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化反应》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氧化反应》作者:木林森 文案: 暴躁炸毛攻对呆乖笨蛋受真香了 暴脾气炸毛记者攻X又乖又呆科学天才受 方丛夏从没见过阮南参这样的人。 又呆又蠢,荒诞怪异,反射弧可以拉伸到太阳系,思维永远不和他在一个频道。 送他火腿肠当礼物,造谣他“那方面不行”,甚至穿着女装擅自爬他的床。 就这,居然敢说喜欢他。 方丛夏:滚!!坚决不和傻子搞对象。 但看着阮南参眼角的泪水和落寞的背影,他竟然有些心疼。 他决定勉为其难和他搞个对象。 方丛夏:虽然你又傻又能吃,脑子也不好使,但我觉得你还能再抢救一下。比如找个像我这样的对象。 阮南参转身就走。 ??? 急!求问到手的老婆作没了怎么破? 【阅读指南】 1.【双初恋】攻受都是笨蛋,谈恋爱很费劲。 2 .受有[述情障碍],无法感知别人的情绪,但自己的情绪可以。 3.前期受追攻,后期攻追受,单箭头变双箭头,小甜饼一枚,无追妻火葬场,欢迎入股 【排雷】纯甜饼没有逻辑/一切剧情为搞对象服务/平淡慢热/介意慎入 标签:甜宠 暗恋成真 校园 HE 搞笑 年上 单箭头变双箭头 轻松 小甜饼 真香 第1章 “你糊弄谁呢” 二十岁这年,阮南参拿到了本专业最具含金量的一个国家级奖项。 颁奖礼设在首都。 登台领奖那天,头发花白的导师显得很激动,小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握着话筒自豪且大声地发表感想。 导师有些破音,嗡鸣声刺耳异常,阮南参站在台上,小幅度地皱了皱眉,静静地转头看了导师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台下。 他穿着不太合体的黑色西装,头发胶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稍显稚嫩的眉眼。 他的左手稳稳地扶着金字塔形状的玻璃奖杯,右手规矩地贴着裤缝,嘴角平直,眼神平静,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或许是站的时间太久,阮南参开始走神。 在主持人第三次提醒他回答问题的时候,阮南参才回过神来,很慢地眨了眨眼睛,把奖杯搂进怀里,接过话筒,有点困惑地问:“可以再重复一遍吗?” 全场哄笑,坐第一排的几位权威专家甚至笑出了泪花。 阮南参不明所以,不解地看向导师。 导师也在笑,白胡须抖抖嗖嗖,好似比得知实验结果精准无误还要高兴。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母亲吴女士告诉过他,别人笑的时候跟着笑,就不会显得不合群。 所以,阮南参也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 哄笑声渐渐小下去,主持人接着说话:“张教授说我们南南很呆,现场一看,果然很呆啊。” 阮南参不喜欢别人说他呆,就跟胖子不喜欢被说胖一样的道理。 但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向主持人解释:“不是的,我不呆。” 大家又笑起来,笑声比上次更响亮。 这次,阮南参没有再笑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家可能是在笑他。 但他不是很在意,因为他原本就不在乎这些。 颁奖礼结束,阮南参应邀参加一家有名报社的采访。 采访地点定在颁奖礼堂临街的一家咖啡馆里。 咖啡馆的色调温暖明亮,原木色的桌椅配合舒缓悠扬的钢琴曲,柜台旁的书架上还团着一只胖乎乎的橘猫,整体氛围让人很有倾诉欲。 阮南参跟着咖啡馆的服务生走去采访的位置,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接受采访,但他并不认为这是带给他紧张感的缘由,而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然后他就看到了方丛夏。 方丛夏穿着灰色衬衫和黑色西裤,脖子上挂着深蓝色丝绒带的记者工作证,背对阮南参坐在椅子上划拉平板。 和五年前相比,他成熟了许多。 剃了头发,留着很短的板寸,包裹在灰色衬衫下的背肌微微隆起,线条流畅,看起来很有力量。 阮南参走近一些,完整地看见了方丛夏的脸。 方丛夏长开了,侧脸棱角分明,眉骨高而深,鼻梁挺直,嘴唇很薄。 不说话的时候有点不怒自威的味道,看起来不好接近,但比五年前更英俊。 这时候,方丛夏突然抬眼看过来。 阮南参猝不及防地撞上那道目光,心尖狠狠跳了一下,藏在袖子下的心率监测仪便开始振动和闪红光。 他低头看了眼,120次每分钟,不是什么好现象。 再抬头,方丛夏已经收了平板站起身来,眼里带着点笑意,温和地看着阮南参,客气地说:“你好,我是YK报社的方丛夏。” 阮南参的心跳又变得很快,手心出了很多汗,他有些僵硬地点点头,快步走过去。 因为太紧张,中途绊倒了一把椅子,椅子倒地的响动在安静的咖啡馆显得有些突兀,店里的客人立刻把目光投向阮南参。 但是阮南参并没有感到羞窘和被大众注视的尴尬,他只注意到方丛夏向他走过来了。 呆了两秒,他动作很快地扶起椅子,脚步声停住,他听到方丛夏问:“没事吧?” 方丛夏的声音低沉浑厚,有点微的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阮南参耳根发热,手指用力捏着椅背的软布,停留片刻,才松开手,摇了摇头,说没事。 采访正式开始,方丛夏坐在阮南参对面,淡蓝色桌布的边缘处放着一支黑色录音笔,红色的光点在有节奏地闪动。 阮南参攥紧了指节,鼓起勇气抬头和方丛夏对视,心率监测仪又开始振动。 他睫毛颤了一下,转开视线盯着别的地方。 但方丛夏好像不在意阮南参有没有和他对视,简单调试了设备,就开始提问。 “我听说阮同学是获奖的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外界评价你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你有什么感想?” 首都天气不好,天色阴沉沉的,有些压抑。 阮南参的心脏仍然跳得很快,脑海里一片空白,事先背诵下来的回答也忘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木着脸愣了一会儿,才很慢地说:“没有感想。” 余光里,阮南参瞥见方丛夏皱起了眉头,他莫名有些慌张,只好硬着头皮补充道:“我真的没有感想,谢谢他们对我的评价。” 没有得到回应,阮南参偷偷看了眼方丛夏,发觉对方的眉毛似乎松开少许,就放下心来。 过了一分钟,方丛夏又问:“阮同学比普通大学生优秀,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平常是如何学习的吗?” 这个问题在他可以准确回答的范围内,阮南参没怎么停顿,快速地说:“正常的学习,看书、上课、做实验、吃饭睡觉。” 等了好久,阮南参都没有听到方丛夏继续提问,便有点奇怪地抬眼看过去。 方丛夏神色有些古怪,眉毛仍然皱在一起,嘴巴抿得很紧,表情很严肃。 觉察到阮南参探究的视线后,他很勉强地笑了一下,问:“阮同学是不是很紧张?没关系,我们可以暂停一会儿,慢慢来。” 阮南参觉得困惑,他并不觉得很紧张,除了和方丛夏对视的时候心跳会加速外,他认为自己表现尚可,所以他对方丛夏说:“不用的,我不紧张。” 但是方丛夏的眼神明显透着怀疑,阮南参只好再强调了一次:“我真的不紧张,你可以继续提问。” “好吧。” 方丛夏皱着眉说。 “那阮同学未来有什么打算?” 阮南参思考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实在无法想象未来的生活,就开始走神。 但他又想起坐在对面的人是方丛夏,便立刻回笼思绪,思索片刻,仍然没有得出答案,决定实话实说。 “没有打算。” 方丛夏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关掉了录音笔,神色严峻,盯着阮南参,好像想要发火,不知道为什么又忍住了,只是语气很重地说:“阮同学,请你配合我的采访工作。” 阮南参再次困惑地看着方丛夏,眼神天真、无辜,甚至算得上迷茫,“我很配合啊,我有哪里不配合吗?” 停顿几秒,又像是回忆般,他喃喃地重复着自己说过的所有话。 “确实没有感想……就是正常的学习啊……也真的没有打算……” 仿佛在挑衅,方丛夏第一次见识到如此明目张胆的忽悠和糊弄,忍不住火冒三丈。 他脸色黑得像锅底,屈起手指敲敲桌面,打断了阮南参的自言自语,语气很冲:“阮南参,我理解你年少成名的骄傲和自豪,但你既然答应了报社的采访,能不能稍微认真点?” 这些话再次让阮南参愣住,他看了看方丛夏,发现对方的脸色很难看,下颚微微收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里的情绪复杂而陌生,阮南参能读出一点愤怒。 但他不明白方丛夏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睁大眼睛,郑重地说:“我没有骄傲,我有在认真回答问题。” 方丛夏气笑了,勾着嘴角,用嘲讽的语气说:“你特么那叫配合?你确实挺认真啊,想了半天告诉我没有感想,没有打算,逗我玩啊。” 说完以后,他又加重语气,要笑不笑地看着阮南参,说:“阮南参,你糊弄谁呢。” 阮南参没有急着辩驳,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方丛夏好像不太喜欢他。 吴女士说过,喜欢是可以通过眼神看出来的。 但是方丛夏望向他的眼睛里只有愤怒和其他一些不好的情绪。 阮南参有些难过,就像吞了一整根苦瓜。 他不想待在这里,也不想说下去了。 他低着头看了一会儿心率监测仪上平稳的数值,小声对方丛夏说:“我要走了。” 方丛夏又皱起眉头,阮南参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出去了。 外面已经开始下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灰色石板路上,晕出一团团黑色的图案。 阮南参没有带伞,也不想再回去,恰好导师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结束,飞机三小时后起飞。 他连忙说结束了,马上打车去机场。 挂断电话,他用租车软件叫了一辆车,站在咖啡馆门口的角落里等待。 期间,店里进去了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 三分钟后,阮南参叫的车到了,他打开门坐上去,车子启动前又忍不住回头,看到了刚出门的背着黑色单肩包的方丛夏。 他的表情很冷,眉毛揪成一团,嘴角微微向下,好像还在生阮南参的气,又好像只是单纯地责怪首都糟糕的天气。 司机开得有些快,转过一个保安亭后,方丛夏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阮南参的心脏又开始难受,比被阮北川逼着喝完了一整杯五百毫升的苦涩中药还要难受。 作者有话说: 大家跟我一起读“阮南参(shēn)” 第2章 “如何回复暗恋对象的信息” 大概是为了奖励阮南参获奖,导师买了头等舱的机票。 头等舱的座椅比经济舱舒适许多,阮南参较为满意,在空姐的帮助下调整好靠背的弧度,戴上眼罩睡觉。 飞机很平稳,导师睡着了,侧身靠着椅背,在有节奏地打呼。 阮南参也昏昏欲睡,半睡半醒间,他梦到了方丛夏。 十五岁,阮南参转学去了Z大附中,为考取R大的少年班做准备。 入学的前一天,他在吴女士和阮先生的陪同下,到Z大附中熟悉校园。 走到教学楼附近的时候,吴女士和阮先生碰到了熟人,摆摆手让阮南参先自己逛,十几分钟后他们会来接他。 阮南参欣然同意了,快步走去了Z大附中的篮球场。 他在宣传手册上看到过,R大的篮球场建设非常符合他的审美。 那时候大概下午六七点钟,天边的晚霞红橙交错,配合篮球场的整体规划,构成了一幅很漂亮的图景。 有很多学生在篮球场上打球,其中一块场地的人群尤为集中,欢呼声也最高。 阮南参感到新奇,走过去观看,没想到碰见了初三时候的同学林夙华。 因为智商超群,相关的教育专家建议阮南参跳级上学。 因此当同龄的小朋友还在学加减乘除时,他就已经学完了初中数学的第一册 。 林夙华就是他十三岁上初三时的同学。 林夙华曾经和阮南参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对阮南参很不友好,经常欺负他,起难听的绰号,撕坏他的作业本等等。 阮南参很讨厌他,所以第一眼看见林夙华,他就转身走掉了。 但林夙华也看见了阮南参,还大声叫住了他,阮南参只好停住。 林夙华的怀里抱着一个红色的篮球,表情看起来很得意,又有点鄙夷,问阮南参:“你怎么在这儿啊?小弟弟到大哥的地盘上,是想篡位吗?” 林夙华周围的人嗤嗤笑起来,笑声尖锐且刺耳,阮南参很烦躁,想要马上离开这里。 他没有回答林夙华,低着头转身就走,下一秒却被恼羞成怒的林夙华用篮球狠狠地砸了脑袋。 林夙华力气很大,篮球砸中了阮南参的后脑勺,很痛。 他头晕得站不住,摁着被砸的地方摔倒在地。 几分钟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阮南参听到了林夙华的惨叫。 他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个身影的声线浑厚低沉,他说:“你要不要脸啊?居然欺负小孩。” 听到这儿,阮南参很想站起来反驳他不是小孩,但他没有力气。 五分钟后,一阵稍显急促的脚步声朝他走来了。 “你没事吧?” 方才的身影靠近他的耳边,阮南参抬头,看到了面露担忧的方丛夏。 十八岁的方丛夏,穿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运动裤,俊朗干净的脸上还挂着剧烈运动后的汗珠,黑白分明的眼睛温和友善地望着他。 阮南参愣了一下,捂着后脑勺小幅度地摆了摆手,小声说没事。 这时候,上课铃声响起,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阮南参在方丛夏的帮助下站起身来。 方丛夏微烫的手臂很轻地蹭过他的脸颊,有轻微的痒意,他伸手抓了一下,什么都没抓到。 见他站稳,方丛夏松开了手,冲他笑了笑,说了声再见,追着前面的一群男生跑走了。 梦醒了。 阮南参在飞机降落前睁开了眼睛,他取下眼罩,想到了二十三岁的方丛夏,穿体面的灰色衬衫和黑色西裤,眉毛揪成一团,嘴角平直,会生气地质问他:“阮南参,你糊弄谁呢。” 阮南参抬手摸摸心脏的位置,没有感到很难过,甚至还有少许的欣喜,像吃了两大块甜奶糕。 同时,他又开始不由自主地设想下一次和方丛夏见面的场景。 广播里传来飞机降落的提示音,导师还在睡,阮南参伸手推醒了导师,提醒他整理仪容,准备下机。 导师有点不高兴被吵醒,皱着眉哼了两声。 阮南参露出点讨好的笑容,从随身携带的双肩包里拿出一颗山楂味的糖果递过去,导师才喜笑颜开。 下了飞机坐上出租,阮南参打开手机,收到了一堆消息,大多是恭喜他拿奖的。 他挑着回复了几条,发现消息栏最顶上有了新增的消息,点开来看,是YK报社的,对方说他是方丛夏,希望可以再约采访时间。 阮南参愣了愣,有点想笑,又不知不觉地握着手机发起了呆。 手机自动熄屏锁住,他也没有注意到,瞥见窗外飞速闪过的霓虹彩灯时,才想起来要按一下。 他解了锁,方丛夏的信息又出现在屏幕上。 十五分钟前,他发了新信息过来,三十五个字,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和想要再次采访的恳切希望。 阮南参弯着嘴角笑了一下,调出键盘想要回复,却不知道怎么遣词造句显得更好,于是又关闭了键盘。 他有点苦恼,想了一会儿,还是打开手机的搜索引擎,输入自己的问题。 【如何回复喜欢的人的信息】 大数据显示相关内容共有十万条,阮南参浏览了前二十页,没有找到理想中的答案。 他沮丧地关掉网页,重新点开方丛夏的信息框。 但出租车已经停在了他家小区门口,阮南参看见了站在门卫室旁边等待的阮北川,只好收起手机打开门下车。 阮北川叫了他一声,走过来帮他拿行李,阮南参忍不住打开手机继续思考回复的事。 看阮南参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阮北川有些不满,问道:“你干嘛呢?看着点脚下。” 阮南参没有理他,眼睛盯着手机,双腿机械缓慢地走动。 阮北川皱了皱眉,觉得罕见,就凑过去看。 阮南参躲开了。 阮北川啧了一声,伸长脖子偷瞟。 他才十八岁,比阮南参高了半个头,很容易就看到了阮南参手机上的短信内容。 他以为他哥的社交恐惧症犯了,没怎么犹豫地抢下手机,主动解决阮南参的麻烦。 他眼疾手快地输入了“可以”二字,在他哥即将抢到前点了发送。 方丛夏的回复也很快,所以当阮南参拿到手机时,短息界面就多出了两条。 “可以。”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具体时间地点待我回S市后再约。” 这时候想做补救已经来不及了,阮南参没办法,只能瞪了阮北川一眼,关掉手机,大步走上前。 他看起来很生气,但其实心里已经在悄悄期待和方丛夏的下一次见面了。 第3章 “我还是喜欢他” 方丛夏没有让阮南参等太久,大约三天后,阮南参就接到了方丛夏的电话。 那时候他正在处理一个实验数据,手机放在实验台边上,振动了很久,阮南参才拿起来看。 屏幕上不停闪烁着方丛夏的名字。 呆了几秒,他接起来,再次听到了方丛夏的声音。 他说:“阮同学你好,我是方丛夏,方便接电话吗?” 非常客套疏离的话术,就像阮南参曾经接到过的中介卖房电话。 阮南参呆了呆,小声回答“方便”。 在接下来的两分钟里,方丛夏简要地陈述了自己对下次采访的安排,并请求阮南参添加他为微信好友,共同商讨采访可能涉及到的问题。 阮南参同意了,他打开微信,果然看到了方丛夏的好友请求。 方丛夏的头像是一只黑色的猫咪,眼睛很大,瞳仁是亮亮的黄色。 大概是突袭拍摄,黑猫看着镜头的眼神很惊恐,又显出几分懵懂无知的可爱。 阮南参轻抚了一下,保存了图片。 方丛夏给他发了一个word文档,是采访的问题,隔了几秒,他又发了一段话过来。 【你先看看,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按这个版本来。 】 阮南参粗略浏览了一遍,在对话框上打出“没有问题”,确认不会出错后,小心翼翼地点了发送。 等了几分钟,方丛夏也没有回复新的消息过来,阮南参有点焦躁,握着手机,想问他为什么不回复,又不知道这样做礼不礼貌。 纠结很久,阮南参就开始走神。 直到同组的师兄惊慌失措地喊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有些迟钝地问怎么了。 师兄皱着眉,面露同情地对他说:“你实验没了。” 阮南参瞪大眼睛,急忙走过去查看。 量杯里的化学物质因为超时已经变成了黑色铁块,散发着难闻的焦糊味。 实验失败,但方丛夏仍然没有回复他。 阮南参没什么表情地收起手机,着手处理变质化合物。 处理的过程中,他突然想起昨晚在他和阮北川讲述完采访的经过后,阮北川恨铁不成钢地指责他对待采访态度敷衍,说这是不尊重记者的表现。 想到这儿,阮南参又不由得思考方丛夏是不是还在生气。 这么一想,阮南参又焦躁起来,他匆匆处理完化合物残骸,拨了电话给阮北川。 阮北川可能在上课,没有马上接听他的电话,隔了两分钟才接起。 “喂,什么事啊哥,我在上课。” 阮北川的声音很小,通过听筒隐约可以听到讲课老师慷慨激昂的声音。 但阮南参并没有感到抱歉,他“哦”了一声,语速缓慢地说:“北川,你昨天说我应该怎么和方丛夏道歉来着?” “啊?”阮北川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哥火急火燎地给他打电话,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道歉话术。 他有点无奈,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说:“我编辑好了发给你。” 阮南参就挂了电话。 两分钟后阮北川发过来一段话,还附赠一篇微信公众号文章分享——“高情商的人是如何向周围的人表达歉意的?” 阮南参皱了皱眉,先看了阮北川编辑好的道歉短信,又点开文章看,觉得阮北川和公众号的文章也没有比他高明多少,决定自己编辑。 但是他很有技巧地加入了阮北川和文章的一部分话术,因此最后生成的文本变成了这样: 【方丛夏先生,你好像生气了,我的心里也不好受。 我是第一次接受采访,做得不好请你原谅。 如果不能原谅,我自己也就无法原谅我自己了。 所以请你原谅我吧[可怜]】 阮南参感到十分满意,通读一遍后发给了方丛夏。 看着屏幕下方的已送达,他想起来文章里说可以多用表情表达友好,于是又发了几个表情过去。 【[微笑][微笑][微笑]】 【[大笑][大笑][大笑]】 对话框被塞得满满当当,看起来十分友善,阮南参彻底放松下来,关了手机去重做实验。 晚上的时候,阮南参收到了方丛夏的回复。 他先发了三个问号过来,然后又问阮南参是不是有病,但几秒后就全部撤回,换成一条很官方的【没关系,我没有生阮同学的气[微笑]】。 这时候,阮南参就很庆幸没有和阮北川去打游戏,不然他就没办法看到方丛夏撤回的消息了。 但即使看到了,他也不是很懂这两条消息的情绪含义,因而没有感到很高兴。 接着方丛夏又问他什么时候有空,需要确定采访的时间的地点。 因为想要早点见到方丛夏,阮南参就挑了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并主动提供适合采访的地点——实验室隔间里面的小型休息室。 从首都回来,阮南参梦到过好几次方丛夏采访他的画面。 仍然是首都的那间咖啡厅,方丛夏横眉冷对,没什么耐心地盯着他,眼里藏着很多讨厌,仿佛阮南参是什么惹人生厌的垃圾。 梦里的恐惧和悲伤太过真实,和现实里的方丛夏几乎没有割裂感,阮南参吓得失眠了好几天。 为了避免梦境成为现实,他认真地总结了上次采访失败的原因,其中一条就是陌生的环境导致不安,让他无法集中心力回答问题。 因此,他比较希望在熟悉的环境里进行采访。 方丛夏答应了,说了一些客套话后,又再次提醒阮南参可以提前准备采访问题,以免到时候回答不出来。 对话愉快结束,阮南参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让阮北川帮助自己完成这次采访。 他拨了阮北川的电话,十几秒后,阮北川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阮南参你是不是有毛病?一墙之隔打什么电话?” 阮南参没有反驳他,只是说:“北川,我后天要采访了,你过来帮我吧。” 阮北川重重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关了电脑过来。 他来的时候,阮南参正盘腿坐在床上,眉毛皱在一起,看着笔电的屏幕,眼神很纠结。 “你在干嘛啊?”阮北川问。 阮南参把笔电屏幕转向阮北川,表情严肃,“我在看采访的问题。” 阮北川靠过去,盯着屏幕看。 几分钟后,他嗤地笑了一声,有点无语地对阮南参说:“这些问题都很简单啊,而且你都把答案弄好了,到时候说就行了,我要帮你什么?” 阮南参“啊”了一声,停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可是我说不出来。” 他情绪有些低落,嘴角向下撇,眼皮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显得有些可怜。 阮北川啧了一声,爬过去坐在阮南参旁边,问:“那你为什么说不出来?” 阮南参愣了一下,头埋进臂弯,闷闷地说:“我紧张。” “什么?”阮北川忍不住笑出声,“你紧张?哈哈哈不是吧哥,就是一个小采访啊,你紧张什么。” 紧张什么?阮南参也不知道。 他查阅过相关书籍,但没有得出准确答案。 这时候,阮北川忽然惊叫了一声,阮南参皱了皱眉,嫌他吵,想让他闭嘴。 阮北川却叫了他的名字,“阮南参,方丛夏是谁啊?你怎么偷藏人家照片?” 阮南参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 阮北川的大腿上放着他的高中语文课本,手里捏着一张边缘泛黄的半身照。 阮南参心里一惊,涨红了耳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冲阮北川喊:“还给我!为什么不经我允许翻我的东西啊?” “你干嘛这么大反应?一张照片而已。” 阮北川不以为意,举高了手,过了几秒,瞪大眼睛看着阮南参,问:“不对啊,你该不会……喜欢这个方丛夏吧?” 阮南参泄了气,一种被别人窥破秘密的羞辱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低着头,蔫巴巴地坐回原位,很轻地“嗯”了一声。 “卧槽!”阮北川惊讶地张大嘴巴,看着阮南参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十亿年前的古生物化石,“阮南参,你居然,居然会有喜欢的人!而且还是个男的,草啊,活久见!” 这话有过分夸张的嫌疑,但放在阮南参这儿就是合理的。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除了科研和学习,似乎就没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 阮南参不说话,抱紧了双腿,头埋得更低。 他把自己拢在黑暗里,光影落进腿间,投下一片明暗交错的光斑,好似方丛夏望向他的眼眸。 这张照片是阮南参偷来的。 在Z大附中上学的最后半年,方丛夏高三毕业了。 作为本校高考成绩的前三十名,学校给他们拍了照片,留存在校门口的公告栏上展览。 方丛夏是第三十名,在一个周三的晚上,阮南参偷偷潜入学校,撕下了这张照片。 而在那之前的半小时,方丛夏拒绝了他的表白。 “哎哥。” 阮北川推了推他,“你俩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你表白没有?” 阮南参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什么意思啊?到底表没表白?”阮北川问。 阮南参想了想,谨慎地回答:“十五岁我表过白,但是他拒绝了。 现在…他好像不记得我了。” 阮北川惊讶得张大嘴巴,“卧槽,十五岁啊!你居然,居然背着我早恋!” 阮南参觉得阮北川的话不对,他都没有和方丛夏在一起,怎么可以算早恋。 “我没有早恋。” 他不满地看着阮北川,反驳道:“早恋是指未成年男女建立恋爱关系。 我们没有在一起,不能算是早恋。” 但阮北川不关心这些,又问:“他为什么拒绝你啊?他怎么拒绝的?” “哦。” 阮南参的情绪低落下去,“他说我是小孩,他不喜欢小孩,让我好好学习,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十五岁的阮南参只有一米六,因为常年躲在室内不运动,他皮肤很白,没有这个年龄的男孩该有的青春和朝气。 他的五官也算不上好看,眉毛淡,鼻梁塌,额头还有青春痘,唯一算得上出彩的便是圆且大的眼睛。 但组合在一起,就显得呆头呆脑,带着稚气未脱的青涩。 十八岁的方丛夏当然不会喜欢他。 但二十岁的阮南参不是小孩了,他想要成为方丛夏的男朋友。 “我还是喜欢他。” 他看着阮北川,眼神晶亮,恳求道:“弟弟,你帮我吧。” 第4章 “你讨厌我吗?” 经过一整晚的通宵部署,阮北川替阮南参制定了攻略手册。 手册总共五十页,共计两百八十条注意事项。 阮北川说按照上面的步骤做,总不会出错。 但当阮南参看到“适当勾引”、“女装”等词语时,对阮北川的能力表示怀疑。 阮北川还塞给他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一个地址:崇明街育远小区5栋B区1102。 他说是方丛夏在本市的住址。 阮南参不解,不明白阮北川给他这个的含义。 在他研究过的所有恋爱关系书籍中,打听人家住址这种侵犯隐私的显然不在范围内。 但阮北川说总会有用,阮南参就收下了。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只随意塞进某本涂色书的内页里保存起来。 第二次采访在星期二,天气非常好,是本市雨季以来的第一个晴天。 阮南参很高兴,他讨厌雨天黏黏糊糊的潮湿空气。 而且据可靠的占星学书籍显示,雨季的第一个晴天总会有好事发生。 阮南参十分期待。 下午两点五十五分,一个自称是YK报社的黑皮肤男青年走进了实验室的小型休息室。 他戴一副土气的黑框眼镜,剃平头,穿老式的蓝白格子衬衫,脖子上挂着红底白字的记者证,一幅专业又严肃的样子。 看见阮南参,男青年短暂地笑了一下,介绍道:“你好,阮同学,我是李铭,方丛夏的同事,今天的采访由我负责。” 阮南参没有说话,用力揉了揉眼睛,片刻后睁眼,盯着李铭看了一圈,才确定站他面前的人真的不是方丛夏。 他皱起眉头,感到少许的委屈,和很多的失落,还有一些他无法描述的情绪。 阮南参说不出来,但巨大的落差让他感到很难过,就像阮北川把他期待已久的棉花糖买成了盐渍柠檬。 心脏有轻微的酸涩感,他摸了摸胸口,又低头看了眼心率监测仪上的数据。 没有变化。 阮南参低低地叹了口气,对李铭点点头,礼貌地说请坐。 李铭走过去坐下,拿出了采访需要的设备,进行简单调试。 这时候,阮南参忍不住问了一个在吴女士看来极不礼貌的问题,他说:“请问方丛夏为什么不来?他很讨厌我吗?” “不是。” 李铭笑了笑,打开了记录本,“报社有其他任务,组长派他去了。” 阮南参“哦”了一声,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闷闷地问:“那,那采访我的任务不应该排在前面吗?他为什么不来啊……” 李铭笑了一下,耐心地解释道:“方丛夏的主要工作是专访拍摄,采访只是他的副职,今天有专访拍摄,所以组长让他去了。” 停顿几秒,他又笑着调侃道:“阮同学这么喜欢我们方丛夏吗?长得帅就是好啊。” “没有。” 阮南参很快否认了,他眼神飘忽,耳根有些泛红,略显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们开始吧。” 李铭点点头,打开了录音笔。 采访对象换成了李铭,阮南参就不紧张了,但也显得兴致缺缺。 采访问题的答案他早已烂熟于心,所以在李铭提出问题的时候,他都可以准确、完美地背诵出来。 因此,既定一小时的采访,阮南参提前半小时就完成了。 李铭对他的配合非常满意,称赞了他好几句,才背着包离开。 休息室的窗帘坏了,明媚灿烂的阳光穿过茶褐色的玻璃洒在阮南参脸上,他恹恹地仰靠着沙发,用手掌盖住眼睛,小声骂了句骗子。 他再也不要相信占星学的晴天好运论了。 阮南参下午没课,他强打着精神勉强处理完上周实验留下的尾巴,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走到校门口,他突然想起了阮北川昨晚塞给他的小纸条,一个想法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手册上说,主动寻找对方搭讪有助于提升好感。 他在接近校门口的石凳上坐下,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铅笔,制定了一份周二方丛夏作战计划。 第一步:找到方丛夏 第二步:搭讪他是否讨厌自己 第三步:送他两根火腿肠表达心意 阮南参很为自己的聪明感到满意,他上网查阅了YK报社的地址和上下班时间,打车去了YK报社的办公大楼。 地址仍然在崇明街,距离方丛夏家只有两条街,步行大致需要十五分钟。 阮南参下了车,在YK报社所在大厦对面的奶茶店里坐下,点了一杯芋泥啵啵奶绿。 在他速度缓慢地喝完整杯奶茶,咬着吸管发了五分钟的呆后,方丛夏终于出现了。 这天方丛夏没有穿正式的衬衫和西裤,打扮得很像刚上大学的年轻男生。 他戴了顶黑色鸭舌帽,深利的眉眼藏在帽沿下,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 白色T恤的下摆掖进黑色工装裤里,背一只看起来很重的黑色大包,步履匆匆地走进大厦的旋转玻璃门,消失在转角的电梯入口处。 阮南参有些欣喜地举起手臂挥动,片刻后才想起来方丛夏看不到,只好放下手臂。 距离报社下班还有二十分钟,他走出奶茶店,去隔壁的便利店买了两根玉米味的加大号鸡肉肠,躲在大厦的旋转门附近。 大约十五分钟后,方丛夏出来了。 或许是已经下班的缘故,他显得轻松不少,手里夹着根烟,一面往斑马线走,一面和身边的同事说笑。 恰好碰到红灯,同事先打车离开了,方丛夏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摘了帽子,斜倚着电线杆,懒懒地夹着烟抽。 在等待红灯的五十几秒里,阮南参站在离方丛夏五步远的地方,设想了五十个向方丛夏求问的场景,但好像都很糟糕。 红灯转绿,方丛夏对着旁边的垃圾桶掸了掸烟灰,眯着眼吸完最后一口,扔掉烟蒂大步走了。 阮南参有些焦躁地皱了皱眉,保持同样的距离跟在方丛夏身后。 拐过一个十字路口,他看见了方丛夏所住小区的大门。 再过五百米,他的计划就要胎死腹中了。 他有点悲伤地想,而方丛夏却在这时转身进了门口的生活超市。 阮南参呆了呆,有些不知所措地攥紧了手里的火腿肠。 他傻站了半分钟,开始不合时宜地看着生活超市的大门走神。 方丛夏的脸和火腿肠混在一起,在他的脑海里变成了一串具象的数学符号,遵循各类数学定理排列、组合、变换,最后他得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结论:方丛夏喜欢火腿肠。 阮南参受到了鼓舞,他面带笑容,大步走到了生活超市的门口,静静等待方丛夏的出现。 过了三四分钟,方丛夏拎着一只装满速冻水饺的塑料袋出来,阮南参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两根黄色包装的火腿肠塞进方丛夏怀里。 他仰起脸,瞪圆了眼睛,认真地问:“你讨厌我吗?” 方丛夏一脸惊愕,明显被吓到了。 他看了看火腿肠,又看了看阮南参,三秒后皱紧眉头,目露凶光,“你是不是有病?” 但阮南参没有接收到方丛夏眼睛里传递的信息,他颇为严肃地仰视着方丛夏,固执地问:“你讨厌我吗?” “啧,我发现你真的是有病,神经科都治不好的那种。” 方丛夏挑了挑眉,俯视阮南参的眼神像在看智障,隔了几秒,又不耐烦地补充道:“不讨厌行了吧。” 阮南参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这时候他又觉得占星学的晴天好运论十分可靠。 他很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向方丛夏挥挥手,礼貌地道别:“再见。” 方丛夏愣了一下,叫住他,“你等会儿。” 他冲阮南参举起两根火腿肠,好笑地问道:“你是不是缺心眼啊?给我这个干嘛?” “哦,这个啊。” 阮南参有些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好似在怪他不懂行情,但马上就耐心地解释道:“这是给你的礼物,很好吃的,你会喜欢的。” “我要走了。” 他快乐地踢踏着脚步离开,并打开手机,在备忘录里写下“今天的搭讪任务已完成”。 作者有话说: 阮(责备脸):你还不懂行情! 海星破落户悄咪咪求点海星~ 第5章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十五岁,阮南参一度以为自己的人生进入了永不消退的寒冬期。 那一年,方丛夏从Z大附中毕业,去了离Z市很远的北方上大学,也冷酷地拒绝了他的告白。 但是二十岁,他又遇到了方丛夏。 阮南参认为,他的春天要来了。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一上午,幸运女神降临在阮南参头上。 那时候他恰好做完最后一组亚热带植物的分离析实验,教授带着方丛夏走进了实验室。 “小阮,你过来一下。” 教授冲他招招手。 阮南参才脱了头套和护目镜,蓬松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竖在头顶,左脸颊被护目镜的边框压出一道红色的褶子,浑身都冒着傻气。 他一边低着头摘手套,一边走过来,语速很慢地问:“什么事啊?” 教授回答:“这位是YK报社的方记者,你们应该见过面了吧。 他们社长说之前采访你的那篇报道反响很好,想接着做一期关于你的人物专访,我替你答应了。” “这两周呢你就配合方记者的工作,让他拍拍你的校园生活,没问题吧小阮?” 阮南参抬起头,看见了站在教授身边的方丛夏,后者“友善”地望着他,唇角微勾,挂着公式化的笑容。 他愣了几秒,眨眼速度变得缓慢,目光胶在方丛夏身上,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说没问题。 教授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要跟方记者好好合作。 我先走了。” 教授一走,实验室就只剩下方丛夏和他,阮南参的第一反应是呼吸困难。 他能感觉到心脏收缩得很快,像溺水人的本能自救,心率监测仪也在高频次振动。 他欲盖弥彰地捂住手腕,低头的瞬间又从实验台的反光镜面中看到了自己糟糕的形象。 阮南参瞳孔地震。 手册第一条:随时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坚决不给对方留下不好印象。 出师不利。 阮南参懊丧地皱起脸,忍不住偷看方丛夏,却发现对方根本没看他。 他松了口气,迅速转身借着反光镜面整理仪容。 但不知是戴头套时间太久,还是这几天新换了洗发水的缘故,他用力捋了好几次,那撮呆毛头发固执地翘着。 阮南参沮丧地揉了揉脸。 这时候,方丛夏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举着一个小巧的单反,问道:“你现在要干什么?我要准备拍了。” 今天的实验已经做完了,阮南参没想好要做什么。 他“啊”了一声,呆呆地看着方丛夏,开始不合时宜的走神。 等了一会儿,方丛夏忍无可忍,霍地放下单反,曲起食指狠狠敲了下阮南参的额头,有些生气地说:“阮南参,你就让我拍你发呆吗?” 额头有轻微的痛感,阮南参下意识抬手捂住,有点委屈地瞥了方丛夏一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好像生气了。 他觉得困惑,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到手册第一百三十八条说——尽量满足对方的要求,就诚恳地反问道:“那你想拍我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方丛夏的表情看起来很无语,没什么表情地对阮南参说:“拍你做实验行吗?” “可以。” 阮南参觉得非常高兴,做实验是他的长项,并且符合手册的第二条注意事项——尽量做擅长的事展现自身魅力。 他快速走到自己的实验台边上,对着墙上的镜子戴好头套和护目镜,转过身从容地扫视实验台,一副信心爆棚的样子。 不过很快,他又傻傻地站在原地发起了呆,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阮南参是十分讲究条理性和计划性的人。 自出生以来,他一直遵守今日事今日毕,无事不改计划的原则。 今天的实验他都完成了,这就意味着接下来他应该遵照计划表去图书馆看书。 但他刚刚答应了方丛夏做实验,并且还不知道做什么。 阮南参烦恼地叹了口气,低垂着脑袋,只好再度利用“满足”原则,向方丛夏发问:“你想看我做什么实验啊?” 方丛夏额角青筋暴跳,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好像想对他采取暴力措施,又不得不忍住。 “阮南参,我是来拍你日常校园生活的!你不用这么紧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停顿了一会儿,他收敛情绪,放下单反,拉了把椅子坐下,无奈地看着阮南参,问道:“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李铭说你好相处,很配合工作,怎么到我这儿就这么拧巴啊?我有那么吓人么?” 阮南参茫然地抬头,有点难过,不明白方丛夏怎么总对他这么凶,还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瘪了瘪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自顾自地翻开教材挑选实验。 得不到回应,眼见方丛夏又要冒火,这时候阮南参却合上教材,偷偷看了方丛夏一眼,小声说:“我要做实验了。” 方丛夏青着脸,握紧拳头,几秒后又松开,很憋屈似的地吸了口气,拿起桌上的单反,对准了阮南参。 没有人说话,实验室安静下来,却有几分诡异,但也没人在意。 阮南参挑选的实验很简单,是本专业的入门级实验,他早已做过上千次,操作起来得心应手,一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 当最后一滴无水硫酸铜落入烧杯,凝结出蓝色晶体,实验就结束了。 他摘下护目镜,余光看见方丛夏站在单反后的身影。 透过镜头,他眼神比平时要专注,注视着阮南参,那目光好似盛夏的太阳,灼人却温暖。 阮南参的耳根隐隐发烫,手腕上的心率监测仪也开始振动。 他鼓起勇气看向镜头,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说:“我做完了。” 方丛夏没说什么,关了单反,冷漠地问他:“接下来你要去干嘛?” 阮南参没有马上回答,他观察了方丛夏一会儿,根据以往经验,得出方丛夏在生气的结论。 他顿时觉得无比慌张,手册第三条——切记不要惹对方生气!!! 阮北川写的时候特意打了三个大红色的感叹号,但他也标注了解决方法“若是不慎发生,可通过请吃饭、送小礼物等措施补救。” 这么想着,阮南参又放下心来,露出个颇为谄媚的笑容,讨好地对方丛夏说:“我请你吃饭,可以吗?” 害怕方丛夏不同意,他又补充道:“二食堂的红烧鸡块很好吃,你应该尝尝的。” 方丛夏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中午十一点五十,确实到饭点了。 他面无表情地扫一眼阮南参,淡淡道:“不用你请,带我去就行。” 阮南参想问为什么,但鉴于方丛夏还在生气。 他只好闭紧嘴巴,谨记“满足”原则,速度很快地脱了头套和白大褂,拿上饭卡,带方丛夏去食堂。 作者有话说: 阮:我都满足你了还想怎样! 歪?有海星吗! 第6章 “我不知道你要吃多少” Z大上午的放学时间定在十二点半,这会儿人少,去食堂不会很挤。 阮南参和方丛夏并排走着,大概是昨晚才下过雨的缘故,林荫道两旁的梧桐叶显得格外鲜嫩,阳光穿过叶子的缝隙投射下来,在地面和方丛夏的左半边侧脸落下铜钱大小的阴影。 阮南参感到非常新奇和兴奋。 在他前十九年的生命里,方丛夏留给他的永远都是背影,并排走,让影子互相拉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踮着脚偷偷瞟了方丛夏好几眼,嘴角的笑意几乎藏不住,想起手册第四条——主动搭讪,就问道:“玉米味的鸡肉肠好吃吗?” 方丛夏冷冷地笑了两声,眼神凉薄,没有感情地回答:“猫吃了,不喜欢。” 正常人对这句话的反应应该是为什么给猫吃,但阮南参的关注点却是猫不喜欢。 他歪着头看方丛夏,好奇地问:“我觉得很好吃,而且这个牌子的火腿肠不全是淀粉,还有肉,猫为什么不喜欢吃呢?” 方丛夏“嗤”了声,像是无法理解,又像是嘲笑,望向阮南参的眼神很古怪,“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奇葩。” 他说完这句就不说话了,阮南参没想好怎么回答,又刚好到了食堂,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食堂的饭菜上。 人很少,阮南参熟门熟路地带着方丛夏去消毒柜里取了餐盘和筷子。 打饭的时候他不清楚方丛夏要吃多少,转身去问,结果方丛夏正在打电话,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欲望。 阮南参只好做主替他要了最多的那种,从打饭师傅手里接过盘子,他回头找人,方丛夏却已经脱离队伍,握着手机去了食堂外面。 他又自己端着两个盘子,去最近的窗口打菜。 在Z大附中上学的某一天,阮南参在食堂偶遇了方丛夏。 当时方丛夏的饭卡没钱了,而阮南参刚好排在他后面,就主动替方丛夏刷了卡。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方丛夏当时选了三个菜——红烧鸡块、清炒虾仁、白灼藕片,共计十五块八毛。 阮南参按照记忆,替方丛夏选了相同的三个菜,一共二十块三毛,涨价了。 但阮南参对金钱的使用值没有多大概念,父母给他的生活费,他有时会很快透支掉,有时又剩很多。 阮北川常常他嘲笑不会持家。 他快速选好自己的菜,端着盘子坐到一个显眼的位置,等方丛夏回来一起吃饭。 这期间,阮南参在本校最讨厌的同学彭涛坐在了他的旁边。 彭涛和他同级同专业,社交范围很广,待人和善友好,本专业的学生说他是交际花。 而不知道为什么,阮南参不在彭涛的友好对待名单里,他常在公开场合对阮南参阴阳怪气,发表不当言论,奚落他是呆瓜白痴。 但阮南参不是很在意,他从小就遭受校园暴力的侵扰,早已形成抗体,只要彭涛不动手,他都选择无视。 所以在看见彭涛刻意坐在他身边后,阮南参也没有特殊的情绪起伏,仍然安静地抱着手机玩俄罗斯方块。 “又在玩俄罗斯方块,土不土啊,哥给你介绍个好玩的?”彭涛撑着头看他,语气熟稔,仿佛阮南参是很好的朋友。 没有得到回应,彭涛有些生气,伸手推了阮南参一把,加大音量说:“问你话呢?科学小天才竟然这么没教养。” 阮南参木着脸,靠边挪了下身体。 彭涛又刺他:“白痴,拿个奖就傲得目中无人,谁知道是不是作假。” “不是。” 阮南参抬眼直视彭涛,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对他学术方面的污蔑,大声说:“我没有作假,也用不着作假。” “你用不着个屁!” 不知哪句话触怒了彭涛,他突然摔了筷子,狠狠推了阮南参一把,面目凶狠,“你他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拿个奖就把你牛逼坏了,他妈的不照样没朋友,臭呆瓜!” 彭涛力气大,阮南参的位置靠近走道,被他一推,就摔下椅子,狼狈地仰躺在地上。 现在已是下课时间,食堂渐渐人多起来,阮南参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不少同学的注意,但都没人上前帮忙,几个好事的甚至拿着手机拍摄。 方丛夏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阮南参低着头坐在地上,身前站着一个面色不善的高大男生,似乎被欺负得很惨。 他皱了皱眉,拨开人群,走到阮南参跟前扶他起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他欺负你?” 阮南参本想说没有,但手册第八条强调过:利用同情心适时上演苦肉计卖惨,或将提升对方好感。 他思考了一会儿,仰着脸,睁大眼睛,鼻头耸动,想哭又哭不出来。 只好掩饰般垂下眼,重重地点了点头,委屈地控诉道:“他骂我是白痴呆瓜,说我学术造假,没朋友,还推我。” 彭涛立刻反驳:“你别诬陷人啊,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和彭涛相比,阮南参长相乖巧,体格小,又是摔倒在地的受害者,他说的话显然更具可信度。 方丛夏冷哼一声,睨着彭涛,没什么表情地说:“你什么意思我不管,但你推他了,这就是你的不对。” “都大学生了,还搞校园欺凌,有意思么?”他无意识地把手搭在阮南参肩上,嘴角勾着抹冷笑,“给他道个歉,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跟见仇人似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彭涛面子挂不住,又不甘示弱,嘴硬道:“我哪儿推他了?我就轻轻一碰,他自己就倒了,我都没赖他碰瓷,道个屁歉。” 他说完,端着餐盘作势要走,方丛夏伸长手臂揪住了他的衣领。 “我今天是不是跟你说不清啊,你他妈有本事别走啊,看监控去。” 他拧着眉,微眯着眼,眼神冷得像冰碴。 或许是方丛夏气势逼人,旁边录像的同学主动提供了视频。 彭涛见势头不对,迅速扭转态度,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没什么诚意地对阮南参说:“对不起。” 方丛夏抬眸看阮南参,阮南参呆了呆,有些迟钝地看了彭涛一眼,大度地说:“没关系。” 彭涛就端着餐盘出去了,围观的人群散开,阮南参坐在位置上,碰了碰方丛夏的手臂,指着桌上的饭菜问:“你喜欢吃这些吗?” 他表现得很平静,似乎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方丛夏的幻觉,但袖口边缘还黏着黑色污渍。 方丛夏很轻地皱了下眉,坐到阮南参对面,扫了眼餐盘里的饭菜,嗤地笑了声,“阮南参,你喂猪么?” 阮南参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回答:“猪是吃猪饲料,你的餐盘里没有饲料。” 想了几秒,他突然“啊”了一声,“我不知道你要吃多少,不好意思。” 方丛夏没什么办法,麻着脸冷冰冰地说了句没关系,拿起筷子吃饭。 阮南参又碰了下他的手腕,表情无害而天真,说:“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方丛夏皱紧眉头,瞪他一眼。 隔了几秒,不耐烦地说:“喜欢,喜欢行了吧,吃你的饭。” 阮南参满意地点点头,终于不再说话,专心吃饭。 但是吃到一半,阮南参又想起第一次遇见方丛夏的场景。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看方丛夏,在对方逐渐暴躁的表情里,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底气不足地问:“你高三上学期的一个傍晚,篮球场发生了一件事,你还记得是什么事吗?” 这问题太过无厘头,方丛夏气笑了,冷声回道:“我高三上学期有那么多傍晚,发生了那么多事,你让我记得哪件啊?” “就是一个晚霞很漂亮的傍晚,在Z大附中的五号球场,你救了一个被欺负的白皮肤小孩,这个小孩很乖很聪明。” 阮南参严谨地描述事情完的经过,眼睛亮亮地看着方丛夏,问:“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方丛夏“噗”地笑出声,“你怎么知道这个小孩又乖又聪明?你是当事人?还是目击者?” 听到“当事人”,阮南参眼睛亮了一下,想接着讲完,但方丛夏又说:“说的跟你以前就认识我似的,我又不是盖世英雄,没有救过什么乖巧聪明的小孩。” 说完这句,他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问道:“这顿饭多少钱啊,我微信转你。” 阮南参感到很失落,低着头轻轻扒拉餐盘里的饭菜。 停了一会儿,他不死心地抬头看着方丛夏,语气认真、严肃地问:“你真的不记得这个小孩了吗?” “不记得。” 方丛夏没有看他,视线胶在手机屏幕上,心不在焉地说:“有没有这个小孩还不一定呢,到底多少钱啊,我转给你。” 阮南参彻底失望,他觉得自己好像呆在一个没有氧气的鱼缸里,方丛夏是被故意扔进来的臭苦瓜,把整缸水都染得苦闷。 “三十六块一毛。” “这么贵?”方丛夏嘟囔了句,几秒后把钱转给了阮南参。 手机传来红包到账的提示音,阮南参吃完最后一粒豌豆,没什么表情地左滑删除了。 作者有话说: 小阮掰手指数数:+= 忘了我,连本带利讨回来!!! 靴靴给我投喂海星的小天使! 第7章 “他都去看男科医生了” 下午有游泳课,需要到距离实验室五百米远的游泳馆上课。 方丛夏举着单反,一路跟在阮南参身后,拍摄他在Z大林荫道步行上课的素材。 午休前本市突然变天,乌云黑压压地坠满天空,像要砸下来似的。 阮南参不开心,他想和方丛夏并肩行走。 但是他不敢擅自后退,因为方丛夏看见了一定会生气。 他自认为高明地放慢脚步,佯装在看风景,却越走越慢,几乎快贴在单反的镜头上。 方丛夏拧眉“啧”了声,收起单反,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阮南参一时不查,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转头的瞬间,对上方丛夏阴沉的眼眸。 他心虚地低下头,盯着方丛夏的白色球鞋不敢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方丛夏很轻地笑了一声,有点无奈,又没什么办法,耐下性子说:“你到底什么毛病?再磨蹭,你等会儿该迟到了。” 阮南参想了想,在恐怖如斯的体育老师的游泳课上迟到显然比和方丛夏并肩走路更重要,于是他点点头,恢复到正常步速,配合方丛夏的拍摄工作。 由于在林荫道上耽误的时间太久,阮南参是踩着点进游泳馆的。 等他换好泳裤出来,黑脸的体育老师已经在集合整队了,他猫着腰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队伍里,又小幅度地转头寻找方丛夏。 Z大的游泳馆有个奇葩规定,进馆的人一律要换泳衣泳裤。 而身为外校人,方丛夏自然是没有带泳裤的,他只好在值班老师的指引下去柜台暂时买了一条泳裤换上,但出来后他就找不到阮南参了。 Z大的游泳馆装修精致,布局复杂,拢共四个泳池,分了楼上楼下和室内室外。 同一层楼的不同泳池之间又被具有遮挡功能的磨砂玻璃隔住,初来乍到很容易迷路。 这个时间点只有两个班级在上课,阮南参他们班男生多,被分派到了一楼的室外泳池。 经过一番询问,方丛夏在室外泳池的入口处找到了和体育老师站在一起的阮南参。 