《先发制人》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先发制人》作者:摩童 原创小说 - BL - 完结 - HE - 现代 - 先婚后爱 - 暗恋 - 长篇 文案: 完结。美人老板和暗恋很久的同学离婚了。 酒吧老板和暗恋很久的同学假结婚了。 宠妻chihan攻x你们懂的人妻受 先婚后爱,不渣,没狗血,三观正,酸酸甜甜就是我。 广播剧授权已出。 第1章 晚上回到家,年晁云浑身湿透,刘海耷拉在前额,发梢长了一直没去剪就扎了个小揪揪,雨水顺着揪揪往他脖子里流,白T恤黏糊糊贴在身上,勾勒出好身材,裤腿上沾满了泥滴滴答答地淌,一双手工皮鞋也被泡得看不出样子。 简直是形象全无。 他龙卷风似的踩着水印冲进浴室里。 今年的雷雨季有点早,且来势汹汹绵延不断,白天还艳阳高照的,下班路上突然又变了。 年晁云骚气的红色玛莎拉蒂抛锚在半道,他叫了保险公司来拖,没想到自己却打不到车回家,硬撑着在路边淋了十几分钟雨,秘书才匆匆赶来救急。 浴室里起了雾,哗哗的热水顺着他胸腔和腹肌往下刷,短暂的舒适感稍稍抚平了年晁云心里毛躁的情绪。 天气预警从黄色转到橙色,窗外的狂风暴雨打在不知哪儿的铁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年晁云没由来地有点儿心慌。 浴室出来的时候,他没看到戚寒,于是上上下下满屋子乱转,没想过为什么找他,就想和他说说话,想看到他。 想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在想什么。 最后他在阁楼角落里找到这个人。 年晁云和戚寒现在住的房子是栋三层楼的小别墅,是早些年他买来度假用的。离市区有点远,单身时候,他就没住过几回。后来戚寒搬来了,这栋房子也就不显大了。 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健身房,二楼是书房和卧室,顶楼原本一间是年晁云的工作室,另一间常年用来堆放杂物。戚寒来了之后,年晁云发现他喜欢摆弄植物,就给改成了阳光房。 里面摆满了花花草草,戚寒还圈了一小块地种种小番茄小草莓之类的瓜果蔬菜,他每天要费很大一部分时间在照顾这些宝贝上,年晁云品不出里头的乐趣,看戚寒喜欢就由着他去了。他还专门为戚寒添了一张鸟笼样式的藤椅秋千,上面摆满厚厚软软的垫子。戚寒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偏偏这人急起来还喜欢赤脚在地板上咚咚咚地跑,年晁云给他在秋千前面踩脚的地方铺了厚厚一层羊毛毯,阳光一照,看起来暖烘烘的。 他永远忘不了戚寒第一眼看到阳光房时,满脸惊喜的样子,兴奋又快乐,眼里落满了星星,像小王子看到了玫瑰花,彼得潘找到了他心爱的玩具。 年晁云隔着阳光房的玻璃看他。 戚寒一个人坐小桌边上,桌上有几壶清酒,两个小杯,一个是满的,另一个也是满的。 冰凉的月色从房顶透下来,刚好落在桌上的酒杯里,明晃晃的。 戚寒端起一杯,碰了另一只的杯沿,陶瓷撞击在一起,发出好听的“当啷”声,清脆悦耳,明月落在酒杯里,被他一口吞下。 从年晁云的角度看过去,戚寒慢慢酌酒的样子有点孤独,背绷得笔直,很单薄像棵漂亮的雪松,又仿佛随时会折断。他穿着宽大的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下巴,袖口松松地往上翻,露出纤细的手腕,发丝漆黑柔软贴在耳根,有点微卷,低头喝酒的时候,颈骨处有微微的凸起。 年晁云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推门进去。走近的时候,他发现戚寒其实抱着酒杯在微笑,面色酡红,脖颈却还是挺直的。 年晁云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他,戚寒带着酒气的鼻息拂过他脸上,痒痒的,带着温度。 “寒哥。”年晁云叫他,“寒哥你醉了。” 戚寒的反应迟缓,眼神虚虚地落在远处,半天才收回来,看到年晁云,好像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 他说:“晁云,陪我喝酒好不好?” 年晁云心里一疼,不知道怎么接,只能说:“好。” 然后坐下来,沉默地陪他喝酒。 戚寒看着他眨眼睛,月光透过顶棚玻璃撒下,在他卷翘的睫毛上跳舞。 醉酒以后的戚寒,露出三分执着的孩子气,像发泄一样颠三倒四地唠叨。 “你猜我刚在想什么?”年晁云不接话,他也不在乎,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刚在想啊,如果我有钱就好了,如果我有钱,有很多钱,那我就要对所有人都好,那样就没有人会不开心……嗯……也不是,如果我有钱,我第一件事就要把你买了,天天……” “什么?” 戚寒有点迟疑,脸色从白转红,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最后蹦出一句:“天天……天天……强迫你吃我做的饭!” 年晁云想笑,但对着戚寒认真的样子,他又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 戚寒细细索索地喝酒,然后又开始无声地流泪,像打在玻璃上的雨水,安静地、一刻不停地流。年晁云忍不住帮他擦,结果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完,他就干脆一把揽过戚寒,把他压在胸口慢慢拍打。年晁云能感觉自己的衣服湿了一小滩,能感觉戚寒一直在抖,抖得他的心也跟着颤。 年晁云说:“对不起。” 戚寒苦笑:“你又没做错什么,我们开始就约好的。” 年晁云说:“可是你在难过。” “没关系,迟早都要结束的。” 这句话让年晁云觉得有点刺耳,他不喜欢。而且他是真的不想看戚寒这么难过,这人一直流泪一直流泪,好像要把身体里的水分都流干了。 年晁云绷紧脸色,戚寒只能叹气:“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赖上你的。” 年晁云花了十秒钟想象了一下戚寒全心全意赖着自己的样子,觉得还不错。 可惜他们已经分手了。 年晁云说:“我不好,如果我真的很好,你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但他其实也找不到戚寒真正难过的原因。就像戚寒说的,协议确实是当时就定下的,一年的期限也是大家一开始就说好的,没有理由反悔。 年晁云想他也许能给戚寒一点额外的补偿,这样自己心理上也能好过些。 “寒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什么都可以。” 戚寒的身体明显一僵,他突然酒醒了三分,缓缓从年晁云怀里退出来。年晁云搓搓手指,觉得怀里有点空,失了温度。 “没有。”戚寒说。 “你再想想,什么都可以,真的,我……” 戚寒别过脸去淡淡说:“真的不需要,我没什么缺的。你之前给的钱,我会还你,但不会很快,我可能要分期……” 年晁云难得粗鲁地打断他:“不用。” 氛围迅速冷下来,戚寒在拒绝,在急于划清界限,这戳中了年晁云更不愉快的开关,好像他们在结束的时候就只剩可笑的债务关系了。 为什么呢?明明在一开始两人还能天南地北无话不说的。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还是不知道。他想他不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戚寒看他脸色越来越差,就不再提还钱的事,只慢慢往他酒杯里装满酒。 第二天小年总被秘书的夺命连环call惊醒,提醒他一早有合同要签,必须在十点前到公司,下午是每周例会,今天市场部有重要方案要汇报,他作为老板不能缺席。年晁云没睡醒心里憋屈,想到自己花钱雇了个铁面无私的管家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还有半小时过来接您。” “知道了!” 年晁云把手机掐断扔地毯上,烦躁地翻了个身,想把戚寒搂进怀里,扑了个空,这才想起来昨晚断片前他应该在花房里。 怎么回来的?像麻袋一样被一路拖过来的吗?他到底喝了几杯? 年晁云哑着嗓子迷迷糊糊叫:“寒哥——寒哥——有水吗?” 没人回应。再叫。还是没人。整个别墅里安安静静的。 年晁云一下清醒过来。 半边床是冷的,枕头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边,半匹床单也没有人躺过的痕迹。常年堆在角落的行李箱不在了,衣橱里,属于戚寒的衣帽鞋子也不见了,连水杯都收走了,还有床头他看书时候常用的小夜灯、甚至是他的拖鞋,都统统被清理了,干干净净得就好像这人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楼下客厅,钥匙留在桌上,昨天签完字的分手协议,戚寒也没带走,连带着还有张银行卡,和一张纸,上面罗列了这两年时间里年晁云帮戚寒家里花的每一笔钱,花钱的缘由、金额和日期,分门别类,清清楚楚。 纸条最后戚寒补了句:你给我的生活费都在卡里没动,其他钱我会尽快还你的。厨房给你备了蜂蜜水,以后我不在,就不要总喝酒了。 年晁云心里一空,揪着难受,他捏着纸条走进厨房,发现从冰箱到洗碗机,各个角落,戚寒都贴满了大大小小的便利贴,从每一层冰箱的使用方法到食物保质期再到洗碗粉的用量。 生食熟食分开装在乐扣碗里,塞满了整个冰箱。 戚寒昨晚泪流满面的样子又重新出现在年晁云眼前,他突然对着冰箱发了会儿呆,直到冰箱发出“嘟嘟”的警告声,才回过神来。 秘书再次打来电话说自己十分钟以后到,并罕见地在电话里迟疑说:“年总,您是否需要今天……” 年晁云眉心一跳,肯定又是某人大嘴巴,把他和戚寒分手的事儿捅给秘书了。 他斩钉截铁地回绝说不用,一边起身去换衣服。 年晁云活了二十七年,赚钱就和吃饭睡觉一样,占据了他大部分的心思。他一直没遇到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也没遇到什么特别喜欢的人,戚寒算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有情绪起伏的,但也没有重要到能让他不顾一切。况且他今天还有一大堆事等着解决,工作在所有计划里永远是优先级别最高的。 他固执地认为,协议是事先签好的,虽然有点可惜,但他们应该是,谁也不欠谁的。 —— 大纲完结了,有囤稿,尽量日更。 感谢等待。 第2章 雨还是很大,白茫茫地连成了一片,能见度不足10米。 年晁云一大早就打翻了秘书送来的咖啡,键盘彻底报废。后来整个上午他都在走神,季度报表看不进去,一页纸要反复琢磨好几遍,工作效率是前所未有的低下。客户过来签合同,年晁云老想到那份分手协议,戚寒漂亮的字在他眼前跳舞,导致他又差点把合同名字都签错。 他有点气,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戚寒的不告而别,在年晁云的认知里,既然是和平分手,就要好好道别,突然消失是不对的。 他不受控制地老去想那个一夕之间变了样的家,忍不住猜测戚寒是不是等这一天很久了,都待不到天亮便要仓皇出逃。 匆匆吃了午饭,年晁云捏着手机在窗口转悠,想找借口给戚寒打电话,告诉他还有东西在自己那儿,问他什么时候能来拿走,问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结果发现戚寒的手机关机了。 年晁云猜可能是忙着或者没电了,就给他发消息。 结果等到下午也没回应。 傍晚市场部开会,年晁云盯着投影一直在转笔,什么商业价值什么swot分析他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整个会议过程,小年总隔几分钟就低头看手机,解锁,一片空白,再锁屏,循环往复,中间甚至还把手机重启了一次。 依然没动静。 这让他很焦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心也皱起来。他反复回忆了自己昨天喝酒时候说的话,确定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所有人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以为老板是对他们的工作成果不满意,所以大气都不敢出,在心里盘算着晚上加班的事儿。 汇报人说得磕磕绊绊,也以为是自己的方案出了大问题,就干脆停下来等老板意见,结果等了半天年晁云都没反应。 大概是终于觉得氛围不对,几分钟后,年晁云才眼皮一抬,无声询问主讲人为什么不继续。 主讲人说:“我……说完了。” 年晁云“哦”了一声,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辛苦了”,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会议室里众人面面相觑,齐齐把目光投向市场部总监萧野,萧野被一群人盯着倒也不急不躁,一边泡茶一边意味深长地说:“别看我,自食其力吧。” 谁让有人昨儿个分手了呢,心情不好,心思都不在这儿,真够稀罕的。 萧野和年晁云是在国外读书时候认识的。 他俩都算是富二代,年晁云家里有权又有钱,背靠大山,从小吃穿不愁,传媒大学毕业之后老年同志原本想开个后门让他儿子直接进体制上班,结果被年晁云极力反对,说自己就不是安安分分的料,还一意孤行跑到国外去读什么传媒硕士,辅修音乐,这一来就碰到了萧野。 两人一拍即合,盯准了当时国内刚起步的蛋糕,毕业就联手创办了现在的公司。 萧野是个浑不吝的,不爱挑大梁,而且他比年晁云更圆滑,所以专管市场。相比之下,年晁云确实更适合管理公司。他每天工作时间超过十二小时,逻辑严谨公事公办,所有计划安排之后,必须严格执行。 当然年晁云在业内的风评还是很好的,因为他为人和善,社交场合也会谈笑风生,和几乎所有的合作伙伴或者客户,都常年保持良好的关系。 员工对他评价也很好,公司的薪资待遇不低,所有福利在行业内横向比较,算是很优渥的。 总之,在萧野眼里,年晁云这个工作狂从来不会因为私人原因影响工作,更没有像今天这样失魂落魄过,所以萧野用他十来年的兄弟情保证,这下有好戏看了。 戚寒在凌晨把年晁云从阳光房运出来之后,蹲他床边足足看了十分钟。他心里实在是舍不得,贪婪地想把这人的睡颜一遍又一遍地刻在脑海里,单眼皮、高鼻梁、薄唇,每一样都是他喜欢的样子,他在心里描摹了十几年,偷偷爱了十几年。 其实已经不亏了,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好歹也是曾经拥有过了,就是留不住,不是他的终归是要还回去的。 戚寒在年晁云的嘴角偷着留下最后一吻,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好,又去厨房替心上人调了杯蜂蜜水——年晁云容易偏头痛,每次喝完酒第二天都很难受。 他把所有该留下的都留下了,锁门的时候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走出去。 凌晨四点,街上一辆出租车都找不到,戚寒拖着笨重的大箱子走走停停。满地是雨后积水,把他鞋子都溅湿了。之前租的房子早就退了,新的还还没来得及找,去哪儿呢? 他在路上磨叽半天,最后一屁股坐在路牙子边上发呆,给发小发消息:我分手了。 不出半分钟,戚寒就接到陶爱国打来的电话,朦朦胧胧带着鼻音,明显还没睡醒的样子。 “你在哪儿?” “路边。” “路边?你在路边干嘛?现在是他么凌晨四点!” “我分手了,刚搬出来。” “什么?!”发小气得破口大骂,“戚寒你是白痴吗!天都没亮你就被人扫地出门,年晁云这狗东西,我要宰了他!” 发小义愤填膺,戚寒心里却缓缓躺过一抹酸涩的暖流。 “陶英俊同志,是我自己走的,他不知道。” 电话那头不吭声了,半天传来一声叹息:“哎,戚寒你真的……早说你俩不合适,让你早点放弃,不信,现在后悔了吧?” 陶英俊本名陶爱国,是和戚寒从穿开裆裤就一起长大的,后来他嫌弃这名儿不好听,就强迫别人叫他陶英俊,一叫几十年也没能改过来。 没人比他更了解戚寒,也没人比他更希望戚寒能找个好对象,他太善良,前半生命运待他不公平,他受了太多苦。 “是是,不合适,陶英俊同志,你能不能先把我带回去?” “……得,不说了你在哪我来接你。” 陶爱国说得没错,他们是真的不合适,从性格到家世再到爱好,哪哪儿都千差万别,连祖籍都是一南一北,以前看着很能聊,但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年晁云在说,戚寒在听。年晁云聊以前的留学经历,聊狐朋狗友的趣闻轶事,戚寒哪样都插不上话,就只能听着。 强扭的瓜总是不甜的,也不知道和他相处,年晁云累不累。 “你先搬我那儿去吧,反正还有一间空着,房子不急找,你先好好打算打算以后怎么办。”陶英俊套着睡衣趿拉着拖鞋板子就赶来了,头发还乱糟糟的,戚寒有点愧疚。 “不方便吧?嫂子不还住着呢,你们两夫妻,我一单身男人凑热闹,多不合适。” 陶英俊瞪眼睛:“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再说了莉莉还不是你嫂子,没结婚也没同居,那房子就我一人,你想多了放心住!” 戚寒半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好,谢谢啊。” “嗨你谢我做什么?哦对了,还有个事儿,我听说好婆这几天身体不好,梅雨季大概是老毛病又犯了,浑身骨头疼,我爸妈说老听她半夜叫唤,给她送了膏药好像也没什么用,就打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她。” 戚寒是南方人,高中他妈去世以后,才跟着爹转学回到北方,外婆没跟来,说是年纪大了也不想折腾,所以逢年过节戚寒都会回南方看她,其实他心里知道,老人都是看一年少一年的。 陶英俊的车开得有点颠,也可能是因为他昨晚喝了太多酒,戚寒有点想吐。 他把车窗摇下一点,凉爽湿润的空气窜进来,一下驱散了憋闷。 “好,你这几天有时间吗?” 陶英俊说:“有啊,前阵子加班太厉害,有不少调休,还有年假,怎么?” “那现在走吧。现在就去看她。” “现在?!我穿睡衣啊大哥!” 戚寒拎着箱子和陶英俊回了老家,年晁云却还惦记着杳无音讯的始作俑者,一下班就忙不迭跑到戚寒开的酒吧门口,结果发现老板不在。 酒保和服务生都说,一天没见着老板,也没人有他消息。 戚寒的电话还是不通,年晁云站在小楼门口等了很久,红男绿女在身边来回交错,也有以为他缺伴儿来勾搭的,也有直接请他喝酒的,年晁云都没心思。 天色越来越暗,他始终没等到想等的人,慢慢才开始心慌。 一场大雨之后,酒吧外面落了一地花瓣,蓬勃的植物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蔫儿了,耷拉着脑袋,也没人管。 年晁云又打了三四个电话,还是关机。 再等,酒吧都要关门了,服务生出来收拾垃圾,看年晁云在门口孜孜不倦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就劝他:“小年总,我看你今天还是先回去吧,我们老板是不会回来了。” 二人的情侣关系,在酒吧里已经不是秘密。但雇员们只当是小年总把他们老板气着了,老板闹脾气躲他,并不知道他们其实已经协议分手,更不知道这里头弯弯绕绕的原委。 年晁云的脸色晦暗,他对服务生摆手:“没事,我再等会儿,你锁门走吧。” 服务生摸摸鼻子,本想把钥匙留给他,看他也没有要的意思,就算了。 年晁云想等戚寒,等来干嘛呢,他也不知道,但他就是想等,想再见他一面。 陶英俊是直男,萧野是真兄弟情,一个有老婆一个有cp,无狗血。 “好婆”是苏州话里“外婆”的意思,戚老板是南方人。 第3章 年晁云第一次见戚寒也在雨天。 两年前,他和萧野的公司上市融资成功,花了重金把办公楼搬到市中心的高档CBD里。周围都是商圈,寸土寸金,也藏着很多网红小店。 他下班天天要路过本市有名的情侣街,据说还是文艺青年喜欢谈恋爱的圣地,整条街墙上都是各种秀恩爱的涂鸦,粉红邮筒粉红路灯,看得年晁云心里发毛。 唯一有意思的是在转角那儿有扇奇怪的大铁门,和整条街的氛围格格不入。往里看是独栋的洋房花园,门口没挂牌子,什么指示牌广告都没有,猜不出那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洋房周围种满了各式花花草草,生机勃勃的,看得出来被主人照顾得很好。 可惜年晁云不精于此道,这么多植物,他能认出来的大概就只有杜鹃一种。 因为太好奇,所以小年总每次路过都忍不住要看几眼,想打探打探这房子到底是干嘛的,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活动。 后来好几次他也确实看到二楼玻璃窗边上有人影一晃而过,不过太快了,没来得及抓细节。直到有天下班,他又路过,看到小洋房的二楼窗口晃晃悠悠探下来一根杆子,去够掉在一楼雨棚顶上的衣服。 竹竿就差那么一截儿,那人都探了大半个身子出来还是够不到。他的胳膊绷得笔直,又细又长,皮肤也白得晃眼,还露出一小段腰,一样白花花的。 年晁云心吊到嗓子口,心里暗想一楼雨棚上的衣服,找个梯子来够一下不就得了?站在二楼明知道拿不到,还一直在够,这人怎么这么固执。 他看半天终于没忍住,把车往路边一停,冲进去踩着花坛一跳,就把衣服弄下来了,揣在手里才发现是条内裤。 干干净净的白色,和主人的手一样。 年晁云有点好笑,勾着内裤抬眼,撞上二楼窗口一张素净白皙的脸——此时此刻涨得通红。 这个场面想想也确实是有点尴尬。 内裤主人很快奔下来,就这样和年晁云打了照面。年晁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白,白得晃眼,但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春雨过后的雪松,淡淡的。年晁云无端想到一句网上的流行语,他自带仙气。 “谢谢。”主人的声音也很好听,像某种瓷器。 “没关系,是我冒昧了,主要是花太漂亮。” 年晁云其实还想说人也漂亮,但想想实在是轻浮,怕吓到别人就忍住了,中规中矩地把裤子还给人家,半分揶揄的意思都没露出来。 美人抿嘴:“酒吧刚开没多久,牌子都还没立起来。” 原来是酒吧。年晁云点头,伸手递过名片:“那等正式开业了,我一定要来讨两杯酒喝,您贵姓?” 美人眼里滑过一丝失落,年晁云以为自己看错了。 “叫我戚寒就好。” “戚老板。” “年总。” 这是年晁云印象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除了惊鸿一瞥和吃了罚单之外,其实是有点乏善可陈的。 好在几周后,他们很快又见了第二面。 那天年晁云开会回来刚要上楼,电梯里急匆匆挤进来一人。他一看,巧了,又是戚寒。 但这人好像压根没认出自己,一个劲儿地和他道谢。 外面在下雨,戚寒浑身湿透,短袖领口衬出弧度优美的锁骨。他提了两大袋外卖,白皙的额头上有水珠落下,掉在他眼皮上往下滑,他没法用手擦就只能拼了命地眨眼睛。年晁云就又忍不住了,伸手帮他拂了。 戚寒刹那绷起背脊,后退半步,警惕地像猫一样。年晁云忍住笑问:“到几楼?” 他提过戚寒手里的外卖,这人才反应过来。 “谢谢年总。”他说话的时候,耳朵都红了,年晁云猜是不是因为雨水太凉,把他冻的。 “不客气。” 电梯往上跑的时候,两人都没再出声。 最后还是戚寒憋不住了,小声辩解:“抱歉啊,我没戴眼镜,离得远认不出你。” 年晁云温柔地问他:“脸都认不出,会不会摔着?” 戚寒一本正经解释:“不会!路还是能看见的!” 年晁云顺着他的话往下溜:“那是我站远了。” 他一步跨到戚寒身边,胳膊挨胳膊,腿挨着腿,然后满意地发现戚寒浑身又绷紧了。 “你们酒吧,福利挺好,老板替员工送外卖。” “……白天没生意,我放他们半天假,以后,以后我也不会常来的。” 戚寒有点局促,解释得一本正经,年晁云忍笑忍得很辛苦。他不是花花公子,也没什么闲工夫逗人,但两次遇到戚寒他两次都没忍住逗弄之心。 实在是这人过分有趣,过分合他心意了。 外卖一路送到年晁云公司,前台小姑娘今天生日,豪气地请全公司喝软饮。 年晁云把正事儿交代完出来的时候,戚寒已经走了,他饶有兴致地站一边听小姑娘卖力地推销。 “你们真的要去试试!鸡尾酒超级好喝!听说还能让老板亲手调,这个老板不得了,神仙颜值,每天晚上八点开始,还有很帅的乐队小姐姐驻唱……” 小姑娘眉飞色舞的扒拉出美食app,给大伙儿传阅酒吧的照片,里面有两张戚寒调酒的侧影,光线关系看得不太清楚,只觉得小马甲把戚老板的腰臀勒出了凹凸有致的弧度。 评论里一片尖叫,公司里女孩们也在哇哇乱喊,吵着嚷着一定得要到老板的微信。 年晁云不声不响翻着外卖袋子,发现那堆花花绿绿的饮料里,混了杯特调咖啡,上面居然贴着自己的名字。 他心里突然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很痒。 “咦,老板为什么你的是特调!” 年晁云眯起眼睛:“可能我比较帅。” “那人家为什么知道你名字!你说你是不是走后门了!” 前台小姑娘拿着发票看半天,恍然大悟:“难怪他少算我一杯的钱。” 大家纷纷露出八卦脸,年晁云笑笑,一抬手腕:“下午茶时间还剩五分钟。” 咖啡是温热的,小纸条上的字行云流水,和主人一样清秀。名字后面,还小小附上了“谢谢”二字和一个笑脸。 年晁云摩挲了半天,勾起的嘴角半天没下去。 萧野进办公室,看到的就是他这副发春的面孔。 “笑这么骚,你是太阳打西边儿出了?” 他抓过那杯咖啡就要往嘴里塞,被年晁云“啪”地一下打在手背上。 “自己买。” 萧野瞪他:“怎么回事一杯咖啡而已,要不要这么小气?!我喝你口水还少的吗?” 年晁云想掐死他。 萧野很机灵,看到贴在一边的小纸条就懂了,满脸复杂地凑过去:“啧啧啧,小爱心,我们年总这是春情勃发了?” “闭嘴,你猥不猥琐,一个好玩的新朋友而已。” “你骗鬼,新朋友能让你开心成这样,那我也要见见到底是哪路神仙。” “见个屁。我看你就是闲的,晚上饭局你去。” 年晁云扣下萧野拿来的文件,一脚把他踹出了办公室。 绝不能让萧野单独见着戚寒,这人男女通吃荤素不忌,戚寒在他面前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春情?没有的事,但是好玩是有的。 年晁云作为商人里的务实派,基本上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不信风水不会在办公室门口摆放难看的发财树和鱼缸,也不会在意某些数字的特别含义,但他偶尔也会有点迷信,比方巧合,比方缘分有一有二就有三这件事。 年晁云想,难得有这么有趣的人,怎么可能只见两次,如果老天不给他机会,他也可以自己创造。 —— 我单方面宣布,年晁云改名年憨憨。 第4章 彼时,在商场上如鱼得水的小年总并不知道,这种无限想靠近某人的欲望就叫做喜欢,是爱情的初级阶段。他从小到大,虽然并不是一直单身,但真正的情感世界却始终空白,以为谈恋爱就是“谈”个恋爱,只要对方条件相当,相处融洽就可以试一试,和找合作商是一个道理。 后来他懂了,又来不及了。 年晁云和戚寒的第三次相遇是在飞机上。 年晁云刚好公差结束,千里迢迢坐红眼航班回国,可惜票定得太仓促,头等舱已经全部售空。他急着回也就没太计较,随便让秘书定了普通座的。 起飞前五分钟,机舱陆陆续续都满了,年晁云听到他后面有人在掰扯座位的事儿,似乎是靠窗的那人坐错了位置,占了后来人的地儿。 原座主人倒是也不计较,客客气气说:“没关系。” 声音通透明亮,过耳不忘,年晁云猛回头:“戚老板?好巧!” 戚寒裹着厚厚的大衣,大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鼻头冻得有点红,看上去乖巧得不行。他看到年晁云也吃了一惊,抿嘴一笑:“你好。” 脸颊开出两朵漂亮的酒窝。 戚寒在年晁云后面挨窗的位置,他身边是和小年总一起出差的律师,年晁云就果断要求和那人换了座。 戚寒微微吃惊,眼睛瞪成了圆球,像猫一样。 年晁云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不介意吧?” 戚寒低头:“不介意。” 年晁云又解释:“要飞10个多小时,太无聊了,咱们聊天儿。” 说是聊天,其实也没怎么交流,大部分时间都是年晁云自己的独角戏,他向来擅长暖场,这会儿马不停歇地从出差天气聊到当地饮食,再聊到地陪糟糕的外语发音。 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小年总把地陪那串蹩脚的英语模仿得惟妙惟肖,戚寒终于笑得开心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格外可爱。 年晁云说:“后来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拿了纸和笔,和他灵魂交流,果然只有艺术才是沟通世界的桥梁。” 戚寒又抿嘴:“肯定是你画得好。” 年晁云低笑,随手翻了纸笔出来给他比划,一只狐狸一头老虎。 戚寒马上猜:“狐假虎威。” 一把伞上打了个叉,他就猜不出了,试探道:“你……想借伞?” 年晁云没好气地回他:“我这是伞么?明明画的是蘑菇!我是想和地陪说别给我放蘑菇。” 戚寒这下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肩膀一耸一耸的,两眼弯成了好看的彩虹。 年晁云心思一拐,在纸上又画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眼镜小人,一个是年轻的,一个脸上有皱纹。 戚寒苦思冥想,依然不得要领。 小年总说:“看出来这是谁了么?” “……是……我?” “是你。”年晁云点头,“现在的你和五十年以后的你。” “?” “所以这叫白头到老。” 戚寒轰地一下,从头顶烧到脖子,领口底下都是通红的,年晁云看他受不住了,才收了逗他的心思,把手撑在扶手上,托着下巴凑过去问:“戚老板你这趟出国是要把酒吧业务拓展到欧洲么?” 戚寒摇头:“发小要结婚,他老婆想去欧洲办一场,顺便度个蜜月,我先帮他先去打点打点把把关。” “哦,结婚,挺好,是得好好想想,小姑娘都喜欢浪漫点子,戚老板也喜欢吗?” “还可以。” “嗯?” “浪漫不浪漫,主要还是看和谁……” 戚寒后半句说了什么,年晁云没听进去,他接了个工作电话,就开了笔记本开始处理公务,大概已经是忘了之前的话题。戚寒看他忙也就不再打扰他。 飞机滑翔起飞,在伦敦上空盘旋一周,机身侧过来的时候,映出下面热闹的万家灯火,小年总一心两用,边处理公务,边用眼角偷偷瞟戚寒——他趴在窗口,贴着玻璃认认真真欣赏夜景,眼底划过琉璃夜火。 年晁云无端又想起以前自己读书时候养过的猫,胆小且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猫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趴在窗口看楼下车水马龙,而且很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像极了现在的戚寒,年晁云偷偷勾起嘴角,不知道戚老板爱不爱吃鱼。 他又忙了一阵,等再回神的时候,周围大部分人已经入睡了,整个机舱安安静静的,伴着零星起伏的呼噜声。 只有戚寒在他身边看书。 他翻书的样子很好看,白皙的手指挑起书页,再缓缓翻过,动作又轻又柔好像格外珍惜,舍不得弄皱一点。 年晁云又贴过去:“戚老板喜欢看书?” 突然靠近的距离让戚寒吓了一大跳,背都僵直了。 他说:“也不经常看,带着方便消磨时间罢了。” 年晁云夸他:“现在很少有人看纸质书了。” “是,书比较重,还是电子设备方便,我跟不上时代了。” 戚寒管手机平板叫电子设备,就像老年人管上网叫网上冲浪,有种莫名的年代感,但不违和。 年晁云挑眉:“这倒不是,看书的都是文化人,不像我们,满身铜臭。” 他这一说戚寒急了,认认真真辩解:“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 “铜臭,你没有。” 这人话里话外都妥帖,向着自己,暖得年晁云心里舒服一片。他从戚寒手里轻轻抽了书过来翻,是一本叫《浮生六记》的散文体小说,配了小人书样式的插画风格,书上戚寒读过的地方都细细做了笔记,翻页的时候带出好闻的冷香,和那人身上一个味儿。 可惜年晁云不太爱看字,每天审阅海量文件已经耗费巨量脑细胞,真有空余时间他宁可用来运动、泡吧或者看场电影打会儿游戏,再不济睡一觉也行,书是肯定看不进去的。戚寒盯着年晁云抚过他字迹的手指,心里微微发颤。 “你……年总喜欢这本就拿去好了,我不急着看。” 年晁云轻笑:“我看不了书,小时候老年同志为了逼我,用拖鞋板子打藤条抽,我绕着床梁和他玩捉迷藏,一本三国演义连五页都没看完,其中三页还是目录。” 看戚寒被他逗得又笑出了酒窝,年晁云心里一痒:“我就是闻着这味儿喜欢。” 戚寒没懂:“我也喜欢新书的油墨味儿,还有报纸。” 年晁云摇头:“我不是说书自己的,是书里带出的味儿,和你身上一样。” 这话太暧昧,加上他眼神往戚寒脖子下一扫,仿佛当场要把美人扒光了拆吃入腹。戚寒终于品出了意思,耳朵又红了。 年晁云笑笑,成人年的撩拨大都点到即止,再深入就有骚扰的嫌疑了。 年晁云继续办他的公,戚寒就继续看他的书。 过了会儿空姐推着小车来送饮料,年晁云要了咖啡,刚想问戚寒要什么,一扭头发现他居然睡着了。年晁云想想,就帮他要了杯水放在手边,又拉开毯子搭在他身上,指尖滑过他脖子上裸露的一小块皮肤,摸到满手的细腻。 空姐了然地笑着走远了,年晁云也不辩解,大大方方歪着头观察身边人。 他发现戚寒连睡着的时候,腰杆都是笔直的,也不知道这根绷着的弦什么时候会断。他坐姿规整呼吸均匀,睫毛安静地伏在眼皮上,又长又卷。 刚好这时候飞机遇上气流颠簸开始广播,还没有出现把老板甩到小年总身上的狗血桥段,乘客们就醒了大半,戚寒迷迷糊糊抓着毯子,睁眼就对上年晁云玩味的眼神,一时有点慌。 年晁云想到第一次两人见面他脸红的样子;想到上次电梯里因为没认出自己他第二次脸红,加上今天他们一共偶遇了三次,这男人好像每次都会手足无措,实在是过分可爱了。 年晁云向来顺应心意,却不去深究为什么,这会儿,他只想存心逗猫:“不好意思啊,我看你睡得熟,就自作主张帮你要了水。” 戚寒刚醒,稀里糊涂的样子眼底还泛着红丝,声音带了点儿沙哑:“水就好,谢谢年总。” 年晁云忍住撸他毛的冲动:“戚老板,和你商量个事儿,你看我们也偶遇三次了,中国人有句老话叫事不过三,说明我们有缘分,既然有缘分,这称呼是不是能改一改了?” 戚寒眨眼:“好。” 不反驳也不深究,他太乖了。年晁云心里一喜,两人交换了年岁,居然是同龄,戚寒居然还大了他几个月。 年晁云从善如流地叫:“寒哥,你叫我晁云就好。” “晁……晁云。” 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这两字说出口,戚寒的耳朵又红了。 —— 补充一个神仙画的小年总和戚老板的线稿,小年总追妻成功后发型会变,戚美人也会变,晚点再出一版。 第5章 那天年晁云在酒吧门口等了一夜,平时几乎不抽烟的人,一包满的揣兜里消耗了大半。最后到东方泛了鱼肚皮,他才意识到这人自己是等不来了。 戚寒走得太干脆,让年晁云有种莫名的愤怒,甚至忘了提出终止合同的人是他。 他一遍又一遍地忿忿不平,想这人怎么能在结婚的时候对自己那么好,百依百顺,分开了又那么绝情,干干净净一样也不带走。 好像就只有他像个傻子似的还放不下这件事。 大概是蹲太久,年晁云起身的时候有瞬间的晕眩,腿一软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墙活动酸麻的腿脚。戚寒应该是不回来了,他也不能再等,要回公司上午还有个重要的会议主持。 年晁云此时尚且认为,戚寒的事虽然重要,但还远远不值得他牺牲工作时间,何况,这城就这么大,他能跑哪儿去,想算账,日后有的是机会。 就这样年晁云连轴转了好几天,刚好公司这段时间又着手在收购几家小型新媒体平台,他就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找戚寒的事后来就逐渐抛诸脑后,时间久了,这心里不满的情绪也就冲淡了大半,徒留的只有偶尔空闲时起的,淡淡的思念之心。 有天下班,超跑俱乐部的某富三代说是在酒吧撺了个局,要请大伙儿乐呵乐呵,年晁云本来不想去,他和那群人可以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最多是点头之交,工作上也没什么交集,平时他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但这次不一样,他一看群里发来的地儿,居然是戚寒的酒吧。 年晁云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一阵没去了。 他问:酒吧开了? 富三代回:开了,前两天就想约你们的,不过老板好像有事回了趟老家,昨天刚来我这不是就给安排上了吗? 年晁云一听,心里又不舒服了,原来人家潇潇洒洒回老家了,就只有他还傻傻放不开。 有人又在群里问:年总来不来? 富三代说:来,肯定要来,我听说这酒吧老板姿色一流,男女通吃,晚上还有漂亮小姐姐唱歌。 年晁云冷笑,姿色一流是真的,不过是不是男女通吃就不知道了,退一万步,就算吃也轮不到你。 包厢定的楼上,年晁云进门的时候还特意四下找了一圈,没看戚寒。他说不出是松口气还是失望。 有人问,点没点人。 年晁云皱眉头说:“收收心思,这儿没那服务。” “就是啊老三,你以为每家店都有你那些个情儿果儿的给你备着?看把你猥琐的。” 陈老三笑骂:“靠,没几个人还敢开店!” 众人哄笑,笑他土,笑他低俗。 其实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他一点也不奇怪,陈老三本名陈青舟,人和名字画风严重不符。陈青舟是个十足的纨绔,不学无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飙车赌博什么都来,小情儿小果儿天天拿着号跟身后等着,这就是他的价值观,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他们那票富二代的价值观。 这群狐朋狗友里,有两个是已婚的,年轻时候也混,后来就收敛很多,推脱着说不能喝多,回家有老婆查岗。 有人就笑话他:“所以说,这么早就踏进婚姻的坟墓,简直是自寻死路。” “你这话说的,在座的也不是我一个人已婚啊,是吧小年总?” 好么,祸水引到年晁云身上去了。 年晁云还没开口,边上就立马有人跳出来帮腔:“这你就不懂了,你觉着是坟墓,人家未必啊,这万一小年总就是遇到真爱了呢?” 年晁云哼笑一声,很轻。 陈青舟说:“哎呦得了别叽叽歪歪酸死我了,什么年代了还真爱?我听说他对象家里还挺复杂呢是吧?这门不当户不对的。” “你又知道了,你少老八股,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人小年总说不定就喜欢他这挂的,人家乐意。” 年晁云实在是懒得应付,随口答了句:“还行。” 众人一看他搭腔都来兴致了,追着他问对象是什么样的,年晁云想了想:“文艺男青年吧。” 陈青舟哄闹:“原来小年总喜欢这挂的,是肉吃多了改吃素了吧?改明儿也让你对象给我介绍一个文艺的?” 有人笑他:“算了吧,你那点文化和人家交流个屁!” 陈青舟:“这你就不懂了,这交流交流嘛,有交才有流是不是?而且了我最近还认识了几个密宗嫡传弟子,没少听他们传经颂法,有心得!” “我呸,这话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你有个屁的心得,玉女心经么?” 好好一段话,从这群人嘴里流出来就变了味儿,年晁云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翘了二郎腿满脸的高深莫测。 开头那个已婚的掐了烟准备站起来:“我真要走了,家里母老虎发威了。” “你有劲没劲啊,小年总都没走呢。” “那是他家里的不管他,有分寸不粘人,我家那个你试试。” 陈青舟哈哈大笑:“诶这倒是,不粘人的好,你供他吃喝,他管你飘彩旗还是离婚,解决起来都不费事儿。” 意思就是一个有钱一个卖身。 年晁云一顿,瞥了他一眼。 平时他们聊什么年晁云都管不着,大不了不听,但今天扯到戚寒身上,他心里就很不舒服了,想当场掀桌,想指着那废物说离你妈的婚,但他转念一想,那人也没说错,他们确实离婚了,而仿佛就像印证这句话一样,戚寒也确实没再缠着自己。 年晁云心思涌动,但好歹还是把脾气压下了。一来是因为这些事情过于私密,他没兴趣对这些人一件一件说明,二来,这儿在座的有几条人脉,他还留着有用,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撕破脸。 所以他最后只“嗯”了一声敷衍过去,就起身想去厕所抽根烟,透口气。 一开门,看到戚寒端着酒站在门外。 他眼底有一抹凄惶一闪而过,是年晁云从没见过的失魂落魄。年晁云觉得自己大概看错了,肯定是灯光太白,显得戚寒脸色也异常苍白。 想见了很久的人,居然在这种阴差阳错的情况下再见面,真是孽缘。 戚寒说:“你们要的酒。” 其实他可以让服务员送上来的,听别人说是小年总他们来了,他就没忍住,想自己送过来好歹能再看那人一眼,结果刚好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让他彻底能从漫长的暗恋里惊醒过来。 年晁云想去接酒,戚寒往后堪堪退了半步,碰都不愿碰他,居然像是在害怕。 年晁云愣住了,心里又一阵慌张。 戚寒头一低,迅速把酒送进包厢,年晁云就维持那个姿势一直在原地站着。 戚寒出来的的时候,也没和年晁云多说,侧身从他身边过了。 年晁云盯着他背影,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我刚不是那个意思。” 戚寒脚步一顿,没说什么就下楼了,留下一股熟悉的柏籽香,这股香味曾经陪伴了年晁云整整366天。 年晁云骂了一句,扒扒头发,身随心动,跟着戚寒跑到楼下。他也不说话,随便点了杯酒靠吧台边上坐着,沉默地看戚寒调酒、清理,忙忙碌碌就是没工夫分神看自己一眼。年晁云几次鼓起勇气想再和他解释一下刚才的事儿,但他发现只要自己对上戚寒的脸,那人的手指就一颤,后来竟然连唇角都在哆嗦,看上去无比可怜。 年晁云实在忍不住了,就说:“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他们……我们就是随便聊聊,你不要多心。” 这番辩解实在苍白无力,连年晁云自己都觉得心虚,戚寒模模糊糊应了声。 “你还……好么?” “挺好的。” 年晁云想,好个屁。戚寒看着瘦了很多,以前穿衬衫好歹还能撑起来,现在再仔细看,同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竟像是多了张空荡荡的皮囊。 “我前几天……找你了,你不在。” “我知道,小难说了。” 小难是他们这儿一端盘子的小孩儿,没爹没妈的当初被戚寒带回来,之后就一直跟着他,和戚寒亲得不行。前几天戚寒直接拎着箱子和陶爱国回了老家,看好婆顺便帮他妈扫了个坟,之后就是大醉三天,哭得天昏地暗,小难帮他看店。 也幸亏有陶英俊同志一直陪着,他好歹是撑过三天了,当然这些事儿他是不会说给年晁云听的。 “对,你还有东西在我那儿……” “丢了吧。” “啊?” “用不到了,扔了吧。” 年晁云一梗,这人又是这个态度,这个上一秒受伤,下一秒就退避三舍的态度,若即若离,让他根本分不出自己在戚寒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他心头搓火,话就不经大脑思考:“我要出差一个礼拜。” 戚寒背过身说:“哦,一路顺风。” “会的,要是有艳遇,说不定还能多留一阵。” 话音落下的时候,年晁云心里还徒留一份快感。但看到戚寒的背影一哆嗦,他就跟着心里刺痛了。他骂自己幼稚,但实在是不懂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最近两人见面,关系一次比一次恶化,他想说的其实根本不是这些,他想问戚寒,能不能再做朋友。 能不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 戚老板是很有骨气的。 年憨憨今日作的死要明日的火葬场来偿还。 第6章 戚寒没在吧台待太久,年晁云的眼神刺得他如芒在背。 他不傻,刚才这人拿不合时宜的话激他,故意伤他的意图很明显,再加上自己之前在包厢门口听见的那些对白,每一句都是一巴掌,像浪一样狠狠往他脸上甩,打得他措手不及,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能让年晁云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如此口不择言。 话里话外都带着恼怒。 猜不透,但为了避免溺水,他只有逃跑。 吧台前有另外的酒保顶着,戚寒不想再见年晁云,干脆窝进休息室躲着,百无聊赖地躺床上发呆,才想起白天陶爱国发来的消息还没回。 他问戚寒这几天住哪儿,反复劝说他要不然就先搬去自己那儿。 戚寒琢磨着回他,不用,我暂时先住酒吧,等找着房子再说。 陶爱国倒是爽快,二话不说立马回了电话过来:“算了吧,你那休息室就一小隔间,站起来还得猫腰走,怎么住人?” “凑活住还行,也没多久。” “靠,你这就见外了啊,还当不当我朋友了?有难找我我乐意啊!再说了,你好歹也是堂堂大老板,老住酒吧算什么事儿,被人看到多不好?” 戚寒苦笑,什么老板,两袖清风身无分文的那种么? 他还想着要拒绝,就听陶英俊又劝:“再说了,这酒吧你那什么前夫,不老喜欢和朋友来么?万一又遇上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一看,呵,这落魄样,离了我还只能住小破间了,他不得尾巴翘上天啊?” 说者无心,三两句却正中戚寒的靶心。他在心里叹气,来不及了,已经遇上了。 听戚寒在电话里沉默,陶爱国同志忽然有很不好的预感:“不是吧?我这乌鸦嘴,已经遇上了?” “嗯,刚遇上,还在外面没走。” 陶爱国在电话里又骂起来:“这不要脸的狗东西,都离了还缠着你做什么!我和你说,你就是心太软,赶紧的把门锁好,明天我找时间来接你,住我那儿去最近你就少来酒吧免得沾上他晦气!” 戚寒被他逗笑了,心里又是一阵感激。 陶英俊同志算是唯一一个撞破他少年秘密的人,陪着他走过数十载春夏秋冬,知道很多他不为外人道的心酸事,对他恨铁不成钢,对年晁云自然也就格外苛刻。 譬如这次陪他回老家,陶爱国就一路在骂年晁云狗东西,说要帮戚寒报仇,又要给他介绍新对象,说新的不去旧的不来。 戚寒摇头说算了。 他们大包小包买了一堆东西,回到戚寒南方老家。 戚寒出生在江南水乡,镇上到处是古朴漂亮的石桥和沿河而造的房子,密密麻麻交织成一张网,家家户户都在河边洗衣淘米做饭,因而邻里关系亲密。 河里的摇船是孩子们童年最好的玩具,戚寒小时候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陶爱国穿一条大裤衩窜天猴似的上天入地,烧过人家沙发,砸过别人的玻璃窗,好在每回出事儿都有戚寒兜着,赔礼道歉是少不了的,但邻里间看戚寒乖巧的模样,也不忍心责备小孩儿,往往就算了。 所以陶爱国说,他这条狗命是戚寒救的。陶爱国他爸妈也是没拿戚寒当外人,逢年过节就招呼他去玩儿,大鱼大肉没少投喂,就想让自己儿子多学着点人家。 后来戚寒家出了事儿,他跟着父亲转学回北方,好婆不愿走,陶爱国一家就一直帮忙看着,戚寒心里特别感激。 他买了一大堆东西扛回去,一路被陶爱国唠叨说,他爸妈又该骂自己不懂事儿了,就知道怂恿他浪费钱。 “为什么坏事儿都是我做的?”陶爱国很委屈。 “可能我看起来比较好欺负。” “这倒是实话,你确实好欺负,才会被姓年的折磨十几年。” 戚寒无奈地笑:“能不能不提?” “行行我不说,你自己在好婆面前悠着点儿,她精着呢。” 两人到家的时候,老太太气定神闲地坐门口晒太阳,脚边摆着一袋新鲜剥好的芡实,还有台老式收音机,咿咿呀呀地唱着黄梅戏。 “好婆!”戚寒叫。 第一声太轻了,老太太没回过神来,陶爱国中气十足地又叫了一声,把树上的鸟都惊飞了。 “诶?诶唷,毛毛回来了?” 毛毛是戚寒的小名,小时候外公给取的,一直叫着就没改过来,听起来莫名和“猫猫”有点像。 戚寒放下东西弯腰抱了抱老太太,他上次回来还是半年前,比起那会儿,老太这次的反应明显更迟钝了。 “嗯,回来了。” “回来咯,回来就好。” 老太太颤颤巍巍要进屋,听说戚寒要回来,就还像小时候那样,一大早备了绿豆汤和水果,整整齐齐用罩子盖着等小孩吃。 戚寒鼻子一酸说:“好婆你别忙,我自己来。” “诶诶,好。” 绿豆汤有些甜,但依然清凉爽口,苹果被切成小块装在碗里,戚寒搬了小板凳坐到老太太边上,老太问他:“你那个朋友呢?怎么没一起来?” 戚寒手一顿。 她说的是年晁云,之前因为外婆生病的关系,年晁云帮忙里里外外打点,费了不少精力,但因为一直没机会见面,老人心里感激,始终惦记着这事儿,就一定要戚寒把人带回来当面道谢。 老太太记忆太好,戚寒只能忙不迭找理由搪塞:“他最近工作太忙,出国了,答应过阵子就来看你!” 为了增加可信度,戚寒还特意打开手机里的新闻,把年晁云收购别人家平台的事儿给老太太看。新闻老人看不懂,但是和外国人一起的照片她还是能看清楚的,老太太很高兴,为外孙有这样一个厉害的朋友而骄傲。 “哦哦,忙好,年轻人还是要忙一点!你在外面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 戚寒有苦说不出,只能匆匆把手机掐了,阻止他继续往下翻。他喂了半片苹果给老太太,拍着她温暖干燥的手:“你放心!” 新闻后半段是关于年晁云的绯闻,最近在各大平台被传得沸沸扬扬。 年晁云的新闻很少,有也一般是关于公事的,对他的私生活,狗仔努力了很久也一直没什么可挖。年晁云对象没几任,生活规律,基本不出入什么声色场所,唯一能在茶余饭后供大众消遣的大概也只有联姻这件事。 “才子佳人”、“门当户对”、“珠联璧合”……媒体用尽了赞美之词来夸这对绯闻男女,照片里两人手挽着手在镜头前笑得如沐春风,身边高朋满座,无不交口称赞,而这个男人在一周前还曾亲昵地抱着戚寒撒娇,管他叫“寒哥”,开玩笑说他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婆。 戚寒逼着自己把新闻一行一行看完,把每一个字都嚼碎了吞下,每咽一口就在他心尖上划一刀。陶爱国说他自虐,恨不得收了他手机,但他忍不住还是要看。 这是他的习惯,哪怕在离开年晁云之后,还是会去搜他的新闻,微博上偶尔看到他名字也会习惯性点开,有时候就算看到那几个字,心也还是会跳的。 “喂!戚寒!和你说话呢,喂喂……”戚寒走神的时候,陶爱国还在电话里唠叨,“我和你说,过阵子我给你介绍个人,刚认识的,工作好长相好性格人品那是没话说,我感觉你俩能合得来!” 陶老母亲为发小那是操碎了心。 戚寒从休息间的门缝里往外瞥了一眼,年晁云还固执地在那儿等着。 他叹口气:“再说吧。” 这辈子已经有过最爱恨纠缠刻骨铭心,占据了他整个少年和青年时期的人,又怎么还能轻易容得下第二个。 这份感情于他的意义大概没人会懂,,年岁越久,对年晁云的执念就越深入骨髓,最后下决心要彻底了断的时候,每扒下一点,都连皮带骨的,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烧,明明早已溃不成军,偏偏面上还要不动声色,死守着自己最后那点可怜的尊严。 爱情留不住,到头来,他大概穷得就只剩尊严了。 那晚戚寒就没有在吧台再出现,年晁云在酒吧等到早上就直接去了机场。 戚寒在灯光下苍白的脸,还有颤抖的手指一直在他面前反复出现。他其实是为自己失控的情绪后悔的,也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狠狠伤了戚寒的事实。但戚寒拒绝听他解释,他又实在太忙,接下来要出一个多礼拜的差,所以没时间也没功夫去解决昨天的问题,他认为彼此都是成年人,如果要理清误会,应当是随时都有机会的。 就目前而言,工作还是首要任务。 但年晁云又很矛盾,出差几天,理智战胜不了情感,他有种感觉,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会让他终身抱憾的东西。 睡不着的时候,年晁云几次忐忑不安地想给戚寒打电话,都找不到理由。白天秘书过来找他说事儿,他手一抖直接按了拨号,刚想挂断,却发现自己的电话已经被戚寒拉黑了。 年晁云吃了一惊,反复拨打,才终于确认戚寒是真的不想见自己了。 至此,他的心才彻底往下坠,他终于慌了。 从小到大,没什么事能让小年总方寸大乱,但他现在只想抛下项目,马上买了机票飞回去。 —— 换攻换攻换攻!(bushi 好婆是苏州一带对“外婆”的叫法。 第7章 急归急,想归想,年晁云到底还是把这差出完了。 结果回来以后,他发现戚寒真的在躲自己,酒吧他又去了好几次,他的寒哥竟再也没出现过。 吧台后面换了个酒保守着,问酒吧里的服务员也没人能说得出老板的去向。 年晁云想也是,老板的去向有什么必要和下面的人汇报呢,但年晁云还是忍不住一直去,好像去了就总有一天能再见到戚寒一样。 他问酒保要热咖啡,酒保酷酷地回他:“没有咖啡机。” 年晁云愣了下,一抹苦涩突然从心里流出来。对,这里是酒吧,又怎么会有咖啡,怎么会有热饭,怎么会有永远吃不完的糖。这些都是戚寒给他留的特权。过往相处的700多天里,戚寒就像小叮当一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全数替他安排妥当。是他搞砸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虽然走到这一步的原因是什么,他尚无法猜透,但归根结底他知道责任还是在他。 萧野不忍心看年晁云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敲敲吧台对酒保说:“小朋友给点面子搞杯手冲咖啡不难吧?要不会哥哥教你。” 酒保看着年纪很小,最多也就十七八的样子,敢放他在吧台调酒,戚寒胆子不小。 萧野嬉皮笑脸的样子存心是要逗逗小孩,结果那孩儿眼皮一撩,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里还带了三分年轻人特有的反骨,萧野高举双手说:“我就开个玩笑,小朋友没必要哈。” 年晁云骂他:“该,主意打到小孩身上,你最近是不是缺少滋润?” 萧野说:“什么小孩,肯定成年了,不然你寒哥敢用他吗?诶小孩你多大?” 酒保装没听见。 萧野又逗他:“寒哥不会雇佣童工吧,我可以举报他的。” 这下小孩有反应了,直接把他点的啤酒往桌上一拍,金黄的液体洒了几滴在台面上,吓得萧野哇哇乱叫。 “嘿现在小孩不得了啊,脾气这么大。” 年晁云不接腔,冷眼嘲讽他:“寒哥是你叫的吗?叫戚老板。” 萧野摸摸后脑勺:“今儿我是不是犯太岁了,一个两个都和吃了枪药似的。” 萧野长得硬朗,浑身上下都是粗犷的雄性荷尔蒙,和年晁云的开朗亲切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但两人搭配着往吧台边上一坐又异常和谐,很是显眼。 来搭讪的就络绎不绝,男男女女什么类型都有,年晁云心思不在这上头,萧野倒是如鱼得水,纸巾名片收了一大堆。 但他今晚好像就舔着脸和小朋友杠上了,编排出各种理由逗他,那小孩一副厌恶的样子,白眼都翻上了天。他越是反感,萧野就越来劲儿。。 年晁云劝他:“你至于么,为难一小孩。” “笑话,我看着像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我是看他好玩,逗逗他。” 年晁云沉默了,不知道想起什么,捏着啤酒杯发呆。边上有个浓妆艳抹的男人扭着腰肢蹭过来,一边叫哥哥一边抓住萧野就要和他玩筛子喝酒,那人浑身艳香说起话来还吊着嗓子,萧野虽然喜欢拈花惹草,过往的风流债也一堆,但绝对不好这款的。 年晁云存心要看戏,就捂着鼻子默默退一边儿。 萧野打了半天太极,明示暗示摆出各种拒绝的姿态,谁料小哥还是不依不饶,扑上去勾着脖子就要亲他,这下萧野只能一把推开他往厕所跑。 年晁云想笑,但很快发现自己的处境也不太妙了。萧野一走,他就变成了那位小哥的下手目标。 年晁云心里喊苦,看势头不妙就准备往外撤,人还没到门口,忽然听到里面传出大声嚷嚷,紧跟着是噼里啪啦玻璃碎一地的声音,不少客人眼看情况不对,纷纷跑了。也有一些好事的围过去看。 年晁云压根没想自己身份已经不合适了,只知道他寒哥的地盘出事儿了,他要兜着,就又重新挤回人堆里,见着刚那个调酒的小孩儿浑身湿透,举着半个破碎的玻璃瓶子,浑身发抖地喘着粗气。他眼底发红,目光狠厉几乎要露出獠牙来。边上有个油腻的中年男人捂着脑袋,满手是血地跟那儿叫嚣。 “你他么敢打我!小兔崽子老子花钱是给你面子!你他么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弄死你!” 说着就抖着满身的肥肉要扑过去,结果被小孩抬起来又是一脚,小孩出手不留情面,像发了疯的小狼崽,扑过去还要打,被其他几个服务员拦住了。 领班冲过来调解,给中年男人又是免单又是道歉,拼了命地解释说小孩不懂事,让他一会儿喝酒赔罪。 小孩儿梗着脖子说:“我不喝!我没错!” 他可劲儿抿着嘴,薄唇绷成了两道直线。年晁云走过去问:“怎么了?” 小孩儿不吭气。 被踹地上的人不买账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被人扶着从地上爬起来:“摸两下怎么了,你屁股金贵?有本事站这儿有本事别出来卖——” 话音未落,又被厕所出来的萧野同志踹翻在地,这一脚他用了八分劲儿,把胖子直接踹到角落去了。萧野跟过去磨牙嚯嚯地说:“小朋友屁股金不金贵我不知道,你的屁股我看是保不住了。” 年晁云和萧野是酒吧常客,和老板还关系特殊,现在连他们都卷进来了,领班额头滴汗,想让他们别管,年晁云摆摆手意思不碍事儿。不管他和戚寒现在的关系是如何变扭,放在心里沉甸甸的记挂不是假的,认识两年多,700多天的日日夜夜,有关这人所有的事儿,年晁云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下。 胖子还在叫骂,跌跌撞撞要爬起来,和他一块儿来的不知道哪门子狐朋狗友看情势不对,有的原地围观,有的干脆溜了,都是皮肉之交,没人愿意在这种节骨眼上蹚浑水。 萧野不耐烦地往他边上一蹲,问:“酒喝多了脑子不好?跟我出去清醒清醒。” 说着单手就把那人提溜起来,垃圾一样一路磕磕绊绊往门口拖,碰了桌子椅子也不管,直接撞过去,胖子被摔得就差一口气了。 周围没人帮衬,都是看戏的多,热热闹闹跟到门口一看,嚯,停车位上一辆迷彩悍马,装甲坦克似的还挂着军牌,吓得胖子一瞬间酒都醒了。 萧野把他按车头上问:“聊聊?谁屁股金贵?” 市中心人来车往的,硬车加帅哥再附赠一场免费好戏,简直不要太精彩,围观群众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年晁云有点头疼,萧野是个军二代,他自己也是当年特战队退役的,老爹位高权重,今天这车就是老爷子临时借他儿子用的,牌照太显眼,真被放到社交媒体上免不了会生事端。 年晁云想劝萧野意思意思得了,别真干什么出格的事儿,树大招风。 话没说出口,他好忽然看到人群里有个熟悉的影子一晃而过。 “寒哥!”年晁云脱口而出,半分迟疑都没有拔腿就追,留了萧野一人彻底放飞自我。 萧野咧嘴一笑,抱拳:“各位父老乡亲,大家给我做个证,这位客人正经酒不喝,要占人小孩便宜,你们看我是把他绑车头遛个弯呢?还是直接送去警察局呢?” 胖子脸上挂不住,看到这车和军牌也知道今天恐怕是遇上硬茬了,唯唯诺诺开始讨饶。 萧野嗤笑:“想私了?行啊,精神损失费呢,祖国花朵不是被这样摧残的。” 围观人群哄笑起来,这事儿闹到最后,胖子掏了好几千大洋,终于灰溜溜跑了。萧野一转身回了酒吧,把钱全数塞进小朋友口袋。 “我不要。”小朋友还挺倔。 “乖,拿着,叔叔给你买糖吃。” 两人拉锯战半天,小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下了,末了一定要补一句:“那,我请你吃饭!” 还挺知恩图报,有前途。 萧野哈哈大笑,揉揉他脑袋,甩过一张名片:“行啊,叔叔随时有空。” 萧野惦记着年晁云不知道能不能把戚寒追回来,准备跟过去看看。那小孩就跟在萧野后面送他到门口,一路也没再说话。 萧野说:“小朋友还有事儿吗?” 小孩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不是小朋友,我有名字,叫林难,为难的难。” 萧野愣住了,没整明白怎么会有人给小孩取名叫难。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味儿,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声长叹,又摸摸林难的头说:“难哥。” —— 对没错,萧野的路数就是不要脸的老狗比。 第8章 年晁云拖着一身臭汗回到家,打开空荡荡的门,看到出差的箱子还丢在角落来不急整理。 铺天盖地的疲惫和挫折感席卷他。 戚寒跑得太快,兔子一样,人堆里转几个弯就不见踪影,年晁云找遍了沿街店铺也没能逮着他。他猜测戚寒大概本来是打算要回酒吧的,看到自己居然第一反应就是躲,一点解释的机会也不肯给。 要是有怨,干干脆脆吵一架,或者当面揍他一顿,年晁云也认了,他最怕的就是戚寒这种避而不见的态度,让他摸不透也掌控不了,他又气又急,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默默起身收拾行李。 肚子叫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一晚上都没吃东西,年晁云本来是计划好和萧野喝完酒去吃夜宵的,结果被意外统统打乱。 他的意外,萧野的意外,都始料未及。 肚子饿也没有现成的热饭热菜供应他。小年总是有钱,但没什么有钱人的臭毛病,家里请了个阿姨每周来几次大清扫,其他时间那种零零碎碎的家务都是他自己处理。因为他其实很看重私密性,和人交朋友,周到归周到,还是有个界限,不是人人能进的了他的舒适区,戚寒是第一个。 阿姨这几天回老家有事儿,家里屯粮消耗殆尽没人帮他补充,连泡面都吃完了,就只剩几个腐烂的水果堆在角落,还有他没舍得撕下来的便利贴,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容易坏,要趁早吃。 年晁云揉揉眉心,滑开手机找外卖,翻了好几页居然没有一样是合心意的,但要问具体想吃什么,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浑浑噩噩连吃饭的胃口都流失了。 他跑去便利店,拿了三明治坐到桌子边上啃。 大半夜街上人烟稀少,店里倒是灯火通明,年晁云身边有对小情侣在卿卿我我,你一口我一口地喂食,像极了偶像剧里酸掉牙的桥段。 女的说:“没有你做得好吃。” 男的就讨饶:“我这几天忙,你将就一下,回头补偿你。” 说完,还捏捏小姑娘的鼻子,两人对视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柔情蜜意。玻璃窗上映出年晁云面无表情的脸,他想,这三明治可真难吃。 他想吃饭,想吃热乎的饭,想吃戚寒亲手做的饭。 年晁云和戚寒偶遇三次之后,迅速熟了,年晁云当时只觉得他有趣,在一起消磨时间也不觉得无聊。于是他凭着交朋友的本能,想单方面套近乎,就经常跑去他酒吧待着。 早去待久一点,晚去也能聊一会儿,当然大部分时候两人其实没太多交集。 戚寒给他专门留了个吧台边上安静的角落,年晁云往那儿一坐,两人就在小射灯下面头凑头,一个工作一个也工作,想起来了搭上两句,不说话也觉得自在。 简直就像是专门为年晁云量身定做的。 有天他参加了一个不怎么干净的饭局,投资人请了一堆情儿果儿上饭桌,有些看着都没成年,面容青涩骨骼都没长开,还要被一堆老男人左拥右抱,坐腿上喂食,分享各种荤段子,年晁云面不改色地应付着,心里却抗拒地几乎没动筷子。 有好事的先给他塞了个发育良好的小姑娘,看他兴致不高,就又把一小男孩推到他面前,那小孩面色潮红,眼含春色,脖子里带了项圈,屁股后面还插了根摇晃的狗尾。 “小年总试试,刚到的,晚点东街那边没人,可以去。”这就是传说中的“狗奴”了,有人有这癖好,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当街裸体“遛狗”,拉皮条的挤眉弄眼,把“狗绳”塞到年晁云手里,差点没把他整吐了。 年晁云找了个借口推脱,强忍半天总算是没甩脸色,毕竟生意场上大家以后还要混饭吃,没戳到底线,三分薄面都是要给的。好在别人看他不喜欢也就没有强求,各管各的玩去了。 不过,小年总同流合污的事儿不做,酒却不能不喝。 所以那晚上,他最后饭没吃几口,红白黄混着喝了一大堆,结束的时候昏昏沉沉,心情极其不愉快。刚包间里出现的那堆小孩里,有人想在酒局之后勾搭他,故意跟着他爬进车里想献身,被他难得恶声恶气地赶走了,开着车门散了半天味儿。 年晁云越想越膈应,就跑去戚寒的酒吧,找了自己老位置把外套往吧台上一甩,气冲冲一副吞了屎的样子。 戚寒在吧台后面干活,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抬头看了他一眼。 年晁云把衬衫扣子松开两颗,一脸死气沉沉地憋角落收发邮件,企图用工作分散心情,中间他还打了个十分钟的电话把某高管狠骂了一顿,挂了之后差点把手机都摔烂了。 戚寒不声不响把手机捡起来递还过去,又调了杯蜂蜜水给他。 “少喝点。”他说,“容易伤胃。” 音质平稳沉静,像山野里干净清透的泉水,神奇地安抚了年晁云的焦躁。 不喝是不可能的,伤胃倒是真的。戚寒不提醒还好,一说,年晁云就觉得自己胃部的痛觉瞬间被放大了几百倍。 戚寒看他脸色泛白,手牢牢捂着肚子,就马上反应过来:“你晚上没吃东西?” 年晁云痛得冷汗直流说不出话来。 戚寒:“我陪你去医院。” 年晁云一把拉住他:“不去,麻烦,一会儿就好,有吃的么?” 戚寒:“等我下,十分钟。” 戚寒匆匆去后厨给他做了软糯易消化的小米粥,还拿来胃药,让他把粥喝完才能吃药。 金灿灿的小米粥冒着袅袅热气,南瓜被切成小块在碗里化开,看着软糯可口闻着香气四溢。年晁云皱起眉头像对着一碗毒药。 “我不喝粥。”他说,“也不吃南瓜。” 小年总挑食,南瓜是他黑名单上常年挂在榜首的东西,粥也是。而且他本来也觉得胃疼不是大事儿,随便塞点饼干一会儿自己就能好。 戚寒端着碗蹲到他面前,像哄小孩似地平视他,轻声说:“胃疼就只能吃温软的,你乖乖喝了,等下才能吃药好不好?” 戚寒的眼睛是一汪潭水,望进去平静无波,却有一种深邃又蛊惑的力量。 年晁云破天荒地把一碗粥都喝完了,南瓜炖得酥烂,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甜,一点也没有他讨厌的味道。 戚寒看着他把药吃完,嘴边开出了两朵酒窝。 “没想到寒哥酒调得好,做饭手艺也是一绝。” 胃疼慢慢缓解了,年晁云有些懒散,趴在吧台上撑着下巴看戚寒。 “你喜欢就好。” “我当然喜欢,可惜不能每天都吃。” 成年人的相互试探就是这样,像推手一样有来有往,有人得寸进尺,偏就有人愿意上钩。 “你……如果不嫌弃,可以来我这儿吃饭。” 年晁云嘴快咧到了脑后跟:“那我得交饭钱,不能白吃你。” 戚寒低头,耳朵隐约又红了。 年晁云一瞬间想到那种在夏天尾巴上盛放的木槿花,早年他父亲喜欢在花园里种一些,有白有红,还有一些黄色,但他见得最多的还是粉色。花开的姿态青涩又温柔,花瓣像薄雾一样,盛极的时候又带着点惊心动魄的气势。 寒哥真的有趣,初见像雪松,羞涩起来像花,跑得和兔子一样快,一惊一乍的时候,又像被踩着尾巴的猫。 —— 小年总:不能白吃你。 第9章 那晚之后,年晁云再去酒吧,戚寒就基本都会给他留点儿吃的,有时候是自己新开发的甜品,有时候是配菜小食,要么就是一杯加了蜂蜜的热牛奶。年晁云要说自己今天没吃饭,戚寒也能从后厨立马端份热饭给他。 神奇得像小叮当。 这么一来,酒吧里其他熟客就不服了,吵着嚷着说戚寒偏心,一定也想尝尝戚老板亲手炸的鸡肉丸子,不料被戚寒一口拒绝:“不卖丸子。” 熟客瞥着年晁云问:“我看别人有,怎么到我这儿就没了?” 有员工在旁边帮腔:“那是给小年总的,能一样吗?我们哪能够上这待遇?” 戚寒看了服务员一眼,半带了点警告的意思,嘴上却是顺着那人的话说:“是特供。” 熟客恍然大悟,笑得意味深长,服务员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特供”二字从戚寒嘴里出来,宛若一双柔情似水的手,哄得年晁云心里一动。 趁戚寒走开的时候,年晁云又抓着刚才那服务员问:“你们老板平时对人都这么好?” 服务员没反应过来,以为他问的是脾气,就答:“是啊,我们老板是世界第一大善人,最帅最温柔最体贴。” 看她恨不得能把字典里最美好的的成语都套在戚寒身上,年晁云摇头说:“你老板这会儿不在,不用费劲拍马屁。” 服务员翻白眼:“什么马屁,我这是真心话,和你说个秘密啊,我们这儿好几个酒保和服务员,都是老板捡来的。” 年晁云这下好奇了:“怎么捡?” “就,比如我以前是在东街口隧道下面要饭的,还有后厨帮忙的陈姨,听说以前也是在隔壁小区捡破烂的,租不起房子就住在垃圾站,被我们老板看到以后收留下来。” 这个“善良”有点出乎年晁云的意料了,他心理惊讶,还要继续打听,就看到戚寒刚好从后厨端着饭出来。 香气四溢的咖喱炒饭,装在小猫的便当盒里,配上猫头的勺子筷子,反倒显得年晁云像嗷嗷待哺的幼儿园小朋友。 戚寒递过去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他:“小心烫。” 年晁云揶揄:“谢谢寒哥人美心善。” 戚寒抿嘴:“我哪有这么好。” 服务员在边上插嘴:“你就有那么好,比活菩萨还好。” 年晁云舀了一勺饭送进嘴里,温软的热度顺着食道滑下,瞬间让年晁云吃了两顿面包的胃缓过劲儿来。 他一边吃一边说:“真的,寒哥对你们都这么好,将来谁能做他对象,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服气。” 戚寒又倒了杯水给他,就淡淡笑笑不接话了。 服务员小姑娘接话:“戚老板的对象,我想象不到。” 年晁云附和:“就是,谁都配不上你们老板。” “嘿嘿那未必,小年总,你——是不是单身啊?”小姑娘脑子活络,天马行空地藏了一堆秘密,眼神在年晁云和戚寒中间来回徘徊,“要不——你把我们老板……” 戚寒假咳一声,下意识把半求救的目光投向年晁云。小年总心里一软,只当他是不喜欢这种玩笑,于是不动声色地地把话题揽回自己身上:”我用灵活的右手保证,在下单身很久了。” 这个带颜色的小段子此时此刻出现得恰到好处,众人哄笑之下就全然把注意力压到他身上了:“不可能,小年总这样,说没谈过恋爱谁信啊。” “我哪样啊?比你们多个鼻子还是多张嘴的?” “诶,小年总知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年晁云假意叹气:“哎,对象是有的,是不是恋爱就不好说了。” “那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像我们,有对象就不错了,哪儿能挑三拣四的。” 又是一阵哄笑,没人注意到戚寒在年晁云说自己有对象的时候,飞快垂眼背过身去,假装整理酒柜。 年晁云没接刚才的话,全部的心思都被戚寒扎着小马甲的背影吸引了。 腰线是真的好看,臀部圆润翘挺,双腿笔直修长,低头的时候,脖子那一小块露出来的皮肤,在灯光下散发出莹润的光。年晁云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看了很久,实在也想象不出这样的戚寒,什么样的良人才适合他。 边上人就没想放过年晁云,接着问:“小年总喜欢什么样的,要不我给你多留意留意?” “拉倒吧,小年总这样的还用你介绍,别老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年晁云的指尖轻轻敲打吧台:“不知道,没想象过,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而且我这人也不讨喜,介绍了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我。” 众人大呼不相信,说年晁云是谦虚过度。 年晁云:“一定要说的话,可能喜欢安静一点的,我对声音比较敏感。” “耳朵好,才能做音乐嘛。” 年晁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但他懒得解释,就把这火往戚寒身上引:“戚老板呢,喜欢什么样的?” 当然他问这个也不完全是为了转移话题,一半也是因为好奇心作祟。 戚寒没转过来,看不见表情,只听他说:“不知道。” 年晁云:“戚老板你抄答案就过分了啊,难道你也没谈过恋爱?” 戚寒:“没有。” 年晁云:“对象呢?” 戚寒:“也没有。” 年晁云:“我不信,喜欢的人呢?” 戚寒转身,平静地看着他:“有。” 这下轮到年晁云愣住了,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憋闷,他想我和你认识这么久,居然都不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再一想,两人好像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算哪门子熟。小年总心里更疙瘩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社交本事在戚寒这儿完全失灵。 “我们加个微信吧。”年晁云说完又觉得有点突兀,像酒吧搭讪的套路,显得自己很不正经,就补充,“我把饭钱转给你。” 年晁云在问戚寒讨要微信的时候,戚寒眼里是有光的,表情几乎要雀跃起来。下一秒却因为他画蛇添足的补充,以为这人是看破了自己的心思,故意要和自己划清楚河汉界,脸色一下变了,拔腿就往休息室里走。 “我不要你钱。” 年晁云在他背后假装不依不饶:“寒哥对别人这么温柔,连一个微信都不肯给我,大概是不愿交我这个朋友。” 戚寒一听慌了,转过来盯着年晁云,灯光下单薄的肩胛微微颤抖,眼眶竟然都红了。 年晁云本来也就是心里不舒服,想回敬他,也刺他一下,压根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这会儿看他憋屈的样子,他心里倒是过意不去了,知道自己说过了,这种失态,不应该。 年晁云几步跟过去,站在休息室门口没敢进去:“我开玩笑的,没想真给你钱你别急,我就想要个你的联系方式,我要哪天有事儿或者加班不来吃你就别做了,免得浪费。” 他差点脑子一热,说要不你去我家做给我吃吧,还好忍住了。 戚寒一愣,半晌脸上才回暖,肩膀松懈下来:“那好吧。” 说完他递过手机,冰凉的指尖碰上年晁云的,有点温热有点干,但很舒服让他很是贪恋。年晁云悄悄撵了撵手指,看戚寒的微信头像是只玳瑁花色的猫,就随口问:“寒哥也喜欢猫?” 戚寒点头:“喜欢。” 年晁云心想,你要什么猫啊,你自个儿不就是么。 他说:“我以前也养过一只,后来丢了。” 戚寒垂眸:“嗯。” 不知道是不是年晁云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会儿戚寒有点紧张,就以为是因为自己站在他休息室门口,侵犯他隐私所以他才尴尬拘束了。 年晁云后退一步,礼貌地挪到走廊外面,刚想告辞,就听戚寒问:“你想看猫吗?” 年晁云顺口接了:“想啊。” 戚寒微笑:“我家里也有一只,你要想看,我找机会把它带来。” 年晁云嘴瓢:“我以为寒哥要请我去你家。” 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了。 年晁云知道这话有点过界了,但他以为戚寒会巧妙地推脱,权当大家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结果没有。 戚寒倚在门边轻轻说:“可以的。” 年晁云哑口无言,社交小能手的雷达再次失灵。 他在此时尚没有意识到,商场上那套虚情假意的敷衍用在戚寒这里是不合适的,戚寒会当真,他会把年晁云每一句说出口的话,每一个字,都牢牢刻在心上。只要他说了,戚寒就自动默认为,是年晁云的真心话,是他深思熟虑的决定。 就这样,两人在第一次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迅速从“酒友”升级成了“饭友”甚至是“猫友”,还做了一个古怪的约定,可惜到分手,这个约定也没能实现。 —— 撸猫小能手年憨憨。 第10章 至此开始,年晁云的晚饭就被戚寒包了,他天天抱着电脑往酒吧跑,呆到很晚才匆匆离开,偶尔出差会提前招呼,戚寒也不多问,就好像笃定他一定会再来。再后来不光是晚饭,小年总的午饭都让戚老板给承包了。 如此循环往复,年晁云觉得这种生活简直太安逸了,舒服得要超过他之前勉强交往过的任何一任对象。 全公司上下都猜测小年总八成是谈恋爱了,天天如沐春风,连秘书每天都恨不得烧三支高香,想好好感谢一下这位救她于水火之中的高人。 原因就是年晁云实在是出了名的挑食,爱吃的就那几样,翻来覆去没有新想法,品味单一且目标明确,和他行事风格如出一辙。 但作为秘书,却不能每天不动脑子,为了一顿午饭吃什么,姑娘三十不到就觉得自己快熬白了头,好不容易遇到家勉强能入眼的,还要心惊胆战祈祷店家不要关门,否则一切又要从头来过。 所以自从年晁云下令午饭也要照顾戚老板家生意之后,所有的顾虑就都烟消云散了。 年晁云偶尔会思考这个问题,戚寒不是专业厨师,更何况他俩一个是南方人,另一个是北方人,虽说戚寒很小就跟着父亲搬回北方。但按理说两人在口味方面的差异应该还是很大的,那他到底凭的什么征服了自己的味蕾。 戚寒的手艺就好像天生就是为年晁云定做的,甚至没有一味配菜是他不喜欢的,他永远能完美避开年晁云不喜欢的每一个细节。 每天中午送到前台的饭都用锡纸包得严严实实,打开的时候永远是热乎的,而且戚老板给小年总的特供总是比想象的要多一些,有时候会随饭附赠一杯特调咖啡,有时候是几颗他自己手工做的糖。 年晁云转了一大笔钱过去,说要包他们家一年份的午餐,又给戚寒退回来了。 他给的理由是,年晁云的那份是他顺带煮的,一个人吃不完,不费钱。 年晁云就没有再推脱,想着总能用其他办法弥补他。 那段时间里,年晁云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跑呆戚寒边上呆着,哪怕什么都不做,看他做菜也是一种享受。就像看他调酒一样,戚寒的举手投足都是艺术,虽然沉默却静水流深,能神奇地抚平他心里的烦躁。 偶尔,年晁云也会心血来潮跟他进厨房帮忙,但自从他用刨刀削皮,土豆从手里直接飞出去并差点伤到手之后,戚寒就不让他再瞎掺和了。 不能动手他就动口,年晁云喜欢把公司不如意的事儿和他唠叨,比方,谁把策划案卖给别人被发现了,谁像个傻逼似的在公司里搞包养被部门的人联名告了,哪天酒桌上又遇到谁把别人的劳动成果吹嘘成自己的,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能听懂的,戚寒就认认真真和他聊两句,听不懂的他就安安静静地听年晁云说。 年晁云自觉自己不是个话多的人,但在戚寒面前,他好像总有聊不完的天。 直到很久之后,年晁云有次好奇问戚寒为什么会喜欢给他做饭。 戚寒说:“我想照顾你。” 年晁云追问:“为什么?” 戚寒当时托着下巴思索了半天说:“嗯……因为我没有家了呀。” 因为孤独,所以他把所有的爱和念想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年晁云,不计得失,姿态近乎虔诚,这种孤注一掷的付出一旦被喊停,覆水难收。 年晁云在和戚寒相处的这段时间,像逐渐被猎物吸引的捕手,越接近越渴望深入,越深入就觉得渴,无论如何都看不透这块名为戚寒的瑰宝。 他打着“还人情”的借口请戚寒单独吃饭,还故意请的鱼火锅,其实点了鸳鸯的,但偏要骗他两边都不辣,那个鱼看着确实不辣,至少汤底一点红也看不见。 年晁云嗜辣嗜甜,戚寒却只能吃甜,他一筷子进口,从脑门到鼻头都红了,连锁骨逐渐泛出粉色,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怎么都擦不干净,他不好意思,从上往下瞥了年晁云一眼。 那一眼含着水汽,像是害羞又带着几分撒娇,年晁云只觉额角一跳,心里被小猫轻轻挠了一下。 服务员过来添水,他赶紧抽了纸巾捂住戚寒的眼睛,没头没脑说了句:“你以后还是别吃辣了。” 太危险,太勾人。 他察觉到掌心里,有蝴蝶翅膀在轻轻扑闪,很痒。 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并产生了一点微妙的,连当事人都没察觉的变化。都说独占欲是爱情的开始,但年晁云那会儿蠢,对自己旖旎的心思一无所知,固执地认为他是“交到了一个有趣的朋友”,并且对他好是出于“一饭之恩”。 所以就连假结婚这件事,他也一并用“协议”的办法处理了。 那天他和平时一样,七点多下了班就往酒吧跑,结果大老远就发现洋房门口围了一大群人指指点点的。 一个中年男人举着酒瓶子在门口撒泼,戚寒脸色铁青站在边上,但两人似乎是认识的。 戚寒坚定地说:“没钱,上个月刚给过你,再闹我就报警。” 男人说:“不可能!开店的你说没钱,骗谁啊!我告诉你,就算报警我也不怕,我是你老子,老子问小子要点钱花也犯法?!你养我那是天经地义!给钱!” 戚寒小时候他爸经常整晚整晚赌博不回来,偶尔回家,赢了钱就给他买好的,输了就和老婆吵架,他妈倒是毫无怨言,但是憋久了,郁结留在身体里熬出了问题,最后得了癌,不到一年就去世了。他妈走了以后,戚寒本以为他爸可以有所收敛,没想到反而变本加厉,像是对生活彻底失去了盼头。 年复一年,日子裹足不前根本看不到头,戚寒觉得疲惫,有深深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他在人群里看到了年晁云,看到了他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怜悯。 这一瞬间,戚寒难堪地浑身发抖,却还是把背绷得笔直。 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以活得自我,但只有年晁云,他没办法无视,那人的眼神像利刃一样刺得他千疮百孔。 中年男人发了疯似的咬住牙根,抄起一个空酒瓶就要往戚寒头上砸过去,年晁云冲过去挡了一下,他完全凭的直觉行动,只觉得戚寒是琉璃制品,不能受半点伤,无论如何都不行。 酒瓶在他胳膊上炸开,碎了一地玻璃他才觉得剧痛,血顺着腕骨往下流。 人群惊呼,要帮忙报警。 戚寒脸都白了,哆哆嗦嗦脱了外套包住他手,手忙脚乱就要拽他上医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年晁云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小伤。” 他确实没在乎,不光不在乎,还当场给了中年男人一大笔钱,条件是永远消失。 但人性贪婪,见好就收的道理有人永远都不懂。中年人一看到钱就疯了,眼神像毒蛇一样在年晁云和戚寒中间来回转悠,觉得儿子出息了,傍上大靠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恬不知耻,搓着手翻倍地讨要。 “你不要给他钱!真的!相信我!”戚寒拉着他又气又急,想他自己半身已在泥潭里挣扎,无论如何都不该把年晁云再拉进来。 年晁云看他又跑出了兔子眼,就安抚性地拍拍他手,转头对男人说:“钱给你了,机会只有一次,你贪得无厌我也有办法把你弄进去。” 他看起来不像是玩笑,至少浑身上下的高级定制不像。男人犹豫几秒,终于还是骂骂咧咧抱着钱跑了。 戚寒拉着年晁云回酒吧处理伤口,他全程抿着嘴,没有再说话。 以前他爸也不是没来酒吧闹过,就因为三天两头来要钱,把酒吧挣的都掏空了,有两次差点连工资都发不出。酒吧员工倒是见怪不怪,每回也只是作壁上观,私下更不太议论这个事儿,所以戚寒只觉得烦闷,并没有觉得多耻辱。 但今天在年晁云面前,父亲的贪婪和无耻,第一次让他觉得羞愤难当。他最不想要年晁云的怜悯,却依然欠了他的债。钱是好东西,把他仅剩的自尊踩得稀烂。 戚寒一边红着眼睛一边帮年晁云包扎。 弄完年晁云也没说什么,看了戚寒一眼就出去了。他勘破了戚寒的尴尬,没有虚情假意地安慰他,只想暂时回避,好留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至少能把今天的事儿处理完。 戚寒让其他人先回去了,他独自一人默默清理完酒吧,锁门的时候,发现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他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摸着兜里的手机有点懊恼。 于情于理他刚才都应该和年晁云道谢,而不是像块木头。现在人家走了他才开口,是不是晚了?还有什么是他能为年晁云做的?想来想去,除了吃饭,好像也没有别的,他怎么这么没用。 戚寒在雨里发呆,压根没注意到有人从车里出来,撑了伞慢慢向他靠拢,走近了,伞遮在他头上,把雨隔在外面。 伞下空间很小,两人几乎是面对面地贴在一起,滚烫的呼吸和心跳交融起伏,配合着伞面上越来越大的雨点,“扑通扑通”地砸在戚寒耳边。 足足有十几秒,他俩谁都没说话,戚寒抬头看进年晁云眼里,那里是汪洋大海,有暗流汹涌,也有温柔缱绻,他说:“寒哥,我们谈谈。” 年晁云是个不婚主义,对婚姻没有憧憬,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结婚。 他不需要一段真情实感的关系,对未来的目标和握在手里每一段关系却都有明确的界定规划,能很好的掌握住所有平衡,该放则放,该收则收。 最近想利用联姻来拉拢他的越来越多,家里也开始催婚,一直给他安排相亲。 他斟酌了一下,觉得那些相亲和联姻的收益,并不值得他放弃自由,让另一个人入侵生活。 所以他想到一个等价交换的方法——找个稳妥的人,签一份为期一年的同居合约,假装对外宣称他们结婚了。 他觉得这能为双方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还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他为戚寒解决大麻烦,戚寒为他提供一个稳定的环境,也许,可能,互相还能顺便解决生理需求,直到有一方不再需要,合同终止。 多么完美。 他不认为会有比戚寒更合适的结婚对象,而且他觉得戚寒肯定也会喜欢这种安全又互不干涉,互相保持一定距离的生活。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他就是觉得戚寒会同意。 大概是雨天,气温骤降,戚寒又淋了雨,他坐在年晁云车里,听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浑身都在打颤。 年晁云好心把车里的空调打高两度,又脱下外套披在戚寒肩上。 戚寒沉默了很久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找我?你应该……有很多可以选择的人。” 无论从学识、家境、长相各方面,他应该都不是最适合的那个。 年晁云撩开他额前的碎发,盯着他眼睛说:“因为我是个怕麻烦的人。” 怕别人缠上他,他知道眼前这男人不会。 戚寒把这句话在心尖滚了滚,疼得又是一抖:“我知道了,我会配合的。” 指甲掐进掌心里,勒出几道深深的血印来。 —— 今天更新晚了,工作有点忙。 这几天我只能尽量日更,偶尔隔一天大家也见谅。 第11章 年晁云把便利店难吃的三明治啃了一半,实在没胃口,就丢进垃圾桶里,又去买了一大堆酒,继续坐里头喝。 身边那对小情侣早搂着腰跑了,店里只剩他一人,店员在收银机后面摸鱼,游戏打得噼啪响。 年晁云喝了几罐酒自己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最后整整一排货架都被他扫荡一空,他边喝边给戚寒发消息:寒哥我饿了。 寒哥我想吃蛋炒饭。 寒哥你为什么不理我。 其实微信和消息是都发不出去的,屏幕上一串红点,因为他被戚寒拉黑了。但年晁云还是孜孜不倦地发,好像他发了戚寒就总有一天能收到。 最后喝到人家要关店了,年晁云才摇摇晃晃打了车跑到戚寒酒吧往吧台前一坐,有熟悉他的人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觉得不忍心,就提醒他戚寒今天不会来的,这阵子他都不会来了。 有好事的插嘴:“不来了?老板什么时候说的?” “前两天啊,他还说只要年总去,他就……” 那人没说完就被林难踹了一脚,敢怒不敢言,再看看年晁云的脸色,才意识到自己言多必失。年晁云趴在吧台上,忽然觉得有股钻心的疼从胃里泛上来。 自从和戚寒认识之后,他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胃疼的滋味了,久违的难受潮水一样上涌,他前胸后背全是冷汗,疼得蜷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困难。 迷迷糊糊里,他被林难送到医院。林难翻遍他手机,也只找到戚寒和萧野两个熟人,戚寒电话不能打,就只剩萧野。 拨过去的时候,萧野那头很吵,有个尖锐的声音持续高八度在叫嚣,好像是谁在吵架,林难话都没说完,萧野一口应了说马上过来。 林难听他那么兴致勃勃的样子,以为他把自己误认为别人,就皱着眉头补充:“我是林难。” 萧野笑说:“难哥嘛,我知道。” 林难去便利店帮年晁云买了个粥,看时间差不多就顺便在楼底下等萧野。 这次老男人没把那辆高调的军用悍马开过来,换了哈雷,轰隆隆地停在医院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又都回头看过来。 林难面无表情地拎着粥想,机车很帅,马达很酷,但这人是不是不知道低调怎么写。 萧野看到他,笑得很真实也很张扬,好像和他见面真的是件天大的喜事儿。他把手搭到林难肩上,大半个身体的份量压上来,顺手递过一杯奶茶。 是这条街上的网红店,很难排队,萧野在哄小孩。 林难不露痕迹地避开几公分,把奶茶放哈雷坐垫上,又公事公办地汇报:“年总是急性胃炎,现在稳定了在挂水,医生说问题不大不过要观察一晚上。” 萧野挑着眼角看这小孩,他这副公事公办油盐不进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天然的信号屏蔽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秘书来汇报工作的。 “知道了,你辛苦,回头让年总请客吃饭。” 林难抿嘴,把粥塞到萧野手上:“不用,应该的,我先走了。” 说完就真的毫不留恋转身就走,突然三十米开外有人大喊“萧野”冲过来。 林难只觉面前影子一晃,就看到有什么东西朝萧野泼过去了。 是哈雷上那杯滚烫的奶茶,林难挡在萧野面前,奶茶一大半都招呼在他身上。林难心痛地想,这奶茶好贵。 来人和萧野是什么关系一目了然,听声音大概就是之前在电话里闹腾的那位。林难无意参与他们的事,那人却不想让他走,抓着他衣服破口大骂:“我告诉你少得意,你以为你能在萧野床上待多久?他什么德性你还不知道吧,下床就翻脸拔diao无情!别以为你年轻就能绑住他!他……” 萧野拽着那疯子,想把他丢出去。 林难面无表情:“对我就是年轻,但我高兴,关你屁事?” 萧野震惊了,闹腾的人也震惊了,被林难理直气壮又无所畏惧的样子噎得哑口无言。 “再不滚我报警。”林难扬扬手机。 闹事的走了。 萧野还是第一次被个小孩护着,有点儿新鲜,说一点不触动是假的。他摸摸林难的脑袋说:“谢了难哥。” 萧野看着满地狼藉,为这杯网红奶茶心疼,林难咬嘴:“你……别难过,你是好人。” 萧野愣住了,眨眨眼才知道他以为自个儿在郁闷刚才的事儿。 很有意思,好人这个词儿,他该有十几年没听到了。最后一次,还是他小时候把姥爷的勋章偷了去换小乌龟,最后因为心虚主动承认错误,被老爷子夸“好孩子”。 后来就再没有了。他看上的就要抢到手,不管什么手段,坏叔叔喜欢强取豪夺,和好人半点儿边都沾不上,小朋友还是太嫩了。 林难半边T恤被打湿了,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腰肢,连胸口的两抹茱萸都异常明显。萧野眯眯眼睛,一把脱了外套裹住他:“隔壁有连锁酒店,我开间房,去洗一下。” “不用,我直接回去,不远。” 萧野哼笑,满脸不正经:“放心,叔叔不会做坏事的。” 林难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开钟点房要钱的,浪费。” 萧野又愣住了,直到刷卡进门,他都在笑,笑得林难莫名其妙。 少年人毫不避讳地背对坏叔叔脱下T恤,白皙纤瘦的身体发育良好,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很匀称,美得恰到好处,还有两个盈盈一握的腰窝,臀部圆润饱满,看得萧野瞬间上头,差点从喉咙里冒出咕噜噜的声音。 进浴室前,林难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萧野笑说:“怎么?想我一起洗?” 这下林难听懂了,浑身泛出粉色,他狠狠剜了萧野一眼,飞快逃进浴室,过了几秒,又打开条缝,支支吾吾地说:“野……野哥我没带衣服。” 萧野直接去隔壁超市给他买了件充数的,琢磨尺寸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林难漂亮青涩的背影,差点在收银台前就升旗。萧野心里发笑,这种仿佛情窦初开的体验,让他很新奇。 萧野回酒店的时候,林难刚洗完出来,头发湿漉漉的,睫毛上沾着水珠,浑身散发出香喷喷的水汽,下半身就围了条浴巾,里面大概率是光的。 萧野盯着林难的身体,不遮掩的视线从上扫到下,在脑海里早把他上了八百遍。林难抓着新衣服逃进浴室,门摔得震天响。 萧野回病房的时候,年晁云醒了,耷拉着一头乱毛语无伦次:“他不理我,他把我拉黑了,为什么?” 萧野拉了凳子在他边上坐下,剥了个橘子塞自个儿嘴里。 “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 年晁云没转过弯来,盯着他手里的橘子:“这是我的橘子。” “林难买的。” “他买给我的!我是病人!” 萧野咧嘴一笑:“林难,我的。橘子,也是我的。” 年晁云气得不行,张嘴就骂:“老狗比,你要被抓去喝茶别找我捞你。” 萧野说:“怎么可能,我是正经恋爱!而且他成年了!” “你哪次不是正经恋爱?” 年晁云不懂,他和萧野不太一样。萧野从小到大那风花雪月的事儿就没断过,学校里为他争风吃醋的男男女女加起来有一个连,但他不一样,没喜欢过人,体会不到喜欢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也不觉得可惜。因为年晁云觉得爱情是个附属品,没有喜欢的人也一样能活下去,吃饭睡觉挣钱哪样都不耽误,有什么关系。 萧野笑笑,手一下一下掂着橘子:“爱情的好,你不懂。” 窗外一轮明月高挂,年晁云把头往后靠,静静欣赏了一会儿,他忽然在这静谧的一刻又想起戚寒,他问萧野:“爱情到底是什么? 萧野也跟着看出去:“大概就是,你在芸芸众生里只能看见他,开心的时候想他,不开心的时候也想他。” 萧野带了两碗粥回来,年晁云随手捞了一碗,被萧野拦住:“这你的,那碗我的。” 年晁云:“有什么区别?” 萧野淡淡说:“你那碗是难哥买的,这碗,呵,是你寒哥送来的。” 年晁云一下跳起来,翻身就要往外跑,动作大得也不管自己还挂着点滴。 “冷静!小年同志,冷静!人都走了。” “冷静个屁!他来你怎么不告诉我!” “冤枉啊,我回来他都走了,就这粥放你床边上。” 年晁云也不傻,冷笑:“那你怎么知道是他送来的?” 萧野面露尴尬,现场翻车。 没错,戚寒是他找来的,萧野和戚寒交集不深,对他却很佩服。 这世上,人人爱惜羽毛,对待感情多的是试一试就算的人,有希望才出手没希望也不浪费时间,飞蛾扑火不管不顾的人,戚寒是一个,他也是一个。 这样的人辛苦,他免不了就想托一把。 所以萧野在来见林难的路上给戚老板发了消息,好心帮哥们儿挽尊:年晁云在感情上缺根筋,他不坏,就是慢了点儿。 戚寒回他:嗯我知道。 戚寒来的时候年晁云睡得正香,他坐床边静静看了一会儿,年晁云瘦了很多,眼下有淡淡青色,不知道是工作太忙还是睡眠不好,希望他不是头疼又发作了,但看他折腾自己胃,戚寒就猜这人压根没好好照顾自己。 戚寒叹口气,想帮年晁云擦汗,刚好这人放床头的手机亮了,一条刺眼的消息停在待机画面上:我爸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商量婚事。 —— 要不我们把萧野扶正吧? 第12章 戚寒在曙光微露的时候回到陶爱国家里,陶爱国被开门声吵醒,戚寒满脸歉意地说:“抱歉啊吵醒你了。” 自打戚寒从年晁云别墅里搬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在陶爱国这儿住着。之前的房子退了来不及找,为了躲年晁云酒吧也不能住,刚好陶爱国那儿还空着一间,闲着也是闲着。 陶爱国迷迷糊糊问他去哪儿了,戚寒半天坐沙发上不吭声,陶爱国就一下醒了:“年晁云?” 戚寒还是不吭声。 陶爱国恨铁不成钢,气得跳起来骂他:“你有病吗!你们都离了他是死是活关你屁事!” 戚寒靠在沙发上轻轻闭眼:“我就是听说他住院了,于情于理应该去看一眼,真的,就看了一眼,没说半句话。” 戚寒怕他生气,带着讨饶的口气。 陶爱国烦躁地把头发揉成鸟窝:“七七,听哥一句劝,咱找别人,不要他了,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哥帮你找的,环肥燕瘦老少皆宜,只要你说得出我都能帮你找来。” 朋友做到陶英俊这份上,真是掏心掏肺的。 戚寒说:“不用,我自己有数,别耽误别人。” 感情上,他像块铁板,软硬不吃。 陶爱国想,上天是真的不公平,凭什么戚寒要受这么多委屈,凭什么?不应该。 他叹口气:“别的我也不说了,年……他明显是有自己打算,你也应该有,总这么耗着也不是事儿,已经一个十年过去了,你还有几个?” 戚寒敛眸:“我知道,我知道。 年晁云是个计划周密的人,所有事情必须按部就班地执行,向来不会放慢脚步等他,他一直都知道。 比如分手,就是他们一开始就说好的,任何一方需求出现变动,合约自动解除。 年晁云和戚寒当时对外宣称已婚,但对自己父母倒是没撒谎,没提合约的事儿,只说两人是恋爱关系,马上要结婚的那种。 婚恋问题,年家向来不太管他。年晁云家教严格,从小家庭氛围严肃,除了学习之外,他几乎没什么娱乐活动,别说自由恋爱,连交朋友都要看对方有没有这个价值。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的孩子,就是台机器,他父母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从不担心他会染上别人家富二代的那种纨绔。 年晁云宣布自己有个同性恋人的时候,他父亲认为这段关系必然不会长久,因为他从这段关系里看不到任何附加利益,更主要的是,他也看不到年晁云对这段关系的执着,觉得就是可有可无,随时可以喊停。 所以他们就没横加干涉,也压根就没见过戚寒。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了解自己儿子的。 年家有个世交,生了个独生女叫叶阮,小姑娘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放假了才回来住一阵子。 之前的所有相亲和联姻对象,年晁云实在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都找了戚寒做挡箭牌。 后来轮到叶家提出联姻,年晁云掂量了一下,就同意了。 本来小时候双方家里就有意要撮合两个小的,只不过年晁云一直把叶阮当妹妹这事儿就没有说开,现在旧事重提,年晁云觉得也没什么可拒绝的了。这段时间他陆陆续续在收购别家中小平台企业,要扩张规模,叶家的人脉和财力,对他来说都是宝,双赢价值大于单兵作战。何况叶阮也一直喜欢自己,这段联姻对她也还算公平,刚好他和戚寒一年合约要到期了,按着约定两人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结束这段关系。 只不过,年晁云本来以为自己计划得很好,每个环节都滴水不漏。实行起来,才发现最大的瑕疵,居然是他不知道能用什么合适的方法把解约这件事说出口。 他从来不是个犹豫的人,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却忽然踌躇起来,好像觉得自己怎么提都是不合适,都罪大恶极。 最后他只能选择把当时签的协议书放桌上。 他想,戚寒是个聪明人,只要他看到了,就会懂的。 那天年晁云躲在楼上,透过门缝悄悄看楼下的动静,心跳得飞快。他觉得自己像个做坏事的小孩,忐忑不安地在等别人中他恶作剧的圈套。 戚寒经过客厅的时候,果然被那份协议吸引了全部注意,他好像僵住了,过了很久才慢慢走过去。 他背对着年晁云,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能从这个男人紧绷的背影里猜测他现在的表情,应该还是隐忍的,可能会有点难过,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难过的样子,年晁云忽然后悔了。 正在这时候,门铃响起来,戚寒吓了一跳,飞速拿起协议躲进厨房,像只受惊的兔子。 进去之前,也不知道有意无意,他抬头看了眼楼上,年晁云吓得一下躲回门背后。 门铃孜孜不倦地响着,年晁云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去开。 来的是叶阮。 小姑娘从小喜欢年晁云,心心念念就要嫁给他,对年晁云有对象这回事,家里人从来也没对她开诚布公过,但女孩对情敌的直觉向来很准。 看到戚寒她就觉得是个威胁,是威胁就要铲除,没人能赢过她和她年哥哥青梅竹马的羁绊。所以她看戚寒的眼神,对他说话的态度,分分秒秒都在攻击,处处都带刺儿。 她站在厨房门口扬起下巴挑衅:“我和年哥哥马上要结婚了。” 戚寒捏紧手里的杯子:“是吗,那挺好的,恭喜。” 年晁云看到叶阮冲着戚寒的时候就下楼了,他注意到戚寒捏得发白的指尖,心里忽然很不舒服。 他皱着眉头对小丫头说:“你来干什么?” “我好不容易放假了,来看你啊,你想不想我?” 小姑娘看到心上人,纵身飞扑过去,心里眼里满满的再也装不下其他。千金之躯摔不得,年晁云只能伸手接住她。 戚寒低头,快速走出厨房。年晁云下意识想拉住他,被叶阮绊住了,捞了个空。 戚寒轻轻带上厨房门,听见叶阮在里头用半娇嗔的声音说:“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们结婚迟早大家都会知道的。” 晚上送走叶阮,年晁云找了一圈没看到戚寒,他本想和他谈谈合约的事儿,但估计戚寒可能已经睡下了,就想着明天再说吧,明天应该还是有时间的。 第二天一早,年晁云起床,戚寒已经摆好了早饭在桌边等他。 和往常一样的是,这人坐在朝阳里的样子还是那么温柔,安安静静的;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天的他穿得格外精神好看,像棵笔挺的小白杨。 年晁云恍恍惚惚觉得这件衣服眼熟,好像是他们签合约那天,戚寒穿过的。 就穿了这一次。 今天又拿出来了。 年晁云想开口提昨天的事儿,结果被戚寒抢了先:“恭喜啊。” 他在微笑,高高兴兴诚心为他祝福的样子。 年晁云根本就没细想戚寒这会儿的心情,他只觉得胸腔一口酸涩难平,觉得自己辗转反侧了一晚上,人家倒是一副巴不得早日脱离苦海的样子,显得自己像个傻子。 于是年晁云也笑笑,说:“谢谢,喜酒一定要来捧场。走吧吃完我带你去办手续。” 他说完这句话,就看到戚寒的手指抖了抖,脸色煞白。 年晁云立时就后悔了,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最近屡屡失常,老是说一些口不对心的话,说完又想把嘴割了。 事实上,他在两人解除关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频频出现这种失控的状态。 两人相顾无言,饭后,年晁云沉默着一路开车,带戚寒去找律师签了协议,平静分手。 —— 很快他俩都要醒了,醒了就呵呵呵。 下章情敌要来了?? 第13章 年晁云出院以后连班都没心思上了,衣服也不换邋里邋遢地直奔酒吧,死缠烂打要林难告诉他戚寒住的地方。 本来他以为戚寒是打定主意不想见自己了,要和他绝交,就没想上赶子添堵。现在知道昨晚上他居然还偷偷来医院看自己,就彻底坐不住了。 寒哥舍不得,他寒哥舍不得他,他就知道! 年晁云大病初愈却身轻如燕,愉快得仿佛随时能上天。 林难肯定是不会告诉年晁云戚寒在哪儿的,不光不告诉,他还要背着老板好好报复一下这个傻逼。 “老板最近没空来,忙。” 年晁云问:“忙?忙什么?” “忙相亲。” 年晁云一下憋着了,心里像被塞了团棉花。 他慌,也烧,但找不出理由发火,怎么想都逻辑不通。因为他和戚寒本来就分手了,现在大家都是单身,各走各的阳关道各过各的独木桥,追求幸福天经地义,他凭什么难受? 林难瞅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半天,心里舒坦了,就又添了把柴:“听说是个大学老师。“ 酒吧白天不太忙,两打扫的服务生凑过来八卦:“诶,是那个么?就那个那个之前天天过来看老板的。” “啊我记得他,高富帅,文化人,又温柔脾气又好,每次来都挺受欢迎,但人家眼睛就粘老板身上。” 年晁云想摔杯子,谁还没眼睛的,他怎么就不记得这人。肯定丑,他寒哥肯定也不记得,不然怎么就没和他提过。 心思弯弯绕了半天,年晁云看到陈姨从员工休息室里出来,满脸的疲惫。两个年轻人迎上去打招呼,陈姨在后厨门口和他们聊了几句,凌乱的发丝垂落下来,显得整个人更憔悴。 林难掏出兜里几张毛爷爷塞过去,女人忙不迭推脱:“不行,我不能收你的钱。” “没事姨,你收着吧。” “你还小,姨真不能收你的钱。” 年晁云若有所思地看半天,出门左拐。回来时候,他手里多了个厚厚的大信封。 “陈姨呢?” “后厨,干嘛?” 年晁云把信封推过去:“你帮我给她吧,钱不多,意思到了就行,我虽然不知道什么事儿,但只要和钱有关就好办。” 林难目测那个大信封起码有小几万的。 他说:“没想到你是个好人。” 年晁云白眼一翻:“你没想到的多了去了,别对我有偏见。这酒吧是你寒哥的,大小事儿和他有关的,都能找我。” 林难点头,不客气地回他:“那行,上礼拜音响坏了,灯管也要修,冷凝器不好使了,还有外面的LED屏,哦,对还有店里最近要招新酒保,没人拍板,你管不管?” 年晁云大手一挥:“管!都管!” 小年总总算是找回点正宫地位,喜滋滋回公司上班,经过茶水间门口,听到公司里女孩在茶水间叽叽喳喳讨论情感问题。他基本上是个开明的老板,公司小姑娘们喜欢八卦,他也不太明着管,只要不过分,权当娱乐了,也不爱听,遇上了就避开。 今天,他却忽然有兴致了,就因为他听见话题里带出戚寒的名字。 有人说:“如果我嫁个有钱人,我就只想做个前台,每天画个美美的妆,按时来按点儿走。” 旁边那个就说:“那不行,我还是要工作的,然后他负责养我,我负责一天换一个包,一个比一个好。” 第三人接话:“你们都俗,我就不一样了,每天上班太痛苦,等我有钱,我就要包个小奶狗,每天给我写诗歌颂我。” 姑娘们说完都笑起来,当然她们知道,玩笑归玩笑,做做梦就可以了,最关键的问题是,根本没有有钱人让他们碰瓷。她们上下班时间里唯一能遇上的有钱人,就是他们的小年总。 但是姑娘们又说:“那要我嫁给年总,我也不太愿意的。” 还有一个说:“是,我也不愿意。” 年晁云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女性员工心里,评价这么低。 “总觉得他有点客套过头了,瘆得慌。” “对,一直都笑眯眯的,也没什么脾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对人都挺好的,感觉有点渣,有点吓人。” “是的啊,也看不出来他喜欢谁不喜欢谁。” “但我听说年总有对象了,他以前不是经常带饭来嘛,放在那种便当盒里,还有个猫猫头,一看就是有人帮忙准备的。” “诶,不说那个便当是戚老板弄的么?” “噫——戚老板?年总不是叫他们家外卖的么?怎么变便当盒了?” “我听Jennie说的啊,应该不会错,那个猫猫头便当盒就是戚老板送来的。” 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茶水间里一片沉默,只有咕咚咕咚泡饮料的声音。 半晌,有人长叹一口气。 “我还……挺喜欢戚老板的。” “啊我也我也,人又好看,脾气又好,关键是哦那个温温柔柔的样子,谁和他搞对象不要太幸福。” “对,所以我是感觉嫁给年总这种的,也不一定就开心,说不定婚姻也不长久,还不如和戚老板谈恋爱。” 话题聊着聊着就偏了,小年总不开心地皱起眉头。 萧野刚好从边上飘过去,幸灾乐祸地说:“哎,不长久,说得真好,活该。” 年晁云一把拉住他问:“戚寒在哪?” 萧野装傻:“什么在哪?” 年晁云:“你不是能联系他?告诉我他现在住哪儿。” 萧野说:“管我什么事?你老婆跑了找我?有本事自己去问。” 年晁云火气一下来了,揪住萧野领口骂:“你能联系到他不告诉我?你让我等那么多天?” 萧野说:“你自己闯的祸朝我撒气?好,就算我给你联系方式,然后呢?你去找他,再然后呢?” 年晁云愣住:“不能再做朋友?” 萧野抚平领口,满脸滑稽地瞪他:“说实在话,我觉得戚老板当初答应你,真是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 年晁云想不通,这段关系,他思来想去戚寒也不亏,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的事儿,怎么戚寒就是瞎了眼了? 萧野:"我就问你,你在烦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做朋友?为什么不肯放手?戚寒到底是你的谁?你到底了解他多少?你想清楚,有些事情我没办法教你,除非你自己悟,什么心灵鸡汤都没用,而且我现在巴不得看你撞得头破血流,人是要好好摔一次才能看清楚。” 萧野的那些话,让年晁云当天下午的工作效率又创了新低,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僵局,进也是错退也是错,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萧野说的没错,戚寒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去了解过,那又为什么到现在才觉得一定绝对,不能失去他呢? 年晁云仔细想了想。 在他印象里,戚寒老是笑眯眯的,会有什么时候不高兴他好像不知道,反正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这人好像一直都在微笑。 虽然林难曾经和他说过,戚老板很温柔,但其实很少有特别高兴的时候,不过当时他就没把这话放心上。现在想想是这么回事儿,戚寒的家庭情况,无论如何都让他高兴不起来,只不过戚寒把自己收得很好,在年晁云面前总是把最美好的、最积极的情绪展露给他,不好的那面自己默默消化,所以年晁云根本没察觉到。 每次工作上有好事,年晁云就跑去喝酒,兴致勃勃地把能说的告诉戚寒,第一时间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悦。戚寒微笑的样子,看起来是真心在为年晁云高兴,不是平时其他人那种虚伪的阿谀奉承,更不是那种饱含利用和算计的恭喜。 年晁云走进阁楼,花房多日没有人打理,变得颓废一片,放眼望去死气沉沉的。角落里还有盆苟延残喘的太阳花,花开绚烂向阳而生,盆里插了片小卡,上面写着植物必备生存条件:水,温度,阳光,空气。 太阳花不娇气,好养活,撒把种子,几捧土几杯水就能安身立命,他会尽最大努力蓬勃生长,开出最好看的颜色。 年晁云把小卡片拿起来翻了个面。 反面也有字:你。 字迹清秀,是年晁云熟悉的样子。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脑子里飞过去了,快得他来不及抓住,但确实感觉到了。 戚寒的微笑都是给他的,就像他做的饭,手冲咖啡,都是只给年晁云一人的特供。 那他又做对什么了呢?甚至连一次生日都没为寒哥庆祝过。 唯一疑似生日的那次,是他和公司的人刚好出去聚餐,还捎带了叶阮。中途年晁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看见叶阮拿着他手机说是有个叫戚寒的给他电话。 年晁云也没当回事儿,就准备等回家再说。那天把叶阮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大半夜了,回到别墅,戚寒屋里的灯灭了。 年晁云去厨房喝水,看到垃圾桶里有个被丢掉的布丁,还有几支小蜡烛。 他翻出手机里四个多小时前戚寒发来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一并附上了布丁的照片。 就因为那阵子年晁云心血来潮发了疯地想吃布丁,到处去面包蛋糕店搜罗也没买到什么合心意的。戚寒可能偷偷研究了好几天。 年晁云心生愧疚,后来好几天他一直想对戚寒解释这件事,但戚寒的态度就像只蚌壳,紧紧闭着嘴摆出副拒绝交流的样子,甚至看到他就躲。年晁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现在回头想想,他们有太多事,年晁云总是觉得总有时间解释的,就以为戚寒不会在意,就拖着,拖着拖着,就分手了。 其实他还不知道的是,那天戚寒电话打到年晁云手机上,是叶阮接的,戚寒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亲一个亲一个的哄闹声,叶阮说知道啦你们不要为难年哥哥。 戚寒大脑一片空白,他挂了电话腰杆笔直地坐了两个多小时,一直也没等来年晁云的消息。 年晁云在别墅转悠,微笑和苍白的寒哥交替出现在他眼前,这里的角角落落都是对他的控诉,每一个回忆都在冰冷地提醒他,另一个主人已经不在了。 年晁云终于面临崩溃,第一次产生了躲避的想法。 他从两人共住过一年的家里搬出来,住进了市中心的高层。本来那儿是为了他平时加班太晚,不方便回去时另外添置的房子,不经常去,现在倒是正好派上用处。 —— 姑娘们说得都对,姑娘们火眼精金,憨憨的情敌明日抵达战场。 第14章 陶爱国因为实在看不过戚寒每天游魂的样子,铁了心要给他介绍对象,物色了一大堆照片,挂牌似的一溜串起来让他挑,从肌肉的到斯文的,高矮不一胖瘦都有,弄得戚寒哭笑不得。 他甚至还不惜把别人叫到家里来。 陶爱国说:“这不是我硬要拉来的,是人家本来就对你有好感。” 戚寒不懂:“他见过我?” 陶爱国说:“是啊,去酒吧给你捧场好几回了,你又看不到,眼里只有那个年晁云。” 来人确实很喜欢他,从进门开始,眼神就跟着戚寒转,温柔都从眼里溢出来了。而且这人还很英俊,彬彬有礼体贴周到一看就很有料。 戚寒回忆了半天,觉得有点歉意,他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那人倒是不在意,只介绍说自己叫江照,是陶爱国的朋友。 陶爱国补充:“江老师是大学教授,和我这种人交朋友是看的起我。” 江照笑着摇头,边接过戚寒递来的茶边说:“朋友不分贵贱,我和陶工有缘,和戚先生也有缘,不过就是酒吧里见了好几次也没敢搭话。” “我吃人吗?”戚寒难得调皮。 江照说:“不吃人,是仙人。” 这话说得陶爱国鸡皮疙瘩掉一地,直呼文化人太矫情。 陶爱国肯定是不会明说把江照叫来干嘛的,但戚寒很聪明,一看就懂了。 晚饭吃最简单的火锅,客厅小,三个大男人围着个小矮桌有点施展不开,肉和丸子大部分堆在江照手边,他也不嫌麻烦,掐着点一样样下锅,戚寒好几次想帮忙都没使上劲儿,弄得他有点尴尬。 哪有客人为主人服务的。 江照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反过来安慰他:“今天我越矩一回,你只管吃就好。” 戚寒:“这怎么行……” 江照笑笑:“以前不行,现在开始都可以。” 戚寒默默缩回手,恨不得把脸埋到碗里。 陶爱国有点喝多了,完全没在意他俩说了啥,一个劲拉着戚寒逼逼叨叨:“七七啊,听哥一句劝,真的,人要往前看。我就想要你过得幸福。真的,全世界我就最想你幸福。” 戚寒无奈:“我挺幸福的。” 陶英俊摆手,对江照说:“你不知道,这人可傻了,读书那会儿尽被欺负,别人干的坏事都算你头上,你说你也不反抗。” “你不也欺负我么?”戚寒打趣。 “那是啊,不过我算是这帮人里头最有良心的,醒悟得早啊!” “是是,陶英俊同志义薄云天,肝胆两昆仑。” “那是!咱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你对我好我肯定要报答你,这叫有来有往,不像你,暗恋人家十几年,端茶倒水嘘寒问暖,人家记着你了么?感动中国也感动不了你要的那个人啊……” 陶英俊同志醉得趴在桌上直哼哼,胡言乱语最后总结:“诶老了老了,年纪大了就喜欢回忆那些没用的,哥就是心疼你,可惜你那十几年啊,回不去喽……” 江照淡淡看了戚寒一眼,戚寒勉强笑笑没回应,只把陶爱国手边余下的几罐酒统统藏起来。 回不去是真的,但是可惜么? 至少他遇到了年晁云。 所以不可惜。 戚寒确实整个高中时代都在暗恋年晁云。 他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性格内向,甚至因为家庭原因有点阴郁,没什么人愿意接近他,年晁云是第一个。后来戚寒就开始注意他,观察他,他很羡慕年晁云性格外向,游刃有余,和谁关系都很好,像是大家的小太阳。 再后来戚寒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了,为了向年晁云靠拢,他也努力尝试和别人交流,也开始有女孩儿给他送情书,但他都没接受。 因为他那时候整颗心里装的都是年晁云,那人就像是贯穿他整个学生时代的光,耀眼得让他这么多年再也看不见别人。 戚寒心不在焉,一筷子一筷子戳着碗里的豆腐,江照岔开五指在他面前晃晃,递过手机:“戚先生赏脸加个微信?” 顿了顿,江照又补充:“方便我追你。” 戚寒怔住,第一次遇上这种直球,有点不知所措了。 二维码边上,江照的头像是一盏昏黄温暖的明灯,备注名是“半窗竹”。 戚寒又怔住,这出处他知道,原句是“萧萧半窗竹”,上面还有一句。 孤灯照寒雨。 陶爱国喝得酩酊大醉,已经抱着酒瓶子趴在桌上打鼾起来,中间他女朋友打来好几个电话查岗,戚寒接了,颇为亲近地和对方聊了一会儿,嫂子千恩万谢说回头见面了要把陶英俊同志抽筋扒皮,戚寒笑起来。 江照一直托着下巴看他,直到戚寒不好意思他才悠悠说了句:“你应该多笑,好看。” 戚寒别过脸,试图把陶英俊同志运去床上,无奈这人大概是中年发福,睡得又死沉,戚寒完全扛不起来,最后江照看不过去了,撸起袖子帮他。 戚寒才发现这人有对漂亮的翡翠袖扣,价格不菲,不像是普通大学教师能买得起的。江照注意到戚寒的眼神,打趣说:“喜欢么?送给你。” 戚寒赶紧摆手:“不要不要,太贵了。” 江照莞尔:“袖扣一般,手有点贵,毕竟要写板书的。” 戚寒又恨不得一副把脸缩回衣服里的样子,江照见好就收不再逗他。戚寒搓了把毛巾,帮陶爱国把脸擦了,脱了衣服裤子扶他进被子里,全部安顿好,他自己后背倒是忙出一层薄汗来。 回客厅,江照已经把那片狼藉都收拾完了,戚寒很局促,觉得今天他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失礼了,很不应该。 