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和鸣》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琴瑟和鸣》作者:茹画 文案: 偶然穿越到古代的林冰琴,为了避免选秀进宫的命运,想尽法子嫁给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侍卫曾墨。 明里是嫁,暗里她早警告好了,跟曾墨只是假婚,他爱娶多少妾都可以,只要别耽误了她滋润的生活即可。 她的初心是好的,可生活的走向却渐渐有些偏离…… 古代的假夫妻演变为真夫妻的故事。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古代的先婚后爱 立意: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要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 第1章 夏日的傍晚。 清澈的河水潺潺流动着,河两岸绿草如荫,淡淡的微风轻轻吹拂着,送来一阵阵凉爽的气息。 林冰琴坐在河边的一块石板上,轻轻脱下绣花鞋和袜子,将一双嫩白的玉足浸到清凉的河水里。 她刚做完这个动作,一直站在背后的花儿便发出一声惊呼,“小姐,小姐,万万不可啊。”她惊慌地回头看向不远处的路面,唯恐有人经过,“被陌生男子看到就不好了。” 林冰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古代人们的思想就是如此守旧,大热的天气也得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宁愿汗湿全身也要顾全颜面。 话说她穿到这个陌生的时空已经十几天了。 恰好是天气相对炎热的日子。 她贵为知县家的大小姐,家里时常用冰块来解暑气,但跟现代化的空调还是没办法相比的。 这些外在的条件,她勉勉强强还能接受。 最不能接受的,则是眼看着就要到来的选秀。 各级官员家适龄的女儿统统要参加选秀,一进宫门深似海。一旦得到皇上恩宠,全家跟着享受荣华富贵,但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参选的秀女还是做了普通的宫女,在深宫里辛苦的熬啊熬。 想到这些,她悠悠地叹了口气。 花儿急得直跺脚,她蹲到林冰琴侧旁,语带哀求,“小姐,您快穿上鞋袜吧。” 林冰琴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我偏不。” “小姐,不日便要选秀,您万事都得小心啊。” “花儿,你觉得参加选秀是件好事吗?”林冰琴歪着脑袋问。 “当然好啊,进到宫里,可以见到皇上和太后,如果小姐能得皇上青睐,便可以做皇上的女人。”花儿眼睛里满是憧憬与希翼。 林冰琴伸出细长的手指,使劲点了下花儿的额头,“你呀,成天介想美事。你怎么就不想想,伴君如伴虎,皇上一个不高兴,会下令砍头,还会诛连九族呢!” 她故意吓唬小丫头。 十三四岁的花儿果然被唬住了,她眉头皱着,想了半天,忽然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如果诛九族的话,是不是我那些失散的亲人,皇上就会派人帮我找到了?” 林冰琴愣住,嘴巴咧开想笑,可咧到一半,又沮丧地收了回去。 这是一个令人感到悲伤的笑话。 一个不留神,林冰琴的双腿往水里滑了下,她想往回收,身子没稳住,扑通一声,整个人掉进了河里。 花儿一下就慌了神,她站在河边六神无主,“怎么办,怎么办?” 她不会水,小姐也不会。河水虽然清澈,但却很深。 她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落到水里的林冰琴却并不慌,在现代,她可是游泳健将,河水虽深,对她来说却完全不是问题。她促狭地扫了眼岸上七魂吓掉六魄的花儿,故意闭上眼睛,双手胡乱在水里扑腾起来。 “花儿,花儿……” 在水里浮浮沉沉的样子,颇像是濒死前的挣扎。 说时迟那时快。 岸边忽然略过一道黑影,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林冰琴还没反应过来,一双大手便自她的背后揽住了她,同时,一股陌生的雄性的气息沁入了她的鼻端。 男人胳膊穿过她的腋下,夏天.衣服轻薄,男人似是感知到了什么,手臂迅速撤回,改为抓住她的胳膊,动作一来一回间稍显粗暴,林冰琴被他这一拖拽,头部差点儿浸到水里,还是她自己稍稍平衡了下,佯装被他拖拽到了岸边。 花儿早在水边等着,嘴里一迭连声地说着感激的话:“这位壮士,谢谢你救了我家小姐,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她伸出手去扶林冰琴的胳膊,男人依然在水里,慢慢往外推送着林冰琴的身体。 先是胳膊,再是腿,最后是,脚。 滑腻柔软。 男人握住她脚的一刹那,像是触到了烫手山芋,迅速甩脱开来。 林冰琴还在闭着眼睛,感受到男人的动作,实在装不下去,故意咳嗽两声,装作是刚刚醒转过来。 花儿正在拖拽她的胳膊,听到她咳嗽,惊喜地喊道:“小姐,你没事吧?” 林冰琴轻轻甩开她的手,改为自己手脚并用爬到石头上边。 再让花儿拖拽下去,她浑身都要被拖散架。 她双手撑在石板上,光裸的双脚飞快缩到裙摆下面,做完这些,她这才看向救她的男子。 男人已经自旁边上了岸,浑身湿漉漉的,但头发和脸上并没沾水,个子很高,人挺瘦的,瘦削的脸颊上五官显得更加立体,浓眉大眼高鼻梁,脸膛稍黑一些,皮肤也略显粗糙。 似是察觉到林冰琴的目光,曾墨忽地抬眸扫了过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林冰琴淡淡看着他,他却只匆匆扫过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像要躲避什么似的。 “姑娘既无恙,我就先走了。” 声音低沉地扔下这么一句,男人大踏步离开。 林冰琴没吱声。 花儿还在担心她的衣服,蹲在她的旁边帮她拧身上的水,一边拧一边哭叽叽地说道:“小姐,我们可怎么回去啊,夫人看到了一定会骂我的。” 林冰琴忽地站了起来,浑不在意地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没关系,夏天.衣服轻薄,在这里晒一会儿再走。” “可太阳都快落山了,咱还晒啥啊?” “太阳下山了,不还有月亮吗?月亮姐姐若是不帮忙,”林冰琴手指在空中挥了挥,“不还有微风吗?” 她自己咯咯笑起来。 晚上,林冰琴慵懒地歪在榻上,两只眼睛不时瞟向门口,像是期待着什么。 花儿一撩门帘,从外头走了进来。 林冰琴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包打听那边有消息了吗?” 镇上有家酒馆,酒馆里的老板消息灵通,人们想找人或者打听个紧要的事情,都会去酒馆找他。所以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包打听。 花儿喜滋滋地走近床边,“有消息了。傍晚救小姐的男人叫曾墨,是六王爷手下的一名侍卫,家就住在离河边不远的曾家村,平常都在赵王爷府里当差,每隔十天半个月的回趟家。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他这趟回家,是为了成亲的事情。他母亲以前身体不错,他不怎么担心,但最近母亲身体不适,加之老人家一直催着他成亲,所以他这次回来是想遂了母亲的心愿。据包打听说,曾墨虽然家贫,但差事不错,身体也好,长相也不赖,已经有好几家的女儿中意他了。” 林冰琴双腿垂到床侧,表情若有所思,“还别说,包打听这业务是够熟练的,这么短的功夫事情就打听得这么细致了。” 花儿:“因为曾墨救了小姐,身上湿漉漉的,所以咱一说这个特征,包打听一下就知道是谁了。” “那包打听有没有说,这些女孩子里,可有曾墨中意的?” 花儿眨巴眨巴眼睛,“这个嘛,我没问。”顿了下,“要么,我再去问问?” 林冰琴拽住花儿的胳膊,“那倒不必了,”她示意花儿靠近自己,她对着花儿耳语,“明天,你让包打听把曾墨约到酒馆里。” 花儿吃惊:“小姐,你这是?” 林冰琴食指竖到唇间,轻轻“嘘”了声。 花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隔日,林冰琴对着镜子仔细地梳妆打扮,涂了腮红,抹了口脂,本就光嫩白皙的俏脸上,均匀地抹上了一层细粉,头发梳成光洁的发髻,鬂边斜插了一只漂亮的钗饰。 化完妆,林冰琴选了条暗色的衣裙,颜色虽暗,但凹凸有致的身材还是能突显出来的。 让管家备好马车,林冰琴和花儿坐了上去。 赶往酒馆的路上,花儿有些六神无主,她双手交握,不停地搓来搓去,她期期艾艾地问:“小姐,我们这样悄悄地去见曾侍卫,可以吗?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会不会,会不会大发雷霆?” 小丫头是真的怕,毕竟大户人家的女儿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 可林冰琴最近动辙便找理由偷偷往外溜。 每次小丫头都是提心吊胆的。 林冰琴索性抓过小丫头的手握住,“放心吧,有我在,即使父亲母亲生气发火,我会自己挡着,不会让他们责罚你的。” 花儿瞪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小姐,花儿不怕责罚,花儿主要是担心小姐。” 林冰琴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别担心。” 到了酒馆,林冰琴和花儿要了一个包间,点了几样小菜和一壶酒。 伙计送酒菜上来的时候,主动说道:“小姐,曾侍卫已经到了,就在隔壁包间。” 这肯定是包打听安排的。 林冰琴摆了下手,表示知道了,伙计见状便掩门退了出去。 林冰琴拉过那壶酒,斟了两杯,然后对花儿说道:“去把曾墨请过来。” 花儿依言出去,过了不到两分钟,包间门打开,一身黑衣打扮的曾墨走了进来,他刚迈进包间,花儿便在外头将门给关上了。 第2章 曾墨只听说有人要见自己,便找了过来。可刚迈进门里,门便被关上了。 他稍稍愣了下,浓墨如矩看向对面。 逆着光,他看不太清林冰琴的脸,只依身形判断,知道是个身姿窈窕的美女。 他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步,身子几乎倚到了门上,问:“何人?” 林冰琴慢慢站了起来,微微垂下头,“冰琴见过曾侍卫。” 曾墨两只黑眼珠瞪着,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林冰琴眼睫微抬:“我是林知县的女儿林冰琴,昨日承蒙曾侍卫搭救,今日特地备了薄酒一杯,以示感谢。” 曾墨微微一愣,滑腻柔软的触感闯入脑海,他忙挑了下眉,恭恭敬敬垂下头:“曾墨见过林小姐。”顿了下,继续说道,“酒就不必了。” 林冰琴忽地抬起胳膊,长袖遮脸,抽抽嗒嗒地说道:“虽是意外,可昨日,曾侍卫的确是毁了小女子的贞洁。昨日归家,父亲母亲知道后大发雷霆。小女子此生,只能仰仗曾侍卫了。” 说到最后,泫然欲泣。 曾墨:“……” 彻底懵掉了。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林冰琴也不急,用长长的袖子遮住脸颊,间或发出一声抽咽。 停了大约有两分钟,曾墨迟疑地说道:“林小姐金枝玉叶,曾墨不配。昨日之事纯属意外,荒郊野外,除小姐的丫鬟之外,并无第三人看到。小姐且放心,曾墨不会将此事外传,绝不会毁坏小姐名声一丝一毫。” 