他沮丧地耷拉着脑袋,魂不守舍地跟着体育老师做准备活动,看起来兴致不高。 因为肢体不太协调,他做起动作来非常滑稽,像过年时游街的小丑。 方丛夏没忍住笑了下,打开单反拍了一条短视频。 阮南参不喜欢游泳,课上训练能躲则躲,期末考试永远在及格线边缘徘徊,但从没被老师特意关照过。 不知道为什么,黑脸老师今天盯上了他,一定要监督他做完下水前的准备活动和水下训练。 运动菜鸡阮南参非常不高兴,他没有找到方丛夏,还要被迫做如此高难度的运动。 这时候,黑脸老师突然对阮南参后面的人说:“你叫什么名字?迟到了啊,先去那边做五十个深蹲。” “我叫方丛夏,是YK报社负责阮南参同学专访报道的记者,不是您的学生。” 方丛夏说着,取下挂在脖子上的记者证递给黑脸老师。 阮南参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停下动作看着方丛夏。 方丛夏眉梢轻挑,冲他竖起了中指。 “这样啊。” 老师把记者证还给方丛夏,放缓了态度说,“那你具体要做什么?我们会不会妨碍到你拍摄?” 方丛夏随意地笑笑,“当然不会,您上您的课,我拍阮南参就行。” 大概是知道了方丛夏要拍摄上课画面的消息,黑脸老师的态度严肃起来,对待阮南参也更严格了。 本着认真负责的原则,黑脸老师又给他加了两组水下训练,甚至亲自下水指导,力求做到完美。 阮南参几乎要累昏过去,他气喘吁吁地趴在水池边休息,却看到了让他极为不舒服的一幕。 方丛夏坐在看台上,身旁跟着两三个只穿了比基尼泳装的女生。 他头发微湿胶在脑后,露出清俊深刻的眉眼,腰间围了条不知从哪弄来的浴巾,两条长腿微微曲着,唇角带笑,似乎相谈甚欢。 阮南参一直知道方丛夏很受欢迎,在Z大附中上学时,他曾见过对方情人节那天被塞满巧克力的课桌。 况且此时的方丛夏只穿了一条黑色泳裤。 他身材很好,宽肩窄腰,一双腿笔直修长,腹肌线条流畅紧实,是典型的衣架子。 然而阮南参仍然感到气闷和烦躁,就好像阮北川觊觎并偷吃了属于他的草莓蛋糕。 但这种情绪不对,方丛夏不是草莓蛋糕,也不属于他,他应当平静。 这么想着,阮南参就收回目光,深深吸了口气,憋气扎下水。 他闷在水下,在心里默默背诵大悲咒全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缺氧的窒息感好似要将他溺死,坚持了最后三秒,他浮出水面大口喘气,觉得自己的心态平和少许。 而当他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其中一个长发女生竟然把手悄悄搭在了方丛夏肩上,熟悉的烦躁和愤怒再次袭来,甚至更为猛烈,几乎烧得他理智全无。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拖着疲软的双腿挣扎着从泳池里出来,直奔方丛夏所在的看台。 恰逢方丛夏有电话进来,他走到看台的另一侧接电话,三个女生就坐在原位聊天。 阮南参走到她们面前,未经大脑思考,大声说:“他不会喜欢你们的!” 莫名被吼,女生们脸色不好看,其中一个烫大波浪的面露不满,厉声问道:“你谁啊?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我们?” 其实阮南参也不知道方丛夏喜不喜欢,但他清楚自己不喜欢方丛夏和她们待在一起。 “我、我是他的好朋友。” 阮南参没有底气地回道。 大波浪又问:“那你说说呗,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们?” 阮南参回答不出来,他憋红了脸,嘴巴开开合合,却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他想起手册第十条的内容:当遇到情敌时,善意撒谎来迷惑对方是个好办法。 他灵机一动,有些别扭地矮下身子,靠近女孩,轻声说:“因为他那方面不行。” 在阮南参十八岁生日那天,阮北川送了他一个粉红色的U盘,里面存着8G的不可描述视频。 阮北川当时严肃得像个小学生,似乎很为阮南参下半辈子的性福生活担忧。 他说:“那方面对男人很重要。 如果那方面不行,以后肯定找不到女朋友。” 果然,女孩们听了这话后,惊讶得瞪大眼睛,久久不能言语。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三分钟,大波浪才难以置信地看着阮南参,问:“你怎么知道他不行啊?” 阮南参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眼里露出点不忍,好似十分惋惜,叹息道:“他都去挂号看医生了,我也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千万不要说出去,毕竟男人都要面子嘛。” 这次她们没有再说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一言难尽,呆坐片刻,捡起地上的防晒衣走了。 阮南参顿觉松了口气,又很为自己的聪明机智感到满意,他咧嘴笑了一下,决定晚饭奖励自己一只卤鸡腿。 作者有话说: 阮南参能有什么坏心思呢jpg. 祝大家除夕快乐!平安喜乐! 给大家表演一个原地更新(?) 卑微作者没有压岁钱,可以给点海星过年吗QAQ(指指点点:好不要脸!) 第8章 “你也吃很多” 阮南参研究过三十本恋爱关系学书籍,在他自己做的数据库中,吃醋一词出现得最频繁。 吃醋——比喻产生嫉妒等不悦情绪。 下了游泳课,走路回去的时候,阮南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在游泳馆时,自己的行为就属于吃醋的表现。 书上说,吃醋的人会做出极端或无厘头举动。 而他造谣方丛夏那方面不行的事,大约也是极端行为的一种。 阮南参偷偷瞥了眼略走在自己前面的方丛夏,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羞愧和不安。 方丛夏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好,时常对阮南参大吼大叫、横眉冷对,但他和别人不一样,愿意不计前嫌地帮助阮南参。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 就像中午在食堂,他替阮南参教训彭涛,让彭涛当众向他道歉。 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可是善良的人却不知道因为阮南参不合时宜的极端情绪,使他的名誉受到了重大损害。 这么想着,阮南参叹了口气,决定把晚饭的卤鸡腿让他方丛夏,算是对他名誉受损的补偿。 想到即将“不翼而飞”的鸡腿,他又情不自禁地长叹了口气,一副故人将去的伤感模样,惹得方丛夏频频向他投来看智障的眼神。 但到达食堂后,阮南参就率先冲到卤制品窗口,购买了食堂阿姨堆在餐盆中最大的一只卤鸡腿,然后笑盈盈地放进方丛夏的餐盘里。 “你这是在干什么?”方丛夏疑惑地看着他,筷子悬在鸡腿上方,“请我吃这个?” 卤鸡腿肉质丰满,飘香四溢,阮南参的目光不舍地黏了它一会儿,咽下好几轮口水,才点点头,说:“请你吃的。” 方丛夏不相信,放下筷子,狐疑地盯着他,“为什么请我吃?你该不会是想害我吧?” “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呢?” 阮南参不满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方丛夏,余光却不自觉溜过餐盘里的鸡腿,大声重复道:“我怎么会害你?我为什么要害你?” 他气势十足地冲方丛夏喊了一通,坦坦荡荡地迎上方丛夏探究的视线。 但不到三秒就败下阵来,没骨气地耷拉着肩膀,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方丛夏,又看一眼鸡腿,很小声地说:“你要是不想吃,可以给我吃吗?” 方丛夏“嗤”地笑出声,一筷子插在鸡腿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阮南参,说:“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你没有机会了。” 阮南参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有些困惑地看着方丛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就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笑啊?” “因为你傻。” 方丛夏用力咬下一块鸡腿肉,嚼了两下咽进去,才有点嫌弃地对阮南参说,“你妈妈没有教过你,食不言、寝不语吗?别说话了,吃饭。” 这时候,阮南参又想起满足原则,他听话地点点头,不说话了。 吃完饭,阮南参照例带着新买的猫粮和猫砂去了学校后门的老周家。 老周是个靠拾荒为生的老人,五十岁上下,腿脚不太灵活,在Z大后门的一块无人管辖的荒地里搭了二十平米的破烂棚屋生活,收留了一院子的流浪猫。 四年前阮南参刚入学,参与了学院举办的流浪猫狗救助计划,在一堆穿着体面的爱心人士里认识了衣衫褴褛的老周。 打那以后,他每周都会省出钱网购猫粮、猫砂等猫咪用品送去给老周。 这几年又定期用拿到的奖学金送猫咪做绝育,和老周大概算是半个忘年交。 阮南参从菜鸟驿站出来,吃力地抱着两只大纸箱,走起路来十分艰难,颤颤巍巍的像蹒跚学步的小孩。 方丛夏举起单反拍了两张照片,好奇地走过去看纸箱上的标签。 还没看清楚,阮南参就坚持不住,踉跄了两步把纸箱扔在了花坛边的石阶上。 方丛夏伸手扶了他一把,问道:“你买了什么?这么重。” 阮南参大张着腿坐在纸箱旁大口喘粗气,他脸颊微微泛红,额上挂着晶莹的汗珠,听到方丛夏的话愣了愣,说:“猫砂和猫粮。” 方丛夏又问:“你买这个干什么?还买这么多。” “买给流浪猫用的。” 阮南参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他坐直身体,低头掸了掸蹭到衣服上的灰尘,接着说:“老周家有很多流浪猫,这个只是一星期的量。” 说罢,他拆开纸箱清点猫砂和猫粮的数量。 方丛夏凑过去扫了一眼,都是价格不便宜的进口货,优渥程度几乎快赶上他家那只金渐层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他帮着阮南参分装好清点完的猫粮,忍不住问,“老周又是谁?他家为什么有很多流浪猫?” 阮南参的注意力都在猫粮和猫砂上,看起来有点呆,过了几分钟,他才语速很慢地回答:“老周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个拾荒老人,收养了很多流浪猫。” 停顿片刻,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方丛夏,解释道:“我没有钱啊,这些是用我的生活费和奖学金买的,严格来说不能算是我的钱。” 听到这儿,方丛夏沉默地看了阮南参一会儿,轻声说:“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爱心。” 言罢,他就没有再说话,打开单反,镜头对焦阮南参的身影。 阮南参却露出更迷惑的表情,嘴唇微张,打量了方丛夏几秒,又没什么趣味似的转过身,把分装好的猫粮和猫砂放进纸箱。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他突然“啊”了一声,眼神晶亮地转头看着方丛夏,语气雀跃:“你刚刚是夸我有爱心吗?” 方丛夏觉得非常无语,在认识阮南参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反射弧可以这么长。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又低下头去摆弄单反,一副不要和傻蛋说话的模样。 但阮南参仍然很高兴,并打算把这件事记录在“方丛夏观察日记”的第一栏,以纪念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 他冲方丛夏笑了一下,嘴角向上勾起,旋出一对可爱的酒窝,用认真的口吻说:“谢谢你,你也很有爱心。” 六点半的时候,阮南参带着方丛夏抄近道去了学校的后门,老周已经守在那儿了,头上戴着顶破旧的毛线帽,黑瘦的手夹着根廉价的香烟在抽。 远远地看见阮南参和方丛夏,干裂的嘴唇咧出一个笑,扔了烟站起来,喊道:“来了啊。” 阮南参应了一声,老周觑一眼站他身后的方丛夏,笑道:“今天还请了帮手。” 阮南参嘟囔了句不是,示意老周打开院子的围栏让他们进去。 门刚打开,就有两只三花猫喵喵地叫着跑过来蹭阮南参的裤腿,模样亲昵又乖巧,让方丛夏想起阮南参每次犯错就心虚地低着头的傻样。 老周确实收养了很多流浪猫,方丛夏粗略地数了一下,光院子里就有四五十只,棚屋里头还缩着七八只胆小的,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瞪着圆眼睛新奇地往外看。 他蹲下来,伸手挠挠其中一只大橘猫的下巴。 大橘立刻迈出棚屋,扭了扭油光水滑的身子,在方丛夏面前躺下,叫了一声,露出白色的肚皮。 “居然不怕生。” 方丛夏勾着嘴角笑起来,动作轻柔地按着大橘的肚皮揉抚。 大橘就舒服地眯着眼打呼噜。 阮南参拎着一桶水走进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大橘一眼,警告方丛夏:“你不要被她迷惑了,她很狡猾的,又吃很多,还会讹人。” “你也吃很多。” 方丛夏瞟他一眼,没好气地答道,“你也很狡猾。” 阮南参思考片刻,认为方丛夏的话有失偏颇,就皱起眉头,小声反驳他:“我哪有?我明明吃得很少。 你说我笨,又说我狡猾,很矛盾。” “你又聪明了?”方丛夏勾了勾唇,眼里露出点笑意。 但也不是什么友好善良的笑容,是充满嘲弄意味的讥笑,阮南参感觉受到了侮辱,决定不理方丛夏了。 只是这时候的他不会料到,二十四小时后,因为校园论坛的一个帖子,方丛夏会和他反目成仇。 作者有话说: 方:怀疑他小脑发育不全(叹气) 第9章 “我去哪个男科医院了?” 晚上九点,阮南参准时坐在电脑前,浏览Z大校园论坛的新增帖子。 睡前查阅校园资讯是他的习惯,他保留了三年,以防错过什么重要的消息和八卦。 而今天,热度榜上一篇名为【长得帅身材好的男人那方面不行,或许无法满足你的性福生活,你还会选择他吗?】的帖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很有狗血八卦的味道,他点了进去。 发帖人描述:如题,我和姐妹在学校游泳馆认识了一个帅哥,身材长相都很绝,但他朋友说他那方面不行,还去挂号看医生。 我该怎么办? 1L大傻不是大傻【你是不是在开玩笑,长得帅身材好的帅哥怎么可能那方面不行?是不是他朋友骗你?】 2L楼主【他朋友看起来很乖,不像是会骗人的那种,说的时候很严肃很认真,我和姐妹也很震惊。】 3L可可达鸭要暴瘦【楼主是在钓鱼?发帖就要遵守论坛规矩,放图自证。】 4L普吉怪兽【嚯,帅哥要么是gay,要么就是你长得丑对你石*不起来。】 5L帅哥一枚要不要【支持4L,放图自证。】 6L鱼鱼爱吃鱼【学校游泳馆???我们学校帅哥就那几个,楼主在说谁呢?】 7L楼主【他不是我们学校的......】 8L大个子【?不是本校的,楼主是在钓鱼吧?放图自证。】 9L000【放图自证+1】 10L噢噢噢噢【放图自证+1】 11L小草【放图自证+1】 …… 152L楼主【图片.Jpg】 153L楼主【就是他,你们说我要怎么办?还有继续撩下去的必要吗?】 看到这里,阮南参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紧张地握紧了鼠标,点开了“楼主”放出的图片。 照片能看出来是偷拍,视角很远。 主角只穿了条黑色泳裤,身旁放了架黑色单反。 他坐在看台上,撑着下巴,眼睛看向泳池。 是方丛夏。 阮南参有些慌张地关掉图片,他又往下看了几楼,一个自称是方丛夏初中同学的楼主,已经准确地帖出了方丛夏的姓名、工作单位和年龄等私人信息。 底下的楼层也越来越歪,话题逐渐从帅哥那方面不行,过渡到Z大附中校草方丛夏居然不行。 一千多层楼都在嘲笑方丛夏有X功能障碍,几个ID标红的男人嘲讽得尤为厉害,真料假料混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 帖子讨论了三千多楼,从两千楼开始,有个ID名叫当事人铁哥们的楼主站出来开始辟谣澄清。 “那是造谣!!!方丛夏很行!也没有去看过什么狗屁男科医生,作为他二十年的发小,我保证他没问题!不信可亲自来证明!!!” 下面有人跟楼问他怎么证明,但这个楼主却没再继续发帖了。 紧接着,几个自证是方丛夏高中同学的男生也出来发言,大意为“方丛夏很行,不信谣不传谣”。 阮南参看得胆战心惊,他屏住呼吸爬完所有楼层,发现几乎没有人提到他,就慢慢放松了神经。 但想到那些人对方丛夏的诋毁,他的良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阮南参另注册了一个小号,整合楼上所有信息,发送了两篇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的小论文过去,反证了“他朋友”的身份和发言漏洞百出的事实,纯属造谣,不可轻易相信。 为撇清嫌疑,他睡前又给方丛夏发送了帖子的网址链接,并义正言辞地把造谣者痛批了一顿,最后还很有技巧性地发了两三段安慰对方的话过去,希望方丛夏振作起来,不要被谣言影响。 方丛夏没有回复他,阮南参没怎么在意,喝完睡前的助眠牛奶后,他心安理得地躺上床睡觉,甚至做了个美梦。 他梦到方丛夏终于不再骂他笨蛋,温和友好地微笑着,送给他两只卤鸡腿当做告白礼物,说要请他吃遍本市所有的卤鸡腿。 翌日清晨,阮南参醒得很早,比他平时的起床时间早了一个小时。 但或许是受美梦效应的持续影响,他没有产生不适感和其他坏情绪。 他打开手机关闭闹钟,点开方丛夏的信息框查看,没有新消息进来。 阮南参感到少许不满,吴女士告诉过他,已读不回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因此,他决定委婉地提醒方丛夏。 “方先生,请问您是没有钱交电话费了吗?” 发完这条,他就放下手机去洗漱了。 二十分钟后,他收到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表情。 阮南参盯着表情研究了几分钟,没有得出有效结论,决定中午问一问方丛夏。 而当他搭乘地铁到达学校,走进实验楼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走廊抽烟的方丛夏。 今天本市又是阴雨天,细密的雨丝跟随风向飘飘摇摇,有时落在阮南参的鞋子上,有时又落在他的书包上。 方丛夏迎风而立,宽大的牛仔外套被风吹得鼓起,他懒散地倚着栏杆,半只手臂悬在外面,任由冰凉的雨点打落。 阮南参拎着长柄伞,站在远处看了他一会儿,想起早晨那个意味不明的表情,就叫了他一声,很慢地走过去。 方丛夏太高了,阮南参只到他的肩膀。 他微微仰起脸,看着方丛夏,问:“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啊?你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方丛夏没有说话,他垂着眼,嘴里咬着烟,收回一直在淋雨的手,拿出纸巾擦了擦,才侧过脸,冷淡地扫一眼阮南参,没什么表情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那方面不行?我们睡过?” 听到这话,阮南参的心里立刻翻起惊涛骇浪。 他心虚地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战战兢兢地抬眼,盯着方丛夏半湿的袖口,小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么。” 方丛夏勾起唇角,眼里却没有温度,“你不是都知道我去挂号看医生了吗?” 停顿片刻,他转过身体,和阮南参面对面站着,眼睛牢牢盯着阮南参,不咸不淡地说:“我在哪个医院看的?什么科?医生是谁?” 他吐出的烟圈很轻地掠过阮南参的发顶,刺鼻的烟草味扑鼻而来,阮南参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攥紧了指节,眼神躲闪,吞吞吐吐半天,嗫嚅道:“我,我……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阮南参不擅长撒谎,尤其在方丛夏咄咄逼人的逼问下。 他悄悄抬眸,方丛夏已经移开了视线,眼睛看着楼下来往的人群,不知道在想什么。 冷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一下下扫过阮南参的脸颊,几分钟后聚成水滴淌下来,他随意地抬手抹掉,放下长柄伞裹紧了外套。 阮南参出门时走得急,没有穿很多衣服,站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 但现在的情况,井喷似的焦虑和愧疚显然比挨冻更难熬。 不管是五年前在Z大附中,还是如今短暂相处的这两天,他都从没有见过方丛夏发这么大的火。 他有预感,如果他今天不承认错误,那么方丛夏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想再见到他。 可承认了错误,方丛夏还是要生气。 无论他怎么做,都早已违背了手册第三条——不要惹对方生气的重要条款。 他绞着手指纠结了很久,感到一阵强烈的懊悔。 他又把事情搞砸了。 “对不起。” 阮南参垂着眼,不敢直视方丛夏的眼睛,声若蚊呐,“我不该造谣你那方面不行,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承认错误之后,方丛夏却像一筒被瞬间引燃的炮仗,威力几乎可以炸掉整层实验楼。 作者有话说: 阮:别骂了别骂了,鸡腿都赔给你了!!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第10章 “我可以和你试试吗” “你也知道这是造谣啊?” 方丛夏的表情冷漠而克制,看向阮南参的眼神像一道利刃,又像是太阳中心的光球,异常般扎人灼目。 其实方丛夏没有很过激的动作,甚至没有像上次在实验室那样想要动用暴力手段。 但阮南参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慌乱,他沉默地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用力呼吸,好似这样就能降低平息方丛夏的怒火。 “你知不知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方丛夏重重地呼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表情里的克制逐渐分崩离析,阴沉着脸,说:“我他妈真不明白,我到底哪点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损我?采访是,视频专访是,李铭说你乖说你配合工作,怎么你到我这儿就开始别扭。 你说说,我哪点得罪你了?” 阮南参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抿紧嘴巴不说话。 “三千多楼,他妈的你居然还敢自作聪明地发链接给我,我真是、真是,操。” 方丛夏把烟头狠狠怼在栏杆扶手上按灭,好似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停了一会儿,他瞪着阮南参吼道:“你试都没试过,你就说我不行!亏你还是个理科实验生,懂不懂实践出真知的道理?你这么不严谨你教授知道吗?!” 等了一会儿,迟迟得不到阮南参的回应,他怒不可遏地剜了阮南参一眼,冲他低吼:“我说了这么多,你他妈倒是给个回应啊!” 雨慢慢停了,阮南参机械地眨了眨眼睛,抬起脸仰视方丛夏。 方丛夏看起来真的很生气,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竖眉瞪眼,满是凶神恶煞的表情,像极了老周院子里最穷凶恶极的那只黑猫发起怒来的样子。 大脑有短暂的空白,像卡断掉的黑白电影。 手册上的内容依次在阮南参的心间飘过,几秒后,他看着方丛夏,茫然地发问:“那……那、那我可以和你试试吗?” “你试个屁!” 方丛夏的脸色又黑了一度,胸膛上下起伏,似乎被气得不轻,“你到底什么脑回路?你知不知道事情的重点在哪?”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抱着手臂在走廊上踱来踱去,引来路人的频频侧目。 这时候,阮南参终于想起他为这件事做过的补救。 他有些着急地拉住方丛夏的衣角,在对方不耐烦地甩开前,低眉顺眼地说:“我不是完全没有出力!校园论坛上那两篇为你澄清的一千字小论文是我写的,还有、还有那天食堂的……鸡腿…也,也是我给你的补偿。” 听到这话,方丛夏冷哼了声,眼底氲起戏谑,“补偿给我鸡腿?!我他妈简直要被你气死!” 他摁着眉心,险些被气到失智,躬着背握住栏杆长长地吐了口气,压抑着声音说:“我真是没法跟你沟通。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撒谎骗那几个女生,我那方面不行?” 当然是因为喜欢你,不想你和她们在一起。 阮南参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选择了沉默,再次低下头,绞着手指,不敢出声。 阮北川告诫过他,在没有好感的前提下表白,失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他不想也不能冒这百分之一的险。 “说话!”方丛夏怒火中烧,梗着脖子地冲他吼。 必须说点什么。 阮南参的大脑飞速运转,自出生以来学过的所有话术像计算机运作时的代码,在他脑海里滑来滑去。 良久,他丧气地垂下头,找不到一句可以让方丛夏平息怒火的合适语言。 每撒一个谎,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满。 但阮南参天生不擅长撒谎,也不擅长说话,除了学习和做实验,他好像做不好任何事情。 “我,我说不出来……”阮南参的声音很低,带了不易觉察的哭腔,“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方丛夏不说话,眼神一寸寸冷下去。 这时,上课前的准备铃声突兀地响起,导师腋下夹着点名册,从走廊尽头走来。 阮南参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方丛夏一眼,小声说:“我要去上课了,你不要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伞留给你,我先上课去了。” 说完,他把靠墙放着的长柄伞往方丛夏跟前推了推,就拽着书包带匆匆跑向教室。 进门前,他又回头看了眼走廊的方向,却发现方丛夏已不在原地,湿答答的走道上只余下那把孤零零的长柄伞,和几个延伸到楼梯间的脚印。 阮南参感到心脏被狠狠揪住,从胃袋里发散出来的酸苦顺着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具象成一股从身体内部传出的压力,连带着呼吸也感到痛苦。 在正式上课的铃声响起的前一秒,教授跨进了实验室,招呼值日生打开投影仪,播放课前备好的PPT进行展示。 这是阮南参最喜欢的生物体剖析课,可他却提不起精神听讲。 他趴在桌上,目光涣散,瞳孔无神,满脑子都是方丛夏怒气冲天的样子。 大约十岁的时候,因为他总是对别人传递的情绪反馈迟钝和无动于衷,吴女士和阮先生带他去本市最权威的心理科看医生。 和蔼的中年女医生诊断他是述情障碍患者,并对他进行了一系列干预治疗,但都收效甚微。 于是医生开始建议他用食物代替情绪反馈。 而喜欢方丛夏这件事,让他感到陌生、困惑,和少许的痛苦。 有时候方丛夏是棉花糖,有时候是臭苦瓜,有时候又是酸涩到极致的柠檬。 大多数时候,方丛夏都是柠檬和苦瓜的结合体。 恋爱关系学的书籍有很多对喜欢的定义和解释,却没有任何一本书会教给他具体做法。 在阮南参二十年的生命中,方丛夏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无解难题。 五年前他解不出来,五年后也是同样的结果。 但他不想放弃。 外头又开始下雨,豆大的雨点从半开的窗户斜落进来,飘洒在教授面料昂贵的衣袖上,他立刻停止授课,吩咐靠窗的同学关紧门窗。 手机有论坛新消息提示振动,阮南参躲在教科书后面,解锁手机点开了那篇帖子。 论坛提示他,帖子五分钟前有一条新的回复:“写小论文的那位楼主说得有道理,我觉得当事人的这个朋友多半是个弱鸡,嫉妒眼红他有美女搭讪,才编造出如此卑劣低等的谎言混淆视听,我站小论文楼主。” 看到这条,阮南参脑海中灵光一闪,复制粘贴到方丛夏的对话框,稍微修改润色后点了发送。 【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原谅我吧!我造谣你那方面不行,是因为我嫉妒和眼红你有美女搭讪。 像我这样的弱鸡,从来没有享受过被人搭讪的高端待遇,我很嫉妒你,才编造出如此低等卑劣的谎言哄骗她们。 我这种行为很无耻,我是小人是笨蛋,你不要生气啦[微笑][微笑]】 【如果你一定要生气,那么我希望你生气的时间不要太长。 我最近读了一本医学书,书上说生气太久对心脏不好,我不希望你因为我,伤害了自己的心脏!真的对不起!你少气一下自己吧!】 作者有话说: 方:区区鸡腿就想打发我? 阮(′;︵;`):一滴都没有了… 第11章 “我惹他生气了” 方丛夏在楼梯间的台阶上坐下,点了支烟,抽了两口,又有些烦躁地按灭踩在脚下。 收到阮南参发过来的链接时,他刚洗完澡,头发湿着,发梢滚落的水珠砸向手机屏幕,恰好落到阮南参的微信昵称——小南不呆。 【//.........“…哥那方面不行,怎么办?”】 【这些人真的太不是东西了!怎么能说你那方面不行去看男科医生!】 【太讨厌了这些人!尤其是这个自称是你朋友的人!他真的好坏!怎么能乱编排你不行呢?!你看起来很行的!教授应该惩罚他做一百遍镁条氧化反应的实验!闪瞎他的眼睛!】 【你不要受他们影响,童话故事已经告诉我们了,撒谎的坏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那方面行不行的,大家还看不出来吗?你行!你很行!我是相信你的!!!不要受他们影响[赞][赞][赞]】 方丛夏看得一头雾水,阮南参的话就像一堆奇怪的乱码,无解无知而幼稚。 直到他打开了链接。 152L楼主【图片.Jpg】 153L楼主【就是他,你们说我要怎么办?还有继续撩下去的必要吗?】 258L大波不打啵【我认识他,他叫方丛夏,是我初中同学,现在是某报社的记者。我没听说过他X功能不行啊?这人是不是造谣啊?】 259L皮皮虾我们走【?为啥造谣?有病就是有病,别耽误了孩子,得治!咱Z大同胞不会笑话他的。】 他往下划拉了几页,终于明白过来——有人说他有X功能障碍,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阮南参。 游泳课中途,方丛夏接完电话回来,那两个想要他联系方式的女生已经离开了,只有阮南参坐在长凳上抿着唇角傻笑。 迎着午后不算太好的阳光,阮南参的皮肤泛出一种病态的白,他骨架偏小,肌肉又薄,孤零零地坐在长凳上,显得有些可怜。 方丛夏脚步微顿,几秒后,抬腿走过去,弯腰拿起地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过去。 “你坐这儿干嘛?那黑脸老师不逮着你练了?” 裹了一圈红色包装纸的塑料瓶身覆着薄薄一层水汽,阮南参下意识伸手接,碰了下又缩回来,抬眼看方丛夏,有些犹疑地问:“给,给我的吗?” “你说呢?”方丛夏笑了声,没再解释什么,直接塞进他手里。 “都拧开了,喝吧,我没下毒。” 水汽凝成珠滴落在手背,阮南参呆了几秒,哦了一声,文不对题地道:“你真是个好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空茫,抱着瓶子,看起来呆呆的,有些奇怪。 但对上方丛夏的眼睛,他就生硬且迅速地别开视线,自以为高明地佯看泳池对面训练的班级。 过了少时,他突然故作老成似的叹了口气,抱紧瓶子,很给面子地仰头大灌。 那时候,方丛夏不知道阮南参在发什么疯。 而现在结合这篇帖子和阮南参的反常行为,他才知道。 阮南参是心虚了。 “操。” 方丛夏骂了句,抓着毛巾粗鲁地搓了两下,盘腿坐在床上,打开帖子继续看。 不知是课业太松,还是八卦之心作祟,帖子的浏览量越来越高,论坛首页逐渐出现同他相关的帖子。 “震惊!Z大附中校草方某某竟然X功能障碍!” “女生们看过来,知道你曾暗恋过的美少女X功能障碍吗?” “当事人在看吧?既然这样,大家给他推几个专科治疗X功能障碍的医院” 心口积起一团烈火,方丛夏气得脑仁发胀,若是用阮南参钟爱的物理学比喻,大抵可以形容为因压强过高而有爆炸风险。 他没什么表情地关了网页,低头看了眼被浴袍包裹住的腿间,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这时候,阮南参的第五条消息发了过来。 【你要是真有问题[歪头]如果需要男科医生,我可以把论坛里提到的名录整理成册送给你[微笑][微笑][微笑]】 想到这儿,方丛夏又开始牙疼。 任何一件事,只有沾上阮南参,他似乎就没办法控制情绪,好似化学里的氧化反应,要立刻炸起来。 阮南参是氧化剂,方丛夏是镁条,两者相遇,便迅速燃烧发光放热。 他烦躁地抓着头发,咬牙切齿地踩着脚下的烟蒂碾压,拿出手机拉黑了阮南参的所有联系方式。 在比较完被阮南参气死,和被主编骂死两者之间的概率后,他拨通了报社主编的电话。 第一节 早课下课时,雨终于停了,天空像被洗过,蓝得透亮。 按照占星学的晴天好运论,应当会有好事发生。 但阮南参收到了本年度最大的厄运——方丛夏向报社申请退出他的专访拍摄。 报社主编亲自打来的电话,她声音温柔平和,在电话那头细声细气地询问他是不是和方丛夏发生矛盾了。 阮南参站在冷风贯穿的走廊上,犹豫几秒,闷闷地嗯了一声,握紧了手机,诚实地说:“我惹他生气了,他都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 主编没接话,沉默了一会儿,好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是这样的,方丛夏刚刚向我申请退出你的专访跟拍任务。”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方丛夏这个人很少会把情绪带到工作中。” 主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看小南你不是轻易惹事的人。” 阮南参满脑子都是方丛夏退出的事,他感到无助、慌张,好似独自行走在白雪皑皑的野外,走不出去,也找不到人。 因为几乎没朋友,阮南参很少有在社交关系中犯错的机会,他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无视和不尊重。 且在他过往阅读的人际交往学书籍中,没有作者提到朋友拒不接受,感情就此破裂的失败案例。 但阮南参不知道,他最初的预设就错了,方丛夏从没说过“我们是朋友”这样的话。 他和方丛夏,甚至连朋友都不算。 “我…我不知道。” 他垂着眼,沮丧地说,“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让方丛夏不生气,对不起。” 主编又叹了口气,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说要再和方丛夏聊聊,尽早解开误会恢复工作。 挂下电话,第二节 早课的上课铃响起,阮南参却没有回去,他握着手机站在风里,心情像吃了三根腌苦瓜那么难受。 教授已经在讲课,同班同学积极回答问题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他拨了方丛夏的电话,没响几秒,机械女音就开始播报“已关机”的提示音。 发信息过去,显示的是发送失败的红色感叹号。 茫然无措的混乱感和即将永远失去的慌乱交杂在一起,逼迫阮南参做了上学以来最大胆的一个决定——逃课去找方丛夏。 作者有话说: 阮:乌乌老公生气了怎么哄? 第12章 “我没办法和讨厌的人一起工作” 主编是个温柔知性的女青年,惯穿白衬衫和黑色鱼尾裙,方丛夏的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她正在阅览本月将要出版发行的杂志的样刊。 “张姐,我要退出阮南参的专访项目。” 方丛夏不擅长职场上那些弯弯绕绕的门道,说话向来开门见山、直来直往。 电话那头打印机在嗡嗡地震动,张瑜问他理由,语气不算太好。 方丛夏没说话,他跨坐在Z大楼梯间的扶手上,弓着背,耳朵上别着根烟,用没有感情的语调说:“我怕被他气到英年早逝。” 他想起阮南参低着头畏缩在墙角,表情天真而无辜,眼神透露出些许委屈和茫然。 比起加害者,倒更像受害者。 太能装了。 “你派个别的活儿给我吧,他那个我是真弄不了。” 他不想浪费时间周旋,也说不出实际情况,只能强调:“我跟他命里犯冲,一块儿合作对我俩都有害无利。” 张瑜安静片刻,语气严肃了不少,说:“我提醒你,小方,员工守则第一条忘了吗?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中。 你是在无理取闹,还是在发牢骚?” “我没有带情绪,也不是无理取闹和发牢骚。” 方丛夏点着了烟,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说:“我没办法和讨厌的人一起工作。” 电话那端又沉默下去,方丛夏掸了掸烟灰,咬住烟嘴,含糊不清地追问:“行不行啊张姐?” 张瑜仍然没有说话,过了少时,沉声道:“你先回来。” 说完就挂了电话。 外面还在下雨,方丛夏没带伞,他走到一楼,看着淅淅沥沥的雨点,有些糟心地皱了皱眉。 因为阮南参造谣他有X功能障碍的事,他昨晚失眠到凌晨三点,想着质问阮南参,早上出门又早,丝毫没有想起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而再过十分钟,Z大的第一节 早课就要结束,或许阮南参会立刻蹿到他面前,红着眼眶卖惨。 这么想着,方丛夏顿觉闷躁异常,没怎么犹豫地脱下外套盖在头顶,冲进了雨里。 到公司时,方丛夏衣服湿了一半,无视了路过同事探究的眼神,他拎着湿外套走进张瑜的办公室,扯着嘴角笑了笑,叫人。 几秒后却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喷嚏,张瑜皱起眉头,“我是让你回来,但不是让你淋着雨回来,去换身衣服再过来。” 方丛夏站着没动,眼里露出点讨好的笑意,眉梢轻挑,嬉皮笑脸地说:“我身体好,不用换。 或者您要是担心我生病耽误了工作,就快点同意我的申请?” 张瑜啧了一声,扔了手里的样刊,冷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没有没有。” 方丛夏笑着否认,把湿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我哪敢。” 张瑜觑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刚刚和小阮通了电话,他态度很诚恳,说希望你能原谅他。” 她说完,看一眼方丛夏,见他没什么反应,就接着说:“既然不想换衣服,那就站着听我说完吧。” “你想申请退出,我不反对,但你必须给我个正当理由。 就算是讨厌人,也得有个由头吧。” 听到这话,方丛夏的笑意凝固在唇边。 阮南参造的谣已经足够他在Z大社会性死亡,若是再被同事知道,那他估计要从本市最长的高架桥上跳下去。 他敛了神色,垂着眼,没有说话。 几秒后,又勾着嘴角笑起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姐,您知道道家的内什么论吧?就是气场问题,我和阮南参气场不对盘,凑在一起容易起冲突,对工作不利。” 方丛夏这么说着,就举起手机,把搜索到的道家气场论的百度百科展示给张瑜看。 “再说了,讨厌一个人怎么还需要理由?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没什么好解释的。” 张瑜沉下脸,抬手挥开了方丛夏怼在她眼前的手机,拧紧眉毛,说:“别跟我瞎胡扯,既然你说不出理由,那你的申请我驳回。” “员工守则背牢了再来跟我谈条件。” 说完就开始赶人。 方丛夏垂头丧气地退出来,半湿的衣服紧贴着身体,粘腻难受。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把湿外套搭在肩上,黑着脸进了办公室。 没过几分钟,手机就传来消息推送的振动提示。 他点开,是Z大校园论坛的新帖推送。 【我是生物科学系的阮南参,今天发帖是想澄清方丛夏有性功能障碍这件事情[hot]】 他指尖顿了一下,皱起眉头,点开来看。 【大家好,关于方丛夏有X功能障碍的事,是我传出去的谣言。 之所以是谣言,就是因为那是不真实的、错误的信息。 非常抱歉,给方丛夏先生和大家带来困扰。 我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我没脸没皮,因为嫉妒方丛夏先生长得帅身材好,有漂亮姐姐搭讪和追求,所以才编出这样无聊的谣言来损害方丛夏先生的名誉,借此达到我不为人知的目的。 对于给方丛夏先生造成的损失,我愿意全额赔偿,无论以那种形式都可以。 在此,我郑重向方丛夏先生道歉!对不起,我真的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底下跟帖吵得乱七八糟,有侮辱和诋毁阮南参是小吊子缺心眼的键盘侠,也有好心人维护他敢作敢当,是个真汉子。 但大部分回复都是向着方丛夏,舆论再度翻转,骂阮南参无聊,刻意败坏帅哥形象。 方丛夏拧着眉关了网页,暗道无聊至极。 他拿起办公桌里存着的备用衣服,进厕所换好了出来,看到了站他门口的前台小周。 小周看起来有些着急,不停地垂眸看手腕上的钟表,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小周,你站我门口干嘛?” 方丛夏一面整理衣服的下摆,一面走过去询问小周,“有什么事吗?” 看到方丛夏回来,小周松了口气,摸着脑门回道:“你可算回来了!大厅有个叫阮南参的男孩找你,说是有急事,一直缠着我,堵在前台那儿,太影响我工作了,你要不下去见见他?” 作者有话说: 小阮日记:今天和老公一起社会性死亡了QAQ但他还是不原谅我TAT 第13章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 “不去。” 方丛夏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小周,语气毫无起伏:“你告诉他,说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干什么。” 说完,他就拉开门走了进去,不再理会小周的讶异。 除开阮南参的专访,方丛夏手里还有好几个采访稿没写,他借隔壁摄像组老吴的吹风机吹干了头发,就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敲了两分钟键盘,放桌角的手机就传来消息推送的振动提示,他随意划拉开看,又是Z大论坛阮南参发的帖子的更新动态。 “我知道对不起没用,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眉间浮起些许厌烦,方丛夏关了帖子,把手机调成静音,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而楼下大厅,阮南参还固执地站在前台边上。 由于淋了雨,他的头发蔫巴巴地紧贴着额头,鼻尖泛红,唇色青白,看起来狼狈而可怜。 等待审判的过程并不好受,他垂着眼,卷翘的睫毛黏成团,手指无意识地扣住大理石材质的平台,凉感透过指腹,仿佛在一点点侵蚀他为数不多的信心。 小周脚步沉重,轻叹了口气,把方丛夏的原话传达给阮南参,又耐着性子劝他回去换衣服洗澡。 “小夏哥他……他太忙了,暂时没空见你。 你也别等他了,赶紧回去换身衣服泡个澡,千万别着凉感冒啰,这天气生病了可不好受,我前几天冻感冒……”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阮南参的心脏仍然感到刺痛,漫长而难捱的苦涩抵着舌尖慢慢发散,他低着头,静静地聆听小周善意的唠叨。 他是逃课出来的,全身上下除了手机,什么也没带。 就算要按着手册的办法赔礼道歉,似乎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过了少时,小周唠叨完了,阮南参抿紧唇角点了点头,向小周道了谢,双手揣兜,速度缓慢地离开了YK报社的大厅。 外面还在下雨,他站在房檐下,不知所措地攥着手机,如今的境况已经超出他所能解决的范畴。 他呆呆地盯着垂落的雨珠愣了会儿神,翻到阮北川的电话,犹豫几秒,拨了过去。 今天是周五,阮北川的高中还在上课,恰逢期中测试,电话响了一阵,机械女音开始播报无人接听的中英双语。 电话自动挂断,阮南参没有再拨过去,他冒雨跑到上次等方丛夏的公交站牌下,蜷着腿缩在座椅上,抱着手机发呆。 黄色车身的公交车来来往往,撑伞的路人步履匆匆,他感到悲伤、迷茫,回忆像无线延伸的射线,穿校服的方丛夏站在射线的顶点,他牵着线头笨拙地向前追赶,却总是迷失方向。 十七岁那年,阮南参在Z大图书馆三楼的书架上找到一本书,书名叫一见钟情。 他怀着探究的心理,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阅读完后,明白了一见钟情的含义。 那是一本英国的爱情小说,故事的结尾,已然垂暮的男主角独自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身旁放着一条墨绿色的女士丝巾,他望着天幕淡笑,低语道:“我和克莉丝,一见钟情。” 读到这儿的时候,阮南参思考,他对方丛夏算不上一见钟情,大抵只是弱者受助后的好感。 至于后续如何变质,他至今都不懂。 但无论过程如何,最终的结果依然指向单恋这条路,而这条路也注定苦涩、艰辛。 大约过了半小时,阮北川打电话过来了,在听完阮南参复杂且毫无逻辑的叙述后,他罕见地沉默下去,几秒后痛骂出声,说了和方丛夏一模一样的话。 “你真的是个没头没尾的笨蛋。” 阮南参张了张嘴,失落地垂下眼,感到沮丧和难过,他绞着手指,小声说:“我知道的,你不用重复了。” 大概被气得不轻,阮北川很久没有出声,隔了一会儿,才没什么耐性地对阮南参说:“在那儿等我,哥帮你想办法。” 挂断电话,二十分钟过去,阮北川撑着伞出现在了YK报社的大楼附近,他四处环顾一圈,找到了窝在公交站牌下的笨蛋阮南参,浓眉一拧,两步三步跨过去,劈头盖脸地开骂。 “你是不是傻啊阮南参,谁让你为他淋雨的?你搞成这样那个姓方的会心疼你吗?最后还不是要麻烦我送你去医院。” 阮南参瘪瘪嘴,没有反驳他,抱紧了膝盖,一副被人欺负不敢说话的可怜样子。 “以后你还是叫我哥算了,一点哥哥的样子都没有!” 阮北川瞪了阮南参一眼,面无表情地把书包丢给他,背着手大步走进了YK报社的大楼。 再次陷入等待中,阮南参的心情又开始焦虑起来,但这次阮北川没有让他失望。 十五分钟后,方丛夏没什么表情地跟在阮北川身后出来了。 阮南参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像卷着春风支愣起来的野草,歪歪斜斜地想要扑过去。 作者有话说: 小阮日记:弟弟好厉害(???_??)? 第14章 “我哥有固执性无脑黏人症” 阮北川没费多少力气就见到了方丛夏。 他从小就机灵,和笨拙的阮南参相比,反而更像哥哥。 他身上还穿着附中蓝白相间的校服,尽管表情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但模样青涩,怎么看都是一个小孩。 “你好,我来找我哥哥。” 阮北川长腿一迈,斜搭着大理石台面的黑边,冲小周牵了牵唇,“我哥叫方丛夏。” 他打听过,方丛夏的表弟叫方丛秋,是附中高三一班的体育委员,前几天刚和他打了场篮球赛,算是半个熟人。 小周狐疑地打量他一会儿,点点头,拨了公司内线,“小夏哥,这儿有个小孩说是你弟弟,要上来找你。” 不知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小周眉目舒缓下来,握着话筒,带着点笑问道:“哦对,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夏哥说他有好几个弟弟。” 阮北川笑了一下,朗声道:“我叫方丛秋,是方丛夏他二舅的小儿子。” 说着,还冲电话端头响亮地喊了声哥。 小周如实传达过去,几秒后挂断电话,拿起桌上的磁卡冲阮北川道:“跟我来吧,你哥让我带你上去。” 他们上去的时候,方丛夏还在参加小组会议,小周就把他安置在员工们喝下午茶的小餐厅里,又嘱咐了好些事情,才拿着卡离开。 大约十五分钟后,方丛夏来了。 他腋下夹着本蓝色文件册,右手还举着手机在讲电话,似乎忙得不可开交。 看见阮北川,眼神沉下去,眉毛蹙起来,说话走路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匆匆结束手机那头的通话,在小餐厅门外站了几秒,迎着阮北川的视线,利落地走进来,沉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冒充方丛秋?” 哪怕在阮南参的旧课本里见过方丛夏的照片,阮北川这时候也感到很惊讶,他想不到,软弱笨拙的阮南参居然喜欢这么凶的男人。 方丛夏的面相算不上和善,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周身的气场敛起来,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很能吓唬人。 但阮北川是被“吓大的”,这招对他不管用。 他牵唇笑了下,直直看着方丛夏的眼睛,坦坦荡荡地说:“我是阮南参的弟弟阮北川,为什么找你,你……应该清楚吧。” 听到“阮南参”的名字,方丛夏的眉心骤然缩紧,面色阴沉下去。 他讥讽般勾了勾唇,走到阮北川面前站定,淡声道:“哥哥不成就弟弟来?挺能骗人啊你们这一家子。” “那你找我,想必也知道你哥做的好事了吧。 我跟你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追究他的责任,但道歉我不接受,以后别来烦我就行。” 说完就要走。 像他对主编张瑜说的那样,他和阮南参命里犯冲,对待阮南参的家人也如此,没什么耐心,也不想过多纠缠。 “哎你别介啊。” 阮北川有些着急地跳起来,绕到前面挡住方丛夏,喊道:“我哥他有病,你不能跟他计较!” 他声音挺大,这样一喊,吸引了好些人的目光,方丛夏只好停下脚步看着他,面沉如水。 阮北川松了口气,有些假正经地站直身体,苦恼地叹了口气,说:“我哥他是真的有病,我没想让你原谅他,做错事情当然要自己承担后果,但他这个病……” 说到这儿,他停下来,面露犹豫地看着方丛夏,仿佛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难言之隐。 “他这个病怎么了?”方丛夏斜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道:“继续啊,不说我走了。” 阮北川点点头,接着道:“他这病叫偏执性无脑黏人症,病的挺厉害,心理医生都没办法治疗。” “你知道吗?你要是不给他点回应,他能缠你一整年。 比如我小时候,我哥他不小心打碎了家里的一只瓷盘,我妈没怪他,但我哥很自责,缠了我妈两个星期,一直哭,一直说对不起,搞得我妈都有瓷盘PTSD了。” 方丛夏明显不相信,嗤了声,心不在焉地说:“你这么诋毁你哥,你哥知道么?” “我没诋毁他,他真的有这个病。” 阮北川看着方丛夏,认真地说:“你回忆一下,他的某些行为是不是和我们都不一样,脑回路和我们也不是一个频道。” “还有我想起来,我家以前养了只大橘猫,后头那只猫得急症死了,我哥念了它十年,清明节还给它烧纸,送罐头和猫粮。 每年到那只猫的生日,我哥还给它买蛋糕吹蜡烛。” “方记者你是不知道,就因为那只猫,我哥现在对流浪猫非常关心,每周都要给他们学校后面的一个流浪汉送猫粮猫砂。” 阮北川越说越起劲,怕方丛夏不相信,好些年前的烂芝麻陈谷子破事都拿出来做证据。 “十年啊方记者!你想想,被我哥纠缠十年,那是什么感受?如果是我,我直接去跳楼死了算了。” 他这样一说,方丛夏沉默了,他想起了阮南参一些可以堪称怪异的行为。 譬如送他火腿肠当做见面礼,和“莫名其妙”的卤鸡腿,又譬如登台领奖却是由导师代为发言,以及第一次采访的挑衅性发言。 在某些方面,阮南参表现得像个不喑世事的小孩,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初入尘世的懵懂无知。 有时候又固执地像个七老八十的小老头,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但阮南参一家似乎都擅长撒谎,方丛夏不敢轻信,他紧盯着阮北川的眼睛,企图从中寻找说谎的证据。 后者冲他眨眨眼睛,坦荡地同他对视。 对峙少时,他败下阵来,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山根,问道:“好吧,我相信你,那你说说看,我应该做什么?你哥才会放过我。” 阮北川笑了,眼睛里有奸计得逞的狡黠,“这个好办,你答应让我哥请你吃顿饭,这事儿差不多就结了。” 所以跟着阮北川下楼以后,见到阮南参的第一眼,方丛夏就绷着脸对阮南参说:“你请我吃饭。” 作者有话说: 小阮:?啊? 弟弟(眼皮抽筋):他请他请! 第15章 “你是不是想打架” 请吃饭的日子定在本周周六,地点是阮北川选的,一家颇具名气的西餐厅,在本市最繁华的商业街,消费水平人均两千。 