但江照好像完全不在意,干起活来顺手得仿佛在自己家。 他擦干净手,问戚寒:“我泡了茶,喝点么?” 茶很香,是今天他刚带来的碧螺春嫩叶,碧绿的色泽在杯子里舒展开,散出一股江南烟雨的味道来,让戚寒一下就想起南方老家每到四五月,那漫山遍野的枇杷树和茶叶香。 “前阵子托朋友寄来的,一直想送给你都没机会,今天刚好。” 戚寒“嗯”了一声。 两人到阳台上去吹了会儿小风。 阳台下面,有一对情侣笑嘻嘻经过,女孩对男孩撒娇说,你说等二十年三十年以后,我人老珠黄了变成老太婆了你会不会嫌弃我,还会不会宠着我。 男孩就笑说,那你现在这么问我,我肯定回答你不会啊,我说你就信么? 女孩尖叫着打男孩,男孩就把女孩背起来转圈圈,两人年轻爽朗的笑声一路传了很远,情深义重,无所畏惧。 戚寒微笑地看着,看着看着又无端红了眼睛。 江照说:“茶烫口,慢慢喝。” 戚寒想起来要对客人道谢:“我已经很多年没喝过新鲜碧螺春了。” 江照漂亮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杯口:“你喜欢以后我每年给你送来。” 每年这个承诺太郑重,戚寒觉得他受不起:“不是我就是……有点怀念,小时候我母亲和外婆也经常带着我摘茶叶,我们老家后山有一大片。” 后来搬到北方,就没有了。家乡的吴侬软语,小桥流水,还有细雨绵绵的春光,全部都丢失了。 “值得么?”江照问。 “没什么值不值得,生活所迫。” “你有选择,北方呆不惯可以回去,我老家离你那儿只有半小时车程,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现在就走。” 江照把陶瓷茶杯放在阳台的小茶几上,发出“咔塔”一下,像南方的樟木箱锁扣起来的声音。 戚寒低头不语。 江照长叹一声:“抱歉,是我太急了。” 远处火红的晚霞漫天,天色逐渐暗下,街灯一个又一个亮起来。戚寒趴到阳台边上,把脸埋到手臂里。 “有些事情没道理,你现在问我,我还是要说一声,值得,他对我其实很好,陶爱国说的也不完全是事实。前两年,我刚和他结婚的时候,外婆得了癌症,因为年纪大了就没做穿刺,好在发展得也不快,只不过后来她突然眼睛耳朵都出了毛病,去医院检查,发现是癌细胞扩散到五官,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护理院,至少在最后这段时间能减轻她痛苦,可惜几个舅舅推三阻四谁也不想接这个烂摊子,不想花钱,最后竟然决定要把她丢到急诊病房去。” 江照侧头,安静地听。 “我很生气但也没办法,因为我没钱,后来是他帮我找了护理院,又用了进口的药,外婆病情才稳定了。” “那现在呢?”江照问。 “现在?现在老太太脾气倔,不愿意欠人恩情,就又回家了。我当时和他说谢谢,结果他还开玩笑说,谢我干嘛,我好歹是你的对象。” 戚寒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开心地笑起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爸打牌赌博,好几次被人追上门,他就威胁我把酒吧卖了给他还债,他意思是把我从小养到他,没功劳也有苦劳,养儿防老就是这个意思。我当时还求他别把我酒吧弄了,我说要多少钱我给你。最后没用,他带着人家打上门,还是小云叫人打走了。” 戚寒说到这儿,脸上的表情忽然淡了。 因为当时,年晁云紧跟着就说了句:“别谢我,毕竟是我们当初协议上签好的。” 戚寒知道这是事实,只不过心里受不住,立时就难过了,心里刚冒出的一点火苗“噗”地就灭了,他回他:“谢谢年总费心。” 在年晁云和戚寒一年多的婚姻里,戚寒经常一瞬间表现出对年晁云十分信赖体贴的样子,让年晁云觉得他是把自己放在心口捂着的,下一瞬间又把他狠狠推远了,仿佛刚才的旖旎都是梦。年晁云有时候也不高兴,但一直也没想过要去深究。 戚寒说了一大通,才觉得自己有点失言了,赶紧对江照打招呼:“抱歉啊,我太啰嗦了。” 江照说:“没关系,我喜欢听你说。你可以多说点,虽然我很喜欢你,想追你,但我觉得还是从应该先从朋友开始,互相了解。” 顿了顿,他又问:“我们是朋友了吧?” 江照的脸一半在暗影里一半在灯光下,有点忐忑,看着不像是刚进来那么笃定的样子。 戚寒笑着说:“是。” —— 憨憨:谁说要换攻我和谁急。 解释一下,小年总不记得寒哥是因为他俩不是同班同学…… 第15章 那天,戚寒做了一晚上的梦。 他梦到自己又重回高中校园,翘课躲在花坛里喂猫。 年晁云无意中经过,笑着问他:“你也喜欢猫嘛?这小胖子可挑嘴,一般的肉还不吃,就吃猫粮。” 他把一瓶冰水抵在戚寒额头上,嘱咐他太阳大,别中暑。后面应该是还说了什么,戚寒不记得了,只知道当时自己头晕目眩的,满耳朵都是嗡嗡作响的声音。 可能是真的晒太久了。 场景一转,他又梦到自己每天都掐着点站在路口,等一辆漂亮帅气的山地车从他面前掠过,骑车人飞起的衣角惊落一片蔷薇,他把那些花瓣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做书签,但他知道那个人永远也不会记得自己。 第三幕戚寒梦到某个大雨天,他趁体育课偷偷跑回教室,把伞放到年晁云桌上,年晁云回来以后问了很人,都不知道伞是谁的。戚寒只觉特别满足,放学昂首阔步地走进雨里,紧跟着就看到年晁云撑着他的伞,温柔地搂着个女孩从他面前走过。 当时,他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在滂沱大雨里瑟瑟发抖的戚寒,但他没有。 最后戚寒梦到两人分手那天,年晁云的车里闷热压抑,沉重得快要窒息。 凌晨,戚寒一身冷汗地惊醒了,他倒了杯水,跑去阳台上透气,发现外面雨过天晴了。 空气湿润清新,有早起的小朋友成群结队地跑过,清脆爽朗的笑声撒了一路。江照发来消息说早安,微博上关于年晁云联姻的消息还在不断推送。 戚寒想,也许陶英俊的话是对的,人还是要往前看,他也是时候,给自己一个机会了。 年晁云近来失魂落魄,萧野倒是满面春风的,老男人不要脸地天天去纠缠林难,虽然小朋友没有明确表态要接受,但也没有下狠手,冷冷淡淡地居然有接受的趋势。 野王见天儿在公司显摆,拍了林难的照片做屏保,拉仇恨,顺便好好嘲笑一下损友。 年晁云被他气得饭都吃不下,公报私仇什么出差饭局统统丢给萧野,自己神出鬼没地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不过戚老板的酒吧倒是被翻新过了,装了全新的多媒体设备,内装制冷改头换面,就连桌椅和锅碗瓢盆也换了。 员工莫名其妙,客人欢天喜地,除了林难,谁都不知道这些是哪位田螺姑娘做的,还只当是戚老板身在他乡,还心系他们,个个感动得热泪盈眶。 年晁云在办公室发呆,人生第一次没了方向,只能凭直觉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然而还是觉得不够,第一次觉得自己贫瘠,除了用钱砸,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能让心里好受些。 打开邮箱,鼠标机械地上下滑动。除了一堆工作邮件外,还有他爸发来的订婚宴消息,他扫了一眼,目光移到下一封“同学会邀请函”上。 这种活动年晁云之前从来不参加,一来是没时间,二来,也是最现实的一件事,成年以后人际关系早就物是人非了,虽然读书时候他左右逢源,很受大家欢迎,毕业之后就没什么联系了。各自都有各自的人生轨迹,偶尔有人过来叙个旧,也是有要帮忙的事儿,年晁云理解,能帮就帮了,表面上和和气气的讨个好口碑就可以,过多的热情,他也不会投入。 所以这种目的性不那么单纯的同学聚会,他还真的不太想去。 附件有受邀人名单,年晁云扫了一眼,定格在熟悉的两个字上,如遭雷劈。他怀疑自己是纠结过度,出现幻觉了。 揉揉眼睛再细看,还是“戚寒”。 寒哥?同学会?怎么回事?同名同姓么?这么巧?他怎么不记得这届有个叫戚寒的? 年晁云方寸大乱,既高兴又忐忑,高兴的是如果戚寒去,他就终于能借这机会再见他一次了;忐忑的是,如果戚寒也收到同样一份请柬,会不会看到名单上他的名字?会不会再次落跑? 他不知道,但无论如何都想去试试。 同学会找了个会所包厢,一大群人又是唱歌又是喝酒地闹腾。 很多人年晁云发现已经想不起来名字了,别人看到他倒还是很热情,抓着他往卡座上的C位推。年晁云左顾右盼,心沉下来,戚寒果然没出现。那这场聚会对他而言,吸引力就少了一大半,可以找理由退场了。 有人带了厚厚一本相册来,还有当年流行的“同学录”,满满一本都是回忆。大家哄抢着翻看,气氛瞬间被推向高潮。 年晁云看到自己当年校庆在台上弹吉他的照片。 他高中时候是个文艺青年,有个大吉他随身带,经常没事就在教室里弹,一帮二逼同学就用牙刷鞋子给他当麦克风,那会儿很多女生都很迷这款的,何况他长得又帅,头发一扎,袖子一撸,就是活脱脱的芳心纵火犯,大小节日情书礼物源源不断。 他捏着那张泛黄的照片,有点感慨,余光一撇居然在照片的角落里里看到个熟悉的影子,茫茫人海,都是一个个乌黑滚圆的后脑勺,谁能分得出谁? 他可以,他还真就认出了戚寒——那个最笔挺的背影。 年晁云心里早就一片惊涛骇浪,表面偏还要装作不动声色,指着戚寒问别人:“这谁?” 成年人么,交际多少都是有点目的的,何况今天这种拉拢土豪的绝好机会,谁能放过,所以立马就有人凑过来为他解释。 “这不戚寒嘛,隔壁班的学霸嘛,挺内向的,但是读书一直很好,本来今天也叫他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来。” 年晁云皱紧眉头,他对戚寒真的是一点印象没有了。 边上人又三言两语地聊起来。 “你们别说,戚寒当年还挺有名的,整个年级都知道这个学霸热不熟,只有聊到小年总他才有点反应,大伙儿都说他那是把你当竞争对手防着呢。” 那些人说的话,飘到年晁云耳朵里,仿佛和他不在一个次元。没有一桩他是记得的。 年晁云默默喝着可乐想,戚寒有名吗,那他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他高中在干嘛?哦,打球,读书,玩音乐,打街机,还有早恋。 一三五和哥们二四六和对象,周末还要被父母压着上补习班学这个学那个,计划表天天是满的,连请他吃个饭都要预约,哪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隔壁班男生。 相册又往后翻了两页,还是年晁云的,运动会、学生代表发言、艺术节,一张张过去,最后停在他抱猫的那张,有意思的是,戚寒还是在镜头里。换句话说,就是什么场合有他,什么场合就有戚寒。 这下连吃瓜群众都发现端倪了,连说这是什么见鬼的缘分。也有人开玩笑说,戚寒对年总真的是积怨颇深啊,这走哪跟哪的架势都快赶上犯罪了。 一群人笑起来,年晁云没笑,他在意的是照片里那只肥猫。 他想起来自己高中时候确实养过一只流浪猫,刚捡到那天,他还把教科书从书包里丢出去,换了猫装在书包里带去学校,结果作业交不出,上课没书看,饶是他平时成绩再好也被老师骂了,最后没办法,只能把猫偷偷养在学校后操场的树丛里。 他隔三差五会去看猫,给它带好吃好喝的,后来他发现有人居然也有人和他在干同一件事儿,还给猫搞了个窝,摆上各种小玩具,看着相当惬意。 年晁云几次想去会会这个神秘的好心人,都没见着,那人就像故意避着他似的,再后来终于有天下午,他翘了一场约好的篮球赛,经过后操场的时候突然在树丛里看到个影子,他猛地冲过去,一人一猫,就在他面前露出同样惊慌失措的表情。 那是一只虎皮猫,现在想起来和戚寒养那只“芸芸”还有点相似,头一回带到酒吧年晁云就觉得眼熟,只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还笑说明明是只公猫怎么起了个女孩的名字。戚寒对这猫格外偏爱,同居时候年晁云就让猫一起入了大别墅,又托秘书照着芸芸的样子去买了一只玩偶送给他,戚寒特别喜欢。 年晁云眯起眼睛,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午后树荫下喂流浪猫的少年,和戚寒的影子渐渐融为一体。 包厢里的话题继续围绕着神秘的学霸,有女生回忆说戚寒当时还有不少人喜欢他,读书好长得又好看,虽然有点内向,但感觉温温柔柔应该是个恋爱的好对象。只可惜当年他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女生们顿时有点唏嘘,大家对美人总是格外关照,纷纷猜测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有没有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年晁云终于被震动,旁人的一句句“喜欢”“在一起”让他终于抓到了之前错过的东西。 他匆匆结束了聚会,跑回别墅,去戚寒的橱里翻那只猫玩偶,找了半天没找到,倒是在衣橱里发现了一件高中校服。 衣服还很新,被叠得整整齐齐摆放在角落,年晁云以为那是戚寒落下没带走的,直到他突然看到后衣领上有个细微的标记,上面写着“N”。 因为怕和别人的搞混,他高中时候的每一件衣服,他妈都会在衣领上缝上缩写。 这件消失的校服,他似乎是曾经给过一个人,但那是他经常顺手干的事儿,对哥们也做,总之就是见不得弱小,大部分后来自己都不记得了。 照片,衣服,还有那只叫芸芸的猫,所有的细节在年晁云眼前叠加,全部都指向一个方向,年晁云攥紧衣服,后背冒出密密的汗来。那么再往深层次去想,自己学生时代经常出现在桌上的早点,夏天的冰水,雷雨季的伞,干净带着柏籽香的毛巾可能从来业不是什么迷妹给的,一直都是戚寒。 这个想法让年晁云欣喜若狂,但很快,一股浓重的哀伤又奔涌而至。 他觉得自己可怜,出生到现在的二十多年光阴里,他一直都觉得爱是多余的,是可有可无的附加品,他不排斥但觉得没有也一样可以过活,从来也没想过要去体会爱情的惊心动魄,谈过为数不多的几场恋爱也没能让他感觉到爱情的美好,所以他不在乎,所以他错过了,还把可能成为他美好的人也弄丢了。 —— 真相大白,今天憨憨离脸肿又近了一步。 第16章 年晁云不停向萧野逼问戚寒的下落,还放低姿态,恳求能不能就让他见一面,至少把有些事儿摊开了说,他有太多想问的。 闹得好像戚寒才是萧野的铁哥们,年晁云落了个外人的下场。 大半天萧野也没回复,他倒是把家里的催婚电话等来了。 老年同志勒令他今晚回家吃饭,顺便商量结婚细节。 年晁云烦躁地说:“今晚加班,没空。” 老年总说:“什么话!没空也给我空出时间来!做生意最讲究的是诚信,答应别人的就别拖时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父子二人从少年时期开始就不对盘,家里军事化管理,关系严肃得仿佛部队上下级,一个命令一个执行,只需要结果不需要中间沟通过程,打个电话从来不超过五分钟。 这回也是不等老父亲说完,小年总就把电话挂断了,自然也没能听见老头接下来说的,要他把叶阮一起接回去吃饭的事儿。 叶小公主等了大半个下午,未来老公都没联系她的意思,小姑娘心高气傲,憋不住了就直接冲到年晁云公司,不依不饶揪着他回家,还像模像样地在公司巡视了一番,摆足了老板娘的架子。 前台拦不住,年老板手下的员工也不敢多言,人人正襟危坐,眼角偷偷瞟着,一副吃瓜表情。 他们只知道年晁云的良配是戚大美人儿,天天送饭送汤嘘寒问暖的,小年总也从来没在公司避讳过他们的关系。可现在一夜之间又冒出来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戚老板也再没出现过,明眼人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大伙虽然没公开讨论,小群里八卦却聊得飞起,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骂小年总“渣男”,为了利益,始乱终弃。 年晁云本来已经被他爸和叶阮的纠缠烦得不行,办公室出来又看到自己员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火更是蹭蹭地往上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当着大伙的面让秘书帮叶阮叫辆车,把“他妹妹”护送到家。 剧情反转太快,叶小公主一下脸色就变了,但好歹她还是要面子的,就把年晁云拖进办公室,门一关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年晁云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是你妹妹了?我告诉你,之前你在外面怎么玩我管不到,那什么戚什么寒的,你和他谈了多久我也不问,1000块包一夜就当你养个小白脸了,但这婚事你要敢反悔,别说我,我爸就不会让你好过!” 小姑娘没坏心,就是一着急口不择言,什么难听的话都敢往外蹦,没想就戳了年晁云的底线。 上回在包厢,他没出声护着戚寒,这回今非昔比,心境不同人的底线也就不一样了。 他忍不了,百年难得一遇地当场翻了脸:“这话我就听一次,要不是你姓叶,现在脸上就开花了。” 叶阮尖叫:“你敢!” 年晁云:“笑话,我有什么不敢?” 叶小公主摔门而出,气冲冲来又气冲冲走了,出门时候,刚好撞了萧野一下,都没和他打招呼。 萧野盯着她背影,拉高个音调说:“哟你这是公开翻脸了?” 年晁云没好气地回他:“一上午不回我消息我以为你死了。” 萧野“呸”了一下:“让你失望了,没死成,柜门倒是飞了。” 年晁云:“你出柜了?” 萧野累得不行,大喇喇往沙发上一躺,四仰八叉地闭上眼睛:“有吃的没?我他么跪了一天一夜,差点下半生就在轮椅上过了。” 年晁云很震惊,他知道萧野做事是那种破釜沉舟,不给自己留后路的风格。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人能为了林难做到这地步。 萧野他家从姥爷到他爸,人人高级军衔,家风严谨不比年家好过多少,萧野出柜这事儿,绝对不会像他说的这么轻松。 这难道就是他所谓的“爱情的力量”? 年晁云让秘书定了外卖送过来,看萧野狼吞虎咽又灰头土脸的样子,不光觉得不好笑,还隐隐有点羡慕。 “你爸和你爷爷同意了?” “反正没弄死我,没死我就当他们同意了。” 年晁云感叹:“那你家难哥同意你了?” 萧野滑稽地瞟他一眼:“他同不同意和我出柜有什么关系?我出柜那是我的态度,态度得摆正了才能追人,这是基本诚意。” 年晁云嗤笑:“以前你那么多炮友我怎么就没见你有诚意啊?” 萧野翻了个大白眼:“你也说了那是炮友,要什么诚意?我们家难哥就不一样了,我头一回见着他就知道是他了,心里那个小鹿哐哐地撞大墙,连水都是甜的。” 年晁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但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说法,毕竟他生命里也曾经有过这么一人。 “所以和你说啊,人生苦短,想要什么自己就要去抓,抓不住以后就没机会了,多的是替补队。不要等什么都没了再怀念,都是马后炮,都是放屁。” 萧野两三口就吞了一大碗饭,打了个饱嗝,刚想起来消化消化,办公室门就被人粗暴地踢开了。 林难裹着一阵风冲进来,对着萧野肚子就是一拳,差点把他打吐了。 “你凭什么一个人出柜?还骗我出差!我不是女人!不要你护着!” 萧野没躲,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反过来搂住林难,哼哼唧唧趴在他脖子里撒娇。 “难哥我好疼啊,浑身都肿了你还打我!” 萧野很少撒娇,林难是真的被他唬住了。气哼哼的脸色缓下去三分。他撩开萧野衣服,发现这人背上姹紫嫣红一片,有的肿老高有的是斑斑血痕,看得年晁云都心惊胆战的。 “卧槽……” 林难抚着抚着,眼眶红了,萧野搂过他脑袋“吧唧”亲了一大口。 “难哥给我吹吹就不疼了。” 好哥们感情有了归宿,大概是年晁云今天最高兴的一件事儿,怎么说他也算是半个媒人。 林难看在这份上,拉着萧野离开前对年晁云说:“送你个情报,我听说老板今晚和大学老师去吃饭了。” 年晁云一惊,从沙发上跳起来。 林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今天老板生日,你不知道么?” 年晁云一下愣住了,他还真不知道,他和戚寒从认识到分开这么久,居然连他生日是哪一天不知道。 傍晚七点整,年晁云坐停车场里,默默给自己点了根烟。 叶家作为老牌的民营电影公司,占了娱乐圈影业的半壁江山,他们家和年晁云一样,想走大娱乐格局,走多元化发展的路子,胃口大眼界开阔,不想只局限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本来的计划是年家搞音乐叶家搞电影,双剑合璧再发展发展明星经纪,还能向娱乐业周边相关行业延伸触角,怎么看都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反之,如果年晁云现在放弃联姻,那么他和叶家将来就很有可能变成竞争对手,娱乐圈的蛋糕就这么大,谁都想多分点儿,少不了对方会给他使绊子,毫无旧情可言。外加悔婚是大事,下了叶家的面子,他等于是罪加一等,绝对没好果子吃。 这些年晁云都能想到,甚至连最坏的结果,他心里都有了打算。换以前,这种亏本买卖他是绝对不会做的,但是现在呢?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悔婚,要么就回家接受安排,任凭戚寒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和别人愉快地谈笑风生。 年晁云想象了一下那场景,觉得自己要疯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忍。他按灭烟头,拿出那年出国深造音乐的冲动,一溜烟照着林难给的地址去堵人了。 说来也巧,原本他还以为找戚寒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车刚停路边,他就看到寒哥和一个又高又帅的男人有说有笑地往里走,两人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男人还体贴地为他端茶倒水。戚寒也不推脱,两人一直在聊天,关系似乎已经很熟。戚寒看着有些瘦了,但神态很放松,完全不像以前在年晁云面前那么拘谨的样子。 年晁云降下一半车窗,远远守着,戚寒笑得很温柔,两颊开出了两朵酒窝。那是他熟悉的表情,那个笑容曾经是属于他的,现在他却握不住了。 甚至连上去打扰的立场都没有。 他们没有关系了,戚寒甚至把他拉黑了,连朋友都不是,他只能看着。 年晁云觉得自己像被扼住了喉咙,心脏里有只满涨的气球,慢慢被堵住,简直要窒息。 —— 野王出柜挨打屁股开花,具体我在番外展开,可惨了。 年憨憨报应来了。 明天休息,之后就是漫漫追妻路。 第17章 戚寒生日是陶爱国告诉江照的,他确实藏了私心,见不得戚寒一辈子都栽在年晁云手里,对这么个不开窍的东西念念不忘,所以铁了心要把戚寒往江照身边推。 他觉得江照哪方面都合适戚寒,如果有缘,真的是良配。 江照行动力很强,说了要追人一点不含糊,一大早就送了满满一大束花过来,还邀请他共进晚餐,但理由只说是“帮朋友庆生”,并没有强迫戚寒表态或者接受的意思。 这让戚寒松了口气。 客观说,江照确实个很好的对象,对他无微不至又不至过分唐突。 戚寒答应了要给彼此一个机会,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他虽然礼物一样不收,但江照每次约饭,他倒是从来不拒绝。 毕竟从朋友的角度出发,和江照相处还是很愉快的,只可惜他俩的关系始终也就停在这一层,他始终也没能找到读书时候那种感觉,那种看着看着,就心怦怦跳,仿佛跌进了一室阳光的感觉。 陶爱国说他理想主义,是不切实际的恋爱脑,说成年人的感情都算计,计较付出和得失,稍有不顺意就随时能喊停,有几个还能和读书时候一样,心无旁骛飞蛾扑火的。 戚寒不能说他是错的,但他骗不了自己,因为即使是成年,他的血脉依然会为另一个沸腾。 这不是年纪的问题,是人不对。 一桌子菜慢慢上齐,都是小盘小碟的江南菜色,戚寒有很多年没尝过了。江照絮絮叨叨聊自己的工作、生活,包括当年为什么从老家到北方,也是为了追一个人。 那些深刻又长情的故事,他对戚寒毫不避讳。 “所以我们本质上都是长情的人,可惜这样的现在不吃香。” 江照夹了块糖醋排骨给他,又帮他把面前放饮料的杯子往前推了推、 “后来没追到么?” “追到了,分手了,没抓住,可能还是没缘分。” 江照说起那个人的时候,脸上有一瞬间的温柔缱绻,大概他自己是察觉不到的,但戚寒看到了。那一瞬间,他在江照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缘分啊……”戚寒抿口茶喃喃自语,“我能多问一句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照卷面的手一僵,笑说:“怎么?怕我是移情?放心,你和他完全不一样,不可能是替身。” 戚寒赶紧摆手:“不是不是,就纯粹是好奇罢了。” 他看出江照的尴尬,听出他要一笔带过的意思。戚寒有点愧疚,自觉这个话题可能过界了,触到了他不愿提起的往事,就默默低头吃起菜来。 服务员过来添水,两人很久谁都没开口。 江照又吃了一会儿面,才缓缓说:“他啊,是和你截然相反的性格,很乖张,不认输不服管教,天大地大谁都不怕。” 戚寒巧妙地捕捉到江照用了“管教”这个词,心里突然有了猜测,果然下一秒,江照说:“他是我学生。” 戚寒一愣,眼见着玻璃窗外,年晁云满脸怒意,大步流星地冲他跑来。他心里一紧,慌里慌张借口要上厕所,起来的时候揪着餐巾不放差点带翻了杯子。 戚寒知道年晁云能看到自己,故意在门口晃了一下就往消防通道跑,他知道这人迟早能找到自己,也能猜到他来大概是为了什么,但他希望最起码他俩别当着江照的面吵起来。 戚寒坐楼梯上,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着了,没抽,就夹在指缝里强装冷静。 年晁云很快跟进来,拽着他手臂用力把他往墙上压,单脚插进他俩腿间,把他整个人狠狠禁锢在臂弯里不放。 戚寒瘦了很多,年晁云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竟然能摸出两块嶙峋的肩胛骨,三伏的气候,他还是那么手脚冰凉,这让年晁云差点忍不住悔恨与心酸——这是戚寒的体质,以往家里他会给他常备暖水袋和暖宝贴。 年晁云紧盯他眼睛问:“你在干什么?” 戚寒垂着眼皮不看他:“约会,你不是看到了?” 戚寒一来口气就有点冲,和年晁云记忆里那个温温柔柔的人不一样了,这让他有点不适应,皱着眉头好像既不能理解,也无法赞同。 “你什么时候会抽烟的?” “我一直会,你不知道而已。” “戚寒,别和我怄气,你要觉得我哪里错了就告诉我,我可以道歉,学小学生那套把我拉黑删除真没必要。” 戚寒疑惑地问:“你道什么歉?” 年晁云忍着耐心:“你觉得我错了,我都可以道歉,不管什么问题。” 他自认已经很卑微,把身段放到最低。 戚寒瞪着年晁云理直气壮的脸,突然有点累。他在心里自嘲,真的自作多情,甚至在五分钟前,年晁云向他奔来的时候,他还忍不住幻想这个男人是来和他告白的,和他说他后悔了,要把他带回去,好好过日子。 但是没有,年晁云还是那个年晁云,高高在上,一意孤行。 戚寒笑笑,终于撩起眼皮看他:“我没有和你怄气,我想找个对象,好好过下半辈子,这很正常。” 戚寒在说对象和下半辈子的时候,年晁云捏着他手臂的指尖,跟着心脏轻颤了两下,慢慢攥紧,很疼。 他深信戚寒是喜欢自己的,所以看到他又在接受别人的追求,就出离地愤怒,他猜想戚寒是在赌气,在责怪他昔日的种种所作所为,甚至是报复他,他都认了。 他觉得只要戚寒愿意承认喜欢自己,他也可以好好认错,重新定义并且规划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年晁云万万没想到,戚寒已经决定放手了。原来的种种假设、万般他自以为周全的计划全部被推翻,所有的未来突然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了。 年晁云算准了每件事,唯独不懂人心,不知道时间不等人。 “你喜欢他?” 戚寒又露出那种年晁云最不喜欢的微笑:“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不关你事啊年总。” “怎么不关我事,你喜欢的是我!” 年晁云抓着戚寒吼完,眼看他的脸慢慢变白,姿态从随意放松一点一点变僵硬,背脊也再一次挺得笔直。 太难堪了,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突然以这种方式被毫不留情地戳穿,戚寒觉得自己就像当街被扒光衣服,什么秘密什么尊严都荡然无存,他又想起来当年年晁云第一次在酒吧看到他爸来要债的场景。 为什么自己最丑陋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偏偏总是要被最在乎的人看到。 烟烧到指尖,烫得他生疼,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颤抖:“对我是喜欢你,但那是我的事,说到底和你就没有关系,我们的恋爱是假的,婚姻也是假的,连一纸证明都失效了,而且…… 他喘口气闭上眼:“我不想继续喜欢你了,我不想为你孤独终老。年晁云,我真的不恨你了,我只想忘了你。” 戚寒白皙修长的手指一弹,烟灰从指尖跌落地上,摔得稀碎。上涌的酸涩堵在他喉咙口,吐不出咽不下。 他以为他已经忘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往前走,然而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伤疤被揭开的时候还是很疼,年晁云一出现,他所有自以为是的坚强一下就崩塌了。 归根结底他俩有一个错误的开始,互相都不坦诚,带着面具生活,谎言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肯定最后是要用某种形式还回去的,戚寒早就料到有这天。他知道自己也没做对什么,因此不能单方面责怪年晁云,他只是陷在这个困境里进不能退不得。 疲惫又焦灼。 戚寒想,算了,真的就只能是,算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不懂的,年晁云,算了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算了”这两个字,不停在戚寒脑海里盘旋,最后说出口的时候,他有种解脱的快意和痛感。年晁云听见冰层断裂的声音,他像被丢上岸的鱼,除了喘气半句话都说不出。 他没有立场指责戚寒,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不是情侣,不是朋友,甚至连友好合作都不是,是他亲手斩断的。从他开车带戚寒去办手续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把自己的爱人给弄丢了。 窗外忽然下起大雨,噼噼啪啪打在窗户上,戚寒侧脸,视线虚虚落在远处:“小云,又下雨了。” 年晁云紧紧抓着戚寒胳膊,手指掐到他肉里,生怕一个放松,眼前人又跑了。 时隔这么久,他第一次真真正正能抓着这个人,却觉得隔了千山万水,下一秒就要彻底失去他。 年晁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才合适,他只想把心剖开来给戚寒看,让他知道自己也在乎,知道自己也会痛。 “可是你……你在哭啊……”年晁云去亲戚寒泛红的眼角,想把不断溢出的水渍堵住,“你不要放弃我,寒哥,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 擦眼泪。 第18章 年晁云回到家,像头失明的雄狮,没了方向满屋子乱窜。跑到阳台上看到那盆从别墅带来的,欣欣向荣的太阳花,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知道是自己又失控了,把戚寒逼到无比难堪的地步。但事已至此,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无可挽回。 年晁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事业上风声水起,但面对感情,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自认情绪管理一流,却屡屡在戚寒身上惨遭滑铁卢,可见口是心非这件事,自古以来都是个谜,和情商高不高并不成正比。 年晁云发了会儿呆终于认输,他苦笑一下,打电话给萧野。 萧野这次接得很快:“怎么,年总需要情感咨询啊?我咨询费可不便宜。” 年晁云:“少废话,请你吃饭,地方你挑。” 萧野慢悠悠打了个哈欠说:“行,那你来接我吧,老地方吃。” 年晁云叫萧野出来火锅,火锅热气糊了他一脸。萧野听完年晁云的复述,笑得瘫在椅子上。 “诶哟可乐死我了,你也有今天!” “我就没懂,他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就不肯回来!” 萧野还在乐呵:“诶你知道么,你现在这样儿,就像个讨不到糖吃闹脾气的小孩儿。” “我小孩?” “啊,要不你去厕所照照镜子?” 年晁云强压心头火,低声下气地给萧老师倒酒夹菜:“行,小孩就小孩,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让他回来?” 萧野慢悠悠涮肉:“对戚寒,你要温水煮青蛙。” 年晁云听不懂,但他心里着急,恨不得一巴掌呼萧野脑袋上:“放屁!再煮他就跑了!” 萧野点了根烟,淡淡说:“唉年晁云啊年晁云,你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世界了,你喜欢他,他刚好也喜欢你,你还有什么抓不住的?” 年晁云一愣,突然抓到重点:“我喜欢他?” 萧野莫名其妙:“你不喜欢他?不喜欢他要他回来干嘛?陪你玩过家家吗?” 年晁云震惊了,反复在心里咀嚼了半天这个事实,他对戚寒,不是占有欲,也不是利益最大化,而是喜欢!二十七年头一回喜欢! 多新鲜啊。 萧野故意逗他:“哎原来你不喜欢啊?那不喜欢我可以介绍给别人啊,戚老板人美心善,想追他的排长队呢。” 年晁云磨牙,起身“咔塔”一下锁了门。萧野往后退了十来米,警惕地问:“你干嘛?” 年晁云说:“毁尸灭迹。” 两人正闹着,萧野的手机响了,年晁云朝他努嘴:“你电话。” 萧野接了,广告电话,一秒没到就挂了。 年晁云问他:“哟,有情况,吵架了?” 这要搁以前,不认识的广告电话萧野肯定就直接划拉进黑名单了,哪像现在这样心神不宁瞟着手机,连一个震动都不放过。 “我想让林难回去读书,他不肯,说学费没攒够。” 林难是孤儿,从小断断续续就没怎么上过学,前阵子萧野想让他和别人一样回去读书,还让他搬过去和自己一块儿住,说吃穿都包了,他只要专心上学,都被林难拒绝了。 年晁云说:“你替他出咯。” “我就是这么个意思,难哥不愿意,他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觉得欠我太多了。我说不在乎也没用,这几天小孩儿干脆和我较劲,除了酒吧,白天又去打别的工,忙得和陀螺似的人影都见不到。” 年晁云幸灾乐祸:“不搭理你啊。” 萧野:“不搭理,觉得我说错话了,不该想着要养他。” “那这样,要不招进来到你手下干活,给你当助理,你给他开工资。” 萧野闷了一大口酒:“开玩笑,我帮他出学费都不肯,包养的事儿你觉得他能接受吗?” “怎么就是包养了呢?他当助理也不是不干活啊。” 萧野一脸看白痴的表情:“那你说,他进来什么都不会,会不会犯错?” “会。” “犯错了我该不该骂?” “……” “包庇他,别人是不是就得说我偏心?偏心是不是因为他是我的人?我的人是不是就得上我的床?上我的床拿我的钱走我的后门干错了活我还得兜着,不是包养是什么?” 一套古怪的逻辑竟然听起来竟然完美无缺。 “那你就公事公办,骂完……了再回去跪搓衣板?” 萧野一口酒呛喉咙里:“难怪你单身,你这样,还得单五十年。” 年晁云狠狠一勺把牛肉都划拉到自己碗里:“那出钱也不行,出力也不行我也没招了,都是你给惯的,受着吧。” 萧野咧嘴一笑:“受就受呗,老子愿意。” 年晁云立马就想到自己,可不就是愿意么?当初也是,谁逼着他替戚寒解决困难了?没有。谁逼着他把家里阁楼改花房了?也没有。都是他愿意。所以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才想通呢? 两个苦命的男人各怀心思,一边涮肉一边长长叹了口气。 萧野忽然又想到件事儿:“哦对,前几天我听难哥说,你们家戚老板在找房子。” 年晁云眼神“腾”地就亮了,追人他晚了,钱有的是。 戚寒在遇到年晁云之后心情极度低落,他不想再看到那个人,不想被他打乱接下去的生活,就想着干脆要不要把酒吧盘出去,换个老板。 这酒吧本来就是他当时想离年晁云近一点才开的,专门挑了CBD金领们上下班的必经之路,想着有事儿没事儿能看他一眼,运气好说不定年晁云下班能来喝一杯,再好一点还能给他们公司送个外卖,就没奢望能认识他。调酒做饭什么的,也是为了那个人去学的。 但现在关系走到这一步,酒吧对他来说自然就没什么意义了。 也好,没想到这辈子他还能有机会为自己打算打算。 戚寒考虑自己也许可以找份朝九晚五的正经工作,远远避开年晁云一了百了。 陶爱国就笑他:“算了吧,你照照镜子是不是上班的料。” 戚寒不懂:“什么意思?” 陶爱国说:“职场这地方,处处都是坑,你一看就是软弱可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上哪儿都是被人挫骨扬灰,当垫脚石的命。不是累死就是累死。” 戚寒小声辩解:“我不软弱。” “是是,你不软弱,你是软糯,有什么区别?人冤枉你了你能和别人吵?人要是求你帮他干活你能不干?” 戚寒把嘴绷成一条直线。 陶爱国看他不吭气儿,以为他真不高兴了,就委婉补充说:“ 我的意思不是你傻,你是懒,是善良,懒得交际也不想算计,但人家不这么想,职场善良不能当饭吃,你不强硬人家就弄死你,所以我说你不适合上班。要不这样,我出钱,给你投资你重新开个什么面包店书店的。 戚寒吃完东西,顺带把他和陶爱国的盘子都收走:“你没钱。” 陶爱国语塞,被他说中了。他确实也不太富裕,朝九晚五上班族,攒了这么多年的积蓄,就为了讨个老婆,结婚的事儿都排上议事日程了,婚纱照拍了,婚礼日子也定了,现在就差找婚庆公司了。这套房子……本来今年他是准备卖了凑个首付,在市中心换套大一点的两室两厅,也算是为将来生孩子做打算,没想到现在戚寒突然出了意外。 他能留他住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再要拿钱出来供他开店,恐怕是真的力不从心。 戚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洗碗一边说:“这几天我在找房子,找到了就尽快搬出去。” 他也着急,最近是真的一直在找新房,中介很热情,不厌其烦地陪着他一趟又一趟地跑,但看来看去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不是价格太高就是地段不好。 陶爱国挠头:“哎不用这么急,你先住着,有合适的再说……我不是……没赶你走的意思。” 戚寒说:“我知道,没怪你,是我觉得不好意思,嫂子该偷偷骂我了。” 他开玩笑地把话题带过,陶爱国也只能讪笑。 “诶,哥问你啊,那个江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戚寒想了想,客观评价:“挺好的。” 陶爱国眼睛一亮:“是吧?我就说你俩合适!诶那你们现在到什么阶段了?有没有那什么……” 戚寒红了脖子:“不是,哥,我把他当朋友。” “啊?!” 陶爱国表情一下垮了:“但我感觉江照还挺喜欢你的,前几天还在我面前夸你呢。” “嗯,我知道。”戚寒把手擦干,盘子放回原位,“说实话,我也觉得他挺好的,但感情的事儿不能强求。” 戚寒的表情一直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陶爱国酝酿在嘴边的话打了三个转儿,又回去了。 说来也巧,戚寒白天还在聊房子的事儿,晚上中介就发来消息,说今天刚拿到一套新房子,地段优越价格优惠戚寒肯定满意。 戚寒细细琢磨完,心里觉得奇怪。这房子表面上确实很符合他要求,只是租金实在是不合理,因为最近他自己跑了不少中介,对市价行情多少心里是有点数的。这样一套房子,市中心黄金地段,两室两厅,精装修,哪怕是不含水电煤都远远不止现在这个价。 他总觉得是有猫腻。 戚寒第一反应是这房子大概是风水不好,死过人,电话打过去被中介一口否了,那头的人还信誓旦旦一再强调:“租给你是房东的意思,少收点钱没关系,他主要是是不想租给奇怪的人,而且最好长租,免得搞坏他房子。” 戚寒回他:“我考虑考虑。” 中介那头就着急了说:“哥你也别犹豫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我用我从业十三年的声誉保证,这房子一点问题没有,真的特别适合您。” 戚寒站在厨房,看着窗外星星点点亮起的万家灯火,看着客厅里和女朋友电话打到眉飞色舞的陶英俊,悠悠叹了口气,说:“行,那你帮我留着吧,我明天就去看房。” —— 喜 大 普 奔。 后2/3就是追妻和撒糖了。 第19章 周末一大早,萧野找年晁云喝酒。他拎了一大堆烧烤在他家门口,居然巧遇戚老板和自家男朋友,边上站着个斯斯文文的陌生男人,手里还抱着个大箱子。 年晁云来开门,五个人大眼瞪小眼地杵在门口。 戚寒有点尴尬,他没想到搬个家也能遇上年晁云。 江照是早就答应了要帮他搬家,但戚寒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他在不太合适,不喜欢别人就不要无端会给别人误会,所以他找了林难一起来。幸好林难也答应了。 年晁云处变不惊,像是那天饭店里的不愉快压根没发生过。 “你……住这儿?” 戚寒垂眸:“嗯,搬家。” 年晁云显得很高兴:“巧了我也住这儿,1802.” 戚寒无语地看着自己1801的门卡。 这是什么见鬼的缘分。 江照掂了掂手里的箱子,侧头微微弯腰凑到他耳边:“你朋友?” 他是故意的,其实他知道年晁云是谁。 那天吃饭的时候,江照看戚寒很久没回来,就去找过他,结果在通道里看到年晁云和他在争执,两人面红耳赤姿势古怪,他本来想去劝,想想自己的立场也不合适,就没打扰。 戚寒面带歉意,迅速开门:“不熟。你放地上吧,怪重的。” 戚寒的态度摆明了不想和年晁云说话,江照看出来了,也没多问,扛着行李就进屋了。 戚寒关了门,有点心神不宁,愣是站在门口由着行李散落一地,老半天都没动一动。 江照关切地问他:“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戚寒深吸一口气说:“没事。” 他要尽快把新家整理好,不能再让年晁云打乱他节奏。毕竟这房子合同都签了,一签还签了三年,现在退要赔一大笔违约金,根本不可能。 虽然戚寒不知道为什么年晁云为什么住这儿,但那不关他的事,他必须摆正心态,把他当个普通邻居,有可能的话,最好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江照帮他把书一点一点从纸箱里运到隔壁书房,书是戚寒所有行李里占比最大的,笨重,搬运起来尤其困难,还占地方,所以他每次租房子优先考虑的就是这家有没有那种,顶天立地的书柜,能容得下他这些家当。 刚好这里就有。 江照在隔壁扯着嗓子问:“你那几本园艺的放第几层?” 戚寒在整理厨房,随口答:“第三层。” “散文呢?” “散文和小说都放最上面,工具书放中间那两层。” 戚寒有点整理癖,喜欢把所有架子上的东西分门别类归档,包括酒架、原先的花房,还有书架,每处一定都是有迹可循的,仔细研究,都有他内在的逻辑。比方书架,戚寒的书很多,但他不喜欢按书店那种类别分,他惯用的排布逻辑是按照他取用的方便程度,园艺和做饭类的工具书因为经常看,要放在顺手能取到的两层,看过但不太会重复取阅的散文小说,就放最上面,剩下的地方腾给一些他心血来潮也会翻一翻的报刊杂志。 所以他最理想的书架是五层,不多不少刚好每层都能派上用处。 他说完也没觉得有问题,摆放油盐酱醋的时候,才发现刚才说的那些话居然异常顺口,好像他事先就知道那书架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好像这屋子的主人完全知道他嗜书如命的癖好。 戚寒心里一突突,看看手里的罐子,再跑去客厅细看这房里的装修,猛得心惊胆战起来。 这房当时租的时候是全装,因为时间仓促,他只匆匆看了眼基本格局和家电配置,压根没注意很多软装的细节,现在再看,从书架到沙发,再到窗帘,靠垫,就连地上铺的羊毛毯也和年晁云别墅里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不傻,一个电话拨给中介,问他这房子到底是谁的?中介心惊胆战,以为是房子出了问题,戚寒安慰他:“不是,我就想知道,这房子……有没有二房东?” 中介一再保证:“肯定没有二房东,和您签合同的就是房东本人,您看合同上还有产证啊。” 戚寒挑不出问题,心里的疑虑却没有打消。 但他也没有精力再纠结,刚搬完家,生活总要继续,要处理的事情太多,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还是暂且先锁进柜子里的好。 戚寒和江照在门里忙乎,林难却还杵在门口一脸紧张。 为了读书和学费的事儿,他对萧野耍了几天脾气,好几天没接他电话,见着他就跑,和泥鳅似的。 倒也不是故意不见他,他就是没想好该怎么和萧野聊这事儿。萧野问他将来想干什么,念什么书,以后万一不做服务员了还能干什么,他一个都答不上来,觉得丢人,小孩自尊心严重受挫,所以他想躲起来一个人先捋清楚,起码不能让萧野还觉得他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子。 但他又特别矛盾,见不着萧野的几天,好几次憋不住了想去找他,患得患失,害怕他生气,又有点迷茫,变得完全不像之前那个无所畏惧的自己。 现在意外之下,突然见着了,他瞅着萧野的脸色心里打鼓,这人是真的生气了。林难有点后悔,知道是自己恃宠而骄,仗着对方喜欢自己就撒泼,这下真把他男人搞生气了。 萧野抱着手臂靠在走廊墙上一言不发,林难咬牙跑过去抓起他手,往他手心塞了一颗大白兔。 萧野收了糖,问他:“想好念什么了?” 林难低头:“还没。” 萧野盯着他头顶一小簇柔软的发旋说:“这事儿你得想清楚了,世界那么大,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要想清楚了,明白了就用尽全力去追,别后悔。” 林难垂下眼。他知道,但他现在不想和他聊这个,他想抱抱他,和他说自己想他了。林难把手指贴着裤缝悄悄动了动,抹不开脸。 林难从小到大,打架不怕,流血不怕,吃苦耐劳什么都行,让他服软撒娇,却是比登天还难。 就听萧野又问他:“钱凑够了?” 林难回:“还,还没。” 萧野剥开大白兔放嘴里,舌头一卷盘了几下,一股奶香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哦,你加油。”萧野说完转身要走,被林难拉住衣角。萧野没回头,等着他开口。 “野,野哥……” 后半句林难实在说不出,脸都憋憋红了。但萧野就没打算放过他,把他堵在墙角。 林难一咬牙说:“对不起,我错了。” 萧野失笑:“你错哪儿了?” “我,我不该不接你电话。” “嗯,还有呢?” “我不该躲着你。” “还有。” “…………” “你最大的不该,就是不应该一个人扛所有的事儿。我出柜你知道替我着急,怎么你读书,反而就和我没关系了?你把我当什么了?” 林难张张嘴,半天也只能支支吾吾地不停说:“对不起。” 小朋友认错态度良好,野王也就没舍得再为难他,他揽住小朋友一把细腰,凑上去贴住他唇,舌尖沿着唇瓣细细描摹,哄着骗着让小朋友把嘴张开,好方便他把大白兔缓缓往里推。 “真甜,小朋友尝尝?” 一吻罢了,两人都气喘吁吁,林难眼尾都红了,他瞪着湿漉漉的眼睛,抓着萧野的领口乖巧问:“我要是……这次能考上,有奖励么?” 萧野一下一下去啄他,从眉心到眼皮再到鼻梁,最后贴着他唇哑声问:“要什么? 林难大着胆子伸出舌尖一舔:“没想好。” 萧野又把他按回墙上:“成,那先欠着。” 年晁云一边喝酒一边吐槽萧野,看不惯他当众秀恩爱的骚样儿:“收一收,嘴都咧脑后跟了,不知道还以为你刚大战三百回合把人吃了。” 萧野嗤笑:“你龌不龌龊?我是这么猴急的人么?” 年晁云抓起一把坚果丢过去:“你不是么?你那炮兵连连长白叫的?再说,他不是成年了么,这么个合你胃口的在面前我就不信你能忍住。” 萧野慢悠悠挑着眼皮问他:“这和成没成年有什么关系?” 年晁云说:“有关系啊,你不一向荤素不忌,只要是美人都行么?你看你这次下手这么快,我就怕你恶向胆边生,破坏祖国的花花草草,还要连累我去牢里给你送饭。” 萧野摇头:“洗洗嘴,难哥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不好看?” “好看。” “那怎么呢?” “太急了,怕吓坏他。” 越是上心的人就越不能随便碰,火候还没到,怕他觉得自己随便又怕给他留心理阴影,所以萧野想要细水长流,要润物细无声,直到水到渠成小朋友做够心理准备。 年晁云撑着脸感慨:“没想到你也有怕的时候?” 萧野说:“有啊,怎么没有,遇上在乎的就有了,就怕自己不够好,怕他有天见着更好的风景就放弃自己了,这人之常情。” 年晁云和他碰了碰罐子继续喝酒。萧野这话,搁以前他是不懂的,现在好像能懂了。 那天直到萧野走,江照都没从对门出来,年晁云急得要命,从手指叫脚底心都是凉的,恨不得跑对面家门板上趴着。 中介打来电话邀功,说戚寒起疑心了,被他机智驳回,年晁云很大方地发了个大红包过去,千叮咛万嘱咐他千万不能露馅儿。 晚上老年总也打电话来,让年晁云下礼拜无论如何要回家吃饭,商量结婚细节。 年晁云说:“我说了我有对象,不结婚。” 他爸在电话里拍桌子:“好!你说你有对象!那你有本事往家里带!你带来我看!是方是长是圆是扁我和你妈连个影儿都没看到,说明什么?说明他在你心里压根就没到这份上,不重要!” 后面老头又说了什么,年晁云一句没听进去,只那句“不重要”让他如鲠在喉。 重要么?那肯定是重要的,就是醒悟得晚了,握在手里的时候不死心,非得试试能不能分开,结果分了才知道忘不了。 作的。 —— 明天休息一天,周末继续追。 第20章 两天后,年晁云还是回去了。 他父母很高兴,以为这不服管教的儿子终于想通了,愿意回来乖乖接受安排,热热闹闹备了一大桌子菜。但让年晁云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除了叶阮和他父母之外,叶家还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老年同志介绍说:“这是江照,是叶阮的表兄,年纪轻轻就是A大文博系教授,做编剧也已经很多年,以后两家要共谋发展,少不得要小江多多帮忙多多提点啊。” 江照看了年晁云一眼,笑说:“伯父客气了,我就是个码字的,平时说不上什么话,要论分量那肯定还是小年总提点我。” “诶你这说的,我们家晁云就是在他那一亩三分地懂点儿门道,电影圈的事他就是一张白纸,总要靠朋友多提点提点的。” 年晁云一门火炮卡在心口,随时能爆,但他没接话,至少不想一上来就把气氛弄僵了。 众人吃了一会儿,叶阮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年晁云身上,两边长辈都看出来了,打趣了一会儿小姑娘,也不能说的太狠,就把话题自然而然地转移到江照身上,问他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喜欢什么样的,他们有合适的也能帮忙介绍。 江照不咸不淡叉了块鱼到嘴里:“不着急,我有喜欢的人了,不过目前还是朋友,没追到手,我再努力努力,等成功了一定带给各位瞧瞧。” 他风度翩翩游刃有余,年晁云攥紧拳头。他一方面高兴这人没把戚寒追到手,一方面听到他说“朋友”二字,又忍不住嫉妒,嫉妒他能在自己够不到的时候,陪着戚寒。 饭后上了点儿水果,一群人终于把话题引到正道上,开始商量这婚事什么时候办,是不是需要先去领证,或者先把正式联姻的消息在官网上放出去。 叶阮害羞又激动,偷看了年晁云好几次。 年晁云把盘子往前一推,瓷盘碰着瓷盘边儿发出刺耳的声音:“这话给我对象听到了怕是要和我闹,各位还是不要乱开玩笑。” 话音刚落,屋里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叶阮从红转到白,嚼了几秒话里的意思,气得浑身发抖,他父母当时没反应过来,但看女儿的脸色,很快也懂了,面上逐渐阴沉。只有年晁云父母是开始就知道情况的,他爸怒斥:“胡闹!” 老先生一掌拍在茶几上,玻璃都裂了两条缝。 年晁云捏紧拳头,硬声说:“我是不是胡闹您心里最清楚,这个婚我要结了就是骗她,对她才是真的不公平。” “年晁云!你闭嘴!” 老年总作势就要打他。叶家两个长辈也被这出逆转惊得不知作何反应,盛怒之下拉着叶阮就要拂袖而去,叶阮哀求他们,想单独把有些话向年晁云问清楚。其实不问也罢,答案她早就知道的,和人世间大部分情感一样,也不过就是“不甘心”三个字,得不到,放不下,又实在是不服气。 她把年晁云拉到阳台上,愣愣地看年晁云点了支烟。这人居然会抽烟,她都不知道。 年晁云淡淡说:“问吧,你想知道什么?” “你和那个戚什么不是分开了,哪儿来的对象?你不接受就不接受,别拿别人做挡箭牌!” 年晁云没正面回她,只问:“你喜欢我什么?” 叶阮理直气壮地说:“都喜欢。” 她是真的都喜欢,从小喜欢到大,感情的事儿有时候真说不出具体的,就只有一个大概的模糊的感觉,知道自己只想嫁给他,这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 年晁云又问:“你了解我么?” 叶阮不理解,小姑娘觉得在神圣的爱情面前,了解这件事,显得过于俗气,完全没必要在一开始就摆上台面。 年晁云紧跟着说:“我也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喜欢喝冷水热水,肉粽还是豆沙粽,芝麻汤圆还是肉汤圆,甜豆花咸豆花,番茄炒蛋放不放糖,咖啡加不加奶?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喝不喝咖啡,怎么在一起?” 叶阮一句都没答上来。 她心里知道年晁云什么意思,嘴上坚决不服输:“这有什么的!我们俩要是结婚了,总能慢慢了解的!” 年晁云笑笑:“可是我现在没有了解你的欲望,我对你没有好奇。我和戚寒是分开了,但我没打算放手,有些事情我以前不知道,做错了,现在开始要一件件改回来,谁劝都不管用。” 叶阮一愣,第一次从年晁云的背影里品出孤独这两个字,第一次看到他除了工作以外认真思考一段关系,也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真的要败了。 失恋的滋味不好受,但也还能熬得住,最多心里有点失落,更多的,是随之而来的幸灾乐祸,她知道年晁云也没有得偿所愿,他终于为他昔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天道好轮回,她觉得很爽,值了。 烟烧到指尖,烫了他一下,年晁云吃痛,忽然又想到戚寒那句“算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每一个字都像把小刀在他心头剜肉,一个字剜一下,剜一下他就哆嗦一下。 太疼了。 但他不能放手,不可能。 回屋里,叶阮和他父母已经走了,年晁云的父母则因为教育问题,在客厅里大吵大闹,互相指责对方没有把儿子教好,甚至把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儿又拿出来算账,好像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 年晁云麻木地站在一边,事不关己。 他爸妈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的,不管是样貌学历还是家世,刚结婚那会儿简直人人称羡。但是时间一久,就像所有单调乏味的婚姻一样,朱砂痣变成了蚊子血,无休止的争吵、谩骂、指责、互相推诿,让夫妻二人的关系日趋恶化。但他俩偏还不肯离婚,说是为了孩子,实际就是为了面子,要在外人面前装得举案齐眉,家庭和睦。 他爸号称工作忙,确实挺忙的,忙得一年365天,360天不见踪影,一打电话就是“颁布命令”,还要“立即执行”。 年晁云不傻,虽然那时候年纪小,还不知道离婚是什么,却看得懂他母亲精神逐渐分崩离析的过程,听得懂她一次又一次的歇斯底里。 所以婚姻在年晁云心里就是个怪物,他觉得再相爱的两个人,相处越久就会越觉得对方丑陋不堪,暴露各自缺点,逐渐无法容忍,直到情分消失殆尽,徒留失望和疲惫。 所以他对婚姻的厌恶和不信任,根本原因还是来自于他父母。 老夫妻越吵越凶,年晁云终于忍不住:“早和你们说了,过不下去就离,大家都痛快。” 年晁云一路成长基本都在轨迹上,偶尔偏离航道也还能拉回来,没怎么忤逆父母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但今天他给他父母带来的“惊喜”太多了,以至于他们现在只会用震惊的表情看他,仿佛像看着一只被放出牢笼的洪水猛兽。 “你这孩子……” 年晁云打断他们“第一,我快30了,不是孩子。第二,我装乖孩子也挺久了,你们不累我也累了。所以,我有我想要的生活,有我喜欢的人,不要干涉我。” 说完,他顿了顿。 “喜欢的人”—— 这四个普通的字此刻在他舌尖绕一圈,又从嘴里流出来,居然无比流畅,仿佛在内里早就酝酿了几百次,还带出一丝甜味儿。 这天,年晁云花了足足一晚上去思考,在自己后半段的人生里,是否真的需要一位真正的伴侣,稳定的,相伴到老的。 前几十年,他认为爱情和婚姻都是不必要的,财富,地位和成就能带来满足感,能填补生活上所有的空隙时间,何况他还可以健身,泡吧,旅游,性生活上有需求,也多的是安全可靠的解决办法,没必要把时间都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现在他觉得他错了,有人陪伴的生活太好了,过于安逸,以至于让他产生了就此安定下来的想法。 年晁云想到萧野信誓旦旦的那句“你喜欢他”,于是在凌晨通红着眼睛,困兽似的抓着乱发,给这位好哥们去了电话。 电话那头,萧野哈欠连天,一看来电人本想破口大骂,被年晁云一句“我想重新追他”给吓清醒了,他又确认了一次通话界面。 “你喝酒了?” “什么?没有。” 年晁云莫名其妙,他现在不光很清醒,还十分亢奋,比任何时候都要激动。 “那你明儿一早起来还能记得自己说啥?要不我给你录下来?” “我没喝酒!我就是以前没想清楚,是傻逼,现在想清楚了。” —— 所以你们发现了吗?憨憨不懂爱情是有原因的。 憨憨是个喜欢做计划的人,所以他所有的行动也都会是有节奏有预谋的,明天开始就要追了。 顺带通知个事儿,《爱不逢时》的广播剧制作组发公告了,我在微博上转了,有兴趣的大家可以关注下。 感谢支持。 第21章 年晁云是个有执行力的行动派,把戚寒换到身边是他所有决定里,最果断也是最正确的一招棋。 他们这栋楼一层就两户,邻里之间只要有一点动静,互相都能听见,所以戚寒每天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家,没几天这规律他就摸得清清楚楚——只有隔壁有声儿,他耳朵就竖起来了,有人声他还会趴在猫眼那儿偷看,害怕戚寒带了自己不想见的人回来。 