林冰琴慢慢放下了袖子。 这个男人,大概是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 他以为自己特地来找他,是为了封住他的嘴。 这样,倒也好办了。 林冰琴干脆不装了,拉过一个凳子,歪身坐好了,清清亮亮的眸子瞪起来。 “曾墨,本小姐不喜欢绕弯子,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既然看了摸了我的脚,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再嫁别人了。所以,今天找你来,就是商议成亲之事。你思量着开个价吧。要多少银两才可以娶我?” 曾墨表情木愣,活了近二十年,他这是头一回见如此说话的女人,他有些口吃地问:“林小姐,此,话怎讲?” “你既然不喜欢我,那就假成亲吧。你将我明媒正娶,但成亲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相中了喜欢的姑娘,娶几房小妾我都替你张罗。你的母亲,我会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奉养,绝不让你挂心。你要做到的,便是维护我的体面即可。” 曾墨身形有些僵,杵在门口像尊被定住的雕塑。 眼前的林家大小姐,短时间内变幻了几种不同的样子,他无法判断哪种才是真正的她。起先温柔婉约,之后豪爽如男子,最后,语言大胆到惊世骇俗! 曾墨有些进退维谷。 答应吧,知县之女的确是他难以肖想,也未曾期许过的。可不答应吧,昨日他又的确看了摸了她的玉足。这要让外人知晓,定是要娶她为妻的。 可这假成亲? 屋内寂静一片。 曾墨沉默,林冰琴同样沉默。 两人像在下一盘棋,你不言,我不语,都在沉静中等待对方的出击。 林冰琴坐在曾墨的斜对面,倚桌而坐,肘弯撑在桌子上,手则托着下巴,目光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曾墨肩背很宽,但足够挺拔,嘴唇很薄,大概是上火的缘故,嘴角貌似起了一个小小的白色水泡。 曾墨笔直站在门口,眼眸低垂,偶尔撩起眼睫扫向林冰琴,但仅一秒便移开了。 他没想到林冰琴如此胆大妄为的,竟然敢用这种眼神一直盯着他看。 停了大约有一刻钟的功夫,曾墨稳稳心神,沉声发问:“若是假成亲,林小姐能做到善待属下的母亲?” 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 林冰琴想也不想地回答:“我保证做到。” 曾墨抬手拭了拭额头本就不存在的汗意,“如此,属下便高攀了。” 林冰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她早有准备般自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向前递去,“你用这个筹备聘礼,今日或者明日务必上门提亲。” 递银票时,不小心露出一截纤白的手腕,像嫩藕般白得亮眼。 曾墨有些犹豫,林冰琴不耐烦地晃了晃手腕,“既说好是假成亲,你就不必跟我客气,这些聘礼理应我自己负责。但有一点,在我父亲母亲面前,你必须表现出钟意于我,非我不娶的样子。” 曾墨这才接过银票,轻轻地“哦”了声。 事情比预想中要顺利得多,林冰琴心情极好地回了家。 隔日上午,林冰琴还懒在屋中无所事事,花儿便兴奋地跑进来报告。 “小姐,小姐,曾侍卫上门提亲了!” 林冰琴精神一振,“怎么来的?” 花儿愣了下,摇摇头,“不知道,只听说曾侍卫和母亲,还有镇上最有名的张媒婆一起来了,还带了好些礼品。” “我爹,我娘呢?”林冰琴急三火四地穿衣服,衣服穿好后,又对着镜子简单妆扮了下头发,要擦口脂时,犹豫了下,放弃了。 “林大人和夫人都在家,这会儿可能已经见上面了吧。” 林冰琴提着裙摆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快,快走。” 花儿:“小姐,这种事情,小姐不方便出面的。” 媒人上门提亲,女孩子是要避开的。 可林冰琴哪里听劝,小碎步迈得跟刮风一样,急三火四便赶去了前厅。 还没迈进门里,便听到张媒婆喜滋滋的声音在说和着。 “林大人,曾侍卫年方十九,在六王爷府里当差,很得六王爷赏识。这次是六王爷亲口准了他的假,特地回来娶亲。他一心相中了府上的大小姐,特地赶来求娶。为了表示诚意,曾侍卫的母亲也赶来了……” 屋里只有张媒婆的动静,听不到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林冰琴站在门口放下裙摆,稍稍平稳了下呼吸,轻轻咳嗽两声,迈了进去。 她这一咳嗽,屋内人的目光全扫了过来。 曾墨眼底闪过一丝惊艳,曾母和张媒婆眼睛里是满意的神色,而林大人和妻子,则面无表情,看起来态度有些冷冷的。 他们对女儿的婚事,期许值完全在这之上。 张媒婆一直喋喋不休,林大人正准备找个时机,打发他们走人的。谁曾想女儿突然出现了。 张媒婆的嘴巴闲不住,乐呵呵地问道:“想必这就是林家大小姐了?” 林冰琴矜持有度地点点头,向着张媒婆和曾母轻轻施了一礼,“见过二位夫人。” “客气,实在是太客气了,”张媒婆哈哈大笑,“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啊。” 林大人刚要开口说话,林冰琴突然就双膝一软,跪在了厅堂中央。 张媒婆吓了一跳,“大小姐这是?” 曾墨表情则有些讶然。 林冰琴谁也不看,她目光淡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爹,您一向疼宠女儿,自小让我衣食无忧,还找师傅教我琴棋书画,我对父亲和母亲心存感激。成亲本是人生大事,理应由父母做主,但女儿与曾侍卫心心相映,还望父母成全。” 说完,她咚咚咚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实打实的。 磕完,额头立马红了一块。 此举把张媒婆整得一愣一愣的。 她未料及还有这样一出。 她尴尬地笑了笑,“原来,原来大小姐和曾侍卫早就心系一处,这下更好办了,您说是吧,林大人?” 林知县表情阴沉,并没答腔,林夫人惊讶之余皱着眉头问道:“冰琴何时见过曾侍卫?” 花儿接收到林冰琴的眼神,忙屁颠屁颠跑上前,压低声音向林氏夫妻简单禀报了昨日河边发生的事情。并且强调了小姐脱掉鞋袜的事实。 林夫人听罢,“哎呀”一声便晕了过去,花儿和几个仆从七手八脚地上前,又是拍背又是捶腿,林夫人才悠悠转醒,边喝茶水边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自己千般宝贝万般呵护养大的女儿。 林知县表情则愈发阴沉,恍若暴风雨将至。 见此情形,曾墨不由得瞟了眼跪在厅堂中央的娇弱美人。后者向他甩了个眼刀,顺带着磨了磨牙。 曾墨愣了愣,下一秒便站了起来,往中央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跪下,言辞恳切地请求道:“林大人,林夫人,请同意我们的亲事。” 说完,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林冰琴头磕得实在,他磕得更实在,附近地面的尘土被震得飞扬起来。 曾母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人,来前儿子跟她说的可不是这种情况,儿子说是事情会进行得很顺利,可现在看来,哪有半丝顺利的影子? 老人家不知道怎么应付眼前的状况,说不会说,思思量量地就想跟着跪。 还是张媒婆手疾眼快,在她起身的瞬间,一把将人给拽住,冲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稍安勿躁。曾母苦恼不已地坐了回去。 林夫人神情哀伤,像是天要塌了,林知县则表情冰冷。 气氛一时有些僵了。 第3章 沉默是一种煎熬。 主人和客人都沉默,下人们更是大气也不敢喘,屏气凝神站着。 林冰琴起先还跪得直直的,可膝盖下的地面又冷又硬,她渐渐有些受不住,挺直的肩膀开始偶尔晃一下。 跪在她前面的曾墨却纹丝不动,就跟家门口的石狮子一样,跪得端端正正的。 张媒婆尴尬地坐在那里,不时地用手帕擦汗。 当媒婆这么些年,头回遇到这种事情。 同意有同意的样子,不同意也有不同意的说法。林知县可倒好,自他们进门起,一个字也不说。徒让她心里没底。 该不会气火攻心,给他们几个来顿板子吧? 带着这种担心,张媒婆擦汗的频率越来越高。 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之后,林知县终于开了金口。 他目色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沉声说道:“冰琴,今日,我给你两个选择。” 林冰琴忙正了正身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一是老老实实在家,不日之后去参加宫里的选秀。二是跟曾墨成亲,”顿了下,林知县话峰一转,“但是,你若是选后者,须得记住。亲事一切从简。我们林家不出任何嫁妆,曾墨一顶轿子把你抬走就行。自此,你我断绝父女关系,再无任何瓜葛。” 众人目瞪口呆:“……” 事情需要如此僵滞吗? 张媒婆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知县表情冷漠严肃,她不敢再造次了,只好把决定权交给林家大小姐。 林冰琴表情愕然,她知道林知县希望自己参加选秀,以期能在宫里有出头之日,但万万没想到,他的期许值如此之高,一丝机会都不打算给她的。 他疼女儿不假,但想借女儿飞黄腾达的心思更是不假。 林冰琴长相清丽貌美,见过的人都夸赞不绝。 加之勤练过琴棋书画,林冰琴不管是长相还是内在,都是万里挑一的。 也正因为如此,让女儿进宫成了林知县唯一的念想。 眼下,他虽然给了林冰琴两个选择,但明眼人能看出来,他只想让女儿选第一条。 知县家的女儿,能一顶小轿抬走就算成亲?连普通人家的妾的待遇都没有,街坊邻居看到只会笑话。 养尊处优长大的林冰琴,怎么可能空手嫁去曾墨家? 去了,过贫苦节俭的日子,怎么可能受得了? 在大家都认为林冰琴会毫不犹豫选择第一条路的时候,跪在地上的她却一字一顿地回答:“父亲,请容许女儿不孝,女儿选择第二种。” 她拽拽曾墨的袍角,低声道:“择日不如撞日,你这就带我走吧。” 说完,她双手摁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跪得太久,她身体发僵,站了好一会儿身体才缓过来。 曾墨还在跪着,他想做最后的争取,他咚咚咚冲着林知县再次磕了三个响头,“求林大人成全。” 抬头的时候,额角有血丝渗了出来,一直流到唇边,他浑不在意,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目色不惧地看向林知县。 林知县眸色沉了沉,忽地摆了下手,“冰琴既然做出选择,众人见证,我与她父女情分自此终止,你们走吧。” 竟然毫不留情的。 林夫人吓傻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涌出眼眶,“不可啊,不可啊,此事是不是再议?再议?” 林知县却不顾众人愕然的目光,拂袖而去。 张媒婆举着帕子,连着“哎哟”了两声,“罢了罢了,曾侍卫啊,你这门亲事我说不得了,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就先走了。” 她哪里敢搅和这样的事情? 让知县家闹得鸡飞狗跳,那可是罪过。 她像躲避瘟疫一样,急风骤雨般地跑掉了。 曾墨还跪在那里,眼睛里涤荡着莫名的情绪。 他到现在还在懵着。 