不过阮南参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很随意地把卡递给阮北川,就裹紧被子趴到床上打游戏了。 玩了一会儿,或许是游戏太过无聊,他突然扔下手机,抱着被子翻过身来,眼睛亮亮地看着阮北川,问:“弟弟,你和方丛夏说了什么啊?为什么他愿意见你?” 网站小窗弹出预定成功的提示,阮北川看了眼阮南参卡里的余额,脸不红心不跳地给自己转了一笔巨款,才懒懒地靠着转椅回答:“我跟他说我哥有病,他要是不原谅你,你就会一辈子缠着他。” 阮南参“噌”地坐直身体,布料摩擦产生的静电炸得他头发开花,就像猫咪炸毛,他瞪着阮北川,大声指责道:“你瞎说!我没病!” 说完,不知想到什么,情绪又低沉下去,蔫巴巴地垂着脑袋,叹了口气,忧郁地揪着眉,“你把我的形象都败光了,他会不会真的以为我有病。” 和方丛夏待在一起时,对方曾好几次用凶狠的语气质问过他是不是有病。 而今从阮北川的口中说出来,似乎就提高了可信度。 这么想着,阮南参难得担忧地皱起脸,他抿着唇,欲言又止地看着阮北川,眼神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阮北川睨他一眼,冷着脸,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的形象早被你自己败光了。 造什么谣不好,非说人家有性功能障碍,我要是方丛夏,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 他说完,捞过阮南参的手机,想给方丛夏发送餐厅地址和餐位信息。 但试了两次,都显示发送失败,他啧了声,一面换自己的手机发消息,一面嘲笑阮南参:“我说什么来着,人家都把你拉黑了。” 听到这话,阮南参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匆匆爬过来看,蓝底的聊天界面被一排排红色感叹号占满,仿若昭示着方丛夏对他的讨厌。 像腊月里的寒风,轻轻一卷,就将他这棵尚未支棱起来的野草打回原形。 而方丛夏那头,看着阮北川发来的餐厅信息,很轻地皱了皱眉。 他知道那家餐厅的消费水平,阮南参对金钱没有多大概念,他不是。 自打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他吃穿用度的钱都是自己辛苦赚来。 他打了一段话发给阮北川,希望对方取消餐厅的订位,换个朴素的地方吃饭。 阮北川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过了几分钟,才告诉他“不可以,预订无法取消,钱也退不回来。” 几秒后另一条消息又发进来。 【你就去吧,我哥可有钱了,你吃不倒他。 再说你要是不去,我哥得天天缠着你!】 但此时早已超过下班时间,方丛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下班回家,没有看到阮北川发过来的消息。 出了电梯箱,他点了根烟咬在嘴里,挎着包走出了报社的大楼。 刚过八点,街边的橘色路灯和各式的商店的霓虹彩灯交融在一起,汇成一道色彩纷乱的灯条。 因着下过雨的缘故,气温有些低,白天热闹的街道冷冷清清,路上没几个人,但方丛夏总觉得有人跟踪自己。 那人步速很慢,不近不远地跟着他,很奇怪,不像抢劫的,也不像寻仇的,就好像只是想单纯地跟着他。 但方丛夏讨厌这种感觉。 拐过一个转角,他侧身闪进一条小巷,屏住呼吸靠着墙角等待。 两分钟后,一道看起来有些慌乱的黑影出现在他眼前,那人很笨,跑的时候左脚还绊到了右脚,差点摔跤。 方丛夏立刻伸长手臂拽住他的衣角,抵着对方的下颚,扯到跟前来。 远处不算太亮的光线照过来,映亮了跟踪者张惶失措的面容。 那张脸他很熟悉,白皮肤,圆眼睛,塌鼻梁,很乖巧的长相,装委屈卖惨的时候非常具有欺骗性。 “为什么跟踪我?”他松开了扼住阮南参下颚的手,退开一步,居高临下地俯看他。 第一次跟踪的阮南参却还处在震惊中,知道被方丛夏拉黑以后,他晚饭都没吃,不知怎么就打车来了报社附近。 见到方丛夏却不敢上前搭话,只敢远远地跟着,但还是被发现了。 他果然是笨蛋,做不好任何事。 “我…我路过……” 就连借口也找得如此荒诞不可信。 方丛夏不说话,静静地盯着他,目光不咸不淡。 这条巷子光线黯淡,只有几星从十几米远的高楼里投射过来的光点。 因而在这样的环境下,方丛夏紧紧聚焦在阮南参脸上的视线就显得格外清楚,像一枚针,不痛不痒地扎进阮南参的皮肤。 但方丛夏从没和他靠的这样近,也没这么专注地看过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好似深不见底,多看一眼,就要把他吸进去。 阮南参呆住了,愣了三秒,他动作很慢地垂下头,眼神躲闪着四处乱瞟,耳根慢慢变红。 想起阮北川曾和他描述过的某些画面,他竟然不切实际地想,方丛夏会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凑过来亲他。 不过方丛夏很快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说不说?不说我报警了。” 他还是那么高大,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眼皮半垂着,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阮南参呆傻的身影,或许下一秒拳头就要向他挥来。 阮南参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了,方丛夏对他的讨厌会不会增多,就仍然保持沉默。 但许久等不到回应,方丛夏耐心告罄,他拧眉看着阮南参,想冷嘲热讽一番,却发现对方神情呆愣,眼神发亮,呆呆地望着他,耳根和脸颊都泛着不正常的粉色。 不知道为什么,方丛夏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想到阮北川说过的病,一个不成型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升起。 他警惕地后退一步,不太确定地问道:“你、你该不会是想打架吧?” “我告诉你,打架你可没胜算,你不是我的对手。” 停了一会儿,阮南参没有回答他,仍然保持方才的表情和姿势。 方丛夏又后退了一步,警惕地发问:“你真想打架?” 但阮南参还是不说话,过了很久,可能有三分钟,他才很慢地眨了眨眼睛,摇摇头,说没有。 而后他揣着手,冲方丛夏笑了笑,转过身走了。 方丛夏满头问号,忍不住朝阮南参的背影竖起中指,“莫名其妙!” 又想到阮南参的病,他勉强收敛情绪,表情非常隐忍,长长吐了口气,按捺住想冲上去揍人的冲动。 作者有话说: 元宵快乐!平安喜乐! 最近状态很差,写出来的东西也不满意,但改了几次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对不起大家。 第16章 “你妈没教过你不要多管闲事吗” 很快就到了和方丛夏约定好一起吃饭的时间,在阮北川的建议下,阮南参穿上了很久没穿过的正装。 这套正装是两年前买的,那时候阮南参保研成功,陆续有一些比较正式的会议和课题需要参加。 吴女士就拉着他在本市最大的百货商场逛了一天,订下了这套在阮南参看来,和其他正装没有什么区别的衣服——纯黑、创驳领、单排扣。 为了搭配服饰,阮北川用发胶给他抓了头发。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阮南参感到陌生、困惑,明明是一次气氛算不上太好的赔礼道歉饭,却硬生生让阮北川捣鼓出第一次约会的正式感。 但这似乎没什么不好的,他欣然接受自己的新形象,提前半小时到达餐厅赴约。 担心方丛夏找不到餐位,他没有先上楼,而是蹲在商场大楼的花坛边上等他。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方丛夏踩着点来了,同样是一身正装——铁灰色、青果领、单扣。 看见阮南参的第一眼,他好似呆了两秒,而后又迅速恢复到面无表情的冷漠状态。 但阮南参不是很在意,他高兴地站起身来,唇角弯起,瞳仁很亮,小跑着奔向方丛夏。 因为蹲太久,奔跑中途脚步踉跄了一下,几乎要摔倒在地。 太傻了。 方丛夏嫌弃地皱着眉别开了视线。 “你来啦!”阮南参目光炯炯地仰着脸看他,神情举止都很像他从前养过的那只姜黄色奶狗。 方丛夏忍不住在心里诽谤了一遭,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嗯”了一声,垂眼看了看腕表的时间,淡淡道:“时间差不多了,进去吧。” 六点过半,因为是周末,商场人很多,阮南参低着头跟在方丛夏身后,和一拨人挤上了观光电梯。 电梯空间有些挤,阮南参缩在角落,前面站着方丛夏,到一楼的时候,挤在中间的大叔出去时不知怎么脚滑了一下,他就控制不住地撞上了方丛夏宽厚的脊背。 方丛夏的背很硬,肌肉紧实,撞到鼻梁,阮南参疼得抽气,眼眶渗出的生理性泪水濡湿了睫毛。 他揉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看方丛夏,像是有感应般,下一秒,方丛夏也微微转头扫他一眼,眼神没有很友善,算得上凶狠。 阮南参只好抱歉地笑笑,小声说对不起。 餐厅在顶楼,观光电梯到达时人数少了一半,方丛夏侧身绕过人群,快步走出电梯,他步子迈的很大,阮南参没有怨言,有点可怜地小跑着跟在后面,看上去倒像是方丛夏请他吃饭。 守在门口的侍应生面带微笑,恭敬地鞠了一躬,微躬着背请他们进去。 但走到半途,方丛夏突然停下来,眼睛紧紧盯着某处。 阮南参顺着方丛夏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位年逾半百的中年男子,一身灰色西装,臂弯搭着长款羊毛大衣,微微含笑,和身旁的同龄女士交谈。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方丛夏和男人的容貌颇为肖似。 或许是方丛夏的目光太过专注,男人心有所感般回看过来,视线相交的一瞬,阮南参感到方丛夏周身的气场沉了下来,他面色沉郁,眼神冰冷,对视不过三秒,就生硬地扭头走了。 阮南参困惑地看了看男人,又小心谨慎地瞄一眼方丛夏,想了一会儿,有些好奇地问:“刚刚那个…那个叔叔是谁呀?” 阮北川订的位置靠窗,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几乎可以看到本市全貌。 方丛夏接过侍应生递来的菜单,随手指了两个从前惯吃的餐品,没什么表情地瞪了阮南参一眼,答道:“一个不相干的人。” “点餐。” 他冷着脸把菜单推给阮南参,语气冷漠,“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要多管闲事吗?” 阮南参“哦”了一声,呆了两秒,又偷偷看了看方丛夏,最后选了同样的菜品。 侍应生礼貌地笑笑,收起菜单走了。 这时候,方丛夏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没有回避阮南参接起电话。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方丛夏脸色骤变,沉声说:“我知道了,马上回来。” 说着就站起身来,勾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有点抱歉地对阮南参说:“我的猫生病了,我现在要回家带她去医院,这顿饭算我欠你,下次补回来。” 阮南参愣了一下,说没关系,然后跟着他起身,带点恳求地看着方丛夏,小小声地问:“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我、我给老周的流浪猫治过病,或许…或许可以帮上忙……” 方丛夏皱了皱眉,下意识想拒绝,但看着阮南参小心到近乎卑微的表情,心里生出点微不可查的异样感。 思考了两秒钟,他点头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想说的,就祝大家生活愉快叭! 第17章 “我猫毛过敏” 餐厅在市中心最贵的商圈,猫寄养在方丛夏的朋友家,那里距这儿并不远,但因为是周末,车流和人流都是工作日的两倍。 短短七八公里的车程,花费了快一个小时。 方丛夏大概很宝贝他的猫,坐上计程车回程时,也在不停地扒拉手机查看家里的监控。 夜幕渐渐降临,阮南参独自坐在后排,计程车里的光线有些暗,衬得方丛夏的手机屏幕很亮眼,他微微前倾身体,窥见了监控器里的猫。 那是只皮毛油光水滑的金渐层,身体圆滚敦实,瞳仁是漂亮的碧绿色,看得出来被养的很好。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眼睛不是很有神,叫声沙哑而虚弱。 它很聪明,知道主人透过监控器在看它,撒娇似的伸出爪子蹭了蹭监控的黑色探头,可怜巴巴地叫了两声。 然后阮南参就听到方丛夏用急切的语气对司机说:“师傅能快点吗?我家孩子生病了,我很着急。” 司机应下来,勾着脖子环顾四周的情况,片刻后冲方丛夏抱歉地笑笑,握着方向盘低声嘟囔“太挤了”、“好堵”之类的词语。 所幸后几段路都有执勤交警指挥和疏通,路况好了不少,司机加足马力,比阮南参的手机导航预估的时间提早十分钟到达。 车刚停稳,方丛夏就急匆匆地甩上车门小跑着往朋友家里赶,阮南参运动能力低下,步子迈的不够大,要跟上他的速度十分困难。 不过拐进通往朋友家的石板路后,阮南参却看见了等在单元房门口的方丛夏。 他抱臂而立,下颚紧绷,眉峰聚拢,瞥见气喘吁吁跑来的阮南参,眉眼间有不太明显的责备,但他没说什么,一言不发地刷了卡进门。 阮南参感到少许失落和很多自责,他垂着头进了电梯,擦拭干净的箱壁映照出方丛夏高大挺拔的身影,他小心翼翼地碰了下方丛夏垂在身侧的手腕,小声说对不起,又试图组织语言安慰方丛夏。 “你的猫很漂亮,它…它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金渐层,是只好猫……” “菩萨会保佑它长命百岁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他无厘头的夸赞后,方丛夏小幅度勾了勾嘴角,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像是对笨拙傻瓜的善意包容。 电梯停在十八层,朋友早已拎着猫包站在门口,他似乎要出远门,肩上背了个很大的双肩包,表情有些急躁,好似陷入了境地两难的局面。 方丛夏叫他一声,走过去蹲在金渐层身前,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和透明猫包里的金渐层对视。 金渐层娇气地咪呜一声,无精打采地看了方丛夏一眼。 “它怎么样了?为什么突然呕吐拉肚子?”他屈起手指,碰了碰猫包的透明塑料壳,转头问朋友:“早上我看监控还好好的,怎么下午就这样了啊?” “我早上和中午都在公司加班,不清楚它做了什么,看监控也没发现异样。” 朋友回答,“不过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发现地上多了两个被咬过的巧克力球,应该和那个有点关系。” 方丛夏点点头,单手接过猫包抱在怀里,向朋友道谢,“这几天麻烦你了,你放心去出差吧,猫我自己负责就好。” 朋友客气地笑笑,寒暄两句,行色匆匆地背着双肩包走了。 这几句话的功夫,金渐层又蜷在猫包里难受地呜咽,方丛夏心疼地拉开猫包的拉链,一面往电梯走,一面伸手进去顺毛安抚它。 但不知怎么回事,猫包打开后,方丛夏就开始打喷嚏、流鼻涕,眼周红了一片,碰过猫咪的皮肤也慢慢长出一片红疹。 他拧着眉把猫包塞进阮南参怀里,退开几步,对上阮南参困惑的目光,啧了声,不情不愿地解释:“我最近猫毛过敏。” 捕捉到方丛夏话里的漏洞,阮南参奇怪地问:“你以前不会吗?” 方丛夏摇摇头,长红疹的手背不由自主地贴着电梯箱壁摩擦,“不会,不然我怎么可能养猫。” “医生说可能是密切接触过流浪猫,还有内分泌之类的原因。” 他掩唇打了个喷嚏,声音闷闷地说:“总之原因很多,不清楚具体是哪点。” 阮南参若有所思地垂眼看着怀里的猫咪,想起带方丛夏去见老周的那天,呆了呆,反应过来,有些抱歉地看着方丛夏,说:“对不起啊害你过敏,老周那儿的流浪猫都没洗过澡…我不知道你……” 电梯下降到一楼,方丛夏盯着他怀里精神不济的猫咪,心不在焉地说:“你妈妈没教过不要轻易揽错的道理吗?” “跟你没关系。” 他用纸巾捂住口鼻,靠过去近距离观察猫咪的状态。 金渐层安静地瞌眼趴着,看上去很虚弱,阮南参愣了一下,呆呆地“哦”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三月快乐!好运常伴~ 第18章 “我会好好照顾它” 方丛夏带着阮南参去了小区附近的一家宠物医院。 一进门,他就熟门熟路地从前台那儿抽了张A4纸,快速填写猫咪的基本信息。 前台小姐自阮南参怀里接过金渐层,一面手法娴熟地揉抚它的毛发,一面问他:“它怎么了?” “啊…它、它……”阮南参为难地看着她,他不清楚金渐层的具体症状,不知道怎么回答。 恰好方丛夏填好了单子,他就知趣地闭上嘴,安静地垂着头在一旁等待。 “应该是吞食了少量的巧克力,有呕吐和拉肚子症状,精神状态不算好。” 方丛夏把单子递过去,隔着一段距离和金渐层对视,猫咪凄凄惨惨地叫了两声,前腿无力地支起来,似乎想回到主人熟悉的怀抱。 “好了好了,爸爸知道你难受,乖乖待在姐姐怀里,治好了咱就回家。” 他声音和眼神都很温柔,就好像金渐层不仅仅是一只宠物,而是他的亲生小孩。 很莫名地,阮南参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念头——方丛夏会是个好爸爸。 但事实却是方丛夏非常讨厌小孩子,在阮南参向他告白的时候,他就说得很清楚了。 信息录入完毕,前台小姐带他们去医生的诊断室,猫咪又回到阮南参怀里,它乖巧地趴在阮南参肩头,眼巴巴望着走在后面的方丛夏,很委屈似的叫了一声。 然后阮南参就听到了方丛夏无奈的叹息声,过了少时,又开始对猫咪进行温声软语的第二轮安抚。 如此场景竟让他无端生出些罪恶感来,好似他是一人一猫不能相拥的罪魁祸首。 经过一整套抽血、验尿、B超的常规检查,医生诊断金渐层是吞服少量巧克力引发的轻微中毒症状,需要输液和洗胃。 方丛夏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仔细询问过注意事项后,就去刷卡缴费了。 反而是阮南参,紧锁眉心看着无精打采地缩在自己怀里的猫,心头感到不忍和心疼。 这只金渐层不过才八个月,比上次他帮忙医治的那只狸花猫还要小上四个月,因为误食,就要遭受如此痛苦。 阮南参很轻地叹了口气,低着头絮絮叨叨地嘱咐金渐层:“你下次可不能再乱吃东西了,打针多疼啊,吃很多罐头也还是会痛的。” 待做完治疗已是晚上十点,夜凉如水,金渐层裹着小毛毯趴在猫包里酣睡。 阮南参和方丛夏一起站在宠物医院门外,他仰着脸,向方丛夏诚恳、认真地重复了一次方才的提议。 猫被送进去洗胃的时候,方丛夏一直在打电话联系身边能够帮忙寄养猫咪的朋友,但得到的回复都不是很满意,阮南参就主动提议帮他照顾猫咪。 当时方丛夏没有答应,却也没有直接拒绝,只说考虑一下。 但是截止目前,他已经考虑了两个小时,中间又电话联系了剩余的部分朋友。 阮南参知道,在方丛夏眼里,他并不是寄养猫咪的最优选,毕竟没有人会信任一个造谣者。 不过他也知道,除了专门寄养照顾宠物的店铺,方丛夏也没有其他选择。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补偿谣言对你造成的伤害,虽然可能不太够,但…但我是认真的!”他弯腰看了看猫包里的金渐层,又补充道:“猫猫很可爱,我不会伤害它的。”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真诚,阮南参当着方丛夏的面脱下并不便宜的西服外套,动作轻柔地拢住猫包拥进怀里,再度仰起脸看他,“我真的会好好照顾它,你相信我。” 路边的橘色暖光落进他的眼底,像掺了蜜糖,方丛夏喉结滚了下,沉默片刻,垂着眼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阮阮日记:老公的猫已经搞定了,老公还会远吗!! 第19章 “我有的你也有” 因为要帮忙照顾金渐层,阮南参成功退出方丛夏的黑名单之列,并获得每日不限时聊天特权。 当然聊天的内容必须和金渐层有关。 方丛夏给这只猫取名叫儿子,非常简单粗暴,他又自称是爸爸,奇奇怪怪的。 阮南参不懂这是什么玩法,特地发了微信询问方丛夏是不是从哪里兴起的新型父子文学,最后却收到了一个他依然看不懂的表情包—— 秉着手册交代的时刻关心原则,阮南参结合实际,严谨又不失温度地发了条微信问方丛夏“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它可以翻转这么大的角度呢?你是不是生病了?” 但是他等了很久,也没有收到回复。 尽管猫咪的名字叫儿子,阮南参却不太叫得出口,尤其是喊完之后,金渐层总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偶尔还会撒娇跑来蹭他的腿,让他有种年纪轻轻喜当爹的错觉。 因此他自作主张给猫咪取了个小名——小金。 然而叫它小金的时候,金渐层没有反应,整只猫又懵又呆,好似在质问他“你叫谁?你有别的猫了?” 阮南参没办法,只好在“小金”的后面加上“儿子”二字,金渐层才会高冷地甩着尾巴回应。 但是这样叫起来就显得更奇怪了——小金儿子。 正当他苦恼怎么称呼猫咪合适的时候,方丛夏回了他一条毫无关联的微信。 “我警告你不许占我儿子便宜!!不许叫他儿子!!!” 阮南参感到很困惑,同时有些无语,他不想做爸爸,猫咪又叫这个名字,这怎么能是占便宜?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问方丛夏“那要叫什么?” 方丛夏回他:“崽崽,这是他大名。 另外,你只能自称叔叔!!!” 阮南参答应下来,还没把回复发过去,方丛夏就要求和崽崽视频通话。 通话请求很快发送过来,他愣了两秒,指尖顿了一下,接通视频。 屏幕上出现方丛夏面无表情的脸,阮南参顿时愣住,呆呆地盯着他看。 或许是视频分辨率不高的缘故,镜头里的方丛夏柔和不少,至少看起来没那么凶。 但下一秒,不凶的方丛夏就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用十分不满的口吻对阮南参说:“傻站着干嘛啊?我要看我儿子。” 阮南参“啊”一声,灵魂归位,小声说抱歉,匆匆忙忙地扔下手机,跑到客厅找猫。 镜头摇晃剧烈,画面转换成阮南参房间的淡蓝色壁纸,方丛夏没忍住骂了句。 数着钟表秒针走过三圈后,他终于看到了抱着金渐层出现在镜头里的阮南参。 崽崽看起来呆呆的,安静地趴在阮南参腿上,方丛夏叫了它一声,它的耳朵就迅速支愣起来,碧绿色的大眼睛机警地盯着镜头,前爪揣在胸前,却没什么表示。 方丛夏连续叫了它好几声,金渐层都没有出声回应,警惕地凝视镜头,慢慢竖起了飞机耳。 父子互动不畅,方丛夏深感郁结,但让他更郁闷的却是阮南参。 大概不想打扰他们父子交流感情,摆好手机支架,阮南参静悄悄地就离开了房间,中间回来过一次,打扮很随意。 随意到什么程度,除了上半身的宽松棉质大T恤,他的下半身不着寸缕,内裤都没穿。 崽崽团在床上,手机支架的高度恰好可以拍到阮南参的肩膀往下。 T恤不够长,勉强遮到腿根,还有些透光,借助房间吸顶灯的黄白光线,方丛夏甚至可以看到阮南参背部漂亮的蝴蝶骨和小而深的腰窝。 他背对镜头站在滑轨衣柜前,弓着腰在找东西。 因为不常运动,他没有很明显的肌肉,双腿肌理分明、笔直修长,掩在衣服底下的腰薄而韧,看上去很有柔软。 方丛夏忍不住想起阮南参道歉的说辞——因为相貌和身材都不好,所以嫉妒他被搭讪。 老实说,他并不认为阮南参长得丑,相反,他觉得阮南参的长相较为符合当今女生都喜欢追捧的可爱系小鲜肉一挂,顶多就是身材不够强壮,但从他本人的性取向来看完全不是劣势。 怎么会没有人搭讪要联系方式?方丛夏深深地怀疑他的说辞。 这么想着,他就大声把阮南参喊了过来。 崽崽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得炸毛,几乎是方丛夏话音落下的同时它就钻进被子底下,惊恐地瞪着圆眼睛。 而阮南参的反应就没这么快了,听到方丛夏的声音,他动作停了一下,但没回头。 再听到第二声时,才迟钝地转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手机屏幕,迟疑发问:“你是在叫我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又呆了几秒,才慢吞吞地起身走到手机支架前。 “上次你说造谣我是因为嫉妒。” 方丛夏盯着他,“为什么啊?你嫉妒我什么?我有的你也有啊。” 事实上,阮南参完全忘记了自己说过的嫉妒理由是什么。 那条道歉短信太长,又有借鉴别人的嫌疑,在他脑海里是很混乱的一段记忆。 眨眼速度变得缓慢,阮南参抬眼偷瞄镜头里的方丛夏,视线相撞的瞬间,他心虚地垂下眼,装模作样地弯腰掀开被子,挖出窝在里头的猫,抚摸崽崽的脑袋。 其实他有更好的逃避方法,阮北川曾经教过他,不想视讯的时候,可以假装静止不动,造成网络卡顿的假象,迫使对方主动挂断。 但是他忘了。 不过没等他回答,方丛夏就提出了第二个要求,“你能不能先穿条裤子。 你这样……影响不好。” 说完,他就避嫌似的转开了脸。 屏幕被方丛夏棱角分明的侧脸占满,陡然拉进的距离显得他睫毛很长,像金渐层眼睛上方的长须须,手感应该不错。 阮南参这么想着,下意识伸手去碰,碰到微微发烫的屏幕,愣了一下,很快收回手,听话地放下崽崽找裤子穿。 扬声器外扩出阮南参穿衣服的布料摩擦声,在安静的夜晚莫名有些暧昧。 方丛夏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眼睛斜瞟了下视讯的小窗,无意间瞥见阮南参无意露出的细白后腰,和半遮半掩在衣服底下挺翘的屁股,心尖狠狠跳了一下。 房间空调开得很足,他却无端感到闷热,额头起了层薄汗,甚至生出点口干舌燥的感觉。 这时候,听筒传来人类走动的脚步声,接着阮南参傻气外露的脸就再度出现在屏幕中,他说:“我穿好了。”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手机支架前,用很乖的眼神看着方丛夏,小声说:“现在应该没有不好的影响了。” 但他说完之后,屏幕就弹出“通话结束”四个字,手机界面又回到了先前的聊天框。 作者有话说: 小阮困惑:为什么就挂断了捏(对手指) 说好的“我有的你也有”,方丛夏你紧张什么?!! 第20章 “趁热打铁” 周一是阴天,团聚着水汽的乌云黑压压坠在头顶,像是会发生不幸事件的天气。 但恰恰相反,阮南参收到了本周的第一个好消息。 那时候他正在学院的小礼堂为今天的项目结题报告做准备,同组的师兄帮他调试设备,有些感慨地夸奖他成长快,科研成就几乎要赶上年轻时候的导师。 阮南参腼腆地笑笑,按照吴女士教他的话术谦虚推脱,也客气地说师兄更优秀。 项目主持上台宣讲的时候,他看见了猫着腰闪进礼堂的方丛夏。 不知道为什么,他戴了一只很大的黑色口罩,低着头万分低调地从礼堂的后门进来,在很后排的一个角落坐下,有点做贼心虚的味道。 起初阮南参以为出现了幻觉,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方丛夏仍然坐在原位,并面无表情地冲他竖了个中指,他才很慢地牵起嘴角,惊喜和欢愉在心底炸开。 心率监测仪开始高频率振动,震得他手腕发麻,他偷偷伸手按住,移开了视线。 秒针走过两圈,振动停止。 他没忍住偷看了方丛夏一眼,手腕再次传来麻痛感。 好在项目主持讲完话,请他上台做结项报告。 阮南参勉强平静心情,攥紧翻页笔上台,按照事先准备好的PPT宣讲。 “各位下午好,我是YTP微生物解析构筑可行性课题组的组长阮南参,下面由我来给大家汇报我组的研调成果。” 他在台上汇报演讲,方丛夏在台下拍照,或许是在擅长的领域,阮南参讲起话来不急不缓,条理清晰,举止得体大方,有种从容不迫的自信。 他松弛、镇定地站在讲台上,头发胶在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专注,炯炯有神,像落进了星光。 拗口复杂到令人咋舌的专业名词和数据像琴键上的音符,从他口中轻松顺畅地流淌而出,连接到枯燥单调的PPT上,就好像自动生成了一首完美动听的歌。 这时候的阮南参整个人都在发光,和平日里总是发呆、做出离谱行为的阮南参简直判若两人。 人做热爱的事情时总会大放异彩。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阮南参确实很有魅力,方丛夏连续按了好几下快门,眼底那份对阮南参的戏谑和鄙夷也收了起来。 又听了一会儿,他打开手机备忘录采写拟订这期专访的主题。 但写到一半,很莫名地,他开始走神。 走神对象是阮南参。 写下“不同”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昨晚阮南参不经意露出的那一截细白后腰,又想到周六傍晚穿正装坐在马路牙子上冲他傻笑的阮南参,以及更早些时候低着头小心翼翼认错的阮南参。 然而更奇怪的是,雷鸣般的掌声响起,阮南参谢幕下台后,那些画面就像被按了暂停键,通通消失在他的脑海中。 方丛夏怔了几秒,抬眸看讲台的方向。 阮南参已经坐回位置,偏着头很亲密地在和导师讲小话。 不知说了什么,他垂眼笑起来,面颊微微鼓起,嘴角两侧旋出一对很浅的酒窝。 方丛夏心头像被挠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个形容词——可爱。 这个词一出现,他自己都惊了一下,太吓人了,哪怕阮南参帮他照顾崽崽,也不该是“可爱”的评价,顶多算是“善良”。 这天的反常太多,直到课题报告展示结束,他都没有再看过阮南参。 撇开杂念,他利用剩下的三十分钟写好了专访的第一稿内容。 展示结束时,他收到了主编的批注和修改。 与此同时,阮南参收到了张瑜的短信。 张瑜告诉他方丛夏将继续跟进专访,叫他不要担心,配合完成剩余的工作即可。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他情不自禁地抱着手机傻笑,又忍不住哼唱自创的不着调歌曲。 人流散尽,偌大的礼堂只剩下站在前排的阮南参和坐在后排的方丛夏。 隔着六七米的距离,阮南参遥遥地注视方丛夏,目光灼热。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致使方丛夏改变想法,愿意继续跟他合作。 但这应该算是一个好现象,至少方丛夏会和他待足一个月。 手册六十条:趁热打铁。 阮南参受到鼓舞,生出一股勇气和冲动,他把手中的资料册卷成筒,作喇叭状冲方丛夏大声说: “方丛夏,你想去我家吗?我弟弟和爸妈都不在家!” 作者有话说: 夏夏子:他他他是什么意思?!() 下面是作者的表演时间: 海星在哪里呀海星在哪里~海星在那读者小可爱的兜兜里~ 第21章 “怎么又凶我呢” 报告展示刚刚结束,礼堂外还聚集着少量的同学,阮南参的声音不大,但辨识度很高,话音未落,一些好奇心颇重的同学就偷偷探头看过来。 方丛夏先是愣了几秒,下意识转头看门口的围观群众。 这种话很容易引起误会,更何况不久之前阮南参造谣他有性功能障碍的事才上过校园论坛的热搜榜前排。 偏偏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阮南参还毫无所觉,见方丛夏不说话,他又举起卷筒,卯足了劲要再喊一次。 简直不知羞耻! “去你家干什么?再说我为什么要去你家?”方丛夏连忙赶在他开口前反问。 他语速很快,眼神透露出些许慌张,一面把单反塞进保护套里,一面站起身来,避嫌似的,刻意冷漠无情地强调:“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不要乱说话。” 阮南参呆了呆,感到不解和困惑,茫然无措地睁大眼睛,慢慢放下卷成筒的资料册,问道:“啊?去看崽崽啊……你不想去看看他吗?” 说完,他有些委屈看了眼站在高处的方丛夏,垂着眼自以为小声地嘟囔:“怎么又凶我呢?” “……………” 这个回答让方丛夏感到满意,他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很无语,拎着包走过来,翻他一个白眼,说:“我哪里凶你了?是你自己表述不当,看猫就看猫,提你爸妈不在家做什么?” “搞的好像我跟你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不正当交易似的,影响多不好。” 他斜倚着讲台,手臂懒懒环在胸前,表情算不上多友好。 从阮南参的角度看过去,便是目露凶光,好似不耐烦到要原地爆炸。 “哦。”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有觉得被安慰到,也不认为自己表述不当,情绪还是很低落。 他捏了下手里的资料册,不确定方丛夏到底想不想去看猫,又不敢乱问,就挑了句不会惹人生厌的社交话术,礼貌道别:“那我先走了,再见。” 但很不幸,方丛夏还是生气了。 他长臂一展拦在阮南参跟前,眉心紧锁,恶声恶气地道:“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不是要请我去看猫?自己要先走又算什么?” 黑色口罩起起伏伏,不知是不是太生气了,说到一半,他就粗暴地扯下口罩塞进包里,嫌弃地瞪了眼傻站在原地的阮南参,大步走了。 阮南参愣了好几秒,对方丛夏的怒火感到莫名其妙,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慌慌张张地追出去。 门口的围观群众还在,眼里惊讶多过八卦,但阮南参不在意,也无暇顾及。 有位好心同学给他指了个方向,他就头也不回地往前冲。 然而等他跑到转弯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力度很大地把他扯了过去,同时一道不算友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不是要先走了吗?” 是方丛夏。 阮南参呆呆地抬头,有些惊喜地“啊”一声,想到方才礼堂里的场景,又蔫巴下去,小声地解释:“没有。” 方丛夏的手还牢牢扣着他的手腕,手掌宽大温热,被盖住的皮肤隐隐发烫,他只低头看了一眼,就开始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而觉察到他的视线后,方丛夏却好似烫到般快速松开手,脸上难得露出点不自然来,不过脸色还是很差。 沉默两秒,理直气壮地对阮南参说:“我要看我儿子,你带路。” 作者有话说: 阮阮委屈(?_?):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凶捏? 晚上还有一更~ 第22章 “朋友” 方丛夏叫了的士,和阮南参站在路边一起等。 的士到达的前五分钟,阮南参接到了导师的加急电话。 导师说他之前主导的新实验失败了,目前得到的数据存在很大误差,要他赶快回去处理。 电话是外放状态,导师中气十足,声音语调听起来很着急,方丛夏也听到了,他很轻地皱了皱眉,但除却少许不能立刻见到崽崽的失落外,他没什么感觉。 所以在阮南参用充满歉意和讨好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他立刻点头答应,动作神态甚至带了点终于摆脱包袱的松快。 但是阮南参走后,他又不知道做什么。 报社今天派给他的任务只是跟拍阮南参,现在主角走了,他似乎可以提前下班。 时间刚过十六点,吃饭太早,睡觉太早。 天边团聚的乌云比上午更密更低,黑压压地坠在头顶,好似一伸手就能碰到。 这种压抑到极致的天气很容易引出一些说不好的负面情绪,加之这天的反常太多,方丛夏没由来地想喝酒。 他坐上的士,随便报了个常去的酒吧名,又打了电话给经常约酒的发小纪存。 纪存家里很有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最大的兴趣是泡妞和喝酒。 方丛夏电话一拨过去,只说了“喝酒”两个字,纪存就飞快地撂下电话,驱车赶了过来。 下午四点不属于酒吧的正常营业时间,往常热闹的舞池冷冷清清,就连守在吧台的酒保也昏昏欲睡。 方丛夏出声喊醒酒保,要了常喝的长岛冰茶,窝在吧台的角落等待纪存的到来。 大约十分钟后,纪存穿着骚包的碎花衬衫风风火火地踏进门,他一向喜欢热闹,刚进门就扯着嗓子同酒保打招呼,等待调酒的间隙又开始熟稔地和新来的侍应生小妹调情。 方丛夏喝完一整杯长岛冰茶,纪存才端着高脚杯悠悠走过来。 他一面走一面说:“你这时候应该在上班,怎么突然想起来约我喝酒?” “有事?”虽然是问句,但纪存的语气非常肯定,“你爸又来烦你了?” 方丛夏摇摇头,扬手冲酒保示意了一下,没什么表情地说:“没有,周六偶然碰了一面。” “没发生什么。” 酒保替他换了新酒,棕红色的鸡尾酒,沿着高脚杯杯壁微漾在姜黄色的灯光下,方丛夏端起喝了一口,口感不是很好,他微微皱起眉头。 纪存耸耸肩,指尖轻轻敲打杯壁,“好吧,是我判断失误。” 他在方丛夏的右侧坐下,单手杵额,眼睛转了一圈,不太确定地问:“那你是失恋了?” “不是吧不是吧,你居然会谈恋爱?” 这话问出来纪存自己都要发笑,谁能想到年方二五的优质青年方丛夏至今仍是母胎单身,男孩女孩都没试过,感情经历一片空白。 方丛夏淡淡地扫他一眼,没搭话。 纪存“嘁”一声,笑了笑,头枕着手臂,“不愿意说就算。” “那就说说那个造谣你有性功能障碍这件事吧。” 听到这儿,方丛夏皱起眉头,斜睨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事儿是不是在你这就过不去了?我有没有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 纪存无辜摊手,翻他一个白眼,“我又没有和你睡过,怎么会知道你有没有这个病。” 方丛夏“嗤”了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现在试试?” “别别别,我是直男。” 纪存立刻举手投降,他喝了口酒,换一个话题问方丛夏:“你现在和那个小毛孩怎么样了?你上司不是不同意你换人么?” 这是什么称呼,方丛夏在心里腹诽纪存,脸上自然地流露出鄙夷,“他帮我养猫,饿哦对他讨厌不起来了。”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抿一口酒,接着说:“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像朋友,普通朋友。” 纪存放下酒杯,饶有兴趣地看着方丛夏,好奇道:“进展这么快?上周你才告诉我讨厌他,不想看见他。 这小孩有点意思啊。” 方丛夏没有接他的话,握着高脚杯,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两分钟后,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会用可爱这样的形容词形容普通朋友吗?” “?”纪存觉得莫名其妙,但也顺着他的话调侃:“会啊,比方说你,不怼我的时候我就蛮想说你可爱。” “滚。” 方丛夏翻他一个白眼,又抿了口酒。 “但我和阮南参不应该是朋友。” 他盯着高脚杯,难得露出点迷茫,“我怎么可能和一个造谣我的人做朋友?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纪存一时无语,又觉得新奇,端起高脚杯碰了下方丛夏,说:“你不是说他帮你养猫么,一码归一码,如果他诚恳弥补,原谅他也不是不行。” 方丛夏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有三分钟,他才对纪存说:“他说不是故意的,认错态度很好,崽崽好像也很喜欢他。” 不知道为什么,纪存白他一眼,没什么兴趣地“嗯”一声,敷衍道:“那就是朋友呗。” “嗯,是朋友吧。” 像是为了肯定,方丛夏跟着重复了一遍。 这时候,他放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是阮南参的微信。 “晚上有时间吗?可不可以请你看电影[微笑][微笑]很好看的,不看会吃亏!” 和朋友看电影,也没什么吧? 这样想着,方丛夏指尖顿了一下,犹豫着发了个“好”字过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海星!爱你们(??3(???c) 第23章 “你是不是不敢看” 但让方丛夏没想到的是,阮南参约他看的电影,的年度最佳国内传统3D鬼片。 他打开某瓣翻了翻评论,看过的人都说真实——“是可以被当场吓尿的程度”、“看完回去一周没敢睡觉”、“当晚就被心理医生诊断为被害妄想症”。 少部分给差评的观众的理由则是“细节刻画不够真实”、“背景音乐不够恐怖”、“女鬼舌头太长不够逼真”等等。 读到这儿,方丛夏已经想回去了。 别问,问就是唯心主义。 而反观阮南参,眉眼间都洋溢着期待和兴奋,他左手端着特大杯的爆米花,右手举着电影票,坐在椅子上兴致盎然地晃腿,口中哼唱不成调的曲子,就像获批出门春游的小学生。 零件松动的旧椅子发出骇人听闻的嘎吱声,加之阮南参实在难以入耳的歌声,仿佛亲临电影里惊悚的闹鬼现场。 方丛夏不由自主地攥紧指节,侧头欲言又止地看着阮南参,想了几秒,下定决心开口说:“换个电影,这个不好看。” “为什么?”阮南参停住动作,有些困惑地对上方丛夏的眼睛,声音却异常笃定:“它评分很高的,好看!” “评分可以灌水,高分电影不一定好看。” 方丛夏耐心劝说。 阮南参用力摇头,眼睛睁得很大,“某瓣评分机制是加权平均值形式,平均数能较好的反应一组数据的整体情况。 虽然容易受极值影响,但用户的打分区间普遍位于4和5之间,极端评分的现象只是个例,影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因此,对于这部电影来说,评分是可以作为参考标准之一的。” “………”方丛夏无语至极,生平第一次痛恨“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许久没有说话,阮南参愣了两秒,大概意识到不妥,友善而大度地反问他:“那你想看什么呢?” 近期上映的电影除了这部评分较高的惊悚片之外,就只有一部适合儿童观看的动画——熊出没之狂野大陆。 他盯着电影院滚动播报的影讯,沉默少时,自暴自弃地捂住脸,说:“熊出没行不行?” “哦,这个啊。” 阮南参点点头,拿出手机点开熊出没的某瓣评分,冷漠无情地评价:“,而且建议的观影对象是儿童。”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方丛夏,皱着眉问:“你确定要看吗?” “儿童怎——”方丛夏话没说完,阮南参突然“啊”了一声,眼睛里露出少许理解和同情,“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敢看啊,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那就看熊出没吧。” 说完,他放下爆米花桶,要去影院前台申请换票。 “你站住!” 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使得方丛夏惊慌地喊出声,被质疑要看儿童动画已经足够掉面子,再被猜到害怕鬼片,简直要让他羞耻得掘地三尺。 他跟着阮南参站起来,咬咬牙,握紧拳头,大声说:“谁、谁说我不敢看的?就看这个!” 这时上一场次的电影散场,影厅大门打开,人流慢慢涌出,为增加可信度,他速度很快地拽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有些欲盖弥彰地瞪一眼阮南参,握着可乐杯大步走去影厅入口处。 这间影厅播放的电影恰好是那部高分鬼片,率先出来的两个男人面色惨白,眼里还残留着惊吓过度的余波,看起来很虚弱,互相搀扶着颤巍巍地进了电梯。 无比强烈的悔恨和即将降临的恐慌排山倒海般涌来,方丛夏顿时汗如雨下,险些扶不住门框。 他就不该来! 但豪语壮言已经说出,再收回去只会让阮南参更看不起。 他接过检票员递来的票根和3D眼镜,深深吸了口气,按照电影票的位置找到位置坐下,承受过多的心脏再次遭受暴击。 阮南参买的位置在影厅第四排的正中间,这就意味着配合3D眼镜的观影效果,他和女鬼“亲密接触”的机会将会是前后几排的两倍。 方丛夏直挺挺地靠着宽大软和的椅背,痛苦地闭上眼睛,一副拒绝面对的模样,偏偏阮南参还在小有得意地向他讲解影厅选位的技巧。 他暗自痛骂阮南参没有眼力见和审美,骂完又觉得无可奈何,这倒像是阮南参会做出来的事情。 同时忍不住感慨,如果阮南参有眼力见,那么明天的太阳绝对是从西边升起。 他偷偷捏住3D眼镜的眼镜腿,用了点力气按压,想把它掰断——坏掉的眼镜可以让他避免和青面獠牙的女鬼亲密接触。 但很不幸,阮南参及时发现了他的恶劣行径。 他用那种乖巧无害的眼神看着方丛夏,手牢牢摁着他的手腕,可怜巴巴地说:“眼镜已经很可怜!” 作者有话说: 夏夏子胆小鬼! 第25章 “差点萎了” 电影开场的时候,算上阮南参和方丛夏,一百人座的影厅里才有八个人,三男三女,并排坐在他们前面。 中间的男生看起来很紧张,翘起的发丝都在颤抖,他紧贴着靠背,大概出于心理安慰,左右手都握住了两侧女孩的袖子。 诡异的背景音乐响起,穿着简陋的男人扛着锄头出现在荧幕上,阮南参侧头看了方丛夏一眼,借助大荧幕略显黯淡的光线,他能看到方丛夏紧闭的双眼,和被歪歪斜斜地架在他鼻梁上的3D眼镜,不用多想,这样根本没法拥有最佳的观影体验。 阮南参皱眉盯着眼镜看了几秒,藏在爆米花桶里的手指蠢蠢欲动,他冷静了两分钟,勉强按捺住想替方丛夏摆正眼镜的冲动,决定用语言善意提醒。 他靠过去一点,碰了下方丛夏的手臂,小声说:“你眼镜歪了,这样不好看电影。” 自耳廓扑来的温热气息令方丛夏心里一惊,他倒抽一口凉气,迅速缩回手臂环在胸前,扭头惊魂未定地看人,看清楚是阮南参以后,他眉心紧紧皱在一起,两秒后憋出一句脏话,压低音量恶声恶气地冲阮南参低吼:“你干嘛!” 他动作幅度很大,本就摇摇欲坠的眼镜瞬间被甩出去,卡进了座椅的缝隙间。 阮南参颇为惋惜地瞥了眼只露出一只腿的3D眼镜,在心底为它默哀三秒,而后抬头不解地瞪大眼睛,看着方丛夏,困惑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 方丛夏偏头看了看落在缝隙中的眼镜,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笑,片刻后又回过头来瞪他一眼,放松身体靠着椅背,随口道:“看电影啊,看我干嘛。” 阮南参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被方丛夏瞪了回来。 他撇撇嘴,“哦”一声,又看了一眼卡在缝隙间的眼镜,识趣地闭上嘴没再说话。 荧幕里天渐渐暗下去,男人还在正勤勤恳恳地挥着锄头挖地,阮南参忍不住转头偷看方丛夏,但这次光线过于黯淡,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方丛夏利落干净的脸部轮廓。 邀请方丛夏观看惊悚悬疑片的主意是阮北川提出来的,阮北川说:“通常情况下,人感到恐惧的第一反应就是向身边的人求助,如果方丛夏害怕了,你就牵他的手,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紧紧抱住他。” 这种提议在阮南参看来十分荒唐,他不认为方丛夏会对一部算得上无聊的鬼片感到恐惧。 但紧接着阮北川又从某视频软件上找了二十部恋爱主题的电视剧给他看,其中的十五部都有类似的桥段。 根据相关统计学原理,当概率大于等于百分之七十五市,可信度就不会低于百分之六十,并且阮北川还给他提供了第二套方案——在当事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悄悄制造暧昧瞬间,例如牵手、接吻。 综上所述,阮南参照做了。 只是现在他没办法判断方丛夏是不是对电影内容产生了恐惧情绪,所以他决定先实施第二套方案——制造暧昧瞬间。 电影进度拉到三分之一,女主角红衣女鬼披头散发,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潜入男人房中,在昏暗的光线下,过分艳丽的红唇和青白色的皮肤对比明显,视觉冲击巨大,影厅里的其余六人已经瑟瑟发抖抱团取暖,根本无暇顾及后面的动静。 四下寂静,时机正好,阮南参斜着眼睛瞄一眼方丛夏,坐直身体,把手从爆米花桶里伸出来,试探着越过卡在两座椅中间的黑色扶手,碰到一个温热的软体,他眼疾手快地紧紧握住。 但握进掌心后,他心底升起一股异样感。 手心里的东西触感很软,呈长条形,很烫,很像某个不可言说的器官。 他尝试着捏了两下,后知后觉地肯定了方才的想法。 阮南参的脸顿时烧起来,他迅速松开手藏到身后,战战兢兢地回头去看方丛夏的表情。 与此同时,方丛夏惊得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他整个人侧蹲在椅子上,死死抠着座椅边缘,呼吸急促,脸色惨白,瞪着阮南参的眼神好似羔羊见了财狼,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动作幅度过大,引来前排男女一致回头探查,大概是方丛夏的模样太过凄惨,阮南参听到有个女孩小声对身旁的男孩说:“你看他都吓成啥样了,这下放心了吧,你不是最丢人的那个了。” 阮南参愣了两秒,愧疚地看一眼方丛夏,冲女孩笑笑,笨拙地解释道:“不是的,这只是误会,你们不要这样嘲笑他。” 女孩狐疑地看了看尚在惊惧状态的方丛夏,刚想说什么,就被身旁的男生扯了过去。 话题结束,其余围观的四人同情地看了方丛夏一眼,也转过身继续看电影。 阮南参的视线又回到方丛夏身上,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眼里含着浓浓的愧疚,用充满歉意的声音说:“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我只是想、想、想掏爆米花……” 方丛夏额角青筋暴跳,单手捂住那处,冲阮南参低吼:“你掏个锤子!我他妈差点被你吓萎了!” 发生这样的乌龙,电影是不可能再看下去了。 当红衣女鬼飘荡着出现在男人床头的时候,方丛夏拧眉看了阮南参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站起来,侧着身体绕过阮南参的膝盖和腿,头也不回地走出影厅。 大约半分钟以后,他听到了动作幅度极大的搬弄座椅声和节奏混乱的奔跑声。 二十秒后,阮南参抱着爆米花桶,慌慌张张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眼睛睁得很大,电影院冷白的灯光映进去,显得他瞳孔很黑,像电影里只出现过一次的那只穿背带裤的鬼小孩。 方丛夏皱了下眉,撒开手退后一步,不耐烦地说:“你干什么?看你的电影去。” 阮南参用力摇头,眼睛里有不太明显的心虚,“你生气了吗?” 遇到这种算得上性骚扰的事情,正常人都应该生气,方丛夏暂时还没把自己归入不正常的那一类,所以他沉下脸,面无表情地反问道:“很难看出来?” 阮南参垂下眼,很轻地摇了摇头,又说了一次对不起,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借口有多荒唐,他没有再提伸手抓爆米花的事。 方丛夏懒得反驳他,耐心告罄,他没有多等一秒,没什么表情地转身走掉。 不出意外,身后很快传来追赶的脚步声,他站定,忍住想爆粗口的冲动,回过头去看。 阮南参抱着爆米花桶,脸上的惊惶不定还未褪去,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呆呆地望着他。 大概过了三四秒钟,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嘴唇紧抿,攥着爆米花桶边缘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声音很小地问方丛夏:“是不是捏回来你就不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夏夏子欲哭无泪: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阮南参在电影院********** 第26章 “那我不同意” 方丛夏夜里做了一个梦。 梦境画面由简陋破败的乡下茅草房,被棕色木篱笆围成一圈的鸡圈,和关在猪圈里噜噜叫的猪崽构成。 日头西斜,他穿着白色坎肩和黑色棉麻大裤衩,扛着生锈的锄头走进小院。 厨房只有早上走时匆忙炖在锅里的剩饭剩菜,他蹲在灶台边,就着开水吃了饭,简单洗漱后脱光衣服躺上床睡觉。 夜半鸡鸣,外头刮起一阵同不寻常的阴风,吹响他挂在床头的风铃,紧接着,嘎吱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方丛夏在梦里翻了个身,薄被滑落,露出他半裸的小麦色胸膛。 一只渗着寒气的手贴上来,没有章法地上下抚摸,触感寒凉黏腻。 方丛夏打了个冷颤,睁开眼,先看到的是红得仿佛在滴血的长裙和还在淋水的乌黑长发。 他不自觉屏住呼吸,战战兢兢地抓着薄被往后缩。 下一秒,女人按住他的胸膛,白骨般的手指撩开长发,顶着惨白渗人的脸缓缓绽开一个诡异无比的微笑。 方丛夏来不及反应,几秒后,那张脸就突然变成了阮南参,他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黑且深,嘴唇微张,问方丛夏:“是不是捏回来你就不生气了?” “嗡嗡——” 枕边的手机嗡嗡振动,他猛然惊醒,睁眼后入目的是熟悉的窗帘、墙纸和衣柜,他松了口气。 只是梦。 方丛夏安慰自己,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同时又觉得奇怪,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梦到和阮南参有关的噩梦。 但梦里的场景太过惊悚,他不想再重温一遍。 他撑坐起来,按掉因为闹钟还在不停振动的手机,盯着墙上的电子挂钟发了几分钟呆,站起身脱掉被冷汗浸透的睡衣,走进浴室洗澡。 