年晁云反省过自己这种行为像个变态偷窥狂,但他控制不了,当然他也仅限于对远观,不敢做更过分的事儿,他觉得对戚寒要像对猫一样慢慢接近,一下冲上去容易把他吓走。 何况他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他就只能权当不认识这个人,一切从头来过。 戚寒每天去酒吧,要步行一小段到公交车站。平时倒也没什么,入冬之后,大雪飞扬,厚厚的积雪铺满街,戚寒打着个伞拢着衣领,在路上慢吞吞走,雪打湿他肩头湿了一大片儿,他好像也不在意,身板挺直,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幅孤独的画。 年晁云喜欢欣赏这样的戚寒,但他更想直接把这人塞进车里,开足暖气送到酒吧,或者干脆就把他囚禁起来,用厚厚的棉被把他裹起来,养着他。 但他什么也没做,就每天远远跟在他背后,把他一路送到车站,看他上车自己才离开。 他不知道戚寒有没有发现,不过就算发现了,对方也默不作声,两人就像约定好了一样,心照不宣,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跟。 酒吧戚寒到底还是回去了,一个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第二个就是他也实在放不下酒吧里的人,除了林难之外,很多都是他当年帮过的,他这一走就是不负责任,剩下的人难免恐慌。 戚寒发现酒吧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已经被翻修一新,进了一批昂贵的新设备,软装硬装从里到外都被换过了,甚至连员工都给做了系统的培训,还不知道从哪招来两个经验丰富的领班,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现在的这家酒吧,就好像是步入正轨的上市公司,和当时他随性开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样。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吧台每天有新鲜花束会送过来,有时候是茉莉有时候是向日葵,反正一个月不重样,和送到他家门口的是同一家花店。 每次送花的在店里大声念戚寒的名字,周围人都一脸揶揄的八卦表情,问戚寒他们是不是就要多个老板娘了?戚寒摇摇头,找了个漂亮的大花瓶插起来,也没多说什么。 平时就近买菜溜达,戚寒就骑个带小筐的共享单车,小区隔壁的超市一应俱全,根本不用绕远路,很适合戚寒这样疲于奔波社交的人。 排队付账的时候,他透过落地玻璃看到外面有个影子正偷偷摸摸往他车兜里塞东西。 戚寒故意在店里多呆了五分钟,没出去。 年晁云把柏籽放他车兜里的时候,还多加了一副羊皮手套——他费劲儿托人从国外带来的,特别保暖。他也不知道戚寒会不会用,但就是送了心里就踏实。 戚寒用柏籽做熏香,是之前和年晁云住一块儿时候留下的习惯。他衣服上常年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清淡悠扬,靠近就好像跌进了林海雪松里,年晁云曾经说过他很喜欢。 戚寒经常会收集新鲜柏籽,在沸水里过一下,再把它们泡在密封的黄酒罐子里等一个礼拜,捞出来晾干研磨成粉,最后放在熏炉里点燃,满室柏籽飘香,这股味道经年长久地渗透进戚寒每一根头发里,甚至是皮肤的纹理里,就像是他天生自带的。 其实自制柏籽香还是挺耗费工序的,光把柏籽一颗一颗从树上挑下来就要耗费巨大精力,以前年晁云不知道,现在他自己亲自动手才有体会。 他想起来戚寒说过,很多事看起来麻烦,但就和侍弄花花草草一样,喜欢了,实际是不麻烦的;有人喜欢你做,就更不觉浪费。 年晁云收集柏籽这件事儿私底下没少被萧野嘲笑,倒并不是笑他多余,而是觉得他也有今天,纯粹是作为兄弟,又高兴又幸灾乐祸。不过年晁云无所谓,他现在心疼戚寒,只想把自己的一腔诚意都摊放在太阳底下晒。 他曾经答应过戚寒很多,但当时他只觉得成年人的场面话没几句是做数的。就和商场上推杯换盏间的敷衍话一样,有空聚一聚,下次请你吃饭,回头有机会给你带,都是顺嘴一说,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大家心里都懂,谁也不会当真。 偏偏只有戚寒,会把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哪怕是再微小的承诺,他也会守着。 又认真又倔强。 这也是他和年晁云之间最大的区别。 现在再回头想想,自己说过什么年晁云很多都记不住了,记住的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他做到了。不知道戚寒当年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经历着一次次的希望到失望。年晁云越回忆越羞愧,越回忆越坐立不安,没做的那些,他只想要一件一件补回来。 快到家的时候,戚寒想起来自己下午出门的时候把“芸芸”放出去溜达了,也不知道小家伙回来没有。 电梯上18楼,他看到门口站着个老头儿,正气急败坏地砸他家大门,看戚寒回来,就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说:“你家猫偷了我的乌龟!” 戚寒养的“芸芸”,是只性格活泼的虎皮猫,吃百家饭的时候,他被戚寒带回家收养,很多年了虽然和主人关系亲近,但野性的那面还没消失,外加戚寒养猫的方式也比较随性,基本就是散养,来去皆自由,家就像是宾馆,仅供他吃饭、睡觉、洗澡。 芸芸有时候吃饱喝足会要求戚寒开门,自己跑外面晃一圈,再悠哉悠哉回来,这么多年倒也相安无事,戚寒从来不管,他觉得不管是人也好,动物也好,东西也罢,是你的总是你的,不是你的,强留也留不住。 所以时间一久,这猫就变成了个自来熟的小混子,到哪儿都能雄霸一方,性格嚣张,天上地下“无恶不作”。 戚寒觉得愧疚,一边道歉安抚老头,一边着急慌忙放了袋子就要和他去找猫,一转身,看到“芸芸”嘴里叼着个绿油油的小玩意儿,悠哉悠哉过来了。 小草龟倒也没事,就是被芸芸的小爪子颠来倒去地拨弄,放地上刚甩着小短腿要跑,被芸芸又下按住尾巴拖回来,来来回回吓破了胆,这会儿缩在龟壳里瑟瑟发抖,一副差点被玩死的怂样。 年晁云从老头开始骂人就开门出去了,没掺和,但怕戚寒吃亏,只守在门口等着。 最后老头看也没大事,就骂骂咧咧抱着乌龟跑了,留下戚寒蹲地上教育芸芸,把他逼停在墙角,不温不火同他讲道理。 “你这样是不行的,你不能因为好玩就欺负人家,欺负了你也和他做不了朋友,你俩不一样,没有结果。” 戚寒大大方方开着门,当着年晁云的面数落,芸芸老老实实挨训,满脸“我下次还敢”的表情。他说一句,年晁云的眉心就跳一下,总觉得这人在指桑骂槐,说得他面红耳赤臊得慌,但没有证据。 其实年晁云觉得有点高兴,至少,从戚寒搬进来到现在,他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不像之前见着他就跑。这证明他俩的关系至少还有缓和机会,戚寒在他面前慢慢放下了戒备,还懂得开玩笑。 年晁云以前自以为是懂戚寒的,但其实都只是冰山一角,零星的纸片儿永远都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个体,而现在,戚寒在他眼里才突然鲜活起来,像一个有喜怒哀乐会发脾气甚至会开玩笑的人,是有生气的。 年叮当陆陆续续做的事儿,戚寒其实大概都知道,但他猜不透年晁云想做什么,不想再贸然一头栽进去,哪怕只做朋友,他也不想上赶子凑着了。 年晁云还在门口看他,戚寒倒是先打破沉闷:“吃饭了么?” 年晁云一高兴,以为他刚在超市买了一大袋食材,是要请自己吃饭,于是赶紧可怜巴巴地说:“没,不知道吃什么。” 戚寒点头,抱起芸芸转身进屋:“那你点外卖吧,别饿着。” 戚寒今天是约了江照吃饭,想答谢他当时帮自己搬家的恩情。对朋友,戚寒向来是不喜欢亏欠的。 这世上的事儿说巧还真是巧。 晚些时候,年晁云下楼丢垃圾,刚好就在电梯口遇上江照了。 这人一左一右又是拿的花又是提的蛋糕,在年晁云心里,他一看就没按好心。 小年总压了一肚子火,也没和江照打招呼。进电梯的时候,却故意撞了一下他肩头,幼稚地像个小学生。 江照本来已经走了,突然站定,堵着电梯门说:“你现在到底有什么打算?” 年晁云挑眉:“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照笑:“当然有关系,叶阮是我妹妹,戚寒是我爱慕的人,于情于理我都有插手的理由,但我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还是要问你一声,你什么想法?” 年晁云沉默几秒,走出电梯靠着墙,手套在兜里摸索着打火机。 “叶阮的事我会解决,但是不好意思,戚寒我势在必得。” “那你想过没有,你这样一意孤行对他来说就是困扰,他不是东西,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你问过他意愿没有?” 年晁云脸色暗下。 当然没有,当年签合约的时候没有,现在想复合也没有,从来都是他单方面意愿。 年晁云冷笑:“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也没有资格掺和。” 江照说:“当然不关我的事,要找谁谈恋爱,要不要谈恋爱,这都是戚寒自己的决定,就算他最后没办法接受我,将来身边也会有别人,你阻止不了的。” 年晁云知道不应该接受他话里任何挑拨的成分,但控制不住就会去想多年以后,戚寒身边站着别人的光景,他头皮都要炸了,一分一秒都没办法忍受。 “而且说实话,你不配。” 风度翩翩的小年总终于忍无可忍地抓了江照衣襟。戚寒听到门外的争执跑出来就看到这一幕,他大喊一声:“年晁云!你到底想干什么?” 年晁云百口莫辩,这场面怎么看都是他理亏。 戚寒叹口气:“你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可是人总要向前看,我也不会,总在原地等你的。” 江照跟着他走了,门在年晁云面前“咔塔”一声关上。 彻底把他和里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 憨憨:小挫折,问题不大。 寒哥:呵。 第22章 年底前年晁云因为公事太忙,基本没怎么有时间好好解决之前悔婚的事儿。 没给父母一个交代也没能好好去叶家解释。 两家的婚事虽然没公开表示告吹,但媒体多的是捕风捉影的本领,年晁云还没“结婚”就被“婚变”。老年总没站出来为儿子说话,他觉得这是他自作自受,叶家更是一言不发,不光不辩解,还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 公司新签的艺人上任东家和叶家交情颇深,到年总手上之后,前东家就状告歌手没按合约履行完“发行五张专辑”的义务,并声称“精选集”并不属于合约范围,逼着年晁云和那个艺人要吐7000万出来。 叶家煽风点火,发通稿,买水军,好一阵子把年晁云搞得焦头烂额。 网上风向不一,叶家就趁机攒动那些合同马上要到期的人换东家,给年晁云来个釜底抽薪,彻底搞垮他。 好在这场官司,年晁云是赢了,但精力耗费实在太大,半个多月的时间几乎都和萧野在外面出差。一结束,野王惦记着他的软玉温香,连夜买了红眼航班回去了。 年晁云另有打算——他定了去戚寒老家的高铁票。 追人就要有追人的态度,不是说我砸钱、用路数把你弄到手,花前月下就拉倒了,那就是一种形式,缺乏诚意,显不出珍贵。 年晁云想要了解戚寒,从头开始一点一点了解他。并不仅仅是因为对他感兴趣,他自己也想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他。 戚寒的老家他统共就去过一次,好在他记性好,地方也不难找,一座座桥翻过去,沿着河岸走,远远就看到有个老太太端着小板凳,用他熟悉的姿势在那儿剥芡实,脚边还放着那台收音机,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上回来的事儿还历历在目,眨眼已经700多天过去了,一切都物是人非。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 年晁云凑上去喊老太太,四五次才抬头,眼神是不对焦的,好像压根就不知道人家在叫的是她。年晁云想起来,戚寒说过他外婆的癌已经扩散到脑部了,严重影响记忆。 年晁云耐心地蹲到她面前,指着自己说:“您还认识我么?我是戚——寒——的朋友。” 又说了好几遍,老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最后干脆拉着年晁云的手,咿咿呀呀地只管叫他孙媳妇儿。 她还步履蹒跚地跑到里屋,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对漂亮的鸳鸯锁往年晁云手里塞。 里屋跑出来一中年妇女,一边着急慌忙地甩着手上的水,往围裙上擦,一边去拽老太太。 年晁云支起身子打招呼:“阿姨好。” 女人满脸热诚,大概是不知道他和戚寒的事儿。只以为他和戚寒,甚至和他们家陶爱国都是朋友关系。 “不好意思啊,老太自从生病了,脑子就不好,认不清人。”看到年晁云手里的鸳鸯锁,女人尴尬地拢了一把额前的碎发,“这个锁是他们老祖宗留的,老早就一直说将来要给戚寒讨老婆用。” 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出来了,她虽然不至于诟病小年总会贪图这把锁,但意义非凡,拿着确实也不合适。 年晁云就想把锁放回桌上,结果又被老太塞回年晁云手里,一直絮絮叨叨抓着他说:“要照顾毛毛,毛毛好。” 老人的手温热又干燥,但过于瘦弱,年晁云心里一阵心酸,他郑重回复:“我会的,我会照顾他。” 陶家夫妇热情好客,一定要留年晁云吃饭。他们有自家散养的鸡鸭,刚好可以用来招待客人。年晁云推脱不过,就另外搬了个小板凳,陪老太太一块儿到门口坐着。 年晁云一身西装笔挺,出差的挺括行头还来不及换下,这会儿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小菜篮子,脚边还堆叠着几个破破烂烂的袋子,实在是有点违和滑稽,左邻右舍甚至经过的人都要看他一眼。 不过年晁云倒是无所谓,帮着老太剥芡实。 陶家母说戚寒小时候最喜欢吃家乡的芡实和茶叶,小时候在家,每年到三四月就会跟着大人上山采茶叶,顺带种的还有些枇杷果。然后到秋天八九月份的时候,又帮着家里弄芡实。这两样都是细活,需要十足的耐心,吃苦耐劳。 “说到吃苦耐劳,戚寒这孩子我们是看着长大的,他从小身体不好,和我们家陶爱国不一样,跑跳那种剧烈运动都不行,所以经常就是一个人挪个小藤椅,坐角落里看书,一坐坐老半天,我就想让陶爱国多向他看齐,斯斯文文的,成绩也好脾气也好。” 年晁云看向虚空的角落,仿佛眼前能勾勒出一个捧著书的安静少年,连日光投在他身上的斑驳影子都分外明显。 “是挺好。”他说。 小时候好,后来也还是好。 陶母挥挥手:“但是戚寒吧,他就是性格太闷了,又倔,有啥事儿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我和你说个事儿啊,我还记得有一年夏天,他从学校回来自行车半路爆胎了,他不肯花钱到路边修个车,顶着个大太阳推了五六公里,回来中暑了也不说,等吃完饭他妈才发现他发高烧,送到医院都过40了。” 陶父炒了几个家常菜,在门口支了张小桌子,局促地说:“不好意思啊,里屋地方小坐不开,只能在外面凑合凑合。” 菜很丰盛,好几道鸡鸭一看就是因为家里来客人现加的,上面还点缀着漂亮的香菜。这一家都是好人,就像陶爱国一样,年晁云心里很感激,至少在戚寒漫长又难熬的那段岁月里,还几个贴心人在帮他。 才能让他撑着走到今天。 年晁云挽起袖子帮他们一起分碗筷,二老赶紧阻止他,说是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年晁云还是替他们倒了两杯饮料,自己以茶代酒先敬了他们一杯。陶家夫妇只当他是客气,觉得这个有钱人和他们电视里见着的那些都不一样,只有年晁云自己心里清楚,这一杯茶里饱含的满满的敬意和心疼。 “诶前阵子我们看毛毛拖着个箱子回来,人瘦了一大圈,两个小的不说,我们也不敢问,总归是希望他在外面能顺顺利利。哎,谁让他有这么个爹呢,苦啊,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帮点自己能帮的。” 说到戚寒他爸,陶母默默抹眼角,陶父也只能摇头。作为邻居,他们能做的自然也有限。 “他妈是在他高考前阵子出事儿的,那会儿他顶着压力,为了备考一直蹭我们家小卖部的空调电扇,后来跟他爸去北方之前,他还特意买了水果,留了封感谢信,那个信我们还留着来!” 陶母飞快跑回家把信拿给年晁云看,因为时间有点久了,信纸边缘处微微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青涩,是年晁云熟悉的笔迹,他透过那些字,仿佛能看见当年艰难却认真努力的戚寒。 “他外婆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不应该把重担都放到他肩上,年年都念叨,就希望他有个好归宿,有个体谅他的,懂他的人能帮他一把,毛毛太辛苦了,作孽啊。” 年晁云筷尖一停,放进嘴里的菜也品出了一点苦味儿。突然想起来离婚那天戚寒说希望自己有钱,让所有人都开心。 当时不懂,现在却终于懂了。 戚寒可以选择摆脱家庭,一走了之。然而他对周围人的周到和照拂,却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善意,从来没有因为生活的不公而蒙尘,他的灵魂会发光。 陶家夫妇还在千恩万谢的, 回去之前,年晁云给陶老夫妇留了几万块钱,只说是戚寒委托他转交的,主要是谢谢他们帮忙照顾老太太。夫妻俩信以为真,高兴地合不拢嘴,直夸她们毛毛有出息了,还对小年总千恩万谢的。 年晁云问心有愧,因为他到现在终于发现,除了钱,他什么都做不到,并且他自己,也曾经是让戚寒陷入痛苦里的元凶。 最后年晁云征得他们同意,跑去后山挖了两颗茶树苗带回家,他想在楼下圈块地自己种,希望来年能把新鲜的茶叶采摘下来,亲手泡茶给他寒哥喝。 无论如何,年晁云都想要把戚寒珍视的东西,从现在开始一样一样保护好。 —— 还记得江照送寒哥的茶叶吗?他是托人从老家买的。 憨憨是自己种的。 (狗头 另外,叶家的事儿肯定没那么容易就结束了,毕竟是无利不商。 但只要是利,就好解决。 第23章 转眼雨季过去了,秋风扫落叶,冬日的颓败一出,日子就到了圣诞。年晁云和戚寒就像两条缓缓前进的平行线,在各自的轨迹上挣扎。 其实圣诞节前半个月,年晁云苦思冥想了好一阵要给戚寒弄个什么礼物,想来想去都觉得,能用钱买来的都缺乏诚意。 入冬之后,年晁云知道戚寒因为体质虚寒,每年到这时候就容易手脚冰凉,之前自说自话给他送了一副手套也不知道用没用,干脆就挑这时候给他煲点养生驱寒的汤送去。 他搜肠刮肚翻遍了网上的养生帖,还特意花大价钱去订购了一整套煲汤工具,又到超市买了上好的黄芪和乌骨鸡,准备大显身手。 之前都是戚寒给他做饭,现在倒过来了,他才知道要做出一道像样的菜有多不容易。除非是喜欢,是心甘情愿做的,才能让这过程没那么难熬。 一开始是水放少了,汤都干了还在炖,差点把厨房都烧了;第二次是忘了放葱姜去腥味儿;试了三次才勉强能煮出一锅像样的汤,一尝味道,偏淡。年晁云觉得做饭这事儿简直比登天还难,但好歹是一锅滚烫的真心。 圣诞节一大早,他就给戚寒打电话,想问他晚上有没有安排,拿起手机才想起来自己的号还被关在小黑屋里,就用了萧野的。 戚寒倒也没挂他电话,只说自己有安排了。 年晁云心里一紧张,手指恨不得把桌角都抠出个洞来,他试探:“和人约了?” “嗯。” 年晁云说:“啊?哦,那我,我是想有东西给你,等你回来吧。” 顿了顿他突然又想到:“你——回来的吧?” 戚寒没正面回答,只淡淡回了句:“再说吧。” 就把电话挂了,留年晁云一个人在办公室发疯。他把电话打到林难那儿去,问他:“你知道晚上你们老板去哪儿么?” 林难老老实实回:“不知道,只说约了人。” 约了人,约人干嘛?那肯定是吃饭。圣诞夜吃什么饭?无非就是约会。戚寒的关系网里,最近还有谁能在这种日子约到他的?无非是江照。两个成年男人在圣诞夜约会,结束了还能回来么? 年晁云跌落在沙发上,把脸埋在手心里搓。 他都没法骗自己。 萧野看不过他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就说:“你去截胡啊,就说我见不得你和别人约会,说我想追你,咱们重新来。” 年晁云自嘲地笑笑:“不用我说,他知道。” 他这阵子前前后后意思其实表现得很明显,以戚寒的敏感,早就应该猜到了。所以戚寒给的反应也挺明显的,就是拒绝了,没有彻底闹翻,就是不想给他机会再续前缘了。 “他没点头说和,和谁吃饭就是他的自由,那个谁我也多少能猜到,有心理准备了,但我难受的不是这个事儿。” 他难受是因为刚才一瞬间,那罐无主的乌鸡汤让他想到去年躺在垃圾桶的那个布丁。 一样的事儿,一样的当事人,就是立场颠倒了。戚寒当时是什么心情,他现在终于能体会了。 萧野一时没忍住,当着年晁云的面“呸”了一大口:“您可真圣母,仗还没打呢,人就拱手相让了。我就提醒你两句,肚子里的话要说,喜欢的人要抢。爱情又不是请客吃饭,还排队拿号怎么滴?” 十点半的时候,戚寒才回家。 小区门口保安和他客客气气打招呼:“戚先生回来了?” 戚寒想这小区保安真敬业,他这才来了没多久,人就把他记住了,出入都问声好,搞得他怪不好意思的,只能把刚在路上顺手买的咖啡递过去。 保安大叔摆手推脱,说按规定不能收业主的东西。 戚寒笑:“没关系的,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保安千恩万谢的,又忽然想到什么,犹豫着开口:“今天有个陌生男人来找您,五十多,我说您不在家,让他给您打电话他也不肯,一定要跑里面等着,我就没放他进去。” 还有下半句保安没说,别人一看应该就知道那人和他有血缘关系——从小就有人说他和他爸长得像,只不过他温和些,他爸因为长期心情影响,年纪大了,反应到面上就显得更阴郁些。 自从上次年晁云帮他爸解决了钱的事儿之后,老头安分了一阵,也没联系儿子,戚寒以为他安生了,没想到又卷土重来。戚寒猜测他是把那笔钱挥霍一空之后又欠了高利贷,天天被人上门泼油漆走投无路了,怕儿子不接电话,就用新号给他发消息。 戚寒想到他爸拿完钱每次都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就觉得很累,没由来地感到绝望。他想过无数次要放任老头自生自灭,但最后还是被他一句“那你就让我等死好了”堵得哑口无言。 戚寒虽然把他爸的号拉黑了。但逃避没有用,事情终归要解决,血缘关系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而且这次终于也再没有年晁云能帮他,实在不行就只有把酒吧卖了。 戚寒心事重重地往家走。 开门前,看到地上摆着个巨大的保温桶,上面有张便利贴,写着:趁热喝。 便利贴是粉色的爱心,很难想象是那个人写出来的。戚寒摘下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拎着桶刚要进门,对面锁开了。 年晁云一脸紧张地扒拉着门问他:“回来啦?” 有点滑稽,是明显的没话找话。 戚寒没转身,推门的手缓了缓,放低声音说:“嗯。” “这个汤我第一次弄,味道可能不太好,反正你喝不了就扔了,以后我再给你做别的……” 年晁云胡言乱语一通,自己也搞不清想说什么,只知道慌乱无措想抓着这机会再多和戚寒说两句,哪怕多看两眼也好。 戚寒终于回头,静静等着他,没抗拒也没接话,镜片后面还是平静无波。 “我没别的意思,就想和你道个歉。那个布丁……对不起啊……” “没关系,我已经忘了。”戚寒笑笑。 “汤谢谢了,罐子等我洗了还你,早点休息。” “好,你也……晚安。” “晚安。” 年晁云等他说完,好像还有什么话想问,于是往前凑了一步,看戚寒往后一缩,他又退回去半肘子距离,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微信,能把我加回来么?” 戚寒关门,靠在门板上卸下浑身力气,背后被汗浸得一片濡湿,只不过晚上灯光暗不明显。 那个布丁的事儿,他说忘了,是假的。没关系也是假的。 前段时间,两人有大半个月没联系,戚寒几乎以为年晁云要放弃了,是自己说的那句“不会在原地等你”,彻底划清了他俩的界限。 他想这样也好,拖着终归是不长久的,就逼着自己没把心思再放在这上头。他觉得只要不去想,一切都会过的。 然而其实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以为自己早就在心上穿了厚厚一层盔甲,刀枪不入。一旦这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突然放软姿态,黏黏糊糊又是示好又是道歉的,他还是一下就懵了。哪儿能这么容易放手,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柔软的春风和细密的水流,沿着丝丝缝隙渗透到他心里。 戚寒连半个狠字儿都吐不出来。 不管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年晁云依然握着戚寒的命脉,知道他最舍不得什么,知道什么方法攻略他是最有效的,这种可怜又凄惨的,耷拉着耳朵的巨型犬模样,仿佛戚寒说一句重话,都是残忍的。 戚寒默默坐在桌子前面,打开保温桶盖子,一股鸡汤混合着药材的味道扑面而来,在冬夜里带着一股热气笼罩他,就连头顶悬着那盏孤零零的灯好像都有了温度。 他打开盖子,一点一点地喝。 鸡汤味道很淡,药材和肉的腥味儿都没去干净,汤上面还飘着一层油,但他依然都喝完了,干干净净连一点底都不剩。 收拾完罐子,陶爱国打来电话,劈头盖脸地叫:“卧槽我妈和我说年晁云跑你老家去了!帮好婆弄了很多芡实,还挖了几棵茶树不知道要干嘛。哦对了,我妈还说好婆把那个鸳鸯锁给他了,诶我去他还真拿的下手,这不行,这玩意儿是给你讨媳妇儿……咳……反正是给你对象的,这你得要回来!” 他连珠炮似的在电话里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戚寒却只听到芡实,茶树和鸳鸯锁。 他想,难怪刚才汤里的芡实让他想起南方老家的味道,软软糯糯的。 陶爱国在电话里喂喂半天:“你不会这么点小事心软了吧!你想想之前他怎么对你的!你清醒点!喂!” 戚寒笑说:“知道了陶妈妈,挂了我去洗澡,今天累了。” 他是真累了,也不清醒,手机上还留着几条威胁短信,号他已经拉黑了,事儿却还没解决,估计还得费钱找律师。 戚寒摸摸嘴角,有点疼,往镜子里一照发现都肿了,青紫一片。他叹气,人家圣诞夜都甜甜蜜蜜开开心心的,就他,大晚上和人在酒吧干了人生第一架。 真弱啊,他这辈子第一次和人动手,居然落得这么惨。 有家供应商之前一直给戚寒的酒吧供货,去年不做了,但是有批酒一直存在他店里,当时有个服务员用戚寒的名义给供货商打了收条,后来也一直没人记得这酒。 今年供货商突然来找戚寒要他结全款,但问题是因为当时供应商也一直没说要还是不要,有些酒放到明天就已经过期了,扔了一半。 要他按全价付钱,未免欺人太甚。戚寒是好说话,但不代表他傻。 戚寒一早想找供应商理论,没想到那边态度蛮横,二话不说就杠起来,又是砸桌子又是摔椅子,碰巧昨晚林难也不在,酒吧里没人能帮他,最后不得已只能报警。 但有什么用呢,警察来了也只能调解纠纷,劝和。至于互相之间的这点利益纠葛,还是要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 憨憨:我会卖惨,还会撒娇! 第24章 第二天是周末,戚寒去敲年晁云的门,想把洗干净的罐子还给他。 他特意磨叽到十点多,算算按以前的习惯,他这会儿也该起来了。没想到按了五六分钟门铃,年晁云才顶着一头鸡窝过来开门。 昨晚上见了戚寒之后,他满脑子都只剩“他是不是和江照约会去了”这一个念头,还试图从神态、时间甚至走路姿势等等各种细节,抽丝剥茧地论证“他没有和别人约会”,但没用,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的,最后熬到凌晨三四点他实在扛不住了,终于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年晁云靠在门框上发愣,脑子还没清醒,盯着戚寒脸看半天意识才慢慢回笼,才想起来自己此刻正顶着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站在心上人面前,尴尬地只想挠墙。 虽然他们曾经好歹是“夫夫”,他什么样儿的丑态戚寒大概都见过。但他的心态却是不可与往日同语,毕竟谁不想在对象面前保持形象呢。 “早,这个还你。”戚寒有点好笑,甩甩手里的罐子递过去,本打算放下就走,想想又补了句:“汤很好喝,谢谢。” 年晁云一颗心像喝了三斤二锅头似的,直奔云霄,高兴地表情都绷不住了。 “咳,你要不要进来坐会儿,我弄一下马上就好。” 大早上的这个“弄”实在有歧义,戚寒控住不住的眼神往他身下看,差点脸红了,只好赶紧低头侧身走进去。 又被年晁云一把拉住。 昨晚光线太暗没发现,这会儿戚寒几乎是贴着自己,年晁云才看清楚他嘴角突兀的伤口。 “怎么来的?” 他抚上戚寒嘴角,大概是因为疼,戚寒一哆嗦,偏头躲开了。 年晁云收回手,沉了表情往厨房走。 “家里只有面包,你凑合吃点。” 他钻进厨房张罗吃的,巧妙避开了戚寒的视线,没能暴露自己脸上不合时宜的愤怒。 不止愤怒,而且嫉妒,又很难受,生自己的气,怒火滔天地能把房子都烧起来。 他认定了昨晚戚寒是和江照在一起,换言之这伤大概率就是江照弄的,他一时又怒火中烧,但其实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多管,就觉得很悲哀,又心疼又悲哀。 他把面包放进吐司机里,想冲咖啡,手一滑大半袋咖啡豆撒在料理台上。戚寒坐在客厅静静看着他,年晁云搓了把脸,简直要崩溃。 “不好意思啊,我也不太开火做饭,冰箱里只有吐司和果酱了,不过这果酱挺好,黄桃、蓝莓、草莓三种口味,都是前阵子我一客户送的,他老家自己有个果园,雇人打理,每年卖不完的水果就做成果酱,很新鲜没防腐剂,比市面上卖的那种都好,就是防不了多久……” 年晁云絮絮叨叨,手里的果酱拿起又放下,来来回回三次,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戚寒看傻子似的瞅半天,终于忍不住了,站年晁云背后轻轻说:“你去刷牙吧,我来弄。” 一句“弄”轻巧地顺着年晁云的后颈滑进他衣服里,过电一样让他浑身酥爽,脚底都软了,只想翻身把戚寒狠狠抓着往墙上顶,脑袋里不合时宜地掠过各种小电影片段,主演全是戚寒。 年晁云的厨房很新,又很空,一看平时就不经常开火做饭的,难为他还熬了一大锅汤。 乌鸡汤的食谱还摆在料理台一角,上面圈圈画画有很多备注,角落的一面墙上覆满了便利贴,都是他分手之前留在别墅里的,他数了数,好像一张都没少。 阳台上的太阳花也有点眼熟。 戚寒开火,翻了半天冰箱,只找到一盒鸡蛋勉强能用。于是小年总裹着一身水气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闻到了满屋子的煎蛋香。 久违又熟悉,让他一瞬间心里的委屈劲儿就上来了,好像在外面流浪太久的孩子,没人管。 戚寒把煎蛋、果酱和吐司端上桌:“你先吃,我借厕所用一下。”。 年晁云指尖一抖,满脸通红地想阻止。 戚寒不明所以,疑惑地推门,一股熟悉的腥味儿迎面扑来,“轰”得把他脸也烧成了天边一朵云。 一样都是男人,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虽然戚寒这人平时的欲/望不强烈,自我解决的频率也很低,但毕竟不是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人。想到曾经暗恋的人刚才在浴室干那事儿,戚寒就控制不住地心潮澎湃起来。他屏住呼吸迅速解决完生理需求,洗手擦干尽量克制自己不往深了去脑补。 回到饭桌前,戚寒脸上的温度还没退,眼神左飘右飘就是不敢看年晁云。他故意转开话题,指着阳台说:“照顾得挺好。” 年晁云摸摸鼻子,转身去倒咖啡:“搬家时候一起带来的,没舍得留在空房里。” 清清嗓子,他又:“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咖啡很苦,戚寒喝得眉头一拧。年晁云这才想起来戚寒噬甜,喝不了太苦的东西。 他去冰箱里拿牛奶:“抱歉啊家里没糖,给你弄点奶吧。” 戚寒摆手:“没事,我最近不吃甜了。” “不吃了?” “嗯,以前喜欢的口味,很多现在都变了。” 年晁云心里苦,但也只能骂自己活该。他要把人追回来,什么话都只能先受着。再说了,他心里也知道,这几句不中听的算什么,比起当年戚寒从他这儿受的,真的压根算不了什么。 “厨房有两箱奶,都是你喜欢的牌子,上次超市好不容易进货我才买到的,一会儿给你拿回去,还有天冷了,要多穿一点,不行里面就多贴几张暖宝宝……” 年晁云从来没这么啰嗦,既小心翼翼又卑微,还不得要领。他其实还想问戚寒手套用了么?暖和么?汤好喝么?好喝以后再给你煮。但是不敢,他怕自己搞砸了,惹寒哥不高兴。 半晌年晁云又试探说:“寒哥,前阵子我不是故意失联的,主要是和叶家闹翻了,要处理的事儿有点多。” “嗯,辛苦了。” 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反正戚寒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然后继续安静地低头给面包抹果酱。偌大的房子里就剩碗筷轻轻的撞击声。 年晁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一下被堵回去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有时候想说的东西太多,反而像满涨的瓶子,里头的东西都搅合到一起就堵住了瓶口,反而什么都出不来,需得有个钩子,把东西勾一些出来,瓶身松动了,才能重新活络起来。 但戚寒没给他那把钩子。 吃完饭,年晁云让戚寒呆一会儿,自己飞快跑去楼下,几分钟就抓着个大袋子奔上来,里面乱七八糟的都是跌打损伤膏。 “我不知道哪个好,让药店的人每样都给我拿了。” 戚寒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么多,是要让他用几辈子么?大冬天的,年晁云额头还挂着汗珠,戚寒忍不住叹气,只能随手挑了一罐答谢。 “谢谢,我自己回去涂就行。” 年晁云抓着戚寒的手,难得强硬地把他按沙发上:“自己不好涂,我给你弄。” “别,你把药膏给我。” “别动!一会儿药膏给你戳嘴里。” 两人大眼瞪小眼,因为脸靠得太近,一时连彼此呼出的热气都能清晰感觉到。 戚寒不说话了,盯着年晁云一动不动,扑闪的睫毛蝴蝶翅膀似的在年晁云心上撩拨。 年晁云用棉棒沾了药膏,在戚寒嘴边化开。 药膏凉凉的,有点疼,但戚寒还能忍得住。年晁云却怕他疼,像哄小孩似的一边涂一边给戚寒吹风。 “你……会动手的男人别找,不好。” “什么?” 戚寒没懂。 年晁云深吸一口气:“我说你这个伤,你还是要多心疼自己,江……会打人的要慎重。” 这下戚寒听懂了,“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 “会打架的不行,薄情寡义的也不行,那我是活该单着么?” 年晁云急得连戚寒话里的揶揄都听不出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戚寒又说:“知道,你关心我,那行,以后我找什么对象,先给你过目。” 年晁云整个人都灰了,戚寒心里解气。抓了药膏就往外走,年晁云提着两箱牛奶眼巴巴跟在后头,懊恼地不行。 门一开,芸芸扒拉着爪子在抠家里的墙,看到戚寒回来了,吓得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戚寒瞪着他,他瑟瑟发抖地瞄着戚寒。 “坐好。” “喵。” 芸芸乖乖回到窝里蹲着,发现戚寒背后又冒出来一个它熟悉的人,开心地竖起尾巴尖儿左摇右晃,仿佛下一秒就要纵身扑过去。 年晁云也高兴,刚准备迎接这场久违的重逢,就听戚寒又喊。 “芸芸!” 小年总和猫都不喘气儿了。 乖巧,笔直,一动不动,贴着墙角。 年晁云把两箱奶给戚寒放厨房,看到橱柜最显眼的地方贴着自己昨晚写的便利贴。戚寒在客厅戴着手套清理猫砂,低头的时候露出漂亮的后脖颈。 “年晁云。”他说,“我昨天没有和江照吃饭,我和他就是朋友。” “还有,我打算把酒吧转手,这房子,我也不想住了。” “我知道这房子是你的,还给你。” 他就是,什么都不想再欠他了。 —— 小仙女们,我最近出差强度太高,明天休息一天,周末见。 第25章 今天开始一路都甜了。 “我知道这房子是你的,还给你。” 年晁云听戚寒说话像是活活体验了一把过山车,一会儿无罪一会儿无期一会儿又改直接死刑了。他觉得窝火但不舍得再摆脸色。 明明以为两人关系已经缓和了,没想到又要跑远。 这怎么行?!跑了一次,还能让他跑第二次? “不行!” 戚寒难以置信:“什么不行?” “房子,不许退!” “我不想住了还不行?” 年晁云烦躁:“不行,你说住就住说退就退?合同都签了,你怎么能这么言而无信!” 戚寒急了,说出口的话也夹枪带炮的:“那我赔你钱!你说合同签的要赔多少我加倍付你!” “你哪儿来的钱?!” 年晁云不改毒舌本质,一句话晃晃悠悠从嘴里出来戳中了戚寒的心事。 他是真没钱,否则也不会想要卖了酒吧。 银行卡里还有不到小几万压箱底的钱,是他母亲和外婆很久之前留给自己的,他爸不知道,否则这钱也留不住。但这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前段时间陵园打来电话,下半年墓地又涨价了,一付又是一大笔,嫌贵就要重新找。 墓园管理处好心建议他,如果觉得贵,可以考虑壁葬,小几千,压力少很多。 戚寒拒绝了。他跑去壁葬的地方,看到仿佛“棚户区”的一堵大墙,每张照片前就能摆一小块板,上面搁俩橘子就满了,什么都放不了。站跟前悼念,能顺便连左右上下的一起拜了。 现在世道不好,活人死人房子都一样贵。 看戚寒抿嘴不说话,年晁云知道他倔脾气又上来了,赶紧凑过去蹲到他身边,轻轻掰过他肩膀,只觉得比之前更瘦了,一掌就能拢住整个肩头。 “我的意思是,这房子虽然是我拜托中介塞给你的,我也承认我是有私心,但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而且我不是白给你住,我也收房租了。反过来你也不亏,这地段价格,放眼全城你再找不到第二家。” 嘴巴一翻正反两张皮,论谈生意,戚寒永远不是年晁云的对手。 但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想当初“你也不亏”四个字,也曾经让他放下戒备,一脚踏进那个人的牢笼,从此失眠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现在仿佛重蹈覆辙。 戚寒怕了,背脊绷直,往后退避潜意识摆出逃跑的姿态。 年晁云一把抓过他手:“主要是我想每天都见你,想得不行,又嫉妒,不想你再和别人出去,特别是那个江照。” 芸芸有点困了,看那两人在他窝前聊得没完没了,索性不搭理他们,打了个哈欠,慢慢眯起眼睛缩成一团。 年晁云的直球让他从死刑一下又变成了死缓,至少搬家的心思戚寒暂时是搁下了。年晁云决定再接再厉,再努力一把争取尽早变成有期徒刑。 供应商那点事儿很好解决,对方这阵子也是缺钱了,看戚寒好欺负,就打定主意耍无赖。但戚寒是君子,年晁云不是。 小年总本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道理,去稍微查了下那人最近的财务情况,发现他被自己的小情人讹上了,拍了小视频威胁他不给够钱就要告诉他老婆。 所以年晁云就顺水推舟帮了她一把,直接付了笔钱让她在男人的公司里和他老婆上演了好一出大戏,鸡飞狗跳,男人被他老婆和情人同时拽着包往死里轮,情人是收了钱做做样子的,老婆却是真下了狠手,据说她还学过散打,揍得男人鼻青脸肿牙齿也掉了好几颗,旁边没人拦着,都在看戏,小视频拍上微博差点就火了。 然后他人还没上医院,扭头就收到律师函,小年总征得戚寒同意,委托律师一纸诉讼把那人告了,最后不光没赔钱,还狠狠坑了对方一笔精神损失费。 萧野一大早兴致勃勃冲进办公室的时候,年晁云刚晃着腿,准备给他寒哥发消息邀功。 “老年!来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年晁云头也不抬回他:“说。” “好消息就是!圣诞那晚上你家寒哥没和那什么江照在一块儿。” 那可真是个好消息,年晁云放下手机,送了他个大白眼:“我已经知道了。” “哦。那下一个坏消息你肯定不知道。” “什么?” “坏消息就是戚寒要把酒吧卖了。” 年晁云都要叹气了:“我也知道了。” 萧野“啧”了一声,叉着个腿往沙发上一躺:“你别都知道!我和你说,兄弟这次为了你牺牲可大了,连夜出卖色相从我难哥嘴里套话。” “我呸,你出卖色相……” “哎这不重要你别打岔。你之前不是给了他爸一笔钱么?这老头澳门溜了一圈结果外面又欠了一屁股债回来,戚寒他卖这个酒吧估计也有点这个因素在,都掏空了啊,而且他现在和你非亲非故的又不能和你开口。” 年晁云踹了他一脚:“说重点。” “没重点啊,我把情报都告诉你了,剩下的你自己琢磨。哦还有个事儿,你爱听就听,我难哥说,戚寒对那个江照,没感觉,早和那人摊牌了,怎么样你是不是松口气了?” 年晁云抓着手机就往外走:“萧野,你是不是不行?” “???” “出卖色相半天就这点东西?你刚说的这些,寒哥都告诉我了。” “不可能,你被他拉黑了。” 年晁云扬扬手机:“他把我拉回来了。” 萧野看着年晁云风一样消失在电梯口,缓缓吐出个“操”。 供应商的事儿解决了,戚寒不会不领情,只不过以他和年晁云现在的关系,这笔账还是要清算的,至少律师费得让他自己出,他真不想再欠年晁云的。 消息发过去不到一分钟,年晁云就回了电话进来。 戚寒说:“进货价多少你给我个数,我把钱转你。人情我就不管了,当你为朋友两肋插刀。” “朋友”这个词儿让年晁云如沐春风,他瞥一眼后视镜看到自己一脸痴傻相。 年晁云把嘴扯回两弧度:“其实你真的不用客气,这是小事。” “可能对你来说是小事,但我觉得还是一码归一码的好。” 戚寒手持利刃,在年晁云心门徘徊,时不时地来回刮擦,前一秒还抹了蜜,后一秒就找准位置,狠狠地不留余地地捅下去。 但年晁云一点没办法,他不能不收这钱,也不能要求更多,现在这个位置,已经是他和戚寒最理想的状态了。 他不敢再贪心,着急一步都是风险。 “中午吃了么?”年晁云叹口气,换了话题。 戚寒回:“还没,上午起得晚,没想到吃什么。” 年晁云:“晚上我不加班,买菜回来自己煮,要不要试试我的新手艺?” 戚寒犹豫了一下:“你行么?” 年晁云笑道:“我行不行你还不知道?” “你行不行我怎么知道……” 电话那头突如其来的静默,让戚寒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调戏了,脸从头红到脚,幸亏没人看见。 他咬牙回击:“你偷偷练的,我不知道。” “想知道?那简单,晚上试试。” 话一出,电话两头的人都脸红了。 “咳,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我下班带回来。” 戚寒说:“不用,我下午刚好没事,我去超市。” 年晁云也不再推脱,恨不能一下就让时间快进五六个小时。 “行,啊,还有个事儿想拜托你,我阳台上那个太阳花,好像比刚拿来那会儿蔫儿了,我也不懂,你有空的话帮我照看照看?” 这话说得巧妙,太阳花本来就是戚寒的,无非就是物归原主罢了,戚寒根本就没推脱的理由。 “好……” “密码六位,你生日。” 戚寒随便套了件毛衣,领口松松垮垮的就跑去年晁云家里,反正一层就两户,他也不怕丢人。 他捏着电话跑阳台上,看到太阳花开得明艳动人,哪里有蔫儿巴的样子。他犯嘀咕,问年晁云:“这花没有问题。” 年晁云在电话里一口否认:“不可能,绝对有问题,你再仔细看看。” 戚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名其妙在阳台上吃了半天冷风。忽然他余光好像瞥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他们楼下。 年晁云抱着一大束不知道什么对他招手,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只知道绿油油的看上去全是叶子,不像是送花倒像是菜篮子工程给人送食材的。 “你手里什么?” “茉莉,本来想给芸芸搞盆薄荷,想想你家那些全让他薅秃了就没买,花店小姐姐说还是茉莉实用,能驱虫。” 戚寒关了窗往回走。 “你等会儿,我换件衣服来拿小——姐——姐给你的花。” 年晁云一愣,心里突然很痒,特别想马上就看到满身醋味的戚寒。 “别换了,你穿什么都好看。我和小姐姐说要接心上人吃饭,小姐姐告诉我这茉莉虽然不能艳冠群芳,但清雅高洁、满室馨香,最适合捧在心上护着。” —— 憨憨:我年汉三又撩回来了! 第26章 两人一顿午饭也没跑远,本来年晁云定了日料放题,结果戚寒一定要请客,说权当谢他帮自己的忙。 年晁云头疼地说:“不用,你把律师费付给人家就行。” 戚寒一字一句回:“不行,律师费是给律师的,饭是请你的,都不能少。” 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年晁云哑口无言,只能悄悄把方向盘打了个弯儿,跑到稍远一点的茶餐厅,价格实惠量又足,还清淡,挺合戚寒的胃口。 “你老看我什么?”年晁云摸摸脸,以为长东西了。 戚寒抿嘴:“没,就想你什么时候不挑食了。” 以往这种熙熙攘攘的茶餐厅,年晁云是不会去的。别说请人吃饭,自己吃都一定要搞个包厢,要有格调,小费无所谓,服务不好绝对不行。 餐厅上菜速度很快,没多会儿,云吞面、牛肉粥、叉烧酥、凤爪、黄金糕、海鲜肠粉、豆豉排骨、水晶虾饺就热热闹闹摆了一大桌,戚寒有点犯愁怕吃不下,年晁云却恨不得每样都往他嘴里塞一点儿。 他一双眼睛都粘在戚寒身上,怎么看怎么顺眼,就连沾在嘴边的一丁点儿粥都觉得可爱到不行。 年晁云伸手去抹,若无其事地再用纸巾擦了。 戚寒低头,脸埋进碗里唏哩呼噜又灌下大半碗。 年晁云把椅子又往戚寒身边拖了几公分,不停帮他夹菜,又默默记下了戚寒动筷多的几道,打算回去研究下菜谱,争取自己也能在家里捣鼓出来。两人边吃边聊,气氛轻松愉快,年晁云高兴,藏在桌底下的腿抖得差点把台面都掀翻了。 谁料到刚吃一半,居然遇上陶爱国和他准老婆。 陶英俊同志从背后狠狠拍了戚寒一下,吓得他一哆嗦,虾饺滑进醋碟里,溅出两滴到衣服上。 “哥,嫂子。” 两人赶紧站起来,毕恭毕敬伫在座位边上,满脸写着尴尬,活像是一对被抓奸的小情儿。倒是陶爱国无所顾忌,眉头一皱就扯嗓门:“你俩怎么还坐一块吃饭?” 上回年晁云自说自话跑戚寒老家“骗”了块鸳鸯锁的事儿,让他老大不爽了好一阵。他父母喜欢年晁云,把他夸得那叫个天花乱坠,从长相到人品再到钱,哪儿哪儿都好,恨不能是自己亲儿子,老人不知道年晁云和戚寒之间的事儿,陶爱国有苦说不出,所以每次看到年晁云就一肚子火。 “是我请他吃饭,谢谢他帮我忙。” 陶爱国瞅着两张恨不能贴一块儿的椅子:“请客靠那么近,约会是不是该蹦身上了?” 年晁云彬彬有礼地叫:“陶哥,嫂子” “别乱叫,我不是你哥,她也不是你嫂子,咱没那福气。” 嫂子偷踹了陶爱国小腿肚一脚。 “没事,你俩吃,我和你陶哥就是路过,约了朋友。” 她指指里面,热热闹闹坐了一大桌姑娘,估计都是闺蜜。 陶爱国还要说,被姑娘拧着手臂往里带:“疼疼疼,老婆你轻点儿……” 年晁云招来服务生,示意里头那桌的账单也一起结了。戚寒重新坐下,抠抠衣服上的污渍,没搓掉。 “不好意思啊,其实他人不坏。” 年晁云帮他重新换了一小碗热粥:“没事,可以理解。” 陶爱国护友心切,而且本来错就在年晁云,被人明着暗着骂都是应该的,他没什么资格抱怨。 吃了饭,年晁云把戚寒送回家,想到今天是周末明后天可以连休,心里就美得不行。在门口更是黏黏糊糊拽着戚寒不想回去上班。 晚些时候,戚寒还真把律师费转过来了,年晁云斟酌半天回他:律师费这么爽快,我的人情债一顿饭就解决了? 戚寒很久都没回。年晁云也没在意,以为他是去超市了没注意到消息。 年晁云一下午心情都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如沐春风,想到中午这顿久别重逢的饭,晚上还能再见面,他激动地哼起了小曲儿。 但会开到一半,年晁云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眼角一瞥到戚寒的名字,就马上暂停会议走到窗边。那头戚寒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 “年晁云……” 年晁云心里一紧,抓起手机就往外跑。 “别急你慢慢说,我马上回来,你在哪儿?” 戚寒在电话里抖着声音:“年晁云,芸芸不见了。” 下午戚寒去超市的时候,按惯例把猫放风一阵儿,也从来没担心过他会不会回来这个问题,毕竟芸芸机灵得很,生存力又很强,方圆几公里的宠物们见着它都绕道。 但恰巧那天快天黑了,它都没回。 戚寒放下菜就出去找它,小区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后来门口保安看他实在着急,就告诉他,有只长得很像芸芸的猫死在西面花坛里,傍晚时候有老太太路过说的,好像是误食了吃了老鼠药的老鼠。 戚寒都懵了,远远看到花坛边上有一圈人,他却手脚冰凉根本不敢过去看,最后只能下意识拨了年晁云的电话。 年晁云用八十码的速度飙车到家,老远就看到戚寒蹲在花坛边上。他把车往路边一停就冲过去,揽着戚寒的腰往自己怀里带。 五六米开外的花坛那边围着一大堆人指指点点,几个老头老太一人一句,为后面看不见的人做现场直播。 “这都硬了吧,死透了都。” “肯定是吃了什么东西,看这嘴边上一圈儿。” “你们看那肚子鼓得……” 越说越起劲,没人注意到戚寒的后背被冷汗都浸透了,手死死掐住年晁云的小臂,指甲陷把他肉掐白了都浑然不觉。 年晁云面不改色,单手揽住戚寒的腰,另一只手捂住他潮湿的眼睛:“别看,不是芸芸。” 肯定不是,芸芸腿上有块旧伤,是以前和狗打架留下的,这只没有。而且就算它是,这会儿也必须不是。 年晁云感觉到自己手心里,戚寒的睫毛在拼了命地颤抖,他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戚寒伏在年晁云胸口,像攀着根浮木似的:“年晁云,芸芸是你养过的那只猫,是你的猫,不能出事的。” 年晁云拢住戚寒的后脑勺,安慰小孩似的一遍一遍来回摸,又低头贴着他耳廓说话,外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普通的安慰,而且这会儿大家都光顾着看热闹,压根没人注意他俩。 “听我说。芸芸一向机灵,不会出事的,我们一会儿再一起找,我一直陪着你,别害怕。” 年晁云就这样一遍遍地安慰戚寒,他好像就真的不怕了,慢慢平静下来。也不去想此时此地,自己应不应该抓着这人做救命稻草,也不想到底是为什么自己会在第一时间向年晁云求救,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戚寒只觉得累,只想借这人的肩膀靠一靠,休息一会儿。 仿佛有这个人在,天塌了都不怕,仿佛这个人就是他的港湾。 不过戚寒到底还是面子薄,回过神来,发现他俩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实在是不合适,就红着脸去推年晁云。没想到一挣扎,年晁云放他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年……你先放开,好好说话。” 年晁云把脑袋搁戚寒肩上,半撒娇地说:“嘘,再让我抱会儿。”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哪能这么容易就放手。 “你别,别人都看着。” 年晁云一撇嘴:“没人管,都看猫呢,你别打岔让我说完,一会儿我就说不出来了。” 戚寒停住了,手虚虚搁他胸口。 “寒哥,你能找我,我很高兴,真的,开心得要疯了。我知道现在说这话可能不太合适,但我憋不住了,我想再追你一次,不是,我想正儿八经地追你。” “以前有很多……是我不对。没能记得你,对不起;不知道你喜欢我,对不起;没能护着你,对不起;答应过你的都没做到,对不起;总之,各种事都对不起;最对不起的是……我爱你。” 年晁云每说一句“对不起”,戚寒的指尖就一抖。最后腰肢几乎瘫软成泥快站不住了,大半个人挂在年晁云身上喘气儿,就听他又说:“你不用这么快答应我,是我做错了,我醒得太晚,你可以罚我骂我,折磨我,怎么都行。我就想,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判我死刑,你再看我一眼,再给我个机会。” 戚寒抓紧年晁云衣服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颓然松开。 良久,他说:“我想想。” 论脸皮,他到底没这个人厚,当年邀人逢场作戏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现在诚心悔过的时候还是这么坦然自若。 他拒绝不了,十几年前就拿年晁云没办法,却也因为现在一朝被蛇咬,没法轻易答应。戚寒想,牙关既然已经松了一半,不妨先信马由缰地走着,看看两人到底能不能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有的时候戚寒也真的很怀念学生时代的自己,那么无所畏惧,明明被伤了很多次还是义无反顾。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随着年纪慢慢都消失了。 那天后来两人又跑了两遍小区还是没找到芸芸,就在他们差不多要绝望的时候,小区另一户人家的主人把它给送回来了,小野猫屁颠颠在屋外挠门,嗷嗷叫得全楼都能听见。 春天都没到,小畜生就春心萌动地跑人家里调戏母猫去了,一副吃饱喝足的鬼样子。 戚寒气得冒烟,提着后颈把他往料理台上一搁,按着他肚皮,磨刀霍霍地威胁它。 “心思活络了是吗?家留不住你了是吗?外面的花香啊,管不住就割了吧,你收心我也省心。” 刀身锃亮杀气十足,芸芸吓得四肢僵硬,“喵”叫都卡在喉咙里。 年晁云低头看看裤裆,汗如雨下。 —— 芸芸即将失去自己的蛋蛋。 你们感受到小年总的宠妻属性了吗? 第27章 眨眼年关将至,戚寒约了宠物医院,铁了心要帮芸芸做结扎手术。 年晁云大早的去对门接这一人一猫。他抱着芸芸痛心疾首地说:“哥们我对不起你,虽然当年是我把你捡回来的,但同名不同命,你也不能怪我。” 芸芸虽然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毫不知情,但对“航空包”有种本能的抗拒。以往每次去医院挨针,戚寒都要把它塞里头,所以现在一看到包,芸芸就恐慌,张牙舞爪叫得比谁都惨。 戚寒换了件白白净净的毛衣出来,下面搭了条素净的牛仔裤,头发随意抓了几把,显得他越发年轻,说是刚大学毕业都有人信。 年晁云痴痴呆呆看迷了眼,一个没注意被芸芸照着鼻尖猛拍下来。幸亏这小崽子没亮指甲,有点良心还知道用肉垫打。 “芸芸!” 戚寒脸色一沉,当着猫的面把他零食收走了。 芸芸委屈,在今天同时失去了他的蛋蛋和零食。 宠物医院人不少,戚寒干干净净的样子,是真的很讨长辈喜欢,阿姨姐姐们都凑过来搭讪,恨不能把自家待字闺中的女性都塞他兜里。 顺带着连芸芸都变成了众人的焦点——一脸生无可恋地躺桌上被人全程围观。 年晁云满脸写着不爽,又没立场说什么,抓心挠肺在班上干瞪眼。 医生是个看着很温柔的年轻男孩,亚麻色长发,在脑后挽了个小揪揪,术后嘱咐他们针里有兴奋剂会导致猫比较亢奋,而且猫被阉了也会有情绪,所以当天要小心看护。 年晁云撸着芸芸的伊丽莎白圈有点幸灾乐祸。芸芸想咬他,咬不着,急得嗷嗷叫。 医院出来的时候,戚寒好像瞟到个熟悉的人影进去了,又隐约听到刚才那个医生叫了声“老师”。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强迫自己回神,但思绪总是忍不住飘到江照的那个“学生”身上。 会么?这么巧?他失踪这么久,和这学生有关? 如果能重逢就好了,如果能再见面,甚至重圆,他就放心了。 戚寒漫无目的地想,终于发现自己对江照的心思更多是基于对朋友的挂念和祝福。 芸芸在后座持续开启狂暴模式,上下左右地在航空包里蹦跶,连车都跟着微震。 “你等会儿还有安排么?”年晁云边倒车边瞟了后座一眼,“寒哥?寒——哥——” 戚寒吓一大跳。 “想什么呢?” 戚寒皱眉:“我也不知道,说不上来,刚见着个背影很像江照,想起来我好像有阵子没见他了,就突然有点担心。” 年晁云撇嘴。 前面有辆小车突然从小路冲出来,年晁云一个急刹车,手臂下意识挡在戚寒跟前。 他气不过,狠狠按了下喇叭,又冲对方竖中指。对方咽不下这口气,摇下窗大骂他傻逼,大有撞上来干一架的趋势,一看他火红的玛莎拉蒂,偃旗息鼓倒退着跑了。 “难怪我叫你半天都听不见,心跑人家身上了。” 戚寒心绪难平,一会儿被年晁云刚才潜意识的护短动作撞了心坎,一会儿又被他话里的酸味儿逗笑了,于是侧身往驾驶员方向靠了靠。 “没有的事,就是担心朋友。” 年晁云说:“嗯,一个会挖墙脚的朋友。” “怎么是挖墙脚呢?我是单身。” 据理力争的戚寒又把年晁云堵得哑口无言。 “你很快不是了!” 这次戚寒没有再反驳,此时后座的航空包也终于消停下来。芸芸大概是折腾累了,这会儿蜷成团在后座睡着了。 车又开了一段,速度慢下来,前面堵得很厉害,密密麻麻突然多了很多人。 “怎么这么堵?” 年晁云指指右前方:“前面是安云寺,逢年过节都是人。” 戚寒恍然大悟。他搬到北方虽然很多年,却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熟悉的路段也仅限于家周围和酒吧周围方圆三公里的范围。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也几乎不和朋友出去玩。 他把头靠在椅背上,看这远处黄灿灿的塔尖儿恍神。 年晁云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又发呆?想野男人还没完没了了?” 戚寒莞尔:“我在想我老家。想听故事么?” 年晁云点头:“想,你说什么我都听。” “我老家也有个庙,供奉观音,据说很有名每年很多人都要来求子求姻缘。我小时候去玩过一次,可惜没找到。” 年晁云笑他:“我以为你也去求子了。” “你听我说完嘛,那间我是没找到,但我误打误撞,在半山腰找到另外一间小破庙。” 一个“嘛”字带着南方特有的软糯,听得年晁云眉心突突直跳。戚寒变了,彼时他疏离客套彬彬有礼,今天在年晁云面前知道恃宠而骄了。 这是好事。 年晁云握握戚寒的手,有点凉,他把空调往上调了两度。 “你是不是还遇见聂小倩了?” 戚寒拧他:“没有,就是个小破庙,有个扫地僧,也没什么香火冷冷清清的,我当时想着反正来也来了,就去拜一拜。” 年晁云问:“后来呢?” 戚寒:“后来我就把兜里的糖都给观音了。” 年晁云:“她谢你了?” 戚寒忍不住笑:“没有,没等到他谢我就搬走了。但很奇怪地是,之后我问好婆他们,居然没有人知道山上还有第二座庙,我自己后来也去了一次,再没找到,也可能是拆了。” 红绿灯路口,有个小孩突然窜出来,被家长一把拽回去劈头盖脸痛骂着,小孩哭得涕泪横流伤心欲绝,周围很多人在劝。 年晁云看半天,忽然说:“以后我陪你回去。可能我去了,佛祖就愿意出来了。” 戚寒在裤子上抠手:“年晁云,你能不能再陪我去做件事啊。” 安云寺在本市很有名,每到年关人满为患,老老少少都想着来祈福求签。寺内佛塔林立,院落中央有一棵参天古树,上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祈愿牌。 