他是按照林冰琴的要求上门提亲,本以为会顺顺利利的,哪知道是被她给骗了。 她压根是一点儿对策都没有,找他,大概也是临时起意的。 他在心里慢慢分析,渐渐明白林冰琴的目的。 自己就是她躲避选秀的挡箭牌啊。 可挡箭牌用到这种程度? 林冰琴没管他,先绕过他跑到母亲身边,直接跪下,身子趴伏到母亲膝上,低声而又快速地解释着,“娘,请原谅女儿的不孝,进宫是父亲一念所想。可女儿不愿。宫里凶险,若是我去了,只怕活不过三天便被赐死,到时连累家里更是不值。两相比较,我还是先出去为好。母亲不必伤心,等选秀日子过了,我自会回来向父亲赔罪。还望母亲体谅。” 林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一做不了这个家的主,二劝不动女儿改变主意。 就只有哭的份了。 “你父亲不让给你任何东西,我纵是心疼你,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帮衬你一丝一毫……” 说到底,母亲还是心疼女儿。 林冰琴,“娘且放心,曾侍卫自会照顾我安全。”她冲还傻跪在那里的曾墨摆了摆手,“你过来。” 曾墨愣了愣,跪行几步来到林夫人跟前。 林冰琴右手往后,使劲抓了把他的膝盖,“快向我母亲保证,你会待我好。” 曾墨疼得眉峰皱了皱,赶紧说道:“林夫人,曾墨一定善待小姐,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林夫人哭得更大声了。 虽然母亲哭得伤心欲绝的,但林冰琴很冷静。 她心知林知县是一时气话,对她来说,这是唯一的机会,要走得趁早,万一林知县反悔,她就只有进宫这一条路了。 她最后向林夫人磕了个头,“女儿不孝,这就走了。” 她拽住曾墨的袖子,示意他快走。 曾墨表情犹豫,他不敢就这样带走人家的宝贝女儿。 林冰琴气极,两个指尖并拢,使劲掐了下他的胳膊,低声催促:“快走。” 曾墨懂了,她很急迫离开这个家。 稍事犹豫,他带着母亲、林冰琴一起往外走。 没人拦他们。 曾母从头至尾都是懵的,表情傻乎乎的。 像是没明白过来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人一起来到门口,果然有辆马车在候着。 林冰琴心里舒了口气,这个曾墨还算有心,要是步行来的。她就惨了。 被父母抛弃的女儿可怜兮兮地走在路上,肯定会被人评头论足。 可坐在马车里面,人们就只能猜测,起码看不到本尊。 她扶着曾母的胳膊,“夫人,您先请。” 曾母说话都不利索,“这,这就走了?” 林冰琴干脆架着老人家的胳膊往马车上一送,她自己则一弯腰坐了进去。 这帘子还没撩下来,花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 “小姐,小姐,我,我也去。” 林冰琴手抓着车帘,皱了下眉头,斥道:“花儿,这种时候你起什么哄,你在家里好好照顾我娘,有事我会找你。” “不行不行,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家里仆人那么多,有的是人照顾夫人,我就只管照顾小姐。” 林冰琴:“曾家不比府里,吃穿用度你会不习惯。” 花儿脑袋摇得像波浪鼓,“没关系,没关系。小姐能行,我肯定也能行。” 花儿不由分说爬上马车,挨挨挤挤地找了个位置。 眼见如此,林冰琴轻轻放下帘子,对着马车前头说了声,“走吧。” 曾墨在左,车夫在右,“驾”地一声,马车出发了。 花儿和曾母都不说话,车厢里安安静静的。 林冰琴眼神瞥向车窗外,表情沉肃。 车帘偶尔被风撩起一点儿边角,隐约可以看到经过的路面。 一长段平坦的路面之后,开始进入坑坑洼洼的地段。 车子颠簸得越来越厉害,同时马车速度也缓了下来。 花儿坐在林冰琴的对面,车子猛烈摇晃中,她担忧地看向林冰琴,“小姐,你没事吧?” 林冰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花儿转向曾母,“大娘,什么时候会到啊?” 曾母忙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眼,“再有二里路就到了。” “还得二里路?”花儿沮丧极了,“是不是后面的山路更陡?” 曾母表情拘束,“我们曾家村,比较偏僻。马车往里走,不,不大方便。” 林冰琴忽地转过头,“大娘,”她学着花儿的称呼,“我们是不是应该下车步行?” 曾母尴尬地笑笑,“你头一回来,不能下地走路的。” 林冰琴:“……” 花儿咳嗽一声,帮忙解释道:“大娘的意思是说,如果新娘子第一次到曾家村,是不能下地走路的。” 新娘子? 林冰琴瞧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蓝色。 她没吱声。 车子一路颠簸,颠到林冰琴想吐,颠得花儿脸色腊黄,车子终于慢悠悠停了下来。只听曾墨低沉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到了。 林冰琴难受得想吐,迫不及待就要撩开帘子跳出去,人刚要动,胳膊就被曾母给拉住了。她回头,曾母表情拘谨地说道:“在咱们曾家村,新媳妇第一天上门,鞋子一定不能沾地的。” 不能沾地? 曾母:“让墨儿把你背进去吧。” 第4章 林冰琴一怔。 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心里却跟明镜一样。她哪里是嫁到曾家,她顶多算是借着曾墨的名义逃出来罢了。 人稀里糊涂穿到这个时空了,但不能闭着眼睛稀里糊涂地过。 她这一走,伤了林知县夫妇的心,但解放了她自己。 尤其她是两手空空出来的。 连随身衣物都没带,仅穿着身上这套衣服就来了。 不得不说,够大胆的。 再看曾母,岁月在她脸个刻下了太多的痕迹。老人家脸上褶子一道压着一道,皮肤又糙又黑。明明四十几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七老八十。 但老人脸上的善良与疼惜却是真的。她把林冰琴当成真正的知县家大小姐,哪怕她这样稀里糊涂地到了她们曾家,她还是想给她一个体面。 尽可能地体面。 林冰琴心里掠过一丝暖意。 她乖巧恭顺地答应一声:“好的,大娘。” 曾母见她答应了,便撩开帘子下去,转到马车前头对儿子小声说了几句,林冰琴听不到他们娘俩聊了什么,但猜也能猜出几分。 她静静地等着。 花儿想了下,“小姐,那我下去等你。” 小姑娘敏捷地跳下马车。 林冰琴这头的车帘慢慢被掀了起来,曾墨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语气略显尴尬地说道:“我背你进去吧。” 像是告诉她又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林冰琴微微点了下头,“辛苦曾侍卫了。” 见她同意了,曾墨缓缓转过了身子,宽阔的后背对着她。 马车高一点儿,他笔直站着,她欠欠身子,恰好可以伏到他的背上。 她先探出半截身子试了试,这才两手环过他的脖子,姿态笨拙地趴伏到他的背上。 伏上去之后,唯恐他将自己甩脱了,环在他脖子下面的两只手腕紧紧攥到了一起。 曾墨垂眸看了眼那两只又细又白的手,轻轻说了声:“走了。” 他两只大掌虚虚地扶住她大腿的位置。 夏□□服又轻又薄。 她感受到了他掌心炽热的温度。 她故意东张西望以引开自己的注意力。 迈过门槛,是空荡荡的院子,院子里只有三间茅草屋,院子里还有间厢房。 到处都简简单单的。 比林冰琴看过的所有穷乡僻壤的房屋都要简陋。 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那只火热的手掌便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曾母热心地指引着儿子往里走,“到正屋来,到正屋。” 曾墨在内屋门口犹豫了下,“娘,正屋是你住的地方。” “你成亲了,便让给你们住。”曾母拍拍儿子的胳膊,催促道,“快。” 林冰琴冰雪聪明的,立马感知到了曾墨犹豫的原因。她主动说道:“你住哪屋,便把我背去哪屋。” 她是客人,不能鸠占鹊巢,这个道理她懂。 曾墨嗯了声,不顾母亲的劝导,背着她径直去了西屋。 西屋上是一盘大炕,上头有简单的被褥,都是灰蒙蒙的颜色。 曾墨将人轻轻放到了炕上。 曾母跟过来,“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 曾墨背过身,“娘,这是我的屋子,我的妻子也理应住这屋。”他轻轻推了推老娘的背,“娘,我有话与小姐说,你们先出去吧。” 说完,他顺便看了眼花儿。 花儿忙看向林冰琴,后者丢给她一个同意的眼神,花儿便乖巧地退了出去。 西屋的房门仅是一块薄薄的木板,曾墨轻轻将之推上了。 他转过身,面对着坐在炕沿的林冰琴。 炕又凉又硬,林冰琴屁股往里挪了挪,右手顺道在炕上摸了把,抬手一看,竟然有一层的浮灰。 处处都不满意。 “林小姐,你今天这样做,是认真的吗?”曾墨拧着眉头问。 林冰琴挑眉看他,“你怕吗?” 曾墨神情有些不悦,“何来我怕不怕之说?” “你把知县家的女儿带走了,如果将来知县告你一下,说你拐带了他的女儿,你恐怕会惹祸上身。”说完,她煞有介事地盯着曾墨。 曾墨脸上没有任何惧怕的神色。 “如果小姐现在反悔了,我立马将你送回。道歉赔罪都可以,肯定让你平安归家。” 林冰琴轻轻拍了拍手掌,“我不管你怎么想,只要出了那道门,我是不会轻易回去了。” “以后呢?” “按说好的办呗。”林冰琴叹口气,“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在家的日子,我帮你照顾母亲。你有了心上人,可以随时迎娶进门。如果对方非要正妻之位,我们和离,我下堂就是。” 她说得轻松自在,完全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不会反悔?” “不会。” 曾墨面色淡淡的,“既然如此,便这样办吧。” 林冰琴还准备了一肚子话要跟曾墨掰扯呢,没想到几句话他就没事了。 她神情古怪地盯着他看。 曾墨弯腰开始收拾东西。 地下堆放着一些杂物,有刀有剑,还有一捆说不上是衣服还是包袱的。 他全都抱了出去。 抱完,拿着扫帚扫了扫地。 又上别的屋子抱过了两床崭新的被子。 红色,大花的。 看着就喜庆。 林冰琴看着他忙里忙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帮忙。 曾墨准备把红被褥铺到炕头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句,“是不是得先擦擦炕?要不然这么新的被褥岂不是脏了?” 曾墨要铺被子的手顿住,轻轻把被子往旁边一放,折身出去找了块布。 笨手笨脚地开始擦炕。 林冰琴一把拽过来,“还是我来吧。” 她脱了绣花鞋,半跪在那里擦炕板。 所谓的炕板就是硬硬的草席子,坐在上头还有点儿扎人。 林冰琴从里到外擦了一遍。 擦完,她将窗台也抹了一遍。 为了干活方便,她将长长的袖子全挽了上去,不但露出了白腻腻的手腕,连嫩白的小臂也露在外面。干活的时候,两截小臂像嫩藕一样在曾墨的眼前晃啊晃。 曾墨移开目光。 规矩地站在门口。 擦完炕面,林冰琴转头问:“怎么铺床?” 她嘴上是这么问的,其实心里是想知道晚上怎么睡。 一共三间屋子,进来前她往厢屋扫了眼,里头除了草就是些做农活用的工具,住不了人。 能住人的,大概就是东屋西屋两铺炕。 可他们现在有四口人。 怎么安排是个问题。 曾墨瞥了她一眼,“花儿跟我娘睡一屋。” 说完这句没有后音了。 林冰琴愣了会儿,懂了。 两人睡一屋,还算公平。 就两间屋子,这么安排也合乎规矩。 起码在曾母和花儿眼里,她和曾墨算是夫妻。 自认为是听懂了曾墨的话,林冰琴便将灰色的那套被褥铺在了炕头上,红色的那套铺到了另一头。 