温热的水顺着花洒落下,方丛夏甩了甩很快湿透的头发,挤了一大团沐浴露擦洗身体。 冲洗胸膛的时候,他想起了在梦里被“阮南参”抚摸的粘腻感,视线向下瞥见腿间,又想到在电影院被阮南参捏住那一瞬间的感觉。 被握住的时候,方丛夏的第一反应是惊吓。 但惊吓过后,就只有讶异,和很少的说不上来的奇妙感。 他长到二十五岁,除却自己的手,还没有任何人或东西碰过那里。 阮南参的手很小很软,掌心温热干燥,手劲也小,说是无心之举,倒更像是带有挑逗性质的暗示。 而当事人却一本正经地解释要拿什么爆米花,甚至说出“捏回去”这种没脑子的话,简直离谱。 方丛夏快速冲洗干净,换上宽松舒适的T恤和长裤去洗漱池边吹头发。 在吹风机的轰鸣声中,他听到了放在卧室的手机发出的喋喋不休的视讯通话响铃声。 他有些烦躁地调到最大风力档位,加快了吹头速度。 等他走过去,视讯已经挂断了,他点开,阮南参头像出现在APP最顶部,对话框里显示有五条视频请求。 鉴于今早醒来前的那个噩梦,方丛夏暂时不想见到阮南参,但正当他打算右滑删除的时候,阮南参又发来了第六次视讯通话请求。 他皱了皱眉,犹豫几秒,还是接通了阮南参的电话。 画面卡顿两秒,阮南参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他刚起床,还穿着幼稚的淡蓝色哆啦A梦睡衣,头顶翘起几根呆毛,又傻又懵。 他冲方丛夏挥了挥手,露出一个傻气十足的笑容,大声向方丛夏打招呼:“早上好!” 方丛夏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举着手机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阮南参没有在意,看起来仍然非常亢奋,眼睛亮亮地问他:“昨晚睡得好吗?” 说到这儿,不知道为什么,他短暂地停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眼皮垂下去,声音很轻地对方丛夏说:“我昨晚睡得很好,还、还梦到了崽崽……和你。” “哦。” 方丛夏冷哼一声,语气没什么起伏,说:“昨晚托你的福,我快死了。” “啊……”阮南参听了很惊讶似的瞪大眼睛,盯着方丛夏愣了几秒,突然“哦”一声,不太确定地问:“那要恭喜你没有死掉吗?” “那我还要谢谢你是吗?”方丛夏黑着脸反问。 阮南参沉默下去,眉毛苦恼地揪成一团,陷入了沉思,仿佛方丛夏的问题带给他很大困扰。 过了一会儿,可能有两分钟,才抿紧嘴唇,犹犹豫豫地看一眼方丛夏,很小声地说:“不用了吧,我也没有帮到你很多。” “………” 这天没法聊了。 方丛夏深呼吸三次,勉强稳住情绪,说:“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阮南参愣了一下,“这个啊,就是……编辑姐姐邀请我参加报社周末的露营。” “你同意我去吗?”他又用那种乖巧无害的眼神看着方丛夏,看起来可怜、无辜。 “我不同意你就不去了?” “是的。” 方丛夏心想这时候你又要听我的话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阮南参,说:“那我不同意,你别去了。” “好吧。” 阮南参声音低下去,眼皮半垂,眉毛沮丧地耷拉着,好似要哭出来,“那我不去了。” “……………” 作者有话说: 悲报:存稿没了+快要考试=更新不定时 (卑微木表示尽量保证一周四更) 喜报:夏夏子和阮阮马上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第27章 “好硬” 方丛夏虽然嘴上说不同意他去,但挂断视频后的第五分钟,阮南参就收到了方丛夏发来的微信。 “我同意了。” 他愣了一下,盯着那四个字傻呵呵地笑出声,抱着手机在床上翻滚一圈,立刻爬起来给张瑜发短信。 “谢谢主编姐姐!他同意了!” 张瑜回消息很快,几乎是秒回“恭喜!期待见面!把握好机会哦!” 阮南参用力点点头,又想起张瑜看不到,转而手动发了个猫猫头的乖巧表情包过去。 那天在电影院再次惹怒方丛夏之后,他害怕“造谣”悲剧的再度发生,就主动联系了张瑜,并把情况告诉她,希望张瑜可以帮忙从中调解。 但是张瑜没有直接答应他,而是先跟他讲专访拍摄目前还需要一些日常生活的素材,又问他愿不愿意参加报社周末的露营团建活动,既方便报社采集素材,也可以当面和方丛夏解释清楚。 阮南参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只是消息发出去了又开始后悔。 他想,方丛夏毕竟也是当事人之一,不过问他的意见就擅自做主恐怕会引起反感。 所以才有了今早的视讯通话,且令人意外的是,方丛夏的态度比他想象中的更温和。 出发这天是本市难得的艳阳天,根据占星学的晴天好运论,这天必定会有好事发生。 但阮南参认为自己简直倒霉透顶。 出发时间定早上七点,由于前一晚太兴奋,阮南参罕见地失眠了。 他卷着被子在床上翻滚,直到完全把自己裹成大号卷饼也还没有睡意。 金渐层趴在大床一角,两只前爪揣在胸前,有节奏地打着小呼噜,床垫算得上强烈的振动甚至没有吵醒她。 后半夜,时间指向凌晨四点的时候,阮南参终于在金渐层规律且催眠的呼噜声中入睡。 不足三小时的睡眠令他异常困顿,等待公交车的过程中几乎要倚着路旁的树干睡着。 又因为困倦瞌睡,他错过了正确的公交站点,等他背着包赶到报社集合地点的时候,旅游大巴已经准备发车了。 张瑜挎着个小包站在大巴前,眉心微蹙,隔几分钟就低头看一眼手机,看样子是在等他。 “主编姐姐!”阮南参一面冲张瑜挥手,一面拽着背包带子同手同脚地跑过去,羞愧地道:“对不起啊,我、我错过站来晚了。” 张瑜松了口气,放下手机,摇摇头,冲阮南参笑笑,“没事,来了就行,我担心你睡过头了。” “快上车吧,师傅要发车了。” 阮南参跟在张瑜身后爬上大巴的楼梯,第一眼就看到了闭眼坐在靠门第三排的方丛夏,不知道是不是张瑜的安排,方丛夏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他高兴了两秒,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坐下,把背包取下来抱在怀里,盯着方丛夏看了一分钟,伸出手,试探着戳了下方丛夏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方丛夏睁开眼睛,瞟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你都坐下了,还问我干什么?” “啊。” 阮南参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地抱紧书包,抿了抿唇,看一眼方丛夏,又低下头小声嘀咕:“那就是可以了吧。” “………”方丛夏狠狠皱了下眉,像是被气到,没有看阮南参,也没有再和他搭话,戴上蓝牙耳机,偏头看着窗外,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大巴缓缓启动,略有吵闹的车厢顿时安静下来,阮南参不由自主地盯着方丛夏的后脑勺发呆,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灼热,方丛夏很快转过头来看他。 方丛夏今天穿了件灰色的连帽衫,过大的帽兜盖过稍长的刘海,斜斜地压住两道浓眉,显得他表情柔和不少。 阮南参看着微微下沉的眼尾,莫名想起那天在电影院发生的事,忍不住在心里默背阮北川教给他的道歉话术。 但片刻之后,困意上涌,他开始沉沉欲睡,外界的声音统统成了具有催眠功效的模糊背景音。 方丛夏沉着脸,嘴角平直,眼神中有少许警告意味的凶狠。 他瞪一眼阮南参,又抬头扫了扫四周,确认没什么人会注意到这里后,才压低了声音问:“你盯着我看什么?我后脑勺有花?” 阮南参没有说话。 前方遇到路障,大巴颠簸了一阵,他仍然没什么反应,整个人都呆呆的,目光有些涣散,视线却牢牢胶着在方丛夏脸上。 方丛夏用力拧了下眉,表情逐渐暴躁,打算采取暴力手段制裁阮南参的时候,他突然很慢地眨了眨眼睛,眼神聚焦,迟钝地看着方丛夏,有些困惑地问:“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生气呢?” 说着,他不受控制地掩唇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渗出的生理性眼泪沾湿了睫毛,口中含混不清,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上去又惨又可怜。 方丛夏一口气哽在胸口,还没说话,阮南参就揉着眼睛,嘟囔道:“对不起我好困啊,让我睡一会儿吧。” 话没说完,人已经抱着书包闭上了眼睛。 “……………” 方丛夏攥紧拳头,难以置信地瞪着阮南参,却没什么办法。 他按住胸口深呼吸几次,把耳机里的音乐换成大悲咒,安详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行程过半,车内气氛渐沉,搅得人昏昏欲睡,方丛夏摘了耳机,瞌眸仰靠着座椅准备小憩。 昏沉之际,肩上忽然压了个重物,又暖又沉。 他睁眼一看,是阮南参的脑袋。 说完要睡以后,阮南参就抱着书包睡的不省人事,不过他睡相很乖,四十五分钟里一直维持最初的姿势不动。 方丛夏皱了下眉,想都没想就要伸手拨开阮南参。 但前方碰到红灯,司机紧急刹车,惯性作用,阮南参整个人都扑到了他的胸口,右手还抱住他的胳膊蹭了蹭,低低地说了句“好硬”。 方丛夏呼吸一窒,左手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中,垂眼的时候,又瞥见了阮南参泛粉的耳垂和脖颈,他舔了舔嘴唇,很快移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感到莫名的口干舌燥。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两秒后,方丛夏低头,尝试着叫了阮南参的名字。 毫无意外,阮南参没有任何反应。 他捏了下指节,伸手去碰阮南参的肩膀,下一秒,大巴猛然启动,阮南参不由自主地往前倒。 眼看就要摔下椅子,方丛夏瞳孔微缩,眼疾手快地搂住他。 与此同时,阮南参无意识地抬手圈住了他的腰,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 方丛夏顿时僵住,心尖跳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俺来了又走。 夏夏子:啊他好烦(???) 第28章 “闭嘴” 路程后半段,张瑜来找方丛夏商量团建的具体细节,眼前的画面却让她惊讶到说不出话。 阮南参放松、自然地赖在方丛夏怀里,手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睡得很熟。 当事人之一的方丛夏则仰靠着椅背,身体坐得端正笔直,避嫌似的端着手,一动也不敢动。 他闭着眼,额上出了薄薄一层汗,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看起来紧绷而僵硬。 然而画面却透露出诡异的和谐。 张瑜顿了一下,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叫人。 没想到方丛夏自己睁开了眼睛,起初有些茫然,看见张瑜,他愣了两秒,喉结很明显地滚了一下,眼睛里有罕见的心虚和慌乱,表情就像被当众捉奸在床。 “我、我我来找你说公事,什么都没看到。” 张瑜举起手,自己先对方丛夏解释。 本来只是朋友间的行为,但被张瑜这么一说,味道和感觉就全都变了。 方丛夏瞪着眼睛,显得很激动,压低声音冲张瑜低吼,“你看到什么了?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说完,他皱起眉头,低头看了眼睡得死沉的阮南参,犹豫再三,手肘动了下,还是没有推开他。 “你要说什么?”方丛夏又问张瑜,眼睛四处乱瞟,脸上仍然有少许的不自然。 张瑜愣了一下,“啊?我、我忘了。” 方丛夏微微拧眉。 “等我回去想一想,下车再跟你说。” 张瑜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脚底抹油迅速溜走,“我先走了。” 张瑜走后,坐他们后面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突然敲了敲方丛夏的肩膀,方丛夏回头,她友好地笑笑,用有点蹩脚的中文说:“你好,我是外务部的琳娜。” 方丛夏也笑了一下,“我是采编部的方丛夏,有事吗?” 琳娜趴在阮南参那边的椅背上,闻言飞快地瞟了阮南参一眼,卷翘的睫毛垂下去,淡蓝色眼睛里倒映出阮南参不太雅观的睡姿。 “他是你朋友吗?” 方丛夏点点头,“算是。” “那他叫什么名字?” “阮南参。” 琳娜长长地“哦”一声,眨眨眼睛,冲方丛夏狡黠地笑了下,大大方方地说:“他好可爱,我好喜欢。” 方丛夏笑容淡了一些,“什么意思啊?” “就是吾心悦他。” 琳娜耸耸肩,“你们Z国人不都是这样说的吗?” “………” “不是。” 方丛夏否认了,隔了几秒,他问琳娜:“你认识他么?” 琳娜摇摇头,“不认识,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大概知道方丛夏想问什么,她接着补充道:“有个词叫一见钟情,他上车我就注意到他了,我就喜欢这种呆呆的男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琳娜的形容让方丛夏感到不适。 他没有说话,很轻地皱了下眉。 片刻之后,琳娜又托着腮,用和阮南参如出一辙的天真眼神看着他,说:“既然你是他的朋友,为什么不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呢?” 为什么要给?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方丛夏低头看着阮南参,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烦闷。 大巴外汽车的鸣笛声和嘈杂的人声交织成一片,大巴内有同事们高声交谈的笑闹声,和司机为活跃气氛播放的流行音乐,但阮南参还是睡得很沉。 清浅的呼吸打在他的胸口,又热又痒,琳娜又一直盯着他,方丛夏没由来得生气,他沉下脸,淡声对琳娜说:“没有。” 说完,他转过身,没有犹豫,手掌抵住阮南参的额头,用力把他推开了。 阮南参就这样迷迷瞪瞪地醒了过来,他歪在椅子上,因为刚醒,眼神还有些涣散。 呆坐少时,他揉揉眼睛,努力坐直身体醒神,看了一眼背对他的方丛夏,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发生什么事了?到了吗?” 方丛夏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这时候,琳娜用手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声音很激动,“你终于睡醒了!” “嗯?”阮南参转过身,再次感到茫然,他看了琳娜几秒,确定不认识这个人以后,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琳娜弯起眼睛,“当然有!把你的微信给我,好不好?” 她冲阮南参晃了晃手机,手机界面正是琳娜的微信交友二维码。 阮南参呆了呆,下意识拿出手机解锁,解到一半,突然睁大眼睛看着琳娜,有些迟钝地问:“为什么?我们加好友做什么呢?” “交朋友。” 琳娜笑着说,“我想和你做朋友,不可以吗?” 闻言,阮南参惊喜地“啊”了一声,眼睛亮亮地看着琳娜,“可以,当然可以。” 七岁以后,就没有人主动说要跟他做朋友了。 他迅速解锁打开微信,扫了琳娜的二维码,“嘀”一声,顶着琳娜艺术写真的黄色小方框出现在他的微信列表。 他咧嘴笑了一下,刚要和琳娜说话,方丛夏就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很冷,“闭嘴,很吵。” “我们小声一点可以吗?”阮南参不甘心地问。 方丛夏盯着他,冷酷地回应:“不可以。” 说完就戴上帽子蒙住眼睛,侧过身体做出一副马上要睡的样子。 阮南参瘪瘪嘴,有点委屈地看一眼方丛夏,却不敢多说什么,向琳娜做出对不起的口型。 琳娜倒是不在意,笑了笑,眼神示意他看手机,阮南参低头看,琳娜发微信说可以用手机交流。 直到下车,阮南参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严格执行方丛夏不许他说话的警告。 但是下车的时候,方丛夏看起来也没有很高兴,他拎着包,表情有些冷淡,一言不发地站在座椅旁,等阮南参起开让他出去。 这时阮南参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丛夏可能又生气了。 他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抬头和方丛夏对视,但方丛夏避开了他的视线,眼神渐渐变得不耐烦。 “好了没?” “你——”阮南参话没说完,就被琳娜打断了,她看上去非常亢奋,握着手机对阮南参说:“组长说晚上是睡帐篷,我们一起睡觉吧!” 作者有话说: 夏子委屈:??? 软软委屈:(???????) 第29章 “勉强一起睡” 阮南参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先不说琳娜是女孩,算到今天上午,他和琳娜也只认识了三个钟头,他没道理和刚认识三个小时的女孩共处一间帐篷,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但是他没有立刻说出拒绝的话。 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班里换座位,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男生主动说要做他同桌,阮南参很高兴,满怀期待地搬着东西坐到了他旁边。 但相处了一周,他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到男生可能另有所图。 那个月底学校举行例行月考,男生理所当然地要求他把答案做成小抄传给他,阮南参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并详细地向他列举了作弊的一系列危害。 从那天以后,男生就不跟他讲话了,第二天就搬回了原座位,甚至四处散播阮南参小肚鸡肠、苛待同桌的谣言,一直到高中毕业,他都视阮南参为恨之入骨的仇敌。 这件事之后,吴女士教育他,拒绝别人的时候尽量不要太直接,委婉一点对大家都有好处。 所以阮南参沉默下去,暗自思考怎样说话才显得更友好。 不过他的这种沉默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因为羞涩而不好说出口的默许,就连琳娜也这样认为。 她勾着嘴角冲阮南参笑得很甜,满目欣喜,“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不介意。” 恰好这时候阮南参已经想好了拒绝的措辞,他正要开口解释,就听到方丛夏突然冷哼一声,表情比方才更冷漠,嘴角平直,看向阮南参的眼神像藏了枚针,扎在脸上,余痛渗进心口。 他撑着椅背,背对他,动作生硬地挤开他的腿,穿过走道出去了。 阮南参顿时没了说话的欲望,好似呼吸道塞了团棉花,他怔怔地望着方丛夏离开的方向,想好的措辞忘了大半,呆了几秒,情绪有些低落,对琳娜说:“对不起啊,男女有别,我不能和你一个帐篷。” 闻言,琳娜有些失望地“啊”一声,笑了笑说没关系,然后和同事勾肩搭背地背着包走了。 车上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阮南参抱着书包叹了口气,感到困惑和少许挫败感。 他想,方丛夏大抵是他二十年来解过最难的题目,过程艰辛,结果未知。 车厢渐渐安静下来,司机回头一看,发现人都走完了就开始催他下车,阮南参应了一声,背上书包,垂着头很慢地走下大巴。 团建地点在本市人气很高的一家原生态度假山庄,下车地点是山庄内的一处喷泉广场,报社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方丛夏也和张瑜、李铭他们站在一起,唇角带笑,看起来心情很好,和面对他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 亲眼目睹这一切,比方丛夏直接用言语说“讨厌他”更让人难受。 阮南参的情绪更低落,觉得此趟出行大概是个错误的决定,方丛夏可能并不想看到他,也可能根本就不想听他毫无诚意的道歉。 他远远地看了方丛夏一眼,没有走过去叫他,而是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待着,垂着眼一下一下搓弄书包带子。 五分钟后,组织这次活动的部长举着一只喇叭走进人群中间,开始交代这两天团建的注意事项。 说到最后,部长要求大家尽快各自组团,去相关工作人员那里领取过夜需要的帐篷。 出发前夜,阮北川根据以往的出游经验,叮嘱阮南参一定要争取到和方丛夏同住一室的机会,他说,近距离的亲密相处将有助于增加方丛夏对他的好感。 但眼下的情况似乎不适合这么做。 阮南参抬眸看一眼方丛夏,又低下头万分纠结地绞动手指。 反复几次,身边的人都组好队,结伴领帐篷去了。 阮南参还傻站在原地,他叹了口气,抬起头,巧合的是,方丛夏也还留在原地,有些懒散地倚着身后的树干刷手机。 下一秒,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阮南参不自觉心跳加速,他攥紧了垂在身侧的书包带子,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抬腿走过去。 那一秒的对视后,方丛夏就垂下眼看手机,装作没看到。 但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方丛夏的手机界面其实停在那一页很久了。 阮南参走到距离方丛夏三步远的地方站住,用力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气问:“我、我晚上可以跟你一个帐篷吗?” “琳娜呢?”方丛夏收起手机,手插进口袋,用带点戏谑的口吻问他。 阮南参摇了摇头,手指又攥住了书包带子,“我们没有一起。” 方丛夏轻哼一声,语气缓和不少,问他:“那没人跟你一组啊?” “没有。” 阮南参头埋得更低,声音低下去,“我、我睡姿很好,晚上不会踢被子乱动,也不会打呼噜,你...你愿不愿...一起?” 方丛夏没有说话,像是在考虑,又像是单纯地不想直接拒绝。 沉默时间越长,阮南参好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就像被扎破的气球,迅速放空、耗尽。 他有些难过地咬住嘴唇,低着头,小声说:“我知道了。” 说完就转身要走。 三秒后,方丛夏很响亮地“啧”了一声,伸手勾住阮南参的书包带子。 他回头,方丛夏嫌弃地瞥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听起来不情不愿:“行吧,看在你没人要的份上,我就勉强跟你一起算了。” 他说完,又强调:“晚上睡觉你要是乱动吵到我,我就把你扔出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方丛夏的眼神有点凶,但语气不算强硬,就好像只是随便想出的警告,威慑力不足。 不过阮南参还是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睁大眼睛,直直地望着方丛夏,保证道:“我肯定不会,阮北川都说我睡姿好,你放心!” 方丛夏没有多认真地“嗯”了一声,指了个方向,说:“去领帐篷。” 他拎着包走在前面,阮南参跟上去,快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的惊喜像是从天而降,被扎破的气球再次迅速鼓胀、膨大。 作者有话说: 软软:要和老公一起困觉惹! ┌|°з°|┘└|°ε°|┐┌|°э°|┘ 第30章 “我原谅你了” 度假山庄提供的帐篷需要自己安装,阮南参是新手,在不小心掰断一根撑杆之后,方丛夏就不许他动手了。 当时的情况比较混乱,在领帐篷的地方,阮南参遇到了张瑜。 他按照惯常的方法同张瑜打招呼,张瑜却把他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和方丛夏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怎么会需要我来调节缓和呢?”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阮南参满头雾水,就问她:“什么?你在说什么呀?” 张瑜回答:“刚刚在大巴上的时候,你一路睡在方丛夏怀里,搂他的腰,压着他的胸口。 你们不是这种程度的关系吗?” 阮南参瞳孔地震,惊讶地张大嘴巴,愣了好久,才不太确定地问:“你是不是眼花了?” “不可能。” 张瑜连声否决,接下来的三分钟里,她不厌其详地向阮南参描述了当时的场景,以及方丛夏的动作神态。 张瑜的目的是想确认他和方丛夏之间的真实关系,但身为当事人,阮南参并不这么想。 听完这段堪称荒唐的描述后,对于方丛夏没有缘由的生气,他渐渐有了猜想。 得益于多年来的规律作息,阮南参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哪怕是在颠簸嘈杂的大巴车上,他依然可以睡得雷打不动。 所以张瑜讲起的这些,于他而言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这时候,他突然理解了方丛夏对他毫无由头的冷漠——被不喜欢的人抱住乱蹭一定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缠在心头的谜团终于破解,阮南参不由松了口气,想了想张瑜描述的画面,心里生出一点窃喜。 同时又忍不住懊悔,在如此值得纪念的一刻下他怎么可以睡到不省人事。 只是现在后悔已无济于事,阮南参考虑在最新的道歉词中加入关于本次事件的解释。 但他之前向方丛夏发过“睡姿很好”、“不会乱动”等誓言,如今看来无论怎样解释都像狡辩。 怀着苦恼困惑的心情,阮南参抱着帐篷走去方丛夏精选挑选过的地点,他心不在焉地拆卸帐篷的外包装,不到两分钟就失手掰断了一根撑杆。 没有意外,方丛夏又骂他笨蛋,并冷声勒令他不许再对帐篷动手脚。 阮南参羞愧一笑,讪讪地收回手,站在旁边看着方丛夏捣鼓。 因为被阮南参弄断了一根撑杆,原本简单的安装现在变得复杂起来,但方丛夏看起来心情很好,嘴角高高翘起,手上动作轻快,口中哼唱着几年前红极一时的流行歌曲。 这时候他的开心好似又和与张瑜他们站一起时不一样,阮南参觉得新奇,尽管知道这么问不礼貌也不应当,但他还是很想知道导致方丛夏转变的原因,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心情这么好?” 闻言,方丛夏抬头看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阮南参觉得他眼神有些躲闪,但三秒后,方丛夏瞪他一眼,唇角的笑意淡下来,对他说:“你家住海边啊管这么宽。” 说完却又开始哼歌,心情似乎没受到半点影响。 阮南参“哦”了一声,没有再开启其他话题。 安静少时,他想起曾看过的某本讲述人际交往学的书籍中的一个有用技巧——在轻松氛围下道歉、提要求的成功率往往是普通氛围的两倍。 想到这儿,他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方丛夏一眼,在心里打过一遍腹稿,斟酌着用词对方丛夏说:“主编姐姐说我在大巴上抱着你睡着了,把你压得不舒服,是这样的吗?” 彼时方丛夏已经支起了帐篷的大致轮廓,阮南参说话的时候他正弓着腰窝在帐篷里加固四角。 听到这句话,他整理边线的动作停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阮南参睡着时闭着眼睛抱住他的手臂,一面乱蹭一面嘟囔“好硬”的样子。 方丛夏喉结滚了一下,耳根莫名有些发烫,各种奇奇怪怪的念头涌上心头,一时忘了回答。 得不到回应,阮南参很轻地叹了口气,心想方丛夏果然是因为这件事生气。 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子,对着帐篷出入口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知道你生气了,对不起啊,阮北川说过很多次我睡觉老实。 今天、今天只是意外,我昨晚一想到要和你一起出来玩就很兴奋,失眠到半夜三点才睡着,早上又起很早......总之这是意外!” “你要是不相信,回去以后可以问崽崽,崽崽昨晚和我一起睡的。” 本市今天也是晴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阮南参蹲了一会儿就被晒得满头大汗,等了一会儿,方丛夏还是没有说话。 他又叹了口气,毫不讲究地一屁股盘腿坐在半湿的草地上。 水渍很快沾湿裤子,紧黏着皮肤,湿乎乎的很不舒服。 阮南参却没有心情在意,恋爱手册讲过,必要的时候可以用点小花招哄哄生气的那方。 但阮南参在这方面向来白痴的可以,他皱眉思索,三四分钟过去也没有想出什么可行的方案。 他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注意到书包一角露出的一根圆柱形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一根玉米味的鸡肉肠。 这时候,他想起重逢第三天送给方丛夏的第一份礼物——加粗版的玉米鸡肉肠。 他仔细端详了一番手中的鸡肉肠,没有觉得这根和之前那根有什么区别,除了不如那根粗以外。 好在阮北川给他买了一整袋,粗度不够,数量来凑。 阮南参拉开书包,把剩下十一根都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帐篷门口,隔着薄薄一层亚麻防水布对方丛夏说:“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美容专家说生太多气会变丑的!” “我请你吃鸡肉肠,十二根都给你,很好吃的!” 说完这句,阮南参想了想,觉得十二根都给方丛夏好像不太合算,但话都说出去了,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他不舍地看一眼躺在草地上的鸡肉肠,有些底气不足地说:“你、你要是吃不完,可不可以留一根......算了,半根吧,可以留半根给我吗?” 仍然没有回应。 阮南参彻底泄气,无精打采地盯着草地上排成一排的鸡肉肠发呆。 下一秒,帐篷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接着方丛夏就探出头,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鼻尖坠着一滴汗,好似热到极致。 看见阮南参的第一眼,他神色变得有些怪异,三秒后迅速移开视线,看着远处的人群,低声对阮南参说:“我原谅你了。” 作者有话说: 软软:老公在里面干什么捏?为什么脸这么红捏????(?˙?˙?)??? 第31章 “变脸” 团建的第一项行程是钓鱼。 这家度假山庄最大的亮点就是它占地三十亩的淡水湖里的野生鱼,组团钓鱼自然就成了度假山庄的重点体验项目之一。 仍然是两人一组,因为搭帐篷的时候没有帮上忙,阮南参主动去工作人员那里领了两个鱼杆和两只水桶。 他拎着东西过来的时候,方丛夏已经摆好了小马扎和太阳伞。 他换了身轻薄的衣服,淡蓝色衬衫底下套了件白色的短袖,黑色休闲裤盖到脚踝上方,嘴角悬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说是刚上大学恐怕也有人相信。 不知道旁边的人同他说了什么,方丛夏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隐隐能看到他小而浅的酒窝。 阮南参只看了一眼,心脏就像要烧起来,手腕上的心率监测仪开始小幅度振动,他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握着鱼杆的手不太自然地动了动。 等他走过去,方丛夏已经结束和对方的交谈,躬着背坐在小马扎上,手指间夹着根没点着的烟。 四目相对,方丛夏眼神躲了下,两秒后盯着阮南参的鞋,说:“坐吧。” 阮南参“哦”了一声,听话地坐下,顺手把鱼杆递过去。 鱼杆交接那一秒,方丛夏的手指不小心蹭了下他的手背,带起轻微的痒感,阮南参下意识缩了缩指尖,心跳不由快了几拍。 他偷偷抬眼去看方丛夏,发觉方丛夏的眼皮很轻地颤了下,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下一秒手上一空,鱼杆被抽走,阮南参呆了呆,看一眼方丛夏,又回过头,把另一根鱼杆拿出来,不算熟练地拴鱼线、放鱼饵。 这时候,琳娜和她的搭档扛着小马扎和太阳伞走了过来,在阮南参旁边的位置安营扎寨。 琳娜的肤色是欧美人特有的冷白色,在太阳底下好似会发光,她脸上挂着大而灿烂的笑容,热情地冲阮南参打招呼。 “南参!”她在小马扎上坐下,学着阮南参的样子拿起鱼线和鱼饵,“这个要怎么弄啊?你教教我吧!” 阮南参有些无措地“啊”了一声,为难地看着琳娜,说:“我很笨,不会教人,我帮你拴好再还你,可以吗?” “不可以!”琳娜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接着又笑起来,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我做你的第一个学生吧!” 既然琳娜都这么说了,阮南参也不好继续拒绝,他点点头,站起来走到琳娜那一侧,把自己方才拴好的鱼线和鱼饵拆了,示范给琳娜看。 在钓鱼这件事上,阮南参完全是新手,他只是在来之前简单了解了度假山庄的常规项目和特色项目,然后上网搜索了相关的教学视频观看,目的是害怕方丛夏嫌他笨。 他自己拴的时候勉强能弄得大差不差,但教起别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阮南参一面拿着鱼线鱼竿比划,一面按照网络上的教学步骤给琳娜讲解,但琳娜问题多,思维又很跳跃,一会儿指着湖里的鸭子问阮南参喜不喜欢,一会儿又问阮南参喜欢吃烤鱼还是炖鱼。 说完这些才想起来问他下一步怎么做,这样讲了两分钟,阮南参自己都被绕了进去,鱼线在他手中越缠越紧,和钩子乱七八糟地搅在一起,成了一团死结。 阮南参盯着鱼线沉默了两秒,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耸耸肩,说:“看吧,我就说我笨。” 对于眼前的乱局,阮南参倒不觉得是琳娜的问题,他本来就菜,心思也没有全然放在这件事上,出错是必然的。 倒是琳娜显得很自责,眼睛里满满都是愧疚,抓着阮南参的小臂道歉:“是我不好,我话太多了,很早之前组长就骂过我话多误事。” 说完还很沉重地叹了口气。 阮南参不擅长安慰人,想起不知从哪儿看过的一本书里讲到的肢体语言交流法,就抬手虚虚地握住了琳娜抓着他小臂的手指,认真地说:“不要自责,再学习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手搭上去的时候,琳娜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而后低下了头,变得忸怩起来。 那时候阮南参不懂这意味着什么,直到方丛夏粗声粗气地冲他吼:“你能不能闭嘴?鱼都被你吓跑了。” 阮南参立刻松开手,有些抱歉地转头去看方丛夏。 方丛夏脸色阴沉,嘴角平直,眉毛紧紧揪成一团,面无表情地望着身前的湖面,看起来心情糟糕透了。 阮南参再度感到困惑、迷茫,他不明白为什么五分钟前唇角带笑的人,五分钟后就脸色阴郁,凶巴巴地吼他。 就像一刻钟前尚且万里无云的晴空,此时却乌云密布。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夏夏子这么反复无常捏?请看下回分解! 周六要考试了TAT,这几天就不更新啦,考完周天恢复更新! 第32章 “用我的” 方丛夏在说完那句话后,就脸色很臭地扭过头,背对阮南参,把鱼线扯得啪啪作响。 天色阴暗,阴白的湖面和天空融为一体,显得方丛夏脸色更臭,阮南参有些沮丧,他盯着方丛夏看了一会儿,手垂下去,小声说:“对不起。”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你不要生气了,等会儿我钓到的鱼都归你。” 意料之中,方丛夏没理他,只是拉扯鱼线的动作顿了一下,三秒以后,阮南参听到他很轻地哼了一声,声音没什么温度,嗤笑道:“你钓得起来么?鱼线都拴不好。” 阮南参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确实是新手,来这儿之前,他连鱼竿都没摸过,更不要说亲自动手实践。 他搅着手指,没有底气地对方丛夏说:“我、我会努力,就算.........只有一条鱼,也送给你。” 他这样诚恳地说出来,方丛夏却是没有再搭话,眼睛盯着埋在湖水底下的鱼竿,看起来比方才更冷漠、更生气。 情况再次变得无解,这时琳娜拿着新的鱼线和鱼竿跑过来,塞进阮南参怀里,气喘吁吁地说:“那边钓鱼的老伯教会我了,这是我的第一份成品,先给你用!” 阮南参侧头瞥了眼方丛夏,见他仍然臭着脸,叹了口气,转回身向琳娜道谢:“你好厉害啊!谢谢你!” 琳娜腼腆一笑,摆摆手,说还要跟着老伯继续学习,就甩着马尾跑远了。 阮南参握着鱼杆坐下,抬眸看了方丛夏一眼,愣了几秒,突然想到他和琳娜算得上吵人的声音,又觉得方丛夏生气不是没有道理。 组长说过钓鱼最多的那组可以获得今晚的终极大奖,那时候方丛夏表情很生动,甚至在人群中高声询问组长大奖是什么。 方丛夏可能真的非常想要那份未知的大奖。 这样想着,阮南参的沮丧被羞愧代替,他决定尽力帮助方丛夏拿到这份大奖。 但是几分钟后,方丛夏却身体力行地表达了他并不想要组长口中的大奖,他只是讨厌阮南参的鱼杆。 阮南参给鱼线垂在末端的鱼钩挂上鱼饵,仔细回想教学视频里的动作,用力把鱼线甩了出去。 “咚”一声,鱼线带着鱼饵应声入水,他松了口气,坐直身子,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露出一点红色端头的浮標。 大约半分钟后,浮標很轻地动了一下,接着鱼杆就开始剧烈晃动,阮南参蹭地站起来,猛地握住鱼杆往上拽。 一尾巴掌大的小鱼挣动着浮出水面,他惊喜地睁大眼睛,忍不住转头去看方丛夏。 方丛夏无动于衷,半点眼神没有分给他。 阮南参眼底的光黯淡下去,刚钓上来的小鱼还悬在半空中挣扎,他咽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转过头,按照教学视频的步骤一点点收回鱼杆鱼线。 脱离鱼钩的小鱼欢快地在盛满水的木桶里扑腾,丝毫没有几个小时后就要成为他人美餐的危险意识。 这时候,方丛夏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地说:“你这鱼杆真晦气。” “扔掉,用我的。” 阮南参愣住,还没反应过来,鱼杆就被方丛夏一把夺过去,大手一挥扔到湖泊侧面的小山包上。 做完这一切,方丛夏气定神闲地坐下,拿起一旁的备用鱼杆,操作熟练地拴好鱼线鱼饵,又把自己在用的那一根挪在阮南参面前,挑了下眉,说:“用这个。” 说完,见阮南参没反应,方丛夏“啧”了声,沉下声道:“不许去捡。” 阮南参侧身远远地看了一眼躺在乱草堆里的鱼杆,呆了呆,有些茫然地看着方丛夏,小声说:“可是——” “没有可是。” 方丛夏厉声打断他,他眉头紧锁,眼睛里的威胁味道很浓,“你要敢捡,我们也不要做朋友了。” “为什么?”阮南参不解,甚至觉得方丛夏有些不可理喻和莫名其妙,他说:“它为什么晦气?我都、都用他钓到鱼了。” 闻言,方丛夏冷哼一声,指着阮南参桶里的小鱼,嘲笑道:“你这也叫鱼?你看它有我手掌大吗?塞牙缝都不够,瘦不拉几的,丑死了。” 阮南参低头看了眼尚在木桶里游动的小鱼,对比方丛夏的描述,和他桶里更为肥硕的鲤鱼,这尾小鱼确实显得有些寒碜。 但这也不该变成鱼杆晦气的理由,或许只是他运气不好。 他看着方丛夏,正要反驳,方丛夏就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说:“不!许!捡!” “我——” “坐下。” 方丛夏面无表情,语气冷淡,“还是你想结束我们的友谊?” 阮南参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根莫名受冤的鱼杆,心想这人真是独断,对上方丛夏眼睛的时候,却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想结束。” 到这里,方丛夏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嫌弃阮南参桶里东西太少,甚至大方送了两条大鲤鱼给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换了鱼杆以后,阮南参就再也没有钓到一条鱼,红白交错的浮標漂在水面上一动不动,仿佛定住一般。 连带着方丛夏的浮標也静如止水,两人木桶里的鱼加起来,是隔壁组的十分之一。 听着隔壁组的欢呼,阮南参心情复杂地看了方丛夏一眼,又悄悄瞥了眼仍然躺在小山包的杂草堆里的鱼杆,顿时计上心来。 十几分钟前,组长叼着颗大草莓晃过来通知大家一百米远的凉亭里有度假山庄提供的当季水果,按需自取。 想到这儿,阮南参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作出疲惫的样子,然后对方丛夏说:“那边有水果,我想吃草莓,你想吃什么?” 方丛夏瞟他一眼,懒洋洋地说:“随便。” “好吧。” 阮南参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小山包距离凉亭没多远,阮南参先绕路爬上去捡鱼杆,捡的时候还要分心注意方丛夏那边的动静。 确认方丛夏没有看到他以后,阮南参松了口气,把鱼杆藏在身后,才去凉亭领水果。 因为挂念鱼杆的事情,他有些心不在焉,盒子里只装了草莓,没有仔细考虑方丛夏的口味。 他左手端着装满草莓的塑料盒,右手攥着鱼杆,背在身后,表情不太自然,碰到熟人打招呼也很敷衍。 阮南参回到棚子的时候,方丛夏的木桶里还是没有新增的鱼,他握了握藏在身后的鱼杆,很为自己的明智感到得意。 但得意就容易忘形,他放下塑料盒的时候,右手也自然而然地跟着从身后伸出来。 鱼杆暴露在方丛夏眼皮底下,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尖锐。 “我不是不让你捡?你怎么回事?” 方丛夏脸色彻底阴沉下去,眼里闪着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阮南参,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阮南参没想到事情暴露得这么快,他心虚地低下头,拇指不停擦拭鱼杆光滑的表面,隔了几秒,才很小声地回答:“我听的。” “那你为什么要捡?”方丛夏听了他的话却更觉火大,站起来不自觉逼近阮南参,“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扔掉!” 扔是不可能扔的,阮南参暗自回答,但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懂如何既能平息方丛夏无缘无故的怒火,又能保全这柄可怜的鱼杆。 “我数三下,你马上扔到那边的垃圾箱里。” “一” “二” 情急之下,阮南参想起手册二十八条——适当讨好。 他看了眼桌上的草莓,心下一动,松手放掉鱼杆,挑了颗最大的草莓,垫脚送到方丛夏嘴边,仰着脸,目光炯炯地看着方丛夏,讨好地笑道:“不要生气,草莓这么甜,吃一口就消气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夏:草………莓……… 存稿用完了QAQ,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发,不一定是中午十一点(鞠躬) 第33章 “女孩” 阮南参用那种天真、固执的眼神,直直地望着方丛夏。 他眼睛很大,瞳仁很浅,不算强烈的日光折射进去,掺了蜜糖似的。 不知是不是害怕方丛夏的怒火升级,阮南参扶着桌沿,把手抬高了一些,眼睛睁得更大,小声催促道:“真的很甜,你尝一口嘛。” 草莓的香甜气息更近地飘进鼻尖,天很热,连带着阮南参的目光也灼烫起来,方丛夏指尖颤了一下,对视那一秒,那方小而圆的瞳孔里只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很突然地,那股不知缘由的怒火和闷躁好似久旱逢霖,顿时散了个干净。 去你妹的鱼杆,方丛夏心想,他鬼使神差地舔了下嘴唇,避开阮南参的视线,低头咬住了鲜红的草莓尖尖,甜中带酸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 很甜,方丛夏想。 余光里,阮南参的眼底漾起浅淡的笑意,眼尾软塌塌地弯下去,像两枚初生的月牙,他说:“是不是很甜啊?你不要生气了。” 空气突然热起来,方丛夏从阮南参手里接过咬掉一半的草莓的时候,那股烦闷燥热又卷土重来,他掐住草莓尾端嫩绿的茎叶,三两口吃掉剩下的部分,含糊不清地回答:“还行。” 被阮南参这样一搅合,方丛夏彻底忘记鱼竿的事情,他把余下的茎叶扔进木桶里喂鱼,不知不觉走起神来。 而身旁的阮南参却长长地松了口气,他一面观察方丛夏的动作,一面小心翼翼地收起支在地上的鱼竿,换上捡回来的这根。 方丛夏扔鱼竿的时候力气不小,鱼竿手柄裂开一道窄而长的裂缝,阮南参有点埋怨地看了方丛夏一眼,想了想,从随身携带的书包里翻出阮北川给他准备的医用绷带和胶带,笨拙地缠了一圈。 他握住软乎乎的手柄,满怀期待地盯着鱼竿默念两秒,用力把鱼线甩了出去。 三分钟后,鱼標非常剧烈地挣动了一下,动静之大就连坐在他隔壁的摄像组大哥都注意到了,大哥比他还激动,立刻站起来夺过阮南参的鱼竿,使劲拉拽。 鱼竿弯折得很厉害,那尾鱼应当又大又沉。 果然,待它浮出水面,阮南参就呆住了。 那确实是一条肥硕的大鱼,算起来大概有他半条手臂那么长,摄像组大哥一人拉扯都显得有些吃力,阮南参回神后立刻跑过去帮他。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其中也包括方丛夏,他看着躺在地上不停挣扎的鱼,又看了一眼那柄被他扔掉的鱼竿,顿觉气闷。 但不得不承认,这柄鱼竿似乎真的比他那柄运气要好。 阮南参被围拢在人群中央,好几个经验颇丰的大叔目光艳羡,对鱼赞不绝口,他腼腆地笑了笑,视线越过人群看向方丛夏。 四目相对,方丛夏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冷笑,冲阮南参竖起中指,然后就转过身,继续盯着自己那柄纹丝不动的鱼竿,没有搭理阮南参的意思。 阮南参感到少许失落,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闻讯赶来的组长拍着他的肩膀保证,只要他再钓到一条同样重量的鱼,今晚的神秘大奖就非他莫属。 然而幸运女神不可能两次光顾同一柄鱼竿,接下来的六十分钟里,阮南参再没有遇到那么沉的鱼。 但也算收获丰盛,半米深的木桶被不同大小的鱼塞得满满当当。 组长喊停,阮南参收起鱼竿,他偏头看了下方丛夏空荡荡的木桶,心想真是太可怜了,幸好阮南参是个善良的乖小孩。 他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吃力地拎起自己那只木桶,摇摇晃晃地挪到方丛夏的木桶前,卯足力气把所有的鱼都倒了进去。 方丛夏的木桶很快被填满。 “你现在不能生气了。” 阮南参晃了晃酸痛的手臂,瞪大眼睛看着方丛夏,用非常认真的口吻说:“我的鱼都送给你了。” 想了下,又指着地上的鱼竿补充道:“也不能说它晦气。” 方丛夏沉默两秒,看了一眼地上的木桶,又看了眼阮南参手里轻飘飘的空桶,忽然嗤地笑出声,反问他:“你是不是不想拿这么重的桶啊?” “什么?”阮南参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羞赧,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说:“风太大了,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说完拎着自己的空桶和鱼杆转身就走。 他就是不想拎,谁让方丛夏总是莫名其妙地凶他。 所有的鱼都被汇总在一只大缸里,乌泱泱的一群,看起来非常可观。 阮南参看了十几分钟热闹,方丛夏才慢悠悠地拎着沉甸甸的木桶走过来。 他甫一走来,就开始在人群中搜索阮南参的身影。 大概五分钟后,他看到了躲在琳娜身后,觑着眼看他的阮南参。 腾地一下,那股说不出缘由的心火又烧了起来,下一秒,他手机振了振,阮南参给他发了条消息。 【尚未而立的男子为何英年早逝?大动肝火是首因?请看专家分析生气对男人的危害……】 方丛夏额角青筋暴跳,他攥紧了指节,拧紧眉毛找人,这时候的阮南参却早已跟着琳娜离开。 方丛夏骂了句,站在原地深呼吸两次,打开XX浏览器的推送小广告,分享给了阮南参。 【男子对同伴痛下杀手,原因竟是……】 晚上吃的是全鱼宴。 在此之前,鱼是阮南参最喜欢的食物之一,但被张瑜和琳娜哄骗着吃到撑以后,阮南参发誓,三个月内他都不会再碰任何与鱼有关的菜式。 吃饭的时候,他坐在张瑜和琳娜中间,光明正大地打量方丛夏,时间过去两个小时,方丛夏的神色看起来平静了许多,缓声慢语和旁边的李铭说话,好似把阮南参对他的劝告听进去了。 只是对上阮南参的视线,方丛夏又微微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 全鱼宴后,度假山庄安排了篝火晚会,堆成圆锥形的火堆在四下空荡的野地里烧得很旺,几十个人盘腿围坐成一圈,观看山庄的特色表演节目。 老农咿咿呀呀的软语唱得人昏昏欲睡,在结束最后一场歌舞表演后,组长撺掇一帮神色困倦的年轻人搞点刺激的,然后就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很幼稚的游戏了,阮南参暗自腹诽,那是他小学时候才玩的东西,但大家都对这个提议显得很兴奋。 话音刚落,就有人主动凑了四五副扑克牌出来。 游戏就这样开始,组长拿着一摞扑克牌让大家各自抽选,走完一圈,阮南参低头一看,他抽到了唯一一张大王牌。 按照规定,他必须选择真心话或是大冒险。 想到从前那些令人胆战心惊的幼稚大冒险,阮南参果断选了真心话。 掌管真心话的琳娜顿时无所顾忌地大笑起来,她把手里捧着的一叠纸条送到阮南参手边,催促他选一个。 阮南参拿了最上面那张,琳娜展开,立刻瞪大眼睛,片刻后当着众人的面大声朗读出来。 “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周围发出一阵唏嘘声,阮南参呆了呆,下意识抬眼看方丛夏。 方丛夏也在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火光摇曳,看不清他眼里有什么。 这个问题,在确定自己的性向是男孩那年,阮南参就主动向吴女士坦白了。 当时吴女士沉默了很久,用一种沉重的、严肃的语调对他说:“你要想好,这条路会很难。” 七年过去,阮南参仍然记得吴女士交代他的话——不要轻易暴露性向,那会给你带来未知的伤害。 所以他停顿了一秒,回答:“女孩。” 方丛夏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一则澄清:老方不凶!!他只是吃醋了吃醋了吃醋了!!! 第34章 “占有欲” 女孩。 方丛夏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想起来阮南参似乎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起过自己的性向,造谣他有性功能障碍也是因为嫉妒他有女孩子搭讪。 这样看来,阮南参应该是喜欢女孩的。 可这又关他什么事? 方丛夏感到胸口升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窒闷,这股窒闷感和下午看到阮南参用琳娜碰过的鱼竿钓鱼时一模一样,没有缘由、莫名其妙。 他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睁眼的瞬间却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站在火堆旁的阮南参。 火光映亮阮南参的一双圆眼,火苗闪在瞳孔中央,显得他瞳仁更亮。 下午的时候,这双眼睛里只有他。 琳娜又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阮南参咬了咬嘴唇,眼睛不自觉往方丛夏的方向瞟,片刻后,他回答:“有了,我很喜欢他。” 声音不大,混在闹哄哄的人群中根本不明显,但方丛夏还是听到了。 他拧了下眉,点着烟,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离开了人群。 结束本轮游戏,阮南参回到位置坐下,附和两句张瑜的调侃后,直起身体寻找方丛夏。 正好有人问方丛夏去哪儿了,阮南参听到李铭回答可能上厕所去了,那人“哦”了一声,嘀咕两句,没再继续盘问。 但是等到篝火晚会散场,方丛夏都没有回来。 后半程活动更多,一群喜爱闹腾的把气氛带得很热烈,组长叫人扛来好几箱啤酒,滴酒不沾的阮南参也跟着喝了两口。 苦辣的酒意在舌尖化开,阮南参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在张瑜的撺掇下,他又端起易拉罐喝了第三口,余光瞥向李铭那群人的方向,却意外地没看到方丛夏。