年晁云不信神佛那套,这地方他从来就想到要进过。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去求个平安符。大概是有了记挂的人,所以连拜的时候都诚心诚意。好像这样,那个人就真的会一生平安。 他把求来的符塞到戚寒手里,问他:“你在外面弄什么?” 戚寒说:“我在看牌子。” 他摊开手心,躺着两块平安牌。一块刻着他的名字,一块是年晁云的。 戚寒眯着眼睛看向那棵千年古树顶:“据说,挂得越高就越灵验,我在想要怎么才能够到最上面。” 年晁云哈哈大笑,夺了戚寒的祈愿牌,问小师傅要了根红绳,把两块串一起,又打了个死结,挂到了树上阳光最充沛的那面。 “能不能最高无所谓,和你活得差不多就行。” 年晁云是真的很敢说。 “我真的是个很喜欢做计划的人,如果没想清楚,没想把你放在我人生里也就算了,想了,开了荤,就肯定会做到,所以你别怕也别着急,我不逼你,是因为你左右都在我这圈子里出不去的,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想清楚。以前都是你等我,现在换我来等你。”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个话没分量,还有我家里,你家里,公司、社会舆论,不确定因素太多,但对我来说,这些都是需要去解决的事儿,都是以‘你是我对象为前提的’,只要这个前提不变,什么题都会有答案。” 寺庙边上有个吃素斋的,据说豆腐一级棒。还有家中医馆,也是远近驰名,年晁云一本正经要拉他去开膏方:“一到冬天你就手脚冰凉,我上次问别人,人和我说是气血不足,要不还是去看看,开点药调理一下?” 戚寒嫌他乱花钱:“气血不足你再给我炖点上次那汤,花什么冤枉钱。” 年晁云支支吾吾:“我也不敢给你多吃,人说黄芪还有个其他用。” 戚寒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说是尤其适合……适合……咳……” 年晁云别过脸去,含含糊糊说:“孕妇。” 回程路上,戚寒气得要命,狠狠踩了年晁云两脚就往车里一钻闭目养神了,任凭年晁云说什么都不搭理他。 一路烧红的耳廓倒是一点没退下来。 年晁云“寒哥寒哥”地叫,揣着他手捂口袋里求饶,戚寒奋力挣扎,提醒他开车要看路,他不想大过年的在医院里过。 “没事,我护着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当殉情,值了。” “呸呸呸,能不能说点好的!”戚寒急了,要去捂他嘴。 年晁云笑得像个大傻子:“好好,我错了,我们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谁和你白头到老!” 车一路往家开,午后,阳光斑驳地落在地上,芸芸终于折腾累了,在航空包里呼呼大睡。 到了大楼底下,戚寒作势要去拉车把手,还没碰上就听“咔塔”一下,车门锁上了。 年晁云欺身压上来:“你刚没否认——我们相亲相爱。” —— 寺庙是我编的。 小年总今天也下套了。 第28章 晚上一帮年轻人在酒吧组织了新年活动,年三十开始往后好几天酒吧都歇业,他们就想赶着今天搞个派对,大伙儿热闹一下,让戚老板一块儿去。 年晁云和戚寒先把芸芸送回家安顿。 这家伙睡醒倒是没那么残暴了,但精神萎靡,而且带着圈只会后退不会前进,叽叽歪歪又想去舔肚子上的线头,那模样实在是心酸又好笑。 两人安抚了猫一阵才赶去酒吧,那边早就热闹开场了。 都是熟人,大家关起门来闹腾,美酒美食满天飞,驻唱乐队仨姑娘豪气冲天,在台上又叫又跳。 年晁云看戚寒高兴,他心情也好,一好就手痒,散财童子要在群里发红包。 大伙儿开始以为他发两个意思一下,没想到一分钟一个,足足在群里刷了十几分钟,最后整个酒吧都不闹了,连驻唱都安安静静停下来开始抢红包。 戚寒抿嘴:“穷得只有钱了。” 年晁云得意洋洋,转眼就是一个520的转账甩过去,紧跟着就是一个9999。戚寒吓一大跳,刚要还他,年晁云眨眨眼睛:“你不说我穷得只有钱么?那我就要用钱,砸一个相亲相爱,再讨一个天长地久。” 戚寒哪里经得住这种情话,愣在当场,周围人看热闹,“嘘”声一片。 玩到酣热,台上的姑娘们开始煽情,捏着话筒对戚老板深情告白,感谢他当年收留了她们三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真的,只有老板没拿我们当小孩,所有人都看我们笑话,只有老板对我们伸手了。” 乐队贝斯手哽咽:“我当时觉着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就老板和我们说,我们可以跟他走,可以做我们喜欢的音乐,可以不用为五斗米折腰。老板!我们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不会忘记你的!” 姑娘们深深鞠了一躬,让在场所有人都湿了眼眶。 “不止我们,这酒吧里,大部分都是我们老板捡回来的,没有老板就没有我们今天,你们说是不是?” 下面一片“是——”、“老板我爱你!”、“老板最帅!”、“老板我要给你生猴子!” 戚寒微笑着坐角落里看他们闹腾,像个慈祥的老母亲。 他对现在的现状已经是很满意,虽然今年从年初开始经历了那么多心酸和不愉快,事情也还没有完全了结,但总体是在往好的方向走。 他已经知足,而且相信会越来越好。 玩闹继续,年晁云静静在桌底下握着戚寒的手,不知说了什么。酒吧声音太吵,戚寒听不见。 年晁云就凑到他耳朵边上重复了一遍:“我有点羡慕他们。” 戚寒扭头:“为什么?” 他看起来明明什么都不缺。 年晁云促狭地眨眨眼睛:“戚老板把他们都捡回去了,什么时候轮到我?” 戚寒又闹了个大红脸。 年晁云倒是点到即止,话锋一转:“开个玩笑,你应该知道在我家,我爸是独裁。” “嗯,我知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从小就和现在一样,满身铜臭味的?” 戚寒诧异:“我没说过。” “你的表情出卖你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小时候也是有梦想的。初中那会儿刚接触音乐,我也和同龄人一样,买海报买专辑,买死贵死贵的音响设备,后来被我爸发现发现,骂我不务正业,整天只知道沉沦在这些东西里浪费时间。” 关于这点戚寒一点不意外,很多家长至今都这么认为,娱乐的东西那就是“无用之物”。 “他爸没收了我所有限量版周边,监控我所有上下课的行迹,连每个月零花钱都缩水到一半。不过就算这样,我在那时候,也会偷着省零花钱,我当时甚至还想过要拉几个人组乐队,名扬四海。” 年晁云说到这儿,脸上忽然露出那种“求表扬”的神态来,戚寒没忍住,拍拍他脑袋。 年晁云盯着啤酒杯里浮动的气泡:“你知道他后来做了什么?他花钱把那几个原本要和我组乐队的同学逼走了,失联的失联,转学的转学。所以初中有段时间,大家都不敢再和我说话。” “老头子和我说,这就是钱,有钱你什么都能做,没钱你和我谈梦想,就是个笑话。到现在他还是这么觉得,谈理想谈兴趣那都是小孩子扮家家的玩意儿,既浪费时间又精力。” 所以打那时候开始,年晁云就不妄想了,踏踏实实读书,踏踏实实走家里给安排的路。所以高中时候的年晁云,才会变成一个看起来“八面玲珑”的小太阳。其实都是被逼的,为了不伤害别人,他把自己深深地藏起来了,时间一久,他本来是什么样的,自己都忘了。 再后来,他最多也就是大学出国偷偷进修了两年音乐,至于歌,是真的一点儿都写不出了。 年晁云花了快十年时间,明白了这就是资本的力量,也终于活成了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戚寒透过年晁云的侧脸,仿佛看到初中时候孤独又伤心的那个小男孩。他想安慰他,不知道怎么做才合适,才恰如其分。 年晁云此时回头,接住了戚寒的视线,两人目光胶着在一起。 “我那时候没本事反抗,今天回头再看,竟然觉得我爸说的也不全是歪理。钱真的是好东西,没有钱寸步难行。但唯一不同的是——” 年晁云忽然起身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好身材。他单手一撑翻上台去,又蹲到舞台边上,灼热的眼神紧紧盯着下面的戚寒。 两人都在微喘。 气氛过于燥热,戚寒仿佛预感到什么,血液开始在胸腔里沸腾。“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我有钱,我就能拼尽全力去守住我喜欢的。” 他示意乐队姑娘丢给他一把吉他。 调完音,年晁云翻出根皮筋把头发一扎,把住话筒说:“我也挺久没唱了,错音你们多包涵,好不好大家都捧个人场。” 台下口哨声四起,就听他又说:“自己写的,送给我最爱的寒哥。” 年晁云唱的是首青涩暧昧的小情歌。 前半截儿的曲子还是他高中时候写的,没想到自己那时候居然还是文艺青年。 当时年晁云趴在楼上,看到窗口下面有个纤细挺拔的男生经过,抱着一厚摞课本,背脊挺直,年晁云只觉得他有点眼熟,也没多想,他突然心血来潮提笔谱曲,可惜只写了一半没写完,就被升学和其他琐碎的事儿耽搁了。 很多年后再翻出来,这曲子就已经接不下去了,全然没了当时的冲动和灵感。 物是人非的,不光是这一首,所有其他曲子他都写不出了。 他也曾辗转去找灵感,重回校园好几次,想把这首曲子给填完也算是完成一桩“遗愿”,但最后还是失败了,这件事儿就此搁置下来,一晃又是很多年,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年晁云忽然想起来这首歌,戚寒的影子在他心里甚至和当年那个男孩的慢慢重合。 他醒得晚了,希望还来得及。 年晁云一拨琴弦,往戚寒的方向送了个飞吻。 戚寒密密的汗珠从额头躺下,他心跳如擂鼓,骨子里的酸涩也随着音乐流淌出来。 “新年快乐,寒哥,希望明年我们还能在一起。” 他希望他们余生的每年都能在一起。 戚寒低头哽咽,看着酒吧这一张张面孔心绪难平。 他匆匆跑进厕所,在水池前面深呼吸,看着镜子里双眼泛红的自己,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这间酒吧,来来回回这么多人,他收留别人也送走别人,愿意说故事给他的他就听,心情不好来买醉的,他就给他们调一杯。就像他对猫的态度,来去皆自由。 戚寒像个记录者,一直都清醒又温柔地活着。 可他坚强太久了,也孤独太久了。他一直记得包容别人,慢慢就忘了要问别人索取什么。 后来有了年晁云,在这里对他伸出双手,就像他对别人一样。那一点温暖,就像沙漠甘霖,让戚寒飞蛾扑火。 所以,他又怎么舍得把这里卖了,把所有的回忆和好,都卖了。 外面音乐声震天,戚寒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连厕所什么时候来了人他都没察觉。 直到一双手从背后揽住他,把强势又温柔地圈在怀里。 戚寒凭本能想跑,半步都挪不动。 年晁云盯着镜子里的戚寒,贴进他耳边低声说:“寒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愿意做的那些交给我,好吗?” 他是狡猾的猎手,从一开始就设了圈套让戚寒往里钻,字字句句都在戚寒心尖上弹出美妙的音符,连灵魂都在震颤。 戚寒胸口剧烈起伏。 他说:“我不知道。” 他能选择再相信一次吗?他是真的不知道。 年晁云轻轻掰过戚寒下巴,贴着他嘴角说:“不,你知道。” 想看相亲相爱的别着急。 今天的憨憨你们还喜欢嘛(狗头 第29章 因为悔婚的事儿,小年总和老年总一直都没有和解,电话里谈了几次统统不欢而散,他干脆就不联系了,熬到年三十,年晁云还是没能拗过他妈,被逼着回家吃了顿饭。 家里备了一桌子大鱼大肉,看在年晁云眼里却味同嚼蜡,对上他爸那张铁板钉钉的脸,他更觉得无话可说,天还没暗就归心似箭。 茶几上摆满瓜子花生,父子二人各坐一头。他妈端了水果来,让年晁云给他爸送去。 “不去。” 爷儿俩性格迥异,脾气倒是一样臭,愁得年妈妈快熬白了头。 “你就哄哄你爸,说两句好话。” “妈你不懂,他那个脾气,是随便哄哄能好的么?” “那这事儿也是你不对,你爸重信誉,爱面子,你两样都给他驳没了他心里能痛快?” 年晁云接过橘子,一点一点地剥。 “我知道事儿是我做得不对,能弥补的我都会想法办去做。但他也没给我缓和余地,非要逼我按他的要求做,如果我还在读书那会儿,倒也算了,但现在不行,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心里有人了,除非我死了,不然他就是底线。” 年妈妈一巴掌打在他背上:“呸呸呸大过年的死什么死。” 年晁云捏着橘子突然笑起来。 年妈妈不懂:“你笑什么?” “没什么。”年晁云还在笑,“我就想到前几天寒哥也和我说过差不多的话,语气和您一样。” 又气又急,真的很像。 客厅那头,老年总虎着脸一拍桌子:“荒唐!” 他说完就怒气冲冲地进屋了,剩下一对面面相觑的母子。年晁云慢悠悠继续剥橘子,年妈妈对他使了个眼色就跟了进去。 电视里春晚演到高潮,观众被逗得哈哈大笑。外面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远处隐隐有炮竹声,还有香气四溢的羊肉味从楼下悠悠往上飘。 年晁云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橘子,飞快给戚寒发消息:在干嘛? 今年戚寒酒吧的员工都回老家了,连林难都被萧野带着开开心心周游世界去了,就剩戚寒一个孤零零的。 年晁云惦记他,心里难受恨不得马上就插翅飞回去。 隔了几分钟戚寒才回:下饺子。 还附了一张照片——皮薄馅多,是戚寒自己做的手工饺子。 年晁云:给我留几个。 戚寒:你没吃饱? 年晁云:吃饱了,想吃你。 过了几分钟,他才追加了一个:的。 戚寒如他所料地没有再发消息过来,年晁云想着他满身通红,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笑得嘴都咧到脑后跟去了。 那头,戚寒咬牙切齿地把手机甩沙发上,开了春晚就饺子吃。芸芸在屋里视察一圈,破天荒地跑来陪他一块儿看。 戚寒拉了个小软垫儿拍拍,又给他倒了一小碟零食。 “芸芸来,过年了。” 电视里又跳又唱地人影交错,猫在软垫上盯着屏幕摇尾巴。 戚寒隔几秒就瞟一眼手机,五分钟后屏幕终于亮起来,他扑过去看,发现是陶爱国他妈发来的消息,问他一个人是不是习惯,问他今年有什么打算,还谢谢他寄那么多东西回来。 东西完全不是戚寒寄的,但他心里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想了想,于是回拨过去。 陶妈妈一接电话就滔滔不绝:“毛毛啊你忙就管你的吧,还往家里送那么多东西,很贵的吧,我们年纪都大了用不上这么好的。你在外面工作别太累,照顾好自己,多休息啊。” 戚寒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被憋进去:“没事,钱可以再挣,东西你们喜欢就好。外婆麻烦你们照顾了。” “诶呀,这哪里的话啦,都是应该的,你看你哦,过个年连电视机都搬来了,我们家陶爱国哦,连个电话都没有的。” 戚寒笑起来:“陶大哥今年应该是和嫂子回家了。” “是的是的呀,后来我打电话给他,小祖宗才告诉我的,保密工作做得好的来不得了。不过说到谈朋友,你上次那个鸳鸯锁啊,你朋友给你了吧,哎阿婆年纪大了糊涂了,天天想你带对象回来,你要抓紧哦。” 戚寒抿嘴,抓紧沙发料子:“好,知道了,你们也注意身体。” 窗外噼噼啪啪的烟花升腾而起,戚寒抓着手机站到窗边。冬夜的风打在脸上很冷,连呼吸都觉得要冻住,楼下有嬉闹的孩子抱着烟花往外跑,很开心。 戚寒看了一会儿,低头发现芸芸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蹭他裤脚了。 “你也想看吗?” 戚寒把他抱起来扒拉着窗,芸芸对烟花分外好奇,毛茸茸的尾巴在他身上来回地扫。 戚寒用下巴去蹭他:“芸芸,我们给你爸爸打电话好不好?” 芸芸没搭理他,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贴着他来回扫。 戚寒深呼吸,拨通电话,那头响了一秒就被接起来。年晁云含笑的声音传过来:“饺子留了没?” 戚寒抿嘴:“都吃了,一个没留。” 年晁云假装很失望:“哦,原来你是来炫耀的,那我挂了。” 戚寒咬牙:“诶你等会儿,你,你吃完了?” “恩吃完了,没吃饱,打算回来补宵夜,现在没有了。” 听到“宵夜”,戚寒那颗心突然轻飘飘往外飞。 “你要……回来?” “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是没饺子吃,我又不想回了。” 戚寒把芸芸一扔就往厨房走:“我包了三鲜虾仁和玉米猪肉的,你要吃韭菜也有,我很快的!你能……想不想吃啊?” 年晁云忍笑:“我考虑考虑啊。” “皮是我自己擀的,馅儿都是我自己调的,真的我吃过了很好吃!” 年晁云捏着电话站门前,心里都软成了一片,他跑得急了有点儿喘:“真有这么好吃?” “真的!” “那我要尝尝,开门吧。” 屋里戚寒听见门铃声,心跳窜上一百八。他抖着手去开门,年晁云裹着满身寒气出现在门口。 “戚先生,有个年麻烦你签收一下。” 戚寒在厨房煮饺子,年晁云就靠在门框上看他,从后颈看到挺拔的背脊,再到窄腰,滑到翘臀,最后是两条笔直的长腿,来来回回用眼神扒了好几遍,又闻着一厨房的人间烟火,才觉得这颗心慢慢落了地,才真正生出了一点过年的愉悦来。 他是第一次看戚寒做菜,打火、烧水、下饺子,动作不复杂,看在年晁云眼里却都是情意,都是为他在忙忙碌碌。 戚寒像是背后有眼睛,知道年晁云盯着他,做饭姿势不太自然,好几次手滑摔了锅盖。 “年晁云,过年你是不是往我好婆那儿寄东西了。” 年晁云回:“嗯,都是小东西。” 开水在锅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把锅盖顶着了。戚寒关火捞饺子。 “小东西也是钱,下次别这样了。” “那不行,我都收聘礼了,你外婆就是我外婆。” 他不提锁还好,一说到这个戚寒心里就窝火。 “什么聘礼,这是好婆给我娶媳妇儿的,也不值钱你也不差这点东西,快还我!” 话刚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背后一下没了声音。戚寒梗着脖子不敢回头看,假装把锅里的饺子往碗里一个个地扒拉。 突然,他被年晁云一把抓过手腕,强行转过来锁在自己身体和橱柜间,戚寒吓得手抖差点砸了勺子。 年晁云盯着他恶狠狠地说:“媳妇儿?你还要娶媳妇儿!你做梦!” “我怎么就不能娶媳妇儿!你对我不好我就找别人,男的不让我找我就找女的!比你好就……” 剩下的话被年晁云用嘴堵回去了,他像惩罚似的一口咬在戚寒唇上,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疼……” 戚寒全身都在抖,脑袋像是被煮开的粥嘟噜噜乱成一锅。严格说起来,这是他和年晁云第一次接吻。同居的时候,两人也不是没上过床,但戚寒从来不允许年晁云亲他。 因为没有感情。 没有感情的时候,不接吻是他的底线,他不想把自己最后一丝秘密都泄露出去。 年晁云的唇变得温柔起来,退开一点,一下一下啄着,哄着他张嘴。戚寒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顺着他微微启唇。 “乖,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戚寒觉得羞耻,但他停不下来,甚至有种隐秘的快感,他听见年晁云的微喘,从两人严丝合缝的身体上觉察出一丝硬度。 他想要更多,想要年晁云为他折服。 两人唇舌再次纠缠在一次,厨房里响起暧昧的水声,年晁云的手从戚寒背上滑落到他臀部,顺着弧度揉搓,又隔着布料慢慢往里探索。 戚寒瞬间绷紧肌肉。他埋在年晁云胸口,抓着年晁云的衣服,把他领子都抓皱了。 “年晁云,你,你怎么这样啊。” 年晁云从耳垂舔到他脖子:“收了这把锁,我就是你的人。去你老家,是因为我想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想了解每一个你。” “毛毛,我想疼疼你。” —— 一,二,三,叫———— 明天休息,周末告诉你们寒哥奇怪的小癖好(狗头 第30章 年晁云捧起戚寒的脸,来来回回地亲。又用手掌盖住他眼睛,哄骗他伸出舌头给自己看。 戚寒都应了,脑子糊成一团,只知道年晁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半张脸被盖住,嘴就被无限放大,戚寒粉色的一小截儿舌尖,可怜地在空气里颤颤巍巍。 年晁云忍不住贴上去舔,嘬出声响。亲到缺氧,他才稍微退开,暧昧的银丝黏连在嘴角,戚寒的舌尖还抖着。 “寒哥,真可爱。” 年晁云忍不住又探进去。戚寒细哼一声,听起来竟然像是芸芸的叫唤。 又细又软。 年晁云挑眉,像是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他想起来两人刚结婚的时候,戚寒上床不喜欢和他接吻,每次脸都别开。他曾经问过一次,戚寒而不答,他就不再提了,但一直是心里的梗。 说实话,年晁云一直觉得戚寒对床事并不热衷,甚至可以说有点儿冷淡,所以他也不强迫他,每次都中规中矩,非常绅士,时间力度都正好,一定要评价的话,只能用乏善可陈来形容,就纯粹像是完成件任务或者是两个成年男人互相纾解欲望。 但现在他知道了,他的毛毛有个秘密。 他喜欢接吻,一接吻他就兴奋,兴奋的时候,他就会发出和猫一样的声音。 牙关被年晁云舔扫了一遍又一遍,连舌根都被狠狠爱抚了好几圈。 戚寒全身无力,脑袋发晕,大半个身体的重量伏在年晁云胸口才没滑下去。他从耳垂到脖颈都泛出漂亮的嫩粉色,仔细看,还布着一层薄薄的汗。 年晁云把一条腿做支点插进他两腿中间研磨,脸凑到戚寒颈窝去嗅。 “毛毛真香。” 戚寒呜咽一声,眼里起了雾,随着胸膛起伏,雾气慢慢变成水汽。 “饺……饺子……” “不管饺子,我说了,我比较想吃你……” 年晁云关了火,抱着戚寒躺到空着的柜面上。他一路顺着戚寒的衣服滑进去,沿着他纤细的腰肢往上摸,把衣服下摆堆叠到他胸口。 “毛毛真漂亮,这里,粉色的。” 胸口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和年晁云灼热的视线交缠在一起,戚寒又气又急,想捂他眼睛,却被年晁云单手禁锢到头顶。 年晁云贴着戚寒耳窝说:“小可爱有反应了。” 他伸手手指在圆点处拧两圈,打个转:“调音。” 来回轻轻撩拨:“扫弦。” 戚寒全身瘫软,又发出像猫一样的声音,全凭一腔本能凑过脸探着舌尖儿去索吻。 年晁云咬牙:“心肝儿,你要弄死我了。” 他又扑回去亲他,一边玩他胸口,挺动胯部再去摩擦,三重夹击,忽然年晁云只觉大腿一热,有股湿热粘腻隔着裤子渗出来。 两人都僵住了。 戚寒觉得羞耻,把脸埋在年晁云肩窝,浑身发颤,年晁云只能像哄小孩似的爱怜地抚他背脊。 “毛毛。” “毛毛,抬头。” 喊一声,戚寒就抖一下。抖一下就摇一下头,总之死都不愿抬起来。 年晁云满腔汹涌的情欲慢慢变成了怜爱,他沿着戚寒的脸啄他:“以前,你不肯亲我,我就以为你嫌我不干净。” 戚寒拼命摇头,红着脸说不是:“你不喜欢我,是不能接吻的。” 年晁云心一下就揪起来了,发了狠地亲他,一边亲一边说:“那你现在记住了,我亲得多重,就有多喜欢你。我喜欢你,毛毛,特别喜欢你。” “我爱你。” 戚寒睁眼,睫毛上沾满泪珠,他试探着勾住年晁云的脖子,主动贴上去:“做吗?” 年晁云倒吸一口冷气,胸口好不容易灭了的火,一下又被点燃了,他掐着戚寒的腰咬牙:“别勾我,乖,今天太突然了,家里没东西。” “可是……”戚寒犹豫,他大腿抵着的灼热坚硬不是假的,年晁云想他想得发疯也写在脸上。 “你帮我?”年晁云暗了眼神,拉过戚寒的手覆在自己下面。 戚寒像被烫到似的,一碰就缩回去,脸变得赤红,完全不敢和年晁云对视。年晁云笑笑,也不想逗弄地太狠,就把他抱下来说:“我去冲个澡。” 刚转身,发现戚寒一手拽着他衣角,一手哆哆嗦嗦解着裤子,咬牙松手,睡裤顺着笔直的大白腿往下滑,露出半湿的内裤包裹着翘挺的臀部。 戚寒扶着橱柜背对年晁云:“腿借你……” 年晁云一口气差点又没上来。 这一晚上,外面里面都炮火连天。 戚寒好不容易松了口,年晁云就一发不可收拾,借了他的腿,又借了他的臀,最后在浴室,他蹲在地上用嘴帮戚寒纾解了一次。 戚寒满身浊液,躺在地上双腿大开,哽咽着喘气儿,年晁云看得眼都红了,恨不能当场把他拆吃入腹。 最后戚寒实在是困,求饶了,年晁云才放过他。 于是年初一,两人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厨房的饺子在锅里闷了一晚上,年晁云说冬天没关系就还打算吃,戚寒气得要命,夺了锅子往垃圾袋里一倒。 “别吃了!我给你煮新的!” 年晁云笑嘻嘻从背后抱住他:“寒哥新年快乐。” 两人去超市,年晁云一掷千金买了几大车年货,戚寒一样样往外拿,一转身他又给塞回去了。 “这些我都有用,放假七天的食谱我都安排好了!真的你信我!” 戚寒无奈:“你把超市所有种类的肠都买了一遍!” 年晁云大言不惭:“对啊我喜欢肠!你不喜欢?” 戚寒无语,咬牙切齿,回了家把冰箱门摔得震天响。 “那麻烦你都运回对门去!” “那不行!我都准备好久了!” 年晁云没脸没皮又凑上去,显摆自己准备了很久的菜谱。 倒真的满满当当是7天的量,从早饭到宵夜,全都齐活了。旁边还圈圈画画了不少年晁云的手写备注。从口感到每一味食材的营养成分都有讲究。 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戚寒叹口气:“你是要喂猪么?” 年晁云笑回:“看有没有猪愿意让我喂了。” 戚寒把东西一样样放进速冻里,又翻了很多之前没吃完的出来检查保质期。 “其实你根本不用买,年前他们回老家的时候林难和其他人给我留了很多吃的,什么都有。” 听起来戚寒像是他们的吉祥物,与其说他人缘好,不如都怕他饿死。年晁云随手一翻,还真是什么都有,从调味料到果酱再到真空包装的牛肉、鸭胗,甚至还有烙饼。 “二十四孝员工,我怎么就遇不上?” “有一半是给你的,他们知道你住我对门,想谢谢你前阵子帮他们。” 他指的是前阵子自己消失那段时间,年晁云偷偷为酒吧做的那些事儿。 年晁云摸摸鼻子:“诶那不是,都是你家人么,得护着不能散了,等你回头来了,好歹还有他们陪着你。 和戚寒有关的,他都想护着。 戚寒心里一动,假装去整理其他东西,连一包香菇的角度都调了三次。 “寒哥,问你个事儿。” “嗯?” 年晁云掰过他肩膀,看着戚寒眼睛:“我们这算是,和好了?” 亲都亲了,摸也摸了,关系也该捋一捋了。 戚寒挣脱开,从袋子里抓了个苹果去洗:“再说。” 说是再说,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两人心里都门儿清的。 这段时间两人的相处和以往是截然不同的。 年晁云把琐碎点滴的温柔渗透到戚寒的生活里,让他觉得自己像株植物,经历了漫长的旱季之后,终于一点一点复活。 反过来在年晁云心里也是,戚寒是他的救赎,以前年晁云就是台老旧的精密仪器,每天吃饭睡觉工作,外面光鲜亮丽,内部空洞腐朽,戚寒像水一样流进来,带进了一屋子人间烟火,用温柔和包容把年晁云的心思浇灌活了。 他俩是互相,把对方救活了。 戚寒用力一刀,苹果应声裂开,他留了小半,把大的半边儿递给年晁云。 “手洗了没?” 小年总撇嘴,乖乖去洗手:“你吊着我没意见,你一辈子不答应我就一辈子跟你耗着,但你能不能别住对门了?” 戚寒咬苹果的动作一顿:“不答应就赶我走?” 年晁云喊冤:“天地良心!我生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戚寒笑得开心,年晁云才发现这人狡黠的眼神,完全就是在逗自己。 “寒哥你变坏了。” 戚寒回:“怎么坏了?我是替你着想。” “这房子我不住了,你还能租给别人,价格开高好几倍,一年能多个小几万,我是在替你挣钱。” 年晁云眼睛一亮,叼着苹果蹦到他身边:“不用,你要真替我着想,不如搬来和我住,水电费都省,你也划算。” —— 憨憨:好的我关火了,还有,浪费食物是不对的,大家不要学我。 第31章 年后上班,年晁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突然上了热搜。 平时他一般是不上微博的,企业号常年有人打理,和艺人方面有什么问题也有专人负责,微博上每天发生的纷纷扰扰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所以早上进公司,他还挺诧异,怎么人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见着他来,早饭不吃了,连咖啡都不喝了。 8点整,包刚放下,秘书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跑进来。 一大早有营销号在微博爆料他们公司某高管的性丑闻,有理有据还有视频配合。 如果话题到此为止也就算了。然而这波操作的矛盾焦点,被百万营销号玩接力棒一样,从一开始的单一事件,慢慢转到了年晁云身上。 指责他监管下属不力,还煞有其事地把年晁云从小到大的履历细数了一遍,号称小年总看着人畜无害,实际是个喜欢在背后搞职场pua的人,潜规则女员工、精神压榨、监控聊天信息、克扣薪水,简直是无恶不作。为表真实性,新闻还煞有其事地找了几个“当事人”做匿名口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控诉自己那些年在年晁云手下遭受的不公平待遇。 看得年晁云自己都要信了。 秘书说:“热搜已经撤了,但网友转载太多,没可能都压下去。” 年晁云勃然大怒,萧野风一样卷进来,开门见山就问他怎么处理叶家。 他俩都知道这好事儿也只有叶家干得出,因为联姻,因为那一丁点儿的利益关系。 叶家早些年就提过要和年晁云合作,只可惜大家心里也都知道,王不让王,胃口都很大,双方表面摆出一副想共谋发展的态度,实际暗中都窥伺对方,想吞了这块肥肉壮大自己。 以前因为有一层结亲的关系在,大家不好把话挑明了。现在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被捅破,叶家破罐子破摔,一不做二不休,想既然年晁云不能为己所用,就要趁他羽翼未丰之时彻底弄垮他,以后也好少一个竞争对手。 这就是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萧野把平板砸他面前:“出新闻到现在,股价跌了4个多点,股东都打电话来问了,怎么处理?” 年晁云把笔转得飞快:“股东那头你先解释一下。性骚扰的那个人要彻查,情况属实按程序处理,受害人如果要报警或者走法律程序我们都配合,这事儿在我这里零容忍,不能姑息。还有,微博要道歉,监管不力是事实,其他的我准备开新闻发布会,记者名单和问题,你们拟好给我过目一遍。” 萧野点头,刚要走忽然灵光一闪:“发布会——你想干什么?” 年晁云摊手:“这取决于他们问什么。” 萧野叼了支烟到嘴里,想起来还在室内,又拔出来:“股东那里也就算了,主要是戚寒家里接不接受,你想清楚再说。” 年晁云笑笑:“我还不至于这么冲动,再说我辛辛苦苦努力这么久,不可能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又让寒哥缩回壳里去,我上次已经承诺过了,不管他接不接受,我都要护着他,所以叶家算什么,只要和钱有关的,都是小事。” 最简单的是利益,最难测的是人心,人心里,最最难捂的,是戚寒的心,软不得硬不得冷不得热不得,偏偏还让年晁云喜欢到不行。 对年晁云这种事事喜欢做计划的,叶家的反应早在他预测里,应急预案他一早就有准备,只不过现在是把时间提前了。 到下午3点多,,股价已经跌了7个百分点。 网上一片吵吵闹闹,营销号引导舆论愈骂愈烈,公关都已经压不下去。网友纷纷质疑,年晁云至今未表态,是不是做贼心虚干脆当起缩头乌龟。 叶家趁机抛来橄榄枝,提出用50亿美金收购年晁云公司。 年晁云桌面扣得笃笃响。他冷笑说:“传话过去,我开52亿买他们。” 话到叶家耳朵里,他们彻底怒了,骂年晁云不知好歹。 年晁云在会场准备发言稿,他没给戚寒打电话,主要是觉得他寒哥也是不玩微博的人,大概率应该是看不见今天的新闻,既然看不见,就没必要拿这种事儿烦他。 新闻发布会开始很顺利,一切按既定流程走了一遍,就在大家都以为要结束松口气的时候,不知道又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俩记者,在倒数第二排举着话筒连珠炮似的大声问:“请问年总,您奉子成婚与叶氏联姻是否属实?” “请问,您是否恶意拖欠艺人演出费?” “现在场外有工人控诉您拖欠工资,麻烦您解释一下。” 这些问题完全脱离了原本安排好的稿子,接二连三地向年晁云砸过来。 秘书的脸色也变了,接了个电话,凑到年晁云耳边说:“保安说门口确实有工人拉横幅示威,抱歉,是我工作失误。” 年晁云看她一眼:“正好,那俩记者留下。” 他抬手示意后排保安先别把闹事的两记者拉出去。 年晁云接过话筒说:“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不过既然都问了,我也不怕回答你们。” “首先是演出费和工资,拖没拖欠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和钱有关的白纸黑字都有转账记录,不怕死的法庭上对峙。” “第二个是关于我联姻的事儿。之前出于商业目的,我确实有这打算,但很遗憾,这笔合作到底为止,对叶小姐带来的伤害,我也要真诚地说声抱歉。她是我青梅竹马的妹妹,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永远是。至于未婚先孕——”年晁云环视会场,“我建议有些人,不要用这种下作的办法。我有心上人,是个男人,又帅又可爱把我迷得不行。” 他的话像是在现场投了颗重磅炸弹。 娱乐圈当红掌门,拒绝联姻现场出柜,简直刺激。 萧野是一准料到了,这会儿笑得人仰马翻。秘书满头大汗地准备新一轮公关。 年晁云被保安护着从后门走,刚要上车,半道上不知道哪儿又冲出来一群小孩,吵着嚷着他们“哥哥”受公司压迫了,要众筹替他“赎身”,要替“自己哥哥”讨回公道,二十来个男男女女朝他涌过去,保安护犹不及,年晁云还是被他们不知道用什么狠狠刮擦了几下,登时就觉得小手臂一热,但他没细看,等到了车里才发现胳膊上已经鲜血淋漓。 这事儿在娱乐圈也不新鲜,就是不知道这凶器有没有沾了其他东西。年晁云瞄了一眼,仰躺在座位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掏出手机拨戚寒的电话。 戚寒这会儿刚好在厨房炒菜。陶爱国他老婆这几天回老家了,他一个人闲着无聊就找戚寒来玩。刚好轮到饭点儿,陶爱国舒舒服服赖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他手机亮了就喊。 “戚寒——电话!” “我在忙。你帮接一下!” 陶爱国翻了个白眼,他是真不想接年晁云电话。半小时前,他刷微博被“未婚先孕”四个字气得半死,本来想给戚寒看,好让他清醒一点。 没想到戚寒半点儿反应都没有,还反过来让他冷静。 陶爱国委屈,管他什么事,又不是他男人,现在弄得他反倒是那个劝分不劝和的“恶婆婆”。陶爱国没好气地接了电话,既然当事人打来讨骂,别怪他嘴毒:“喂,戚寒和江照出去约会了,手机没带,我是陶爱国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果然,电话那头沉默了。陶爱国心里很爽。 戚寒听到声音冲出来,一边夺电话一边很无奈地说:“陶英俊你别闹。” 陶爱国把电话丢过去:“不闹不闹,儿大不由娘,我管不着你。” 年晁云在听见戚寒声音的那一刻,心里那块大石头就落下了。他把头轻轻靠在玻璃上,闭着眼睛说:“寒哥。” 戚寒捏紧手机,往阳台上走。他猜到电话是年晁云打来的,故意让陶爱国先接,因为他自己心里还有点乱,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年晁云。 他让陶爱国冷静,但说到底他自己也没能完全做到。 好不容易松口考虑接受他,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未婚先孕”,戚寒明知道这事儿大概率有诈,年晁云很可能是被人下了套,但要他心里一点不介意,实在是做不到。 毕竟年晁云和叶阮的关系并不疏远,从逻辑上讲,两人相识的时间比他要长,这其中到底有多少复杂的故事,积攒下多少复杂的感情,他并不清楚。 换言之,这两人有任何身体上的交集,都是有可能的。 电话那头,年晁云很久都听不到戚寒的回答,他一下慌了,额头冒出密密的汗珠。 “寒哥你在么?寒哥——你说句话好不好——” 戚寒心软了,他竟然从年晁云的呼唤里听出了疲惫和惶恐。 是的,年晁云在害怕,害怕失去他。 “我在。” 年晁云松了口气,复而又倒回座椅上。 “未婚先孕是假的,我没做过。真的,我让他们拿证据,我可以做鉴定,没做过的我不会认。” 年晁云的声音不稳,激动过头了,最后半句话气差点没接上来。 戚寒说:“我知道,你别急,我信的,你说没有就没有。” 逻辑上他找不到说服不了自己,但是戚寒想,只要年晁云说没有,那他愿意无条件相信他。 年晁云手上的血还在流,秘书开了车门慌里慌张送药过来:“年总纱布和药买来……” 年晁云刚想比一个安静的手势,已经来不及了,戚寒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抓紧手机连声音都高了几个分贝:“你怎么了?” 车外人头攒动,保安拦着前赴后继的记者,秘书和萧野还在外面鸡飞狗跳,年晁云摩挲着手机边沿安抚他:“没事儿,出了点小意外,别担心。但最近一段时间我可能回不去了,要处理的事儿太多,过几天我和萧野还要飞次美国,什么时候回来不定,我会给你消息的……家里几盆植物,还有楼下有几棵茶树,都要麻烦你帮我照顾下。” 电话里戚寒沉默了一会儿,说:“好,你照顾好自己,家里别担心。” 这话太贴心,像春风一样再次神奇地抚平了年晁云的焦躁。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毛毛——我想你了——。” —— 憨憨本质还是霸总。(我自己都快忘了…… 第32章 年晁云的出柜宣言在公司引起轩然大波,小姑娘们一改往日对小年总虚伪的印象,甚至组了后援团纷纷为他摇旗呐喊。 年晁云忙得不着家,为了这次的事儿,他还和萧野一块儿去找了个愿意出力的人,谈了大半天,最后对方慷慨解囊,用私人基金的名义往小年总公司投了55亿,顺利帮他转型扩张。 消息传出,大半个娱乐圈哗然,这意味着,年晁云以后还能接替明星经纪的业务,甚至和那些影视公司分食同一块蛋糕。 至于叶家,再也不会是他的顾虑。 年晁云和萧野忙了大半个月终于要归国。小年总在大洋彼岸的机场归心似箭,解决了一桩大事儿,心里就总惦记着戚寒的那句搬家宣言。他寒哥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嘴比蚌壳还紧,竟然会在自己面前妥协,年晁云简直要发狂。 两人坐机场咖啡店里,萧野买了两杯美式回来,看他把手机捏亮再按灭,又按亮,还嘀嘀咕咕满脸傻笑。 “谈个恋爱人都傻了,想打电话就打呗。” 年晁云狠吸一大口:“那边儿是半夜。” “哦。”萧野举着手机给他看林难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年晁云暗骂,转头去刷消消乐。 萧野刷开公司内部群,几百条聊天记录热情地跳出来,大部分是关于年晁云的,还有一点居然是关于他俩的。 有几个小姑娘哀嚎说自己当年看走眼,一直以为萧总和年总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她们煞有其事地列举了萧野和年晁云无数相爱相杀的光荣事迹,试图论证虽然萧总这么多年一直万花丛中过,但小年总对他痴心不改,说得图文并茂有理有据,连萧野差点都信了。 还有另一波坚定不移的“云寒党”,一直坚信戚老板才是年总的真爱。两边甚至放话出来要赌一杯奶茶的钱。 萧野作壁上观,笑得人仰马翻,最后挑了几条好玩的念给年晁云听。 年晁云差点吐了:“你们居然背着我还有内部群,上班是不是都太闲了,分析得有理有据。” 萧野丢了个大白眼给他:“你醒醒,背着老板开内部群很正常,连我当初都是出卖色相才进去的。” 开个玩笑。 不过他确实出卖色相了,卖的是他和林难的合照。逢人就秀,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搞了个小孩。 在不要脸这件事情上,年晁云永远望尘莫及。 年晁云琢磨着想给戚寒发消息:在干嘛呢? 觉得不合适,又改成:最近好么? 想想又过于生疏,最后他挠破头,只发了两个字:毛毛。 几乎是秒回,他收到戚寒发来的照片——五只堆在角落,收拾到一半的大箱子。 萧野在桌底下踹了年晁云一脚:“看什么呢!笑这么恶心。” 年晁云头也不抬:“寒哥把自己打包好了。” 萧野一愣,反应过来忍不住骂:“艹,什么时候搞定的?可以啊你居然不告诉我,上次的咨询费什么时候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不带我玩。” “你幼不幼稚?” 年晁云在手机里划拉半天:“是不是我贡献自己和寒哥的照片也能进群?” 萧野诚恳地回他:“我觉得你俩没有合照。” 还真被他猜对了,年晁云痛心疾首。 萧野忍笑安慰他:“别难过,你都把别人拿下了还怕没照片么?慢慢来不急。看你那么多年这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老父亲心里那叫一个安慰。” 年晁云拍开他搭在肩上的手:“这么开心?那我这个做儿子的也应该表示表示,这样,以后出差这种周游世界的好差事都让你来,费用公司给你报,反正我记得你的小情儿小果儿遍布地球角角落落。” 萧野瞪眼:“什么情儿果儿!别乱说话!我不想回去跪搓衣板!” 年晁云笑得得意:“你也有今天?” 萧野摸摸口袋,起身想去抽烟,年晁云把兜里的打火机丢给他。 “说真的,林难的事儿你想清楚了?你家这情况——” 萧家的情况和年家还不太一样,家里从上到下都根正苗红的,不是传统那么简单,简直就是家法森严,他们就是因为萧野当年不着四六的样子,才把他送去部队的,没想到几年一过,角没磨平,倒是练了满身的反骨回来。 萧野上回出柜没被打死已经是他命大,后来就一直和家里直僵着,没好也没坏,和年晁云就是对难兄难弟。 但萧野无所畏惧。 “怕什么,只要有口气,我死磕到底。 两人碰拳,互相打气。 年晁云没和戚寒说自己回来的事儿,怕隔着大洋彼岸航班延误,戚寒一轴跑机场傻等。几十小时飞机落地后,年晁云终于畅快呼吸到了第一口故土香气,有戚寒的地方,连空气都是甜的。 他迫不及待给戚寒发消息:我回了。 戚寒又是秒回电话:“你在机场了?” 年晁云拖着箱子,步履轻快,连飞机上落枕的煎熬也仿佛也不是事儿了。 “我都落地了,你在家么我直接回来。” 戚寒电话里听起来有点埋怨,但还是软软糯糯的:“怎么不告诉我?我好来接你。” 年晁云笑,想隔空捏捏他鼻子:“就是怕你来才不说的,我又不是没手没脚,你来回一趟还要打车,费钱。” 戚寒辩驳:“我能开陶爱国的车。” 年晁云长途跋涉一大早给自己灌了一壶飞醋,憋屈像连环炮似的顺着电话线轰过去、 “你在他家?上回通电话在他家,怎么现在还在?是不是我一走你就放飞自我了?江照在不在?” 戚寒憋笑,依次回答:“是,是,不在。” 干脆又利落,把年晁云气得不行。 “好啊,我紧赶慢赶来回三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就想回来抱着你温存温存,你倒好,一走就撒欢儿,问话也不好好答,乐不思蜀了都。” 年晁云取了行李气呼呼往外走,满脑子想着回去该怎么罚戚寒,却在下一秒看到出口熟悉的人影后,心里噼噼啪啪炸开了烟花。 “你——” 戚寒笑着接过他行李:“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岂止是惊喜,简直是喜不自禁,喜上眉梢,喜笑颜开。别说他没想到,连萧野都是一脸震惊。 年晁云心里得意,嘴上还要最后挣扎一次。他把行李从戚寒哪儿夺回来,换成自己的手牵过去。 “你怎么来了?” “我提前问了秘书,他就把航班号给我了。” “这么容易就把老板行程卖了,这秘书要扣工资!” 年晁云详装生气,戚寒却信以为真,于是赶紧解释:“你别怪他多嘴,是我求了半天他才给的。” 年晁云看他急了,笑起来,握紧戚寒冰凉的手。 “等多久了?” “没多久。” “骗人,脸都是凉的。” 三人走到停车场角落里取车,萧野和他们打了招呼就先走了。 年晁云看看四下无人,就没忍住去抚戚寒的脸,抚着抚着心痒难耐,整个人干脆趴在戚寒肩头蹭。 “哎——” 戚寒有点紧张,但也没推开他。 “怎么了?不顺利?” 年晁云把脸埋在他颈侧深吸口气:“顺利,就是累,看到你就不累了。” 戚寒犹豫半秒,小声说:“那你多看一会儿。” 年晁云咬牙捏他脸:“别撩我。” 回去路上,戚寒坚持要自己开车,硬把年晁云按倒在副驾驶位上,让他闭目养神,年晁云嚷嚷:“我不想睡,飞机上都睡饱了!” “那你休息一会儿也好,随便做什么,反正我来开车。” 年晁云眼睛一亮:“真的?我做什么都行?” 戚寒完全没发现话里的圈套,心不在焉地应了。然后他一路就在忍受年晁云的性骚扰,一会儿碰碰他耳垂,一会儿刮他脸颊,一会儿在他腰侧摸一把,摸着摸着,手又顺到大腿内侧去了。戚寒一哆嗦,年晁云就隔着裤子捏他里侧的软肉。 “乖,分开点,紧张什么?” 戚寒忍无可忍,趁红灯的时候,抓起年晁云手腕就咬。年晁云吃痛,却没有缩回去,手腕留下两排深深的牙印。 “你属猫的么!疼啊!” 年晁云故意叫得夸张,还配合地做出龇牙咧嘴的表情。 戚寒也知道他是故意装出来的。但就算知道,看他喊疼了,自己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他抚着年晁云的手腕帮他呼气。 “开车呢,能不能不闹?” 年晁云得逞,笑得狡猾:“那你舔舔我就不闹了。” 路上有点堵,车在高架上缓慢爬行。昏昏沉沉颠簸了一会儿,外加彻底放松下来,年晁云才真的觉出一点困意来。 春日午后阳光很好,懒洋洋晒在他身上,他歪歪斜斜瘫在座位上,把自己在美国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絮絮叨叨和戚寒聊着。这种感觉很舒服,就像有双温柔的手,在他身上细细抚着,全身心的放松,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介怀。 “那个性骚扰的,后来被辞退了?” “嗯,辞退是肯定的,牵扯到的几个当事人,有要求赔偿道歉的,公司也都帮她们处理了,怪我监管不力。” 戚寒摇头:“不怪你,你事儿那么多,怎么可能面面俱到。” “他滥用私权给别人开后门,有些是被逼的,有人就自愿上钩了。这事儿在圈里不稀奇,不过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就不能不管。” 戚寒腾出手来,摸摸年晁云脑袋:“辛苦了。” 车一拐,停在个卖场门口,两人顺路下去买点肉,一会儿去陶爱国家里做饭,他那儿常年外卖,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年晁云大言不惭地点菜,要吃牛排还要吃佛跳墙,样样食材都要挑最高级的:“我付钱,你只管敞开了买。” 怕戚寒又要拒绝,年晁云紧跟了一句:“头一回登你朋友的家门,要留个好印象,我贿赂贿赂他,等回去你贿赂贿赂我。” 戚寒微笑,倒是没有拒绝:“恐怕他是不吃你贿赂的,微博上闹这么开,他气得要命吵着要我和你分手。” 年晁云拽着戚寒手臂:“那你呢?” “我?” “你怎么想?” 戚寒把东西一样一样往账台上放:“我在想,家里东西那么多,你怎么还不来帮我打包。” —— 撒糖撒糖。 第33章 两人回到陶爱国那儿的时候,已经快接近下午3点,陶爱国满脸写着不爽,把门摔得震天响,抬了抬眼皮算是和年晁云打了招呼。 年晁云倒是完全不介意,甚至还有点得意。 刚才回来的路上,寒哥说想把他重新介绍给他朋友。“重新”两个字蕴含希望,在年晁云脑袋里盘旋了一路,他也瞎乐了一路,仿佛战役已经胜利,戚寒已经又一次同意和他厮守。 戚寒把他外套和箱子收拾妥当,赶他去洗手。 年晁云把戚寒拽进厕所,狠狠搂了一把腰,真软啊,这手感他惦记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终于摸到了。戚寒吓一跳,紧张地往客厅看,年晁云无所谓,没脸没皮地揽着他撒娇。 “别动,再抱一下。” “你都抱一路了。” “我没有,我就摸了。” 戚寒脸又红了,但拗不过他,过半晌只能偷偷伸手搂住年晁云的脖子,在他脸颊飞快贴了一下,好像还伸了舌尖在年晁云嘴角舔了一口,差点把他舔硬了。 年晁云瞬间心花怒放,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陶爱国在客厅假装咳嗽:“咳……还没过门就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年晁云扯着脖子回击:“妒忌啊?欲求不满你可以把嫂子叫来,我们当场比比,技术还是耐力你说。” 戚寒去拧他腰。年晁云笑着讨饶,又拉着他一起洗了手,两双四只手涂满了洗手液,在自来水底下来回搓揉,一个跑一个抓,抓了又在掌心轻挠,弄得两个当事人都心浮气躁的。 年晁云手臂上有一块淡淡的疤痕,已经退了,不仔细看不好分辨,但戚寒知道那是什么。 “疼么?” 年晁云在戚寒身后环住他,贴着他耳朵像条大狗似的蹭:“疼,疼死了。” 戚寒心里一软,受不住年晁云黏黏糊糊示弱,回头轻轻地给了一个吻。 戚老板花了一个多小时做了六菜一汤出来,年晁云在厨房给他当下手。他几次想把他赶回客厅休息,都被年晁云拒绝了。 这人今天就是铁了心要做小尾巴,戚寒到哪他到哪。戚寒干活他就在背后揩油。 戚寒夹了块肉喂到他嘴里:“怎么样?” “好吃,特别好!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肉!又香又嫩。” 戚寒怀疑他说的不是牛肉,思绪控制不住地拐到了其他地方,自己被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少来,你吃过的高级货还少么?” 年晁云认真想了想,凑过去嗅他:“是不少,但最好吃的两种都在你这儿。” 吃饭时候,陶爱国看着两人眉来眼去旁若无人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用刚好年晁云能听见的声音和戚寒说悄悄话:“我和你说,如果他再对你不好,我就立马给你介绍别人,都排着队呢。” 戚寒想替年晁云辩解两句,被陶爱国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堵了回去。 年晁云接过盘子把戚寒没吃完的面条自然而然消灭了,还顺嘴说:“不可能,想都别想,你离他远点。我就奇了怪了,你一直男身边哪来那么多基佬?” 陶爱国气煞:“交朋友还管性取向?!你招聘管不管人单身?我警告你啊,你少挑拨离间,我钢管直!” 年晁云皮笑肉不笑:“是是,你比电线杆还直,就你朋友个个比蚊香还弯,回头我倒要问问嫂子,你老拉着寒哥给他介绍男人,是不是美女都留给自己了?” 年晁云一口一个嫂子说得顺理成章,陶爱国拍桌子:“你别把我绕进去!我孩子都两礼拜了……” 戚寒诧异,之前陶爱国都没和他说过这事儿。他惊呼:“这么快?” 说到这事儿,陶妈妈满脸止不住的幸福:“嘿,昨天才去医院产检的,今儿她爸妈来了,在家里陪她。” “男孩女孩?” “太小还看不出,管他呢,都什么年代了男娃女娃一样。” 戚寒点头,年晁云把一筷子牛肉喂到他嘴边,谄媚地看他吃完。 “那你之前订的婚礼还能办么?” “婚礼肯定要办,而且要抓紧,否则肚子大了不方便。两边四个老人都等着,而且我老婆也挺期待的,从我求婚开始,她就想走红毯很久了。” 戚寒不知想到什么,脸上表情有点淡了。他低头去扒拉碗里的菜,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 年晁云心里内疚,他在桌底下偷偷蹭戚寒的小腿肚,安慰似的又去摩挲他脚背。戚寒躲,他就变本加厉贴上去,闹了一会儿,戚寒终于不跑了,乖乖让他蹂躏。 一屋子统共就三个人,两人暗度陈仓剩下的那个也不是瞎子。陶爱国索性眼不见为净,跑去厨房切水果。 没多久,戚寒端着空酒杯也跟进来了,说陶爱国的甜酒好喝,要再来一杯。 陶爱国提醒他:“好喝也有度数,你少喝点。” 戚寒小口小口抿着,站他身边看他切水果:“恭喜啊,孩子出生我就多个干女儿了。” 陶爱国问:“为什么不是儿子?” 戚寒诚恳地回答:“我看网上说,妈妈比爸爸能干的,一般都是女儿。” 陶爱国怒砸水果刀:“什么破网站!都是谣言!” 直到看戚寒笑容满面,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陶爱国无奈地叹口气,虽然他对年晁云过去做的那些破事儿,还是没法完全介怀,但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就是戚寒最近变活泼了。 他俩从小长到大认识那么久,戚寒从来都是不哭不笑不吵不闹,不太合群也没什么生气,一定要形容的话,有点像娃娃,见过很多人遇过很多事,都藏在心里。但现在,他偶尔也会开玩笑了,眉宇之间没有了之前的沉闷,这是好现象。 说到底,选对象这回事旁人再干着急也没用,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感觉。陶爱国希望这次他赌的是对的。 “我转了你笔钱,年晁云刚给我的,说是给他干女儿的见面礼。” 陶爱国不满:“谁是他干女儿?她亲爹同意了么?能不能要点脸。” 手机短信一响,他瞄了一眼,六位数。 陶爱国眼睛都直了,他骂了句“卧槽。” 钱真是好东西,五斗折不了,给六斗瞬间就折了。 陶爱国切了三四种水果,一边摆盘一边说:“江照出国去了。” 戚寒一愣,想到那次在宠物店看到的那一幕,也不知道怎么回。江照和他学生的事儿,陶爱国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以他的脾气,绝对不会把这种和前尘往事藕断丝连的人介绍给自己。 不过戚寒尊重别人的选择,既然江照不想说,他绝对会牢牢守住这个秘密。 陶爱国估计也没打算听他回应,就继续一个人自言自语:“为什么出去我不知道,估计要好几年,你说,他是不是故意不和你说的,怕说了就舍不得出去?” 戚寒低头看看杯子里的酒,心想这人怕也不是因为自己才出国的,两人的感情还没到那热乎份上,只不过陶爱国比较迟钝,什么都不知道。 戚寒觉的自己有义务提醒发小少看点偶像剧,也好少点恋爱脑。 “应该不是,我其实后来和他没什么联系了。” “你拒绝他了?” “嗯,不好意思啊哥。” 陶爱国打了他背一巴掌:“恋爱自由,强扭的瓜也不甜,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戚寒摇头:“江照不喜欢我,起码不是那种喜欢。” 陶爱国茫然,他是个直男,恋爱里的哲学问题对他来说实在太有难度。 戚寒看着客厅年晁云的背影解释:“江照真的挺好的,哪方面都很优秀,一开始我觉得我俩还挺投缘。但是后来我就能感觉到,他有时候其实并不是真的同意我观点,他就是为了迎合我假装接受,为了让我高兴。我不是很喜欢这样,觉得累,就慢慢联系少了。” 陶爱国忍不住反驳:“我看你这么迁就年晁云也挺累。说实话我真是搞不懂,年晁云哪里好,你非要吊死在他这棵树上。” 戚寒回:“我也不知道,但我和他相处就是很自在,而且他自己可能没觉得,他好几次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救了我,雪中送炭的事儿,让我怎么放得下。” 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让人记忆犹新。 “你那是喜欢么?难道不是依赖不是报恩?” 戚寒摩挲着杯沿:“是依赖也是喜欢,很喜欢。” 恋爱是盲目的。陶爱国语塞,半晌他终于叹气:“哎,算了,人是你自己选的,你喜欢就好。” 戚寒微笑:“谢谢你啊,我知道你对我好,不过你放心,我总不会运气差得两次栽在同一个人手里。” 陶爱国怒斥:“你那是栽两次吗?你就躺在坑底没出来过!” 戚寒安抚似的环住陶爱国肩头说:“是是,人各有命嘛,我认了。” 陶爱国有点心酸,但他毕竟也希望戚寒遇上真爱,希望他能和自己一样过得稳稳当当。于是他紧紧回抱戚寒:“你觉得幸福就好,你幸福最重要。” 两个大男人在厨房磨磨唧唧搂一块儿,年晁云在外面看得直舔后槽牙。他靠在厨房门口凉凉地说:“麻烦你能把爪子从我老婆身上挪开么?” 陶爱国冷笑:“名不正言不顺哪儿来的老婆?你是明媒正娶还是八抬大轿了?” 年晁云瞟了戚寒一眼,笑笑地说:“那要看他喜欢哪种,两样都要也行。” —— 求婚求婚求婚。结婚结婚结婚。 周末见。 第34章 家没顺利搬好,年晁云倒是又忙开了。 公司走上新规模,从人员到制度都要重新调整,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公司从上到下士气都很高。行政部琢磨着要开一场庆功会,定了公司隔壁的会所,吃饭唱歌按摩一条龙服务,还有大澡堂能泡一泡,喝杯茶。 计划一出,公司从上到下人人都收到邮件通知,规定老板到高层谁都不准缺席。 萧野这次没去,据说他和难哥吵架了,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小孩气得一怒之下回了老家,萧野悔不当初拔腿就去追,为了终生幸福坚决没来参加聚会。 年晁云陪着玩了一会儿,敬了一圈酒又说了点场面话就想撤了。他心思完全不在上面,只记得戚寒屋子里那几箱没有整理好的东西。一定要早早处理了,连主人一起打包回家。 刚好戚寒打电话过来,说:“有个快递送来,说打不通你电话就敲了我的门,我帮你先收了。” 年晁云笑说:“你拆吧,本来也是给你的。” 电话里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戚寒问:“是什么?” 年晁云说:“也没什么,在美国时候看到的镯子,当时觉得适合你,就委托店里刻了字寄过来。” 是一对手工做的银镯子,样式朴素,但简洁大方,当时年晁云一看就觉得很适合戚寒。 镯子有一对,原本就是为了同性恋人设计的,镯子里头能雕字,年晁云就拜托店家把他和戚寒的名字刻上去。 “好看么?”年晁云问。 戚寒过了很久才回答:“好看,谢谢我很喜欢。” 听的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喜欢到声音都在发抖。年晁云恨不得立马插翅飞回去,把他按在怀里这样那样地折腾。 但今天的场合,说到底老板才是主角,好不容易一年才有这么一次翻身机会,大伙儿又怎么肯轻易放过他。一大群人喝醉了,看年晁云满脸温柔地在通电话,就吵着闹着要他把媳妇儿一起叫来。 戚寒在电话里静静听着没吭声。 年晁云实在被逼得没了办法,只能无奈地说:“我要请示领导。” 转头又对电话里说:“领导你觉得呢?” 戚寒说:“领导说他同意了。” 年晁云本来想去接他,但戚寒觉得太麻烦,就自己叫了个车过来。年晁云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多穿件衣服,晚上凉,还早早就跑到路边候着,伸长了脖子一直在等。 员工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老板,都叽叽喳喳在窗边挤成一团,最后实在无聊了,三三两两开始下赌注。 戚寒从车里钻出来的时候,其实很紧张,有点后悔没穿套新衣服来。师傅把车停错了边儿,他也没计较,看到街对面的年晁云就慌里慌张跑过去,根本没顾得上看来往车辆。 吓得年晁云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看车!别看我!”他冲过去,紧紧拽着戚寒的手把他拖走,两人手心交握着,微微潮湿出汗。 年晁云摸摸他脸:“不是让你多穿点么?” “我忘了,接完电话就来了。” 年晁云笑着把他往里带:“别紧张。” 