铺完,她就要穿鞋下炕。 曾墨皱着眉头:“你要做什么?” 林冰琴瞟眼窗外渐浓的夜色,“进了你家门,不能白吃你家饭,我得帮你娘做饭吧?” 曾墨抿了下唇,“新媳妇第一天不用干活。” 说新媳妇三个字时,他表情里有丝难言的别扭。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黑黑的面皮上浮上了一丝可疑的红云。 林冰琴还是穿上了鞋子。 想往外走的时候,曾墨铁塔般的身子截住了她,这次的语气就变得不太友好,甚至有丝丝埋怨在里头,“都说了,你什么也不用做,装装样子配合一下也是好的。” 林冰琴:“我,我要去茅厕。” 她一急,也不管什么斯文不斯文了。 坐了那么久的马车,她憋着一股子满满的尿意需要解决。 曾墨脸膛有些不自在,“请随我来。” 林冰琴,“……” 她上厕所他起什么哄。 等他往外走了,她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 他不领的话,她根本不知道去哪里上茅厕。 她赶紧跟了上去。 厢房里,花儿和曾母配合默契,一个在做饭,一个在烧火。 花儿歪着小脑袋,不知道跟曾母聊到什么,笑得嘴巴都咧到天边去了。 曾墨经过厢房,在一处小屋子前停下,指指里头,“进去吧,小心一些。” 林冰琴虽心有预期,可看到只挡了半截的茅厕,心里还是凉了下。 天儿快黑透了。 这里头乌七麻黑的,还只挡了半截。 她在里头脱裤子的时候,他从外头可不就看得清清楚楚? 尴尬透顶。 她咳嗽两声,装模作样地说道:“你先回吧,我一会儿就好。” 曾墨心知肚明,接着便转身回屋。 林冰琴把茅厕门大开着,颤颤微微地往里挪蹭,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到茅坑里。 花儿颠颠地跑来了。 林冰琴苦着一张脸问,“你怎么来了?” “曾侍卫说你找我。”花儿敞着门,伸出一只胳膊扶着林冰琴,“小姐小心,再往里一点儿,对,往前,对,好,蹲下就行。我在门口守着。” 门没全关,花儿始终拽着林冰琴的胳膊。 林冰琴尴尬不已地上完厕所。 还好有花儿,否则她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早上还在知县家里享受锦衣玉食,晚上就在茅草屋里感受贫苦不便。 差别太大了。 第5章 从茅厕里出来,花儿去厢房端了盆水,侍候着林冰琴洗了手,小声道:“小姐,曾侍卫让你回屋里待着,外面的事情不用管。” “外面能有啥事情?”林冰琴甩甩手,“那我先回炕上待着吧。” 她进屋后,花儿也跟了进来。 她脱了鞋子,坐到红褥子上面,花儿则站在地上。 “大娘在做什么饭?怎么做了这么久?”林冰琴问。 自打他们进门起,曾母便领着花儿去了厢房,一直忙活到现在,还没忙活完。 林冰琴就好奇了,这么个穷家,能有啥可吃的东西。 花儿往炕沿凑了凑,小声道:“大娘做了好几道菜,有鸡有肉,挺丰盛的。” 林冰琴吃惊,“咱们四个吃得完吗?” 花儿摇头,“大娘说待会儿就有客人上门了。说今天是曾家大喜的日子,马虎不得。” “大喜?” 林冰琴听着这两个字感觉有点儿讽刺。 她连件红衣裳都没穿,这怎么就大喜了? 花儿瞅眼她身上的衣服,情绪变得有些沮丧,“小姐,你上午就不该跟老爷对着来,老爷一向疼你,你多求求他,兴许他就应了。可这么走出来?”她为难地说道:“咱们什么也没带,没银两没衣服,小姐今晚洗澡都没什么衣服换,可,可怎么办哪?” 她替林冰琴愁上了。 林冰琴何尝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有些疯狂? 但选了就是选了。 “我早说过,你不应该来。你来做什么?我养自己都费劲,哪有精力多养一个你?”林冰琴埋怨的话说了一半,想到花儿的忠心,又连忙改了口,“不过,你既然跟我出来了,我肯定会管你。只要有我口吃的,就一定有你的。” 她已经开始琢磨怎么生存了。 “花儿!” 曾母在外头喊了声,花儿答应之后对林冰琴道,“小姐,我出去看看。” 林冰琴点了点头。 坐了很久的马车,林冰琴有些累了,洗澡、吃饭等等生计问题涌进脑海,她突然有些头疼,头倚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停了一会儿,花儿端着一大盆温水走了进来。她脖子上挂了条干净的毛巾,将冒着热气的水费劲地放到地上后,她气喘吁吁地直起腰,“小姐,大娘让你趁这个功夫先洗洗澡。” 她接着又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把几件红色的衣裳放到炕边,“大娘说让你凑合穿穿。” 林冰琴身子往外探了探,把几件衣服抓到手里。红色的肚兜,红色的里衣,红色的外衫。上面都绣着张扬的图案,但衣服不像新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肚兜的料子摸起来还好,可里衣和外衫的布料就有些劣质了,摸起来糙不拉叽的。 “这是谁的旧嫁衣?”林冰琴大胆猜测。 花儿点点头,“小姐猜得真准,这是大娘当年成亲的时候穿的,只穿过一回,洗得干干净净的压在箱子底下,近二十年了,这是头一回拿出来,说是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将就着穿穿。实在嫌弃就没办法了。” 林冰琴吹熄了窗台的蜡烛,摸黑跳到地下。 花儿吓了一跳,“小姐,你干嘛把蜡烛吹灭了?这可是曾侍卫特意帮你点上的。”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洗个澡,你不怕我还担心有人偷看呢。”林冰琴两只胳膊像僵尸一样向前伸着,“盆在哪里?” 花儿也伸长胳膊,摸摸索索的,“在我这边,我的脚下。” 两人手抓到了一块,林冰琴小心翼翼地蹲到大盆跟前,摸到温水之后,窸窸窣窣脱下衣服,复又伸出手,“毛巾给我。” 花儿顺着声音将毛巾塞到她手里,“小姐,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我自己来。” 林冰琴快速地用浸湿的毛巾给自己擦了个澡。 五分钟不到,结束了。 她摸索着把肚兜和里衣穿好,这才吩咐花儿,“点蜡烛吧。” 花儿惊得嘴巴都快掉下来,“小姐,这么快?” “这叫战斗澡。”林冰琴自我解嘲。 但愿人生艰苦到这种程度就是个头了,可别再艰苦下去了。 蜡烛亮起来。 红烛,红被褥,红衣美人。 简陋无比的家里,终于有了喜庆的气氛。 花儿费事巴拉地将水端了出去。 顺带着把林冰琴的脏衣服也带了出去。 临出去前,她再三叮嘱,“小姐,你可千万啥事也别做了,就老老实实待着吧。” 林冰琴懒懒地倚靠在墙上,刚洗过澡的肌肤白润透亮。 “我本来啥也没做。” 花儿欲言又止,“你刚才,刚才吹蜡烛了。” “吹蜡烛怎么了?” 花儿“嘘”了声,“曾侍卫点的是两只喜烛,吹灭了不吉利,是要亮到天亮的。” 书上好像有这么一说,林冰琴撇了撇嘴,“你不说,他们哪里会知道?” 花儿神情紧张,“我一定不说。” 花儿出去帮忙了。 林冰琴坐在炕上装“新娘”。 院子里陆续来了几个乡邻,曾墨和母亲在院子里摆桌招待。 喝酒划拳,大家说着祝福的话,曾墨客气地应着。 曾母不停上菜,招呼大家多吃点儿。 花儿趁人不注意,端了点儿饭菜送进来给林冰琴。 林冰琴没胃口,扒拉两口菜便说饱了。 “小姐,不再多吃点儿?” 林冰琴摇头,“我不饿。”她用手指指外头,“外面挺热闹啊。” “是挺热闹的,来了十几个人,凑了两桌。曾侍卫酒喝得不少,应该会醉吧。” “你忙活了一晚上,辛苦了。” “我不辛苦,只要小姐没事,我就没事。”小丫头对她是忠心耿耿的。 夜渐渐深了,乡邻陆续离去,只有一名老者,跟曾墨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边喝边聊。 花儿和曾母一起收拾餐盘,林冰琴困得眼睛睁不开。 几番考量之后,干脆脱了外衣,缩到了红色的被子里。 本来她和曾墨也是假夫妻,什么规则风俗的,她考不考虑的应该不重要。 迷迷糊糊睡着了。 初到陌生的地方,林冰琴睡得不沉。 耳边朦朦胧胧地一直能听到声音。 虽然能听到,但又不真切,像隔着很遥远的距离。 木门发出清晰的“吱嘎”声,曾墨身子踉跄着进到屋里。 他站在炕沿边朝里望了望。 美人如玉,头朝外躺在被窝里。 红烛滋滋燃烧着,窗台上已经堆起了一些形状不规则的烛油。 像是蜡烛流下的眼泪。 曾墨盯着林冰琴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身子踉跄着出去了。 院子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就听到花儿惊呼:“曾侍卫,这是要做什么?” 曾母拉扯着花儿往屋里走,“别管他,他这是在洗澡。”她冲儿子咳嗽一声,“家里多了两个人,以后洗澡注意点儿。” 曾墨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浓沉的“嗯”。 水声继续哗哗地响起来。 屋内的林冰琴打着呵欠睁开了眼睛。 本就睡得不沉,她被流水声给吵醒了。 她慢慢坐起来,揉揉眼睛望向窗外。 夜黑沉沉的,外头一片漆黑。 哗哗的倒水声又响了两回,洗完澡的曾墨只用一件外袍裹住身体便走回了屋子。 他将木门掩好。 身子倚靠着墙,屁股稍微一挪,半坐在炕边, 睡眼惺松的林冰琴,眼神迷蒙地看向他。 他也在看她。 外袍披在身上,只腰间松垮垮地一系。胸膛半裸着,肌肤发暗,肌肉虬结,只一眼,她便知道,他人虽然瘦,但足够壮实。 而她半起身子,里衣的领口有些松散,身子半歪着,肚兜的带子不经意漏出来。红得耀眼,白得惊心。 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坦诚”,林冰琴装作漫不经心地拢了拢领口,指指旁边已经放好的灰色被褥,“累了,就休息吧。” 像当初讲好的,假夫妻,各睡各的,各自安好。 曾墨“嗯”了一声,长腿一撩上了炕。 林冰琴以为没事了,遂打个呵欠,重新缩进自己的窝里。 可人还没躺好,被子便被撩了起来,一具带着凉气的身体随之靠了过来。 林冰琴吓得浑身一激灵,“曾墨,你这是要干什么?” 被褥本来就是为曾墨成亲用的,所以都是双人的尺寸,曾墨侧身进来,被子还是够盖的。只是林冰琴铺褥子的时候故意叠了两层,她自己躺着将将好,再多一个曾墨,就不够用。 曾墨侧身躺着,外袍很自然地斜下来,劲壮的肌肤只露不露。他曲起胳膊支着脑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林冰琴,像盯着一盘肉一样。 见他不答腔,林冰琴有些后怕,唰地坐了起来,低声厉喝:“你倒底要做什么?” 曾墨眼睛微微眯了下,“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 状态微醺,但眼睛里的光芒告诉林冰琴,他足够清醒! 林冰琴胸口泛起一股子冷意,她义正词严地问道:“我们提前已经讲好了,是假成亲。提亲的银两是我付的,你之前也是答应的。为何现在要出尔反尔?” “无凭无据,你为何要信我,而我,又为何要信你?”曾墨说出口的话充满着凉薄之意。 第6章 看着男人凉薄的表情,林冰琴心里终于涌起了一丝后怕。 只见几次面便决定假结婚,这件事情的确太疯狂了一点儿。 她只想象他是好人,从未曾想过万一他是坏人会怎么办。 莽撞之后遭遇报应了。 她手捂胸口,后背慢慢倚靠到墙上,目光充满警惕,“包打听说过,你是行侠仗义之人,我落水时,你下水救我,让我觉得包打听的话是可信的。我信你,才会跟你到这里来。” 她试图跟他讲道理,激发他做为男人正义的那一面,以期他不要与自己为难。 如果人生重来一次,她决不会再做这种莽撞的决定。 曾墨轻轻“嗤”了声,手撑着褥子慢慢坐了起来。 男人比她高,比她结实。 她感觉到了一种危机感,下意识地缩紧了身子。 女人的小动作逃不过男人的眼睛,他目光放肆地看着她。 