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方丛夏已经消失整整一小时三十分钟了。 早些时候,大家围着篝火开了个短暂的恐怖故事会,组长就地发挥,说度假山庄后山的树林里有野兽,撕人的时候先咬断脖子,吸干了血才吃肉。 想到这茬,又联系方丛夏莫名消失的情况,阮南参心里一惊,慌慌张张地扔掉手里的易拉罐,找到混在跳舞那帮人里头的组长,请求他帮忙搜山找人。 组长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放声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说:“小阮啊,那故事就是我瞎编的,吓着那些女同事就算了,怎么你还当真了呢?” “万一真的有呢?” “不可能。” 组长拍着胸脯保证,“这山庄的后山就是片果林,晚上还有专门值班的保安睡在里头守着,怎么可能有野兽?别瞎想了,小方估计自己躲清静去了。” 这些话让阮南参暂时定下心来,但他仍然放不下心,方丛夏虽然看起来话不多,但不像是不喜欢参加这种热闹活动的人。 大概出什么事了吧。 这么想着,阮南参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先去了下午搭帐篷的地方。 方丛夏果然躺在帐篷里,他睁着眼,手枕在脑后,望着帐篷顶上的小天窗发呆。 阮南参蹲下身子,撩开门帘,电筒的强光打在他脸上,有些晃眼,方丛夏很轻地皱了皱眉,抬手挡了一下,闭上眼睛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四下寂静,只有夜虫鸣叫的喳喳声,阮南参盯着方丛夏眉心的褶皱,指尖动了一下,说:“你怎么一个人躺这儿啊?那边很热闹的。” 方丛夏翻了个身,没理他。 “下午的事儿是你不对。” 阮南参以为是鱼竿那件事,语重心长地开导他:“那杆鱼竿多好啊,一点都不晦气,你不要这样小心眼,嫉妒使人变丑,不能因为它比你的鱼竿厉害就排斥它。” “这是不对的,你是成年人了,不能和一根鱼竿计较......” 说到这里,方丛夏猛地坐起身,满脸写着不耐烦,他瞪一眼阮南参,丢下一句“你烦不烦”就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阮南参愣了愣,连忙追出去,方丛夏早没影了。 他握着手机站在帐篷外,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嘀咕道:“不就是比你多钓了几条鱼,至于这么生气么?” 而方丛夏却不这么想,从帐篷出来,篝火晚会的动静更吵人,他拧着眉回头看了一眼帐篷里的阮南参,绕过这两处地方去了度假山庄的后山果园。 果园离得远,往后走了一段距离,那边的吵闹就渐渐没了声。 方丛夏在一棵榆树底下坐下,点了根烟,猛吸两口,尼古丁的味道入肺,那股憋闷才减轻少许。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在听到阮南参那句“我很喜欢她”之后,心脏的窒闷好似达到了峰值,像块大石头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搅得人心烦。 理论上来讲,阮南参就算喜欢一头猪都和他没有关系,可现实是,阮南参喜欢一根鱼竿,他就觉得不舒服。 类似的感觉在他二十五年的人生中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是他十岁,那时候母亲意外事故去世刚满三个月,方伟成就带回来一个女人。 女人浓妆艳抹,笑容谄媚而不自知,矮下身子矫揉做作地让他叫妈妈。 愤怒惊惧一并涌上心头,十岁的方丛夏用力推了女人一把,接下来的场面由女人痛苦的尖叫和大量鲜血构成。 从那以后,方伟成再也没有往家里带过人,也很少回这个家。 第二次是十五岁,最好的朋友放学后不再找他一起回家,打游戏的时候宁可和刚上手的菜鸡组队,也不肯邀请他参加。 问就是性格不合,没办法一起玩。 第三次是现在,二十五岁。 老实说,阮南参大多数时候的行为举止就像一个来自外太空的生物,反射弧可以拉伸到太阳系,永远处于错频状态。 但无论他如何生气,阮南参仍然会站在原地等他,有时候是送他一堆堪称怪异的东西赔礼道歉,有时候是傻呆呆地不停重复对不起。 很笨很傻,却也足够真心。 一支烟抽完,方丛夏冷静了不少,他收起打火机和烟盒,拿出一直震动的手机,看到阮南参发给他的消息——。 “小气鬼”三个字让他突然想起前几年和纪存闹过的不愉快。 刚认识三个月,纪存就说他这人占有欲太强,什么东西都想独占。 当时他只觉得好笑,骂纪存无聊。 那两年他不喜欢喝酒,又常常出去兼职打工。 一次聚会,听说纪存经常跟在坐的某一位晚上约酒,当天下午他就去找纪存谈了一次。 纪存当然觉得他不可理喻,骂他神经病,说他们只是朋友,方丛夏没有资格限制他的交友自由。 事情已经过去五年,方丛夏不得不承认纪存说得有道理,他这个人占有欲太强,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想独占。 而他对阮南参的不对劲,大抵也是占有欲作祟。 作者有话说: 软软:几条鱼而已!至于吗!(?~?) 方:原来是占有欲⊙?⊙ 两人都是母单,都笨,开窍很慢,大家再等等! 第35章 “内裤”(倒v) 方丛夏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整个度假山庄都笼罩在黑暗里,远处的村庄偶尔传来鸡打鸣的声音。 他放轻步子,缓缓靠近帐篷驻扎地,玩了一天,都睡得早,帐篷外头鼾声此起彼伏,方丛夏绕过两个鼾声如雷的小丘,终于来到他和阮南参的那一顶。 天窗已经被盖上,四角也压得严严实实,看样子是睡了。 方丛夏提前脱下外套抱在怀里,勾住门帘中央的拉链往下滑,探进半截身子,蓦地对上阮南参的眼睛。 阮南参蜷在睡袋里,四肢被裹住,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看见方丛夏,立刻睁大眼睛,用很夸张的气音问他:“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方丛夏沉默两秒,没有回答他,爬进帐篷穿好睡袋,躺下了,才说:“你怎么还没睡?很晚了已经。” “我等你啊。” 阮南参吃力地躬着身体往旁边挪了挪,理所当然地回道,“我想等你。” 夜色很深,暗淡的月光穿过帐篷的缝隙透进来,阮南参离他只有半臂的距离,带着薄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方丛夏喉结滚了滚,移开了视线。 “你还在生气啊。” 阮南参皱起眉头,觉得方丛夏实在是太小肚鸡肠了,他决定再开导他一番。 “唉,你这么喜欢生气,容易英年早逝。” “听过周瑜的故事没有?三气周公瑾,周瑜就是被诸葛亮气死的,你不想成为下一个周瑜吧?。” 停顿少时,见方丛夏没反应,阮南参眼睛转了转,叹了口气,不太情愿地说:“好吧好吧,下次钓鱼我让着你,你不要生气了。” “……”方丛夏眼里是疏朗的笑意,嘴上却说:“倒也不必,你少气我两次就行。” 阮南参觉得冤枉,皱着眉嘟囔:“我哪里气你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答,却突然听到方丛夏低声说:“你喜欢女孩也没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低沉,眼皮半垂着,半张脸藏在阴影里,显得眉眼很深。 与其说是在对阮南参说的话,倒像是他的自言自语。 过了一会儿,可能有一分钟,他又说:“应该祝福朋友,而不是生气。” 接着阮南参就听到方丛夏对他说:“祝你幸福。” “?”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呢?”阮南参满头问号,思考片刻,他心想方丛夏恐怕是误会了,但吴女士耳提面命的告诫摆在眼前,他只好回道:“那谢谢你,也祝你幸福。” 方丛夏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翻身背对阮南参,闭上了眼睛。 隔天早上阮南参起床的时候,方丛夏已经不在帐篷里了,他穿好衣服走出去,就见张瑜穿着凉爽的吊带和热裤走过来,他冲张瑜笑了笑,奇怪地问道:“今天很热吗?为什么穿这么少?” 张瑜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他,“度假山庄今天要办泼水节,不穿这么少等会儿回来洗衣服?” 这时候阮南参才知道今天的活动是泼水节。 他惊讶地“啊”一声,低下头为难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长袖长裤,肯定要湿,而且他没带换洗衣服。 “你不知道啊?”张瑜惊奇地反问。 阮南参摇摇头,他昨晚忙着找方丛夏,后半程没在场,根本不知道组长通知了什么。 “我那儿也没有你穿的衣服,要不你问问方丛夏?”张瑜瞄一眼他身后的帐篷,压低了声音接着说:“毕竟你俩关系不一般,都睡在一起了。” “没有的事!你不要乱说!” 怎么能叫睡在一起?方丛夏整晚背对着他,后半夜他被隔壁帐篷的呼噜声吵醒,迷糊间下意识伸手往前探,摸到又硬又冷的帐篷垫板。 而方丛夏则缩在帐篷的角落,用后脑勺对着他,离他三米远,似乎非常嫌弃和他躺在一起。 这样想着,阮南参眼神暗了暗,情绪低落下去,“算了,就穿这身吧。” 张瑜耸耸肩,“也行。” 简单洗漱后,阮南参跟着张瑜去了泼水节现场,期间,他接到了阮北川的电话。 阮北川那头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猫叫,大概又睡在家里的躺椅上撸猫吹空调。 他先吐槽了学校近期发生的破事,然后问他和方丛夏的进展。 阮南参有些惆怅地望着广场中央嬉笑玩耍的人群,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说:“不怎么样,没有进展。” 阮北川大惊,“怎么会?你不是都跟他睡一块儿了?” 又来了。 阮南参有些无语,腹诽阮北川和张瑜都没有常识,什么都没发生怎么能叫有进展? 他详细向阮北川讲了昨天发生的事,在听到他当众讲喜欢女孩那一段的时候,阮北川突然大叫着喊停,恨铁不成钢地骂他是蠢蛋。 他说:“如果我是方丛夏,马上连夜收拾行李远离你这个笨蛋。” “为什么啊?”阮南参不满,“我没惹他生气,他为什么还要走?” 广场中央那群人跟着表演队伍慢慢移动过来,声音一下吵闹起来,阮南参捂住手机听筒,走到人少那一侧继续讲话。 “妈妈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阮北川低吼:“方丛夏是别人吗!他喜欢男的,你说你喜欢女孩,他怎么想?” 阮南参沉默了,两分钟后,他皱起脸,苦恼地问阮北川:“那、那怎么办啊?我、我要去解释吗?” “还用问呐?马上就去!”说完这句,阮北川火速撂了电话,斟酌用词发给阮南参一段有关场景解释用语。 【方丛夏先生,我其实不喜欢女孩,我喜欢男孩,昨天那样说,是因为我脑子抽了,你千万不要相信我的鬼话,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 】 看完这段话,阮南参抿紧嘴唇,觉得奇怪,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他刚想发消息问阮北川什么意思,就听到“嗤”一声,接着一股强推力十足的水柱狠狠冲到他背上,迅速淋湿全身。 阮南参被喷得发懵,回头的瞬间又被兜头浇了一桶水。 “祝你快乐!”是那支表演泼水的队伍。 阮南参抹了把脸,心里没有多生气,他眯着眼捏住湿淋淋的衣服,只是想恐怕一整个下午他都要光着身体躲在帐篷里。 他踩着湿鞋慢吞吞地挪回帐篷,掀开门帘,冷不丁和靠着抱枕刷手机的方丛夏四目相交。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阮南参为自己这身狼狈的打扮羞愧不已,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攥紧衣角,不敢看方丛夏的眼睛,“我、我换衣服。” 方丛夏淡淡瞟他一眼,收起手机,问道:“你带衣服了?” “没有......”说是这么说,但阮南参心里困惑,方丛夏怎么知道他没带衣服? 心里这么想,他嘴上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没带衣服?” “我看到了。” 方丛夏回答。 湿衣服紧黏着皮肤,风一吹阮南参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抱着手臂蹲在门口,惨兮兮地看着方丛夏,问:“我可以进来吗?外面好冷。” 说着还吸吸鼻子。 方丛夏“嗯”了一声,弯着腰要出来,爬到一半,又转过身子拿包。 方丛夏经过身边的时候,阮南参突然福至心灵,想起阮北川的交代,立刻伸手拦住方丛夏,盯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不喜欢女孩,我喜欢男孩。” 方丛夏眼里流露出一丝不解,没出声。 阮南参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但他没有用阮北川那套说辞,而是选择实话实说:“我真的喜欢男孩,昨天我那么说是因为我妈不让我轻易透露性向,她认为那会给我带来不确定的伤害。 你知道的,我在学校......” 他没说完,方丛夏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说了句知道了,就挡开他的手臂出去了。 阮南参呆了呆,有点失落地耷拉着眼皮爬进帐篷,一分钟后,一个袋子被方丛夏扔到他眼前。 他打开,拿出来一件T恤一条长裤,还有一条崭新的、尺寸很大的内裤。 作者有话说: 阮捂住眼睛:啊老公的内裤!!! 周五要入v啦,当天更新6000+,全文订阅不到两块钱,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比心) PS:这章之后会倒v,看过的友友不要订阅了~ 第36章 “兜不住” 阮南参呼吸一窒,手抖了一下。 内裤是纯黑色,普通简单的款式,尺码看起来是他的一倍大。 他抬手小心地碰了下内裤的边角,触到柔软的布料,又好似触电般很快缩回手,有些慌乱地捂住眼睛。 方丛夏的......内裤...... 阮南参的脖颈、耳垂、脸颊渐渐烧起来。 这时候,方丛夏的声音隔着一层单薄的亚麻布传过来,他说:“内裤我没穿过,是新的,也洗过了。” 他声音没有起伏,平淡的语调仿佛只是在对阮南参讲“中午不吃鱼”,但因为距离太近,又像是伏在耳边低语,阮南参心跳不由重了几拍,手腕上的心率监测仪开始剧烈振动。 他按住被振得发麻的手腕,咽了咽口水,盯着方丛夏落在帐篷外围的身影,说:“我、我不嫌弃,内裤很、很好。” 方丛夏没有出声,三秒后,不大自然地掩唇轻咳一声,说:“嗯。” 咳嗽声不大,却让阮南参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飘忽不定,慌慌张张地开始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内裤不、不错,也不是,我想说——” “我知道。” 方丛夏出声打断他,语气带着罕见的尴尬,“咳,你...你快换吧。” 时间已过正午,艳阳高照,透过不太遮光的亚麻布,阮南参看到方丛夏扯了扯衣领,在帐篷前来回走动,似乎还在为方才的对话难为情。 他后知后觉感到窘迫,生怕再说错话,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 阮南参脱掉湿衣服,从书包里拿出毛巾擦干身体,看一眼躺在睡袋上的内裤,勉强退去的热度又卷土重来,他羞赧地别开视线,先拿起了方丛夏的T恤。 T恤很大,有很淡的、方丛夏常用的那款洗衣液的味道,穿在身上空空荡荡,长度几乎盖到他大腿中间。 阮南参拉高领口,忍不住吸吸鼻子,独属于方丛夏的味道顿时盈满鼻腔。 然后他伸手勾起内裤,是同样的、和T恤如出一辙的味道。 阮南参呆了两秒,再次涨红了脸。 他微弓着背站直身体,两手捏住内裤的边缘往上拉。 意料之中,他穿不住。 内裤大了一圈,阮南参一松手就往下滑。 反复几次,他急得满头大汗,却还是兜不住。 阮南参叹了口气,懊恼地曲着腿坐在睡袋上。 他抬头看一眼仍然守在帐篷外面的方丛夏,再三纠结,鼓起勇气叫了方丛夏的名字。 方丛夏问他:“什么事?” 阮南参咬咬嘴唇,低着头,声音有点抖:“内、内裤好大,总是......滑下来...” 三分钟过去,方丛夏没有说话,他有些不安地攥紧衣角,担心方丛夏嫌他事多,忙说:“我、我不穿了,谢谢你。” “不用。” 方丛夏声音很低,“等我几分钟。” 说完就消失在阮南参视线里。 而十分钟后,玩得正嗨的张瑜就被方丛夏不由分说地拉到墙角。 张瑜问他什么事,方丛夏说没什么,等了一会儿,却指着石柱底下在吹泡泡的小孩说可爱,又讲今天好热,接着赞美张瑜今天的妆发好看。 张瑜忍无可忍,受不住方丛夏顾左言他,不耐烦地打断:“你到底有什么事啊?不说我走了。” 方丛夏这才闭嘴,原本落在张瑜脸上的视线却开始飘忽不定,他姿势僵硬地摸着脖子,脸色不太自然,清了清嗓子,问她:“你有小皮筋吗?扎头发那种。” 闻言,张瑜狐疑地皱起眉,盯着方丛夏仔细打量,在看到方丛夏耳根不正常的粉色后,她心下了然,大笑出声,调侃道:“哟,你也没有女朋友,要皮筋干什么?” “我自己用。” 方丛夏抿抿嘴唇,错开张瑜的目光,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头发长长了,扎起来比较方便。” 张瑜看着方丛夏短到几乎贴着头皮的板寸,只觉得无语至极,她嗤笑两声,讽刺他:“方丛夏,你撒谎也得打草稿啊,你头发要是能扎起来,我这就叫长发及腰了。” “说吧,到底要干什么?” 方丛夏木着脸,眼睛不看张瑜,又重复了一次:“我想扎头发。” 僵持了两分钟,张瑜耐心告罄,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翻出一袋还没开封的彩色小皮筋扔给方丛夏,白他一眼,骂道:“给给给,烦死了。” 方丛夏伸手接住,没心没肺地笑笑,留下一句“谢了”,转头就溜。 张瑜:“......” 方丛夏回来的时候,阮南参光着腿窝在帐篷门口,托着脸蛋发呆,看见方丛夏,他眼里闪过一丝羞窘,飞快缩回帐篷,规矩地盘腿坐好。 方丛夏的影子很快投落在帐篷外壁上,阮南参听到他有些急促的喘息声,接着一包透明塑料袋模样的东西从门口递进来,方丛夏说:“用这个暂时捆一下。” 他接过来,依照方丛夏的指示打开包装,拿出两根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操作,小声询问:“要怎么捆啊?我、我不会...” 方丛夏嗓子眼发紧,安静少时,可能有三分钟,他才说:“你先...脱下来。” 阮南参点点头,想到方丛夏看不见,又说好,而后听话地脱下挂在腿间的内裤。 “捏住内…咳的一边,扎过头发么?把它扎起来。” “再捏住另一边,重复刚才的动作。” 半晌,阮南参没有回应,方丛夏摸了下喉结,忍不住问:“穿上了吗?” “没有。” 阮南参有些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心烦意乱地垂眼看被他扎成一团乱麻内裤,有点委屈:“好难,我穿不上了。” “......”方丛夏咽了下,“给我看看。” 话音刚落,阮南参就探出头来,把一坨黑乎乎的团状物送到他手边,方丛夏盯着它沉默两秒,解开,摊平整。 隔着门帘,他瞟了眼环膝而坐的阮南参,大致在心里估算了下他的腰围,手指翻飞,三十秒后他掀开帘子把成品递进去。 接着就是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但没过多久那声音就停了。 方丛夏抬眸,本着好事做到底的原则,又问:“这次穿上没?” “穿上了!”声音听起来很雀跃,窸窣声继续,方丛夏没忍住勾了勾唇。 五分钟后,阮南参手里捏着裤腿,赤脚出来了。 方丛夏的衣服裤子对他来说太过肥大,明明是短袖,却被他穿出七分袖的既视感,整个人看起来呆呆傻傻,就好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阮南参傻笑两声,揪着衣角,说:“衣服干得很慢,可能明天也要穿。” 说完,眼神很直接地望着方丛夏,接着提要求:“我可不可以穿两天呢?回去洗干净以后就还给你!” 方丛夏怔了几秒,喉结动了下,看向别处,“随便你。” 没过几秒,又回过头,板着脸,语气有点凶地警告他:“要洗得很干净才行。” 阮南参忙不迭点头说好。 下午的活动是集体自助烧烤,因为鞋子也湿了,阮南参穿的是度假山庄售卖的廉价人字拖,滑稽的扮相混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张瑜看见他就笑:“你怎么穿成这样?衣服谁的啊?” 阮南参摸摸鼻子,嘴角高高翘起,说:“方丛夏的。” 张瑜“啧”了声,拉着他转了一圈,眼尖地发现阮南参的左边裤腰那儿扎着一根粉色皮筋,有些眼熟,她愣了一下,瞪大眼睛靠过去近距离查看。 是她丢给方丛夏的那包皮筋。 “你干什么呢?”阮南参吓了一跳,以为张瑜要扒他裤子,匆忙抬手按住,没想到张瑜只是在看扎在他裤腰上的粉丝小皮筋。 他松了口气,解释说:“裤子太大,我穿不住,就绑起来了。” 张瑜神色复杂地抬起头,问他:“你知道皮筋哪儿来的吗?” “买、买的?”阮南参不太确定地问。 “方丛夏找我要的。” 张瑜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他说他头发长了,要扎起来才舒服,简直离谱。” 张瑜挤挤眼睛,“没想到是给你用啊,他怎么对你这么好?” 阮南参的关注点却在“头发长,扎起来舒服”,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方丛夏短而精神的板寸,根本没到能扎起来的程度,无论怎么比划,也扎不起来吧。 他看着张瑜,呆呆地问:“为什么呢?他都没什么头发。” 张瑜:“......” “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她拍拍阮南参的肩膀,没有多说。 阮南参想象一下方丛夏被这么问时的画面,立刻摇摇头,推说不用了。 十几分钟后,组长就举着大喇叭,通知烧烤架和食材都准备就绪,只等开宰。 阮南参跟着张瑜一起走过去,半道上碰到熟人,因为这身衣服又被揶揄了一番,他也不恼,只是面红耳赤地解释情况。 等他们到那儿,好几个烧烤架子都飘来食物的香味。 张瑜耐不住,拉着阮南参直奔琳娜的烧烤架,挽起袖子看着一堆扇贝跃跃欲试。 琳娜识趣地让出位置,拿起一串刚烤好的土豆递给阮南参,眼里满是期待,“你吃!我刚烤的!” 阮南参礼貌道谢,刚想伸手去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手刷地一下挡在他面前,把土豆推回去。 “他淀粉过敏,吃不了土豆。” 是方丛夏。 琳娜惊奇地瞪大眼睛,“淀粉过敏?那南参吃什么长大的?” 阮南参也很惊讶,转头去看方丛夏,被他恶狠狠地瞪回来。 “吃牛肉长大。” 方丛夏说完,递给阮南参一串烤焦的牛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快证明给她看。” 作者有话说: 方丛夏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你老婆!!!再给他烤一串!!! 第37章 “我错了”(二更) 牛肉是好牛肉,肉质丰厚,筋道根根分明,只是被方丛夏烤焦了而已。 烤焦了......而已。 再反观琳娜的土豆,色泽金黄,大小匀称,细绵松软,咬上去一定酥脆香口。 阮南参咽了咽口水,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偏向琳娜手里的土豆,却被方丛夏一记眼刀飞过来截在半道上。 方丛夏面上是难得的心平气和,语调温和,问他:“你确定要吃土豆?” 他眼神温柔,望着阮南参,嘴角甚至勾着抹笑,眼里却没什么温度,无端有种笑里藏刀的阴森感,好似阮南参多往前一寸,他的杀意就要多露出来一分。 此情此景,阮南参的大脑迟钝地运作起来,几个月的相处让他迅速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他不吃,方丛夏肯定又要生气炸毛。 阮南参愁眉苦脸地缩回手,瘪了瘪嘴,拒绝的理由和说辞在舌尖滚了一圈,又悉数落回肚里。 虽然他不知道方丛夏为什么生气,但吃掉准没错。 这样想着,阮南参没有犹豫,靠过去就着方丛夏的手咬住第一块牛肉,嚼了两下,口腔顿时被辛辣苦涩的膻味充满。 他忍住想立刻吐掉的冲动,没敢细嚼,尽力吞咽下去。 “对,我是吃牛肉长大的。” 焦糊的牛肉滑进胃袋,他忍不住呛咳起来,鼻腔火辣辣的,眼睛也被刺激得流出生理性眼泪。 琳娜惊得说不出话,她看一眼方丛夏,又看一眼阮南参,神色有些恍惚,片刻后,举着土豆独自离开。 阮南参分不出精力多作解释,泪眼朦胧间,他怀着期待抬眼去看方丛夏。 和他想象中不一样,方丛夏没笑,看起来没有多高兴,反而有些生气。 他眉心微蹙,看阮南参的眼神像在看傻子,表情仿佛在说“傻子,让你吃就吃啊”。 无故戏弄的事情阮南参不是头一次遭遇,和他十几年求学生涯里经历过的烂事相比,方丛夏的行为甚至算得上友好。 但方丛夏不是别人。 好似被隔空扇了一巴掌,连同鱼竿莫名被扔的那次,积压已久的委屈,没有理由的冷待,和此时生出的愤恼交织成一团理不清的麻线,狠狠勒住阮南参的脖颈,勒得他喘不过气。 阮南参用力吸了吸鼻子,看着方丛夏,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努力稳住声音,埋怨似的说了句:“你太讨厌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方丛夏,也不去理会方丛夏的反应,耷拉着脑袋,很慢地转身走掉。 方丛夏喉头一哽,心头没由来地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 他下意识跟着阮南参往前迈了一步,怔愣几秒,停住脚步,垂眼看了看拧到一半的矿泉水,又没什么表情地盖回去。 一整个下午,阮南参没有主动和方丛夏说过一句话。 他兴致不高,对着满桌香气四溢的美味烧烤,也觉得兴味索然。 本市天气阴晴不定,上午举办泼水节活动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下午的天色便阴沉如水,夹杂着凉意的湖面风徐徐拂面。 阮南参搓了搓手臂,即使上午发生了不愉快,但他仍旧习惯性地在人群中寻找方丛夏的身影。 眼睛扫视一圈,他在李铭旁边看到了想找的人。 和他截然不同,方丛夏满面春风,眼尾眉梢流露出轻松的笑意,他胸前挂了一只粉色凯蒂猫的围裙,左手拿着烤串,右手举着烧烤刷,一副忙碌而充实的样子,似乎完全没受到上午那件事的影响。 整件事中,在意、难过的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 认识到这点,阮南参的情绪更低落,方才爽口的腌黄瓜顿时变得索然无味,他收回目光,放下筷子,同张瑜简单说了句要上厕所,就揣着手离开了。 但事实恰恰相反,方丛夏心情极差,看什么都不顺眼。 阮南参看过来之前,因为李铭不小心给他的羊肉串多撒了几勺胡椒粉,他还和李铭争执了一番。 李铭气得撂挑子不干,摘了围裙蹲在那儿抽烟。 一面抽,一面指着湖里的天鹅骂骂咧咧。 又碍于方丛夏的气势,只能冲着天鹅指桑骂槐,过过嘴瘾。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阮南参看过来的那一秒,方丛夏脑子一时卡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印有幼稚凯蒂猫的粉色围裙、尚未处理干净的腰子串,和沾满油污的烧烤刷一并被他抓进手心。 觉察到阮南参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时,他卯着一股劲儿,挤动面部肌肉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做出眉欢眼笑的模样。 等阮南参挪开眼睛,转身离开,他又彻底泄了气,皱着眉一股脑地丢开手里的烤腰子和烧烤刷,围裙揉成团扔进垃圾筐。 做完这一切,那自打阮南参说他“讨厌”后就一直盘亘在心间的焦虑反倒有加重的趋势。 方丛夏点了支烟,和李铭一块儿蹲在湖边,盯着湖面上快活游荡的白天鹅出神。 那根烤糊的牛肉串他压根就没想让阮南参吃,只是看琳娜老黏住阮南参不放,他心里烦躁。 哪怕知道阮南参没可能和琳娜搅合在一起,哪怕知道是不合道理的占有欲作祟,他也烦,好似吞了炸药桶,必须弄出点动静才能消停。 人一烦、一冲动,自然就会做出幼稚可笑的事,譬如胁迫阮南参吃掉那坨糊得像铁碳的牛肉。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阮南参居然真的吃了,最后又说他讨厌。 “我让你吃垃圾筐里头的废材,你吃吗?”方丛夏想了想,推一把李铭的胳膊,问他,“你吃了会不会生气?” 李铭还在气头上,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回答:“你脑子被驴踢了吧,是能当场气死的程度。” 说完,忍不住怼方丛夏:“我现在让你吃拳头,你吃不吃?” 方丛夏罕见地没有怼回去,拧眉愣了下,垂着眼按灭烟头,站直身子,牛头不对马嘴地低语:“是我不对。” 说完人就没影了。 李铭无语凝噎,心道本市的精神病院恐怕又得多一个病人。 如果不是上午发生的事,方丛夏从来不知道阮南参这么记仇。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方丛夏很小就明白,但真正变成胁迫者,反倒需要旁人来点醒。 和李铭聊完那两句,他就谋划着要向阮南参赔礼道歉。 考虑到阮南参异于常人的脑回路,他没有用正常的、合乎礼节的道歉方式——先道歉,再请吃饭。 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阮南参为数不多的喜好,霎时想起在他眼前出现过不止一次的玉米味鸡肉肠,当即搭乘度假山庄的游览车去最近的超市买了一堆。 为显示出比阮南参更高级的社交技巧,他顺道买了包装礼物专用的礼盒彩带,请超市的收营员阿姨帮忙包装。 大概收营员阿姨也是第一次看见送礼物送香肠,还要求用礼盒彩带精美打包的怪人,一时间盯住方丛夏打量了好几眼,末了忍不住调笑:“真是老了啊,都不懂你们小年轻的新鲜玩法啰。” 方丛夏不想被误会,笑了下,解释说:“不是什么新玩法,是他喜欢。” 闻言,阿姨惊奇道:“那你这位朋友挺独特,喜欢用鸡肉肠当作礼物。” 这次方丛夏没有答话,点头笑笑。 收银阿姨动作很快,方丛夏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就拿到了包装精致的礼盒。 他放在手里晃了晃,没塞紧实的鸡肉肠在里头滚动,敲在盒壁上发出很轻的闷响。 回到度假山庄,方丛夏设想了阮南参收到礼物的表情,不由得弯了下唇角。 凭借直觉,他先去帐篷驻扎地找人,出乎意料地,阮南参并没有在帐篷里。 这样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最后在第一天钓鱼的树荫下,他看到了背靠树干望天发呆的阮南参。 方丛夏松了口气,礼盒藏在背后,轻手轻脚地走上前,碰了碰阮南参的手臂。 阮南参回头,眼神呆呆的,嘴角微微向下撇,看见他也没什么反应。 方丛夏噎了下,脸色不太自然,把礼盒递过去,有点别扭,说:“给你的东西,别生气了。” 他说完就很快移开视线,梗着脖子,不再说话。 但阮南参没有接他的礼盒,他淡淡地看了方丛夏一眼,掉头就走。 作者有话说: 软软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第38章 “不是这里错了” 印象中的阮南参一直温和包容,哪怕偶尔犯蠢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也从没对他发过脾气。 眼下的情况是头一遭,方丛夏愣了一下,垂眸看了眼手里的礼盒,抬腿跟了上去。 阮南参低着头,肩膀耷拉着,手插在方丛夏那条黑色运动裤的裤兜里,步子迈得很小,没什么力气似的。 他背影看起来很落寞,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方丛夏很轻地皱了下眉,加快脚步,拉住阮南参的手腕。 阮南参微微侧过身子,眼睛仍然看着地面,卷而长的睫毛扇动速度变得有些快。 方丛夏不是第一次道歉,但对象一旦换成阮南参,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不自觉地别扭,所以讲出口的话听起来缺乏诚意。 他轻咳一声,眼睛看向别处,说:“上午的事是我不对,不该逼你吃那个......烤糊的牛肉串,对不起。” 说完这句,方丛夏的眼睛才转回来看着阮南参的侧脸,他把礼盒往前送了一送,递到阮南参面前。 乌云退去,泛着热意的太阳从云层后溜出来。 阮南参没什么精神地撩起眼皮看了方丛夏一眼,张开嘴,不冷不热地吐出一个“哦”字,然后挣了下手腕,甩开了方丛夏。 “不是这里错了。” 两秒后,阮南参垂着眼小小声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又揣着手背对方丛夏走掉。 不是这里错? 方丛夏皱起眉头,有些出神地望着阮南参渐渐远去的身影,片刻后回过神来,拧眉看了一眼手中的礼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再次跟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丛夏觉得阮南参的走路速度比平时更慢,几乎是拖着步子在走。 他走一段距离,就要偷偷摸摸地回头看一眼后面,鬼鬼祟祟的像是做贼心虚。 但只要和方丛夏目光撞在一起,阮南参就刷地一下回过头,肩膀不自然地耸起来,埋着头,加快脚步。 没过几分钟,又开始重复刚才的动作,直到方丛夏追上他,再一次拉住他的手腕。 阮南参的表情还是很冷淡,嘴角平直,不肯看方丛夏,却悄悄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绷着脸,问方丛夏:“有什么事?” 方丛夏觉得好笑,他没有直接点破,笑了笑,说:“也没什么事。” 阮南参的脸瞬间垮掉,他看上去有点生气,眉毛皱成一团,说:“那请你放开我的手。” 方丛夏没动。 他笑了一下,没有把礼盒拿出来,识趣地藏在身后,用平常的、带点好奇的语气问阮南参:“你刚刚干什么呢?找人还是等人啊?” 阮南参抬头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低下头,盯着方丛夏脚下的草地回答:“和你没关系。” “......”方丛夏一时语塞。 “还有事吗?”阮南参垂眸看了下被方丛夏握住的手腕,又抬起头来看着方丛夏,微微皱眉,严肃地说:“我很忙的,有很多事情要做。” 方丛夏松开手,忍不住问他:“你有什么事要做啊?” 阮南参没有说话,脸上第一次露出烦恼抑郁的表情,似乎在为要做什么而苦恼。 过了几秒,他有些气鼓鼓地瞪着方丛夏,回答:“反正就是有事要做。” 说完又大声强调:“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方丛夏没忍住笑出声,他见好就收,知道再逗下去,阮南参就要气上加气,大概要永远不原谅他了。 所以他立刻收敛笑意,问道:“你说不是这里错了,那是哪里错了?” “给点提示嘛,否则我怎么让你消气。” 阮南参呆了一下,又责备地看一眼方丛夏,没什么好气地说:“我不知道,你自己想。” 他说完,退后几步,看了方丛夏一会儿,眼睛里闪过一丝纠结,背过身,小声说:“睡觉之前要想出来的,不然就、就......”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含含糊糊,方丛夏没有听清楚,等他张口要问的时候,阮南参已经溜走了。 好似害怕方丛夏再跟上来,这次他走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转角的小树林里。 晚上度假山庄又安排了篝火晚会,同样的节目和套路,有人吵嚷着要玩真心话大冒险,于是昨晚的扑克牌又被拿出来。 方丛夏兴致缺缺,混在人堆里,望着灼热晃眼的火光愣神。 说实话,除了逼迫阮南参吃掉那串糊成铁坨的牛肉以外,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有问题。 但阮南参固执地说还有其他错误,且态度强硬,又不肯直接告诉他。 想到这儿,方丛夏有些无奈地搓了搓脸。 这时候,队伍里有人选择了大冒险,被指定站在阮南参昨晚待的位置,主持人对着小纸条开始提问。 一模一样的问题,那人笑得腼腆,眼睛扫过在坐的某一位,捂着嘴轻声说有。 相似的场景让方丛夏想起了阮南参。 他想到阮南参说“女孩”、“我很喜欢她”时候的映在火光里微微泛红的脸颊,又想到阮南参浑身湿透,用天真、无害的眼神望着他,向他解释当众讲喜欢女孩的原因。 这时人群中爆发出八卦的尖叫和呼喊,站着的女孩脸蛋很红,另一个男孩摸着脑袋走向她,看样子像是刚发生了一场告白。 方丛夏向来不喜欢凑热闹,趁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男孩女孩身上,他悄悄起身离开了晚会现场。 走到广场中央的时候,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扯住他的裤脚,仰着脸,怯怯地问他要不要买个小狗气球。 方丛夏顺势蹲下身子,从小女孩的背篓里抽了一个小狗形状的气球,想了想,又拿了一个羊羔形状的,冲小女孩笑了下,说:“我买两个,多少钱?” “十块钱,可、可以吗?” 大概是第一次卖东西,小女孩要价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多要一分她今晚唯一的买家就甩手不干。 “可以。” 方丛夏抽出皮夹,捏住一张五十的纸币塞进小女孩身前的书包夹层,说:“剩下的钱我请你吃冰淇淋,不用找零了。” 小女孩呆呆地望着他,半晌才点了点头,绞着手指小声地向他道谢。 方丛夏目送小女孩离开,低头看了眼手机,发现距离阮南参规定的睡觉前时间只剩两个小时,顿时烦躁起来。 他握着气球捏了捏,站在原地思考片刻,想起阮南参造谣他有性功能障碍那次,天真无知地希望方丛夏也造谣他有某方面的问题,来请求原谅的笨办法。 今时不同往日,方丛夏决定如法炮制。 他向度假山庄的烧烤摊主购买了两串尚未被烤的牛肉串,亲自动手,把两串牛肉烤得焦糊,直到闻起来有股难闻的黑煤味才停下。 等他做好一切准备,阮南参已经洗漱收拾好,准备躺进睡袋睡觉了。 不过方丛夏没有给他睡觉的机会,他先一步把从小女孩那儿买的气球塞进阮南参怀里,又举起两串焦糊难闻的牛肉在阮南参面前晃了一晃。 接着方丛夏屏住呼吸,凝眉咬下一个,大口嚼了嚼,忍耐住口腔的异味,学着阮南参曾经道歉的模样,说:“我也吃了牛肉,你不要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阮:老公好幼稚(嫌弃脸) 大家有没有不用的海星呀!可以给我投一投吗(〃〃) 第39章 “软软?小夏” 阮南参愣了一下,眼睛里流露出很多惊讶,他呆呆地盯着方丛夏咀嚼的嘴巴,短暂地走起了神。 直到方丛夏含泪吞下第五个,他才回过神来,抿紧嘴唇,不忍似的,对方丛夏说:“好了,你不要再吃了。” 说完,阮南参眼珠转了一圈,突然皱起眉毛,表情看上去有些纠结。 隔了几秒,他眼神闪烁,指着方丛夏手里吃到一半的牛肉,细声细气地说:“吃完这串再停吧。” 方丛夏呆住,眼睛看了看阮南参,又看了看他已经准备扔掉的牛肉,嘴唇欲言又止地动了动,接收到阮南参质疑的眼神,又很快点了点头,举起来凑到嘴边准备吃掉。 但是方丛夏很擅长谈条件,他吃完一个,就抬眼望着阮南参,讨好地笑笑,声音却理直气壮,说:“吃完这些你就原谅我吧。” 阮南参冷冷地哼了一声,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方丛夏,拿出国际政治选修课上教授讲过的知识教育方丛夏:“请你搞清楚,你现在是战败方,没有资格谈条件的。” “......”方丛夏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反驳阮南参,又没什么办法,只好木着脸,机械地重复咬、咀嚼、吞咽的一系列动作。 不过幸好阮南参是个善良的小孩,方丛夏吃完第六个牛肉,他就大发慈悲地喊了停。 他宽容大度地看着方丛夏速度飞快地扔掉剩下的牛肉,又宽容大度地看着方丛夏灌进半瓶水,才搬出国际政治选修课教授的说辞感化他。 “战胜方已经宽恕你,你应该心怀感激,发誓永远不能嘲笑战胜方,并给战胜方应有的尊重和爱戴。” 方丛夏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捏得咔嚓作响,他忍了又忍,半秒钟后僵硬地勾起唇角,眼里没什么温度,咬牙切齿地说:“知道了,尊敬的战胜方。” 阮南参满意地点点头,眼神示意方丛夏把礼物拿出来,自己则早早地摊开手,做足了战胜方高高在上的骄矜姿态,就像电视剧里吩咐小太监“跪安吧”的高贵皇子。 方丛夏觉得胸口堵了团火,但碍于阮南参的战胜方和战败方言论,他没有多余的动作表情,只是不轻不重地把包装精美的、被拒绝过两次的礼盒拍进阮南参手里。 想了想,他又捏着两只动物气球的耳朵,在阮南参眼前晃了晃,用同样大发慈悲的、骄矜的语气说:“这是战败方加赠的赔款,从此以后战败方和战胜方两清。” 他说完,没管阮南参同不同意,表情隐忍地掀开帘子出去了。 确认方丛夏离开以后,阮南参珍惜地抱住两只动物气球,拥在怀里贴了贴,又小心翼翼地放到身旁,拿起了那只花里胡哨的礼盒。 他端起来举到眼前,像在做导师要求的实验前准备那样,仔细、严谨地打量它。 礼盒整体是淡蓝色调,边角处镶着亮闪闪的水钻,盒面上贴了幼稚的独角兽贴画,巨大的、白色蝴蝶结遮住了独角兽的翅膀,看起来像是文具店深受低龄小女孩喜爱的昂贵公主文具套装。 阮南参撇撇嘴,小声嘀咕方丛夏幼稚和“审美烂”,他翻来覆去把礼盒看了个遍,最后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有些忧郁地拆掉蝴蝶结,打开了礼盒。 入眼的是十五根打着小型蝴蝶结的鸡肉玉米肠,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里面,最上头还放了张画有卡通图案的小卡片。 卡片上只有一句话“不许生气了!”,右下角画了一个很丑的笑脸,落款是方丛夏。 阮南参盯着那排鸡肉肠愣了几秒,联系卡通纸片上的丑笑脸,又想起了从前送鸡肉肠给方丛夏时候的情景,他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他一根根把它们拿出来握在手心里,过了一会儿又按照之前的排列顺序依次放进去。 阮南参感到快乐像即将炸裂的烟花,或许下一秒就要在他心里速度很快地升起又落下,就像元旦那天阮北川带他去中央广场观看的烟花秀。 他反反复复把鸡肉肠拿出来又放进去,大概觉得无聊了,才非常珍爱地盖上盒子,收进书包的夹层藏好。 方丛夏还没有回来,阮南参穿好睡袋躺下,抓起了两只动物气球,他伸出食指点点小狗气球,又点点小羊气球,不知想到什么,拉高睡袋盖住眼睛腼腆地笑了。 等方丛夏回来的时候,阮南参已经给两只动物气球取好了名字,待方丛夏一进门,他就把蓝色那只小羊气球塞进方丛夏怀里,耳根泛红,小声说:“它叫软软,是你的。” 方丛夏觉得莫名其妙,敷衍地接过来压在胳膊底下,随口说:“这是我送给你的战败赔款,你还给我干什么?” 阮南参没出声,呆了呆,好似被问住了,过了两秒,他含含糊糊地说:“你......你、你赔的太多了。” “......”方丛夏噎了下,“行吧,那你那只小狗叫什么啊?不会叫硬硬吧?” “叫、叫......小夏。” 阮南参小小声地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这句,就很快地翻过身,背对着方丛夏,瓮声瓮气地说:“你要照顾好......软,我要睡了!” 方丛夏没放在心上,只当是阮南参新的怪异举止,他“哦”了声,随手把气球放在角落,也脱了外套准备躺下睡觉。 这天晚上,方丛夏睡得不好。 迷迷糊糊间,他梦到胸口压了块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 没过几分钟,巨石移开了,变成一只不听人话的小狗,在他腰侧滚来滚去,方丛夏忍无可忍,睁眼一看,小狗是阮南参。 阮南参睡得很沉,不知梦到什么,他扒拉着方丛夏的睡袋蹭来蹭去,口中念念有词,方丛夏耐住性子听了一会儿,勉强认出“软软”、“吓”几个字。 等了几分钟,阮南参终于消停下来,方丛夏挪远了些,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但就在他刚要睡着的那一秒,阮南参得寸进尺地跟过来,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 他长长叹了口气,侧身抵住阮南参的额头把人掰开,阮南参不满地哼唧两声,贴得更紧了。 方丛夏没什么办法,只好松开手,在黑暗中狠狠瞪他一眼,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当翌日清晨,阮南参奇怪地问方丛夏为什么黑眼圈那么重的时候,收到的是方丛夏没什么表情地捏小羊气球尾巴的暴力行径。 但他没有太计较,因为昨晚他睡得很好,甚至梦到软软和小夏在一起的美好画面。 因此,上车后,他便识趣地闭紧嘴巴,致力于为没睡好的方丛夏营造一个良好的补眠氛围。 事实证明,阮南参的这项决定非常明智,到站的前两分钟,被电话吵醒的方丛夏脸色也不算太难看,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笑了下,叫了一个名字。 下车的时候,阮南参听到方丛夏对张瑜讲,接下来的活动他不参加了,要去高铁站接好朋友。 张瑜八卦地问是谁,方丛夏不肯说,挥挥手走了。 但阮南参知道,方丛夏的好朋友叫高直,是方丛夏高中时候的暗恋对象。 作者有话说: 助攻安排上了! 文案加粗的【双初恋】!!! 高直都叫高直了,怎么会是弯的呢!他和小夏只是纯洁的兄弟情,不是白月光!后面会讲! 第40章 “他喜欢方丛夏” 阮南参来到R大附中的第七个月,学校里传出一个非常离谱的谣言。 之所以定义为谣言,是因为谣言的内容太过匪夷所思。 谣言由一个和方丛夏同级的学姐传出来,她说方丛夏这么多年来一直拒绝女孩子的告白,只是因为他喜欢男孩。 而他喜欢的对象,就是和他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高直。 学姐描述得有模有样,举例讲上个月没有晚自习的那个晚上,方丛夏和高直一起回家,经过一个空无人烟的小巷时,方丛夏抓着高直的手把他拉了进去,高直伸手推了他一把,方丛夏很轻地啄了下高直的嘴角,然后两个人激烈地吻在一起。 但阮南参知道事实不是这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养成了放学跟着方丛夏回家的习惯。 有时候只跟到公交车站,有时候跟到方丛夏家门口的便利店。 那晚他照例隔着一段距离跟着方丛夏回家。 做完惯常的篮球练习后,方丛夏自己出了校门,没有和高直在一起。 经过小巷的时候,他打开从宠物用品店购买的猫罐头,放到流浪猫常去的位置,待了几分钟,看猫吃完才走,并不是学姐口中的亲密而具有冲击性的画面。 本着尊重事实的原则,阮南参坚信学姐在造谣,每逢少年班有同学谈论此事,他都要凑过去替方丛夏解释。 不过大概由于他呆头呆脑,很少讲话,在班级中存在感较低,他们不相信他的话,反而讽刺他懂个屁。 起初,附中的大部分同学都和阮南参持相同态度,认为学姐无中生有。 推理点是学姐的第三次告白又被方丛夏拒绝了,学姐心生怨恨,空口造谣污蔑方丛夏的清白。 但随着谣传越来越广泛,所谓的石锤越来越多,所有人好像都默认方丛夏性取向不正常,且恬不知耻地对身边的兄弟下手。 同性恋毕竟属于小众性向,更何况对象是本校被评为校草的方丛夏。 阮南参印象中,那段时间,整个学校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围绕方丛夏和高直展开。 而令人费解的是,大部分同学对“喜欢男孩”这件事好似避犹不及,讲起有关内容的时候表情仿佛沾染了什么肮脏的东西,尤其以曾经喜欢过方丛夏的女孩为最。 当所有矛头指向一个人,带来的必然是嘲笑、咒骂和唾弃。 渐渐开始有人不和方丛夏讲话,私底下给方丛夏取很脏的绰号——兔儿爷。 出于某种阮南参当时无法描述的心情,或许是吴女士的叮嘱,抑或是为了报答方丛夏的出手相救,阮南参很为他感到愤怒和难过。 可他存在感太弱了,在高手云集的R大附中,没有人愿意听一个呆头呆脑的笨小孩说话。 于是四月开始的那一周,当班主任询问有没有同学愿意报名本周的国旗下讲话时,阮南参第一次举起了手,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有些紧张地攥紧手指,用比平时大两倍的音量说我愿意。 班主任愣了一下,随后欣慰地笑起来,无视了同时举手的另外三位同学,把名额给了阮南参。 那周国旗下讲话的主题是公平正义,阮南参擅自修改了,引用大量古今中外的同性恋事例,和国际知名两性专家的论文观点数据,写了一篇长达一千五百字的同性恋也属于正常性向的科普教育演讲稿,为方丛夏正名。 那时候,他已经清楚自己也是同性恋。 班主任对他格外放心,没有审核他的稿件内容就让他直接登台演讲。 阮南参记得,国旗下讲话那天,本市天气非常好,湿度和温度适宜,是容易令人感到舒适开心的天气。 因为重度社恐,阮南参无法镇定自若地面对全校师生的目光,他垂着眼,手心浸满汗水,深呼吸三次才勉强握住话筒开始说话。 他通篇没有提方丛夏和高直的名字。 念完第一页以后,终于有人觉察出不对劲,升旗台底下渐渐有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同学们投来异样的眼光。 第三页念完,班主任怒气冲冲地跳上升旗台打断了他的演讲,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临被拽下台的那一秒,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他扭头深深地望了台下的方丛夏一眼。 没有意外,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轮番批评教育了他一番。 吴女士应邀到学校替他善后。 在宽敞豪华的校长办公室,吴女士笑容得体,不时点头附和校领导的话,做足了犯错学生家长应有的态度。 但离开校长办公室,吴女士却没有苛责他,而是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温柔地问他想不想吃冰淇淋。 直到今天,吴女士也没有问他当年这么做的原因,偶尔提起,只当作趣事以玩笑的方式一笔带过。 而谣言在阮南参心里被迫确认,仅仅过了三天。 那天的方丛夏和高直一起出了校门,最初阮南参没有多想,他埋着头不近不远地跟在他们身后,每过五分钟就抬头瞟一眼前面的方丛夏和高直。 第四个五分钟,他抬头的时候,方丛夏停住脚步,右眼半眯着,表情看上去有点痛苦,挥动手臂冲高直上下比划。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高直笑了下,伸手锤方丛夏的肩膀,然后靠过去,离方丛夏很近,撅起嘴,贴上了方丛夏的眼睛。 阮南参呆在原地。 小孩都知道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可以亲吻对方。 阮南参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方丛夏和高直慢慢远去的背影,觉得心脏突然非常痛,就像有人插了把刀进去,那人又很坏,握着刀柄不停翻搅。 空气仿佛凝滞了,阮南参用力吸气呼气,仍然觉得氧气稀薄。 他不能准确描述这种感觉,只知道那时候他忽然非常想吃草莓味的冰淇淋。 所以他走到最近的超市,买了一支草莓味道的冰淇淋。 他坐在超市门口的长椅上,用勺子小口小口地挖着吃,吃到一半,他像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急匆匆地放下冰淇淋盒子,拿出手机火急火燎地滑动班级小群聊天记录。 他找到了大家私下传播的方丛夏和高直的偷拍合照。 其中的两张很刺眼,方丛夏搭着高直的肩膀,侧头很亲密地在说什么。 另一张是方丛夏背着高直,两人的表情都很愉快放松。 阮南参看了一会儿,没什么表情地扔掉剩下大半的冰淇淋,背上书包回家。 他走得比平常快,心里像揣了团火,最后他沿着人行道跑了起来。 那晚,阮南参罕见地失眠了。 莫名滋生的情绪经过一整晚的沉淀,巨石般压在他心头。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因为高直亲吻方丛夏的眼睛而产生的种种情绪,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在普通同学和朋友身上。 他不会跟踪普通同学回家,也不会时刻关注普通同学的一举一动。 阮南参查阅了四本恋爱关系学书籍,大抵知道了这种情绪叫喜欢。 他喜欢方丛夏。 作者有话说: 我们小阮,呜呜呜 明天开始日更,更五休一~ 第41章 “我想加入你们” 转到附中的第八个月,阮南参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再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坦然自若地偷听同学议论方丛夏和高直。 每每听到有关的谈话,他的脑海里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下午,高直亲吻方丛夏眼睛的画面。 他也没办法在听完后,立刻站出来大声为方丛夏和高直辩解,因为那大概就是事实。 他好似变成了万千流言传播者中的一员,上周的国旗下讲话简直成为他十几年人生中最为离谱的存在。 好在流言只持续了一段时间,就被校方出面镇压下来。 传言方丛夏的爸爸当着校领导的面狠狠删了他一巴掌,又送给校长好几张数额巨大的银行卡,才平息了这件事。 