戚寒理理头发,站在包厢门口做了三次深呼吸。 他怎么能不紧张,以前去年晁云公司大部分时候都是送吃的喝的去,偶尔两次也就是朋友的身份,今天算是正式公开,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他希望自己能出息点,。 包厢门一开,卡拉OK的声音都停了。 戚寒觉得一瞬间,全场的焦点都落到他身上。 年晁云拉着戚寒的手大大方方介绍:“戚老板,你们见过的,我领导。” 人群里发出吸气声,好在大家都是成年人,很快反应过来嘻嘻哈哈地缓解了气氛,好几个和戚寒熟悉的姑娘还主动拉着他,问他要不要唱歌。 戚寒看半天曲库里的歌,一脸迷茫——首页上的热门推送他一首都不会,曾经会的歌,名字他又不起来了。 戚寒有点尴尬,怕自己跟不上时代,打扰了他们的兴致。 “那我们喝酒划拳?” “要不真心话大冒险也行。” 戚寒摸摸鼻子:“我都不太会。” 年轻人说:“不会没关系啊,我们教你,其实就是游戏,输了有惩罚。” “对啊,比方随机亲一个人啊喝交杯酒啊之类的。” 一群人哄闹起来,都想看老板公开搞对象。 年晁云在边上淡淡瞟了他们一眼,脸色不太好。其中一人反应快,去踩了另一人的脚,大伙儿才齐齐闭嘴。没想到老板能护短成这样,但左右已经圆不回来了,只能希望包厢太吵戚寒听不见,把话题带过去。 没想到戚寒笑笑说:“你们玩,我就算了我坐一会儿,不好意思啊我这人有点无聊。” 戚寒说得诚恳,温温柔柔的样子让几个年轻人心里的愧疚都快溢出来了。 年晁云摸摸戚寒的手,凑到他耳边说:“你哪里无聊了,明明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有趣的不行。” 声音不大,但他手里拿着话筒,情话顺着扩音器直接传出来,听得几个姑娘止不住捂嘴尖叫。 有人摊手:“之前谁还猜老板和萧总的?拿钱来!愿赌服输!” 边上几个乖乖掏钱包:“不是听说老板前阵子和对象分手了么,还有未婚妻呢。” “分手不能和好么?破镜还能重圆呢。别废话拿钱来。” 一堆五块钱的硬币到手,丁零当啷一大堆,姑娘很豪爽地一股脑儿推到戚寒面前。 “都是老板娘的!请你喝奶茶!” 戚寒觉得年晁云手下的姑娘们真可爱,他忙不迭道谢,又转而把钱都装进了年晁云口袋。 “二十个硬币,买小年总一首歌。” 姑娘们跟着哄笑起来。 戚寒也高兴,他是真的想听年晁云唱歌,他特别喜欢那人唱歌时候闪闪发光的样子。 大概是戚寒的眼神过于期待,年晁云被他看得有点上头了,男人的虚荣心在对象面前迅速膨胀,就算这会儿人要天上月,他也能想办法给捞下来。 年晁云大手一挥:“唱!唱到领导满意为止!” 他稍微放纵了一下自己,在开场之前多灌了几杯,唱的时候,年晁云的眼神一直紧紧盯着戚寒,狼一样。 戚寒也在看他,包厢昏黄的灯光下面,那人一直静静坐着,两颊开出两朵酒窝,特别好看。 年晁云心跳加速,有点头晕,全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他俩的视线旁若无人地隔空交缠。 唱完,年晁云跑出去上厕所,顺便想洗把脸透口气。 未料戚寒跟在他背后进来了,担忧地抚他后背——他以为年晁云喝醉了,怕他难受就跟出来看看。 年晁云顺势把他按在怀里亲,两人颠鸾倒凤从洗手池亲到墙边。 就连厕所门被打开,又被轻轻关上都浑然不觉。 包厢里,有人出去上厕所。因为自带的厕所就在隔壁,他没几秒又跌跌撞撞回来了。 有人好奇问他:“这么快?厕所有人?” 他只能支支吾吾糊弄过去了,心里惊涛骇浪地想:我总不能说看到老板把他对象压在墙上亲得衣衫不整吧。 这一晚,宾主尽欢,回去时候,年晁云号称自己把车停前面的露天车库了,要走一段。戚寒倒是无所谓,正好消化消化散散心。 两人在路灯下面勾着小手,反正天黑,也没人看见。 戚寒有点懊恼地说:“失策了,早知道今天就应该穿好一点。” 年晁云老实回答:“你披个麻袋都是全世界最好看的!” 戚寒笑起来:“我不是担心自己不好看,我是觉得今天算给你庆功,应该正式一点,隆重。我刚想了想,好像你美国回来到现在,我还没和你说过恭喜。” 年晁云拉着他手摇了摇:“现在说也不晚,我能要奖励么?” 戚寒撇过头看他:“什么奖励?” 年晁云舔舔嘴:“先欠着,回头再拿。”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戚寒突然踢着小石子儿发问:“你这样公开……真的没关系么?” 年晁云听出戚寒话里的担忧,于是轻轻扣住他手腕,把他推到马路里侧:“没关系,我是老板谁敢乱说,再说公开了更好,我早该公开了,以后你想来公司随时可以来,老板娘可以正大光明地坐直达电梯来我办公室查岗。” 戚寒脸红了:“谁是老板娘!” 年晁云心里发痒,转过身体一挡,把戚寒压在墙上狠亲。 戚寒急了,去推他:“这是外面,你注意点!” 年晁云死皮赖脸:“没关系我挡着他们看不见,你让我亲一下,我忍不住了。” 两人勾着舌头纠缠半天,戚寒闭着眼睛,被亲得腰膝酸软,半身滚烫难耐地扭着身子,他抓着年晁云的衣襟喘气。年晁云勾着他腰说:“数三秒,我有礼物送你。” 戚寒猜想着大概又是这人喜欢玩的什么浪漫花样,就异常配合地乖乖数数:“一,二,三。” 数完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愣住了。 整条路两边的树上都挂满了漂亮的灯带,刹那把这条小路照亮如白昼,一直延伸到远方,往他们归家的地方蔓延开来。 他心里惊动,像偶像剧里没出息的主角一样,脑袋也发晕,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年晁云把他揽到身前环住,又从口袋里掏出两枚戒指,细细戴在戚寒手上,大小刚好。 “毛毛。”年晁云说,“我们结婚好不好,跟我搬回去,我重新接你回家。” —— 本来今天是休息的,看看囤稿,一咬牙决定连放三天。 剧情连贯不要走开。 你们懂的。 下礼拜让我多休息几天???? 第35章 搬回别墅那天,上午还艳阳高照的,下午突然就下雨了。最蹊跷的是,老天仿佛故意要让历史重演似的,年晁云的车又抛锚了。 两人站路边奶茶铺的屋檐下避雨,一边等拖车公司来。 等着等着,戚寒突然开始笑。 年晁云看他笑半天停不下来,也不说为什么,就特别好奇。 “别笑了,气都喘不上了。” 戚寒扶着他肩说:“我想起来,去年我俩分手前一晚,你车也抛锚了,我本来第二天我还打算让你送我的,结果没成。” 年晁云反驳:“我第二天眼睛一睁,你人已经不见了,一点没看出来想让我送。” 戚寒笑容淡了:“后来是不想让你送了,想最后给你留个有骨气的好印象。” 年晁云没懂:“什么好印象?” 戚寒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天我哭了嘛,就不想让你看到。” 年晁云心里一刺:“我记得那天还下雨了。” “对,所以我冒雨拖着箱子,走了快一两公里都没打到车,最后实在走不动了才让陶爱国来接的。” 奶茶铺的柜台后面,服务员捧着手机默默出神。一时间,只有雨淅淅沥沥落在棚上的声音。 这段往事年晁云一直不知道,现在从戚寒嘴里风轻云淡地说出来,他顿时脑补出一个拽着大箱子,一路哭一路走的寒哥,难受得他心肝脾肺就搅在一起。 戚寒去抚他眉心,反过来安慰他:“我其实不爱哭,就是有时候想起来觉得心酸。” 年晁云不吭声,揽过戚寒的肩,一下一下亲他头发。 戚寒回抱他:“没关系,都过去了。” 不管有没有彻底过去,反正是一点一点在好转的,当年年晁云是怎么打碎的那颗心,现在他就要怎么补回来。补回来还不够,要抛光上蜡再加厚厚一层罩子,放在家里供着。 拖车公司效率还挺高,半小时不到就把事儿搞定了。但看这雨也没有小的势头,怕是再站下去今晚一夜都要耗在这儿。 于是年晁云掂量了一下说:“我们跑回去吧。” 离家倒是不远,几百米的路,要打车应该也是能打的,但年晁云今天偏就像个小孩一样亢奋,外套一脱遮在戚寒头上,就拉着他往家飞奔而去。 两人不管不顾地在雨里跑,噼噼啪啪踩过水塘,水花飞溅弄湿了两人的裤腿。但谁都没抱怨,仿佛又重回那个无所畏惧地少年时代。 回到别墅门口,两人浑身湿透,却忍不住相视而笑。 戚寒因为有外套遮着,只湿了裤子,年晁云倒是从上到下落汤鸡似的,一甩头发,满地是水。戚寒心疼,用袖子给他擦水,年晁云没忍住,用外套重新兜住他就把他压在墙上亲。 亲着亲着,就听有个小女孩的声音问:“妈妈这两个叔叔在门口干嘛呀?” 戚寒在年晁云怀里一僵,就听女人的声音说:“叔叔淋湿了要罚站,你没弄脏赶紧进去,不然一会儿也把你关外头。” 戚寒挣扎着踩了年晁云一脚,年晁云鼻尖抵着他,笑得像个140斤的孩子。 搬家公司的人很快把东西都送来了,堆在角落一大坨。年晁云有点头疼地打了个喷嚏:“领导,我能和你申请个事儿么?” 戚寒看着他。 “以后,你要和我不高兴了,打我骂我都行,别搬家。反正你搬走了还得再回来,一来一去,整理太费劲儿。” 戚寒抿嘴,抬脚想把他踹去浴室洗澡,年晁云不愿意,非要他先去。 戚寒看用道理说不通,就威胁他:“你要是感冒,我就搬去客房睡。” 年晁云怔住了,他情商有点低,老觉得领导没正式表态,就坚决不应该和他睡一张床上,哪怕两人干柴烈火就差最后一步了。 他高举双手:“报告领导!我不愿意!” 想了想又怕吓坏戚寒,就补充:“你放心,我就想睡一起,你不同意我不会碰你的。” 戚寒沉默着,年晁云很紧张,半晌就听戚寒后轻轻开口说:“没关系我可以和你睡一起。” 年晁云心里一跳,停住了。 戚寒大概觉得自己太猴急,显得有点唐突,就补充说,就是,不用那么麻烦,我,我相信你。 年晁云笑起来,暧昧地凑近:“心肝儿,男人上了床,什么理智都不做数的。” 灯光下,戚寒耳朵慢慢红了,他说:“不做数也可以的。” 年晁云听见自己脑袋里有根弦,绷断了。 他痴痴傻傻地说:“那……要不一起洗澡,我帮你搓背?” 戚寒赶紧抓着睡衣闪进浴室,关门之前提醒他:“不行!敢偷看就让你睡客房!” 年晁云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流,控制不住去想里面的光景。他在门口来回踱了三圈儿,强行按下破门而入的冲动。 领导说了,要规矩,不能偷看。 可是领导没说不能进去。 而且领导好像只拿了睡衣,没拿裤子。 我想给领导送裤子。 去他妈的规矩。 逻辑完美,年晁云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懂得变通的员工,应该有奖励。 他悄悄去推浴室门,居然留了一条缝。但年晁云也不敢动静太大,溜进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屏息等着里头的反应。戚寒好像完全没发现,淋浴房的玻璃门被水汽覆盖,雾蒙蒙的。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况,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有个纤细的侧影站在水下,背脊挺直臀部曲线优美,大腿笔直修长。年晁云欣赏了一会儿,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吞咽的声音。 “门关上,冷。”戚寒闭着眼睛冲泡沫。 年晁云下意识回:“哦。” 说完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暴露了,他嘿嘿傻笑,放下内裤,一不做二不休,迅速把自己扒了个精光,钻到戚寒身边从后面抱住他。 戚老板全身热烘烘的很舒服,隐隐传来好闻的柏籽香,和洗发水的香味混在一起,迷得年晁云口干舌燥,贴住他不停地蹭。 “我帮你涂沐浴露。” 戚寒觉察出有个热热的东西抵着他臀沟,来来回回地磨,搞得他也有点兴奋起来。 其实年晁云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门缝也是他故意留的,都是成年人,今晚会发生点什么他心里大概是有数的。他不抗拒,就由着年晁云去,甚至还破罐子破摔地想要他多弄一会儿。 年晁云的手涂满沐浴露,从后往前抚上他胸口,沿着他乳尖来回撩拨,像弹琴似的。戚寒很快就硬了,下身翘得老高,乳头也硬邦邦的。 “粉色的,真漂亮。” 年晁云好像是很喜欢玩弄他的胸,还故意揉着他两块胸肌不停地搓,一边贴着他耳朵问:“舒服么?” 戚寒不回,他就又拉又扯,还压低声音恳求:“寒哥,我想弄你。” 这哪是洗澡,分明是索命。 戚寒难耐地扭了两下腰,控制着尽量不从喉咙里发出呻吟。 “小云……你别……这样。” 年晁云问:“别哪样?” “别老摸……摸前面……” 年晁云又坏笑:“那你希望我摸哪儿?说出来,我满足你。” 戚寒又答不上了,只能撅着屁股去蹭他,希望他别再闹自己。 年晁云却故意假装不知道,手心打圈地一路顺着他腹部摸下去,就是避开重点部位不照顾,又是撩拨小腹,又是摸大腿内侧。 戚寒生气,想把他赶出去。年晁云一手禁锢住他,一手沿着脊椎往下滑。 “别动,没洗干净。” 他灵活的手指顺着股缝刮擦过后门,又像是无意在囊袋上撩了几下,戚寒身体一颤。他其实想要更多,但实在是说不出口,憋得满脸通红。 “干净了?我摸摸。” 年晁云轻笑,就没打算放过他。他沾满沐浴露的手指温柔地插进甬道里,戚寒温暖湿润的后穴一下把他吸住了。 年晁云的手指往里伸了两公分,旋转着探索能让戚寒舒服的地方。他俩以前是上过床的,只不过每次都过于规矩,导致年晁云根本没时间去细细开发戚寒的身体,对他的敏感区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现在都要补回来。 他每按一下,都在观察戚寒的反应。一开始这人眉头紧锁,轻轻地喘着气, 后来碰到一处地方的时候,戚寒突然一抖,发出细细的吟叫。 年晁云就对准那里再按,戚寒抖得更厉害了,连眼眶都湿润了。他开始挣扎,年晁云压着他不让他动。 “乖,按摩前列腺对身体好,别动。” 年晁云把脸贴在戚寒脸侧去啃,从耳垂啃到颈侧,又亲又咬,最后把戚寒的脸转过来,去咬他嘴唇,伸了舌尖去温柔地吸吮。 戚寒被亲得浑身发软,水流从头顶灌下,和口腔里滚烫的温度混杂在一起,烫得他神魂俱散。年晁云把热水关了,左手伸到前面不停地帮戚寒撸,前端迅速分泌出粘腻的液体糊了他一手,他右手进了三指,插在戚寒后面进进出出抚慰,上下前后一起夹击。戚寒整个人都瘫软了,没几分钟就泄在年晁云手上,喷出一股又一股浓浓的白浆。 “厉害,多久没弄了?” 戚寒羞愤,想甩开他,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年晁云就没打算饶过他,贴着他耳廓吹气:“还要么?我教你直接用后面射好不好?” 年晁云掐住戚寒纤细的腰,慢慢跪下,滚烫的热气呼在他后穴上。年晁云说:“毛毛,腿分开,让我看看。” 第36章 年晁云一直觉得戚寒有种禁欲的反差感,刚认识那会儿就发现了,所以格外喜欢逗他。比方说,平时温温柔柔的,着急起来,咬人也很疼;又比方说,他平时看起来一本正经,做到舒服的时候,也能主动放得开。 年晁云跪在戚寒身后,满是坏心。 “弯腰,手贴墙,岔开腿屁股撅起来。” 戚寒觉得紧张,两腿发颤,也有可能是兴奋的。他咬咬牙,按着年晁云的话,扶着墙大腿分开,把臀部抬高。 年晁云还是不满足,贴过去嗅两下。 “毛毛真香。” 小时候打针最害怕的时候时擦棉花,性事也一样,对心意相通的两个人来说,适当的调情和前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撩拨起两人的快感。 年晁云眯着眼睛,“啵唧”亲在戚寒臀缝上,看到戚寒的小穴紧张地一收缩,特别可爱。 “腿再分开一点,自己掰开,很好,再开一点儿。” 戚寒有点撑不住了,头也很晕,他只能一手扶墙,一手努力撑开自己后穴,把所有羞耻的一面都暴露在年晁云面前,他知道自己背后有双灼热的充满欲望的视线盯着,甚至连喷在他后穴的呼吸也能清楚感觉到,这让他有种隐秘的快感。 所以也急于把自己压抑很久的东西爆发出来。 他回头去看年晁云的反应,发现那人居然跪在他身后,一边看着他浪一边自慰。 年晁云一脸色气又满足的表情显然在更大程度上激励了戚寒,他缓缓扒住自己左右两瓣臀,尽量拉开,中间的小嘴一张一合剧烈收缩,然后他尝试着自己把湿润的手指缓缓插入。 他动作很慢,心理上还是有点不适应,但小穴经过年晁云之前的开发,已经很柔韧,这次他没费多少劲儿,就进了两指。 戚寒跪在地上一边抽插一边叫:“小云……” 然后他满意地听见自己背后,年晁云的喘息声突然粗重。 突然,有股温软湿热的触感贴上来,戚寒叫了一声。 年晁云的舌头在小穴的外围撩拨,舔得戚寒连跪都费劲儿,只能半趴在地上,胸口几乎贴到地面,臀部自然翘得老高,后面的好风景更是一览无遗。 年晁云埋在他股间,舌头灵活地刺进了小穴里。 “别……脏……” 戚寒吓一跳,下意识就要跑,却被年晁云抵着墙,掐着屁股用舌头戳刺,嘴里还发出“啧啧”的水声。剧烈的羞耻感混合着快感节节攀高,戚寒一边呻吟一边忍不住随着舌头前后摆腰。 不够,还是不够!他想要更舒服的!想要更多! 他想自己摸前面,被年晁云禁锢住手。 “乖,还没到时候。” 戚寒呜呜咽咽地抗议,疯狂地配合他摆动腰肢。年晁云终于也忍不住了,在自己凶器上抹足了沐浴露,小心翼翼地挤进戚寒两腿间。 那里经过舔舐,已经松软湿滑,年晁云很容易就进去半头。 年晁云怕他疼,又退出来抹了点沐浴露,再送进去,这次进了三分之二。他为了让戚寒适应,咬紧牙关在里面轻轻浅浅地抽查,变幻各种角度去刺探那个让戚寒最舒服的点。 戚寒因为很久不做,开始还有点异物感,不是很适应,慢慢终于得了趣,舒服地面色潮红,发出细细碎碎猫一样的呻吟。 年晁云知道他抵到那个位置了,于是对准了突然一下猛插。 “啊——”戚寒叫出声,紧跟着是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年晁云覆在戚寒背后,手抓着他压在墙上,撞得戚寒整个灵魂都支离破碎。 高潮时候,戚寒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尖叫着射了第二波,年晁云迅速抽动两下,自己也快射了,他想拔出来,被戚寒按住恳求:“射进来,快点。” 年晁云咬牙:“乖,别逗我,容易生病。” “不要,我想……啊……想要你……” 这谁扛得住,年晁云一哆嗦,直接就在戚寒温暖舒适的巢穴里释放了。滚烫的热度让两人同时发出满足的喟叹,年晁云趴在戚寒背上喘气,细细密密地亲他背脊,从上到下地抚摸。 戚寒突然拉拉他手臂,示意他把自己转过来。年晁云抵着后穴口,把他翻了个身。戚寒因为全身无力,顺着墙滑坐到浴室地上。他眼眸带水,全身泛红,乳头肿胀,双腿敞开着,股间有湿湿滑滑的液体流出来。 年晁云把手摸到戚寒后穴去抠,惹得戚寒又哆哆嗦嗦,还在敏感期的花穴又开始张张合合。 年晁云哄他扶着自己半跪着:“乖,要洗干净。” 粘腻的液体顺着年晁云的手指往下流,简单的清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探索,戚寒浑身又起了粉色,乳头和小小戚因为亢奋要也颤颤巍巍有抬头的趋势。 戚寒紧紧抿住嘴,控制不住唇齿间溢出的呻吟。他半跪着,无意识顺着年晁云的手指上下摆动。 年晁云被他刺激得血脉偾张,刚疲软了没多久的凶器又半硬起来,但他怕浴室做太久不舒服,觉得清理得差不多了就咬牙起身准备把戚寒擦干抱出去。 他抬手去拿干浴巾。 戚寒盯着他下半身,喉头滚动。他突然大着胆子,做了自己也没想到的一个动作——凑过去,亲了年晁云的东西一口。 再一口。 还不舍得放,亲得爱不释手。 年晁云倒吸一口冷气,半软的性器这下彻底又硬了。 他按住戚寒肩膀,把性器撩刮着他侧脸。戚寒满面春风,他伸出舌尖,试探着把顶端的残留物细细舔干净,还绕圈来回地吸,动作不是很熟练,偶尔两次还碰到牙齿了,但两人都兴致勃勃。 年晁云摸着他耳垂:“饿了?” 戚寒嗯嗯啊啊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大,喜欢。” 年晁云小腹收紧,他低骂一声,凶器迅速在戚寒嘴里胀大好几圈。 “乖,别激我,去床上。” 两人草草在浴室清理干净,又用大浴巾把身上的水一擦。 年晁云把戚寒抱上床,哄骗他坐他身上自己动,年晁云掐着他的软腰上上下下地颠,又把他抱到镜子前,对着镜子岔开腿,让他能清楚看到自己在他身体里的每一下律动。 润滑剂混着白色粘液糊满两人的结合处,清清楚楚映射在镜子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戚寒觉得羞耻,却挪不开眼睛。 年晁云把他脸转过来,哄骗他张嘴,舌面贴着舌面和他深吻,下身对准某个点继续重重地顶。 戚寒尖叫,最后实在受不了就哭着求饶。 “小云……不行了,放过我……” 也不知道是哪三个字触到了年晁云的开关,他突然亢奋,一波比一波猛烈地攻击向戚寒袭来:“叫老公。” “叫师弟。” 反正是同校,戚寒又比他大几个月,理论上叫“师弟”也是对的,但用在这时候就显得不太正经了。 “师……弟……啊……” “毛毛,师兄,你里面弄得我好舒服。” 戚寒流着泪控制不住又释放了一次,液体喷得镜子上地上到处都是,他在失去意识前,只记得自己被年晁云抱进浴室,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一觉睡得舒坦,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 年晁云靠在他边上,在看什么东西,床头开了盏昏黄的小灯。戚寒盯着年晁云的侧脸,鼻息间都是他熟悉的味道,闻了一会儿他觉得眼皮酸涩,像是感觉又困了,就裹着毯子再闭上眼睛。 太舒服了,简直和做梦一样。 其实戚寒一动年晁云就发现了,看他像猫一样又把自己缩回毯子里,不免觉得好笑,可爱又好笑。 年晁云问:“饿么?我叫外卖。” 戚寒开始假装睡着了一动不动,谁知肚子不争气,接二连三地叫,他没办法只能红着耳朵探出半张脸,支支吾吾说:“还行。” 然后他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戚寒皱眉,年晁云笑着解释:“你叫得半栋楼都听见了。” 戚寒咬牙:“谁叫了!” 玩笑归玩笑,饭还是要吃的。年晁云本来想露一手自己做,后来发现没食材,只能先应付应付填饱肚子。 两人等外卖的功夫躺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戚寒觉得他手里的笔记本有点眼熟。年晁云倒也不避讳,直接递给他看。 戚寒才发现,原来是他去年放在床头柜抽屉里没带走的本子。这本儿已经有好些年头,中间有些页码都快脱落了,上面详细记录了年晁云的各种癖好和生活习惯。 年晁云把脑袋搁戚寒肩窝撒娇,哼哼唧唧的。 “我全看到了,你是从高中就开始记的吧?” 戚寒从第一页开始翻,自己都有点感慨:“是高二遇到你那年,一开始就是随手写的观察日记,那时候不都流行这个么,后来就变成习惯了。” 从他的生活习惯,到饮食口味,每一样都记得很详细。年晁云翻的时候觉得烫手,温度从指尖传到心里。 他开玩笑地要从戚寒手里抢:“该物归原主了。” 他是真就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戚寒却满脸紧张,像个宝贝一样把本子牢牢护在怀里:“不行,这是我的。” 年晁云逗他:“怎么是你的?你尾行我那么久当事人同意了么?拿来!” 戚寒突然软下来,用从来没有过的语气回他,可以说是近乎哀求了:“你不要拿走好不好,这是我的宝贝。” 年晁云不知道为什么鼻头发酸,一下就把他搂进怀里:“我开玩笑的,不拿走你别急,他是你宝贝,你是我宝贝。” —— 大家看得还满足吗哈哈,明天开始我要请假两天,实在有点忙~等我回来的~ 第37章 年晁云叫了一大桌子外卖,几乎是把人家店里的菜挨个点了一遍,戚寒怪他浪费,一边帮着摆盘一边抱怨:“早知道就不让你点了,门口超市随便买点面下一下也能凑合,你这吃不完放到明天又是浪费。” 年晁云把戚寒按在椅子上,亲自动手伺候他。 “回家第一天怎么也要庆祝庆祝,吃不完你就多吃点,看看你都没几两肉。” “胡说,我昨天去药店才磅过秤,胖了两斤!” 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还故意撩开衣摆,捏自己那层薄薄的皮肉。 年晁云看了一眼,帮他遮好。他敏锐地捕捉到药店这个词。 “你去药店干什么?不舒服?” 戚寒笑说:“别紧张,我去买点常用药,家里要备着。” 这是戚寒的习惯,家里有个小药箱,从创可贴到感冒咳嗽拉肚子的药,基本都有,平时小毛小病的不用去医院。 但他和年晁云分手那段时间就懒得弄了,一个人什么都懒得做。 现在复合了,就又想一样一样置备起来。 年晁云洗干净手,剥了满满一大盘虾给戚寒,恨不得把他抱到腿上一口一口喂。 “和你说了要多吃点。” “我真的吃不下了。” “那把虾吃了。” “吃不了,太多了。” “那吃一半,我辛辛苦苦给你弄了这么久……” “什么弄?” “你说什么弄?你想怎么弄?” 这个流氓!戚寒面子还是薄,憋不住了狠狠瞪他一眼:“你别老说弄啊弄的行不行?” 年晁云大笑,还是没忍住把戚寒抱过来亲了一大口。和心上人聊废话都这么开心,他当年果然是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 两人吃过晚饭开始收拾东西。 戚寒老惦记着他的花房,对自己走了以后年晁云压根不闻不问,导致一屋子颓败的事实,表示非常愤慨。 年晁云开始还理直气壮的:“我不管是因为睹物思人,看到这些东西就老想到你。” 戚寒幽幽说:“活该。” 他现在硬气了,就是要恃宠而骄,至少嘴上要把当年的仇报回来。 他背对年晁云,摸着那些枯死的植物,挨个道歉。搞得年晁云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好像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儿。 太阳花跟着他们又回到老窝,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上,边上有两盆半死不活的虎皮兰,那个鸟笼秋千还在角落,就连脚下那快毯子的位置都没变。 戚寒有点错乱。一年的时间眨眼就过,快得几乎让他以为这一切都是梦而已,其实他和年晁云还陷在一纸合约里,其实年晁云也还并不知道他暗恋自己。 年晁云从背后走过来,用他最喜欢的姿势环住戚寒:“都会好的,我们重头来过。” 戚寒把脸埋在他颈侧,嗅了嗅,心满意足的。 楼下发出一连串“咚咚咚”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芸芸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它自从做了太监之后,也不知道是觉得颜面尽失还是猫生无望,总之对运动这件事的热情几乎降到了冰点,天天窝在沙发上不动,要不就是偷偷爬床,又被戚寒丢出去,体重翻倍地涨。 发展到今天已经严重影响了运动平衡。 但今天好像不太一样,他从猫包里解放之后,发了疯似的从上窜到下,把最喜欢的橱柜啊桌椅啊挨个跳一遍,像巡视地盘儿似的,结果一不小心就从楼梯拐角滚下来四脚朝天地躺平了。 戚寒无奈,把芸芸抱起来送回窝里,刚放下,它又“嗖”的一声,熟门熟路窜到原来猫爬架的位置,蹲那儿不动了,仿佛从没离开过。 戚寒摇头,给它倒了点水和零食,好言相劝:“小胖子,你该减肥了。” 芸芸撇过头去,年晁云倒是紧张地偷偷摸了摸自己肚子。 “花房要重新整理,还有你搬来的几棵茶树,正好还有空地能种下。冰箱空了明天要去次超市,家里角角落落都要重新打扫,被褥毯子都要晒……” 戚寒絮絮叨叨盘算着,压根没注意年晁云捧着两杯茶,在他背后默默欣赏了很久,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还差一件。”他说,“领导,您什么时候有空和我去扯个证呗?” 其实扯证就是走个形式,反正这儿也不承认。 但年晁云就是惦记这个,他想把之前缺失的每一环都给戚寒补上,当然也包括一场完整的“婚姻”。 戚寒说:“其实我无所谓的,你有这个意愿,我就很满足了,证不证的不重要。” 他是真的看得挺淡,年晁云倒是更有少男心,坚决不同意:“不行,一定要扯,我看着高兴。” 戚寒叹气:“那多麻烦啊,还要出国,我护照都过期了。” 年晁云扁嘴,委委屈屈的:“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 “没有,我不是怕你忙么。” 戚寒像哄小孩一样,年晁云又去磨磨唧唧拱他:“忙也想和你结婚。” “好好,结婚,结!马上结!” “明天就去重新办护照!” “好!去!” “护照一下来就去领证!” “好好!一拿到就买机票!” 年晁云这下满意了,抱着戚寒使劲儿蹭:“其实你早就想和我领证了对不对?你就是不说,你什么时候能坦白点。” 他现在对什么都满意,就是希望戚寒能再多依靠自己一点,想要什么直接开口说。 戚寒无奈,应了他后半句,也没有反驳他前半句:“好好,我会坦白的。” “你别敷衍我,有什么不开心的和我说,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 戚寒抬腿往屋里走:“都说了你别老是弄啊弄的行不行?” 半夜时候,戚寒被屋外轰鸣的雷声惊醒,透过窗帘隐约还能见到闪电,他才想起来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电橙色预警,台风天又要来了。 戚寒忽然想起来花房窗还开着,担心植物被淋坏了,就赶紧跑去楼上关。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年晁云坐床上发呆。 看样子是还没醒过来,眼神都没焦距的,看到戚寒回来,像条大狗似的,露出十二万分委屈的表情。 “我以为你又走了。” “床一动我就醒了。” “你别吓我好不好。” 明明当年被分手的是戚寒,这会儿罪魁祸首倒显得特别委屈了。但戚寒决定不和幼稚鬼计较,他躺回那人身边,拍拍他脑袋:“睡吧,我不走,永远不走。” “你说的!” “对对,我说的。” 年晁云心满意足,把脸埋在戚寒腰腹,眼睛一闭又梦周公去了。 早上起床,年晁云闻到外面飘来食物的味道,他一颗晃晃悠悠的心说不清楚为什么就突然落下了,坐床上傻笑很久。 洗漱完,年晁云蹭到厨房去,盯着戚寒穿围裙的背影半天,冷不丁说:“寒哥你真好看。”戚寒没搭话,从头到尾红成了个虾子。他垂了眼睛,睫毛不停地闪。 年晁云突然想起来,戚寒好像只有在自己面前会脸红耳朵红,这副光景别人谁都看不到。 也就意味着这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之前他还嫉妒江照,见不得戚寒对他笑,现在他的心情突然明朗起来,很想发一张照片给江照狠狠羞辱他。 就是这么幼稚。 年晁云扑过去从后面啃戚寒的耳朵。 戚寒一边躲一边用勺子戳他。 年晁云说:“你管你做,别分心。”还在他脖子狠狠吸出一大口草莓印子。 戚寒被他亲得腰都软了。 年晁云撒娇说:“之前看你对江照谈笑风生,怎么到我手里就这么拘谨。我吃醋了,以后不许单独和别人吃饭,不许对别人笑,也不许和其他人聊得来。” 戚寒无奈地说:“你这是不讲道理。” 年晁云耍无赖:“我不管你做不到我就不吃饭,饿死我吧。” 小年总在心上人面前耍无赖的本事登峰造极。 戚寒僵了一会儿,叹口气,去勺了一勺酒酿圆子递到他嘴边。 年晁云故意闭紧嘴。 戚寒哄他说:“尝尝,甜的。” 年晁云说:“我不信,你先吃一口我看看。” 戚寒不疑有他,自己吃了一口,认真回答:“真的是甜的。” 年晁云笑眯眯地说:“那我尝尝。” 他低头捧着戚寒的脸就亲下去,笑得得意洋洋,他说:“果然是甜的。” 那天,,年晁云没去上班,戚寒也没去酒吧张罗。 外面的雨一直都没停,两人就在桌边泡了壶茶,一边听雨,一边絮絮叨叨聊各自近一年发生的事儿。 年晁云说:“其实之前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可你一条都没收到。” 戚寒抿嘴:“我把你拉黑了。” 年晁云撒娇,把之前发的消息戳开给他看。戚寒一看眼眶就红了。 满屏的红点,都是发不出去的消息,大部分都是“寒哥我饿了”、“寒哥我想吃面”、“寒哥又下雨了”,有一条因为字特别少显得格外显眼:寒哥,我想你了。 —— 今天七夕,想想还是更新一章甜的吧,大家节日愉快。 有对象的甜甜蜜蜜,没对象的早日脱单! 微博今天有几对CP的七夕日常段子掉落,喜欢的可以去看哦。 想看谁的也可以和我说,我顺手可能也会搞一搞~ 第38章 这个梅雨季节似乎特别漫长,暴雨连下几天几夜,城里很多地方都淹了,小区前面的那条护城河也几乎过了警戒水位,直望堤岸逼近,每天被狂风一吹就蠢蠢欲动地要漫出来。 戚寒很担心,每天都在窗口要看八百十次,打算稍有点不对劲就跑。 年晁云觉得他相当可爱,就开玩笑保证,一旦水往两边岸上涌,自己绝对能扛起他一个百米冲刺。 这天在外头走伞和雨披都没用,所以几乎没人会出门,连外卖的运费都翻了好几倍。 幸好戚寒喜欢在家囤口粮,吃的喝的用的应有尽有,之所以会有这习惯一来是因为他小时候穷怕了,很早就知道未雨绸缪要在宽裕的时候为将来做打算。二来,还是因为年晁云,这人挑嘴,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他要挖空心思换着花样给这人做饭,后来分手了,这习惯也没能再改过来。 年晁云则相反。他不喜欢屯东西,对所有打折优惠消息也没什么兴趣,要了才买,买了就不看价格。就这点上,他们两人的消费观千差万别。 年晁云曾经笑戚寒像个仓鼠,现在轮到戚寒反击他了。 “幸亏我买多了,不然现在你连超市都去不了。” “是是,我们家毛毛真能干。” 对这种明显是敷衍的态度,戚寒表示很不满意,他用胳膊肘顶年晁云:“麻烦让一让,你碍着我了。” 年晁云礼节性地提出:“我帮你忙?” 戚寒一本正经拒绝:“不用,你只会帮倒忙。” 年晁云说:“冤枉了,我还专门去学过做饭的,真的,书都买了好多本,你不还见过我做的笔记么?” 他倒没说假话,小年总的饭虽然不见得有多好吃,但至少他有这份心。 “行,那今天饭你做。” 年晁云摸着他的腰,又揉又捏的:“可以是可以,但我想先要点奖励?” 戚寒一听年晁云这么说,就浑身不对劲,下意识觉得这人肯定又想了什么新花样。 他俩自从说开之后,这几天休息就一直在家里滚床单,把所有能解锁的新姿势都没羞没臊地试了个遍。 年晁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网上订购了很多情趣内衣,变着花样地让领导在家里穿,还不准他穿内裤,好方便自己上下其手。 比如,弯腰的时候刚好能平视的好风景;又比如,在地毯上玩飞行棋盘腿而坐的时候,戚寒不拿毯子盖住,年晁云两眼就永远记不得看棋盘。再比如,戚寒做饭穿围裙的时候,年晁云连上衣都不想让他穿。 戚寒好几次严正抗议过:“不穿内裤不卫生!还有,为什么只有我不能穿?” 年晁云笑嘻嘻贴过来:“你要觉得不公平,我也可以不穿,后果自负罢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戚寒听完不吭声了。年晁云按着按着手就往腰下滑,在两瓣屁股上来回揉捏,揉着揉着又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戚寒背一下弓起来,赶紧把年晁云推出去:“走走走!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他们计划天晴之后,要去重新申请签证,然后把证领了,开开心心去外面玩一圈顺便还能来个旅行结婚。 戚寒还是比较传统的,他犹豫是不是需要在领证之前见年晁云父母一面,毕竟之前听说年家为了他们的事儿闹得很不愉快,日后如果两人能长久下去,总还是要见面的,所以最好是把心结先解开。 年晁云的意思是干脆来个先斩后奏,先把事儿办了,生米煮成熟饭再通知他父母也不迟。戚寒拗不过他,只能先答应了再说,但还是旁敲侧击地问了很多关于他父母的爱好,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除了没羞没臊,这几天年晁云最喜欢做的另一件事儿,就是趴在戚寒大腿上,拉着他帮自己按摩太阳穴。 戚寒拒绝了好几次,很犹豫怕把他按坏了,劝他去找个专业的,最后都被小年总拒绝了。 后来渐渐的,他也就不提了,偷偷从网上买了参考书,心里琢磨着如果不行,干脆去报个班进修一下手法。 年晁云因为职业的关系,有一副好耳朵,所以对声音比一般人要敏感。 他不喜欢一切高频率的杂音,对公众场合任何刺耳尖锐的争论都格外反感。他觉得自己不喜欢听尖锐的声音是因为他父母从小一直吵架互相谩骂指责的关系。 但他喜欢戚寒的,干净又纯粹,和他的人,他身上的香味一样,靠近了,就像跌在林海雪松里,又像是泡在一汪温泉里,说不出的舒服。 所以小年总最喜欢的是一边享受按摩,一边听戚寒说话。 “寒哥给我念段诗吧。” 戚寒拒绝不了他,只能给他念一小段自己最喜欢的《浮生六记》。 他念“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 ”;念“人珍我弃、人弃我取 ”;念“今世不能,期以来世”。 戚寒的声音从胸腔里流出来,仿佛冷硬石块上流过的叮咚泉水,神奇地抚平了年晁云的焦躁疲惫。 年晁云是商人,而且神奇的有一些大直男思维,天生不是很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也不会去想内里的深意。但他喜欢研究戚寒读书时候的表情,虽然平平淡淡的,却很认真,莫名让人觉得舒服。 读到喜欢的部分,戚寒的眼神会变;读到触景生情的,他的眉心会轻轻一动。 年晁云就去戳他脸:“你怎么老记这些丧气话?” 戚寒辩驳:“哪里丧气?” “什么今世来世的,什么捡别人破鞋……” 戚寒狠狠在他太阳穴一按:“谁捡破鞋?!” “疼疼疼……好好好,你没有我也没有!轻点儿啊……” 过了几天年晁云又突发奇想:“寒哥,你给我唱首歌吧。” 戚寒一口拒绝:“不行,我五音不全。” 年晁云解释:“没关系,我也没想你唱得多好,我就是好奇。” 戚寒别过脸去:“不唱。” 年晁云撒娇:“寒哥——” “不唱。” “就一次。” “一次也不行。” 任凭年晁云后来再死缠烂打,戚寒还是拒绝。主要是戚寒知道自己水平,自从以前被同学笑话唱歌像念书之后,他就坚决不再开口了。 更何况,年晁云什么天籁之音没听过,在他面前唱歌,那不是班门弄斧自毁形象么?戚寒坚决不干。 年晁云假装伤心,嘴角一直耷拉着,整个人也不聒噪了,灰头土脸地窝在沙发上叹气,戚寒翻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也没法挽回他颓败的样子。 其实年晁云倒不是小心眼,他纯粹就是闲的,想逗逗戚寒,不想让他再去念那些听起来有些伤感的东西。 后来有天晚上,年晁云经过花房,听见里面传出哼歌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春日里忽然拂面的暖风。 花房亮着一道灯光,戚寒在忙着摆弄他的“子子孙孙”,弯腰的时候,衬衫紧绷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腰线,还有修长笔挺的双腿和饱满的后臀。 年晁云眯起眼睛仔细欣赏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上楼了。 后来连着好几晚,他总能听见戚寒在偷偷练歌,好像又怕他发现,只能躲起来,像背着大人干坏事儿的小孩,特别可爱。 虽然唱得确实不好,节奏和调子没一样在点上,但年晁云就是很喜欢。 终于有天,等年晁云提出再按摩的时候,戚寒忽然鼓起勇气对年晁云说:“你……上次说的歌还想听吗?” 年晁云故意问:“什么歌?我不记得了。” 戚寒的手一停:“哦,没关系,那算了。” 年晁云忍住快笑破的肚子,马上伸手搂住戚寒脖子,把他整个人往下压:“我开玩笑的,怎么会忘记,我等了这么久。” 四目相对,戚寒眼里的星星都落到了小年总眼里。 他笑了。 “那我唱了,你别笑话我啊。” “我不笑。” “……我真唱了!” “唱吧,乖。” 戚寒咬牙,开了嗓。他唱得干巴巴,像念书一样,一紧张有地方还漏了拍子。但是年晁云就是很开心,因为他从字里行间里品出了戚寒的认真。 一曲既罢,年晁云翻身坐起来,把戚寒反过来像个孩子似的抱坐在膝盖上面对自己。 戚寒有点变扭,又怕自己唱得不好年晁云笑话他,就一直把头埋在他胸口不敢看他。 “你不许说话。” 年晁云笑:“我还没开口呢你又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不管,反正我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年晁云去亲他粉嫩的耳尖:“那我就不说好话了,抬头看我。” 两人都没说话,暖色的灯光撒下来拢在两人身上,年晁云盯着戚寒的眼神在流转,不是欲望。而是一些很温柔的东西,戚寒动动喉咙。 年晁云凑过去,从眼皮亲到鼻子,又从鼻子滑到他嘴唇。 他说:“什么今世来世的,我要生生世世。” —— 我回来了,久等了。弥补大家本周不断更。今天是甜甜的日常,这几天都要走一下剧情。车车大概还有一次的哈哈哈。 第39章 漫长的雨季总算要接近尾声,萧野打来电话问戚寒知不知道林难去哪儿了。 年晁云把戚寒当抱枕按在怀里看电视,顺便上下齐手消磨时间。戚寒一边接电话一边躲年晁云的咸猪手,年晁云也不怕,仗着他不敢发声音,调戏得更凶了。 戚寒回忆:“林难说过要回一趟老家。 萧野听起来有点烦躁,在电话那头突然拔高音量:“回家?什么时候?” 戚寒答:“两天前吧。” 萧野沉默了一会儿问:“他有没有提回去干什么?” 戚寒老老实实思考了一会儿,刚想答,电话被年晁云抢过去:“自己老婆都看不住,别人哪儿知道?“ 他有点不爽萧野打扰自己的好事,不过这次萧野居然没回嘴:”他前几天和我吵架,手机关机,我找了他两天。” 电话里男人长叹一口气。 年晁云问:“你居然没立马跟去找他?” “我找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他就是有本事让我找不到。” 林难在被戚寒收留之前,像野草一样过惯了东躲西藏的生活,最大的本事就是活下去,哪怕没正经身份证明。所以要完全避开萧野倒也不是难事。 “我猜猜,是不是你老情人打上门了?” 戚寒剥了个葡萄丢年晁云嘴里,很甜。小年总搂过戚寒喂了半个还他。 萧野苦笑:“差不多。” 谁能想到,别人七夕都甜甜蜜蜜的,偏他会在这时候被老情人报复。其实那人还算不上情人,最多就是多上了几次床,技术挺好当时会装,有一段时间还挺得萧大王的欢心。不过有的人往往就这样,不知道见好就收,还单方面把自己地位提拔到正宫的位置,对萧野实行24小时,360度全方位监控,后来萧野实在烦了,就给他一大笔钱想断了关系。 他以为这事儿拉黑不联系就算完了,没料到时隔那么久还会突然翻车。 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搞到林难的手机,先是哭哭啼啼发了一长串语音控诉自己因为轻信萧野的海誓山盟,被他甩了之后得了重度抑郁,药物治疗没用,自杀送医院都好几次。 林难没回应,但把那人的消息删了之后想想又有点气,就跑到萧野那儿警告他。 反正也不知道那天后来萧野是怎么和他“老情人”沟通的,晚上那人居然又换了个手机号,给林难发了一大堆萧野的床照和视频过去。 林难本来不想看,拉黑的时候不小心手一抖点开了,触目惊心的三人行和大尺度床照看得林难当场就冲到卫生间吐了。 萧野反复解释说和那人的关系早就断了,甚至在遇上林难之前,他就已经空窗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说干了嘴皮也没用。 这些事儿林难会不清楚么?不可能。 他早知道萧野以前不是什么正经人,虽然自己没混过圈儿,但好歹也见过猪跑。不过心里有准备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之后又是另一回事。 他没法控制自己的恶心和愤怒,又有点难受,厕所出来之后,把手机砸萧野脸上就走了。 年晁云没忘落井下石:“活该,让你什么人都沾,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他虽然同情,也没法安慰萧野,事情是他做的,结果也只能他自己承担,就像当年自己一样。萧野搓了把脸挂上电话,满脑子都是他家难哥出门前通红的眼睛。。 窗外淅淅沥沥又开始下雨,新闻正在播报全国各地抗洪救灾的情况。刚好说到隔壁小县城连日洪水,导致泥石流滑坡,大批居民楼一二层都淹了,现在政府挨家挨户要求大家撤退。 林难老家就在这座城里,如果戚寒没记错,还刚好在山脚下,是高危地带,难怪这小孩前两天还问自己预支了一个月工资。 这个时间回去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据戚寒所知,林难父母双亡,在老家也没有亲戚,所有人对他避犹不及,戚寒想不出林难有什么回去的理由,但还是把这些线索都编了条消息发给萧野。 萧野匆匆回了句“谢谢”。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一点也没有要过去的势头。 年晁云看戚寒盯着手机发呆,又凑过来拢住他:“帮他就算了,发完消息还在想我要吃醋了。” 戚寒笑他幼稚:“我没在考虑萧野的事儿。” “嗯?那你想什么?” 戚寒指指电视:“我刚想到,我爸住的那个棚户区,不知道是不是也被水冲了。” 高中时候,戚寒的父亲带着儿子回到北方老家,一开始因为没房子,两人在老城区租了个20平米的屋子,那地方连出租车都进不去,大冬天上厕所还要哆哆嗦嗦跑外头上公厕,厨房也是公用的,下水道塞满剩饭剩菜常年堵塞,整个棚户区大多数都是背井离乡的外来户,在这儿杂乱无章地混在一起讨生活。 他们住的那间房子四面斑驳年久失修,里面连像样的家具都没一件儿,勉强留了个床垫几张桌椅,总算还能当个庇护所。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当时同住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存了钱,买房的买房,结婚的结婚,也有找人做了跳板搬走的,总之各自都有新生活了,就只有他们还窝在这小地方。 其实说起来,他爸也是有些手艺的,做过泥水匠,卖过蔬菜,在夜市摆过烤串摊,买过饺子皮,只不过每样都不长久,而且后来他爸就不知道从哪里染了牌瘾,三天两头和一帮赌友混在一起,没钱又跑去借高利贷,就这样混到今天。 戚寒劝过他不知道多少次,最后心力交瘁,进大学之后就彻底从家里搬出来,熬过几年毕业了。他妈去世前留给儿子的基金刚好到期,再加他打工挣的钱,林林总总凑起来开了间酒吧。 他自己的生活总算勉强是上正轨了,但和他爸的关系却一直疏远,见面没聊几句就是要钱,戚寒心灰意冷,但到底还是没能狠心不管。 据他所知,这几年他爸为了躲追债的,一直也没什么固定住处,棚户区那破房子鱼龙混杂,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成了那帮要债的,最后一个不知道的地方。 听戚寒这么说,年晁云沉默着不吭气儿。 戚寒这个不成器的爹一直都是压在年晁云心里的石头,虽然那人名义上也算是自己的岳父,道理上应该敬他几分,但年晁云在主观意识上实在是很不希望戚寒和他还有牵扯。 这人就是个无底洞,他有的时候甚至恶毒地想过干脆把他弄进牢里关他个几年,也好让戚寒过几年安生日子 当然也就是想想。 戚寒也知道年晁云在想什么,就赶紧解释:“我不是心软,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知道以后呢?他再找你要钱,你给还是不给?” “……你说的我知道,但他毕竟是我爹。” 戚寒越说越小声,年晁云叹口气说:“我理解,你别着急我陪你去看看。” 戚寒摆手:“没关系我自己……” 年晁云眉头一皱瞪着他。 戚寒坐得腰板笔直:“你别生气。我不是不想让你插手,我是希望自己不要太依赖你。”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次,你这钱也不是风刮来的。” “你爸的事儿我们可以另外讨论,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不能依赖我?” 年晁云的语气有点急了,还憋着股气,他知道戚寒自尊心强,就没想到两人都谈婚论嫁走到这步了,他还这么见外。 倒不是说这有多罪大恶极,他就是觉得有点受伤。 戚寒斟酌了一下措辞,回:“人都是被惯坏的,比方说,今天你帮我一次,明天你又帮我一次,以后每次我遇到事儿,就只会想着让你帮我。” “你不是这种人。” 戚寒的优点就是知分寸,太知分寸。 “人都是会变的,说不定我以后就堕落了。” 年晁云理直气壮地回他:“什么叫堕落?我是你对象又不是外人,帮老婆做事不是天经地义么?” “哎,我的意思是,我是个男的,我俩平等,总不能真的什么事儿都靠你。” “为什么不能?” 年晁云死活摆出一副“老子高兴老子乐意的样子”,两人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根本没法沟通,戚寒一大堆话在嘴里盘了一圈,最后只能象征性地总结一句:“我是希望自己很多事能尽量自己熬过去,实在熬不过去的时候,你再帮帮我。” 他转过脸去,盯着年晁云认真问:“行么?” 能说不行么?年晁云对着他,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他叹口气,把戚寒揽到肩头抚着他挺直的背脊,想让他放松:“寒哥你听我说,我现在巴不得把你缩小了揣口袋里天天带着,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多依赖我,抱怨还是撒娇什么的都行,不要去考虑那些该不该的问题,这不是我和你之间应该思考的。从今往后,都有我护着你,你能做就做,不能做的,都有我。” —— 这一段野王的故事,和我歪脖七夕野王那个小段子时间线是平行的,不知道大家看出来没。算是小彩蛋哈哈。 第40章 两人趁着雨势渐小赶去棚户区。那里果然因为暴雨都淹了。虽然现场用了好几个泵,但积水还是没到了小腿肚,入口警戒线拉着,远远看过去,杂物和垃圾七零八落地混在一起飘在污水上,几个警察在路口守着。 烂糟糟的废墟上蹲着一只湿漉漉的猫,浑身毛发打结不停打着喷嚏。年晁云和戚寒一靠近,那猫就弓起背,警惕地看着他们。 还想往里走肯定是不行了。 警察拦住他们说:“您好,前面都淹了,禁止通行。” 戚寒问:“麻烦问下里面住的人呢?” 警察一板一眼回他:“具体人员排查情况我不清楚,但现场疏散工作已经结束了。” 听这话应该是都撤了,撤没撤完不知道。 戚寒抓着年晁云的手越来越紧,年晁云安慰他说:“你别急,说不定你爸跑别地方避难去了,应该没事的,他这还有什么认识的人么?” 戚寒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奶奶。” 年晁云捏捏他手:“那我们去问问。” 戚寒有些犹豫。 年晁云想起来这也算是正式见家长,就问他:“是不是要先买点儿东西?” 戚寒摇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奶奶她不太喜欢我,可能一会儿说话不好听,你……别放心上。” 年晁云没去想他话里的深意,单纯以为可能老人家和他们有点儿家务事上的过节,那也没什么,总归是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再说他一个素昧平生的人,骂他干什么。 他俩冒着大雨,跑到戚寒他奶奶家。 六层楼的老房子。 地段倒是挺好,算是学区房,就是地方实在太小。一层四户人家,楼道里堆满箱子之类的杂物,还有各种破旧的电瓶车自行车,几乎占满了整个公共空间。墙上到处是漏水的痕迹和经年累月留下的不明污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油烟和霉混在一起的臭味。 戚寒很尴尬,尽量想护着年晁云的衣服不让他沾到墙。不过年晁云反而好像不太在意。 他俩敲了半天才有人来开门。 老太太佝偻着背,七十出头的样子,头发花白,面容瘦削,脸上有深深浅浅的沟壑,面容看着苍老又严肃,但眼神倒是清明得很。 老人家一开门看到戚寒,脸立马拉得老长,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干什么?” 充满了戒备和厌恶,不像血亲倒像是很多年不见的仇人。 还没等年晁云回过神来她就要关门,还好戚寒先一步把右脚卡在门缝里,手扒拉住门不让老太太关上。 “奶,我爸回来过么?” 老人蛮横地驱赶他:“不知道不知道,走走走别来我这儿!” 戚寒低声央求:“棚户区都淹了,我找不到他,他要来过你就告诉我一声。” “我早说了,你们两个的死活和我没关系!你滚远点!再敢来我要报警了!” 年晁云终于开始觉得诧异,不光诧异而且好笑:“老太太,警察不管家务事的。” 年晁云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不慌不忙让老太大以为他是戚寒请来的帮手,就为了对付她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太。 她突然尖叫起来:“好啊你这个白眼狼!找人来威胁我!要钱是吧!有本事你就动手!反正我就老命一条!我倒要让大伙儿看看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公理!还有没有王法!警察到底管不管!” 老太太把大门捶得“哐哐”响,整个人靠在门上骂得唾沫横飞,左邻右舍听到声音都出来了。 “奶……我不是要钱,我就是,我就想问问我爸来没来过。” “滚!你滚不要站在我家门口,晦气!不要脸的东西!” 老人越说越离谱,周围邻居也开始窃窃私语。 “噢哟,是那个同性恋又回来了。” “旁边这男的是不是和他搞一起的?” “小伙子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哦……真的变态。” “唉,可怜老太年纪一大把,孙子喜欢男人儿子赌博败家,也不知道造的什么孽。” 左邻右舍你一言我一句,戚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身形一晃,抵着门的脚就松开了,老太太趁机窜进去用力关门,要不是年晁云拉得快,差点就把戚寒的手夹了。 这下年晁云也火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发难,被戚寒扯住袖子。 他摇摇头:“算了,我们走吧,我爸他……应该是没来过。” 两人一路被人“目送”下去,气得年晁云咬牙切齿。早知道今天就把迈凯伦开来,晃瞎这群人的狗眼。 回车里,戚寒半边衣服都湿透了,身体一直在抖。年晁云把他外套脱了,打开空调把车里温度调高,又用自带的保温杯倒水给戚寒喝。 大半杯热茶下去,戚寒才长长呼出口气。他有点累,后仰着靠在椅背上,没几秒又侧着蜷缩起来。 年晁云把车子转了个弯开出小区,但一时也不知道去哪儿,只能先靠路边停着。 他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搭在戚寒身上,戚寒就像小动物那样,从外套下伸出十根手指果断迅速地揪住衣领,放到自己鼻子下嗅,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要不是在外面,年晁云现在就想办了他。 “你爸还有什么地方能去的?” “不知道,我对他这几年的行踪一无所知,每次都是他缺钱了来找我。”戚寒苦笑,“这么说起来,我也挺没良心的。” “这和良心没有关系,你做得够好了,这些年挣的钱都给搭在他身上,换别人早断绝关系了。” “是啊,所以我真是一穷二白。” 戚寒还在偷偷摩挲年晁云的外套,甚至无意识用嘴唇去蹭,年晁云看得喉结滚动,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正经话题上:“所以,要不是你嫁给我,这辈子连娶媳妇儿的钱都没有。” 戚寒躲在外套下面眨巴眼睛看他:“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娶媳妇儿?” 年晁云回:“可以啊,你娶我,我带一卡车嫁妆给你,保你吃穿不愁。” 戚寒抿嘴,偷偷去勾年晁云的小手指。年晁云倒吸一口凉气:“我警告你啊,我定力很不好,就算在外面我也能兽性大发的!” 他拉着戚寒的手去摸自己鼓起来的裤子,戚寒脸一红,像烫着似的缩回外套里了。 年晁云笑笑,重新发车上路。他决定既然找不到人,就赶紧回家滚床单,一分钟都不要再等了。 “我爸的事儿,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劝又劝不动,也不能看着他不管,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他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戚寒说:“就我妈去世之后,整个人都垮了,交了不该交的朋友,把赌博当精神寄托。你也看到了,那段时间我刚大学毕业,家里要帮我介绍有钱人家的女儿结婚,做上门女婿,我不肯,就出柜了。结果我奶奶一怒之下,既不认儿子,也不想认我这个孙子,觉得我给他们祖上蒙羞了。” “你爸是你奶奶的儿子,再差也是她没教育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戚寒摇头:“你不知道,我奶就是这样的人。她年轻时候还是高级人民教师,知识分子,没想到吧?所以有些根深蒂固的迂腐,和学历学识没有半点关系。” “我爷爷死得早,家里三个儿子是她一人拉扯大的,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宝贝,媳妇儿都是垫脚石,我妈刚进门那会儿,她每天给我妈脸色看,呼来喝去地找茬,我妈后来受不了,带着我爸和我回南方,没想到红颜薄命去得早,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来了。” “我记得刚回来那会儿,我奶可嚣张,叫着嚷着‘让你别娶那个女人你不听!克夫!现在倒好把自己克死了,你看看隔壁老李头家,娶了什么局的女儿,家里小洋房都盖好几栋了!’” 后来出了事儿,他奶奶就不管他们了,戚寒和他爸在这儿处境实在艰难,唯二两次他实在走投无路,想去他奶奶家借点钱,结果冒着大雨在门外等了好几个小时,最后也没能要到一分钱。回来一场高烧,还是陶爱国把他送到医院的,当时还发了病危通知书。 戚寒回忆这段时间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说一段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往事。 “好婆前几年就得了癌,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等她走了,我除了我爸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年晁云心里一疼,握住他手,指尖冰凉。 “不会的,你不是还有我么?他肯定没事的,等我们找到他,想办法聊一聊,看能不能给他笔钱让他再开个小店。” “可是……” “没可是,你要再说什么欠我,我就真生气了。” 天色渐暗,两人的车拐进小区。 “实在过意不去,就让我今晚点菜,我还要加餐。”年晁云舔舔舌头。 戚寒居然没接他这句话,盯着楼上半天说:“小云,我们上午走之前没关灯么?” “啊?” “还有谁知道家里密码?” 年晁云说:“我爸妈?” 戚寒一指楼上,年晁云顺着他手看过去——客厅里,灯火辉煌。 他爸正叼着烟站在露台上,君临天下地看着他们。 —— 见家长啦,后面的会在糖里走一下剧情。 咦昨天开始评论就少了,是小仙女们都开学了吗? 第41章 事情接二连三来得太突然,年晁云大概是因为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下意识就把戚寒拦在背后,对他爸隔空喊话:“你来干什么?” 他爸一边抽烟一边说:“怎么?我看自己儿子还需要报备?” 年晁云咬牙:“我没空和你绕弯子,有话直说。” 他爸把眼神淡淡投向戚寒,探照灯似的上下扫了一遍。年晁云抓着戚寒的手把他藏得更深了。 戚寒偷偷在背后捏他手心,安抚他。 