眼睛里带着淡淡的醉意。 白天时,她注意过他的眼睛,是满含正气的。下水救她时,是注意礼仪的,胳膊触碰到她的敏感部位之时会及时避让,双手摸到她的脚踝时,几乎是一触即离,她没有感觉到半丝的亵渎。 可现在,的的确确是变了。 白天是正人君子,晚上就是趁人之危的恶狼。 她但愿这只是酒精惹的祸,那样的话,她拖拖时间,那个正义的他就会慢慢回归了。 “你怎知包打听的话是可信的?”沉默一会儿,他神情散漫地问。 “他收银子办事,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是有的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冰琴没什么底气。 他问得有道理,她凭什么就相信包打听?难道自己没有任何辨别能力? “万一他认识我,故意这么说呢?” “花儿去打听的时候,包打听又不知道是谁要打听你,他即便是认识你,却为何要说谎?” “既然是包打听,难道就不能认识花儿?” 林冰琴无话可说了。 她错了就是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凡事三思而后行才是对的,冲动之下的决定,往往带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结果好坏几乎是听天由命。 她咬咬牙,瞪着眼睛问:“曾墨,你想怎样?” 曾墨像是早有准备,慢条斯理地说道:“给你三个选择。” 林冰琴眼睛里升起一丝期待,有选择,就说明有回旋的余地。 曾墨继续说道:“一是天明之后送你归家,你和我成亲之事从未发生过。你做回你的林家大小姐,我还是我,我们是陌路人。二是真成亲,我们是一家人,好好相处。” 林冰琴面无表情,这两条,她都不想选。第一条不现实,她已经到过曾家而且过了夜,再回林家,只能是一个不洁的名声。虽参加不了选秀,但毁了名声等同于毁了一辈子,不现实。第二条更不行,曾墨都如此胁迫自己了,她怎么可能愿意跟他琴瑟和鸣,做好夫妻?如果只有这两条路,她还不如选择第一条。宁愿背负不好的名声过后半生也不愿跟曾墨这个卑鄙小人过一辈子。 她皱了下眉头,催问:“第三条选择呢?” 曾墨缓缓说道:“第三条是假成亲,我的俸禄给我的母亲,你帮我奉养老人,我给你应得的部分,他日风波过去,你再离开。” 林冰琴脸上闪过喜色,这不就是她所期待的吗?她表情雀跃地说道:“我选第三……” 话未说完,曾墨打断了她,“但是,必须圆房。” 笑容僵在林冰琴的唇边,她的脸色慢慢由晴转阴,愠怒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是吧?” “我不勉强你,三条路,你任选其一,选好了告诉我。” “为什么第三条非要圆房?既然是假成亲,有什么道理圆房?我不是你的小妾也不是你的女人,你提这点要求不觉得过分吗?” 曾墨微微打了个呵欠,“你还有其他方式取得我的信任吗?你因为包打听的名气而信任我,可我却无任何方式可以信任你。我平常不在家,何以放心让你照顾我的母亲?” “圆房了,你就不担心了?”林冰琴气得胸腔起伏,如果体力上能与曾墨抗衡,她早一个巴掌扇过去了。 他是想让她用身体取得他的信任。 敢情他是不放心把家和老母亲交到她手里,才出此下策。 “只一次,往后我不会再近你的身。你两手空空而来,只要你善待我母亲,我必会善待你。”曾墨黝深的眼眸里是毫不退让的坚持。 林冰琴无法理解男人的坚持,但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她秀气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燥郁不安地注视着他。 他依旧披着衣服,敞着怀,丝毫不觉得这半露半掩的样子有多么不合时宜。 她看他,他便看她。 不怵。 她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意的存在,反而有种自己只是猎物的错觉。他打量她,就像打量一盘美食。也许在想着从哪里下口更舒适更美味。 他真的不强迫她,她完全处于他的掌控之中,他像一只狮子,面对着一只在他面前不停扑腾的小鸟,他有足够的耐心,小鸟扑腾累了,自会送到他的唇边,任他予取予求。 紧张的对视里,林冰琴水润润的大眼睛先败下阵来。 她低下头,短暂地思考了下,复又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告诉你母亲。” 唯一的砝码,只能是曾母了。 曾母看着面善,不像是凶恶至极的人。 她这样说了之后,曾墨却也不恼,他大掌随意地向东屋一指,“你随意。只要你喊,我便会把你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到时候,你就只有一条路,”他沉沉吐出两个字,“归家。” 她费尽心机地从家里出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灰溜溜地回去。 长长的睫毛扇了扇,林冰琴语气冷瑟地说道:“既然如此,我选第一条,天明送我回家吧。” 权衡利弊,第一条是唯一可选的路。 说完,她戒备地看着他,“这样,你可以避开了吧?”她指指地下,“你睡地下还是我睡?” 已经谈到这种程度,同在炕上睡是不合时宜的。 她不能守着一颗炸弹睡觉。 曾墨淡淡看着他。 “我睡地下好了。”林冰琴抱着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地,曾墨长臂一伸,拦住了。 林冰琴:“……” “你睡地上可以,但我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喜被不可以。”他嗓音低沉地说道。 敢情是不舍得被子? 林冰琴松开抓被子的手,“那我自己下去好了。” 已经这样了,在地上坐一宿又有何妨? 现在的气候比较凉爽,她应该能够忍受。 曾墨却半起身子往后挪了几下,靠到另一面墙上。 “我们各睡各的,互不打扰,天亮立即送你走。” 说完,他背对她,侧身躺下了。 一副不想再被打扰的样子。 林冰琴气息难平地对着那道背影瞪了会儿,这才慢慢躺了下来。 这一天,净瞎折腾了。 红烛滋滋燃烧着,林冰琴的心情也像是拱入了一把火,心焦气燥。 她恨自己眼瞎,恨自己想事简单,恨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凡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番,也不至于落魄到受人拿捏的地步。 归家后要怎么办? 哭着哀求父亲? 一心希望自己能进宫侍候皇上的父亲,明天一定会大失所望吧? 不但参加不了选秀,外头人还会指指点点。 相信包打听那里肯定又多了不少闲言碎语。 好端端的林家大小姐,跟曾侍卫成亲后不到一日便给退了回去。 越想越气,越气越自责。 不争气的眼泪滑落脸庞。 林冰琴哭了。 虽然她尽力咬着嘴唇,但抽咽声还是飘进了男人的耳朵里。 已经闭上眼睛的曾墨,黑沉的眼珠子唰地瞪大了,他盯着眼前那堵墙,侧耳细听身后的动静。 女人抽抽咽咽的哭声像刚出生的猫儿,软绵绵地叫着,叫得人心里痒痒的,又带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曾墨手掌攥住了被角,使劲揉成团,又慢慢慢慢地松开了。 林冰琴哭了很长时间,快天亮才止了眼泪。用炕沿的一条毛巾把眼睛仔细地擦了又擦,自认为擦好了以后,她使劲吸了吸鼻子。 做为一个现代人,不可以被任何事情打倒。 名声尽毁又怎样,她照样还是林家的大小姐。 退一万步讲,若是父母亲弃了她。 她就不相信,她一个现代人,会饿死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 走一步看一步。 窗外传来了公鸡打鸣的声音,天亮了。一夜未睡的林冰琴爬了起来,窗台上的红烛恰好燃尽了,只剩一小堆干涸的蜡油。 她思虑如何穿衣服的时候,曾墨忽然也坐了起来。 他直接跳到地上,不知从哪里抓出一套衣服,背对林冰琴便穿了起来。 林冰琴避开了目光。 他窸窸窣窣穿好衣服后,人便拉开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母亲,起了?” “起了。” “曾侍卫,我家小姐起了吗?” 男人明显顿了下,语气不太自然地回答:“没有。” 曾母慈和的声音响起,“她定是累了,让她多睡会儿。” 大家竟然都起了。 第7章 林冰琴现在的心情变得有些冷静了。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还算信心满满,老觉得自己一个现代人在这里肯定会有法子,毕竟她脑子里装的东西是这个时代的人所没有的。 所以,净身从知县家里出来她并不怎么怕。 可昨晚曾墨的一番表现让她吃了教训。 万事不可掉以轻心。 打算好回家,她就要穿戴整齐。 可穿衣服的时候,她才发现,昨日换下来的脏衣服被花儿拿走了。眼前就只有一身红衣。 她不可以穿着红衣归家的。 穿任何衣服都可以,就是不能穿红衣。 大红的衣服是嫁衣,表示她嫁了人。 她得以女儿家的身份回去。 她坐起来,身子靠近窗台边,对着窗外扯着嗓子喊了句:“花儿!” 花儿脆生生地应了,一溜小跑从外头进来了。 她小心地推开门,先探进脑袋,古灵精怪的冲林冰琴做了个鬼脸,“早上好啊,新娘子!” 林冰琴哪有开玩笑的心情,她没精打采地问道:“我自己的衣服呢?” “昨日换下的脏衣服?”花儿理所当然地说道,“洗了啊。” “现在干没干?”林冰琴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问。 花儿有些奇怪地转过身子,“我去瞧瞧。” 她跑到院子里,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小姐,衣服还湿湿的。”她奇怪地问,“小姐要旧衣服做什么?” 林冰琴表情有些垮,“这样,你帮忙问问曾大娘,可不可以借套她平常穿的衣服,我穿着归家。” 花儿吃惊,“小姐,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你说归什么?” “归家。”林冰琴淡淡重复。 “为,为什么?”花儿说话都不利索了,“您昨晚才和曾侍卫……今天就……” 她眼睛瞪大,“是不是曾侍卫做了什么事情惹小姐生气了?” 林冰琴:“别瞎猜了,没有。我就是觉得惹父母生气不值得,想听他们的话回家。” “可这……”花儿还是不能接受眼前的情况。 林冰琴,“让你问你就问,听话。” 花儿嘴巴张得快能塞进一个鸡蛋了,表情懵懵地出去找曾母。 她结结巴巴地问曾母,“大,大娘,我们家小姐问,可不可以借你套,平常的衣服,穿穿?” 曾母站在灶台前,正准备往锅里舀水,闻言,手顿在半空中,“为什么?你不是说林姑娘不嫌弃那套红衣服,可以穿吗?” “是不嫌弃,但是,但是,她今天想换身平常的衣服穿。”花儿费劲地解释着。 曾墨提了一桶水自外头走进来。 沉默地将桶放到离灶台不远的地面上。 曾母侧头,小声问儿子,“林姑娘说想找身我平常的衣服换上,是怎么回事?” 曾墨黑眸抬了抬,语气平静地说道:“不用。” 曾母心里有了底,转头对花儿说道:“不用换,让她穿红衣就行。” 花儿嘴巴张了张,还是没把小姐要归家这几个字说出口,她跺跺脚跑了回去。 听花儿说没衣裳,林冰琴有些发愁。 不管怎么说,不能先赖在炕上。 她窸窸窣窣将外袍穿上身,系好带子,又让花儿帮忙梳了梳长发。 梳完头发,花儿端了盆水进来,林冰琴简简单单洗了把脸。 她素着一张脸,穿着一身的红衣来到厢房跟前,轻轻对着曾母打了个招呼,“大娘,早上好。” 曾母有些不自在,“傻孩子,还叫什么大娘,该改口了。” 曾墨站在后面收拾地上的柴火,听到母亲说话,没有任何动静。 