开班会的时候,班主任声色俱厉,警告所有人不许再议论相关内容,否则将取消少年班学生独有的直升R大的资格。 学校的生活回归正轨,课间休息的十分钟里,教室再度充满郎朗的背书声和习题讨论声,没有人再提起方丛夏和高直,就好像一切都不曾被热火朝天地八卦过。 失眠那天之后,阮南参逃掉一节英语课,躲在运动场的大树底下,远远地望着正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方丛夏,发了很长时候的呆。 他其实有些茫然无措。 周末的早上他悄悄用家里的座机拨打了本市的知名心理咨询热线,接线员同他讲,“您应当为自己高兴,因为您喜欢的人性向和您一致。” 可他应该高兴吗?方丛夏喜欢的对象是高直。 这种感觉就像刚被告知R大的钟教授愿意破格录取他,他还来不及高兴,教授又遗憾地通知他,说我录取了更好的学生。 现在,方丛夏就是钟教授,而他便是那位乐极生悲的差生。 挂断电话前,接线员用慷慨激昂的声音鼓励他勇敢表白,并预祝他成功。 但小说和电影很少发生这种情节,暗恋男主的善良女主通常会选择放弃,默默祝福男主。 阮南参想了许久,决定学习善良女主的做法。 他不再跟踪方丛夏回家,戒掉了早操前的大课间绕远路去高三年级教室附近散步的习惯,克制住放学后想去篮球场观看方丛夏训练的冲动。 偶尔在路上碰见方丛夏,阮南参就像做贼似的,不敢多看一眼,迅速低下头,加快速度从方丛夏眼前消失。 哪怕那时候的方丛夏很可能根本不认识他。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阮南参就翘掉下午第二节 课间的眼保健操,偷偷摸去学校的高三月考荣誉墙前,看一眼方丛夏的照片。 这样的日子继续了两个月,直到他听到高直出国留学的消息。 那天的晚自习数学老师发了周测小卷,扯着嗓子站在讲台前痛斥他们学习态度不端正。 前座的两个女生桌上堆了高高一摞书,她们低着头,靠在一起,用小而谨慎的声音讲小话。 像苍蝇般恼人的低语嗡嗡声让阮南参感到烦躁,正当他要出声提醒她们不要说话的时候,其中一个扎粉头绳的女生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吗?高直要出国了,下个星期就走!” 另一个女生掩唇惊呼一声,两人贴得更近,阮南参只能隐约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大意是高直拒绝了方丛夏,决计远离日夜肖想他的好兄弟,逃往国外避难。 那晚的数学课,阮南参走神很厉害。 眼前一会儿是笑容灿烂朝他伸手的方丛夏,一会儿是荣誉墙上面无表情的方丛夏,一会儿又是和高直勾肩搭背、嬉皮笑脸的方丛夏。 最后的最后,阮南参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优等生逃跑了,教授是不是可以看一眼差生呢? 怀揣着如此天真的想法,封存的情绪再度被勾起。 然而没等阮南参做什么,高考就来了。 半个月后,方丛夏毕业了。 阮南参打听到,方丛夏的第一志愿填报了首都的高校,距离本市至少两千公里,并且有传闻称方丛夏和他父亲彻底闹翻了,大学四年恐怕不可能再回本市。 高三毕业典礼结束的下午,方丛夏的班级去了附近的餐馆聚餐,聚餐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尚未尽兴的同学提议去餐馆对面的KTV续场。 方丛夏没去,阮南参一直等在餐馆右边的书店门口,看见方丛夏出来,他悄悄跟了上去。 方丛夏没有叫车,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往家走。 像三个月前放学的午后,阮南参低着头不近不远地跟着方丛夏,每隔五分钟就抬头看一看方丛夏。 其实来之前,他又蹲点拨打了本市的心理咨询热线。 巧合的是,接线员是上次那位声音好听的姐姐,结合最近的情况,他详细向接线员描述了自己的心境和困惑。 接线员听完,不知道为什么,很久没有说话,停了片刻,才对他说“去告诉他吧”,又说“他会喜欢你的”、“加油”。 第六个五分钟数完,距离方丛夏进入小区大门还有三百九十九步的时候,阮南参的心脏好似被一根细绳抽了起来,大概永远无法再见的窒闷、优等生逃跑带来的冲动、来自心理咨询热线接线员的鼓舞,拧成一把剪刀。 “咔嚓”一声,阮南参听到细绳断落的声音,他停下来,出声喊了方丛夏的名字。 方丛夏回头的那一秒,他又突然萌生出一股怯意,想要就此转身跑掉,继续扮演默默无闻的差生,站在远处仰望教授就好。 但他的双腿好似被钉在原地,阮南参呆了两秒,还是硬着头皮走到方丛夏跟前。 他心跳如雷,手心里全是汗,听觉在那一刻仿佛失灵,他几乎没法听到街上汽车的鸣笛声。 阮南参张口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方丛夏似乎喝了酒,靠近了能闻到很淡的酒味,他眼里有淡淡的酒意,问阮南参:“你是谁?找我什么事啊?” 夜色正浓,路灯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显得他眼里的酒意更深重。 阮南参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怔怔地抬头望着方丛夏,下意识回答:“我、我是阮南参,我喜......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大约沾染过酒精的大脑运转速度下降,方丛夏愣了好几秒,眨眼速度变得缓慢,眉心慢慢缩紧,他看了阮南参好久,像在回忆,最后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我认识你吗?” 阮南参呆呆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丛夏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可能有三分钟,他走近阮南参两步,眉毛揪成一团,上下打量着阮南参,问道:“你多大了?” 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阮南参用力攥紧了背在身后的手,垂着眼乖乖回答:“我十五岁。” 方丛夏就笑了,退回原位,“小孩子谈什么恋爱啊。”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懒懒地笑着说:“我不喜欢小孩,等你长大再说吧,还有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学习。” “快回家吧。” 说完,他曲起手指掸了下阮南参的脑门,哼着歌大步走了。 像一场名额早已内定的不公平考试,被优等生抛弃的教授,屈尊看了差生一眼,最后拍拍差生的脑袋说你资质不够。 五年过去,阮南参不是小孩了,优等生却也回来了,教授喜笑颜开,甫一结束疲惫的旅途,就马不停蹄地奔向高铁站迎接。 阮南参目送方丛夏打车离开,再次感到慌张、无措和少许迷茫。 他背着书包走到一棵大树底下,拨通了阮北川的电话。 花费半小时讲完事情的前因后果,阮北川少见地沉默了一会儿,替阮南参出主意。 “不要让他们独处!现在马上打电话给方丛夏,就说你要加入他们!” 阮南参“哦”一声,挂掉阮北川的电话,打电话给方丛夏。 方丛夏接得很快,大概已经到达高铁站,电话那头很吵,他说:“什么事啊?东西忘我这儿了?” “没有。” 阮南参回答,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想加入你们。” 作者有话说: 软: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明天更新可能要到晚上十一点或者十二点这样子,三次突然有急事,早睡的友友别等哟~ 第42章 “我知道你” “......你想干什么?”方丛夏声音自听筒传来,尾音微微上扬,“你想加入谁?” “我想加入你们。” 阮南参很有耐心地回答,害怕方丛夏听不懂,他贴心地解释道,“加入你们,就是你们。” 电话那头静了静,方丛夏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疑问,他说:“我们?我和谁?你在说什么呢?” 阮南参没有说话,等了片刻,他做好心理建设,才说:“你,和高直。” 他语气没有起伏,很平常的语调,方丛夏却觉得阮南参好似有些不高兴,不过他没有转移话题,而是顺着问:“我和高直有什么好加入的?” 顿了下,他很轻地嗤了声,说:“怎么说得我跟高直像是什么非法组织一样。” 阮南参抿了抿嘴,直觉告诉他如果向方丛夏讲了真正的原因,方丛夏大概率要生气,并且不同意他去。 他抓着手机,想了几秒,耍起赖皮来,固执地对方丛夏说:“反正我要加入你们!你让我加入!” “......” “阮南参,你是不是真的有哪里不正常?”方丛夏的声音听起来严厉了一点,“莫名其妙说要加入我们,我也没有组织能让你加入啊,你真是——” “不是组织。” 阮南参大着胆子打断了方丛夏,他绞着手指,不知道第几次觉得阮北川不靠谱。 “那是什么?” 阮南参感到苦恼,他垂眸瞥了眼盖在腿上的方丛夏的外套,突然灵机一动,“我想还衣服给你。” 大概他自己也觉得还衣服的理由有些离谱,阮南参思考片刻,赶在方丛夏出声反驳自己前,大声说:“我想和你...还有、还有高直一起玩,你知道的,我没有朋友,你就带我一起玩吧,好不好啊?” 这时候,阮南参听到电话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那道声音听上去爽朗、开心,和他他曾跟踪方丛夏回家时,听到的高直的声音一模一样。 方丛夏挪开手机骂了句,然后阮南参又听到他们愉快的、互相问好的声音。 他再次感到焦躁和不安,拔高声音叫了方丛夏的名字,但方丛夏没有立刻回应,他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冲听筒长长地喂了一声。 下一秒,方丛夏的骂声就劈头盖脸地传过来。 “你喊什么?我还没聋。” 他骂了两句,阮南参听到高直在旁边问了一句谁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方丛夏刻意对准听筒,没什么好气地说:“一个烦人精。” 阮南参小小声地反驳了一句“我不是”,但没有得到回应。 三四秒钟之后,方丛夏用平常的、有点敷衍的声音回答了他最初的问题。 他说:“行吧,你到我家来,我和高直今天不出门了,过来打游戏吧。”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阮南参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结束”字样怔了片刻,没有感到心情变好,他皱着眉抓紧书包带子,坐在花坛边叫了去方丛夏家的车。 坐在滴滴车上的时候,想到方丛夏要和高直待在一起,无法排解的焦躁和慌乱就像一只巨大的蚕茧紧紧包裹住他,阮南参按着手机乱滑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打了方丛夏的电话。 铃声响过十几秒,方丛夏才接起,他好像在开车,声音懒散随意,问阮南参:“又怎么了?” 说完,他又转头和副驾的高直说话。 高直朗朗的笑声传进阮南参的耳朵,像尖锐刺耳的警报器声响,他心跳急促起来,张口想叫方丛夏,却发不出声来。 一分钟后,方丛夏挂了他的电话。 阮南参再打过去,显示对方已关机。 他反复打了三次,听筒里仍然只有机械女音的“对方已关机”提示。 阮南参看着方丛夏的拨号页界面呆了呆,手指忍不住要去按拨号键,食指在拨号键上方停了几秒,最后垂着眼按了锁屏键。 “师傅,可以快点吗?”他有些着急地伸头看了看司机方向盘右侧的导航,催促道:“我想快点到。” 司机应了一声,脚踩油门提速。 突然加快的速度让阮南参不由得往后倒,后脑勺磕到并不柔软的椅背,他却像没什么感觉似的,只是安静地望着窗外飞速闪过的绿化带出神。 司机停稳车,阮南参立刻拉开车门跳下去,往方丛夏家的单元楼跑。 很不幸,他遇到了电梯高峰,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阮南参和几个年轻人站在一起,等待下一趟电梯。 好在五分钟后就有新的电梯下来,但是当他到达方丛夏家门口,摁了三次门铃,却都没有人来开门。 阮南参踮起脚尖扒着门上的猫眼往里看,又贴着门框仔细听门里头的动静。 大概花了三分钟,他确定了方丛夏和高直还没有回家的事。 这时候再打电话过去,就是正当理由了。 阮南参这样想着,迅速调出方丛夏的电话,按了拨号键。 十五秒后,机械女音提示他对方已关机。 阮南参有些生气,但是却没什么办法,他抱着膝盖蹲在方丛夏家门口,机械、呆板地重复拨打方丛夏电话的动作。 第三趟电梯门打开,伴随着“叮”一声,方丛夏和高直的说话声先钻进阮南参的耳朵里。 阮南参回头,看到两只手都拎得满满当当的方丛夏,接着便是只拎了一袋零食的高直。 五年过去,高直的五官轮廓早已青涩褪去,显出一种成年男子的深邃硬朗。 和将将二十出头的阮南参相比,仍然是小孩和大人的既视感。 想到这儿,阮南参的情绪低落下去,他把手机藏在身后,看一眼方丛夏,又垂着眼,默默站起身来。 “你来得挺快。” 方丛夏把右手的袋子递给高直,一面在包里翻找钥匙,一面对阮南参说,“我和高直去了趟超市。” 他在一堆杂乱的数据线里找出钥匙,插进锁眼,拧了下打开门,示意阮南参和高直一起进去。 阮南参抬头看高直,而高直也在看他,用那种审视的、打量熟人的眼神。 四目相对,出于礼貌,阮南参不太情愿地冲他点点头,说:“你好。” 高直熟门熟路地进门,放下手里的塑料袋,朝阮南参笑笑,说:“我知道你。” 作者有话说: 短小且来晚的六木先滑跪道歉orz 明天的更新时间大概比今天早一个小时 第43章 “俄罗斯方块” 阮南参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啊”一声,没有说话,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高直。 高直笑了下,说:“没什么,只是印象中高三的某个周一,有一场轰动全校的国旗下讲话,演讲者是你?” 被讲稿当事人之一提到那场各种意义上都失败了的演讲,阮南参没有觉得多高兴,他很轻地皱了皱眉,语气淡淡,“嗯,是我。” 然而高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开玩笑似的说:“念高中的时候,你家是不是和方丛夏家顺路?” 阮南参呆住,慢慢睁大眼睛。 高直看着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解释道:“你别误会,我碰巧看到过好几次,你和方丛夏一前一后走在同一条人行道上。” 事实上,高中的时候,阮南参家的所在小区和方丛夏家完全是两个方向,中间相隔五公里。 跟踪方丛夏回家的下午,阮南参通常要花费比正常回家高出十五倍的打车费回家。 有一段时间,吴女士发现他零花钱用得很快,吃晚饭时提了一嘴。 本来只是一件使点小计俩就能蒙混过关的事,但阮南参从来没有撒过谎,支支吾吾半天回答不出来,引起了吴女士的怀疑,最后还是阮北川替他胡诌了一个食堂饭菜涨价的荒唐理由,才勉强堵住吴女士的盘问。 如今再被高直拿出来说,阮南参感到少许难堪和不自在,不管高直是否真的清楚他是不是和方丛夏同路,跟踪别人被看到这种事情,总不能算光荣。 阮南参脸腾地变红,他躲开高直的目光,一下一下摩挲着手机壳的边角,语气不太自然,辩解道:“是、是啊,我跟他同路,只是.......只是巧合。” 高直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这时候,从厨房放完东西的方丛夏拿着三罐可乐走过来,他扔了一罐给高直,自己拉开一罐递给阮南参,又扫一眼高直和阮南参,拍了下高直的肩膀,对阮南参说:“介绍一下,这是我高中时候的好哥们高直。” 说完,他放轻力道拍了拍阮南参的脑袋,又对高直说:“这是阮南参,一个烦人精。” 高直配合地勾了勾唇,朝阮南参伸出手,在阮南参惊讶的目光中,作出第一次见面的样子,说:“你好,我是高直,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阮南参垂眼看着高直伸过来的手呆了呆,又有些奇怪地抬头看高直,高直弯起眼睛,冲他挑了下眉。 “你......好?我是阮南参。” 阮南参微微拧眉,伸出手碰了碰高直的手,又很快缩回来。 方丛夏没有觉察到高直和阮南参之间的异样,他懒洋洋地倚着沙发,有点敷衍,说:“那就算认识了,都别站着了,坐呗。” 他说着,单手撑住沙发背纵身一跃,盘腿坐上沙发,朝高直和阮南参抬抬下巴,“快过来坐。” 阮南参听话地“哦”一声,握着手机绕到方丛夏的左侧乖乖坐下,又抬眼和方丛夏一起看向仍然站着的高直。 “你怎么还站着啊?等我过来请你么?”方丛夏不满地说。 高直别有深意地看一看阮南参,又看一看方丛夏,然后不明显地笑了下,应了一声,抬腿走过来。 他站在沙发前,视线短暂的在方丛夏右边的位置停留了一会儿,最后绕过茶几走到阮南参的左边坐下了。 方丛夏满头问号,他勾着脖子瞪高直一眼,质问他:“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坐他旁边?” 对于高直的选择,阮南参同样感到困惑,转头盯着高直打量,不知想到什么,他回头看一眼方丛夏,小心翼翼地往方丛夏那边挪了挪。 不过高直既没有理他,也没有理方丛夏。 他低着头自顾自地扯掉罐装可乐的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才慢腾腾地向方丛夏投去一瞥,笑着回答:“南参这里风水不错,我坐一下怎么了?” 方丛夏一时语塞,想着只是一个座位罢了,就没继续掰扯下去,嗤了声,嘲讽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会看风水?” “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高直神色淡淡地反驳。 大概觉得对话太过无趣,方丛夏哼了一声,从茶几抽屉里翻出三只游戏手柄,刻意对准高直的小臂,手肘微屈扔了过去,手柄精准无误地避开阮南参,砸中了高直。 高直却没什么反应,凉凉地扫一眼方丛夏,捡起来拿在手里,过了两秒,突然朝阮南参的方向偏了下身体,加大音量对阮南参说:“我觉得方丛夏才是烦人精,你说是不是?” “......”阮南参立刻坐直身子,下意识回过头看方丛夏,方丛夏耸耸肩,把另一只手柄塞给阮南参,摁开了电视。 他驾轻就熟地调到游戏界面,看起来非常专心地在挑选游戏,好似全然不关心阮南参的答案。 阮南参鬼鬼祟祟地瞄一眼方丛夏,又向高直那边靠过去一点,竖起手掌挡在嘴边,小声说:“是的,方丛夏最烦人了。” 没想到方丛夏忽然伸手抓着他的衣服,把他拽了回去,凶巴巴地瞪着他控诉道:“阮南参,你的良知去哪里了?你低头看看,你现在穿的衣服裤子是谁的!又是谁救你于水深火热中的?” 阮南参缩了缩脖子,埋头做鸵鸟状,捂住耳朵,嘟囔道:“你说什么呢?我听不到了。” “......”方丛夏气结,抬手敲阮南参的脑袋,看阮南参捂住额头委屈地望着他,心口莫名发软,他有些无奈,又没什么办法,只能把矛头对准高直。 “你不要搞个人对立,那谁都说了,要团结同志,一心向好。” 高直没出声,抬眼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里的游戏界面,感受到方丛夏愤怒的目光,他啧了一声,回看过去,嫌弃道:“方丛夏你够了啊,欺负完南参又来排挤我。” “赶紧选个游戏开始。” 方丛夏白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地说:“想玩哪个就选呗。” 这时候,高直再次转头看向阮南参,嘴角微勾,对他说:“让南参选吧,他最小。” 阮南参惊讶地“啊”了一声,又因为高直说他年纪小感到少许不快,他忍耐两秒,没忍住反驳高直:“我不小了,我都二十岁了。” 然后他扭头为难地看着方丛夏,眼神询问方丛夏的意见。 而方丛夏还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高直就噗地笑出声,看着阮南参说:“你怎么这么听方丛夏的话啊?” 阮南参觉得高直说得不对,但是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论点,他思考片刻,逻辑严谨地说:“因为这是在方丛夏家,客人要尊重主人” “是啊。” 方丛夏难得的赞同阮南参的观点,意有所指地瞥了高直一眼,又对阮南参说:“你不要学他,像现在这样最好。” “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游戏的选择权就交给你了。” 事实上阮南参对挑选游戏没有多大的兴趣,从八岁到二十岁,他只玩一个游戏——俄罗斯方块,而这台高级先进的电视显然不大可能有俄罗斯方块这种传统的游戏。 他接过遥控器,假模假样地按住翻页键滑了两页,想不到第二页底部出现了俄罗斯方块。 阮南参惊喜地睁大眼睛,想要立刻点进去,但顾虑到方丛夏和高直也要参与游戏,就扭头分别看了看方丛夏和高直,说:“我想玩这个。” “什么?”方丛夏觉得难以置信,眉头一皱,神色复杂地看着阮南参,问:“你在开玩笑吗?” 高直没说话,但表情和方丛夏如出一辙。 阮南参感到困惑,他捏着遥控器的保护套,回答:“我没有开玩笑,我想玩俄罗斯方块。” 说完,他看一眼方丛夏,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们认为我在开玩笑呢?” 方丛夏和高直都沉默了。 等了一会儿,方丛夏和高直仍然没有说话,好似对他的选择不满意,阮南参觉得委屈,小声嘀咕:“是你们让我选的。” “......”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方丛夏眼含责备,瞪一眼高直,无奈地摊了摊手,说:“行,我们先玩俄罗斯方块。” 阮南参感到满意,他点点头,眼疾手快地点进俄罗斯方块的游戏界面,不大的客厅顿时被俄罗斯方块的背景音乐占满。 作者有话说: 我的错又来晚了QAQ 为什么小夏现在对软软凶巴巴的呢?因为他还没意识到这是他的亲老婆!! 第44章 “你长得像未成年” 阮南参许久没有更新俄罗斯方块游戏,他点进游戏主界面,发现游戏公司新推出了双人对战模式和多人战斗模式。 他犹豫了一下,扭头看方丛夏。 方丛夏瘫在沙发上,双眼无神而空洞,感受到阮南参的视线,他鼻腔挤出一个单音,抬手指了指高直,大意是让阮南参问高直。 高直状态比方丛夏好,不过看起来似乎也对阮南参挑选的俄罗斯方块没多大兴趣。 他冲阮南参笑了下,拿起手机晃了晃,说:“我打个电话,你和方丛夏先玩。” “不行!”方丛夏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试图挽留高直,“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高直没理他,径自站起身来,拿着手机拉开阳台门出去了。 “好吧。” 阮南参没有很在意,点进了双人对战模式。 电视屏幕出现正在搜索、匹配等字样,三秒后,“砰”的一声,另一个叫“大西瓜阿卡巴马”的队伍和一串名字由乱码组成的队伍同时出现在屏幕上。 “大西瓜阿卡巴马”队已经按下开始对战键,而方丛夏还是无动于衷地瘫在沙发里,阮南参有点不高兴,叫了他一声。 方丛夏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不情不愿地撑着沙发垫坐直身体,拿起了游戏手柄。 他忍不住吐槽阮南参,“你是不是从古代穿越来的,俄罗斯方块这种古老的游戏就应该灭绝。” “俄罗斯方块是游戏,没有生命,不能用灭绝形容。” 阮南参一面纠正方丛夏的错误,一面按下了开始对战键,屏幕里出现“PK”的字样,接着跳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俄罗斯方块框。 对面的“大西瓜阿卡巴马”队已经迅速调转第一个出来的方块,精准地进行填充摆放。 阮南参有些着急,摁住游戏手柄,操控长条形的方块降落。 不过,方丛夏也同时按住了方块,并把它调转成竖直摆放。 方块下降速度很快,阮南参还没反应过来,它就直挺挺地落在了正中央。 阮南参愣了愣,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埋怨地看了方丛夏一眼,才发现游戏界面里一个不明显的角落贴了一段玩家小贴士。 小贴士解释了目前版本游戏的玩法和规则,声称新版本的游戏主旨是考验玩家的默契和配合度,故而两只游戏手柄都能同时操纵方块形状变换和降落。 方丛夏摊摊手,看着阮南参,很无辜地说:“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对面的“大西瓜阿卡巴马”战队已经铺满第一层,只听屏幕传来“叮”的一声,大西瓜那边的分值计数器就多出五分来。 阮南参惊呼一声,顾不上计较方丛夏是不是故意的,快速拿起手柄操纵下一个方块。 但是非常不幸,方丛夏再次操作失误,Z字型的方块直直地降落在方才那块长条形方块上方。 与此同时,大西瓜战队又铺满两层,再得十分。 游戏规则是谁先攒够五十分谁获胜,而大西瓜战队目前已经拿到了十五分,阮南参和方丛夏却一分都没有。 阮南参整个人呆住,“刷”地扭头瞪着方丛夏,眼睛里有很多不满和少许委屈,他语气笃定,大声指责方丛夏:“你故意的!” “我没有。” 方丛夏眼里有些笑意,讲出的解释显得很没有说服力,他说:“这只能证明我们没有默契,再玩下去也没有意义。” 这时第三个方块出来了,是竖直的七字型长方块,方丛夏微抬眼皮瞄了一眼,没出声提醒。 于是,下一秒屏幕上就出现了“游戏结束”的巨大横幅,背景音乐变得很悲伤。 阮南参呆了两秒,肩膀耷拉下去,表情好似要哭出来。 “怎么就输了?我从来没有输过的。” 他盯着屏幕嘟哝,看起来有些难过。 或许是愧疚,或许是不想参与无聊的俄罗斯方块游戏,总之,方丛夏看着阮南参沉默了一会儿,按掉游戏结束的小方框,说:“你自己玩好不好?这次是......是意外。” 阮南参没有说话,看着屏幕发了一段时间的呆,又低下头看掌心里的游戏手柄,片刻后,小声说:“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玩。” 他说完,抬起眼睛,用祈求的、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方丛夏。 方丛夏沉默两秒,移开视线,答应了。 再次进入双人对战模式,很巧的是,对手仍然是“大西瓜阿卡巴马”站队。 阮南参难得的露出凶巴巴的表情,眼睛里的胜负欲好似要溢出来。 方丛夏觉得好笑,没忍住笑出了声,阮南参抬眼看过来,他又迅速绷直嘴角,不笑了。 游戏开始,这次没有方丛夏从中作梗,阮南参操作得很顺利,记分器跳到三十五的时候,方丛夏悄悄放掉手柄,仰靠着沙发看阮南参。 阮南参的眼神非常专注,看上去神采奕奕,游戏手柄按得飞起,仿佛在进行什么伟大的事业。 除了做实验和看书学习,方丛夏还没见过阮南参对什么东西如此热爱。 没过多久,电视里就响起游戏获胜特有的礼炮声。 阮南参激动地跳起来,“我赢了!” “你真厉害。” 方丛夏喝了口可乐,眼神真诚,露出一个阮南参看不懂的表情,夸赞道:“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这么热衷俄罗斯方块,并且玩得这么好的人。” 阮南参并不觉得方丛夏在夸他,所以只是冷淡地“哦”一声,恰好高直打完电话回来,他看了下手机,对阮南参和方丛夏说:“有人约酒,去不去?” “几点?” “六点。” 高直回答。 方丛夏没答应也没拒绝,他看了墙上的电子挂钟一眼,又看了看阮南参,才说:“现在才四点半,过会儿再说吧。” 高直嗯了一声,拿着手机坐回来,问方丛夏:“玩得怎么样?俄罗斯方块好玩吗?” “有没有让你梦回初中?” “......”方丛夏斜睨他一眼,没接话,转而对阮南参说:“再给你玩三把,然后换我们大人的游戏。” 阮南参没有觉得很满意,但吴女士教育他要懂得分享,他想了想,说:“好吧。” 开始的这一场,方丛夏仍然陪同阮南参使用双人对战模式参战,不过因为他操作不熟练,阮南参嫌他碍手碍脚,影响发挥,就强制让他退出游戏。 说这话的时候,阮南参的态度是罕见的强硬,仿佛上一秒恳求方丛夏陪玩的人不是他。 因此,接下来的两场游戏,方丛夏没有再参与,游戏模式换成单人对战,阮南参操纵起来如鱼得水,甚至突破本区玩家的最快记录。 当屏幕上第三次出现“刷新记录”的时候,阮南参心满意足地放下游戏手柄,大方将遥控器塞进方丛夏手里,好奇地问:“你们要玩什么啊?” 方丛夏没有和高直商量,直接滑到实况足球的界面,点了进去,说:“实况足球,你会玩吗?” 阮南参摇摇头,老老实实地说:“我不会,所以我不玩了。” 电子挂钟走到五点三十分的时候,高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手操控游戏手柄,一手接了电话外放出来。 那人似乎与高直很熟,先骂了高直两句,吐槽他接电话慢,才问道:“到底来不来?” 高直没说话,分神去看方丛夏,眼神询问意见。 方丛夏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抬头看阮南参,他盯着阮南参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他:“你带身份证没?” 阮南参正在研究客厅角落的猫爬架,闻言,头也不抬,一有节奏地敲着猫爬架顶层悬挂的小球,答道:“带了。” 方丛夏和高直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阮南参就听到高直对电话那头说:“来,在哪?” 那人报了个地址,高直就挂了电话。 方丛夏提前结束游戏,关掉电视,站起身来,冲仍然站在猫爬架前的阮南参说:“拿着你的身份证,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啊?”阮南参转过脖子,左手捏着小球不放,“为什么还要带身份证?” “酒吧。” 方丛夏说,他上下打量着阮南参,顿了顿,才回答:“因为你长得像未成年。” 六木温馨提示您:下章高能预警!!! 第45章 “好喜欢” 听到方丛夏说他长得像未成年,阮南参呆了一下,下意识垂头拽衣服。 从度假山庄回来,他还没回过自己家,现在穿的衣服裤子都是方丛夏的。 宽宽大大,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衬得他年纪更小,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但阮南参并不这样认为,他皱着眉反驳,“哪有啊?我已经二十岁了。” 阮南参说话的时候唇角微抿,抬头那一秒,稍长的刘海在额头四散开来,显得眼睛更圆更大,走在大街上,说是高中生大概也会有人相信。 T恤领口过大,又因为骨架小,锁骨下方露出了一小片皮肤。 方丛夏移开视线,不知想到什么,他微微拧眉,片刻后又不大自然地清清嗓子,说:“这身衣服你穿太大了,等下不好活动。” “啊。” 阮南参感到困惑,低下头扯了扯T恤下摆,问道:“可是不穿它们我就没有衣服穿了。” 这时候,高直插了一嘴,对方丛夏说:“你把你高中的衣服找出来给他穿不就行了。” 方丛夏没有立刻接话,看了阮南参一眼,说:“也行。” 然后就走进卧室找衣服。 五分钟后,方丛夏拎着一件粉色的短袖和一条淡蓝色牛仔裤出来了。 他把衣服贴着阮南参比了比,最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穿这件,去换。” “哦。” 阮南参没有意见,拿上衣服裤子,走进了方丛夏的房间。 方丛夏的房间装饰非常单调,墙壁是纯白色,床和衣柜都是黑色,窗帘是灰底白条纹,除了床头柜上的红色奥特曼手办,整个房间找不出第五种颜色。 阮南参站在床尾东看看西看看,衣柜门边放着的一只黑色旅行包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走过去,蹲下身体,看到了露在旅行包外面的一只袖子,袖子下方有一个很小的黑白徽标。 阮南参盯着徽标看了一会儿,莫名觉得熟悉,他下意识伸手去碰,两秒后缩了回来。 吴女士教育他未经允许不能乱动别人东西,但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那只袖子好似对他施了法,犹豫少时,他伸手扯住袖子,把那件衣服拉了出来。 是方丛夏的R大附中的夏季校服。 阮南参怔了几秒,两手抓着校服的袖子展开来看,紧贴脖颈的商标有些褪色,依稀能看到模糊的[XXL185]字样。 衣服很干净,除了显旧外,没有其他缺点,阮南参有些走神,他看着胸口的校徽,仿佛又看见夏天的时候方丛夏穿着他,耳朵里插着蓝牙耳机,身体摇摆、脚步懒散地走在回家路上的样子。 阮南参很轻地抚过校服的领口,他低头看了眼臂弯里搭着的粉色短袖,没有停顿,折叠整齐后摆放在了方丛夏的床头,而后开始脱衣服。 所以当阮南参穿着方丛夏的夏季校服,和淡蓝色牛仔裤走出来的时候,方丛夏和高直都愣住了,只是高直的表情是若有所思,方丛夏则是难以置信。 三秒后,方丛夏的眉毛就揪成一团,他上前两步,站在阮南参面前,看起来好似有点生气,说:“你怎么穿校服了?” 阮南参“啊”了一声,有点无措地揪着衣角,小声对方丛夏解释:“对不起啊,我看到它放在那里,不是故意穿的。” “校服......好看,大小合、合适,所以我就......” 他话没说全,但方丛夏听懂了,他垂眼看了看套在阮南参身上,衣长盖住屁股、袖长遮过小臂的衣服,一时无语,无奈道:“我不是不让你穿。” “你本来就长得像未成年,再穿件校服,那人家直接就当你是未成年人了,到时候你怎么进酒吧?” “不会!”阮南参把身份证举到方丛夏眼前,“我有身份证,我二十岁了!” 方丛夏接过来,扫了一眼,照片框里的阮南参看起来比现在更小,十五六岁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面对镜头感到不自然,阮南参眼睛睁得很大,嘴角抿得很紧,整个人别扭又好笑。 方丛夏没忍住,笑了一下,把身份证还回去,妥协了:“算了,爱穿就穿吧。” “快到时间了,走吧。” 然而情况果然如方丛夏所料,他们来到酒吧门口,酒保看都没看方丛夏和高直,眼睛却紧紧盯住穿校服的阮南参,手伸直拦住了他。 “未成年不准进。” 酒保大概经常应付背着家长偷来的高中生,他熟练地板起脸,声音严厉,对阮南参说:“小孩来什么酒吧,作业写完了吗你?” “我不是未成年人。” 阮南参有些着急地掏出身份证递过去,“我二十岁了,已经上大学了。” 酒保眯着眼,看一看身份证,又看一看阮南参,最后哼了一声,语气非常不屑:“你这技俩我见多了,别以为你和你哥长得像我就认不出来,就你还二十,我看十六还差不多。” 阮南参瞪大眼睛看着保安,眼睛里的惊愕像要喷出来,“我没有哥哥啊,我只有弟弟!我弟弟十七岁,我比他大三岁。” 他说完,用求助的、委屈巴巴的目光看向方丛夏,好似祈求方丛夏哪怕说句话也好。 方丛夏忍不住笑起来,撇下高直,走过来拍了拍酒保的肩膀,说:“小吴,他真的满二十了,我可以作证。” 小吴没相信,狐疑地看一眼方丛夏,又看向阮南参,“再把身份证给我看看。” 最后,小吴终于松口放人,但还是严肃地警告方丛夏:“我们酒吧是不许未成年进来的,你带的人出事了你自己负责。” 方丛夏笑着点点头,揽着阮南参的肩膀带他走进去,一面走,一面数落道:“让你别穿你非要穿,下次听不听我话?” 阮南参心有余悸,闻言连忙点头,“我听的。” 等他们进去,高直已经和几个人喝上了,其中一个带耳钉的看见方丛夏旁边的阮南参,吹了声口哨,冲方丛夏眯眼笑:“你禽不禽兽?老牛吃嫩草啊。” 方丛夏掀起眼皮瞟他一眼,“吃你个头,这是我的新朋友,介绍一下,阮南参。” 耳钉男立刻换上正经嘴脸,带头举了下酒杯,冲阮南参笑笑,其余几人跟着依次报了自己的名字。 阮南参缩在方丛夏身后,腼腆地笑了下,当作回应。 这时服务生送来了酒水单,方丛夏带着他在高直旁边坐下,翻了翻酒水单,抬眼问他:“你想喝什么?果酒行不行?” 酒吧很吵,隔壁的黄毛一直在吞云吐雾,难闻的烟酒味和刺鼻的劣质香水味混杂在一起,让阮南参感到少许不适,他没什么精神地点点头,说好。 在等待服务员送酒的十分钟里,方丛夏熟稔地同几个人插浑打科。 阮南参听了一会儿,没听懂,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玩游戏。 两分钟后,一个穿侍应生服装的人急匆匆地走过来,把一杯红色的液体放到阮南参面前,低声说:“这是您的酒,请慢用。” 说完就端着餐盘匆忙去了下一桌。 阮南参端起来看了看,又凑近闻,犹豫一秒端起来仰头大口灌。 方丛夏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喝掉了大半,辛辣苦涩的酒激得他不停地咳嗽,方丛夏心头一紧,把剩下半杯抢过来,闻了闻,眉心狠狠皱起来。 “你怎么喝了这个?谁给你的?” 阮南参说不出话,抬手指了指服务生。 然而没过多久,就有新的服务生端着两杯酒过来,颜色较深那一杯放到方丛夏桌上,淡蓝色那一杯推给了阮南参。 “二位的酒,请慢用。” 这时候,阮南参才知道是服务生送错了酒。 被他喝掉的那杯酒度数很高,俗称一杯倒,不过片刻,他就感到胃里火辣辣地烧起来,接着便是头晕脑胀、天旋地转。 下一刻,他就不受控制地倒进方丛夏怀里,面红耳赤,闭着眼睛喊难受。 方丛夏皱着眉把他揽进怀里,抬手摸了下阮南参的额头,触感滚烫,低头看了他一眼,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向高直他们耸耸肩,说:“真是个笨蛋,我先送他回去醒酒,下次再约。” 他说完,示意高直扶阮南参站起来,然后自己蹲下,背起了阮南参。 走出酒吧,外头的冷风一吹,阮南参趴在方丛夏背上动了动,哼哼唧唧地抱着方丛夏的脖子喊热。 方丛夏低声骂了句笨蛋,待的士停下,他轻手轻脚地护着阮南参的头坐进去,还没坐稳,阮南参就像没骨头似的砸进他怀里。 泛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方丛夏心尖一颤,整个人僵住。 就这样安静地坐了片刻,他喉结滚了滚,护住阮南参后脑勺的手慢慢移到腰侧,帮他调整姿势。 但喝醉酒的阮南参很难搞,他刚一用力,阮南参的脸就贴上了他的脖颈,温度灼人,方丛夏呼吸一窒。 下一秒,阮南参就贴着他蹭了蹭,喃喃道:“好喜欢。” 写得有点匆忙,有空修一下~ 马上进入文案剧情了嘿嘿,明天休息一天厚 第46章 “我喜欢你很久了” 两秒后,阮南参贴得更紧,口中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嘟囔什么,毛茸茸的发尾蹭在皮肤上,带起轻微的痒意。 方丛夏稍稍往后撤了撤,一抬眼,对上司机别有深意的眼神,他呆了一下,有点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跟他只是朋——” 话没说完,阮南参突然半张开眼睛,摇摇晃晃地坐起来,他歪着脑袋看了方丛夏一眼,猛地伸手拽住了方丛夏的衣领,使劲拉到身前。 “友......”方丛夏被拽得一晃,下意识顺着阮南参的力道前倾身体,距离骤然拉近,阮南参根根分明的睫毛,好似蒙了层水雾的眼睛,和酡红的面颊近在咫尺。 他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方丛夏,片刻后突然伸手过来摸了下方丛夏的左脸,而后微微弯起唇角,眼里露出一点笑意,醉醺醺地说:“你是方丛夏啊。” 方丛夏只当阮南参在耍酒疯,半搂着他的腰,防止他摔下去,敷衍地“嗯”了一声,阮南参却有些怔住,他又看了方丛夏一会儿,揉了揉眼睛,小声嘀咕:“这是在梦里吗?” 问完,阮南参再次抬头看向方丛夏,眼神变得小心翼翼,用不太确定的口吻,怯生生地问:“你真的是方丛夏吗?” 阮南参的样子有些滑稽,方丛夏笑了一下,伸手掐了下阮南参的脸颊,逗他:“我是方丛夏啊,你找我想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方丛夏这样说完,阮南参立刻瞪大眼睛,惊讶地“啊”了一声,呆住不动了。 窗外飞速闪过的彩色霓虹灯透过茶色玻璃透进来,落在阮南参脸上,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光斑,他直直望进方丛夏眼里,半垂着眼皮,眨眼速度变得很慢。 “你怎么了?”方丛夏看着他,随口问道。 阮南参没有接话,很深地看了方丛夏一眼,突然松了手,撑着坐垫倾身上前,凑到方丛夏面前,仰脸亲了下方丛夏的嘴角,贴近他耳根,用气音说:“我喜欢你好久了。” 说完,捂住眼睛飞快地缩了回去。 然后自己先半羞半喜地咧嘴笑起来,抱着手臂蜷成一团,小小声地嘟哝:“既然在梦里,亲一下也没关系吧。” 方丛夏的笑意僵在唇边。 半晌,阮南参没了声音,方丛夏扭头看过去,阮南参已经歪着头,仰靠在座椅里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嘴巴微张,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呼吸有些粗重,浅淡的酒气顺着夜风吹过来。 方丛夏心里乱得像一滩浆糊,他抬手碰了碰被阮南参吻过的地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阮南参少时,移开眼睛,盯着车窗外匆匆掠过的人影,开口对司机说:“麻烦您在这儿停车。” “啊?”司机偏头看一眼导航,透过后视镜看向方丛夏,说:“还没到啊,这儿离目的地还有三四公里呢。” “我知道。” 方丛夏看着前方路口的红绿灯,沉吟少时,垂眼打开手机地图导航,找到阮南参家的位置放大,递给司机看,“刚刚那个地方不去了,去这儿。” 司机侧头瞅了两眼,“嗐,你怎么不早说,这下要绕路咯。” 方丛夏声音没什么起伏,一面点开通讯录翻出阮北川的电话,一面对司机说:“没事,我加钱。” 他犹豫两秒,打给了阮北川。 电话响过三声,阮北川接通了,他那头声音非常嘈杂,键盘敲击声和“上啊”、“菜逼打什么游戏”之类的怒骂混杂在一起,阮北川斜着肩膀夹住手机,问:“谁啊?” 方丛夏顿了顿,说:“我是方丛夏,你哥喝醉了,我现在送他回去。” “你来接一下他。” “我哥怎么了?你谁啊?”阮北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键盘敲得飞起,还分神同旁边的人讲了一句“干死这个狗比”。 “......”方丛夏看一眼阮南参,没有感到不耐烦,淡声回答:“我说我是方丛夏,你哥喝醉了,我送他回你家,你来接他。” “哦。” 阮北川的声音仍然散漫,随口答道:“阮南参喝醉了你带他回你家呗,正好培养培养感情。” 听到“培养感情”,方丛夏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十几分钟前的那个吻,和阮南参听起来像是醉话的表白。 醉话。 方丛夏走神几秒,扭头看着仍在熟睡中的阮南参,心下一动,匆匆对阮北川说:“我快到你家楼下了,快点过来接你哥。” 挂断电话,方丛夏警惕地抬头扫一眼前座正在开车的司机,又回神看了阮南参三秒,靠过去,抬手晃了晃阮南参,叫他的名字。 阮南参很轻地嘤咛一声,慢慢睁开眼睛,醉酒和睡意朦胧让他感到头晕和不适,他眨了眨眼睛,转头呆呆地望着方丛夏,声音沙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方丛夏没接话,他看着阮南参,问:“我是谁?” 阮南参的表情依然呆呆的,嘴巴却回答得很快,“你是方丛夏。” “那你...那你......”方丛夏停顿几秒,低声问道,“喜欢我吗?” “喜欢啊。” 阮南参拧眉闭上了眼睛,没怎么思考,脱口而出。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但方丛夏还是听清楚了。 “你真的喜欢方丛夏么?” “真的,我是很喜欢方丛夏的。” 阮南参的意识渐渐开始混沌,声音低下去,像是在梦呓。 方丛夏长长地吸了口气,松懈下去的肩膀紧绷起来。 这时候,司机的导航发出到达目的地的提示音,阮北川的电话也刚好打进来,方丛夏盯着手机屏幕愣了愣,接起来。 “你和阮南参在哪呢?”阮北川的语气不太好,“我都等了二十分钟了,再不来我走了啊。” “到了,马上来。” 司机停稳车,方丛夏拉开车门走下去,冲站在小区门口的阮北川挥了挥手,“在这里,蓝色大众。” 阮北川挂了电话,小跑着过来。 “我哥呢?” 方丛夏拉开另一侧的车门,抬手指了一下,阮北川没什么好气地瞪他一眼,一面走过来,一面埋怨道:“你怎么不抱着他?喝醉了多难受啊。” 他嘴上这么说,自己也没有很爱惜阮南参,伸手推了两把,阮南参没有反应,阮北川又坏心眼地捏住阮南参的鼻子,不让他呼吸。 三秒之后,阮南参皱着眉睁开了眼睛,张大嘴巴大口呼吸。 他刚醒,脑子不是很清醒,只是呆呆地坐着发愣,也不知道叫阮北川松手。 方丛夏看不下去,拍掉阮北川的手,没有看阮南参,没什么表情地教育阮北川:“不要总是欺负你哥。” “切,那你干嘛带我哥去喝酒啊。” 阮北川轻哼一声,白了方丛夏一眼,矮身钻进车里,扶住阮南参的肩膀,半是强迫半是哄骗地拉着阮南参下车。 阮南参根本站不住,斜倚着阮北川往下滑,阮北川只好让他趴在怀里。 这样折腾了一通,阮南参的酒好像醒了一些,虽然还是呆呆傻傻的,但至少知道牵住阮北川的衣角自己站稳了。 最后方丛夏离开的时候,他用很乖的、柔软的眼神看着方丛夏,像商场门口的招财猫,有节奏地冲方丛夏招手,说再见。 而阮北川好似习惯了阮南参的奇怪举动,没说什么,蹲下来朝阮南参喊了一声,阮南参就乖乖转身,自己趴上阮北川的后背,像是触发了某项开关,他安静地闭起眼睛,不出声了。 接近夜里十二点的时候,阮北川收到了方丛夏的短信,提醒他阮南参的行李还在他家,让他抽空取走。 阮北川感到不解,心想方丛夏这人恐怕有点那个大病,阮南参的东西为什么让他去拿?这样想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第六感让阮北川感到不对劲,他忍不住发消息问方丛夏,但方丛夏没有回复他。 阮北川心里咯噔了一下,某个想法缓缓浮上心头,他略一思索今晚方丛夏对待阮南参的态度,直觉大事不妙。 不过现在人生第一次醉酒的阮南参已经躺在床上沉睡不醒,就算叫醒他,大概也问不出有用的信息。 于是翌日清早,刚过六点,阮南参就被大力蹦上床的阮北川晃醒了,他慢慢张开眼睛,眼神有些发懵,神色恍惚地盯着头顶的吊灯发怔。 宿醉令他身体非常不适,然而没等他缓过神,阮北川就猛地拽着他坐了起来,火急火燎地问他:“阮南参,你是不是和方丛夏吵架了?” 阮南参呆了呆,奇怪地转头看阮北川,声音嘶哑,说:“没有啊。” “没有?没有他怎么让我帮你拿行李?”阮北川说着,打开和方丛夏的聊天界面把昨晚的消息给他看。 阮南参扫了两眼,觉得阮北川大惊小怪,有些责备地看他一眼,说:“你是我弟弟,你帮我拿有什么问题吗?”又指使阮北川倒水给他喝。 阮北川倒了水端回来,骂他蠢,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让阮南参讲一讲昨晚发生的事情。 讲到高直那段的时候,阮北川突然眉心紧缩,他思考片刻,表情严肃地拿过阮南参的手机塞给他,说:“你现在给方丛夏打电话,假如接电话的是高直,那他俩绝对有问题。” “为什么啊?”阮南参想不通。 阮北川低头看了看时间,解释道:“现在才早上六点半,接电话的人如果是高直,那就证明他俩昨晚睡一起,不然大早上的谁的电话让别人接啊?” 阮南参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有理由怀疑阮北川在瞎扯,不过他还是翻开通讯录,找到方丛夏的电话拨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通电话的响铃时间格外长,第五十五秒过去,才被接起。 阮南参根据阮北川的要求打开免提,高直的声音传了出来,他似乎刚醒,声音有些沙哑,充满浓浓的困倦,他说:“有事吗?方丛夏还没起。” 阮南参顿时大惊失色,说不出话来。 忘记问了,马上到女装情节了,现在看到作话的友友想看什么女装可以评论区留言一下~我参考参考 第47章 “我现在适合谈恋爱吗” 没听到阮南参说话,高直连续讲了两个“喂”,等待片刻,没有回应,他挂了电话。 阮北川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他看了阮南参一眼,又看了看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情绪逐渐开始暴躁。 “方丛夏这个狗比!”他恨恨地看着屏幕上“方丛夏”三个字,痛骂道:“要是在游戏里,老子特么轰他个屁滚尿流。” 阮北川自己骂骂咧咧说了半晌,才注意到阮南参一言不发,蓬头垢面,呆坐在床上看着手机愣神。 阮北川心头一哽,拉住阮南参的手轻晃了下,放软了声音,说:“哥,你别难过,我现在就去找他!” 说着,阮北川光脚跳下床,脸色很臭地冲进卫生间洗漱换衣服。 他光速冲洗完成,出来一看,阮南参端着水杯,站在卫生间门口,一脸欲言又止,表情看起来十分困惑和不解。 阮北川于是停下擦头发的动作,问道:“怎么了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 阮南参食指摩擦着水杯的外壁,想了几秒,说:“方丛夏喜欢高直,可是高直不喜欢他,那高直为什么要和方丛夏睡在一起呢?” 阮南参是个非常传统且保守的人,在他的认知范畴里,没有正式确定关系的人不可以同床共枕,特殊情况除外,比如像他和方丛夏在度假山庄的帐篷一起过夜的那种情况就不算在内。 “你这什么脑回路......”阮北川扔了毛巾,一边拿出柜子里的香水碰了两下,一边向阮南参科普:“你知不知道当代关系中,有一种叫PY,不走心只走肾。” “没准方丛夏和高直就是这种关系呢!” 阮南参呆了两秒,慢吞吞地“哦”一声,低下头掏出手机飞速记下PY这个新词,准备过后去浏览器搜索。 阮北川有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阮南参又接着问:“我昨晚喝醉了看起来怎么样?” “?”阮北川投来奇怪一瞥,“什么看起来怎么样?就是醉鬼样呗。” 阮南参惊奇地“啊”一声,他根据仅有的在度假山庄喝啤酒的经验,得出一个较为严谨的结论,他说:“不可能,我醉相是很好的,耍酒疯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乱说话或者乱做什么事,也是不可能的。” 阮南参的语气非常笃定,就好似他根本没有醉酒,甚至没有喝酒这回事。 阮北川觉得好笑,对着镜子抓了两把头发,转头心不在焉地顺着阮南参的话问:“你怎么知道啊?万一你醉了那会儿对方丛夏做了什么呢?比如亲人家、占便——” 讲到这儿,阮北川突然福至心灵,他刷地扔下发蜡,瞪大眼睛看着阮南参,“哥,你是不是对方丛夏说了什么醉话,做什么出格的事了啊?” “我没有。” 阮南参再次否定了,眼含责备,瞥一眼阮北川,说:“都说了我醉相很好,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情。” 阮北川沉默了。 两分钟后,他面色凝重地看着阮南参,说:“我觉得你肯定对他说什么醉话了,行李你自己去取,顺便问问他你昨晚说了什么。” 阮南参不满地皱起眉头,倒不是对自己去方丛夏取行李这件事有看法。 他思考片刻,正准备向阮北川讲述他醉相良好的依据时,阮北川却像是料到他要说什么一样,大力把他拽进了卫生间,又砰的一下关上门,隔着门板在外面对他说:“五分钟搞定啊哥,我们马上出门。” 而方丛夏那头,氛围显得更诡异。 高直昨晚玩到凌晨才回来,他酒量很好,只是有些微微的醉意,刚进门,就看到了面色沉重,嘴里咬着根烟,端坐在沙发一角的方丛夏。 彼时已是凌晨一点,按道理方丛夏早该上床睡觉了,不过高直有些疲惫,没多问,打了声招呼就要进房间睡觉。 走到门口,方丛夏忽然出声叫住了他,用一种他从没见过的、纠结万分的口吻问他:“你觉得我现在适合谈恋爱吗?” 高直酒意上头,思维打结,方丛夏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没听得太清楚,只当方丛夏半夜犯病,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敷衍道:“想谈就谈,想这么多干什么。” “我睡了,别烦我。” 他说完,就飞速闪进房间关上了门。 然而到了早上六点半,方丛夏门都没敲,十万火急地冲进来摇醒他,让他帮忙接一个电话。 高直心里窝火,没什么好气地瞪了方丛夏一眼,接过来,没看名字,语气非常不好,对电话那头说:“有事吗?方丛夏还没起。” 只是他说完之后,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反应,高直耐心告罄,不顾方丛夏的劝阻,啪地挂了电话,冲方丛夏吼:“你是不是有病?大早上把我喊醒就为了接一个没人讲话的电话?” 方丛夏却没理他,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问道:“他说什么了吗?” “屁都没放一个。” 高直白他一眼,低头一看,才知道刚刚打电话过来的是阮南参。 “你搞什么啊?”高直觉得奇怪,指着阮南参的名字说:“既然是阮南参的电话,你为什么不自己接?” 玉盐玉盐 方丛夏没出声,愣了两秒,一语不发地拿上手机出去了。 两个小时后,高直刚起床,方丛夏又匆匆忙忙地冲进来,眉心紧锁,让他过五分钟去开门,并交代他,假如对方问起方丛夏,就说方丛夏还在睡觉,不见客。 话说完,他又一声不吭地、看上去心事重重地走了出门,房门关得震天响。 高直心里的怒火蹭一下蹿得老高,他恨恨地盯着方丛夏离开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五分钟过去,门铃准时响起,高直打开,门外站着阮南参。 到这儿,高直心里对方丛夏的愤怒再提升了一个档次。 见来人是高直,阮南参眼神暗了暗,声音低落,好像非常失望,说:“怎么是你啊?方丛夏呢?” 说着,他自以为高明地往旁边挪了两步,勾着脖子偷看屋子里头的情况。 高直差点没绷住,压着门柄的手忍了又忍,最后要笑不笑地看着阮南参,说:“方丛夏死了,你来有什么事?” “啊?”阮南参睁大眼睛,半是犹疑半是担忧地问道:“怎么会?他昨天还活着的。” “......”高直暂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问他:“你是来找方丛夏的?” 