年晁云说:“这件事我已经和你谈过了,不管你接不接受结果就这样。” “年晁云你记住,我是你爹,你的公司也是我的。” 老年总拿了个一次性杯子,把烟灰弹在里面,有些零星的落在阳台上。年晁云还想说什么,但显然他爸不想在这种状态下和儿子起冲突,他转向戚寒说:“戚寒是吧?上来我们聊聊。” 年晁云当然不肯送心上人羊入虎口,他甚至可以想象进了这扇门,戚寒将面临什么样的刁难侮辱。这都是他爸能干出来的事儿。 所以他拉着戚寒扭头就走,但戚寒的反应倒是要冷静得多,他安抚性地拍拍年晁云肩膀。 进门,年晁云他父母像三堂会审一样,在客厅沙发两头一南一北地坐着,中间仿佛隔了条银河。 年晁云换了鞋子就问他爸:“把钥匙还我。” “干什么?以后家门也不能进了?” 年晁云说:“去别人家都事先打招呼,这好像是基本礼仪,我三岁时候你教的。” 年父往沙发靠背上一躺:“那是别人家,我来儿子家天经地义,打招呼干什么?好给你时间排练?” 戚寒从厨房端了两杯茶出来,满屋子柚子香。年晁云他妈问:“什么味儿?” 戚寒递过一小碟蜂蜜:“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东西招待两位,就弄了点我自己做的柚子茶,喜欢甜口的可以加点蜂蜜。” 年妈妈喝了一口,很惊喜,就想问他制作方法,戚寒把笔记本上的独家秘方撕下来给她说::“见笑了,您要喜欢,一会儿带两罐回去。” “那怎么行,你自己做也挺麻烦。” 戚寒笑笑:“不碍事,我总要再做的,反正小云也喜欢。” 年晁云得意洋洋,能不喜欢么,老婆做的什么都好。 年父一直绷着脸,戚寒看他盯着自己手里的小本本,就索性大大方方给他看,反正里面都是他随手的厨房笔记,当然还有花艺的,还有一点生活里很琐碎的记录,主要是怕事儿一多久忘了。 年妈妈也凑过来,饶有兴趣地一起研究,看到感兴趣的地方还会问两句。 戚寒十分耐心地回答她,还去厨房拿出自己前几天烤的小饼干。因为年晁云喜欢坚果,他做的时候还特意放了不少杏仁和花生碎进去。 年晁云跟着他进厨房,说他一会儿就想办法把他父母弄走。 戚寒笑:“没那么夸张,他们还挺好相处的。” 年晁云很诧异:“那你是没见过他们吵翻天的样子,而且我爸这样刁难你,哪里好相处了?!” 戚寒一边翻冰箱一边回:“你爸可能就是这脾气,也没有恶意,而且我……已经很多年不知道家是这个味道了,说实话还挺羡慕。” 年晁云一愣,心里有点难受,就用最喜欢的姿势环住他:“要不你给我生一个,不行,生两个,儿女双全。” 戚寒推他:“你下辈子做梦吧。” 两人在厨房里黏黏糊糊半天,客厅里二老不知道因为什么又吵起来了,一开始还压抑着,后来年妈妈的声音明显高亢起来。 戚寒赶紧走出去打圆场:“伯父伯母一会儿留下吃个便饭吧,我随便弄两个家常菜。” 年父冷哼:“我年纪大了,吃不惯外面的东西,不用麻烦。” 年晁云回怼:“吃不惯你就走,没人逼你吃。” 他爸没接他话,拿出一叠资料放桌上。年晁云顿时有很不好的预感。 “什么东西?” “相亲资料,你挑一个。” 戚寒脸色一变,年晁云简直想骂人了:“我和戚寒过几天要去国外领证,我没第二个老婆。” 他爸摆手:“你们领不领证我没兴趣知道,国外的证国内也查不到也不冲突,你在这儿找个门当户对的,形婚也好随便怎么都行,我和朋友有个交代,你日子也好过。” “不可能!想都别想!如果你今天来就这目的那你可以滚了。” 戚寒按住年晁云,毕恭毕敬地坐到对面沙发。 “伯父,我和年晁云都觉得婚姻还是要以喜欢为前提,一心一意,这样才长久。” 年父抬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想表达一下我想法,也是小云的想法,毕竟婚姻是当事人自己的选择,好坏最后自己能承担就好,其他人插手也不见得就能指一条明路。” 他没明说,但总感觉话里话外在含沙射影。 年晁云他爸有点恼火,觉得被戳中了心事,就开始故意挖苦:“小戚做什么工作的?” 戚寒答:“有家小酒吧。” 年父点头:“自己做老板?也挺好,稳定么?” “还行。” “家里情况呢?” 戚寒抿了抿嘴:“母亲过世了,父亲……情况不算太好,奶奶和外婆都在。” 他虽然做足心理准备了,但说到父亲的时候还是停顿了一下,觉得有点难以启齿。这让他想到高中时候开家长会,每次说到家庭情况的窘境。 和现在何其相似,羞耻但不得不面对,因为是事实。 年晁云他爸点头:“单亲,父亲做什么的?” 戚寒的背脊突然挺直,指甲紧紧攥在手心。 年晁云一下怒了:“寒哥的背景你来之前应该都调查清楚了,何必在这儿惺惺作态!” 他爸悠悠回:“插什么嘴?问你了么?我作为你父亲,有权利知道他所有的家庭情况。” 他只说戚寒是“他”,不承认是年晁云对象。 “这是我老婆,和我过日子,关你屁事!” “那很简单,你从公司滚出去自立门户,我就不管。” 话说到这儿年晁云他妈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好言相劝:“不要吵,都好好说话。” “说个屁,你看他像好好说话的样子么?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今天就是来吵架的,行啊我奉陪,要我把股份让出来是吧,你拿去,就这几个臭钱谁稀罕!” 老年总不耐烦地冲他老婆吼:“听到没,你养的好儿子!枕边风一吹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不听话,从小吃我的用我的都给我吐出来!” 父子二人剑拔弩张,眼看看又要吵起来,戚寒忽然拉拉年晁云袖子说:“小云,你要不先回避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把年晁云往外推,嘱咐他等自己消息。 年晁云哪里坐得住。 戚寒和二老在门里谈了两个多小时,年晁云在外面急得在团团转,一会儿趴门上听声音,一会儿跑去外面往窗户里头看,还想从院落里翻墙进去。 他第一次恨自己小区的安保和隔音措施这么完善。 最后连路过的快递小哥都看不过去了,笑他:“大哥,被媳妇儿锁外头了吧?没事儿,多打电话哄哄就好了!媳妇儿都是要哄的!” 快递小哥自信满满地露出一口大白牙,年晁云挂在院墙上默默咬牙。 他愁得蹲墙根想抽烟,一摸口袋,打火机没带。 自从两人好回来之后,戚寒几次都劝他戒烟,本着领导说得好领导说得对的原则,年晁云最近把烟和打火机都藏起来了,遇上有避不开的应酬,也会解释说自己是为了身体。 没烟抽,只能玩手机,他想给戚寒发消息,又不敢打扰他,无聊地刷了会儿微博,他只能去骚扰萧野。 上次林难一声不吭消失了很多天的事儿,也不知道后续怎么样。 电话响了六七下才接通,那头听上去信号很差,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时断时续的。 “在哪儿呢?”年晁云问。 “抗洪救灾。” “哟,还是追去了,怎么样?” 萧野说:“我给你发消息,这儿信号太差了,基站全淹了,好不容易才找着个能接电话的地方。” 既然人追到了,就说明没什么大事儿。 萧野的消息五分钟以后到了,还附了好几张照片,看目前这样子两人应该算是和好了,萧野略去了中间的过程说见面以后再详谈。 其实林难是真回老家抗洪救灾去了,虽然他是孤儿,但运气还不算太差,从小在山脚下的小村子长大,被村里几个老人收留,也读过小几年书,成年之后,他跟着村里打工的年轻人到城里谋生,才遇上戚寒,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时间就是这么飞快,他长大了,当年供养他的老人都风烛残年,有的子女不在身边,有的干脆一开始就是孤老。 林难之前在这儿打工,只要稍微有点积蓄都会忘老家寄一点,老人几次来电话和他说用不上,他一直都还坚持着。所以这次所以这样的洪灾,林难是更放心不下。 他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好歹知恩图报,知道做人要有良心。 萧野前几天找到他的时候,浑身狼狈不堪,衣服鞋子沾满泥,头发也乱糟糟的,林难从来没见过这么落魄的萧野,看得他一时都惊呆了,没想起来要跑,结果被当场活捉。 萧野把他狠骂了一顿,问他为什么手机关机,林难老老实实说是掉水里坏了。 萧野气急,问他:“行,那不说手机。我问你,之前那事儿你都没听我解释就跑,还过不过了?” 林难别过脸去:“我心里不舒服,不想对你发火。” 萧野诧异,掐着林难下巴把他转过来:“以后不高兴就打我,往死里打,医药费我出。就是不许跑,你跑了,我心里不舒服。” —— 野王这段番外我会详细写的哈哈,毕竟我知道很多小仙女都想看热闹。 预计下周就要完结啦,大家可以告诉我番外还想看什么。 第42章 那天戚寒和年晁云他爸妈谈了大概2个多小时才结束,出来时候天都黑了。尽管戚寒一再挽留两位吃饭,他们还是坚持回家了。 年晁云发现他爸的态度竟然奇迹般缓和很多,甚至走之前还破天荒地和儿子说了声“走了”。 年晁云很震惊,怀疑戚寒是不是会什么巫蛊之术。 戚寒很平静地回他:“我如果会又何必暗恋你那么久?” 年晁云问:“你怎么说的?”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和他们聊聊我家里,聊聊我父母,聊聊我怎么长大的。” “我说,我就是因为没有家,才知道家人之间互相扶持有多重要,很多事情真的不要等来不及了再去挽回。而且他们的婚恋有些不幸福是和时代背景有关系,我们这代毕竟是自由恋爱,不能相提评论。” “他们就同意了?” 戚寒突然脸红:“倒也不是,我还说,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我都不会走的,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很多年后,当年晁云再回忆起这段往事,他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真的就像小时候语文作文里写的那样:像打翻了五味瓶。除了拥抱和亲吻,他竟然找不到更适合的表达方法。 年晁云把戚寒抱到自己腿上,面对面像抱小孩似的坐着,戚寒有点不好意思。 年晁云伏在他肩头说:“谢谢。” 他俩走了这么多弯路,终于开始把生活里所有的事一件一件导入正轨,这种感觉实在是过于美妙。 戚寒摸着他头发,像哄小孩一样:“其实你爸爸也没有那么不讲道理,他一直在考量我的反应,大概是怕我把你掰弯以后,又找别人。” “我怎么能算是你掰弯的?” “你以前有男朋友?” 年晁云想了想:“正式的没有。” 戚寒不说话了。 年晁云后知后觉,赶紧高举双手发誓:“我的意思是,我没交过男朋友,陪玩的那些也都是萧野他们叫的,我没什么大兴趣,最多喝几杯酒。” 戚寒撇嘴,心想反正萧野也不在,你就使劲吹。 “所以在你爸眼里就是我把你掰弯的,对我有偏见也正常,而且他肯定也去了解过,觉得我们这些人对感情不负责任,个个没安全感,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对你来说肯定不是最优选择。” 年晁云不高兴了:“你又不是这圈子的,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你爸又不知道,在他眼里都是一类人。” “但你最后还是把他征服了。” 戚寒莞尔:“征服谈不上,没那么反感吧。” 今天戚寒给年晁云他爸的惊喜还是很大的。 基于之前的调查,老年总本来以为戚寒会是那种柔弱纤细的南方人,笃定他不管在生活上还是工作上都帮不到年晁云,儿子大概是色令智昏鬼迷了心窍。 但今天来仔细一看,却发现情况和他想的也不太一样。 等儿子回来的这段时间,他没耐住好奇在房子四处转了转,不得不承认这栋房子比起年晁云单身时候,要多了很多烟火气,起码像个人住的家,不是酒店宾馆。 冰箱里整整齐齐装着各种食材,都用密封碗分装好,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还添了很多新鲜玩意儿他都没见过,而且一看就是经常用的。楼上原来的阁楼变成热闹的花房。他还特意去书房转了转,书架上很多明显都不是年晁云的书,他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不过,年晁云不看书。 而屋里那些书目的类别,很能反应主人的心性。 更何况,后来见面聊了一会儿,戚寒温和又不卑不亢的姿态,他也都看在眼里。这个年轻人看着无害其实韧性很足,从头到尾俨然一副主人姿态,相当护着年晁云,当然年晁云也很听他的。 两人相互依存是婚姻最理想的模式。 所以他动摇了,突然就很想看一看这两人到底能不能走下去。 又过了小半个月,戚寒的签证下来了。两人先是参加了陶爱国的婚礼,看他老婆挺着微突的肚子,在婚礼上满脸幸福。 戚寒突然很感慨;“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陶英俊在我心里还是当时那个考三分,被他妈追着满屋子乱窜的小孩,眨眼都结婚了。” 年晁云坐他边上帮他剥虾:“别说得跟你七老八十一样。” “不是说,是真的老了,体力都跟不上了。” 年晁云一顿,附到他耳边笑得诡异:“那没事,我体力行就好。” 戚寒在桌底下踩了他一脚。 陶爱国他妈看到戚寒也过来了,她先是对年晁云的巨额红包千恩万谢,又接着对这两人的关系欲言又止,看样子是陶爱国已经和她说了,但毕竟不是自家孩子,她也不好说什么。 酝酿了半天,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毛毛啊,你有空回老家一趟,前几天你爸爸回去过了。” 戚寒一下坐直了,他怕他爸又是回去要钱的。 “没事没事啊,他就是回去看你好婆的,也没说什么,买了点东西放下就走了,好像还留了几千块钱。” 戚寒皱眉:“他哪儿来的钱?” “这我就不知道了呀,反正啊你有空还是回去一次,好婆最近身体也不好,脑子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吃东西也不行了呀。” 戚寒黯然。 从他外婆查出癌症的那天开始,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天迟早要来的,年纪太大任何手术都只能加速她死亡,连穿刺都不能做。而且医生后来也说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脑部,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越来越长时间的的不清醒。 他都知道,就是免不了难过。 但有时候想想,不清醒也好,至少她不会痛。 陶爱国他妈走了以后,戚寒就一直情绪低落,吃饭也心不在焉的,就问他怎么了。 戚寒说:“其实,我前几天梦到我外婆了。” “那个梦很奇怪,你把我送到一个南方大户人家的宅子门口,然后你没进去。宅子周围有什么我不记得了,只知道特别黑,走廊看不到头,边上挂了老长两排红灯笼,就是那种血红血红的。然后我好婆来了,我说我要上厕所,好婆就带我去一间房里,我开门一看,里面只有一条大河。好婆在我背后说,你别来看我了,我在这儿挺好的,你妈也挺好的。” “再后来呢?” “再后来她就把我送出来了,你在外面等我。” 年晁云问他:“为什么是我把你送过去,我一点也不想把你送过去。” 戚寒摇头:“不知道,可能下意识觉得你能救我。小云你陪我回去一趟好不好?” 年晁云边喂他吃饭边说:“好,我们明天就走。” 然后戚寒就不说话了,年晁云喂一口他就吃一口。 他俩坐的是主桌,和他们同桌的还有伴娘伴郎和几个年轻人,两边父母都分别和自家亲戚坐一块儿。 戚寒和年晁云虽然看着暧昧,但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关系很铁的黄金单身汉,没人会往情侣这方面想。更有姑娘对年晁云照顾朋友的行为大为赞赏,于是明着暗着大送秋波,有直接的的甚至在饭桌上问他要联系方式,当然被年晁云婉拒了。 年晁云一边把虾顺手喂进戚寒嘴里,一边笑说:“不好意思啊,我有对象了。” 一桌人幡然醒悟,顿时对他的坦诚表示震惊。 陶爱国这时端着酒杯,带着新娘跑过来:“你俩收敛点儿,不要吓坏我客人。” “我没有,我俩好好坐着吃饭。” 好在年轻人很快接受了,嘻嘻哈哈也没什么,有姑娘还激动地偷偷摸摸拍他俩合照。陶爱国给年晁云倒了半杯酒,年晁云推脱说:“我开车来的,不喝酒了吧?” 陶爱国大手一挥:“喝!喝醉了我给你俩在楼上开房!” 年晁云拗不过,刚要认命,就看戚寒抢过酒杯咕嘟咕嘟半杯下肚。 “哎你这……” 陶英俊同志和小年总同时惊呼,他俩都知道戚寒的小秘密——虽然开个酒吧,酒量却不大好。 戚寒笑呵呵,脸上已经飞过一抹绯红:“没事!我就喝一点儿!” 年晁云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拦着他,陶爱国只能摇头:“你看着他,实在不行,楼上备了房间。” 陶爱国一走,戚寒就又开始喝,迷迷糊糊抱着杯子往下灌,年晁云压住杯口不让他再喝了,戚寒不满意地去掰他手,掰不动,他就用嘴去咬。 不过咬得很轻,像猫啃似的。 年晁云哄他:“走了寒哥,我们回家。” 戚寒歪头:“回家?为什么要回家!我还没和你结婚呢!” 他摇摇晃晃就要往舞台中央冲过去,被年晁云又拽回来,戚寒嘀嘀咕咕:“你放开我啊,我要和你结婚!现在就结!然后去告诉好婆我找了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戚寒傻笑。 年晁云觉得心里突然有把火烧起来,他强忍着问:“有多好?” 戚寒想了想:“嗯……不知道,反正就特别特别好,我特别特别喜欢他,而且啊,我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许说出去!” “好我肯定不说。” “嘿嘿嘿,而且啊——嗝——我喜欢这个人很久了!” 他醉得厉害,大半个身体靠着年晁云,说话时候盯着他舔嘴唇:“我好渴啊有没有水喝。” 年晁云强忍住把他就地正法的冲动,搂住他就往楼上带:“乖,忍一下,马上让你喝个够。” —— 马上他俩要结婚了,明天开边限,有醉酒的寒哥,嘿嘿嘿。 第43章 戚寒醉了就像个小孩,吵吵嚷嚷一定要喝水,年晁云没办法,只能从走廊上的自动售货机里给他买水,戚寒拧半天也弄不开,又用牙去咬,年晁云没办法只能服务到位。 戚寒喝水的样子特好看,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喉结滚动露出修长漂亮的线条。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太急了有些顺着嘴角留下来滑进领口里。 年晁云接过水瓶喝完剩下的:“走了。” 戚寒乖巧点头,任由他搀着原地踏步:“好,走了!” 年晁云哭笑不得,拉不动只能蹲下:“来我背你。” 戚寒醉酒最可爱的地方,是他没了清醒时候的矜持,非常直接,欢呼着就扑到年晁云背上,还可劲儿凑他脖子后面嗅,年晁云被他呼出口的热气撩得裤子紧绷。 好不容易进了电梯,戚寒又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年晁云说:“别动!要摔了” 戚寒推推他要下来,然后对着墙壁哼哼唧唧:“嘘嘘。” 醉鬼酒喝多了还灌了一肚子水,现在要撒尿。他话音未落就去解拉链,吓得年晁云赶紧按住他。 “你忍一忍啊乖,我们到房间再嘘。” “嗯……这不是房间吗?” 四面有墙,还有顶,看起来还有镜子。 “不是,这是电梯。” “哦,但我难受。”戚寒焦躁地舔嘴唇,“你看,你看我这里难受。” 他拉着年晁云的手覆在小山丘上,年晁云被烫得里外都着了火。他看了眼摄像头的位置,挡住戚寒飞快亲了他一口。 “我知道啊,你再忍一忍好不好?我们还有几分钟就到了,很快的。” “可我忍不住了……”戚寒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你帮我揉揉嘛。” 醉鬼不讲逻辑,只知道难受了揉一揉就会好。 年晁云两眼一黑,好不容易半哄半威胁地把戚寒弄回房间,他觉得自己也要哭了,臭汗流了一身。谁想到门还没关,这祖宗又开始脱裤子,外裤内裤扒了个精光,站在沙发前就当小便池。 “嘘——————” 年晁云大叫一声,一个百米冲刺扛起他就跑卫生间。站马桶前面,戚寒又不尿了,脸涨得通红像根木头一样杵那儿。。 “我……尿不出……” 年晁云也傻眼了。 戚寒还在哼:“难受……小云……要摸摸……” 他跟前那玩意儿憋得梆硬,头部涨出微微的紫红色。年晁云盯了一会儿,呼吸急促起来,他一般默念“这是个醉鬼我不能动手”一边鬼使神差地摸了上去。 前端分泌出粘腻的液体,戚寒发出舒服的喟叹,脑袋后仰靠在年晁云肩上。 “快点,还要。” 他甚至用屁股去蹭年晁云的裤子。 “舒服么?” “嗯……舒服……” “乖……尿出来一会儿让你更舒服。” 戚寒眼睛一亮,顺着年晁云的节奏解放了。他面色潮红,胸口起伏,嘴里呼出微微的酒气,是带点甜味儿的,一脸满足的样子。 年晁云扶着他,手沿着两侧慢慢抚上他腰。 套房外面的平台上有个大浴池,戚寒吵吵嚷嚷要去泡温泉,但今天他们喝过酒,实在不适合马上泡澡,年晁云说了半天也阻止不了。和醉鬼不能掰扯逻辑,只能稍微满足他一下就完事儿。 所以他就像抱小孩一样,把戚寒挂在身上往外走。 戚寒探着舌尖要索吻,他一想接吻,年晁云就知道这人是兴致上来了。两人一路走一路亲,口水顺着唇角往下流,还混着年晁云的几滴汗。戚寒去舔水珠,趴在年晁云脖子里又吸又啃,像在吃什么好东西,有点色气。 “小云……嘿嘿,我告诉你啊我有个秘密!” 年晁云哄他:“知道了,你有个喜欢的人,你喜欢他很久了!” 戚寒高兴起来:“你真聪明!嗯……嘿嘿嘿但是我啊,还有个别的秘密。” 年晁云把他放在盛满温水的池子里,戚寒舒服地直哼哼。 “你怎么那么多秘密?” “我这个秘密啊……就是……就是,你是柠檬精!” 年晁云没弄明白就被戚寒一下勾住脖子:“柠檬挞?柠檬蛋糕?……嗯……不知道,反正你有香香的味道……嘿嘿,我喜欢!” 年晁云被戚寒拉下水,只能勉强腾出两只手在池子里解衣裤。戚寒醉酒之后对年晁云的身体异常执着,缠着他又嗅又舔又弄,年晁云实在忍不住了,决定回去拿润滑剂在池子里就办他。 好在高级酒店这种东西一应俱全,抽屉里居然还有情趣用品,附赠蕾丝短裤,只可惜是女款的,年晁云想了想用在他寒哥身上的样子,下身更硬了。不知道陶爱国在定的时候知不知道有这回事儿,回头要好好感谢他。 年晁云回到大平台,被眼前一幕冲击得差点直接射了。 戚寒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池子边缘上,捏着他刚脱下的内裤,一边嗅一边两腿岔开地在快速撸动,小东西在他手里颤动,粉嫩的后穴一张一合。他一边摸一边嘴里还叫着年晁云名字。 年晁云喉头滚动,他走过去轻轻问:“毛毛……你在干什么?” 戚寒手没停,眼眶倒红了:“我出不来。” 年晁云哄他,把他抱起来放回池子里:“乖,出不来没事我帮你。” 戚寒很听话,这种时候年晁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扶着池壁低腰翘臀,把后面的好风景大开在年晁云面前,但他很疑惑,想前面涨得难受为什么小云还不帮他。 “小云……” 不知道怎么排解他只能疯狂扭动腰臀,年晁云缓缓贴近他:“哪里难受?” 戚寒说不出,年晁云却偏要哄着他说,戚寒没办法,只能自己把手指摸上后穴,但因为本能的羞耻,迟迟没有进去,他急得声音都变了。 年晁云终于不忍心,抹了润滑剂送了两根手指进去,润滑剂在戚寒温暖的肠道里进出,被带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到能进三指的时候,洞口终于松软下来,年晁云坐在池里,把戚寒的大腿岔开,扶着他坐上来,一边挺动,一边让他仔细听声音。 他说:“你听,水和我都在你身体里。” 他俩平时做很少用这种体位,主要是戚寒比较害羞,清醒的时候放不开。今天不一样,年晁云一边缓缓律动找他舒服的敏感点,一边观察他表情。 碰到一处,戚寒突然全身泛红,害羞地咬住嘴唇,掐着他肩胛的手也收拢。年晁云去吻他,哄着他放松享受,又疯狂盯着那个敏感点进攻。 戚寒被上下夹击,眼神和意识都散了,只能跟着年晁云的节奏扭动腰部。 年晁云顶了一会儿又把戚寒放到平台上,用衣服垫着,抬高他腿冲刺,一波又一波的,露天的刺激让戚寒实在忍不住终于放声大叫。 “哈——要——深一点——” “哪里?这样?” “啊——不要——慢一点——啊——” 最后出来之前,年晁云本想射在他肚子上,戚寒又抱住他,腿在他腰间盘紧。 “不要——射进来——” 年晁云咬牙:“宝贝儿,会生病。” 戚寒想了想:“那……我想喝……” 他张开嘴,颤颤巍巍去勾引年晁云,年晁云一个没忍住,在临界点从他身体里拔出来,全数射进了戚寒嘴里。 他手忙脚乱去找纸巾要戚寒吐出来,头一回发现那人居然全都吞了下去,还舔舔嘴唇:“嘿嘿,有点咸,我喜欢。” 回到房里,年晁云把戚寒擦干净,把他放到沙发上转身去倒水,他要找点解酒药给他喝,再这么下去,连他今天都扛不住。 结果厨房转出来,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沙发下面去了,趴在地上嘀嘀咕咕。 因为臀部翘起,肿胀的后穴再次暴露在年晁云面前,还沾着点白色的可疑液体。 “戒指……戒指掉了,我的……” 其实是年晁云把他抱到外面去的时候,就把他戒指摘了,怕掉放在保险箱里,戚寒不记得以为是他坐沙发上蹭掉了,一门心思只想去沙发底下找。 他手伸得老长去够沙发底下,腰和臀又因为用力扭来扭去,年晁云端着解酒药,哭笑不得看着自己不知道第几次隆起的裤子。 “毛毛,戒指一会儿找,我们再来做点舒服的事儿。” —— 想偷毛毛的我劝大家慎重。(狗头 第44章 陶爱国的婚礼后,戚寒就带着年晁云回了老家,他外婆已经大不如前,白天大部分时候都躺在床上昏睡。 陶爱国母亲想把她叫醒,戚寒摆手,坐到床边去看她。 时隔几个月再相见,老人已经全然不是戚寒记忆里的样子了,就连年晁云都差点没把她认出来。 她变得身形枯槁,皮肉松弛两颊深深凹陷下去,只有颧骨突出,嘴角下垂显出悲苦的样子,因为疼痛,即使睡着了也一直在哼哼。 戚寒摸着她放在被褥上的手,还是干燥又温暖,就是太瘦了,仿佛只剩下一层皮连着筋骨。 他一动,好婆就醒了。老人眼神浑浊又迷茫,完全认不出戚寒。 陶母在她耳边说了好几次“这是你大外孙”,她也还是一知半解。 戚寒心酸,握着她的手说:“我是毛毛。” 好婆嗫嚅着跟着重复:“毛毛……毛毛啊……” “对,我是毛毛。记得吗?” 老人说:“毛毛记得!毛毛好!” 陶母指着戚寒:“他就是毛毛!” 老人又糊涂了:“毛毛在哪里啊?” 一屋子人都沉默下来,陶爱国母亲端来一碗桃子,切成小块喂进老人嘴里。 “她现在就这样一时清楚一时糊涂,能吃就给她吃一点,别的也没有办法。” “她疼得厉害么?” “睡着了倒是还好,就是白天清醒的时候有点,糊涂起来也什么都不知道的。” 其实应该是很疼的。戚寒知道好婆一贯是个耐受力很高的人,苦痛从来不放在脸上,在他印象里她再累也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现在的这个痛感大概实在是超出她能忍受的范围了。 陶母把医生开的药给他看,虽然是针对癌症的特效药,但在这个阶段用,无非也就是延长点时间,让她能多活一点算一天。 戚寒点头:“主要还是减轻她痛苦。” 他俩聊着,床上本来在休息的老太太突然回神看着戚寒:“毛毛,我这个病会好吗?” 戚寒一惊,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实话。 陶母小声说:“这是把你认出来了。” 戚寒想了想,勉强挤出一个笑:“放心,会好的。” “真的啊?” “真的,你好了以后啊我带你去我家里看看大房子,带你坐飞机,带你吃很多好吃的……”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老人的眼角里缓缓淌出眼泪来,戚寒帮她抹了,还在流。 其实她应该是都明白的,至少清醒的瞬间,她看到戚寒快哭出来的脸就都懂了。 年晁云在外屋和陶爱国父亲说了一会儿话,走进来掏出两个精致漂亮的盒子。 打开是两只镯子。 其中一只是今年卡地亚的限量款,要在原产地领号才能买到的。 他递给陶爱国母亲。 这个风霜操劳了一辈子的女人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她都没敢去接,使劲在衣服上抹手上的水渍。 “啊这,这很贵的吧?我不能要的!” 年晁云笑说:“没关系,给您的您尽管收着,喜欢以后我再给您买。” 女人的脸上显出少女般高兴的红光来。 另一个盒子,年晁云交给戚寒,示意他给好婆。盒子里躺着一只雕工精美,但看着很有年头的金镯子,镯子镶着红绿相间的翡翠和红宝,上面的花纹有点眼熟,镯子内侧刻有恒孚银楼的字样。 戚寒突然想起来,这个纹路和好婆的鸳鸯锁是一套的,鸳鸯锁上好像也有这样的标记。 他把镯子轻轻套上好婆的手腕。 老人看到这镯子不知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眼泪又开始哗哗往下淌,咿咿呀呀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戚寒有些震惊,他猜到什么,于是看着年晁云:“这和锁是一套的?!” 年晁云点头:“当时我收到那两把锁,就发现上面有恒孚的印记,恒孚算是民国时候南方最大的银楼之一,这套锁和镯子的纹路很有名,叫鸳鸯戏水图,我有一次在拍品会上见过。那个大师傅当时其实雕了一整套完整的,耳环项链戒指手镯都有,只不过后来都陆陆续续流落出去了。我就顺藤摸瓜地查了一下,发现镯子和鸳鸯锁在一开始是被一户人家买走做嫁妆的,后来镯子居然又单独在北方的当铺出现,所以我就把镯子买回来了。” 戚寒看着好婆小孩一样欣喜若狂的表情默然了,这锁和镯子居然有那么多故事,他都不知道。年晁云找了那么久居然一个字也没告诉他,也没邀功,现在物归原主的时候仿佛也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 最后还是陶爱国他妈打破沉默:“诶这东西赎回来要很多钱的吧?” 年晁云挥挥手:“钱是小事,东西能回来就好。” 陶母絮絮叨叨:“老太太现在是糊涂,什么都不知道,她要是和以前一样脑子清楚,看到你们两个不知道有多开心!她一直说毛毛苦,最想看到的就是毛毛开心,现在毛毛好了,她……” 女人说着就要抹泪。 年晁云安慰她:“没有的事,老太太看得见,她说不出不过心里肯定敞亮,只要你们好,她就安心了。” 陶母说:“我们都好的,这真的不好意思哦,多亏你一直在照顾我们,破费得唻。” 年晁云看了戚寒一眼:“不碍事,你们也帮了寒哥那么多。” 陶母帮好婆擦干净嘴重新躺下。 “哎这哪里话啦,都是邻居应该的,倒是你哦,房子等于帮我们里里外外都翻新了一遍,前两天还有人特地来我们家,羡慕得唻,毛毛你不知道,那个洗碗机哦,我说不要他一定要给,好唻我和陶爱国他爸年纪活了一大把,第一次解放劳动力。” 陶父和年晁云谈完话之后,蹲在门口抽了支烟才进来。戚寒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试探问:“伯父,我爸前阵子是不是来过了?” 果然,陶爱国他爸脸色变了,年晁云拉住戚寒的手,低声说:“回头我单独和你说。” 虽然老太太时而糊涂时而清醒,在她面前谈有些事情总归是不好。 年晁云和戚寒从老家出来的时候,天色差不多快暗了,年晁云在市中心订了酒店,打车过去的路上,戚寒盯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发呆。 年晁云问他:“你……要不要先跟我去个地方?” 戚寒接话:“找我爸么?” “……对。” “在哪儿?” 年晁云斟酌了一下说:“在二院。前阵子他来看过你外婆,过没几天,还没回北方就中风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送到医院昏迷不醒,现在虽然意识恢复了,基本上就是个植物人。”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 戚寒手指一动,半天只从喉咙里挤出个干巴巴的“哦。” 年晁云搂过他肩说:“我托关系问过了,他这个情况要恢复希望是很渺茫的。” 戚寒苦笑:“可能不恢复反而对他,对我们都好。” “所以我想让你决定要不要带他回北方,找个疗养院让他住下。如果你不想,我也可以在这里帮他请个护工。” 戚寒靠着年晁云的肩缓缓闭眼:“我先去看看吧。” 很奇怪,在刚才知道这件事的一瞬间,戚寒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痛苦,反而有种解脱,松了口气,拨云见日的感觉。 他说:“小云,我觉得我不好。” “怎么了?” “我竟然觉得庆幸,这不应该,他是我爸。” 年晁云没法用道理安慰他,只能捏着他手一遍一遍说:“不是的你错。” 下车的时候,那个司机打定主意不收他们钱,还催他们赶紧去看他爸。他十分豪爽地鼓励戚寒:“小伙子不要难过,你还年轻后面的路很长,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戚寒道了谢,年晁云扫了驾驶位背后的二维码,甚至多付了一倍的价格。 这年头,好人应当是有福报的。 那天他们没在医院逗留多久,他爸已经完全认不出人了,对护士进进出出查房换药也没有半点反应,眼睛瞪得很大看着天花板。 安安静静的,也挺好。 医生说他中风是因为生活不规律外加烟酒无度,颅内出血又没及时送医,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现在这样只能先这样,后续要配合药物和康复治疗才能看看有没有好转的可能。 病房里,和他爸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他口袋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钥匙,皮夹,摔碎的手机。 手机那么长时间已经关机了,皮夹还是戚寒大学时候用第一笔打工的钱帮他买的,没想到他一直用到现在,真皮表面已经脱落,斑斑驳驳的,露出内里的布料。 皮夹打开,里面几乎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右侧小袋里有一张泛黄的,小小的黑白照,右下角还有影楼名字。照片里站着个英俊又神采飞扬的男人,他身边坐着个温婉漂亮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 戚寒看了一会儿,把照片放回原位。他走到病床边,摸摸他父亲的脑袋说:“爸,我们回家。” —— 憨憨真好……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了。 明天放最终章。番外等我通知吧,闭站期间我更在其他地方。 做个安利,大家有对怪力乱神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打伞寻伞太太的新坑,叫《赶尸》,顾名思义,你们懂的~ 第45章 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儿告一段落后,年晁云和戚寒终于能按原定计划跑国外领证去了,他俩在欧洲找了个风光秀丽,但鲜少有人知道的教堂办了个简单的仪式。 到场嘉宾很少,萧野和林难是一对,还有零星几个同事,陶爱国因为他老婆要临产,不方便坐飞机,无福消受。 年晁云他爸妈倒是破天荒也来了,年爸爸还特别隆重地梳了个大背头,穿一身高定礼服,简直比年晁云还要像新郎。 不过二老看着都还挺高兴。 结婚之后,这对新人快乐地蜜月旅行去了,一个潇洒地把公司丢给萧野,一个洒脱地把酒吧扔给林难,美其名曰要让这对刚和好没多久的情侣好好体会一把上班族的心酸,顺便多培养培养感情。 萧野恨得牙痒痒,但年晁云手上掌握了他大量不太光彩的过去,等于死死掐着他命脉让他动都不敢动,只能做低伏小。 毕竟经过上次那件事,让他充分认识到,小朋友的性子还是很倔的,要小心伺候。 在国外的这段时间让年晁云忽然发现,他这个对象对外国人的吸引力特别大,走哪儿都有人搭讪,餐厅、酒吧、甚至路上,年晁云一转身,就会看到戚寒身边多了几个苍蝇,男女都有,请他吃饭喝酒还有干脆的问他要不要去玩。 戚寒笑他:“我又不是小孩,你要上厕所就去嘛,守着我干嘛?” 年晁云在酒吧一步三回头,膀胱都快爆炸了还不舍得从椅子上挪位。没办法,他家寒哥实在太危险,喝点儿小酒就面色酡红,两块桃花印在雪白的皮肤上,从领口往脖子下蔓延,灯光一照煞是好看。 连酒保都多瞄了几眼,被年晁云狠狠瞪回去。他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让老婆喝酒了。 年晁云死活不肯上厕所,戚寒实在没办法,只能跟在他后面一块儿过去。他因为酒劲儿有点上来了,整个人反应慢半拍,只能虚虚靠在在厕所外面刷手机,刷着刷着觉得头有点晕就想蹲下来,这时候边上蹭过来个金发碧眼身材倍儿棒的小哥,人家弯腰去扶他,既礼貌又关切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帮助。 戚寒耳朵里轰鸣作响,他懒得回应,就笑笑摇头,假装没听懂。 可惜外国小哥锲而不舍,手势加比划非要让他明白自己意思,戚寒往厕所挪了几步,抬高音量回他:“Sorry,I…… don''t know……English……I……have……have……” 一道人影从厕所里卷出来,对着小哥就一顿花式教育。 戚寒强打精神听了半天,勉强只分辨出个“husband”,这个词让他感到十分新鲜,于是嘿嘿嘿地站那儿傻乐。 “老……公……看到没!他是我……嗝……老公!哦,你听不懂……” 他又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露出戒指在小哥面前晃,恨不能直接往人脸上怼。 回国以后,年晁云就多了个心眼,经常有事没事拉戚寒喝酒,把他灌醉之后再拉着他这样那样,不过他倒是一直有个担心,就是戚寒这个酒量,在酒吧这么下去迟早要吃亏。 自己总不可能一直在他边上看着。 年晁云就委婉提出让戚寒转行做别的,他还准备了长篇大论去说服戚寒,没想到他一口答应。 戚寒说:“我原来就有打算把酒吧转给林难,自己再开家花店。” 年晁云诧异:“为什么?” “主要是这个作息我有点累了,年纪大了想养生,而且我想过了,现在我爸那边也不需要用钱,就算要用。”戚寒顿了顿,“也还有你。” 年晁云不得不承认,被人依赖,特别是被寒哥依赖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心里高兴疯了,表面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做你想做的就行,我来投资。” 戚寒抿嘴:“嗯,谢谢。” 年晁云傻笑,弯腰去亲他耳朵:“不客气,我说了你做什么决定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戚寒乖乖抬头,有点担心地问他:“可是我开花店没经验,万一赔本怎么办?” 年晁云无所谓地耸肩:“那咱们就再开一个别的玩。” 戚寒因为年晁云的这句话不服气,发誓一定要发挥当年的学霸本色,好好学经营管理,起码要把花店搞得风生水起,好让年晁云刮目相看。 他很有自信地在网上报了课程班,没日没夜地学。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年晁云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但总这么占着两人滚床单的时间也不是个事儿。 于是年晁云就跑过去假装关心他:“你上什么经营课啊,要上课找我啊,有现成资源不用你是不是傻?” 他边说边插了个U盘到戚寒电脑上,就着姿势顺势把他圈在怀里操作电脑,还故意贴着他耳朵说话,他察觉到戚寒背脊都僵硬了,才不动声色地松开,戚寒也顺势往旁边移了半步。 “不用了,我还是自己上课的好,你忙你的。” 戚寒又不笨,这架势下去还上什么课?生理卫生课吗? 年晁云像是完全没听到,当着戚寒面开了u盘,戚寒的眼神又不知道往哪儿搁了,总觉得窥探别人隐私不好,像做贼似的占尽了他便宜。他眼神转来转去最后只能盯着年晁云喉结看。 戚寒的眼神像小勾子一样,看得年晁云想把他压在桌上大战三百回合。 年晁云实在受不了了,把他脸转过去:“看我干嘛看电脑,我盘里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戚寒脑子一抽,说:“你好看。” 说完,空气都结冰了,戚寒觉得满脸烧得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年晁云坏笑着问:“哦,好看啊,那你就多看看。” 一把扛起他往卧室走:“文件拷出来要很久,这段时间我们再来做点舒服的事。” 戚寒的外婆最后还是没熬过年底。半夜走的,走的时候无声无息,等早上陶家夫妇开门进来,人都已经冷硬了,但看表情似乎也没有什么痛苦。 她大概是知道自己时限要到了,一直握着带着年晁云给她的手镯,枕边放着几个孩子的老照片。 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戚寒接到通知的时候反而没有之前那次那么难过了。他觉得好婆走了也好,这样能和母亲见面了,两人在那里再做回母女,互相好有个照应。 他整理了外婆的遗物,大部分的衣服鞋子和用过的物件儿都烧了,只留下照片和手镯,连同骨灰一起带回了北方,年晁云出钱帮他买了个昂贵的双穴,依山傍水独栋别墅,和她母亲葬在一起,也没人打扰。 戚寒想起来他外婆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住一次别墅,结果没来得及,只能死了以后补上。 至于他父亲以后的落脚处,只能到时候再另做打算。 本来年晁云是想把戚寒外公一起接来的,连同他父亲将来的位置,搞个四人位的,被戚寒拒绝了。 他说:“我外公是一定要在老家和祖坟葬一块儿的,我觉得我妈也不是很想看到我爸现在这个样子,就先这样吧。” 有人陨落就有生命新生。 陶爱国的宝贝千金也赶在年前降生了,把陶爱国乐得合不拢嘴。 年晁云和戚寒去看她,送了一大堆奶粉、尿布和玩具。小家伙圆头圆脑只会流口水,对自己爹不苟言笑,倒是看到戚寒就咿咿呀呀傻乐。 陶爱国不满意了:“小兔崽子怎么着,亲爹都不认识就想认干爹了?” 年晁云嘲笑他:“说明你孩子比你有前途,知道要找个有钱的靠山。” 陶爱国气得牙痒痒:“别以为你用钱砸我我就会屈服,有本事你再多砸一点!” 戚寒把小孩抱在怀里,全身散发出温柔的母性光辉,年晁云越看越喜欢,回家忍不住就把他扒光了做活塞运动。 他表示现代医学科技实在进步得太慢了,男人也应该能生孩子。 花店在多方努力之下也终于开出来了,就在市中心文青们经常去的那条街,门面大方漂亮,还招了俩小姑娘做兼职。 小姑娘脑子灵活,微博公众号各种宣传,还拍了戚寒工作时候的照片放到网上,很快被扒出来这和之前那家网红酒吧是同一个老板。 老板原来还会养花,是个温柔的文艺青年,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所以花店开了没多久很快又变成了网红店,挤满了慕名而来的顾客。 有自己来的,也有和朋友一起来的,还有带男朋友来的,戚寒会根据他们的需要认认真真给他们推荐花,女孩们都很喜欢他,搞得好几次把男朋友晾在一边吃飞醋。 顾客的男朋友吃飞醋,老板的男朋友也吃醋。 微博上很快就有帖子悄悄讨论说,好几次去花店,都会在门口看到一个帅哥在边上打电脑。看样子又不像是两个店员的对象,反而和老板很熟的样子。 底下评论很快就有铁粉回应:这不是之前公开出柜的小年总么?当年闹得满城风雨没想到他对象居然是戚老板? 下面说,我惊了!但是戚美人我可以!奉上9块9红包民政局我帮你搬来。 但我听说他俩前阵子结婚了?好像有姐妹在国外拍到过,我去翻翻帖子不知道删了没。 楼上我插句题外话,你们不觉得小年总天天守在这儿,醋劲有点大么? 姐妹你不是一个人!我就是买单时候和美人多聊了几句,讲真,我都觉得小年总有点恨我。 恨+中国移动 帖子迅速被顶上热门,来花店看热闹的人更多了,当然其中也不乏他的追求者,和之前在国外一样,也不管他有没有对象,直接上手就撩。 可惜戚寒有点儿迟钝,除了眼前的年晁云,他对别人发射来的粉红电波是一概接收不到的。 有次,有个男孩鼓起勇气给戚寒递情书,戚寒想了想说:“抱歉啊,小姑娘今天都不来,你要不改天再给她们?” 这件事被年晁云笑了很久,他说:“真没眼力见,明显和你撞型号都不知道。” 戚寒不悦:“我偶尔也想在上面一次的。” 年晁云点头:“好,下次让你在上面。” 戚寒愣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再后来,家里的几棵茶树也丰收了,他收了茶叶炒了给戚寒泡水喝。戚寒显得很高兴。 年晁云说:“这茶我研究了一年多,都快成专家了,回头公司要倒闭了我还能做副业。” 萧野很不高兴,带着林难来他们家玩的时候告状:“这傻逼自己搞就算了,还拉着我一块儿搞。” 林难喝半天说:“挺好喝的。” 萧野手一挥:“搞!再多搞点儿!给你们弄个茶园!” 年晁云抱着芸芸说:“看到了吧?这才是傻逼。” 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们老板婚后生活幸福,每天都有大鱼大肉吃。老板娘都用陶瓷的小猫便当盒装午饭送来,吃的喝的一应俱全,还有下午茶小点心,偶尔公司员工还能沾点光。所以老板一个月足足胖了5斤,愁得他天天只想拉着戚寒做床上运动。 被戚寒严词拒绝:“你还是运动吧,不能天天做,会松。” 他说得坦荡,年晁云却痛苦地捂住脸。 戚寒一般是送了饭就回去的,他不想打扰年晁云工作,而且自己也有事儿。但小年总经常不愿意放他走,甚至为了这个特地改装了办公室,把原来冷硬的沙发改成了舒适慵懒的懒人座,铺上柔软温暖的羊毛毯子,再摆上厚厚的垫子,推到阳光最充沛的角落,就像花房那样。 年晁云工作,戚寒就捧一本书泡一壶茶在边上等他;年晁云累了,能顺手把戚寒捞过来亲一口,权当充电,摸到他冰凉的手,很不满意:“怎么这么凉,让你多穿点儿的。” 他把大毯子裹到戚寒身上,抱着他使劲儿蹭。 毯子下很暖和,特别是冬天,戚寒待久了就犯困,犯困就开始抱著书打盹儿,年晁云看到了就会把他抱到里屋去睡觉。 这种和谐的状态持续了很久,而且越来越自然。 年晁云他爸还是那么不苟言笑,说话经常破坏气氛,但戚寒好像已经找到了应对他的方法。二老对他们儿子目前的生活还是比较满意的,两人跑国外周游世界安度晚年去了。 新一届同学会上,年晁云和戚寒大方公布了关系,大概是因为熟悉,绝大部分人都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排他情绪,甚至有些还很羡慕,觉得是命运的神奇,因为他俩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一类人。 戚寒喜欢四季更替,喜欢遵循万事万物的自然规律;年晁云喜欢创造法则,喜欢把万事万物的规律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们就像两颗毫不相关的行星,永远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没想到最后竟然碰撞兼并了。 最近小年总又迷上了科普读物,一有空就赖着戚寒给他念,一般十分钟之内肯定睡着,戚寒倒也乐在其中。 他读:“这场史无前例的大碰撞将最终形成新的‘混合星系’,而与之相关的无数颗恒星将随着合并的发生而重新分布变化,并引发新一轮的恒星形成。”* ——正文完—— *没有这本书。此段灵感来源于银河系和仙女座大星系的“行星兼并”现象,作者基于网络资料自行归纳整理,纯粹胡编乱造,主要为了总结点题,勿深究。 这个故事的正文到今天为止就结束了,感谢大家一路陪伴!之后还会有三个番外,周末先来第一个。下一个故事要过阵子再开,是你们喜欢的许家兄弟,这对结束,这个系列就完结了。 《爱不逢时》的广播剧制作组紧锣密鼓筹备中,各位老师都很辛苦,还会有定制的主题曲和插画,相信很快就会和大家见面了,期待你们的支持。 再次感谢大家。 第46章 番外一 难哥1 你们喜欢的难哥和野王来了。 那三十二个孩子去世多年后,我读到一个生物实验,将六只苍蝇和六只蜜蜂放入一个长颈玻璃瓶里,将瓶子水平放置,瓶底朝向窗户,看看谁先逃出:苍蝇从与窗户相反的方向逃了出去,但是蜜蜂一次又一次地撞向瓶底,最终撞死了,它们无法相信出口不在光线明亮的地方。 ——安德烈斯·巴尔瓦《光明共和国》 ??? 林难原本不叫林难,他根本就没有名字。 出生那年,父母把他装进个黑色垃圾袋里遗弃在公厕门口,幸好没扎上口子,还给他留了条活路。那年冬天北方特别冷,大概是实在是不愿意向命运低头,他用嘹亮的嗓子嚎了大半天,最后十分幸运地被路过的好心人发现,带回去养着。 那一片都是穷人,自己日子都过得结结巴巴没办法再负担起长期抚养小孩的责任,但谁也不忍心放弃他,就商量着轮流照顾,所以林难就成了传说中那种“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他的名字是后来有个大爷取的,说这孩子出生坎坷,取“难”希望他能排除万难,人生一帆风顺。 林难小时候倒也没吃过太多苦,虽然日子不富裕,但大家都喜欢他,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带给他,逢年过节的还有好人会带他去买身新衣服。 就是没书读。 一来是林难没身份,二来是落户就意味着上户口本,在这种事情上,谁都不能轻易伸出援手。更何况那时候他们那个小县城教育普及程度还不高,对黑户念不念书基本不管不问,所以林难就一直没进过学校,只零星被人教过一些字。 慢慢他也长到了十八岁,成了个面容清秀身材挺拔的年轻人,就是看着有点瘦削。成年以后,他跟着县里的年轻人从老家到城里打拼,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意识到没身份寸步难行的事实, 没证件就意味着没办法找正规工作,连进城都没法买车票,只能跟着人家车混进来。 刚来那会儿,他辗转在各种店里帮忙,做学徒。一开始是瓜果蔬菜铺,那个铺子意识很前卫,除了正常售卖之外还承接外卖业务,服务周到送货上门。 但顾客的要求往往奇奇怪怪,有人说自己要做饭一大清早希望收到新鲜食材,有人因为自己要加班要求他们大晚上十点以后再送,林难经常因为这事儿早出晚归。但他运气不错,老板心善,看他一小孩到城里讨生活不容易,就包他两顿饭,一个月几百块工资。 本来林难觉得自己已经看到曙光了,撮吧撮吧再坚持几年没准还能攒点闲钱。谁料后来老板老家突然出了事儿,他没法在这里住下去,只能把店关了举家回乡。 林难就这样失业了。 运气这东西,不可能每次都特别眷顾他。 他后来陆陆续续去了一些小吃店、杂货店打工,有的看他无依无靠就觉得好欺负,故意不到发薪日就找了个理由把他撵走;还有的一直恶意拖欠工资,欺负他无处伸冤。 他一怒之下就不再靠别人,试着自己摆摊儿,卖宵夜烤串儿、在夜市卖衣服、连手机贴膜都做过,最后遇上城管。幸好他跑得快没被抓进去,担损失惨重连房租都付不起,房东就趁机把他赶走了。 幸好遇上戚寒,收留他在酒吧打工,日子才算真正平稳下来。 戚老板温柔又善良,林难很喜欢他。在他心里,戚寒亦师亦友,有时候又像是爸爸,虽然他不知道爸爸到底是什么样儿。 林难经常听人在背后议论自己,可怜,命不好,无父无母到处受人欺负,但他觉得不完全是这样,这小半生他还是遇见过不少好人,而且现在他也无暇去思考这个问题,他只想活下去,如果有可能,要活得好一点。 酒吧经常有各色人等出没,什么属性品格的都有,但大部分如过江之卿很难让人记住。 在这帮乌泱泱的人中间,有一个是有点特别的。这人浓眉大眼一身男子气概,身材也很好,一看就是练家子,但谈吐温和不落俗气。 他就多注意了几次,知道那个人叫萧野, 开始林难对萧野的印象是帅,帅得与众不同。但后来他发现这人有点不靠谱,骨子里还是像这酒吧里经常出没的浪荡富二代,有钱有势荤素不忌。 林难在心里默默收回对萧野的评价。不过他们做生意的只管收钱就是,其他的说到底也和他没关系。 而且,林难也认识经常和萧野一起来的那个,叫年晁云的人,他和老板有那么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主要是还伤了他们老板。 那是不行的,戚老板是他男神,在他眼里是完美的,谁如果和戚寒有矛盾,那就是那个人不对。 所以林难觉得既然以类聚人以群分,和姓年的混在一起的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偶然听到几句萧野和别人聊天,大部分是自己听不懂的东西,但有一点他是懂的,就是这帮人虚伪,都没说实话。 林难从小颠沛流离,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脸色的功夫炉火纯青,谁真诚谁虚伪他一眼就懂了,虚伪的人他不喜欢。 而且他还听出来,这个叫萧野的,男女关系混乱也就算了,还什么花样都敢玩。他觉得有点儿恶心,是一种本能的,生理上的反感。 所以这个叫萧野的男人在他心里就彻底被打了负分。 当然这些林难也就偷摸在心里琢磨,明面儿上他每次都是送了东西放下就走的。服务业有服务业的规矩,不听不管不问,知道了也按死在肚子里,这是戚寒教他的。 酒吧里很多熟客都对他很好,知道林难不喜欢说话的脾气,从来不为难他,不过偶尔也会有第一次来就心怀鬼胎或者喝多了找茬的人。 林难背影很好看,绷得笔直,这点也是跟戚寒学的,戚老板说,人再累再难,脊梁不能垮。所以他站姿端正,背是背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小背心一收,难怪有人看了会起心思,贼手不干不净就摸上去了。 林难瘦归瘦,打架却异常凶狠,还是那种不要命的打法,抓着什么砸什么,一般人不想惹事的,给点教训就知难而退了,但偶尔也会遇到不买账的。 那天林难刚好也是心情不好,起因是萧野调戏他。 狗男人一顿胡话乱说,似笑非笑的眼神盯得林难如芒在背。年轻人没忍住,一下火气就上来了,“啪”的一杯啤酒拍在吧台上,溅出几滴。 当然他立时就有点后悔了,应该和以前一样不搭理就好,怎么就失态了呢。 林难又懊恼又生自己的闷气,那时候偏就有人往枪口上撞,仗着醉酒对林难伸了咸猪手,还耀武扬威。 这在酒吧其实挺常见,大不了打一架报警,他又不是没拳头,而且他也准备这么做了。 没想到萧野居然帮他了。 一般看客遇上这事儿大都会选择袖手旁观,毕竟晚上出来喝个小酒,谁都不想惹麻烦。 林难很诧异。谈不上改观,但他想到之前自己对萧野的态度,心里就有点过意不去,觉得至少应该感谢一下对方,所以他提出要请萧野吃饭。 那天萧野第一次把手摸他头上的感觉,他至今记忆犹新。 又大又暖,又很温柔很舒服,和戚寒是不一样的温柔。 他瞬间居然有点贪恋,没挥开。 林难说:“我不是小孩!” 萧野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他说:“知道了,难哥。” 所有人都觉得林难是个孩子,只有萧野觉得他是对等的。这种感觉很复杂,酸酸甜甜的,林难觉得新鲜。 那天林难在凌晨关店之后整理完东西,锁上门,看到萧野靠在外面抽烟。 像是在等他。 看他出来了,萧野掐灭烟头对林难说:“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前两次我就发现了。但我这个人三观不正道德低下,还喜欢用下三滥的手段,你要是没对象,我就追你;你要是有对象,我就用抢的。” 林难捏紧衣角。他没接话,假装听不懂。 萧野也没追着,掐了烟说:“上车,带你回家。” 林难说:“我自己回去,你走吧。” 他不喜欢欠别人的感觉,虽然他已经欠了萧野一顿饭。 萧野强盗逻辑,拽过他就往车里塞:“走吧,我又不会现在吃你。” 林难噎住了,看萧野在边上笑得春风得意,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林难在酒吧干活之后,收入逐渐稳定,就在隔壁一个老式小区租了个房子,车没法开进去他就让萧野停路口。 萧野非不听他的。 他说:“我不吃你,但好处总要捞一点。” 林难皱眉:“真没法往里开。” 萧野不理他,吹着小曲儿从夹缝里钻来钻去,硬是把车拐到了他楼下。 林难震惊了。 萧野笑说:“好了小朋友要早睡,我看着你上楼。” 林难说:“我不是小孩!” 萧野回:“没看不起难哥的意思,就怕有人和我一样,想趁月黑风高的劫个色。” 林难在黑暗里憋红了脸:“我能揍他们。” 萧野说:“是是,我们难哥铁拳无敌。” 这话又有点哄小孩的意思了,再说了,谁是你们的? 林难把车门摔得震天响,头也不回地上了楼,萧野在背后耍流氓:“哎我以为你会请我上去喝茶的。” 大半夜请人喝茶?!虽然古怪,但好像不请又不礼貌,毕竟人今天还帮了他。 林难上了半层又退回来,面无表情地问:“那你要不要喝茶?” 萧野说:“那我喝完能不能留下?” —— 野王:有钱,无耻,但技术好。( 第47章 番外一 难哥2 林难觉得萧野是个流氓,还是那种你拿他一点办法没有的臭流氓。 当然他的感觉也没错,萧野在认识林难以前就是个混不吝的。 他和林难刚好相反,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军三代。老爷子是某军区的参谋长,他爹也官大,所以他们家从小实行军事化管理,家风严明,反而弄得他一身反骨,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读书马马虎虎,但也从来不担心升学问题,因为学校都是安排好的,从班主任到校长对他毕恭毕敬,作业、考试都有特殊待遇,连人人平等的午饭他都是有特别加餐的。 不学习就动别的心思,所以萧野从小学开始就早恋,初中情书一封封从大院儿墙上飞进来,到了高中,几个小姑娘为他打得头破血流。 他不在乎,反正也没固定对象,看得上眼的就撩一阵子,厌了再换下一个,别有心思想转正的他也有的是办法对付。 终于在有次差点闹出人命之后,萧老爹痛定思痛,和老爷子一合计,决定把萧野送进部队里。本想他终于能收收心,学点人事儿,不想反而让他知道了男人的好。 部队里这些事儿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行,但肯定是不允许的,萧野能肆无忌惮,说白了还是仗着家里的背景。 当了几年兵,他退役之后又出国去进修了一阵,遇上年晁云,两人臭味相投回国就开了公司。 至此为止,萧野的人生都是顺风顺水的。他曾经以为自己辈子可能也就是和年晁云一样,到时候就找个差不多的结婚,传宗接代,该干嘛干嘛,反正也没谁特别喜欢的。 没想到遇上林难了。 他对林难真的算是一见钟情。 要问为什么,他也说不好,可能是人家对他爱答不理,他贱的。也有可能是林难有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瞪他的时候,很像以前部队里的那条军犬。 那条狗子叫小黑,萧野进部队的时候它就在了,因为工伤废了条腿,没法出任务就退役了,部队不舍得处理它,就一直养着。平时大伙儿训练,它就趴在仓库门口,弄个大铁链儿拴着,要不睡觉要不就看着他们,反正总是安安静静的。萧野管它饭,开始撸他狗子很不待见,上手就咬,后来萧野给它送了几次吃的,它就稍微亲近些了,每次萧野把盆往食堂门口一放,狗子就会默默地走过来,吃完再走回去。 不过也就仅限于投喂,好几次萧野看它腿不方便,想把它抱过去,它也还是不愿意,瞪着萧野的眼神又黑又亮。 有次萧野空了和它聊天儿,就问它:“问你啊,你是不是很想和我们一块儿训练?” 小黑不吭气儿。萧野指着训练场那边儿热火朝天汉子们:“想去么?” 小黑听懂了,抖抖耳朵,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他,双目炯炯有神。 那天萧野把小黑重新带回训练场,看它在太阳底下神采飞扬的样子,永生难忘。 外面很多人同情军犬,说他们受伤甚至退役之后待遇大不如前,很难有个好去处,觉得他们是弱势群体。 萧野觉得不是,曾经辉煌,一生辉煌,它们的血永远是热的,眼神永远是亮的。他们不需要同情。 萧野喜欢林难,看他第一眼就和情窦初开似的,心怦怦跳。 当然这话他一直没好意思说,丢人。 可惜他们家难哥上手难度太高。本来林难就对自己基础印象就不好,这他是知道的,所以更要谨慎,追人勤勤恳恳掏心掏肺。 