林冰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冲着那道背影喊了句:“曾墨。” 曾墨回过头,轻轻“嗯”了声。 表情很平淡,没有半丝放肆与无所顾忌。 面对这个正人君子般的曾墨,林冰琴稍稍愣了下,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昨晚答应的事情……” 她没说全,意思是让他自己对大家伙解释。 曾墨表情无辜,“我答应什么了?” 曾母跟着问了句:“什么事儿?” 林冰琴:“……” 她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这个曾墨在搞什么? 她冷着脸,“你进来一下。” 口吻是命令式的。 曾墨扔了手中的柴火,表情莫名其妙地往外走,经过曾母身边时,被曾母给拉住了,曾母压低声音问:“昨晚喝多了酒,犯啥浑了?” 曾墨给母亲一个安慰的笑容,“没事,娘不用担心。” 曾墨洗了手,用巾子擦拭后,进了里屋。 林冰琴没上炕,就站在屋子当中,等曾墨进屋后,她一脚将门给踢上了。 木门简陋不堪,被她这一踢,颤悠悠地摇晃两下,差点毁了。 她目光冷冷地瞪着他,质问:“曾墨,你是什么意思?” 曾墨眼神平静,“林小姐有话直说。” “你昨晚给我三条选择,我选了第一条。按照约定好的,你今早应该立即送我归家的,为何迟迟不兑现诺言?” 虽然着红衣不方便归家,但她一出门看到曾墨没有任何动静,心里就来气。 亏她还委屈得哭了一晚上。 和着只有她气她急,他是一点儿也不当回事儿的。 曾墨眉头微微蹙了下,“我昨晚醉酒,不记得曾应过你什么。” 林冰琴瞠目结舌,“……”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他神情无辜而坦然,一点儿不像撒谎的样子。 反倒她这种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在捣乱。 她咬唇,“你当真不记得了?” 曾墨:“当真。” “若是记得呢?”林冰琴贝齿几乎咬碎,“若是故意出尔反尔,让你这辈子断子绝孙,可以吧?” 他昨晚虽有醉意,但跟她说话时口齿清晰,条理分明,不可能完全忘记了。 他分明是在撒谎。 撒谎的人是不敢发毒誓的,尤其是这种断子绝孙的诅咒。 曾墨眸色里闪过一抹厉色,但很快便消失了。 他垂眸,声音沉肃有力地回答:“若是骗你,这辈子断子绝孙。” 他连这种毒誓都可以发? 林冰琴气得说不出话。 她气得晕头转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打算好假结婚,不惜离开疼她的父母。天不遂人愿,遇上个算计她的主儿。她打算痛改前非,归家去。结果,曾墨一句“不记得”抹掉了所有。 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从娇嫩如花的脸上滚落。 滑过脸颊,砸到地上。 一滴,一滴,连成了串。 如花儿一般娇艳的姑娘,哭起来是令人怜惜的。 曾墨眸色动了动,垂在身侧的双手伸开又握紧,他沉声道歉:“昨日大喜,邻里捧场,不免多喝了几杯。酒喝得太多,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心的,你别介意。你想要新衣服,我今天就进城去买,还想要什么,告诉我一声。我全给买回来。” 他言辞恳切,昨晚之事仿佛是狂风刮过,现在已经了无痕迹。 林冰琴还是哭。 她在曾墨跟前算是跌了大跟头。 脚下的地面被泪水打湿了。 曾墨盯着那片湿,往前迈了步,一脚踩了上去,他哑声道:“我昨晚是不是欺负你了?” 他高高瘦瘦的,靠过来像一堵墙。 林冰琴扭过头,往后退了步。 轻轻用袖子拭了拭脸上的泪,她强压住心底的难过与委屈,说道:“不曾。” 他能装糊涂,她也能。 混过一日是一日。 “既然无事,就准备吃饭吧。吃过饭,我去城里有事,你有什么需要,傍晚我一并给你捎回来。” 正经时候的曾墨,说话沉肃有力,看她的眼神也平静无比。 林冰琴吸了吸鼻子,答应了一声:“好。” 归家不是最好的方法,若是能保持假成亲的状态,她还是愿意一试的。 曾母面善心软,肯定不会为难自己。 而眼前这尊瘟神,据说几天后便要返回王爷府,再归家还不知道何月何日。 日子撑一撑,也就过去了。 林冰琴拭干泪,帮着曾母收拾餐桌、端饭。 四口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 花儿最是拘谨,她神情忐忑地问:“我,我可以一起吃饭吗?” 她在知县家不曾有过这个待遇。 曾母笑眯眯地说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自然是一起吃饭。” 花儿瞟了眼不苟言笑的林冰琴,轻声叫了声“小姐”。 林冰琴仿佛明白她要说什么,说道:“快吃吧,吃完了好帮大娘做事。” 花儿高兴地笑了。 让她帮大娘做事,就说明小姐要留下。 她开开心心地坐下吃饭。 林冰琴心情一般,食不知味,吃了小半碗饭便饱了。 曾墨吃过饭,便要出门。 花儿好奇地问:“曾侍卫,你去哪里?” 曾墨:“我去城里,傍晚会归。” “如何去?” “骑马。” “咱家有马?”花儿左瞅右看,半丝马儿的影子也没瞧见。 “咱家地方小,马拴在前边了。” 曾墨对着母亲和林冰琴的方向,问了句:“有什么要买的吗?” 曾母想了想,“买点儿吃的吧,”她转向林冰琴,“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林冰琴摇了摇头。 曾母笑着对儿子说道:“你看着买吧。” 曾墨“嗯”了声,出了院门往东走了。 第8章 人虽然留下来了,但林冰琴的心里挺犯堵的。 事情的进展不能遂着自己的心愿,反倒是有人在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曾墨不在眼前,她心里多少能舒坦一些。 曾母去厢房收拾碗筷,林冰琴主动跟了过去。 “大娘,以后家里的活儿不用你动手,我和花儿忙就行。” 曾母表情有些意外,“那哪行,你是大小姐,做不了粗活。” “再做不了粗活,也不能让您这么大年纪侍候我们。”林冰琴拽着曾母的胳膊,不由分说把她请出了厢房。 “花儿,过来帮忙。” 花儿欢快地跑进来,争着抢着刷锅洗碗。 “小姐,万万使不得,你看着,我来干。” 小丫头干活干习惯了,并不觉得累。 “哪那么多废话?我是不是你的小姐了?”林冰琴压低声音问。 花儿一怔,“是。” “既然是,你就得听我的话。”林冰琴严肃地说道。 花儿认认真真点了点头,“好。” 曾母是个劳碌命,乍然闲下来不太习惯,她拉过一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姑娘忙活。 林冰琴挺珍惜身上的嫁衣的,干活的时候,特意挽高了袖子,裙摆也刻意在底下打了个结,不让其拖到地面上。 刷锅、洗碗,收拾灶台,她干得有模有样。 花儿瞪圆了眼睛,“小姐,你竟然会干这些粗活。” 实在是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完全不像是个新手。 “你家小姐会的东西多了。” 拾掇完,林冰琴弯腰在盆子里洗了手,眼神往院子瞟了眼,轻声问:“你昨晚跟大娘一起睡,大娘睡得还好吧?” “这个嘛,”花儿歪着小脑袋,“大娘晚上睡得好像不太踏实,呼吸声听起来不太平稳。” “不稳?” 花儿点头,“不稳。” 但具体怎么个不稳法,她说不出来。 花儿挨近林冰琴,在她耳边说道:“包打听所言不虚,曾大娘看起来是真生病了。” 林冰琴表情一怔。 神情有些复杂地往外瞟了眼。 拾掇完,林冰琴找了个小凳子,来到院子里,她挨着曾母坐下,“大娘,今天这天儿还算凉爽。” “最热的时候过去了,这以后的天儿啊,一天会比一天凉爽。”曾母爱怜地看着林冰琴,“姑娘长得太漂亮了,我越看越高兴。墨儿能娶上你这么好的媳妇,我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大娘,您说的哪里话,您身体好着呢。” “好不好的,我知道。花儿刚才说的话,我听着了。我自己心里有数,我身体出问题了。要不然,我也不会逼着墨儿回来娶亲,他现在要不娶亲的话,我恐怕是看不着了。”老太太用手拭了下眼睛,“唯一让我遗憾的是,你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你跟着我们家墨儿,受委屈啦!” 曾母面目和善,说话慢声细语,比那个讨厌的曾墨好上一万倍。 林冰琴犹豫了下,“大娘,方便让我听听你的心跳声吗?” 这是个挺奇葩的要求,曾母迟疑了下,“只要你不嫌弃,都行。” 林冰琴歪了下脑袋,慢慢贴近老太太的胸口处。 心脏跳动缓慢,微带着杂音。 她仔细听了很久。 抬起头的时候,表情有些凝重。 她不是医生,但有基本的判断力。 她的父亲就是因为心脏病去世的,因为父亲的病,她在网上查阅过很多相关的资料。伏在父亲胸口听心跳的动作也重复过无数次。 “是不是偶尔会觉得喘息困难?比方晚上睡觉的时候?”林冰琴问。 “还真是,尤其是睡到后半夜,胸口有点儿上不来气。侧着睡正着睡,怎么睡都不得劲,但一会儿就好了。白天没啥感觉。”曾母老老实实地说道。 跟父亲的症状好像啊。 林冰琴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娘,我不懂医,但多少了解点儿。以后啊,你得听我的。千万不可以提重物,不可以走远道。平常走路要特别缓,自己走的话,至多到大门口,要再往远了走,必须找我帮忙。” 心脏出现了问题,就必须减轻心脏负担。 古代不能做手术,就只有让病人小心着点儿。 她把花儿叫出来,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以后你跟大娘一起睡,大娘呼吸不舒服的时候,你得帮忙看着点儿,一旦觉出不对,赶紧叫我,或者用指尖掐这儿,”她亲自做示范,指着自己的人中穴,“就稍微使点儿劲掐这儿,明白吗?” 花儿眨巴眨巴眼睛,“这样好吗?” 曾母却听得津津有味,“读过书就是好,林小姐懂的东西真多。” “我叮嘱您的话记住了吗?”林冰琴表情认真,“大娘,您得听我的。只有您健康了,您儿子才能生活得幸福开心。” 莫名的,曾母挺相信林冰琴的,她笑眯眯地点头,“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抛开曾墨的好坏不提,林冰琴对曾母的印象还是蛮好的。看到曾母,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穿来之前,父亲重病,她没能守在身边。为了照顾父亲,她自父亲生病开始,提出辞职,准备回家专心照顾他,不留下遗憾。可辞职是需要时间的,不能说走就走。父亲没有等到那一天,便突然地离开了。 林冰琴为此痛苦了很久。 所以看到生病的曾母还在挂心着儿子的亲事,她心里挺有感触的。她像是弥补没有照顾父亲的缺憾一样,她想认认真真地照顾照顾眼前这个老人。 如果曾墨允许的话。 中午时分,林冰琴扶着曾母的胳膊让她回了屋。 她找了干净的抹布将炕席从里到外擦拭了遍,干净卫生的环境可以给人更美好的心情。 曾母满心欢喜地看着她从里到外地忙活,脸上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 林知县强烈反对这门亲事,让她踟蹰了很久。 担心儿媳妇不习惯,担心儿子会遇到什么坎儿。 可这个林冰琴没有半丝大小姐的架子,成亲第二天便待自己像亲娘一样亲。 她心里感动极了。 感动之余又生出些许担心。 “孩子,你父母亲那边,你也别太难过了。回头我让墨儿再好好到府上求一求,让他们原谅你们。” 林冰琴把被褥抱起来,拿到外面去晒。 另外去西屋把喜被搬到了老太太屋,铺好,扶着老太太上炕,“大娘,我家里的事情您就不用操心了。”她说道,“我父亲本来希望我进宫参加选秀,我现在去不成了,他心里肯定生气。