阮南参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偏头看了高直身后一眼,又低下头绞着手指想了片刻,才说:“我......我是来拿行李的,但是...也、也想看看方丛夏。” “我有些话想问问他。” 高直终于露出今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说:“那正好,他在家,我去叫他。” “你先进来坐。” 阮南参连忙道谢:“谢谢你啊。” 三分钟后,高直拽着方丛夏出来了,阮南参抬眼看过去,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高直和方丛夏,同款不同色的睡衣。 这套睡衣,他曾在某宝的今日推荐里看到过,商家标出的关键词是“情侣睡衣”、“方便”。 视线向下,阮南参又看到了方丛夏和高直一模一样的,黑白相间的人字拖。 他抬头,高直的手很自然地搭在方丛夏的肩膀上,他们亲密无间地站在一起,宛若一对被客人吵醒,不得不起床待客的爱侣。 阮南参垂下眼,攥紧了指节,来之前阮北川教他的话术,在舌尖滚了一圈,最后他说:“我来拿走我的行李。” 诶嘿~俺来悄咪咪求点海星OvO 第48章 “女装” “啊?”高直愣了一下,“你不是有话要对方丛夏说吗?”他说着,推了方丛夏一把。 不知道为什么,方丛夏眼神有些躲闪,他看起来不情不愿地往前迈了一小步,眼睛看向别处,挠着头问阮南参:“你想说什么?” 阮南参看了他一会儿,又看了高直一眼,嘴唇动了动,说:“我忘了。” 行李就放在高直左边的柜子上,他像是被钉在原地,缩在运动鞋里的脚指头贴着鞋底摩擦两下,阮南参很快地抬眸瞄了方丛夏一眼,又低下头,手紧贴裤缝,对高直说:“可以把我的东西递给我吗?” 高直又愣了一下,看着阮南参下意识问道:“在、在哪儿?” 阮南参抬手指了指他身旁的柜子,高直不知怎么脖子僵了下,顺着阮南参指引的方向勾住书包的肩带拎起来,不太确定地问:“是这个吗?” “是的。” 阮南参伸手接过来,抱进怀里,有些勉强地冲高直笑了笑,“谢谢你,我走了。” 他说完,没有看方丛夏,垂着头转身走了。 门被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方丛夏呆了呆,下一秒又好似疯了一般,三两步奔向阳台,站在阳台外延,躬着腰向下看。 高直走过去和方丛夏站在一起,方丛夏家在十八楼,除却满眼的高楼大厦和小区内部不太走心的绿化,视野内只有垂头丧气、被一个有点高的男孩子搂住肩膀往小区外走的阮南参,他曲起胳膊肘捅了捅方丛夏,好奇地问:“你看什么呢?” “你这楼层,除了对面那栋灰色的水泥大楼和底下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草,好像也看不见什么吧。” 方丛夏没说话。 高直思索两秒,又看了一眼越走越远、几乎缩成很小一个点的阮南参,微微皱眉,扭头狐疑地问道:“你在看阮南参?” 方丛夏很轻地嗯了一声。 “你有病?”高直属实无法理解方丛夏的做法,“人家刚刚在这儿的时候你不说话也不看,人走了你又偷看,你有毛病吧?” 直到阮南参和阮北川消失在视线内,方丛夏才直起身子,没什么表情地看了高直一眼,没说话也没反驳,情绪看上去不高,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高直的火又蹿起来,他冲方丛夏的房门竖起中指,骂了声晦气。 两小时后,高直接到了昨晚喝酒那帮人的电话,因为昨晚方丛夏提前离场,耳钉男感到十分不满,并强烈要求高直带方丛夏去附近的网吧打排位。 但由于早上发生的对于高直来说算得上不愉快的一系列事情,高直没什么好气地质问耳钉男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 耳钉男解释说方丛夏的电话一直处在无法接通的状态中,又答应晚上请他吃饭喝酒,高直才凑合答应亲自到方丛夏的房间看一看。 他站在方丛夏的房间门口,抬起手准备敲门,但想到早上方丛夏同样没有敲门的粗鲁行为,他就放下手,直接拧开门锁走了进去。 方丛夏仰躺在落地窗右侧的吊椅里,腿上摆了两只有些漏气,勉强可以看得出来是小羊和小狗形状的气球,他半垂着眼皮,眼睛虚虚地望向那两只丑陋的气球。 听见响动,他无精打采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声源方向,觑见是高直,刷的一下坐起来,抓着气球藏到身后,语气不太好地质问高直:“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 “你藏个屁啊。” 高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都看见了,不就是两个破气球么,我一点都不稀罕。” 方丛夏皱了皱眉,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摩挲着气球表面,低声说:“不破,很好。” “......”高直无语凝噎,翻他一个白眼,“你今天怎么回事?起床开始就神神叨叨的。” 方丛夏沉默两秒,罕见地没怼回去,淡淡地问道:“你来有什么事?” 言下之意是没事就滚出去。 高直忍无可忍,抄起桌上的小猫摆件砸向方丛夏,“没什么事,看看你死没死。” 方丛夏凉薄一笑,“谢邀,没死。” 开了两句不正经的玩笑,高直才问:“那谁李耳钉喊你去打排位,去不去?” 方丛夏把气球拿出来放在腿上,想了几秒,说:“去吧。” 而同一时刻,阮北川鸽掉了同班同学的网吧开黑邀约,和阮南参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中午从方丛夏家出来,阮南参整个人的情绪就变得非常低落,可能有宿醉身体不适的缘故,他脸色比往常苍白,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脑袋,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甚至不小心撞到一位送餐的外卖员。 阮北川直觉不对劲,他主动接过阮南参手里的书包,显出比平时更为体贴和亲切的样子,搂着他哥的肩膀,很机智地没有马上询问当时的情况。 下了出租车,阮南参终于抬头看了阮北川一眼,用阮北川从未听过的、异常沮丧失落的语气说:“弟弟,方丛夏和高直穿情侣睡衣拖鞋。” 阮南参的表情像要哭出来,他微微仰头看着阮北川,显得很无措,声音像浮在空中,“我是不是又要失败了,是不是、是不是方丛夏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了......” 阮北川的心脏立刻揪了起来。 虽然阮南参又笨又麻烦,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哥哥该有的成熟稳重,好似永远都是那副没心没肺、呆头呆脑的傻样,但那也是他阮北川唯一的哥哥。 “不会的!”阮北川扶着阮南参的肩膀,眼神非常笃定,“你这么聪明,长得又不丑,性格也很好,方丛夏他怎么敢不喜欢你!” 阮南参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这样,哥。” 阮北川迅速分析了一番当下的情况,搂着阮南参带他回家,“我打电话问问方丛夏的表弟方丛秋,他和方丛夏关系很好,如果方丛夏和高直在一起了,那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他说完,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方丛秋。 阮北川套话很有一套,三言两语就问出了方丛夏目前的感情状况,最后还和方丛秋约了后天放学一起踢球。 “怎么样?他说什么?”阮北川挂了电话,阮南参就着急地问道。 “放心吧哥。” 阮北川笑了下,安慰阮南参,“方丛夏目前还是单身,而且据方丛秋说,高直和方丛夏只是好兄弟,不可能有那方面的感情。” 阮南参不敢相信,皱起眉头,说:“可是他们都穿情侣睡衣了,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 阮北川说,“你看妈给我们买东西好些时候都是买同款不同色的吗?他们应该、应该也是像我们这样的兄弟睡衣?” 说着,他又问阮南参:“最近方丛夏对你怎么样?跟以前有没有什么区别?” 闻言,阮南参呆了一下,仔细回忆起最近和方丛夏的相处状况,想到家里的洗衣机里还装着方丛夏借他穿的衣服,他想了想,说:“他对我是比以前好一点,没那么凶了。” “那太好了!”阮北川笑着拍了拍阮南参,“说明那本秘籍还是有用的。” “不如这样吧哥。” 阮北川思考片刻,一面揽着阮南参走进电梯,一面头头是道地分析说:“方丛秋虽然说高直和方丛夏不可能,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噢叫万事皆有可能。 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既然情敌已经出现了,那我们就不能再等下去了。” “计划提前吧。” 因为昨晚和今早的事,方丛夏兴致不高,又由于昨晚失眠,他和高直他们在网吧打了三四把排位之后,就觉得困倦异常。 他没管耳钉男的不满和劝阻,和高直说了声,径自关掉电脑回家。 搭乘电梯上楼,输入密码进门后,方丛夏收到了阮南参的短信,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顿了几秒,才点开。 “我有个东西落在你卧室里,可以现在进去帮我看一下吗?” 方丛夏盯着短信看了一会儿,锁了手机,换好鞋后走向卧室。 夜里光线有些暗,他拧开门锁,往里走了两步,发现床上好似有不同寻常的光亮。 方丛夏皱了皱眉,拐过卫生间的墙角,走到衣柜旁正准备开灯,就看见了半跪在大床中央的阮南参。 阮南参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粉色兔耳朵,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胸口系有巨大蝴蝶结的短到肚脐的半透明紧身衬衫,下半身是一条淡粉色的格子短裙。 他怀里抱着一只发光的兔子玩偶,用天真的、略有羞涩的眼神看着方丛夏。 久等了久等了~谢谢大家的海星! 预警一下,下几章有点点虐orz 第49章 “你老婆没了” 方丛夏呼吸骤然紧促,大脑一片空白,他愣愣地看着阮南参,那一秒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和行动能力。 这套衣服,方丛夏在高直常玩的一个手游里见到过几次,穿着者是一个长相甜美的长发大眼妹,玩家根据衣服取名,叫她JK女神。 阮南参身形清瘦,骨架偏小,肌肉只有薄薄一层,不知是不是衣服尺码偏小的缘故,衬衫套在他身上却有些紧,又因为半透明材质和光线问题,方丛夏甚至能看到阮南参胸前的两点。 粉色蝴蝶结大而蓬松,微微垂落的下摆悬在阮南参腰际,和同色的收腰格子短裙形成呼应,白皙的小腹隐在期间,有种别样的味道。 大概是第一次穿,阮南参显得紧张而无措,两只手紧紧握住兔子玩偶,他不太敢直视方丛夏,垂着眼皮揪紧身下的床单,头上的兔子耳朵跟随他的动作小幅度摆动。 而方丛夏的目光像是某种带有升温效果的仪器,一寸一寸扫过皮肤,阮南参感到身体在慢慢发热,先是大腿,再是小腹、脖颈,轮到耳垂时,那道目光却突然悄然而止。 而后阮南参听到方丛夏问他:“你......你怎么在我家?” 他抬头去看方丛夏,方丛夏却很快转开了目光,盯着床对面的书柜。 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半,天色暗下来,方丛夏站在阴影里,阮南参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捏了捏兔子玩偶的耳朵,鼓起勇气说:“我想做你男朋友,想和你一起在这里睡觉,像......像现在这样睡觉。” 计划最初,阮南参并不同意偷偷潜入方丛夏家,穿上阮北川特地购买的衣服躺在床上等他回家。 不过阮北川给他观看了一段长达五分钟的视频,视频里其中一个男孩穿着一身被阮北川叫做女仆装的衣服,半跪在床上,大约一分钟后,另一个男孩走了进来。 他掩唇惊呼一声,就看起来很激动地跳上床吻住了穿女仆装的男孩,视频音画质量不好,但阮南参还是听到男孩一直在重复“我爱你”。 后续画面多少有些少儿不宜,但不妨碍阮南参震惊,阮北川说:“普通的表白方式太老套了,既然你都能感觉出方丛夏对你有变化,那我们就搞点刺激的,之后再根据他的反应行事。” 因而此时此刻,阮南参就如视频画面里面的男孩一般,穿上了阮北川购买的名为JK制服的晴趣女装,跪坐在方丛夏的床上,等待方丛夏轻落在额间的吻。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方丛夏听了他的话,呼吸突然粗重起来,“你、你说什么呢?我——” 他揪了揪耳垂,喉结滚了滚,逃避似的转过身,背对着阮南参,没有再出声。 借助落地窗外照进来的微弱光线,阮南参看到方丛夏脖颈上滑落的晶亮汗珠,和不知为何泛红的耳垂。 他好像很热,呼吸急促,就像阮南参被迫跑完一千米后的状态。 过了很久,方丛夏似乎冷静了一些,但是仍然没有转过身来,他摸着喉结,问阮南参:“你怎么进来的?” 阮南参不擅长撒谎,诚实回答:“上次你带我来拿崽崽的东西,我......不小心看到密码了。” “对不起,我错了。” 偷摸进入别人家本来就不合规矩,阮南参没有多狡辩,老老实实承认错误道歉。 方丛夏没接话,阴影里显得他轮廓很深。 回想上几次方丛夏生气的经历,阮南参感到少许慌张,他扔掉兔子玩偶,撑着床垫起身。 站直身体后,格子短裙堪堪遮住臀部,风穿过半开的窗户吹进屋,下半身凉飕飕的,阮南参难为情地扯了扯裙摆。 布料摩擦发出窸窣声自耳畔传来,方丛夏眼皮颤了下,接着阮南参就走到了他身旁,他说:“你别生气,我不是、不是故意的,保证没有下次......” “我——”方丛夏微侧过身体,阮南参头顶的毛绒兔耳朵很轻地擦过他的脖颈,垂眼又看到阮南参掩在短裙下修长笔直的双腿,他赤脚而立,圆润的脚趾微微蜷缩着。 方丛夏目光微凝,心跳漏了几拍,心里那股邪火好似有了复燃的趋势。 久久得不到回应,阮南参上前一步,没想到方丛夏反应更大,他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半步。 “我没有生气。” 方丛夏尾音微颤,他又转身背对阮南参,停顿几秒,他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你......你先换衣服好吗?我、我出去一下。” 话未说完,方丛夏就夺门而出,下一秒,客厅的大门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阮南参愣在原地,他怔怔地望着敞开的房门出神,有些无措地抓了把短得过分的裙摆,喃喃自语:“怎么和视频不一样?是太短了不喜欢吗?” 房间没开灯,可能阮北川购买的兔子玩偶太过劣质,也可能阮南参扔的时候没有控制好力道,总之缠在兔耳朵顶部的淡黄色灯带闪了两下,滋啦一声,灯光熄灭了。 阮南参站在黑暗中,感到胸口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充满,他眨了眨眼睛,想到方丛夏说“出去一下”,便弯腰在床沿坐下,安静地看着对面高楼透出的些许灯火发起了呆。 半小时过去,阮南参认为“出去一下”的时间截点已经到了,所以他拿起手机,找到方丛夏的电话,犹豫两秒,拨了出去。 无人接听。 阮南参呆了呆,食指轻点,再拨过去。 五十六秒后,听筒里机械女音冷冰冰地告诉他“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阮南参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今晚天气不好,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听旅游博主讲本市的夜景非常漂亮,故而再美的夜空也要失去颜色。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第一次表白那晚的夜色。 那天的月亮又大又圆,非常好看,是小时候吴女士讲述的神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月色,可那晚方丛夏还是拒绝了他。 更何况今晚是无月之夜。 怀抱渺茫的希望,阮南参最后拨了一次。 毫无意外,方丛夏没接。 像一场意外的化学事故,作为镁条的阮南参,第一眼就沦陷在名为方丛夏的氧气里,烧光所有心意拼命发光放热,氧气却中途离场,徒留氧化失败的镁条独自挣扎。 现在镁条也要熄灭了。 视线突然变得模糊,阮南参抬手抹了一把,手心立刻沾满水渍。 痛苦和压抑好似具象为一股自身体内部传出的压力,他感到胃部用力紧缩,又好像漏了气似的往下塌。 阮南参抱紧膝盖滑坐在地上,胸口钝痛尖锐,他用短号快速拨通阮北川的电话,三秒后被接起,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弟弟,阮北川什么都没说,沉声道等我,就挂断了电话。 方丛夏你老婆没了!!!!! 接下来就不虐我们阮了嗷(求生欲爆棚) 第50章 “你还是不喜欢我” 关上门的时候,方丛夏的心跳还是很快。 他背靠着门站好,门口对面的电梯停在三十层,两秒后,黑色小框里的红色数字迅速向下移动。 他一层一层往下数,数到二十五层的时候,阮南参很小声的、带点祈求的声音又出现在他脑海中。 “我想做你男朋友” “想和你一起在这儿睡觉” “像......像现在这样睡觉” “你别生气,对不起,我错了” 像揣了团火,方丛夏呼吸猝然发烫,他用力闭了闭眼,攥紧拳头抵住额头,电梯停到十七层的时候,他松开手摁了下楼的按键。 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里头只站了个穿黄色冲锋衣的外卖员,对方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方丛夏没什么表情地走进去,按下数字一。 电梯下降速度很快,外卖员先一步出去,方丛夏在里面呆了片刻,才很慢地出来,走到第三根路灯下时,他停下来蹲在花坛边上,点了支烟。 从这里可以看到方丛夏卧室的落地窗,他仰头看过去,那方小窗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源透出来。 这时候,方丛夏想到阮南参抱着发光的兔子玩偶坐在床上仰脸看他的样子。 单纯而无害,没有表现出任何那方面的欲望,好似今晚穿JK晴趣制服出现在方丛夏床上,不是主动为之,而是受了什么胁迫。 想到这儿,方丛夏脸有些烫,他揉了揉耳垂,大口抽起了烟。 说实话,阮南参的喜欢,和今晚突兀直接地出现在他家这两件事,方丛夏并没有觉得反感和排斥,甚至有些惊喜。 那晚阮南参酒后无意表白,方丛夏最初是惊讶,继而便是他不太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真实存在的欣喜。 尽管单身多年,但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也喜欢阮南参。 但欣喜过后,又是无尽的苦恼。 他还没有做好开始一段寓此言恋爱的准备。 深受父母之间失败感情的影响,方丛夏认为在一段良性恋爱关系开始之初,必须要有三个要素——能够陪伴对方的充裕时间、信任和爱。 之所以将“充裕的时间”放在首位,是因为方丛夏觉得造成方伟成和母亲感情破裂的首要因素,是时间调配不合理。 方丛夏刚上小学那年,方伟成的公司接了个大单,忙得脚不沾地,周末都在应酬喝酒。 而他妈付清也回归了记者的岗位,写稿、采访、出外勤,同样忙得像陀螺。 那一年,方丛夏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保姆的陪伴下度过,过年那天,方伟成在C市应酬出差,付清在M国做采访报道,磕家团圆的日子,方丛夏一个人对着电视里的春晚吃了一顿冷冷清清的除夕饭。 方伟成和付清聚少离多,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共同话题自然也越来越少。 第一次激烈的争吵爆发在某个家长会的前夜,起因为何方丛夏不得而知,只知道半夜的时候客厅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便是付清的高声怒骂,距离太远,七岁的方丛夏只隐约听到几个词“诚信”、“骗人”、“职业道德”如此云云。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和第无数次,那时候方丛夏年幼不懂事,不明白原本和美的家庭为什么一夕之间就充斥着争吵、冷战和谩骂。 他只知道付清很少回家了,方伟成每每提起付清,眉眼间皆是鄙夷和叹息,喝醉了就拉着方丛夏念叨,说他妈事业心太重、不守妇道,瞧不起相夫教子的生活,别的孩子都有妈妈陪,就他没有。 后来的几年,方伟成和付清一地鸡毛,闹得很难看,决定离婚的前一个月,付清前往国外跟踪报道一起严重的空难事故,不知怎么回事,遇难家属情绪过于激动,事故现场发生了枪战,付清不幸中枪去世。 付清去世的第三个月,家里出现了另一个女人,这时候方丛夏才知道,这些年方伟成在外头一直有另一个家。 从那之后,方丛夏就决定要离开方伟成独立生活。 他计划高中毕业就再也不回本市,和方伟成老死不相往来。 适逢高三下学期,因为拒绝了一个女孩的表白,女孩四处散播谣言称他是同性恋,并暗恋多年好兄弟高直。 同性恋这点方丛夏从未否认过,但暗恋高直就纯属瞎扯了。 谣言传到方丛夏耳朵里的时候,他和高直笑到直不起腰,不过谁也没有想着去解释和澄清。 那时候高直已经和喜欢的女孩在一起半年了,且高直的女朋友远在国外,三个月后高直也要去往同一个国家和她一起完成学业。 事情越闹越大,方伟成知道这件事后,难得回了一趟家。 起先方伟成同样认为那是谣言,好声好气地同方丛夏讲了一些话,又说方丛夏成绩向来优异,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但方丛夏听了后嗤笑了一声,冷冷地看着方伟成,没什么表情地说:“不是谣言啊,我就是喜欢男人。” 方伟成一下黑了脸,像要刻意激怒方伟成,停顿两秒,方丛夏更大声地冲方伟成喊:“我对女人石*不起来,所以,你要送我去治病么?” 父子关系自此破灭,方伟成当即摔了茶几上的一套青花瓷茶具,痛斥方丛夏脑子不清醒,让他考虑清楚再讲,随后摔门离去。 然而一个星期之后,谣言甚至传进了方伟成公司股东的耳朵,迫于面子、公司等多重因素,方伟成亲自来了方丛夏的学校,使了些手段让校方出面平息。 为了做足样子,他冷着脸扇了方丛夏一巴掌,事后又警告方丛夏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有断绝父子关系的份。 没想到方丛夏一口答应下来,方伟成气得住进了医院。 高考结束,方丛夏就从那栋房子里搬了出来,填志愿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填了距离本市三千公里的高校。 而如今再回到本市,仅仅只是工作需要。 遇见阮南参是意外,喜欢上阮南参也是意外。 这些通通不在他未来五年的人生规划中,因而他不确定目前的自己是否有能力开启一段完美的恋爱关系。 可是他想和阮南参在一起。 方丛夏抽完一包烟,手机振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阮南参的电话。 方丛夏心尖跳了一下,不自觉捏紧手里的烟壳。 他盯着屏幕上“阮南参”三个字看了许久,做足心理建设准备接听的时候,电话自己挂断了。 方丛夏松了口气。 下一秒,消息通知栏就自动弹出“电量仅剩百分之五”的警告提示。 方丛夏没怎么在意,他找到阮南参的电话,看着那串数字,犹豫要不要拨回去。 正想着,两分钟后,阮南参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他食指悬在屏幕上方的接通键,要点下去的时候,手机自动关机了。 他愣了一下,心里感到如释重负的同时,又生出少许不安和愧疚。 一支烟抽完,方丛夏抬头看了看卧室的落地窗,站起身来,想了想,原路返回去了方才和高直他们一起打游戏的网吧。 高直打得正起劲儿,就见旁边那台空电脑突然坐了个人,他分神瞟了眼,咧嘴笑起来。 “哟,你不是走了吗?” 方丛夏把向前台小姐借的充电器插进电脑主机的USB孔,又接上手机的充电孔,才说:“嗯,没带钥匙,所以又回来了。” “哦。” 高直收回视线,问他:“那接着打两把?” 方丛夏垂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没心情。” “咋啦?”高直干掉最后一个人头,电脑屏幕跳出wing的提示牌,他关了游戏窗口,点了根烟,问:“怎么回事啊?说说呗。” “我......”方丛夏犹豫少时,他一面打开手机,一面对高直说:“我想恋爱了。” 这时候,消息通知栏弹出五条新的微信消息,显示联系人为阮南参。 方丛夏指尖顿了一下,高直刚好开口说:“想谈就谈啊,你纠结什么?人家不喜欢你?” 方丛夏打开微信,是五条语音消息,他看一眼高直,找出耳机连上,才说:“不是,他喜欢我。 我......我也喜欢他。” “那你纠结什么啊?” 耳机里传来阮南参的声音,他好似哭过,鼻音有些重,他说:“今晚是我唐突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崽崽和...你的衣服,我明天就让我弟弟送去给你。” 第二条语音开始自动播放,方丛夏心口一窒,抿紧了嘴唇。 “我们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唉,既然如此,这些话你愿意听就听一下,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发过这几条。” “算到今天,我喜欢你五年了,你应该不知道高中我们同校吧?两个月前我请你在R大食堂吃饭的时候问过你,记不记得高三的某个下午,帮过一个很乖很聪明的小孩,那个小孩是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你了,很莫名其妙,反正就是喜欢。 我在R大附中那年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放学偷偷跟踪你回家,你每个月高三月考的荣誉墙照片我悄悄看过好多次,还有大课间跑操的时候,你跑步的样子一点都不认真,但...很好看。” “你应该也不记得高三毕业典礼那晚,我在你家小区门口说过喜欢你的事。 当时你问我几岁,说你不喜欢小破孩,还告诉我小孩不能搞对象。” “可是我现在不是小孩了啊,你还是不喜欢我。” 晚点还有一更 第51章 “我当然要追”(二更) 网吧人声嘈杂,后桌的几个青少年激动得上蹿下跳,一会儿拍桌子一会儿踩椅子,吵得人耳膜发麻。 方丛夏却没什么感觉,他吸了口气,指尖颤了一下,再次点开了这几条语音。 两分钟后,他垂着眼摘下耳机,下一秒,阮南参的最后一条消息和“您未添加对方为好友”一起出现在手机聊天框中。 阮南参说:“再见了,方丛夏。” 方丛夏剧烈跳动的心脏忽而一颤,好似被从胸腔摘走,徒留一片虚空。 他感到喉咙开始发苦,眼眶很酸,他深深呼了一口气,按住键盘,尝试发了一个标点符号过去,但跳出来的是红色感叹号和“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阮南参删了他。 “你怎么了?”高直觉察到方丛夏的异样,抬手碰了碰他的胳膊,说:“怎么一脸得了绝症的表情?” 方丛夏抬起头,他眼眶很红,看着高直,声音低哑,“他删了我,要跟我再见。” 高直默然,静了静,他收敛了笑意和玩味,正色道:“谁删了你?发生什么事了?” “阮南参。” 方丛夏嘴唇动了动,手指微顿,没忍住发了两个字过去,红色感叹号和“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再度出现在屏幕上。 听到阮南参的名字,高直没有多意外,他沉默两秒,问方丛夏:“他为什么删了你?” 方丛夏没出声,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的微信聊天对话框。 “他......跟你表白了吗?”高直看了方丛夏一眼,试探着问。 方丛夏猛地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高直,“你怎么知道?” 高直心下了然,放松身体靠着椅子,回答:“我之前只是猜测,他是不是喜欢你,没想到还真是。” 方丛夏还是没说话,看着他,表情有少许困惑和震惊。 高直停顿片刻,接着说:“我跟你提过一次,说高中放学那会儿,总有个小孩跟在你后面,你当时笑我神经病,好像没放在心上。” “那个小孩就是阮南参。” 高直没有给方丛夏反应的机会,继续说:“还有高三下学期,我俩流言传得最多的那段时间,有一次惊动全校的国旗下讲话,内容是......关于同性恋的科普,演讲的人也是阮南参。” 那时候他在干什么呢?方丛夏攥紧了指节,他闭起眼睛,四周忽然静了下来,眼前好似浮现出五年前阮南参稚嫩的眉眼,和蓝得如碧如洗的晴空。 那是一个天气非常好的星期一,上午第二节 大课下课后,学校照例举行升旗仪式。 因为头天晚上和高直逃课出去玩的时候校服裤子弄脏了,被保姆阿姨扔进洗衣机清洗,所以那个星期一的升旗仪式,方丛夏只穿了校服外套。 学校要求整齐统一的着装,若不然涉事班级就要被扣操行分。 班主任很生气,单独将方丛夏拎到队伍后头批评教训。 或许那天班主任的老公又没送她来上班,她有火没地撒,指着方丛夏的鼻子整整骂了二十分钟。 等方丛夏回到队伍,那场让全校师生大为震惊的演讲早已以闹剧的方式结束。 平白被骂方丛夏心情不好,高直说起的时候他没怎么在意,只当做一场无聊生活的调剂品。 故而,他不知道演讲的主角是阮南参,更不知道这场别有深意的国旗下讲话意欲何为,也错过了可能认识阮南参的唯一机会。 想到这儿,方丛夏只觉呼吸道像堵了团棉花,一股酸酸软软的滞涩感自心口缓缓蔓延开来。 他沉沉叹了口气,低头看一眼和阮南参的对话框,又抬头对高直低声说:“怪我,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吧。” “我就知道这些。” 高直看他一眼,“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阮南参看你的眼神就跟看我的不一样,你没有感觉吗?” 方丛夏摇了摇头,在感情方面他一向迟钝,甚至不如高直这个直男敏锐。 沉默少时,高直又问他:“既然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那你纠结什么啊?” “我......我工作很忙,恐怕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伴他。” 方丛夏锁了手机,拧眉道:“我还比他大五岁,会不会......有代沟?” “我家庭也不幸福,还有个私生女妹妹,阮南参会不会嫌弃?” 说完这些,方丛夏想了想,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不自觉沉重起来:“我钱也不多,恐怕不能给他很好的生活,他、他会不会嫌我穷?” “......”高直一个白眼翻上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纠结个屁啊!你特么是处对象,还没到结婚这步呢!” “笑死我了,你怎么跟个老干部似的,都没开始搞,就考虑起以后的事儿了。” 方丛夏难得语塞,有些郁闷地皱着眉,说:“我这不是想准备充分再开始么,你知道方伟成跟我妈的事......” “那不一样。” 高直说,“你看我当年才十八岁,就和小溪在一起了。 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快结婚了,也没什么事。” “准备是不可能准备充分的,搞对象不是买菜做饭,永远没有完全准备好那一天。” “想谈就谈吧,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行?” 方丛夏苦涩一笑,“但他都把我删了,要跟我再见了。” “那你就追呗,他应该喜欢你挺久了吧。” 高直觉得无语,“你追一次会怎么样?” 方丛夏思考了片刻,眼神坚定,说:“嗯,我当然要追。” 第52章 “谁说我不喜欢他” 阮南参没有哭很久,他在阮北川来之前,就擦干眼泪,捡起地上的兔子玩偶夹在腋下,低着头走出方丛夏的房间。 客厅漆黑一片,阮南参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被一把不知道谁放在过道的椅子绊倒了脚。 他踉跄一下,不由地摔在地上。 痛意自膝盖蔓延开来,阮南参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他保持趴跪的姿势,低垂着眼,看眼泪一滴一滴滚落在地板上。 客厅通往阳台的推拉门半开着,夏夜的晚风灌进室内,吹起阮南参的裙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寒冷、疼痛和悲伤,像独身一人被困在寒窟。 八九岁的时候,每每受到伤害,阮南参通常会躲进家里的某个角落,裹紧毯子,随机播放一首莫扎克的钢琴曲,然后疼痛就会自愈。 但他现在已经二十岁,所在的位置距离他家有四点八公里,手机里也没有储存莫扎克的钢琴曲。 他不是小孩了,需要用成年人的方式疗愈疼痛,譬如到酒吧买醉或是沉入工作。 阮南参跪坐在地板上,怔忪片刻,突然想起来下午的时候,导师询问他是否愿意到K国跟进一个跨国科研项目的进度,为期四十天。 导师说这次出差时间紧迫,K国那边催得比较紧,如果确定要去,今晚就得订机票走人。 那时候阮南参惦记着晚上和方丛夏表白的事,没有立刻答应,恳求导师给他一点时间考虑,导师同意了。 阮南参打开了导师的微信,发现两分钟前导师发了新的消息给他,问他考虑好没有,再晚直飞K国的机票就没有了。 迫切渴望治疗疼痛的念头促使阮南参改变了想法,他回复导师马上就走。 三分钟后,导师的助理发来了航班信息,今晚十一点,直飞K国首都,航行时间五个小时。 阮北川到的时候,阮南参已经整理好心情,看上去淡定而克制地站在方丛夏家小区门口。 因为打扮奇怪,出入小区的人频频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阮南参却全然不在意,安静地抱着兔子玩偶,等待阮北川来接他回家。 “哥!”阮北川下了车,远远地看见阮南参,一面向他奔跑,一面喊他的名字。 阮南参闻声抬头,没什么表情地朝阮北川挥挥手,走上前去,问他:“你叫车了吧?我想快点回家。” 阮北川噎了一下,皱着眉盯住阮南参,打量了一会儿,有些小心翼翼地说:“你没事吧哥?”毕竟电话里阮南参的声音哭腔明显,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没事。” 阮南参冷静地回答,他低头看一眼时间,表情显得有些急切,“快点叫车弟弟,我十一点还要去机场赶飞机。” “赶飞机?”阮北川大吃一惊,想要仔细询问,又被阮南参急声催促道:“是的,你快点叫车!”阮北川狐疑地看他一眼,怀疑阮南参遭受了极大的刺激,精神不正常起来。 不过他没说什么,听话地叫了车,举起手机给阮南参看。 “叫了。” 阮北川看了看阮南参稍显暴露的穿着,暗暗叹了口气,脱下外套递给阮南参,说:“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只能先用外套挡一下了。” 阮南参“哦”了一声,接过来盖在胸前,又抬头张望车来车往的马路。 好在五分钟后阮北川叫的车就来了,阮南参率先坐进去,不等阮北川跨上来,就对司机说:“叔叔麻烦你开快点。” “......”阮北川坐进去,无奈地看着他,“你急什么啊哥,几点的飞机?”阮南参没有理他,先低头看了看手机,过了一会儿,才说:“今晚十一点的。” “这么赶啊。” 阮北川皱起眉头,“干什么去?去哪儿啊?”“出差,去K国。” 阮北川迟疑道:“谁的差这么急?你是不是...是不是——”话没说完就被阮南参打断了,他说:“不是。” 阮南参抬眸飞快地看他一眼,垂下眼,“导师说K国的科研项目组出了点问题,所以比较急。” “那去几天啊?”“四十天。” 阮北川沉默了,他拧紧眉毛,扭头看阮南参。 阮南参侧着身子,眼睛看着窗外来往的人和车,看不出什么异样。 斟酌几秒,他抬手搭上阮南参的肩膀,轻声问道:“哥,方丛夏是不是拒绝你了?”“嗯。” 阮南参声音低下去,看起来很难过,却偏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很勉强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低着头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不喜欢我。 可能高直......高直更好吧。” 阮北川的心揪了一下,“胡说!那是他有眼无珠!我哥这么好,他不配!”阮南参摇了摇头,不想再继续讨论方丛夏,就对阮北川说:“我今晚走了,你把方丛夏的衣服,还有...崽崽送去给他。” 想了想,他绞着手指,补充道:“他猫毛过敏,崽崽还是送去他家楼下的宠物店好了。” “痒死他才好!”阮北川生气地说,“都这个时候了,哥你怎么还想着他猫毛过敏。” 阮南参没有说话,垂着眼,窗外的霓虹灯打在他脸上,在睫毛和眼尾落下一方阴影。 阮北川喉头一哽,倾身上前勾住阮南参的脖子,把他按在怀里紧紧抱住。 “哥,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我不会笑话你。” 阮南参还是没出声,片刻后,阮北川感到胸口的衣服渐渐濡湿,听到阮南参很轻的抽泣声。 他呆了两秒,咬紧牙关,眼里像要喷出火来,抚揉阮南参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下车的时候,阮南参的情绪平静下来,他从阮北川怀里起身,眼眶和鼻尖都很红,但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了,对阮北川说:“走吧,弟弟。” 阮北川没有说多余的话,嗯了一声,揽着阮南参下车,闭口不提刚才的事,只是提醒阮南参:“现在都快九点了,回去就收拾东西,我送你去机场。” “知道了。” 到家后,阮南参不敢耽误,换了衣服就打开衣柜收拾行李。 K国在南半球,此时应当是冬季。 他上网查询了当地的天气,遵照上面的提示收拾了一堆加厚的衣服裤子进去。 崽崽趴在床上看他,碧绿色的大眼睛滴溜转,见阮南参合上行李箱,他叫了一声,迈着猫步走过去蹭了蹭阮南参的小腿。 阮南参把它抱起来,亲亲他的脑袋,看了他一会儿,走到床边坐下,叹了口气。 他拿出手机,翻出方丛夏的微信,看着上面寥寥几行聊天记录,不自觉地发起呆。 这时候,阮北川站在门外,隔着门问他还要多久,阮南参回过神来,匆匆应了一声,眼睛紧紧盯着方丛夏的头像。 三秒过去,他摁住了微信的语音条开始说话。 五分钟后,阮南参放下崽崽,推着行李箱出来,看一眼阮北川,说:“走吧弟弟。” -“由本市飞往K国的旅客朋友请注意,您所乘坐的CA86532次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机场的广播开始播报登机提示,阮南参站起来,冲阮北川笑了一下,“弟弟,我走了,你回去吧。” 阮北川点点头,目送阮南参进了登机口,转身离开。 他揣着手走出机场,先打车回家拿上方丛夏的衣服,崽崽蹲在玄关的鞋柜上安静地看着他,阮北川同他对视几秒,又找出猫包把它装进去,零零碎碎收拾好金渐层的东西,他打车去了方丛夏家。 阮北川站在方丛夏家门口的时候,方丛夏还没回来,想到阮南参埋头在他怀里哭泣的样子,他攥紧拳头,对着方丛夏家的大门又砸又踢,把方丛夏的衣服拿出来扔在门口,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才顺了一点。 把金渐层托付给小区门口的宠物店,阮北川掏出手机,用非常愤怒的口吻发了短信给方丛夏,然后毫不犹豫地拉黑了方丛夏的一切联系方式。 -方丛夏收到阮北川的短信时,正和高直站在家门口,他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衣服,和被撕成碎片的纸袋,没有多意外。 阮北川说:“人渣!混蛋!我阮北川这辈子和你势不两立!!!”“崽崽在门口宠物店,自己去接。 垫付的托管费打我卡上。” “我哥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来烦你了,你好自为之。” 方丛夏一条条读下来,看到最后一条,目光微凝,眼皮跳了一下。 他抬头看一眼高直,对他说:“帮我打扫干净。” 说完,他走到一旁,拨通了阮北川的电话,没响两声,听筒里传来“已关机”的提示音,反复三次都是“已关机”的提示,方丛夏深深地皱起眉头。 他犹豫了一下,打了阮南参的电话。 没有打通。 高直扛着扫把靠墙而站,有些幸灾乐祸,说:“你肯定被拉黑了。” 方丛夏没接话,捏了捏指节,抬头看一眼高直,说:“我去找他。” 说完转身就跑。 他到阮南参家的时候,阮北川刚进家门,听到频繁而急促的敲门声,他没好气地骂了声,骂骂咧咧地走过去,打开门一看是方丛夏,顿时瞪红了眼。 “你他妈还敢来?”阮北川揪住方丛夏的衣领,冲他吼:“你是不是想打架?”眼看拳头就要挥到脸上,方丛夏侧头躲了一下,拧眉问:“你哥呢?”“我凭什么告诉你!”说着又要扑过来打人。 方丛夏耐心有限,阮北川毕竟是小孩,三两下就被他按住手臂不得动弹,“你短信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哥不会来烦我了?”“字面意思呗。” 阮北川冷笑一声,“你又不喜欢他,还想我哥上赶着舔你屁股啊?”“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他朝方丛夏狠狠啐了一口,目露凶光。 方丛夏愣了愣,反问:“谁说我不喜欢他?”“你自己说的啊!”阮北川越想越来气,涨红了脸,大声说:“我哥穿得那么好看跟你表白,你又是怎么对他的?你这叫喜欢?”“方丛夏你个人渣!”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方丛夏,他听完就愣住了,阮北川轻轻一动就挣开了手。 重获自由,他没留力气,跳起来狠狠撞了下方丛夏的胸口,又说:“我哥去K国了,他不回来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见他!” 第53章 “是方丛夏” 阮南参到达K国首都的时候,当地正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点划过机场航站楼的玻璃,滑出一道道水痕。 他打开关了五个小时的手机,除了导师的助理发过来的一份PDF文件,就只有方丛夏的三个未接来电。 阮南参怔了怔,下意识要点进方丛夏的拨号主页,但他很快收回手,垂下眼,呆了一会儿,右滑删除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寒冷的缘故,凌晨的机场人很少,来接机的人寥寥无几。 他走出机场出口通道的时候,空旷的机场大厅只站了一个裹着黑色羽绒外套的高鼻梁男孩。 男孩戴着黑色毛线帽,一只手插在兜里取暖,另一只手抬起来举着一块牌子。 牌子上用加粗的英文写了“欢迎阮南参”。 阮南参走过去,站在男孩跟前打量了几秒,迟疑地伸出手,用英语问道:“请问你是罗恩吗?”登机前,导师的助理发来信息,告诉他到达K国首都机场后,将会有一个名叫罗恩的男孩来接机。 “是的。” 男孩抬起头,看了阮南参一眼,不太确定地问:“你......是阮南参?”阮南参点点头,罗恩就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抓住阮南参的手握了两下,看起来很高兴地说:“你好!我是M大的艾伦,很高兴见到你。” “谢谢。” 阮南参笑了一下。 项目甲方那边催得比较急,罗恩带阮南参坐上出租车,简要寒暄两句,就直入主题,两人就着导师助理发来的PDF文件开始讨论。 到达M大的时候,K国当地已经是凌晨五点半了,罗恩送他去M大安排的宿舍,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和后续工作安排,才挥挥手笑着离开。 阮南参放下行李,正准备躺下睡觉休息,阮北川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K国和本市相差三个时区,阮北川那边现在是早上八点三十分,阮南参记得他今天要去学校上课,没等阮北川开口说话,他就问:“弟弟,你去上学了吧?”“当然去了。” 阮北川好似有点不高兴,没什么好气地对阮南参说:“我还没有差劲到不去上学,亏我还逃掉早读特地给你打电话。” 阮南参蜷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哦了一声,接着他听到阮北川又说:“你到了吧?”“到了。” 阮南参回答,“我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 “那就行。” “对了哥,我跟你说。” 阮北川声音突然大起来,向阮南参抱怨道:“昨天你走之后,方丛夏来家里找你了。” “他说......他说他喜欢你,我告诉他你去K国不回来了。” 讲到这儿,阮北川停顿几秒,语气郑重,继续说:“他要是去K国找你,你可千万不要理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理会方丛夏那个人渣!”猝然听到方丛夏的名字,阮南参愣了一下,阮北川的猜测让他感到离谱,安静少时,他对阮北川轻声说:“怎么可能呢,他不会来找我的。” “弟弟,你想多了。” “我是说万一!”阮北川着急道,“万一他真去找你了,你千万!千万别理他!”阮南参没立刻回答,阮北川就急了,大概附近有人路过,他声音忽然低下去,压着嗓子冲阮南参低吼:“听到没?阮南参,说句话!”“我知道了。” 阮南参有些无奈,拉高被子盖住脑袋,“我困了,想睡觉,你快点去上课。” 说完,没等阮北川回应,他就挂了电话。 但他翻来覆去躺了十分钟,也没有丝毫睡意。 阮南参睁开眼睛,着看屋顶的淡蓝色吸顶灯发呆。 M大安排的宿舍条件很好,一室一厅的格局,暖气空调和热水网络二十四小时全天供应,他把空调的温度调到二十五度,待房间的温度慢慢上升,披着被子坐了起来。 外头已经开始下雪,透过半开的百叶窗,阮南参看到黏在窗户表层的雪粒子。 想到和阮北川方才的对话,他有些许走神。 阮北川在电话里描述的场景简直像是白日做梦,方丛夏怎么可能喜欢他?也不可能会到K国找他。 这样想着,哪怕表白的事情早已过去,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心脏难受,像不经意被A4纸边缘划破的手指,伤口很小,但痛意绵延。 这时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震,阮南参拿过来看,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点开一看,内容却让他大为震惊。 “我是方丛夏,我喜欢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交接完手头的工作,就到K国找你。” 阮南参呆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放轻呼吸,怔怔地盯着“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速度。 不过三分钟后,他就打消了那些压抑在心底,快要争先恐后地冒出来的念头。 他想,如今的骗子手段果然提高不少,都知道打着方丛夏的名头来哄骗他了。 犹豫片刻,他垂着眼删掉短信,拉黑了这个手机号码。 K国的科研项目是R大今年跨国合作的重点项目之一,甲方规定的截止日期就在下个月,整个项目组都忙得脚不沾地。 阮南参睡了一觉,下午就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工作中。 人忙起来时间就过得格外快,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这天下午,和罗恩交接完下一轮班岗后,阮南参徒步走回宿舍。 K国首都近来气温骤降,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雪,视线范围内均是白茫茫一片,他低着头,一面注意脚下的积雪,一面思考中午教授提出的新测算方法的可行性。 从电梯出来,快走到宿舍的时候,他抬头一看,发现门口站了个男人。 冰天雪地的天气,那人只穿了一件看起来很单薄的羊绒大衣,背对着他,背影有些莫名眼熟。 阮南参狐疑地皱起眉,走过去,伸手碰了碰男人的肩膀,问:“请问你找谁?”闻言,男人转过身来,冲他露出一个有点淡的笑容,说:“小南,你回来了。” 是方丛夏。 阮南参整个人呆住。 第54章 “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你怎么在这儿?” 阮南参呆呆地看了方丛夏一会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垂着眼问。 方丛夏直勾勾地望着他,眼神有些复杂难懂,但语气和声音非常温柔,他说:“我来找你。” 说完,他看起来有点勉强地笑了一下,问阮南参:“怎么不接我电话?你是不是......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这时候,阮南参想起三天前的那条被他误以为是新型诈骗手段的短信,他呆了两秒,看向方丛夏的眼神显得很无辜,“我以为是骗子。” “好吧。” 方丛夏看上去有些无奈,他冲阮南参笑了一下,说:“那现在可以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吗?” 阮南参没有回答,他低着头,看方丛夏脚边的行李箱,然后困惑地抬头看了方丛夏一眼,问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啊?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 方丛夏愣了一下,他看了阮南参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右手不自然地抓了下衣摆。 片刻后,方丛夏的眼睛再次看向阮南参,耳根突然泛起一层粉。 他走上前一步,抬起手,似乎想牵住阮南参的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很轻地碰了下阮南参的手背,又放下了。 “因为我想追你。” 方丛夏声音不大,伴随着隔壁宿舍巨大的关门声,实实在在地落进阮南参的耳朵里。 他有些发怔,觉得像在做梦,但上一秒被方丛夏碰过的手背还泛着凉意。 方丛夏大概等了很长时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冷的气息,他的手非常冰,像夏天的时候加了很多冰块的冰镇果汁的杯壁。 然后很莫名的,阮南参觉得方丛夏的眼睛里有很多忐忑和很少的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嘴唇动了动,蓦然想起那晚方丛夏藏在黑暗中晦暗不明的神色,想起方丛夏和高直的情侣睡衣,想起高直在高三傍晚落在方丛夏眼皮上的吻。 短短几十秒,阮南参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不同情景下的方丛夏,但只有非常少的一部分与他有关。 真实的方丛夏此刻就站在他眼前,看上去风尘仆仆,穿着深棕色的薄款羊绒大衣,脚边放着小号的黑色行李箱,眉眼间有长途跋涉过后的疲倦,好似专程为他而来。 纷杂错乱的情绪像一根棒槌,直直插进阮南参的大脑,他感到混乱、不解、茫然无措,和因为方丛夏没有由头的举动,而升起一股无端的怒火。 “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阮南参皱起眉头,用了些力气推开方丛夏,刷开宿舍门,又重重地关上了,把方丛夏,连同方丛夏带给他的混乱迷惘一同隔绝在门外。 进屋后,他摘了围巾手套,垂着眼,像罚站一样,背靠着门板站好。 下一刻,身后就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方丛夏的声音从门板之后遥遥传来,他叫他“小南”、“阮阮”。 他说:“你听我解释好不好?那晚我手机没电了,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我、我喜欢你的,是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的那种喜欢,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 阮南参呼吸一滞,心跳很快,脑袋像要炸开。 方丛夏还在继续讲话,他闭了闭眼,用力捂住耳朵,贴着门板很慢地蹲下来。 耳畔暂时没有了方丛夏的声音,阮南参松了口气,他保持这样的姿势蹲了一会儿。 待门外彻底没有声音,他呆了呆,扶着门边的柜子起身,回头看了一眼,低下头走进卧室。 而一门之隔的走廊上,方丛夏手抵住门板沉沉叹了口气。 他来得匆忙,走之前只知道K国的天气比本市可能要冷一些,但他没想到K国竟然已经是隆冬大雪的天气。 下了飞机,他就按照阮南参导师助理给的地址,打车过来了。 天气很冷,方丛夏冻僵了手脚,不知道喝完多少杯一楼住宿大厅的好心阿姨提供给他的热水,也没有等到阮南参回来。 他拉着行李箱坐电梯上楼,阮南参住六楼最靠里那间,大门上贴了一张有点幼稚的哆啦A梦的大头贴,大概是上一次居住的人留下的。 在等待阮南参回来的四十五分钟里,方丛夏打开手机备忘录,点开了存在里面的一个网址。 加载两三秒钟,屏幕中央出现一个版头写着R大附中的页面,他往下划拉,在版头隔一行的位置看到了很长一串标题——“不同≠不正常,接纳异己,悦纳自我”,往下一行字体明显变小,写着“发言人数理少年S班阮南参”。 这是五年前阮南参在国旗下讲话的发言稿。 