野王没事儿就去酒吧喝点酒混个脸熟,看看他们家难哥工作的样子解压。 对林难来说,酒吧也是职场,职场这地方,一样也是鱼龙混杂,有务实就有投机倒把的。 他们有个酒保,仗着自己还有几分本事,一到人手调配不过来的时候就提离职,然后让老板挽留他,再趁机提加薪。入职两年,两年都这样。 戚寒心肠好,从来没和他计较过。 到第三年,戚寒因为分手的事儿做了甩手掌柜,酒吧暂时交到林难手里。林难不好说话,更无所谓惹怒谁,所以一样的招数到他这儿就不管用了。 林难直接让这人滚蛋。 那人早就看林难不顺眼,觉得他脾气不好,看起来还没什么本事,凭什么管着酒吧。他甚至还散播谣言说林难肯定是捏了老板的把柄,要么就是爬了老板的床。 终于被林难逮着一顿胖揍。 揍人那天,萧野围观了全过程。不过这次他没插手,只挑了个角落慢慢欣赏小朋友干架,心情愉快得不行。 完事儿之后,萧野找林难去吃饭。 林难说:“可以,我请客。” 萧野说:“无所谓,吃饭也没几个钱。” 林难一板一眼回绝:“不行,上次说好的!” 萧野想了想,露出个贱兮兮的笑:“那这样,我们轮流来,这次你请下次我请,这样谁都不欠谁。” 林难觉得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但我没钱,所以只能请你吃拉面。” 萧野耸肩,薅了一把他头发说:“谢谢难哥。” 刚出锅的拉面喷香滚烫,萧野吃着吃着满头大汗,就把外套脱了,但小店里挤满了人也没有多余的凳子,萧野只能把衣服放兜里。 林难说:“你吃,我帮你拿着。” 他囫囵三口把面吃了,拿了萧野的衣服小心翼翼抱在怀里,一抬头发现萧野满面春风地看着他,像在看一盘好吃的菜。 萧野问他:“吃饱了么。 林难说:“饱了。” “真的?” 萧野不信,他可是亲眼见过这孩子躲厨房能一口气吞六七个大肉包的。 “我见过你两次都挺能吃。” 林难以为萧野在嘲笑他吃相,面露尴尬:“我饭量比较大。” 其实是饿出来的,小时候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就会习惯性地在能吃的时候多塞一点。 萧野大笑:“老板再来个大碗的!加两份牛肉!” 林难说:“不用我加份面就好了!” 萧野放下筷子,假装一脸严肃地说:“那不行,说好一人请一顿的,你这算第二顿了,应该我请。” 林难一愣,偷偷勾了勾嘴角,也不和他客气就狼吞虎咽地把面和牛肉全部吃完了,连碗里的葱也没放过,吃完发现萧野还在盯着他。 “?” “我们难哥真能吃,可爱。” 林难动了动嘴,艰难地把最后一口面吞了下去。 当然说是一人一次,自从这顿拉面之后,萧野就再也不带林难在外面吃饭了。他经常会买了菜,请林难去家里吃,号称要健康饮食,减少外食,顺便请他尝尝自己的手艺。 萧野在市中心有套小高层的房子,布置得干净整洁出乎林难意料。 他里里外外逛了一圈,说:“你居然会打扫。” 看萧野在厨房秀刀工,林难又说:“你居然还会做饭。” 萧野很震惊:“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我以为你们有钱人都不会自己做家务。” 萧野把热腾的三菜一汤上桌,色香味俱全,看得林难直咽口水。 “那是电视里乱说的,部队里都要自己做,我当年还是管后厨的,白天那帮兵蛋子消耗大,晚上食堂不够吃,大半夜的排着队来求求爷爷告奶奶,让我开后门给他们加餐。”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林难是信了,不光信了,还听得津津有味。萧野给他弄了一大碗饭:“先吃,不够锅里还有。”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大部分时候是萧野说,林难听。 林难觉得这人其实很厉害,进过部队,当过特种兵,搞过维和,退役之后下海也能干得风生水起。 “刚退役那会儿,我和哥几个骑行去西藏,就上回你见过的哈雷,跟着我一路奔川藏线。” “一直开么?” “差不多,轮流开吧,后面坐的人搞个小绳子绑着,怕开一半儿睡着了给摔着。” 萧野把碗里的肉都挑给林难。 “我那时候还以为这么辛苦,回来肯定要瘦,没想到一圈儿下来胖了十多斤!” “为什么?!” “因为白天不吃饭,光靠干粮和巧克力撑着,晚上找到住的地方,大半夜的再胡吃海喝,能不胖么?” 萧野大大方方把手机里几年前拍的照翻出来,林难一看,那岂止是胖,简直是又黑又胖,于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他一笑,萧野也跟着笑。 “小兔崽子笑个锤子笑,去西藏都这样,可是他值啊,你往后翻,我拍了青海湖的照,那马还能看海呢。” 是真的,照片里萧野拽着两匹高头大马蹲在晨曦微露的海边,很帅,林难很羡慕。 而且他身边总有那么多朋友。 林难想,如果,如果有朝一日,他能不为生计奔波,能稍微有一点闲钱,稍微有一点时间,他也一定要去一次。 萧野翻箱倒柜找出个玻璃瓶子,只有小半截儿手指那么大,里面放了点白色的颗粒。 “这是那会儿我从青海湖带来的,里面是盐,我就剩这一个了,你别弄丢了。” 林难死活不肯收。 就一个了,他怎么能要?这太贵重了。好像萧野是把他最重要的东西交付给了林难,可他们是什么关系,林难凭什么受?他受不起。 萧野捏着他手不松开:“拿着,别乱想,这青海湖又不是明天就干了。总有一天,我会和你再去一次,就我们俩,我,和你。” “林难,我喜欢你,我想看你开心,我也想对你好,我还想把你扒光了绑床上三天三夜下不来,总之你记住了,我在追你,不到手我不会死心的。” 林难像是懂了,又像不懂,恋爱是什么?喜欢又是什么?他没喜欢过谁,应该说他从来没想过这种事,饭都吃不饱,那些情啊爱啊身体的欲望啊,哪有空管。 林难握着瓶身,手心里密密麻麻都是汗。 —— 番外里我把野王很多地方的性格也稍微补完了,没办法我超爱他。 第48章 番外一 难哥3 就这样半年后,萧野顺利让自己在林难心里的形象从负一分变成了正五分。 然而这两人的关系也就卡在这儿了。 倒不是萧野不着急。 他巴不得明天就把人绑回家去领证,全身上下都打上自己的烙印。 但他不能。 他追人虽然光明正大的,可也讲究火候,知道林难这脾气不能硬来,要掐准机会,而且小朋友白纸一张,世界多大都没见过就要和他搞同性恋,这万一把他吓坏就得不偿失了。他要的是,让林难在想清楚所有后果之后,心甘情愿地和他在一起。 最主要的是,林难现在对萧野的态度,是熟悉带着一点点好奇,这也就意味着林难还不完全信任他,或者说,这小孩除了戚寒之外,谁都不信。 年底前,萧野因为工作关系去国外出差了半个多月,回来之后他发现林难整个的精气神都变了——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干活时候整个人都经常不在状态,导致频繁出错,把这桌的东西送去那桌。 而且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突然就住进了酒吧的员工休息室里。 萧野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林难租的那栋楼着火了,因为是老城区,房子一栋挨着一栋,火势当晚很大,烧毁了一大片儿,好在他人没事,但东西肯定是都找不回来了。 新房子没时间找,林难没办法只能暂时住在酒吧。 萧野买了一堆吃的用的给林难送去。 一开始林难不收,萧野就专门在酒吧留到关门前,再把东西塞给他,也不多废话,给了就走。 林难不喜欢欠人家,就让他别乱花钱。 萧野说:“那简单,你搬来和我住,我就不用另外花钱了。” 林难当然是拒绝了。 萧野问:“为什么?” “你怕我?” “我又不会做什么,两个大男人,我房子大,你帮我做点家务抵房租,还能少花点钱有什么不好?” 萧野逼得太紧了,林难越是拒绝他就越是不松口,把林难弄得狼狈不堪,甚至有点恼怒。 “你是不是认床?我看你在这儿也睡不好。” 林难一顿,突然慌乱起来。 谁都有秘密,这不可耻,但他不想把这秘密说给萧野听。他没想过为什么,就是不想在这人面前示弱,半点也不想。 萧野看他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皱眉:“为什么?我又不会笑你。” “你会笑我的。” “我不会。” “你会。” “那我们打个赌,如果我不笑,你就亲我一下。” 林难知道这个赌没那么简单,萧野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还是上当了:“那你如果笑了呢?” 萧野说:“秘密,现在不告诉你。” 林难回:“那不行,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耍赖?” 萧野打开手机备忘录,写了几个字:“这样,我先记下来,等你说完了,如果我输了我们就按这上面的来。” 林难想了想,觉得还算公平就同意了。 他从屋里拿出一团乌漆嘛黑的布料。 这本来是只老虎玩偶,是很小的时候有人送他的,跟了他十几年,像家人一样,林难到哪儿晚上睡觉都一定要带着它。后来这老虎变得有点脏兮兮,表层绒毛都磨秃了,露出内里的格纹布料。他不是没钱买新的,商店里比这老虎好看的比比皆是,但他就是不喜欢,谁都比不上这只。 没想到最后还是留不住,一场大火把它烧成了一堆漆黑的废料。 林难捏着那堆布料说:“我说完了,你笑吧。” 萧野没有笑,他接过那堆黑色的残渣放进兜里:“我有个特殊本事,你想不想知道?” “?” “我能变魔术,会把走丢的玩具找回来。” 林难知道他在哄自己,但把秘密说出口的感觉实在太好了,他决定今晚配合一下,不戳穿萧野的幼稚。 “哇,好厉害。” 萧野哈哈大笑:“你不信,那你完了,你等着!” 第二天酒吧关门前,林难在门口捡到一只等身大的巨型老虎布偶。 那老虎一本正经蹲在台阶上扒拉门。 “你好,我是小虎的朋友,小虎说它长大了,想去外面的新世界看看,但他又怕你孤独,就让我过来陪陪你,我做饭陪睡什么都会,你把我带走吧。” 林难一下说不出话了,明知道都是假的,明知道这闷热的头套里就是萧野那张不正经的脸,他的心还是狂跳起来,又酸又甜,有什么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老虎把林难揽到怀里,巨大的手掌像保护伞一样拢在他头顶。 林难想他们不是一路人,不应该这样纠缠下去,这是不对的。 可是他放不开。 这么温暖的手,要他怎么舍得? 于是他抱住老虎的脸,狠狠亲了下去。 “昨天我输了,愿赌服输。”林难说。 后来林难就搬去萧野家住了,他死活一定要付租金,萧野也不拦着他,每个月替他悄悄存进卡里。 家里有阿姨定期打扫,但每天琐碎的小事基本上都是林难包了,萧野负责做饭。两人工作时间不一致,很难凑到一块儿吃顿正经晚餐,但萧野会尽量配合林难的时间。 这些林难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贪了人大便宜,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该懂的事儿还是懂的,说到底还是因为萧野稀罕自己。 可他不懂自己有什么值得萧野喜欢的,他何德何能?他心里感激,也想要回报萧野,但又想不到法子,总不见得再请一顿拉面。 两人住一起,萧野这个狗东西闲来无事就骚扰他,抓着机会就要揩油,哪怕是抱一下亲一口也是好的。不过更多的,倒也没有再做了。明明好几次他都能觉得萧野在失控的边缘,这男人最多也就是把他抓过来亲到窒息。 林难跑去网上偷偷查了男人和男人做爱的方法,吓了一大跳。这对恋爱经验都没有的他来说,实在过于刺激。 惊吓归惊吓,一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片子里那些男人的腹肌又不受控制地跑到林难眼前晃,和萧野洗完澡半裸的上身交替出现。 梦里,那些律动的裸体就自动替换成了萧野和自己的脸,大半夜把林难活活吓醒了,床上一片濡湿。 萧野早上起来穿着大裤衩,看阳台上有床单在迎风招摇,很快猜到原委。他心里有点复杂,想知道林难的春梦里是谁,又不想知道。 于是浑浑噩噩地进了浴室,迎面就是刚洗完澡的林难,身子还没擦干,水从头发上滴下一路顺着锁骨往下淌。他全身白皙但不瘦弱,手臂上还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匀称漂亮,和萧野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林难也沉默了,盯着萧野瞬间鼓包的裤衩,又想到昨晚他看的视频,然后他也有反应了。 两人的鸟大清早就大大方方打了个照面。 浴室里只剩下重重的粗喘声。 萧野一步一步走过去盯着他眼睛:“阳台上的床单是你洗的?” “是我。” “昨晚做梦了?” 林难别过脸不说话,耳廓可疑地红了。 萧野贴住他哄:“春梦不可耻,不过这是身体给你的信号,告诉你要纾解了。” 林难本能地往后退半步,手抵上萧野的胸。萧野把他手拉下来,覆在自己裤裆上搓揉,布料下滚烫的温度灼痛了林难,他猛地想甩开,被萧野按住了。 “我听不懂,你让开我洗完了。” “听不懂没关系,叔叔教你,乖,跟着我做。” 萧野单手把衣服裤子瞬间脱了,露出结实精壮的身体,林难没忍住瞥了好几下。 这体格,比昨晚视频里的还要好看。腹肌六块,还有人鱼线,顺着往下,是尺寸惊人的大鸟。 林难有点目不转睛了,直到萧野笑了一下。 老流氓把自己的下体和林难的贴在一起,又握住林难的手,覆在两人器官上快速撸动。皮肤贴着皮肤互相摩擦。 林难爽得头皮发麻,他胸口被萧野的另一只手揉捏着,颤颤巍巍挺立在空气里,萧野又嘬又舔,弄得林难终于发出难忍的呻吟。 “别担心,叫出来,这是在帮你释放压力。” 萧野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一阵电光火石之后,林难喘着气儿在他手里释放了。萧野居然放到嘴边舔了一口,色眯眯地说:“难哥真甜。” 于是这两人的关系,在半年之后,就莫名其妙地从室友升级成了撸友。 更进一步的转机,是在萧野出柜之后。 在萧家,出柜这件事是要拿命去换的。 真不是开玩笑。 他们家世代从军,拼的是一身骨气,还有上一辈人认定的某种信念,是非曲折,是早就有定论和规矩的,宁死不能辱没家风。 所以出柜这件事,如果没有林难,萧野完全可以瞒一辈子,但命运就是这么神奇。 他理直气壮并宁死不屈,意料之中地被老爷子狠狠毒打了一顿,又被绑在椅子上关小黑屋,一天一夜不准出来,没有吃的,只能喝点水,最后他耍了个心眼,假装昏迷才被人抬了出去,趁着月黑风高,跑了。 反正也不管老爷子同没同意,他这就算是通知过了。 那阵子萧野没回家,和林难说的是他加班,后来林难无意中知道真相,气得冲到公司当场揍了萧野一拳,差点把他打吐了。 林难是气这人老是我行我素,老是做什么都不计后果,嘴上说着不会把他当小孩,其实做什么都护着他。 但他又怎么能怪他呢?他一身的伤,青一条紫一条,差点没了命,就为了摆一个追求他的态度。 这人太可怕了。 林难跪坐在萧野身上,揪着他衣服咬牙切齿地说:“野哥,人是很不知足的,如果你继续对我好,我就会赖上你,赖上你你就跑不掉了,如果哪天你要敢对我不好了,我就杀了你,天天到你坟头骂你,这样你还愿意么?” 萧野似笑非笑地摸上他脸:“我愿意。” “真的?我很难缠的。” “千真万确。” 林难点头,终于皮贴皮肉贴肉地啃了上去,他第一次主动亲人有点急,没掌握好力道一嘴子磕在萧野牙上,撞出点儿血腥味。 舌吻的时候,林难迷迷糊糊想,原来亲亲是甜里带腥的。 后来萧野又用实际行动让他知道了,不光是亲亲,连爱爱也是甜里带腥的。 —— 还没完…… 后面的番外放哪儿等我歪脖消息吧! 第49章 番外一 难哥4 林难没有想到自己和萧野的关系会进展得这么快。 他一直告诉自己,你和萧野差太多了,你们不合适;而且萧野这种家庭,是不会允许后代“有污点”的,你应该趁没有陷太深之前就跑。 但是晚了。 这人无孔不入地渗透了林难的生活,编织了一个巨大的美梦,把林难网在里面。 林难最后决定接受,给自己赌一把的机会,就像当初他背井离乡到这里,也是为了一句不甘心,不想一辈子接受命运的安排。 他想,我就赌一次,如果能白头偕老,是我运气好;如果不能,至少我也爱过了,没白活。 所以他一直也不愿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萧野身上,两人就像是旅行途中偶遇的驴友,他愿意和萧野一起往前走一段试试,能不能走下去,全靠天意。 但是考验往往来得很快,在你决定要认真对待一段感情的时候,就意味着你即将全盘接收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也就意味着你即将面对很多难以承受或者不堪的事情。 林难是有准备的,他早就知道萧野社会关系复杂,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多如牛毛,而且他很会玩儿,和自己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但是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番感受。 林难在某天收到一段陌生号发来的视频。 他本来不想看的,顺手拉黑的时候不小心按了播放,那些镜头走马灯一样在林难眼前晃,一具具白花花的身体交叠在一起,还有各种隐晦暧昧的声音,一下疯狂地涌入林难耳朵。 他看了会儿,胸口泛起阵阵恶心,终于没忍住跑到厕所抱着马桶吐了,鼻涕眼泪混着胃酸翻江倒海地涌出来,林难觉得头晕目眩,是源自生理上的厌恶。 他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愤怒,把手机扔在萧野脸上。 就和天底下所有情侣吵架一样,萧野马上拉住他解释,不让他走。 但是林难卯足了劲儿挣脱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知道这都是萧野认识自己之前的辉煌史了,不能算不忠诚,但他依然觉得自己现在没办法和萧野聊这事儿,一开口就不知道会说什么难听话,他必须一个人冷静冷静。 所以他跑了。 梅雨季,暴雨连下一个多礼拜不停,很多地方都闹了洪灾。林回老家的时候,那儿已经是一片汪洋。 水势没到二层以上,因为有些房子在山脚下,洪水直接从窗户里飞流直下灌进来。城里到处是皮划艇和小木舟,还有零散的家具和衣物飘在污水里。 人人都在往外跑,扛着家具披着雨衣,孩子被大人抱着拽着,在大雨里哭嚎。除了抢险队,没几个像林难那样还往回赶的。 林难脱了鞋袜帮着几个年轻人一起,把老人们从居民楼里往外运,用小木舟划到安全地方。那些老人都是小时候和他亲的,给过他恩惠的,他们一再劝阻林难不要管自己,说自己年纪大了,早晚都要去的,不值得他浪费精力,让他赶紧带着孩子们走。 林难拒绝了,他觉得人不能忘本,是他们把他养大的,到现在这种时候,又怎么能完全不管他们的死活。 他几乎半身都浸在水里,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影交织,还有瀑布般的滂沱大雨,心里很沉,又沉又哀伤。 他想起来萧野和他说的关于青海湖的那些话。 他说,只有对过天地,人才知道敬畏,知道生命的渺小和不易。 现在林难知道了,在天灾面前,他什么都做不到,他甚至在这一刻又不可控地想起了萧野的手,又大又暖。 萧野从戚寒那里知道林难的行踪,连夜赶到小城。 因为前面水深太危险,车已经不让进了,于是他果断卷了裤腿蹚水进去,一路问了很多人,但谁都没功夫管到底有没有一个叫林难的小伙子。 萧野就自己一路找进去。 风大雨大伞根本没用,他就干脆什么这么淋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只知道大老远看到林难的时候,心脏差点骤停——林难抱着个小孩趴在车顶上,半个身体已经悬在外面,四面都是不断涌过来的洪水,抢险队还没来,林难正试图一手抓着车门一手把孩子托高。 萧野想都没想,绑了根绳子到路边的障碍物上就过去了,他只知道自己要抓住林难,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把他安全带回去。 洪水一阵阵漫过来,萧野在混乱中一把抓紧林难和孩子死死不放,虽然中途好几次差点脱手,但依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最后救援队来了才一起把人拉上来。 孩子的家人不知所踪,只能交给政府寻亲,希望渺茫。 林难在暴雨里看到萧野的瞬间,几乎要被巨大的狂喜淹没了,忘了他们还在冷战忘了自己还在生气,满脑子只有“他来找我了”这一个念头,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累出现的幻觉。等缓过劲儿来,他看到萧野挣扎着蹚水靠近自己,又慌了。洪水势头太猛,他害怕这人在自己面前出什么意外。 “你不要命了!”他把萧野拖到一处临时避雨的棚下面,扯住他领口嘶吼。 萧野抱住他也吼,像是要把他用力揉进自己身体里:“对,我就是不要命了!” “我只要你!” “我告诉你林难你他么跑!使劲儿跑!跑到天涯海角我都给你抓回来!” 萧野的衣服上全是冰凉的雨水,体温却是暖的。他的手掌又宽又大,覆在林难背后,坚实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因为冷,林难浑身颤抖地用力亲了下去。 两人在狂风暴雨里旁若无人地接吻,轮流把对方压在墙上啃,又吸又嘬,皮都破了也浑然不觉,一心只想把对方拆吃入腹。 “你怎么这样啊萧野!你他么怎么这样啊!” 雨势稍缓之后,两人从老家回城,林难气还没消,根本不想搭理萧野,也没和他一块儿买回程票。 萧野不敢吱声,单独买了和他一个车厢的,在后面默默坐着欣赏他后脑勺。 从上车开始就一路看,看得林难如鲠在喉。 他觉得难受,想到萧野玩命的样子又心疼,各种滋味交杂在一起,最后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他去餐车买了瓶水,走过去“啪地砸在萧野面前,萧野一惊,讨好似地傻笑起来。 林难一撇嘴,转身就走。 到下车,萧野还一路跟着,老老实实不敢吱声,像条小尾巴。 走到一半,林难突然停下,面无表情地说:“萧野,我饿了。” 萧野高兴起来:“好好,咱们回家!” 雨季稍过之后,那些家被冲垮的独居老人,萧野帮他们请了护工轮流照顾,不愿意接受护工的,一日三餐他帮忙联系了街道,和餐厅结对子专门有人送上门。 林难感激他,萧野大手一挥:“为难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野想要林难能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林难说:“只有吃饱的人才有资格谈理想,我没想过那些东西,能活着就好。” 萧野说:“总想过的吧?” 林难思考了一会儿:“我想读书,挣钱,然后买个自己的房子,这样就不会老担心被别人赶出去了。” 萧野皱眉:“什么赶出去?你还在和我怄气么?” 林难说:“我没有怄气,但以后的事儿谁都说不清楚,我还是要给自己谋后路。” “那你是不信任我。” “萧野你不要无理取闹。” “你看你又连名带姓地叫我了!不行我就要无理取闹,不然你上我户口本我就安生了。” 林愣住了,觉得自己落了他圈套。 “我拒绝。” “为什么?” “……会被人说闲话。” “你在乎?” “不在乎。” 萧野就笑了,说:“我更不在乎,而且,你入我户口就得叫我哥哥,想想就刺激。” 林难就不吭声了。 “除非你还想找回亲生父母。” 林难摇头:“以前想过,现在无所谓了,要找他们早就找来了。而且说不定他俩现在自己过得很幸福,我又何必破坏呢。” 萧野心口一热,摸摸他头:“难哥辛苦了,以后有我,快叫声好听的。” 林难认真想了想,艰难地开口:“爸爸。” 萧野满脸震惊。 —— 后面还有一个江老师的番外,有些小仙女可能已经在夹总那儿看过了,今天我还开了许家兄弟的新坑《哥哥弟弟》,伪骨科,喜欢的可以去我主页收藏一下。 第50章 番外二 饲养1 Love me,feed me,and never leave me. ——《加菲猫》 江照在读书时就常常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那会儿上厕所,男生站一排遛鸟比大小,互相打闹挤兑,喜欢说点青春期特有的,肆无忌惮的荤话,这很正常,没有人会在意,除了他。 他会刻意避开大家单独去上厕所,尽量选隔间,万不得已身边有人,他也会逼自己目不斜视,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他会脸红。 他会在体育课的某一时刻觉得男生运动之后,红扑扑的脸蛋很可爱,对女生活泼洋溢的笑脸反而一点兴趣也没有。 包括身体,女孩子青春期发育时候特有的香甜不能让他亢奋,反而是男生挥汗如雨之后,身体发出的荷尔蒙味道,还有那些往脖子里流的汗水,会让他心砰砰跳,甚至想摸一摸亲一口。 他从来不愿意和别人一起开有颜色的玩笑,这个习惯延续到他工作也还是这样,别人嘻嘻哈哈,他就笑笑走开,并不觉得那些事这么有趣。 这些都是预兆,他早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但他故意忽视这个问题。 从小他成绩优良性格乖顺,在学校里作为班长人缘也不算太差,虽然不见得朋友遍天下,但大家都觉得班长又高又帅,除了比较严肃其他都挺好,老师也喜欢他,所以江照就一心只想要做父母和别人口中的好孩子,想要从别人的赞美和肯定里获得巨大的满足感。 进大学以后,他也谈过两次恋爱,可惜每次维持的时间都不长。 他做了理论上所有男朋友应该做的,送礼物写情书,按时接送,节假日约会吃饭看电影。细致体贴,每一样都不落,但到头来,姑娘提分手的时候还是会说:你不喜欢我,不要勉强了。 江照不懂。 什么是喜欢?小说和电视剧里描述的那种头晕目眩,心口直跳的感觉,他从来没在女孩身上体会过,谈恋爱一定要死去活来么?他想他父母几十年婚姻相敬如宾的,不是一样过来了?也没看他们爱得难舍难分,为什么他就不可以? 到第三个女朋友的时候,对方好像很喜欢他,摆出想要和他亲热的意思,被他拒绝了,理由是他希望能“加深了解之后再进一步”。 女孩很失望,冷笑着甩了他一巴掌,问他:“江照,你是不是不行?” 大学毕业,靠家里关系,江照顺理成章地做了本地一所私立高中的老师,工作稳定收入可观。 他教的那个学校里有个学生,叫何求。 小孩功课很差,江照和他父母沟通了很多次也没用。十次家长会他爸妈有七次不出现,不是出差就是加班,天天忙得不见人影。 江照实在没办法,只能把何求留下来单独补课,有两次留得晚了又看他可怜,就带了小零食给他,鼓励他多和班里同学相处。 他说:“你可以找两个学习好的帮你补补课,同龄人比较好说话,像你们这年纪还能一起打打球,多运动对身体有好处。” 何求摇头,表示他不喜欢打球,也不想和别人好好相处。 江照像是完全不在意他的态度,开玩笑地摸摸他头:“对,不能打球球。” 何求僵住了。 学生不喜欢,老师也不会强求。江照就想着回头和班长沟通一下,找一些同学平时多关心关心何求,可能他在老师面前比较放不开。同龄人好说话。 何求平时在班里是比较孤僻的,和同学相处不好,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班上同学看到他也害怕,觉得他脾气古怪,看上去还有点乖张戾气重,虽然没惹过什么事,但总归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不过何求现在不一样了,他抓住了江照这根救命稻草,有事没事就往人办公室跑,哪怕帮江照干点整理复印的杂活儿。 一开始,江照还有点过意不去,让他不要浪费时间,有空不如多看点书。 他就凑到江照跟前说:“老师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就留我吃晚饭。” 小孩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乌黑的眼睛里射出的光让江照突然心虚起来。 他避开眼神问:“还是早点回去,你父母会担心。” 何求晃了晃脖子里的钥匙:“我爸妈加班家里没人,以前都是我自己买饭要不就是泡面。” 不得不承认他很会抓江照的软肋,对这种像流浪狗一样的小孩,江照一点办法没有马上就心软了,答应他可以一起吃晚饭。 他们学校分寄宿和走读,相应的老师也都有职工宿舍,江照家离得远,有时工作太晚了就经常会在宿舍里将就一晚。 江照的单人宿舍里一应俱全,配有浴室和厨房。 江照在厨房忙,何求就在客厅乖乖写作业,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咚咚”的切菜声,和翻书声混杂在一起,倒也异常和谐。 因为这是何求第一次来,江照心里隐约也藏了一点争强好胜的心理,觉得自己是老师,无论如何至少在何求面前,各方面都尽量要做到完美。 所以他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做了一回以前只有在过年时候才会尝试的“玉树麒麟鱼”。 这是一道做法繁复的古粤菜,市面上的饭店基本都不卖了。鱼要去皮切片,在进锅蒸前要用黄酒和蛋清和干淀粉抓匀,再逐一摞上火腿、红枣和鲜菇的切片,出锅的菜品才清淡鲜香。 那晚何求几乎把大半条鱼都吞进肚里,吃得眼睛眯成了两道缝。 江照也忍不住高兴,脑子一热就说:“别急慢慢吃,喜欢以后再给你做。” 就因为有了他这句承诺,何求就此变成了江照的“饭友”,但好处是,他开始变得开朗了,偶尔也会和同学开开玩笑,江照发现,他一笑,眼睛会好看地弯起,嘴角绽开两个浅浅的酒窝,特别可爱。 暗恋他的女生也多了,他的功课从一开始的班级倒数,升到了一半左右。 办公室老师都开玩笑说:“江老师你是大功臣啊,人家学生看到老师就跑,你这个学生倒是特别亲近你。” 江照笑笑没有说话。 某天,江照在办公室写教案,何求做完作业就在对面趴着。江照的余光能感觉到对面投来的视线,专注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温度太高,仿佛要把他的脸烫出个洞来。 江照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笔问何求:“我脸上有花么?” “什么?” “那你老盯着我看什么?” 小孩被戳破了秘密,有点尴尬,眼神到处乱窜不敢看江照。江照反而失笑了,决定不和他计较,就去倒了杯奶给他:“走,喝完送你回去。” 何求没回答,只小口小口地把奶喝完,连嘴唇上的奶渍都舔得干干净净,一次性杯子被他咬了出排深深的牙印。 “老师。”他轻声问,“今天太晚了,我能住你宿舍吗?” 何求说的时候垂下眼睛不敢看他,睫毛在脸上飞快扑闪,江照心里一突,但他想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就说:“可以啊,比较简陋就是了。” 两人回到宿舍,何求早早洗漱完就躺下了。江照本来想打地铺,又怕小孩心生端倪,就只能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往他身边一躺,背对着他说:“晚安,早点睡。” 何求细细的嗓子从背后传过来,还有男孩特有的体温和味道。 他说:“晚安,江老师。” 那天月光皎洁,就和无数个江照独自度过的夜晚一样,平静寻常,什么都没发生。只有江照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透了。 留宿这事儿就和吃饭一样,有一次就有两次,你退一步他就进一步。 到后来何求就开始经常用各种利用留在江照宿舍里。 有天晚上宿舍的水管突然爆了,何求刚好洗了一半澡,他很尴尬江照就只能用件大浴衣把他裹起来带他去旁边的公共浴室。 大半夜浴室没人,江照特意挑了离何求很远的位置洗,背对着他洗得飞快。 没想到何求还是凑过来了。 他在江照背后说:“老师我帮你搓背。” 因为贴得太近,江照几乎都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电流一样从江照耳朵里钻进去。 江照回头。 浴室雾气袅袅的,把何求清瘦白皙的身体熏出一片漂亮的粉色,他腰侧有两个小巧的弧度,腿又长又直,两只秀气的脚丫子不停地互相蹭。 江照不动声色地用毛巾挡住,说:“不用了,你如果洗完了可以先出去,我马上就好。” 何求垮了肩,但他也没坚持,往下看了眼就出去了。 这天之后,何求开始有意无意地撩拨江照,虽然江照都想办法避开了,但也开始思考是不是他对何求过于温柔,以至于让孩子产生了某种不该有的念头。 有天何求终于没忍住,从背后一把抱住江照,浑身因为激动止不住地颤抖。 “老师,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江照攥紧拳头,又松开,但他始终没回头也没碰何求一下。 他循循善诱:“何求你还太小,你对我有迷恋只不过是因为你没什么朋友,而我恰好是和你关系最亲近的人,就像雏鸟对老鸟的感情,这不是真的喜欢。你应该好好读书,考一所名牌大学,将来踏上社会,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你要抛弃这种病态的想法,这是不对的。” 这话他不止是在说给何求听,也在给他自己听。 江照一直坚信,他总有一天也是要找个女人结婚生子的,过上人有我有的日子,这样老了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江照并不是在意周围人的歧视,但他想得更深远,比如老了以后,没有法律保障,也没有后代怎么办,难道要在养老院一个人孤独死去么?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江照喜欢把所有问题都想得明明白白。 知道前路崎岖坎坷,就应该及时止损,这个社会,没什么比保障更安稳的事情了。 何求听完,身体的战栗慢慢停下了,他把箍在江照腰上的手放下,然后说了句让江照永生难忘的话:“江老师,什么才是正常人呢?” 如果是现在,江照相信自己能给出更好的答案,只要是真实的爱,都是正常的。但那时候他没法回答,因为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 这篇很多小仙女已经看过了,我把它搬运过来。 第51章 番外二 饲养2 何求很固执,被江照拒绝过一次之后,根本没放弃,天天变着法儿地出现在江照身边,向他请教功课,给他送作业本,甚至帮他收门卫室的快递。但每次都正大光明的没一点越矩的动作,关于那次的告白也没再提过。 时间一长,连江照都忍不住怀疑之前的事儿是不是自己撒的癔症。 这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了。 高三的学业很紧张,每天都是大量题海战。何求却在有天突然无故缺席,打他父母电话也一直不通。 江照很担心,就趁午休跑去他家里。 何求来开门的时候,面色泛红,嘴唇却是灰白的。江照一模他额头,烫得都能煎鸡蛋。 何求看到江照很惊慌,强撑着想给他端茶倒水,被江照一把按回床上。他把手覆在何求头顶,略有不满地问:“怎么不去医院?吃药了么?” 何求摇头,忍住了想在江照手心里蹭动的欲望。 江照气急,想把他卷被子里直接扛去医院。何求挣扎着说:“我不要去,真的我睡一觉就好了,就是普通感冒。” 何求反复强调不想去医院,江照没法子,只能从厨房翻出点米,给他做了粥。 看他慢慢慢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他又去隔壁药店买了药让他服下,才稍微松了口气。 江照注意到何求房里的书桌上堆满了高三的复习资料,各种模拟卷测试题小山一样。 何求进步那么快不是没道理的。 江照心里顿时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冒头,他把手覆在何求眼皮上说:“睡一会儿吧,多休息感冒才会好。” 何求眨眨眼睛,在江照手心里轻轻颤动,睫毛贴着他手心刷过,痒痒的。 江照帮何求盖上被子,小孩把脸埋在被子里,说话有点鼻音:“我想考上名牌大学,我想……变成你的骄傲。可是我没办法结婚没办法生孩子,江老师,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何求的眼角渐渐泛红,江照觉得自己应该在事情脱轨前离开。他刚起身,就被何求拽住衣角, 他很痛苦地问:“江老师,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是江照第一次看到何求哭,眼泪从他脸上滚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被褥上,砸在江照心上。 何求像藤蔓一样缠住江照,滚烫的身体贴住他:“江老师,我比你小很多,以后我会对你好的,将来我给你养老送终,你看我一眼行不行?求求你了!” “我想……我想给你……” 大概是气氛蛊惑了江照,大概他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冲破了,他滚了滚喉结,终于反手把何求压倒在床上。 男孩迷茫的眼睛里全是他,这种满到要溢出的爱意和近乎虔诚的崇拜让江照有点亢奋,他突然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和满足,是他从来没有在女性身上得到过的。 他喘着粗气在何求唇上肆虐,咬牙切齿地逼他把爱意说了一遍又一遍。 那天两人躺在床上反复接吻,直到舌头麻了嘴都肿了,何求才终于沉沉睡过去,嘴角挂着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江照坐在床边,不停抚摸他头发,盯着他的脸看了几乎一宿。 就这样,两人终于在何求毕业前夕,发展成了类似情侣的关系。 尽管谁都没点破,但彼此心照不宣。那种在众人眼皮底下暗度陈仓的暧昧,让江照生出一种隐秘的快感。 为避人耳目,何求经常用补课做借口,住在江照宿舍里,反正只要学业没落下,他父母也就不会过问那些小事。 而事实上,何求的功课也确实在进步,最好的一次模考甚至挤进了班里前十。 江照也替他高兴,周末开发了各种新菜式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何求学累了就哼哼唧唧往他背上爬,缠着江照要拥抱要亲吻。 何求还会经常帮江照洗内衣内裤,这种隐秘的行为,在他看起来不光不觉得羞耻,反而生出一种“特权”的错觉,自然地仿佛自己是江照生活了几十年的伴侣,已经同他渡过了几十个春夏秋冬。 有时候江照看他光着腿站在水池前面认真搓揉的样子,会忍不住心动,然后扑过去缠绵一番,但最多就是用嘴,而且这种激情时候很少,基本上两人的相处都是温柔又克制的,就算没有身体上进一步的接触,但只要搂抱在一起也已经觉得满足。 何求仰着脸,满面羞涩地问他:“江老师,如果我考上A大会有奖励么?” 江照回他:“会,当然会,想要什么?” 何求笑得眉眼弯弯,又有点撒娇的味道:“我不说。” 何求的口吻粘腻,江照眉心一跳。 “老师我搬过来好不好?” “……不好。” “我保证努力读书!不做多余的事情,我就想……多见见你。” 小孩说话很直白,没有后顾之忧,一心只想把最热烈的感情全部奉献给自己喜欢的人。 江照不懂么?他当然懂,他也是男人。 但他也害怕。 这段关系让他觉得快乐,也让他如履薄冰,像走钢索的人,随时都害怕暴露,从天上跌下来摔得粉碎,然后一无所有。他常常半夜从噩梦里惊醒,然后反复问自己,我做的是对还是错? 江照在学校很受欢迎,因为一表人才性格又温柔,很多单身的女老师甚至女学生都对他频频示好,但都被他拒绝了,大伙儿就以为他眼光高,争着抢着替他介绍对象。 办公室偶尔还会拿他的爱慕者开玩笑,问他:“小陈老师好不好看啊,能歌善舞对小朋友还温柔,将来结婚了绝对是贤妻良母,你不考虑一下么?” 说多了,江照就有点不高兴地回避说:“别乱说,毁人家姑娘声誉。” 这种回避的态度并不是一个好迹象,办公室人就跟着起哄,江照越否认别人就越觉得他是在维护那个小陈老师,只不过不好意思直说。 老师的八卦同学之间也传,到了何求耳朵里次数一多,他终于忍不住去试探江照:“你觉得陈老师怎么样?” 江照实话实说:“挺漂亮的,性格也好。” “可是你……” 何求想问他是不是要结婚,是不是还想找一个女人,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最后他问的却是:“我俩什么关系?” 江照脸上的笑淡了,他一时语塞,实在没能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然后他就看到何求眼里的火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那天他们不欢而散,离开之前,何求又问了江照一句话:“如果你不想要我,一开始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们冷战了大半个月,刚好那会儿江照他妈在单位统一体检的时候,被查出子宫里有个囊肿,除了手术切片,没办法确定到底是良性还是恶性,更巧合的是,他母亲在那段时候因为胃口不好,体重一下暴降了快十斤,家里搞得人心惶惶,所以那段时候江照的心情很不好,班都没心情上,更别说去好好处理他和何求的事儿。 化验报告出来,他母亲对他说:“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其实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看到你成家,有后代,将来老了有人照顾,这样我也能安心上路。” 江照抱着他母亲说:“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别多想。” 后来几天,同事又反复提到撮合江照相亲的事,江照就犹豫了。 但他也并不想骗那姑娘,就打算先应付一下,哪怕出去吃几顿饭,做做表面功夫也能让他母亲安心,然后在找个理由推脱说不合适,这样就显得合情合理,大家也都有台阶下。 所以等同事第三次提这事儿的时候,他就答应了。 他心里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何求,毕竟自从上次吵架以后,两人几乎就没有好好谈过。江照的电话何求不接,发出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就连平时在教室里上课,何求也是刻意避开他的。从前那个热情如火的孩子,已经慢慢消失了。 江照很烦躁,也很恐慌,觉得自己弄丢了什么。 是什么呢? 这时,他忽然听他同事指着门外说:“江老师,你们班学生好像找你。” 他转头看到何求站在在办公室门口,脸色煞白。 在看到他眼神的这一刹那,江照就知道,他错了。 那天之后,何求再也没在学校里出现过。 江照母亲的病被诊断是良性肿瘤,做了切除手术就基本无碍了。 江照在家里情况稳定之后,用家访做借口去了何求家几次,他都没有开门,有次终于联系上他父母,这两人倒是很愧疚,觉得是自己孩子不懂事给老师添麻烦了,还一个劲地道歉。 江照话都到嘴边了,最后还是没能有勇气说出真相。 到了下半学期,何求就转学了,江照从此和他彻底失去了联系。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年,何求自杀未遂,被家里人送到医院才勉强救回一命。 这一年,何求没有参加高考。 这一年,何求为了养病,被家人从南方接到了北方。 这一年,江照彻底失去了何求。 —— 隔壁开了《哥哥弟弟》许文远许知远的新坑~喜欢的记得收哈~ 第52章 番外二 饲养3 一年后,江照偶然从其他老师那里听说,何求没有参加高考,还搬到了北方的事儿。 他马上辞职北上,想要把何求找回来。但是茫茫人海,尽管他到处托人打听,始终杳无音讯。 江照其实没想过为什么要找他,也不知道找到之后应该怎么办,他只知道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人就是这样,捏在手里的握不住,说完了又后悔,东走西顾到头来一无所有。 他念了博士,换到大学做讲师。他不停地用工作惩罚自己,拒绝所有相亲,和家里出柜,对朋友坦白,用压力来麻痹自己,但依然不能解脱。 每次走在校园里,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小鸟一样从他身边飞过,同他问好打招呼,他总是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年他没有那么做,如果何求正常毕业参加完高考,甚至如果何求一开始就没遇见他,那么今天他可能就和他们一样,能拥有灿烂光明的未来。 江照想,是不是他们遇到的时间不对,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做错。 可惜,哪儿有那么多如果。 时间一久,江照对找到何求这件事他已经不抱希望了。他渐渐只希望何求过得好,希望何求在没有他的人生里能顺利一些,而他自己也应该往前看了,江照觉得他和何求可能一辈子就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往前走,永无交点。 出柜后,江照陆陆续续又谈过几次恋爱。可惜和大学里一样,每一次都不长久。 他对别人很温柔,看到痛苦的人总会想要解救,好像这样就能弥补心里埋藏了那么多年的愧疚,但最后别人都会用同一个理由拒绝他,你眼里的那个人不是我,你在看着谁? 江照博士毕业第三年,当上了他们院系的副教授,事业如日中天,在外人看起来他应该是正当春风得意的时候。但江照每天还是过着两点一线,乏善可陈的生活,饿了吃渴了喝累了睡,无悲无喜像一潭死水。 离他们大学三个路口开外有家新开的宠物医院,很受学生欢迎,特别是女孩们。据说那儿有个医生特别帅,对动物和人都非常温柔,而且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你带去看病的是只乌龟就怠慢你。 所以学生们在宿舍养的小宠物都喜欢往那儿送,医院还有寄养业务,每到节假日他们要回老家就能把宠物安排在医院里。 江照不养宠物,自然对这茬没放心上。直到有一次,有学生在他课上开小差,几个女孩头凑头围在一起叽叽喳喳,面庞通红实在太明目张胆,江照只能走过去敲桌子。 女孩们马上噤声,把手机老老实实放在桌上。 江照说话时候无意中低头一瞥,看到没暗的手机画面突然怔住了。 那是张偷拍的侧影,照片上的男人面容清瘦,染着一头漂亮的亚麻色长发,在脑后挽了个小揪揪,他正坐在太阳底下亲一只猫,眼对眼,鼻对鼻,笑得真诚又温柔。 江照的大脑出现了几秒空白,然后突然,所有的欢喜、悸动、思念、愧疚还有心疼,都混杂在一起,呼啸着向他卷过来。 他在窒息前,听见自己用干巴巴的声音问:“在看什么?” 学生以为他兴师问罪来了,都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和盘托出,从照片来源到主人是谁,还一再强调是校内论坛上下载的,和她们无关。 江照点点头走开了,他表面平静,其实心里火急火燎的,第一次恨不得自己的课能立刻马上结束。 下午的时候,江照按着论坛上的地址,找到那家宠物医院。 走到门口他突然才突然想到,如果真的见了何求,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问候他嗨好久不见?还是直接道歉,说我很想你? 好像都不合适。 江照在门口困兽一样转了三圈,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电动门突然缓缓打开,何求陪着个老太太从医院里出来。 两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遇上了。 江照张张嘴,挤出一抹自以为自然的微笑。反倒是何求显得很平静,他嘱咐两句,送走了老太太,转身对江照点头:“江老师。” 何求长大了,比起记忆里那个瘦弱的高中生,他的肩胛开阔了很多,浑身都是被社会捶打过的味道,礼貌又疏远。 江照有点贪婪地看着他的脸,心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揉捏着。 何求没有给江照甩脸色,甚至还细致周到地把他带回办公室,招呼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 江照偷偷把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攥紧。 “好久不见啊。” “嗯,十来年了吧,老师倒没怎么变,还这么年轻。” 江照讪笑:“怎么可能,我也老了,今天早上照镜子发现两根白头发,倒是你,长个了。” 何求笑笑:“那是,这么长时间,人都会变的。” 江照心里一空。 他惊讶于何求的蜕变,毕竟在他记忆里,何求一直是个谨慎又有点孤僻的孩子,容易害羞会脸红,胆大的时候也能飞蛾扑火。然而十年一过,他居然也已经变得游刃有余起来,让人看不透。 “你来……办事么?”何求问。 “啊,我是听学生说这里能寄养宠物,想先来看看。” 何求点头:“对,这是我们医院刚推出的新业务,特别适合长假回家的学生,你是要寄养什么?” 江照心虚,想到朋友家的大肥猫,就随口胡诌:“猫。” 何求点点头:“猫好,我可以帮忙带。” 江照支支吾吾:“是我朋友的,我就是来问问,大学宿舍有规定不能养宠物。” 何求一愣,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现在还住宿舍么?” “对,职工宿舍条件挺好的,也方便。” 两人就都不说话了,何求转过脸去看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照一杯接一杯地喝水。过了一会儿何求突然又自言自语地补了一句:“是方便。” 江照觉得自己大概是老了,根本参不透他什么意思,只能顺着话往下接:“不过规矩也多。不能养宠物、不许用大功率电器、不能喝酒、不能带易燃易爆物品、十一点还有门禁,学生们天天都怨声载道的。” 何求笑眯眯地托着下巴听,江照说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何求好像对大学生活完全不了解。 “你……毕业以后……” 何求打断他,起身又帮他接了杯水:“我高三下半年就辍学了,去治病,恢复了很久后来又去考了兽医资格证,才慢慢回到正轨。” 几句话他说得风轻云淡,却在江照心里刮起了十级台风,他藏在口袋里的手被自己掐得生疼,他还记得何求自杀过。 “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吃了药,还试了电疗。” 听到电疗,江照一震:“为什么?” “为什么?”何求很奇怪地看了江照一眼,好像他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是你说我有病的你忘了么?有病就要治。” “所以现在我要结婚了,我治好了。江老师,你看我已经是个正常人了,你高兴吗?” 何求翻出手机相册递过去,里头有他和某个姑娘的合影。女孩也长得白白净净的,笑起来温婉得体,站在何求边上两人看起来很般配。 她把手搭在何求肩上,头微微向他侧过去,是十分亲昵依赖的姿势。 “我们是两年前认识的,当时我还在心理咨询机构做康复,她是护士,这两年我跑遍大江南北到处去旅游也是她陪着我的,我觉得很好,和她在一起很安逸很舒服,没有负担。”顿了顿,他又说,“你说过的,安稳是最要紧的。” 何求弯腰凑到江照耳边,又把之前的话问了一遍:“江老师,你高兴吗?” 冷汗从江照额头上流下,他喉咙紧得发痛,知道何求在报复他,但是半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何求最重要的那几年人生,他错过了;最美好的前途未来,是他亲手打碎的。 他以前没能陪在他身边,现在就没有资格奢望原谅。 江照想为自己辩解,想道歉,想把那段时候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想告诉他,他知道错了,错得离谱,希望他能原谅。 但最后他也没说,这些事实,不管以前如何,放到现在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就像再新鲜再昂贵的食物,一旦过了保质期,同样毫无价值。 江照痛苦地闭起眼睛,他想,这都是报应。 半年后,江照准备辞了大学老师的工作出国散心。 这段时间他又去了宠物医院好几次,他没再找何求,只偷偷隔着玻璃窗看他,贪婪地想把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刻在记忆里。 好几次他都看到照片里的那个女孩来办公室找何求,两人有说有笑郎才女貌。 江照落荒而逃,再后来,他就不再去了。 他想,何求应该是结婚了,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该有宝宝了,一家三口幸福美满,这样好,这样就好了。 只要他幸福就好。 临出国前,江照请朋友吃了顿散伙饭,其中一个就是他做高中老师那会儿,一直要介绍他相亲的那个同事,酒过三巡,那人醉醺醺地对他说:“江照啊,你有个学生还记得么?” “什么学生?” “就是那个……那个以前在高中很喜欢跟着你……啊……最后没念完的那个……叫啥来着?” 江照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说:“何求。” 同事兴奋地拍桌子:“对!就是何求!昨儿个我在小饭馆碰见他了!死活拖着老板一定要人帮他做那个什么麒麟鱼。” 江照手一抖,一筷子鱼肉掉进茶杯里。 “人老板都说了不会做,他就一家一家问,这轴的呀也不知道为啥就要吃这个,反正我停完车出来看他也没找着,坐路边哗哗地流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大男人被谁欺负了。诶不过你别说,这小孩变化真大,以前我记得才这么高……” 后面朋友说了什么江照一点都没听进去,他只知道,何求找的那道菜叫玉树麒麟鱼。 他还知道,那道菜,何求说过,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 江照想了一夜,第二天把机票退了。 他要去找何求,不管有没有结婚,他都想去看看。 他想当面问他一次,那个鱼你还吃么? 他想告诉他,我错了对不起,麒麟鱼我给你做,你爱吃一辈子都行,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何求有一套不大不小的公寓房,八十来平,黄金地段学区房。当年这块地皮还没开发的时候他趁最低价买下,几年已过,周边配套交通跟上之后,房价“嗖嗖”翻了五六倍。 很多人都羡慕他,说他眼光好,未雨绸缪,将来结婚生子,小孩对的学校问题都不用担心。 何求每次听完就笑笑不说话。 学区房对他有什么用呢。 他那套房子,装修摆设简单,甚至可以说乏善可陈,灰墙灰地板,灰的沙发椅子,连床单枕头都是灰的。从厨房到书房的所有用具,都按规律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划一,角度都是有讲究的。 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客厅挂墙上的那副巨大油画。当时他之所以会心血来潮买下是因为销售告诉他,这幅画的名字叫“呐喊者”。 何求在错过高考之后的第三年,去考了兽医资格证。之后的几十年,他每天从单位到家里,两点一线从没变过。 没有朋友,没有娱乐活动。因为所有的聚会随着年龄增长,都不可避免地会聊到婚姻、家庭、孩子,如果你没有,你就是异类,你就是异类,你就会成为每一次话题的焦点,他很不喜欢,也觉得这种关心和同情是不必要的。 他的父母身体还健在,和他保持着一种不咸不淡的关系。 他觉得这种适当的距离是很舒适的,经常联系,但谁都不过分侵犯和依赖谁。最近几年,父母已经渐渐不再提起结婚的事情。 何求觉得如果大家可以看淡一些,他也能找个适当的时候回家看看。他也不想下一次见面,是出现在对方的葬礼上。 虽然何求的父母至今还是像普罗大众一样,认为结婚和传宗接代是一种使命,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但何求始终不同意,他当年用死亡去抗争,最后在父母这里获得缓刑。 他说:“我不喜欢就不应该欺骗她。” 那个姑娘很好,脾气温顺人也漂亮,工作得体收入不菲,而且和他聊得来,他们至今还保持着偶尔的联系,不过自从姑娘结婚生子之后,何求就很少去打扰她了。 他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他知道姑娘在很久之前喜欢过自己,只不过他没办法回馈。 他的爱情,已经在某一年终结了。 他现在觉得一个人也挺好,平静规律,没什么意外发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最近几年,开始明显感觉到自己体能上的退步。这让他也开始有意识地加强锻炼。所以周末他偶尔会去市立图书馆坐一会儿,然后花两小时徒步回家。 年轻时候他想要爱情,后来想要自由、财富,想要的太多,但是最近几年,他已经只会考虑养老问题了。 他很早就给自己备了遗书,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以防自己突然暴毙在家没人知道。 遗书里是这样写的—— 麻烦我死了以后,骨灰能撒在江里,或者做肥料也行,至少对社会还能有点贡献。还有最要紧的,是书橱最底下那层有个大木盒,麻烦和我一起火花,或者埋在我身边。 殡仪馆处理后事的几个工作人员聊起这事儿,有人好奇就问:“那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另一人回:“也没什么,就是点读书时候留下来的课本和卷子,好像挺多年了,老师写的评语都模模糊糊看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为啥要留着。” 说这话的时候,窗外噼噼啪啪放起热闹的鞭炮烟火,家家户户的窗口开始飘出饺子和饭菜的香味,还有“咚咚咚”规律的切菜声。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 “咚咚咚”的切菜声越来越响,混着窗外的鞭炮声。 何求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球球”。 他猛地睁眼,心跳剧烈,仿佛刚刚从梦里的骨灰盒里蹦出来,重回阳间。 “都睡一下午了,起来洗手准备吃饭。” 有人在门口喊他。 何求躺着没动,大脑像个处理器一样开始缓慢启动,去思考这个熟悉的声音到底是谁。 嗓音低沉温柔,是他熟悉的口气。 那人站在门口冲他笑,他脸上有汗渍,还有点岁月的痕迹,但无损他的英俊。他穿了一件居家针织衫,纯棉长裤舒服又妥帖,看得出来他身材保养得很好。看何求坐床上不动,那人走进来,弯腰把额头贴上何求的。 “没病啊,怎么好端端的睡一觉就傻了?” 何求“噗嗤”一声笑出来:“没傻,睡懵了。” 男人又用鼻尖蹭蹭他:“又做梦了?” “嗯。” 何求抱住男人的腰身蹭了一会儿,闻到熟悉又安稳的味道,心跳才渐渐归位。 “好点了?” “好了,是不是又背着我抽烟了?” 男人一僵,讪笑着赔罪:“就一根,我保证以后少抽,真的!” 何求隔着衣服在他腰上咬了一口,翻身下床去洗手:“和你说了八百遍都不听!背着我偷偷抽,还保证,你说你保证有什么用!” 走出卧室,他看到桌上放了七八道菜,有肉有菜有饺子,围在中间的,是一大盆玉树麒麟鱼。 何求翻出两杯子,倒了两杯小酒递给男人。 男人捞过他,像抱小孩似的把他抱坐在腿上,圈在怀里,何求回头在他嘴上飞快亲了一口。 “新年快乐,江老师,岁岁平安。” “新年快乐,我的球球。” —— 江老师和球球的故事结束了,结局有不同种解读方法,大家挑自己喜欢的去理解就好。 下面是日常广告时间:隔壁开了许家总攻大佬和他女王弟弟的新坑,喜欢的可以移步,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