这个时候我们就不用去打扰他了,等过过这段时间,他气消了自然就会原谅我。” 曾母坐着红褥子,满心满眼的不自在,她用粗糙的双手摸着红艳艳的被褥,“这是你们的喜被,干嘛铺到我屋里来了?” “您的被子我拿到院子里晒晒,你先将就着用,傍晚您的被子晒好了我就给您换回来。” “你真是打算什么也不用我干了?” “什么也不用您干了。”林冰琴目光在整个屋内打量,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观一下,“对了,大娘,以后你叫我冰琴就行。” 常住一个屋檐下,老姑娘小姐地叫,太生分了。 她不是她真正的儿媳妇,所以叫娘叫不出口。 “冰琴真是个好姑娘。我儿子上辈子一定是修了什么福气,要不然怎么会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 老人太闲了,也不好。 林冰琴琢磨了会儿,问:“大娘,你有没有什么喜好?比方听曲儿、看书?” 曾母摇头,“我不识字,看什么书?听曲儿嘛,还将就。可戏台子搬不来家,我又出不去,就省省吧。” 林冰琴想到了什么,唇角俏皮地弯了下,“我有主意了。” 林冰琴没说什么主意,指挥花儿把家里家外的收拾了遍。虽然没增加什么物拾,但收拾利索之后,整个家都亮堂了,看着比以前顺眼了许多。 傍晚,林冰琴把浸了太阳味道的被褥搬回老太太屋,重新把红被褥搬回去。 天黑了,有个陌生男子敲开了屋门,递进一个大包袱之后解释道:“曾侍卫让我捎来口信,他临时受命,不定什么时间归家。” 林冰琴接过包袱,莫名地,觉得心里一松。 他永远不回来才好呢。 关好门,她把包袱拿到了东屋,当着老太太的面打开,赫然是几件女人的衣裳,花儿一件一件掀开,在包袱的最底下,看到了一件红艳艳的肚兜,上面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 花儿捂着嘴巴吃吃地笑,曾母也跟着笑。 “肯定是时间来不及,就给冰琴买了几件衣裳。” 临睡前,曾母不放心地问:“冰琴,你自己睡,不怕吧?” “一个人睡挺自在的,我不怕。”林冰琴安顿好老人,自己回屋休息了。 没有曾墨那尊瘟神,林冰琴躺在宽敞的炕上,心里无比地舒畅。 昨晚没怎么睡,她今晚终于可以睡个舒心觉。 她把红褥子全部铺开,自己躺在了炕的中央。 有他在,她睡觉都得穿着中衣。 他不在,一件红肚兜配上亵裤,舒舒服服地扑腾。 今晚偏燥热,窗户敞着,还是觉得有股子热气。 她干脆蹬了被子,像猫咪一样侧身窝在那里。 太困,很快就睡着了。 曾墨是丑时回来的。摸黑入屋后,他熟门熟路地找到蜡烛,噌地点亮了。 为了方便更衣,他将蜡烛放在炕沿边上。 猛一抬头。 曾墨僵在了那里。 第9章 因为匆忙赶路,曾墨一路风尘仆仆,加之天气偏热,身上满是汗气灰尘,回来第一时间便在河边洗了个澡。 回家再冲洗是方便,但怕动静太大影响了家人休息。 刚洗过澡,身上湿漉漉的,袍子湿了一半,腰部往下几乎贴到了身上。 他原本是着急换衣的。 可看到炕上的情形,却僵住了。 烛光照耀下,女人像猫眯一样蜷伏在红色的褥子上,细细的带子绕过白腻的脖颈,圆润的肩头和白花花的后背都裸露在外。亵裤只到膝盖,露出两条细长匀称的双腿。 像只蛰伏在那里的妖精。 他两眼发直,似游荡在田间的猎鹰,攀登上险象环生的顶峰,再蜿蜒向下,行至那纤细处,稍做停留,又忽地振起…… 曾墨黑眸的颜色渐深…… 犹沉浸在梦中的林冰琴并不知道炕前多了个危险的动物,睡梦里,她回到了现代的那个家。 第一件事便是兴高采烈地买了一大包新鲜水果。 吹着空调,看着电视,好不惬意。 于惬意中,她听到了一丝杂音。 像是某人的呼吸。 吸时清清浅浅,呼时粗重浓烈。 而且愈来愈清晰,像厢屋里灶台下面的风匣子。 林冰琴唰地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墙壁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心里一惊,睡意立消。 双手撑在身侧,纤颈转了下,别扭的姿势中便瞧见曾墨铁塔般的身子杵在地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准备捕食猎物的恶狼一样。 他的眼神太过直接太过吓人,简直比头一晚的还要浓烈几分。 林冰琴又慌又怕。 情急之下,双手鬼使神差般地扑向炕沿的蜡烛,抓起来没头没脑地就掷向曾墨。 掷完,她不忘抱着被子缩到里侧的一角。 目光惊恐地看向地下,唯恐男人飞扑过来。 曾墨不愧是个练家子,蜡烛掷出来的那一刻,他轻轻松松便抓住了,蜡烛在他手里晃了晃,火苗蹿小,眼见要熄灭了,待他手掌正过来之后,烛焰又慢慢恢复如常。 他将蜡烛重新置在炕沿。 目光沉沉地瞪向林冰琴,声音里带着股强烈的埋怨,“你这是要谋害亲夫。” “你不是。”林冰琴声音发颤,但颤微里还有一丝冷静,“你若再逼迫我,我就将你母亲喊来。你母亲生病,你不怕她病情加重的话,你尽管胡来。” 被子拢在胸口处,说话时她圆润的肩头一抖一抖的。 她怕,怕极了。 曾墨太善变,她不了解他。说完这段话的时候,她甚至担心他六亲不认,连亲生母亲也不顾的话,她就没啥盼头了。 恶人是没有底限的。 曾墨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兀自背转过身去,当着她的面脱下外袍,换上刚找出来的中衣,换好后,才慢慢转过身。 林冰琴大气不敢喘,全副精力全聚在他的身上。 他不在家,她浑身细胞都得到了解放。可他一回来,她全身都绷紧了,不知道他哪根神经一跳就会扑将上来。 曾墨长腿一撩,坐到了炕上。 林冰琴小巧的身子几乎贴到了窗台上,两只眼睛像受惊的兔子惊略略的。 “我最近有要事在身,白天没有空闲,偶尔晚上能抽出时间回家一趟。我母亲身体不适,我找过上好的郎中给她医治,郎中说,无力回天。让我善待母亲。”长睫盖下,掩去曾墨眼底的情绪,他说道,“郎中说,母亲至多还有一月寿限。这段时间,我会尽可能归家陪伴,但若不能,便劳烦你多费心了。” 林冰琴内心莫名一紧。 她父亲从发病到走,也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她至今尚有遗憾,遗憾最终的日子没能陪伴在父亲的身边。 她嗯了声,“别的事情暂且不提,此事我保证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照顾你的母亲。” 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曾墨猛地抬眸,目光中闪过一抹厉色,声音阴冷地警告:“你若有半丝怠慢我的母亲,我曾墨定让你以命抵命。” 林冰琴气得眼珠子一翻,差点儿晕过去。 这男人,上一秒还在求自己照顾他的母亲,下一秒就威胁要杀了自己。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越来越认定了一点,自己是瞎了几辈子的眼,才选了这么个货色假成亲。 跟这种人假成亲,简直就是大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随时等待毙命! 但是,不喜欢他归不喜欢他,对于曾母,林冰琴还是存有怜惜之心的。 老人心善,她能感觉到。 老人心疼儿子,她也能感受到。 如果单单只是照顾老人,林冰琴是很愿意的。 她愿意把对父亲的那份遗憾,弥补到一个陌生的老太太身上。 曾墨为了母亲不惜威胁她,说明他还有丝良心在。 林冰琴内心的恐慌感消了大半,攥被子的手顿时松了。滑溜溜的被子沿着红色肚兜上的鸳鸯滑脱下来,全委顿在她的脚下。 她轻轻转了下脖子,以消解刚才的紧张不安。 眼角余光发现曾墨的眼神突然变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才惊觉自己刚才的动作猛浪了。 肚兜布料本就不多,她一转脖子,牵着肚兜跟着晃悠。 男人的视线便也跟着晃悠。 白晃晃的胳膊,似削了皮的藕条,亮亮的润润的。 她自己看着都馋得慌,更何况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她左顾右盼,脱下的中衣放在炕边,距她老长一段距离。 她闭了下眼睛,两手撑到炕上,手脚并用地往炕沿爬。 一俯身,肚兜便不贴身了。呼啦啦地往下坠。 要不是有细带子牵着,铁定掉没影儿了。 曾墨眼神并不避讳地看着。 活色生香的画面。 林冰琴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完全走光了,她快速爬过去,抓起中衣捂到胸口,又急略略地缩回炕里边。 她自己觉得速度快如闪电,可落在曾墨眼里,就是完全的龟速。 他的眼睛在某一瞬间,赤红赤红的,像是突然充满了血。 林冰琴飞快穿好中衣,连扣子也系好后才转向曾墨,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低眉顺眼地说道:“既然你母亲生病,你为了她也该积点德,别对我动什么歪心思。你行善积德了,老天定会善待你的母亲。” 她怕他那种直勾勾的眼神,故意用他母亲的病敲打敲打他,但凡他有一丝良心在,就该善待她。 曾墨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你在东,我在西,睡吧。” 林冰琴闻言,赶紧卷把卷把褥子,麻溜地睡到了炕的东侧。 曾墨自行拉下灰色的被褥,一铺一拽,便躺下了。 躺下时,大掌兀自一挥。 滋滋燃烧的蜡烛灭了。 屋内陷入了空前的寂静当中。 林冰琴屏气凝神地听着。 好一会儿,身侧不远处传来悠长平稳的呼吸声。 她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翻来覆去地挪蹭了会儿,她也睡了。 晚上多了这个小插曲,林冰琴的睡眠便被打乱了,早上一睁眼,又是日上三竿。她揉揉眼睛坐起来,炕那头已经空了,被褥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里。 窗外传来叽里咕噜的说话声。 “娘,昨晚睡得好吗?” “睡得可好了。冰琴昨天把我的被褥都晒了晒,昨晚上这觉睡得就格外地香。还有啊,冰琴说以后啥活儿也不让我做,连路都不让走远了,至多出这院子。你瞧见没,我想做饭,花儿这孩子死活不让。” “那可不,我家小姐可说了,以后绝对不再让您干活了,她说她自有打算,肯定能找到让你逗闷子的事情做。您再耐心等等。” 林冰琴听不到曾墨的声音,自己爬起来穿衣叠被。 曾墨进来的时候,林冰琴已经整理好床铺,下地穿好绣花鞋准备出去洗漱了。 瞧见曾墨进来,她特地瞟了他一眼。 他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 她心里就纳闷了。 这曾墨白天晚上就是两个样。 白天有多正经,晚上就有多流氓。 虽然没具体对她做过什么,可她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脑子里当时肯定想的都是乌七八糟的东西,铁定上不了台面。 曾墨在柜子里翻找出一样东西放到袖筒里,转身对上林冰琴好奇的目光,他问道:“你打算找什么事情让我母亲解闷?” “不用你知道。”林冰琴没好气地回答,一扭身子出去了。 晚上她怕他,可也怪了,一到白天,他变得道貌岸然之后,她随之也就硬气了。 林冰琴在心里叹气,这天永远不黑就好了。 吃饭的时候,曾墨沉默吃饭,曾母和花儿则不时叽叽咕咕的聊天,一老一小相处非常愉快。 花儿想起一事,好奇地歪着脑袋:“小姐,你倒底为大娘准备了什么趣事打发时间?” 不光大娘好奇,花儿也特别好奇,她和大娘琢磨了一个晚上,怎么也想不出来。 老人家不识字,看不了书,说书唱曲的人又不可能请到家里来,那还能做什么? 难不成让老太太搁院子里仰头看天? 那也没意思啊。 