那晚从阮北川那儿回来以后,高直凑过来把手机怼他眼前,一副大恩不言谢的模样,说:“喏,阮南参的那篇稿子,我记得当时他也被请家长了。” 方丛夏没出声,接过来花费三分钟看完了整篇文章,他沉默许久,感到心脏一点点塌软下去。 文章的结尾,阮南参讲“性向不是原罪,流言蜚语才是”。 高直说当时阮南参只讲到一半,就被怒气冲冲的班主任冲上台拉走了,因此最后这段很少有人知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时隔多年,阮南参的演讲稿又出现在R大附中的官网界面。 和高直聊完,方丛夏打开和阮南参的微信对话框,戴上耳机,反复播放那五条语音,每多听一遍,他的心脏就好似被多掐了一下,逐渐堆积的酸涩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哪怕知道被拉黑无法发出消息,他还是按着键盘,对阮南参说:“不要再见,我去找你,好不好?” 意料之中,新发的语音条后立刻冒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提示“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没有预料中的失落,方丛夏关掉手机,垂着眼站在床边。 床单表面有许多褶皱,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阮南参戴兔耳朵、穿着粉色短裙,仰起脸,用单纯、天真的眼神看向他,说想做他男朋友的样子。 方丛夏呼吸骤然急促滚烫,下身慢慢有了反应。 第二天早上,他向人事部主任提出休年假的请求,人事部主任没有过多为难,只嘱咐他要认真交接手头的工作,就大大方方地给他批了假条。 不过由于手上的工作多而繁杂,方丛夏花了两天时间才处理妥当。 临走前一天,出于某种说不上来的心理,方丛夏独自一人去了R大附中。 五年的时光飞逝,R大附中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学校装修了新校门,东边的绿茵场旁新矗立起一幢命名为“学思楼”的高楼,高三的荣誉墙变成了科普板报墙。 当年的高三教室现在变成了附中学生的物理化学实验室,唯一没有改变的是熟悉的大课间跑操铃,和少年班仍然在学校硬件设施最好那栋楼的教室。 他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下午放学,学校各处吵吵嚷嚷,很多年轻的面孔勾肩搭背涌出校园。 方丛夏站在大树底下,远远地望着。 人群中有个呆头呆脑的男孩,他背着看起来沉甸甸的书包,垂着脑袋,不急不缓地往前走,像极了阮南参。 想起高直讲阮南参下午放学经常默默地跟踪他回家,方丛夏忍不住想象阮南参那时候的模样,是调皮多一点,还是乖巧多一些,跟踪的时候,是不是格外小心翼翼,导致方丛夏一次都没有发现。 还有第一次表白的时候,鼓起勇气讲出自己的心意,却被无情拒绝的十五岁的阮南参...... 他逛遍附中的各个角落,妄图寻找过去五年和阮南参有关的蛛丝马迹,但除去那篇演讲稿,偌大的附中竟然找不到一丝一毫与阮南参有关的痕迹。 然而在那段漫长的时光里,却有一个小小少年默默守护他、关注他,甚至鼓足勇气在全校师生面前演讲禁忌话题。 方丛夏闭了闭眼,收回思绪,透过走廊尽头的落地窗,看到一片片打着旋飘落的雪花,他活动了下冻僵的手指,低下头哈气搓揉。 待手指稍微灵活一点,方丛夏拿出手机,切换两个手机号给阮南参打电话发短信,毫无例外,都没有得到阮南参的回复。 方丛夏叹了口气,外头天已经黑了,因为来得急,他没有提前预订酒店,没想到正巧赶上M大举办国际学术交流活动,附近的酒店基本都被订完了。 半小时前,他打电话咨询过的三家标示有房的酒店都回电话告知他已经满房了,这就意味着,假如阮南参不收留他,那么他今晚将露宿街头。 想到这儿,方丛夏皱了皱眉,他锁了手机,走过去,再次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阮南参的宿舍门。 “阮阮,小南,开开门好么?” 三分钟过去,门那头仍然没有动静,方丛夏弯下腰,贴在门板上仔细聆听里头的动静。 下一秒,门却突然打开了,方丛夏吓得后退一步,阮南参打开半扇门,眼尾微微耷拉着,情绪看起来不太好,问他:“有什么事?” 方丛夏讨好地笑笑,把酒店预订的界面打开给阮南参看,可怜巴巴地说:“阮阮,外面在下雪,酒店也没了,我今晚没地方可去了。” 阮南参抬眸扫了一眼,握住门柄的手紧了紧,一分钟后,他往后撤了半步,半垂着眼皮,说:“进来吧。” 第55章 “晚安,阮阮” 阮南参的宿舍面积很小,卧室是单独的一间,客厅餐厅合而为一,厨房连着狭小的阳台。 阮南参似乎刚洗完澡,发梢还在滴水,靠近了能闻到很淡的青柠味,他穿着长款的毛绒睡袍,低下头,指了指地上的一双灰色拖鞋,对方丛夏说:“换鞋。” 方丛夏听话地照做。 但拖鞋尺码明显不对,他穿进去露了半截脚后跟,不过方丛夏没有在意,他踩着拖鞋,抬眸环视一圈,问阮南参:“阮阮,我今晚睡哪儿?”阮南参没有回答,低着头,眼睛直直盯着方丛夏脚上的拖鞋,过了一会儿,可能有两分钟,他抬头看了方丛夏一眼,用有点抱歉的语气说:“没有合适的。” “我知道。” 方丛夏笑了一下,感到心软,“明天我自己去买。” 阮南参“啊”了一声,有些惊讶地看着方丛夏,问道:“明天你不走吗?”“不走。” 方丛夏说,“我休年假了,有十五天假期。” 阮南参就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片刻后,他伸手指了下客厅的长沙发,没什么表情地对方丛夏说:“你今晚睡沙发。” 说完,他走进卧室,搬出一床看起来有些厚的被子扔到沙发上,抬抬眼皮,眼神示意方丛夏。 “......”方丛夏扭头看了沙发一眼,眉心微拢,那沙发目测只有一米六不到,又窄又小,他躺上去恐怕腿都伸不直。 但是方丛夏没敢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回答:“好的。” 阮南参就满意地点点头,手揣在口袋里关上门进了卧室。 花费十几分钟,方丛夏安置好东西,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件略厚的羽绒服换上,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问:“阮阮,你想不想吃东西?我饿了,想出去买点。” 门里头没什么响动,几秒后传来拖鞋走路的踢踏声,接着门就被打开了,阮南参探出头,看一眼方丛夏,又垂下眼,说:“超市已经关门了,附近没有卖吃的店铺,K国也没有外卖服务。” 大概是最近天气太冷的缘故,学生公寓住宿楼附近的超市关门很早,八点出头就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那......”方丛夏顿了顿,再次看向阮南参,表情看上去有些可怜,“那怎么办?我很饿。” 从下飞机到现在的六个小时里,除了在飞机上那餐不太好吃的飞机餐,方丛夏还没吃过其他东西。 “厨房的储物柜里有方便面和鸡肉肠。” 阮南参说,“你要是不嫌弃就泡了吃。” 他说完,就很快缩回去关上了门。 方丛夏愣了一下,又敲了敲门,大声问他:“我不嫌弃,你吃吗?我一起泡。” 阮南参没有出声。 方丛夏叹了口气,按照阮南参的指示走进厨房,打开储物柜,一排摆放整齐的方便面和玉米味的鸡肉肠出现在眼前,他忍不住勾了勾唇,随手挑了两袋,撕开包装放进碗里。 等待水开的过程中,他想起阮南参两次送他鸡肉肠当作礼物的事,自己都没意识到地笑了一下,又拿出两根鸡肉肠剥掉包装袋,和调料包一并放进去。 三分钟后,方丛夏听到卧室开门的声音,紧接着阮南参的拖鞋走路声由近及远。 他回过头,看了阮南参一眼,问:“怎么了?你也想吃吗?”阮南参看他一眼,嗯了一声,自顾自地弯下腰打开储物柜,拿出一袋方便面和三根玉米鸡肉肠。 方丛夏觉得他抓住鸡肉肠的动作有趣,就笑了一声,揶揄道:“吃这么多啊。” 阮南参瞪了他一眼,好似有点生气,低下头,一面撕开包装袋,一面小声咕哝:“你才吃得多。” 流理台很小,方丛夏又很高大,两个人站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 厨房没有窗帘,只有一扇看起来没什么用的半吊在房顶的百叶窗,方才还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深棕色的外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 水壶里的水不停地沸腾冒泡,发出很吵的咕噜声,方丛夏搭在大理石面流理台上的手指动了一下,侧过头去看阮南参。 巧合的是,阮南参也在看他,四目相对那一秒,方丛夏心尖狠狠跳了一下,莫名生出一股想要亲吻阮南参的冲动。 他喉结滚了滚,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攥紧垂在身侧的手,正要开口说话,阮南参就飞快别开眼睛,低下头,紧紧握住玻璃碗的边缘。 “阮阮。” 方丛夏叫了阮南参一声,客厅的淡黄色暖光非常柔和,将阮南参整个拢住,方丛夏抿了下嘴唇,看着阮南参,轻声说:“我那天没接电话是因为手机没电了,不是要拒绝你。” “从家里出去,是......是因为你太好看了,我怕忍不住伤了你。” 阮南参睫毛颤了一下。 “对不起,我是胆小鬼。” 方丛夏声音低下去,但听起来很诚恳,“阮阮,再给我个机会吧。” 他说完,侧过身体,安静地看着阮南参,眼神温和柔软。 “嘀”一声,水壶发出水烧开的提示音,阮南参绞着手指,没有看方丛夏,片刻后,他抱住玻璃碗,低着头对方丛夏说:“水开了。” “......”方丛夏没动,伸手松松地扣住阮南参的手腕,“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阮南参抬头,看了方丛夏一眼,又垂眸盯住被方丛夏握住的手腕,过了几秒,他吸了口气,稍稍用力挣脱方丛夏,小小声地说:“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方丛夏就垂下手臂,没有逼他,转身拔掉水壶的插头,声音听不出多余的情绪,他说:“那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们再说。”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方丛夏没有再提起有关的话题,只问阮南参早上什么时候、下午什么时候回家,在哪儿工作等等平常普通的问题,阮南参一一回答了他。 问完想问的问题,他没有继续讲话,和阮南参相对而坐,默默地吃完了泡面,并主动清洗干净碗筷。 时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阮南参说困了要去睡觉,说完就站起身准备走进房间,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方丛夏一眼,方丛夏就叫住他,眼里有些笑意,声音很轻,说:“晚安,阮阮。” 阮南参呆住,脸颊爬上可疑的红晕,沉默少时,他转过身体,用力按住门把,小声说:“晚、晚安。” 门缓缓关上,方丛夏也从行李箱拿出洗漱用具,简单收拾后关掉客厅的大灯,把空调调高几度,盖上被子睡觉。 翌日清晨,阮南参起床的时候,往日安静的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他走出来一看,长条形的木质餐桌上已经摆了两个餐盘和两碗泡好的麦片,盘子里各装了三片抹好果酱的面包片。 阮南参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抬头去看厨房里忙碌的方丛夏。 房间暖气开得很足,方丛夏只穿了一件驼色的圆领毛衣和黑色长裤,袖子挽起来,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眼神专注,看着嗞嗞冒烟的平底锅,不时翻搅一下。 大约两分钟后,他关了火,动作熟练地用锅铲铲出一枚煎好的鸡蛋装盘。 不知道为什么,阮南参感到心脏像有细微的电流蹿过,左手手腕上的心率监测仪开始小幅度振动,他有些慌张地低头按住,在方丛夏将要转身推门出来的前一秒,趿拉着拖鞋迅速回身跑进了卫生间。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餐盘的面包片旁多了一枚流心荷包蛋,阮南参怔了怔。 方丛夏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冲他勾了下唇角,说:“早上好。” 阮南参不说话,方丛夏有些奇怪地皱起眉,顺着阮南参的目光看向桌上的餐盘和燕麦碗,心下了然,解释道:“冰箱里能吃的东西只有这几样,你凑合吃吧。” “谢谢。” 阮南参抬眸看一眼方丛夏,又垂下眼,坐下来拿起叉子,小口吃起来。 期间,阮南参没有讲话,方丛夏也没有。 一顿早餐安安静静地吃完,阮南参换了衣服鞋子,准备去科研所工作。 方丛夏归置整齐餐具,也跟过来换鞋穿衣服,一面换,一面对阮南参说:“我送你去。” 阮南参感到困惑,眉心紧蹙,盯着方丛夏不说话,表情好像在问为什么。 方丛夏无奈地笑了一下,穿上鞋子站直身体,说:“外面在下雪,路滑不安全,我送你去,好不好?”没料到是这个答案,阮南参呆了下,没有立刻回答好不好,先走到窗边看下面的马路。 路面干干净净,昨夜下的大雪早已被工人铲干净了。 于是他拒绝了方丛夏,说:“不用,路上没有雪了。” “......”方丛夏一时语塞,卡顿几秒,他抓了把头发,说:“那我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跟你一起出门,行吗?”阮南参犹豫片刻,松口答应了,“好吧。” 两人一起搭乘电梯下楼,走出公寓住宿区的铁门,阮南参抬手指着方丛夏的右边,说:“超市在那边。” 而他要去的科研所在左边。 “你走哪边?”方丛夏问他。 “左边。” 方丛夏说:“嗯,那走吧。” “?”阮南参啊一声,看着方丛夏,狐疑地问道:“你不是要去超市吗?”方丛夏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我回来再去。” “走吧,你快迟到了。” 第56章 “我是他男朋友” “......”阮南参哦了一声,下意识往前走,走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地理解方丛夏的意思,他停下脚步,拧眉,睁大眼睛看着方丛夏,语气非常困惑:“你跟着我干什么?”“送你去科研所啊。” 方丛夏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垂眼看了下手机,又忍不住催他,“只有二十分钟了,快走吧。” 阮南参皱了皱眉,转过身,手揣进口袋,看起来有些生气。 他走得很快,方丛夏忙不迭跟在后面,一面走,一面解释道:“我是担心你,地很滑,你摔倒了怎么办?”听到这话,阮南参回过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方丛夏只好缴械投降,走上前扣住阮南参的手腕,垂下头低声说:“我想送喜欢的人出门上班。” 阮南参一下僵住,掩在毛绒方格围巾底下的脖颈和耳垂慢慢染上一层粉,他别开眼睛,看着远处的巨型雪人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梗着脖子,别别扭扭地对方丛夏说:“你......你说什么呢?”眼里的笑意却有些藏不住。 方丛夏轻笑一声,晃了晃阮南参的手腕,说:“再不走就真的要迟到了。” “哦。” 阮南参应了一声,却一步都没走,垂着眼皮看被方丛夏握住的手腕,几秒后,他抬起头看方丛夏,表情呆呆的,似乎完全在状况之外。 方丛夏牵起唇角,没有出声,低下头看了一眼,扣住阮南参手腕的手很慢地往下滑,碰到掌根的时候,指尖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他心跳有些快,看一眼阮南参,舔了舔嘴唇,鼓足勇气向下滑动半寸,轻轻牵住了阮南参。 “阮阮,可以牵手吗?”阮南参呆了一下,被方丛夏牵住的手心暖烘烘的,他偷偷攥住衣角,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不太自然地侧过脸,说:“要、要迟到了。” 手却没有甩开方丛夏。 “咳。” 方丛夏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耳根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什么,“那走吧。” 柏油马路两旁整整齐齐种了两排冷杉,深褐色的枝丫落满了雪,大概是天气寒冷的缘故,清晨七点半的M大人烟寥寥。 方丛夏牵着阮南参肆无忌惮地走在马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温零下,哈出的热气可以立刻结成白霜,但方丛夏的手心出了一层汗。 他偏头看了阮南参一眼,阮南参低着头,专注脚下的路面,微微露出的耳尖却涨得通红。 走到科研所前面的雕塑广场的时候,右侧方的大楼里有两个人走了出来,说话声由近及远,阮南参立刻松开方丛夏的手,背起来藏在身后,脸红得彻底。 方丛夏愣了愣,心里空了一瞬。 “有人来了......”阮南参抿紧嘴唇,仰起脸望着方丛夏的眼睛小声解释了一句。 闻言,方丛夏回头看了一眼,两个红头发的蓝眼睛小哥迎面走来,两人的说话声有些大,表情很严肃,好似在争执什么。 他不自觉舒了一口气,下一秒就笑起来,手掌贴住衣服擦了擦,回答:“嗯,有人来了。” 想起自己尚在阮南参的手机黑名单里,方丛夏眼神暗了几分,而现在氛围不错,适合提要求,他放低声音,对阮南参说:“那可以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了吧?”阮南参“啊”了一声,皱起脸,有些心虚地看一眼方丛夏,答道:“你......已经不在黑名单了。” “不信你打电话给我。” 方丛夏照做了,果然,几秒后阮南参的手机响了起来,备注“方丛夏”的来电显示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他松了一口气,挂断电话,看着阮南参说:“我信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方丛夏没有再去牵阮南参的手,规规矩矩地并排走着,直到罗恩端着一杯咖啡出现在阮南参眼前。 罗恩站在研究所楼下,左手端了一杯咖啡,右手拎着一袋牛奶吐司面包,他看见阮南参,举起拎着吐司面包的手用力挥了挥,大声喊阮南参的名字。 “你来了!我给你带了早餐!”阮南参快步走上前去,冲罗恩礼貌性地笑了一下,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已经吃过早餐了。” 罗恩露出惋惜的表情,不由分说地把咖啡塞进阮南参手里,然后当着阮南参和方丛夏的面,拆开面包袋子拿出一片咬下一大口,非常浮夸地说:“这么美味的吐司面包,你不吃真是太可惜了!”阮南参没有多惊讶罗恩夸张的表现。 罗恩是个自来熟,天性热情开放,和科研所的同事相处很融洽,哪怕阮南参才来M大三天,罗恩对他就好得像是阔别重逢的老朋友了。 “那确实很可惜。” 阮南参笑了笑,秉持善待一切好意的原则,他接过罗恩递来的面包,象征性地咬了一口,没有多认真地评价道:“味道不错。” 罗恩挤挤眼睛,嘴角夸张地咧开,下一刻却收起笑意,蹙眉,紧紧盯着阮南参的脸,然后很突然地伸出手摸了摸阮南参的嘴角。 阮南参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往后退,紧接着就撞上方丛夏的胸膛。 方丛夏搂住他,阴沉下脸,瞪着罗恩,沉声质问罗恩:“你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罗恩摊摊手,冲方丛夏挑了挑眉梢,表情非常无辜,“阮的嘴角粘了面包屑,我帮他拿下来而已。” 方丛夏没说话,面沉如水,片刻后,他一字一顿地说:“是么?那谢谢你了。” 这时候,二楼科研所的一位女同事探出身子,朝罗恩大喊了一声,罗恩抬起头挥手致意,而后笑眯眯地看了尚且惊魂未定的阮南参一眼,说:“阮,教授说开始了。” 说完,他又眯起眼睛看了看方丛夏,才拎着面包转身上楼。 目视罗恩离开,方丛夏心底升起一股怒火,他松开阮南参,微微低下头,问他:“没事吧?”阮南参摇摇头,方丛夏又问:“他是你同事么?”“是的。” 阮南参点了点头,走上前两步,转过身对方丛夏说:“我走了。” 方丛夏“嗯”了一声,笑了下,说:“下班我来接你。” 看着阮南参消失在楼梯转角,他抬头看了一眼科研所的办公室,想到罗恩略有挑衅的模样,方丛夏狠狠拧眉,走到半路,拿出手机,给阮南参发了条短信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阮南参是中午回复他的,他说罗恩晚上要请科研所的同事聚餐,不回来吃饭。 方丛夏一口气哽在胸口,他低头看着做到一半的西兰花和鸡胸肉,没什么表情地扔了手套和围裙。 他躬着腰,手搭在流理台上,眉心紧锁,沉默少时,他拨通了阮南参的电话。 阮南参接得很快,他那头很安静,只有机器运作的嗡鸣声,他问:“什么事啊?”“没什么事。” 方丛夏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流理台的台面,“想问问你吃饭没?”阮南参“哦”一声,回答:“吃了,罗恩带的汉堡和三明治。” 再次听到罗恩的名字,方丛夏挪开手机听筒狠狠啐了一口,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又很平静,他说:“阮阮,你晚上的聚餐,可以带家属么?”“家属?”阮南参觉得疑惑,就问道:“我没有家属啊,阮北川不在这里。” 方丛夏一时语塞,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我,算了,我的意思是你晚上聚餐能不能带我去?”“为什么啊?”阮南参又问他,大概有同事跟他讲话,方丛夏听到阮南参讲了两句英语,接着就是一阵欢快的笑声。 “阮阮。” 方丛夏叫了阮南参一声,阮南参“啊”一声,说:“怎么了?”“你宿舍突然停电了,我要是不跟你去,那我晚上就没饭吃了。” 方丛夏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巴巴的,害怕阮南参不相信,他接着补充道:“你不信么?那我念一下管理员发布的断电通知给你听。” “亲爱的同学们,由于近日雪太大,导致线路故障,现通知大家自今日下午三点开始至晚上十一点停电,给您带来不便,非常抱歉!”念完,方丛夏又重复了一次,说:“我真的没骗你。” 电话那头沉默下去,过了一分钟,阮南参好似很轻地叹了口气,松口答应道:“好吧,那我把地址发给你。”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两分钟以后,方丛夏收到了罗恩请客聚餐的地址。 不过方丛夏没有听阮南参的话直接打车去聚餐的牛扒店,而是赶在阮南参下班之前赶到科研所楼下。 所以阮南参和罗恩他们一起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方丛夏站在科研所楼下,手里夹着一根烟在抽。 阮南参愣了几秒,罗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很轻地哼了一声,问道:“阮,你朋友么?”阮南参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摇头,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头,在他心里,方丛夏不单单是朋友,但除此以外的关系他不知道如何描述。 他正在想要怎么解释他和方丛夏复杂的关系的时候,就见方丛夏按灭烟大步走了过来。 “阮阮,怎么站在这儿不走啊?”方丛夏抬手很自然地搭上阮南参的肩膀,又勾了勾唇,说:“你好,阮阮的同事。” 他眼里没什么温度,眼睛紧紧盯着罗恩。 罗恩扬唇一笑,眼神犀利,看了阮南参一眼,又看向方丛夏,问道:“你是阮的朋友?”方丛夏搭在阮南参肩上的手紧了紧,垂眸看了看阮南参,勾起唇角,说:“我是他男朋友。” 第57章 “晾他一段时间” 罗恩惊讶地张大嘴巴,看一看阮南参,又看一看方丛夏,他仿佛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中,过了许久,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表情十分复杂,问阮南参:“阮,这是真的吗?他真的是你的男朋友?”但是阮南参没有说话,他和罗恩同样陷入了震惊。 方丛夏搂住他肩膀的手臂有些用力,紧紧锢着他,像被用力按进方丛夏怀里。 他仰着脸,呆呆地看方丛夏,脑海里闪过昨晚方丛夏和他讲的那些话。 而当事人方丛夏则神色如常,笑意盈盈,看向罗恩的眼神狠劲和挑衅意味十足,觉察到阮南参的目光,他低头看了阮南参一眼,眼睛里流露出少许心虚。 这时候,罗恩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拿出来扫了一眼,语气郑重地对阮南参讲:“我接个电话,很快回来。 阮,一定要告诉我答案。” 说完,他背过身向远处的冷杉树走去。 罗恩离开后,阮南参又看了方丛夏一会儿,直到方丛夏不太自然地松开他,眼神飘忽,耳根泛起可疑的红色,他轻咳一声,抓抓头发,低声说:“我......我刚刚是一时冲动,你要是介意,我以后......以后不说了。” 停顿片刻,方丛夏看了一眼远处在大声讲电话的罗恩,不知道为什么,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那个罗恩没什么好心,你不要跟他走太近。” 说到这儿,他不知想起什么,语调降了几度,望向阮南参的眼神看起来忧心忡忡,“阮阮,你这么好骗,在M大又人生地不熟,除了我,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末了,声音恨恨地补充道:“尤其是罗恩。” 阮南参没理他,隔了几秒,他有些困惑地抿了抿嘴唇,问方丛夏:“你......真的想做我男朋友吗?”“想。” 方丛夏立刻答道,他很认真地看着阮南参,问道:“所以,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么?”阮南参又不说话了,低下头去,绞着手指,方丛夏的鞋面落了浅白的雪花,或许是等待时间太长,鞋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阮南参有些发怔,他抬头看了方丛夏一眼,很轻地叹了口气,小声说:“现在不可以。” “好吧。” 方丛夏说,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那我等你愿意的那天。” 阮南参小小声地“嗯”了一声。 两分钟后,罗恩行色匆匆地回来了,表情愧意满满,他眼睛看着阮南参,抱歉地笑笑,说:“阮,我有急事需要处理,今天的聚餐恐怕只能取消了,非常抱歉!”阮南参没有感到很意外,报以理解的微笑,说:“没事,你先忙吧。” “谢谢你,阮。” 罗恩笑起来,走上前抱了阮南参一下,“你真体贴。” 方丛夏顿时沉下脸,没什么表情地盯着罗恩。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罗恩冲方丛夏勾了勾唇,放下搭在阮南参肩上的手,对阮南参说:“关于你男朋友的问题,我们下次再讨论。” 阮南参愣了几秒,下意识抬头看方丛夏,但罗恩已经转过身脚步急促地离开了。 他偷偷打量着方丛夏,而方丛夏的眼睛一直紧紧追随罗恩的身影,目露凶光,甚至算得上咬牙切齿,阮南参思考片刻,抬手碰了下方丛夏,问他:“你是在生气吗?”方丛夏回过头来,眼睛和阮南参对上的那一秒,表情又恢复正常,只是笑容有些勉强,“没有啊,我生什么气。” 他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抬起来,像清理什么脏东西似的,用力掸扫阮南参被罗恩摸过的地方,一面掸,一面皱着眉说:“罗恩手上这么多细菌,摸你做什么。” 掸完还不够,他走上前半步,学着罗恩的样子,张开双手拥住了阮南参,贴近阮南参的左耳,说:“罗恩这人身上有晦气,我帮你去去。” 拥抱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方丛夏放开阮南参的时候,表情比方才平和了一些,他帮阮南参整了整围巾,才说:“晦气去完了,回家吧,我给你做饭。” 阮南参感到困惑,他不太理解方丛夏的这种行为,“为什么罗恩晦气?”想了想,他垂眸看一眼方丛夏的手,补充问道:“难道你的手没有细菌吗?”“......”方丛夏一时无话可说,阮南参又很执着地看着他,静默片刻,他干笑两声,开始胡扯:“我的手细菌肯定没有罗恩多,出门前我用洗手液洗过手了。 罗恩整天都呆在实验室,人又晦气,细菌当然往他身上跑啊。” 阮南参眉头皱得更紧,大脑快速搜索有关知识,企图反驳方丛夏。 “老提他干什么。” 见阮南参仍然对此纠结不放,方丛夏连忙转移话题,“你晚饭想吃什么?我买了鸡胸肉、西兰花,番茄土豆和面。” 果然,阮南参听完就问他:“你不是说停电了吗?”“......”方丛夏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眨眼速度变得飞快,“哦这个啊。”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刚刚公寓那边又通知说线路问题解决了,今晚不停电。” “这么快啊?”阮南参狐疑道,据科研所的同事讲,风雪天的M大停电时长从不低于十二小时。 “是的。” 方丛夏信誓旦旦地说,“千真万确,反正今晚肯定有电。” 阮南参哦一声,没有多追问。 回到公寓楼,联系方丛夏的说法,阮南参忍不住走到通知栏那里查看是否有最新的关于停电的通告。 然而没等他仔细浏览,方丛夏就把他拉走了,他眼神有些慌张,说话的语速比平常快了不少。 根据有关书籍的解释,方丛夏的行为可以定义为撒谎。 意识到这点,阮南参呆了呆,抬头去看正蹙着眉紧盯手机的方丛夏。 “你——”“意面——”好巧不巧,方丛夏同时开口说话,两人均是一愣,方丛夏牵起唇角,说:“你想说什么?你先说吧。” 阮南参嘴唇动了一下,现在的方丛夏看上去正常了很多,眼神动作都不在撒谎的范畴内,因此阮南参摇了摇头,让方丛夏先说。 方丛夏又笑了一下,说:“我想问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意面?”“番茄吧。” 阮南参心不在焉地回答,这时电梯到达六楼,方丛夏率先走了出去。 刷卡进门之后,他就脱掉外套闪身进了厨房,阮南参站在客厅看了他少时,弯腰换鞋。 阮北川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进来,阮南参又看一眼方丛夏,拿着手机走进我卧室。 电话甫一接通,阮北川的尖叫就传了过来,他说:“救命啊哥!爸妈下周回家!”讲完这句,他接着讲因为逃课被班主任发现,导致他即将面临被请家长的悲惨局面。 以往父母不在家,阮北川的家长会都是由阮南参代劳,因而阮北川躲过了许多来自父母的责骂。 阮南参安慰他两句,犹豫片刻,对他说:“弟弟,方丛夏来找我了。” “他说......他喜欢我,想做我男朋友。” 阮北川沉默了。 “我要不要答应他啊?”阮南参接着问,“我还是喜欢他的。” “这个狗比果真去找你了。” 阮北川先骂了一句,沉默几秒,他说:“哥,我不反对你跟他在一起,但是......”阮北川停了停,正色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你知道吧?你不能这么快答应他,得拒绝他的要求,让他知道咱不是那么好追好糊弄的。” “你听过一句话没?”阮北川说,“越容易到手的越不知道珍惜。” “先晾他一段时间,欲擒故纵懂不懂?”讲完这些,阮北川又根据恋爱手册逐条给阮南参分析,讲到最后,阮南参还是云里雾里,阮北川没有耐心,直接说:“简单来讲就是他让你干什么,你就不干什么。” 所以方丛夏来叫阮南参吃饭的时候,阮南参遵循阮北川的教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我不吃。” 第58章 “小王子与玫瑰花” 方丛夏近来感到非常郁闷。 起因是连续一周,阮南参整个人就像中了邪似的,说话经常只说一半,对他提出的请求和问题,通通予以否定。 例如今天早餐的时候,明明昨晚睡前已经同意方丛夏下班来接他,但早上吃早餐那十几分钟,方丛夏随口提起来,阮南参先是愣了几秒,然后就皱起眉,眼睛看向别处,说不要。 以及上周的那顿晚餐,到家前说好吃番茄意面和鸡胸肉,结果做好了叫吃饭,阮南参又面无表情地说不吃。 但是凌晨一点,方丛夏半睡半醒间又看见阮南参偷偷溜出房间,去厨房找食物。 被他抓包的时候,阮南参的腮帮子塞满了面包片,眼睛睁得很大,艰难吞咽下去后,阮南参神色躲闪,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说:“我饿了。” 方丛夏忍不住笑出声,他没问阮南参叫吃饭的时候为什么不吃,只是说:“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阮南参呆了呆,眼睛下意识看向冰箱顶层剩下的半份意面,方丛夏分明看见他咽口水,但下一秒,阮南参就很坚决地摇了摇头,别开视线,说:“不吃。” 说完,他就抓起一整袋面包,飞速逃离厨房奔进卧室。 不过有好几个晚上,阮南参可能对自己的行径感到愧疚,主动邀请了方丛夏去他的房间看电影,开始播放片头的时候,总是佯装不经意地蹭过来和方丛夏靠在一起,唇角偷偷上扬。 而方丛夏偏头看过来那一秒,他又很快转开视线,假如方丛夏盯着他看的时间太久,阮南参就会故作镇定地看他一眼,问怎么了。 这时候,倘若方丛夏说没什么,阮南参就要指责方丛夏不尊重电影剧情。 方丛夏有些无奈,只能把阮南参的怪异行为归结为孩子迟来的叛逆期。 而今晚,叛逆的孩子阮南参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自从那天罗恩接了电话走人以后,整整七天的时间他都没有出现在科研所,当然也没有缠绕在阮南参周围。 晚上回来的路上,阮南参却主动告诉方丛夏,说罗恩邀请他去大剧院观看明天晚场的舞台剧。 阮南参讲起这件事的时候,兴致不高,声音和平时方丛夏问他想吃番茄还是土豆时没什么区别,没有表现出很想赴罗恩的约会的样子。 “你想去吗?”方丛夏一面走,一面侧过头垂眸看着阮南参,“你要是想看,我订明天的票陪你去看。” 阮南参“啊”一声,和方丛夏对视两秒,又低下头去踢踏脚下的雪团,片刻后,回答:“也没有很想看。” 于是方丛夏就说:“那就别去了,免得沾了罗恩的晦气。” 谁想到他说完“别去”之后,阮南参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亮地说:“那我还是去吧。” 他说着,立刻拿出手机回复罗恩的短信。 罗恩秒回了他,是两张连坐的观众票,晚场八点,剧名是《小王子》。 “......” 方丛夏气结,攥紧拳头,盯着阮南参半天说不出话。 偏偏阮南参仰起脸,用无害而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声音听起来很困惑,问他:“你怎么了?” 方丛夏皱起眉头,好似想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忍住了,神色很无奈,“你刚刚不是说不想去吗?怎么突然变卦呢?” “哦。” 阮南参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方丛夏一眼,“我现在又想去了。” “......”方丛夏没什么办法,叹了口气,说:“你和罗恩去吗?票能不能给我看看?” 阮南参点点头,把手机递给方丛夏。 方丛夏扫了两眼,打开自己的手机,去应用商店下载了K国这边的订票软件,按照罗恩预订的场次和座位号订了一张票。 不幸的是,和阮南参的连坐没有了,他眉心紧锁,退而求其次,选了和阮南参的座位相隔一排的一个位置。 他把手机还给阮南参,说:“我也订了票,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阮南参惊讶地“啊”了一声,看着方丛夏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有些勉强地说:“好吧。” “......” 然而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隔天中午一点的时候,张瑜破天荒地给方丛夏打了三四个越洋电话,方丛夏接起来,就听到张瑜在电话那头火急火燎地说:“P市有突发紧急舆情,报社人手不够,上面让我通知你今晚就赶回来,明天直接去P市。” “今晚?”方丛夏毫不意外在休假的时候收到报社的工作安排,上次休假他去M国找高直,第五天就被张瑜一个电话召了回去。 张瑜说:“嗯,总之你尽快回来,我让小吴帮你订了今晚七点的机票。” “这么急啊?”方丛夏皱了皱眉,“能不能改签到今晚最晚的那一班飞机?我......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 阮南参还没有同意和他在一起,甚至今晚还要和罗恩去约会。 张瑜沉默少时,松口答应了,“好吧,今天最晚一班是晚上十点,待会儿我让小吴把航班信息发你,一定尽快!” 挂断电话,距离阮南参下班还有四个小时,方丛夏开始收拾行李,结果在临近下班的前三十分钟,阮南参发来信息告诉他今天要加班,让他不用来接他了,直接剧院见。 方丛夏默了默,看了一会儿收拾妥当的行李,又抬眸环顾这间宿舍。 片刻后,他带上围裙进了厨房。 这期项目很快就要交工,科研所最近都在赶进度,教授通知可以下班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七点,罗恩提议去M大附近的快餐店将就一下,阮南参没异议,答应了。 在等餐的过程中,罗恩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最后才问起那天的“男朋友”。 这时候,阮南参收到了方丛夏的信息,大意是报社有紧急任务,他的假期结束了,今晚就得飞回本市,嘱咐阮南参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回来那天他去接机。 阮南参愣住,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好几眼,心里一点点被不确定情况带来的负面情绪占满。 他按住键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只回了一个“好的”过去。 罗恩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态度有些冷淡地问:“怎么了?有事吗?” 罗恩混不在意地笑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继续追问男朋友的话题,转而提起今晚的舞台剧。 到这儿,阮南参其实想走了,他不确定方丛夏是否已经离开,问了航班号,但方丛夏没有回复。 一刻钟后,方丛夏回了信息,没说航班号,只是告诉他晚上的舞台剧会来陪他一起看。 阮南参只好按捺住心头的焦虑,垂着眼和罗恩吃完了这顿饭。 舞台剧八点开场,罗恩催着阮南参七点三十就进去候场,大概看出阮南参兴致缺缺,罗恩也识趣地闭口不言。 临近八点,穿着厚重的人们陆陆续续涌进剧院,台上的幕布缓缓撤开,方丛夏仍然没有出现。 阮南参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身旁的座位是一位年轻的母亲,孩子大约两三岁,安静地趴在她怀里,睁大眼睛看着舞台。 大概过了六七分钟,孩子拉拉女人的衣角,小声说了句什么,女人立刻抱着他起身离开。 整段剧情,阮南参都有些心不在焉,他频繁地低头看手机,打开方丛夏的聊天界面查看,对话停留在一小时前。 他看了片刻,又锁住手机,两分钟后又开始重复方才的动作。 当台上的小王子第一次和玫瑰花相遇的时候,阮南参觉察到身旁的位置落下一道黑影,而后他搭在扶手上的右手就被轻轻捉住。 方丛夏侧头看着他,眸色很深,轻声叫他的名字。 剧院光线很暗,从远处舞台投射下来的淡色灯光打在方丛夏脸上,在鼻翼两侧落下一方阴影。 方丛夏手很冰,额头却布满细汗,身上还带着外头的风雪寒意,他叫他阮阮,又道歉说来迟了。 阮南参睫毛颤了下,嗯了一声。 方丛夏却不说话了,视线投向台上,静静地握住他。 台上身穿绿衣的小王子替玫瑰花浇了最后一次水,盖上防风的盖子,同她告别。 玫瑰花没有回答。 这时候,方丛夏捏了捏阮南参的手心,阮南参就感到手心被塞进了一团纸,接着方丛夏倾身上前,贴近他的耳根,说:“阮阮,十点的飞机,我该走了。” “纸条回去再看。” 说完,方丛夏冲他笑了一下,在他颈侧落下一吻,就猫着腰起身,急匆匆地向出口走去。 阮南参心尖狠狠跳了一下,目光追随方丛夏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出口,然后他看向手心的纸条。 玫瑰花咳嗽了,在低沉舒缓的背景音乐下,开口对小王子说话。 阮南参抿了抿唇,没忍住,拆开了纸条。 纸条上写着:“他已经有了他的玫瑰,而我需要你。” “回国后给我个机会,好么?” 舞台剧散场的时候,阮南参和罗恩并排着向外走去,走到剧院门口,罗恩和一个身穿黑色夹克外套的男人交身而过,男人手中举着一把红玫瑰。 罗恩接过来,捧到阮南参面前,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说:“阮,你愿意做我的玫瑰花吗?” 阮南参愣了几秒,好似不太明白罗恩的举动,皱起眉问他:“你在说什么啊?” 罗恩笑了笑,似乎对阮南参的反应并不意外,“阮,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我知道总是接你回家的那位朋友不是你男朋友,你应当给我一个机会。” “所以......”阮南参看了罗恩一眼,不太确定地问,“你是在跟我表白吗?” 罗恩点点头。 地库光线昏暗,显得罗恩怀里的红玫瑰格外耀眼,让阮南参想起在剧院,同样昏暗的光线下方丛夏塞进他手心的那张淡粉色纸条,他说“我需要你”。 想到这儿,阮南参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牵起唇角,手伸进口袋,轻轻握住方丛夏塞的那张纸条,摩挲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对罗恩说:“对不起啊,我已经有我的小王子了。” 罗恩惊呼一声,眼中流露出些许失落,但他很快调整了表情,说:“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能不能问问,哪位先生有幸成为你的小王子?” “他叫方丛夏。” 阮南参没有停顿,笑了一下,接着说:“就是总来接我下班的那位。” 罗恩呆住,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阮南参不怎么在意,和罗恩简单道了别,随后招呼停在门口的一辆黄色的士坐了上去。 第59章 “圆满”(正文end) 他打开宿舍门,屋子里漆黑一片,阮南参这才有一种方丛夏已经离开的实感。 他站在玄关处,看着有些空荡的屋子开始走神。 五分钟后,他低下头,拿出那张淡粉色的纸条,展平摊开在客厅的小茶几上,从不同角度拍照上传进手机的私密相册。 做完这些,阮南参再低头的时候,看到了茶几右上角的一张黄色便利贴——冰箱里有小馄饨。 字迹是方丛夏的。 阮南参呆了几秒,后知后觉地想起前天他随口提了一句想吃小馄饨,没想到方丛夏竟然记住了。 他感到心脏塌软下去,忍不住拿出手机给方丛夏发信息。 在K国的日子过得很快,阮南参每天都能接到方丛夏打来的视讯请求,他有时候会接,有时候又只开语音。 但更多时候,他总是打开后置摄像头,关掉自拍模式,让方丛夏看宿舍的鹅黄色壁纸。 往往这时,方丛夏就会软下声音,作出哀求的无辜表情,请求阮南参开启前置摄像头。 而阮南参通常会躲在屏幕后偷笑,然后细声细气地问方丛夏想我没,得到肯定答案,他就装模作样地哦一声,小小声地说我也想你了。 方丛夏走后没多久,由于新引进的设备运作良好,工期提前,成品得到甲方的大力赞赏,所以阮南参回国的日期提前了。 头天通视讯,阮南参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明天回国的事,不知是不是网络卡顿的缘故,方丛夏停顿了好几秒,再开口说话,讲的又是另外一件事。 阮南参有些失落,挂断视讯前,忍不住又提了一遍。 这次方丛夏倒是听清楚了,他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反而有些为难,说:“但是我明天要出外勤,没有时间来接你。” 阮南参哦一声,垂着眼沉默片刻,勉强扯了扯嘴角,说没事。 翌日当他到达本市机场的时候,方丛夏果然没来,而阮北川也因为学校组织的户外郊游活动,没有来接他。 阮南参感到少许沮丧,但他没有难过很久,因为导师的助理刚才飞机就打电话催他马上赶回学校参加会议。 等他汇报完在M大的项目经历,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九点,期间,方丛夏没有打过一次电话给他。 和同组的师兄师姐告别后,阮南参拉着行李箱一个人离开学校回家。 他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感觉身后跟了个人,那人跟着他走走停停。 他走快,那人也走快,他走慢,那人也走慢。 阮南参心头一紧,抓紧衣角加快脚步,终于在一个人多的十字路口,他猛地回头一看,方丛夏站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 好似没料到他会回头,方丛夏先愣了几秒,才勾起唇角冲他笑,然后很慢地走过来,在阮南参跟前站定,轻声说:“原本打算到你家楼下再叫你的,没想到被发现了。” 突如其来的欣喜像漫过桥梁的大水,两周没有见面,阮南参有些呆住,盯着方丛夏愣了片刻,突然伸手碰了碰方丛夏的脸。 下一秒却反被方丛夏捉住,十字路口人很多,他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举动,只是松松地扣住阮南参的手腕,低下头看他。 阮南参和他对视片刻,心跳快起来,想到方才被跟踪的恐惧,又埋怨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啊?” “因为我想试试阮阮高中的时候跟着我回家是什么感受。” 阮南参一时怔住,他呆呆地看着方丛夏,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知道像浸泡在糖罐里头的柠檬,又酸又甜。 前头的红灯转绿,一旁的行人立刻抬腿走上斑马线,方丛夏晃了晃他的手臂,提醒他回神,又牵稳他过马路。 本市已入酷暑,夏夜清爽的晚风徐徐拂面,吹过阮南参的面颊,又吹过方丛夏的臂膀。 他悄悄抬头看一眼方丛夏,又低头看一眼两人交握住的双手,不由得勾起唇角,心跳漏了一拍。 走过斑马线,往前的一段路人很少,方丛夏脚步略快,阮南参稍稍落在后头,橘色路灯下两人的影子纠缠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阮南参莫名想起高三傍晚高直落在方丛夏眼皮上的那个吻。 心口的甜立刻被针扎般的酸苦代替,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方丛夏也停住,回头看他,问道:“怎么突然停了?” 阮南参松开方丛夏的手,扶住行李箱,眼中有少许难过,垂着眼问:“你还喜欢高直吗?” “什么?”方丛夏皱起眉头,“我没有喜欢过高直啊,你在说什么呢?” 阮南参瞪大眼睛,声音大起来,“怎么会?我都看见他亲你了!高三的时候你们整天待在一起,你还背他......” 方丛夏没出声,皱着眉看阮南参,仿佛陷入了回忆,一分钟后,他突然松了口气,说:“你说这个啊,高直是直男,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 “我和高直是初中同学,我们初中就在一起玩了,背他那纯属是朋友间的玩笑。 至于他亲我......” 说到这儿,方丛夏停了停,狐疑道:“他什么时候亲我了?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 阮南参抿了抿唇,“也是高三,一个下午,在你回家的路上,高直亲了你的眼皮。” “怎么可能。” 方丛夏一口否决,事情过去五六年了,他想不起阮南参描述的傍晚是哪一天,但高直亲他这种事就算高直性转都不可能发生。 “可我就是看到了。” 阮南参低着头说。 他讲起这些的时候声音很小,情绪低落,眼皮耷拉着,看起来难过得要命,方丛夏呼吸一窒,感到心脏像被扎了一针。 他低下头,抱住阮南参,说:“我真的没有喜欢过高直,他也没有亲过我的眼皮,如果你看见了,那一定是误会。” “哪怕我真的喜欢过他,那也是过去了,我现在喜欢的是你,想亲的人也是你。” 阮南参怔怔地扬起脸,贴着方丛夏的胸口,和方丛夏对视,两秒后,他揪紧方丛夏的衣角,垂下眼小声说:“那你现在亲我一下。” 方丛夏没有犹豫,笑了一声,扣住阮南参的下颚,俯身吻住了他的嘴唇。 方丛夏暖热的鼻息喷在阮南参脸上,他呆呆地睁着眼睛,看方丛夏近在咫尺的眉眼、鼻梁。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很快,阮南参手腕上的心率检测仪振动频率很高,直到他后知后觉地闭上眼睛,笨拙地回应方丛夏,监测仪的振动频率好似到达了阀值,发出尖锐的鸣叫。 短暂分开的那几秒,阮南参听到方丛夏突然变重的呼吸,然后方丛夏就说:“阮阮,我好想你。” 接下来的走向变得有些奇怪,在他口齿不清地讲完我也想你之后,方丛夏扶住他肩膀的手滑了下来,悬在腰际,他轻声说:“不止心里想,哪里都想。”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秒,阮南参突然福至心灵,想起电影里时常出现的情节,他啊了一声,眨眼速度变得有些快,小小声地伏在方丛夏耳边,有些难为情地说:“前面有一家快捷酒店。” 方丛夏呆了一下,眸色就深重起来。 这天不是周末,快捷酒店人很少,在等待前台小姐办理住房的过程中,方丛夏看了专心输入住客信息的前台小姐一眼,压低了声音对阮南参说:“我去隔壁的便利店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阮南参不明所以,呆呆地反问:“买什么啊?” 方丛夏轻咳一声,表情有些微的不自然,声音比方才更低,“买避|孕|套和润|滑|剂。” 阮南参啊了一声,睁大眼睛呆住,下一秒就飞快低下头,脸红得像要滴血,不再说话。 “我走了。” 方丛夏笑了声,大步走了出去。 三分钟后,前台小姐把房卡和身份证递给阮南参,例行公事般说:“我们还有标间的,大床房的尺寸有些小,您和您的朋友一起睡恐怕不太够。” 阮南参头埋得很低,接过房卡和身份证,快速回答:“不、不用了,够睡的。” 搭乘电梯上楼的时候,阮南参收到了方丛夏的短信,他说:“这家没有合适我的尺寸,我去附近的超市看看,马上回来。” 阮南参手抖了一下,房卡就掉在地上。 刷卡进门之后,整洁的一米八大床映入眼帘,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阮南参抿了抿唇,有些紧张地握住手机。 他放下行李箱,走到窗边的榻榻米上坐下,打开了百度云网盘。 很久之前,阮北川借用他的百度云网盘存储过一些东西,但没有及时删除,被保留到现在。 阮南参犹豫片刻,感到羞耻、紧张和很多的兴奋,他点开其中一个,时长只有十五分钟,戴上耳机调小了声音。 二十分钟后,方丛夏拎着一只黑色的塑料袋回来了。 他进门的时候,阮南参已经洗过澡,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浴袍坐在床上。 看见他进来,阮南参刷的一下坐直身子,身体有些僵硬,低着头不敢看他,但三秒后,就指着床边的开关对方丛夏说:“关、关灯。” 【……】 阮南参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他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方丛夏自身后紧紧抱着他,下巴抵住他额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阮南参脸上。 他盯着方丛夏看了一会儿,抬起酸痛的手臂碰了碰方丛夏的下颚,又很轻地叫他的名字。 方丛夏眼皮滚了一下,下一刻就睁开了眼睛,他声音有些哑,带着尚未睡醒的困倦,问他:“怎么醒这么早?不舒服吗?” 阮南参摇了摇头,想说话,但嗓子又干又痛,几乎发不出声音。 方丛夏皱了皱眉,靠过去用嘴唇贴他的额头,过了几秒,才说:“没有发烧,我倒水给你喝。” 他说完,就掀开被子起身倒水。 这时候,窗外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雨声,阮南参撑着床垫坐起来,接过方丛夏递来的水杯,又抬手指指落地窗的位置。 方丛夏会意,走过去拉开一半窗帘,有波纹状的水纹从玻璃上滑落。 “下雨了啊。” 方丛夏看了几秒,走过来拿走阮南参喝完的水杯,问他:“还要吗?” 阮南参哑着嗓子说不要,他就爬上床钻进被窝,靠在床头,搂住阮南参,看窗外的雨。 没过多久,雨声渐渐大起来,大颗大颗的水珠砸在落地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伴着盛夏清新雨味的空气自半开的窗户飘进来。 阮南参侧过脸,看了方丛夏片刻,问:“我们算在一起了吧?” “嗯。” 方丛夏垂下眼,看着他,说:“阮阮,对不起,方丛夏来迟了。” “没关系的。” 窗外雨声不停,几乎要盖过他的说话声,但阮南参知道方丛夏听到了,因为他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玫瑰花最终也没有等到小王子,但阮南参等到了方丛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