第10章 林冰琴卖了个关子。 吃过饭,曾墨照旧骑马外出。花儿好奇他骑马是什么样子,刻意把他送出门,停了一会儿兴奋地跑回来,喜滋滋地向林冰琴描绘着。 “高头大马,曾侍卫骑上去,特神气。” 林冰琴不以为意,她头也没抬,语气随意地说道:“有什么好神气的!” 花儿梗着脖子,“反正就是神气。” 吃过饭,曾母坐在院门口纳凉,花儿收拾碗筷,林冰琴独自回了屋子。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上午。 临近晌午时,她拿着一张纸走出屋子。 曾母问:“冰琴拿的是什么?” 林冰琴两手擎着举到老人家面前,“我画了一副画给您解闷,您好奇什么我就给您讲讲。” 曾母表情新奇,“这画的都是些什么?” 她竟然一点儿也看不懂。 画里,全是一些耸立的楼宇。 曾母没见过高楼大厦,乍然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 林冰琴想了想解释道:“这些啊,都是未来的房子。” “未来的房子?” “是啊。” 曾母把画接到手里,为了研究清楚,她眼睛快贴到纸上了,“可怎么看也不像房子啊。为什么这么高?人怎么进去呢?” 林冰琴成功引起了老人的注意力和好奇心。 她耐心地解释,“这些房子都有一个新的名字,叫楼房。你看,每一扇窗户后面都可以住一户人家,这一座楼房可以住好多人。” “这不是一户人家,而是好多人家?”曾母完全想象不出来,“这是住到天上去了?” 她用手在画纸上比量着,“是不是一伸手就能够到太阳?那下雨刮风会不会塌掉?” “住人的地方,怎么可能让它随意塌掉?”林冰琴笑着解释,“下午我再画一个楼房里面的样子给你看。你先仔细看着。” 有件让老人好奇的事情想着,老人就不会感到寂寞。 花儿忙完家里的活儿,跟小狗一样蹲到曾母旁边,跟着一起研究。 “大娘,这像烟囱一样的东西里面能住人?我们家小姐是不是跟你开玩笑呢?” “她说是真的。” “我看不能。” “是吧,我觉得也不能。” 花儿用手指着最高处,“你看你看,都快够着天了,要是天热的时候,还不烤死了。还有这么高,一不小心摔下来,不就摔死了?” 曾母有高度的认同感,她不停地点头,“就是就是。” 一老一少聊得热火朝天。 林冰琴有些好笑地回了屋子。 下午,她继续坐在西屋的炕上画画。没有桌子,她就趴在窗台上,毛笔太粗,她便找了根木棍,削得尖尖的,沾着墨,小心地画着,样子特别认真。 花儿一蹦一跳地跑进屋子。 “小姐,用不用我帮忙?” 林冰琴伸长胳膊把一张纸递出来,“你管大娘要点儿银子,问问村子里有没有木匠,让他们帮忙打造54块这样的小板子,记住一定要尺寸完全一样。” 花儿鼓着腮帮子接过来,“就是块小木板?” “嗯。” “长方形的小木板。”花儿问,“这个是干嘛用的?” “做回来你就知道了。” 花儿摇头晃脑地走了,她家小姐越来越奇怪,她现在都有点儿琢磨不透了。 在曾母的指点下,花儿很快在村东头找到会木工活的老师傅,把图纸递上去之后又把林冰琴的原话复述了遍,老师傅说这点活儿再简单不过,隔天去拿就行。 花儿这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回去的时候,正碰上林冰琴拿着一张墨迹还未干透的新画给曾母看。 她眼前一亮,眉眼弯弯地跳过去,偎在曾母身旁一起看。 这次,画里是一个温暖的房间。 木质的地板,柔软的沙发,正播放着电视剧的电视机,束着马尾喝着咖啡的女人,还有蹲在角落里的一只猫咪。 画里只有黑白灰三色,但色彩层次分明,挺有立体感的。 “这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曾母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林冰琴,“冰琴啊,你从哪里看到的?怎么画里的姑娘像仙女一样?” 林冰琴噗嗤笑出了声。 曾墨踩着夕阳归家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老娘笑得满脸是褶子,跟花儿头挨着头在看一副画,两人不时聊着什么。林冰琴恰好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小食,她很自然地捏起一块,轻轻塞进老人的嘴里,老人张口含住,边嚼边开心地笑。 曾墨有多久没有看到老娘这样的笑容了? 他驻立在离她们十几米远的地方回忆,良久才发现,他不记得了。 自从他进了王爷府,老娘总是心事重重的,不是担心他生命安危,就是担心他娶妻生子的事情,有次他带着一身伤回家,老娘哭得几度晕厥过去。 他这个儿子,当得委实不称职。 花儿首先发现了曾墨,她欢快地喊了声,“曾侍卫回来了。” 曾墨敛了敛表情,慢慢走了过去。 曾母赶紧招呼他:“墨儿快来看,冰琴今日画了两副画给我解闷。”有这样新奇的事情,她迫切想与自己最亲近的儿子分享。 曾墨依言站到母亲旁边,林冰琴自动避让开,花儿便也跟着回了屋。 曾墨陪着母亲,把两副画重温了一遍。 母亲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聪明如斯的曾墨却很快便悟到了什么。 他指着画中的电视机问:“这个箱子,可以把人说话聊天的动作重复一遍?” 曾母:“冰琴说是的。” 母子俩就着这两副画,叽叽咕咕聊了一会儿。 聊得差不多了,曾墨看向母亲,“娘,你这两天心情好吗?” “好啊,有冰琴这么好的儿媳妇,当然好了。” “身体没事吧?晚上睡觉困不困难?郎中说了,晚上睡觉要多惊醒着点儿。” “好多了,有冰琴这孩子在,我觉得身体一日好似一日。我得使劲活,起码得见着我的大孙子才能闭上眼。” 曾墨垂眸。 曾母想了想,劝道:“你怎么还拉着脸?今天本是回门的日子,你对冰琴得有些交待。虽然她不喊我娘,但我不怪她。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嫁到咱这种贫苦人家,不说嫌弃我,还贴心照顾我。儿子,娘这两天过得是神仙的日子。心里特别满足。哪怕今晚就闭眼,我也知足了。” “娘!”曾墨阻止老娘继续说下去,“娘,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咱们曾家,从祖上起,从不做亏心事。你祖父是,你父亲是,到你这儿也不能变。娶妻便不能纳妾。这两日我算看清楚了,冰琴这姑娘好,特别好,你万不能亏待了她。” 曾墨还是低垂着眉眼,“娘,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曾墨扶住老娘的胳膊,“娘,我扶您进去。” 晚餐是林冰琴做的,花儿打下手。家里有青菜,她凉拌了一盘,余下的炒了吃。家里没有油,她便将成亲那日买的肥肉在锅里榨了,榨出点儿油花炒了盘青菜,全家就着米饭吃得很香。 她炒菜的时候,穿的是曾墨刚买的新衣服。 花色的,比较俗气,他买肥了,穿在她身上,晃晃荡荡的。不过炒菜的动作相当娴熟,冒起的油烟熏到她粉嫩嫩的脸上和红嘟嘟的唇上。 他看到有汗珠自她额间滑了下来,将要滴入锅内时,她头一偏,拭了去,转回头继续翻炒锅里的菜。 他垂下头,默不作声地进屋了。 吃晚餐时,林冰琴和曾墨都安静吃饭,只有曾母和花儿开开心心地聊着天。 吃过饭,花儿收拾碗筷,曾母去了炕上继续看那两幅画。 她现在看画看上瘾了,老是想不明白人怎么就进到那么高的房子里头了。 越想不明白越想看,越看越好奇。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做饭时身上沾了油星,林冰琴挺想洗澡的,头一晚,曾墨避开了,第二晚曾墨不在,可今天,曾墨早早就坐在炕上,手里拿了一本书在看。 林冰琴扫了眼,好像是本兵法书。 他两盆水浇在身上就算洗了澡,可林冰琴不行,怎么也要端盆水进屋才能洗痛快了。 花儿忙活完,像前两晚一样,端着盆温乎乎的热水就进来了。 她把水放到地上,“小姐,给你擦澡用的。要是洗头发的话,我再送盆水进来。” 林冰琴摇摇头,说不用了。花儿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关上房门去了东屋。 她还想继续跟老太太研究画呢。 林冰琴坐在炕上等了会儿。 曾墨稳坐钓鱼台,没有半丝避让的意思。 他穿着中衣,斜靠在墙上,盘着腿,娶精会神地盯着手中的那本书,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 林冰琴实在等不了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轻轻脱掉外袍,穿着中衣下到地上。 将巾帕放到盆里打湿,慢慢覆到脸上,温热的水涤荡着她的肌肤,很舒服。 擦完脸和脖子,她偏头瞧着曾墨,后者一动不动,像尊大佛。 她一手拽着衣角迅速一撩,另一只手将重新打湿的巾帕伸到衣服里面。 跟做贼一样。 第11章 紧张慌乱地抹两下,林冰琴骨碌碌的眼睛再转过去,发现曾墨还是稳坐不动,她心里放松了,扭回头,把巾帕在水里搓揉两遍,稍稍拧干水,一手撩着衣襟一手探到身上擦洗。 天天洗澡,身上本也没有多少灰尘,主要就是点儿汗气。胡乱蹭把几下,林冰琴把巾帕扔到水里。起身打开木门,弯腰端着水盆往外走。 曾墨的目光就在这个时间点扫了过来。 穿着衣服擦澡,她身上的衣服被塌湿了,半干半湿,粘在身上。纤细的身条若隐若现。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肌肤都是雪白雪白的。 腿细归细,但不是骨瘦如柴的细法,温润白皙,修长有光泽。 把水倒掉,水盆送到厢房。林冰琴回到了屋里。 换衣服又是个问题。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她可以到厢房擦澡、换衣。 但那样的话,曾母就会有所察觉。 要是她没有生病,林冰琴还可以考虑。 现在知道她老人家可能时日不多,她便不想节外生枝。 短暂地考虑之后,她把要换的干净衣服放在炕沿,自己爬到了炕上。 铺好被褥,她顶着一身湿衣缩进了被窝里。 几乎在她刚缩进去的瞬间。 窗台的蜡烛猛然熄了。 林冰琴不由愣了下。 这个时机刚刚好。 她趁黑往曾墨方向瞟了眼,刚才还端坐着看书的男人已经背对她躺下了。 她有种错觉,仿佛这蜡烛是因她而熄的。可一想到他逼迫自己圆房时的蛮横无理劲,她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不管怎么样,这是她在被窝里换衣服的最佳时机。 她人拱到被子里,窸窸窣窣脱掉湿衣服。玉手伸到炕沿上抓过要换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套上身。 当从被子里拱出来那一瞬间,林冰琴发出一声很舒服地呼气声。 别别扭扭的过程,但结果是自己想要的。 把脏衣服放到炕边,她满足地窝回被窝里休息。 她像一只戒备心十足的小动物,再三确认曾墨睡着了之后,自己才满腹心事地开始睡觉。 每个跟曾墨共处的夜晚,她都是在心惊胆战中度过的。 越到早上,这觉睡得越香。 林冰琴隐约听到花儿叫自己起床的声音,她百般不情愿,眼睛没睁,嘟着一张红艳艳的嘴唇小声地耍赖,“我太困了,就让我再多睡会儿吧。” 声音细得像猫叫,尾音翘着,娇气又可爱。 耳边果然没声音了,她唇角弯弯,得逞般地笑着。 继续睡。 但睡了没多久,眼前仿佛有道强烈的光束正在照着自己。 那感觉就跟开着一百瓦的大灯泡睡觉,相当的不舒服。 她撅起嘴巴,小脸皱到一起,表情苦恼地睁开了眼睛,“花儿,你在搞什……” 眼前哪有花儿的影子? 曾墨面无表情地坐在她的旁边,乌沉漆黑的眼眸瞪着,也不知道这样看了她多久。 林冰琴心里咯噔一声,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蹿了起来,身子贴墙而立,眼神警惕地俯视曾墨:“何事?” 眼角余光扫向窗外,天刚蒙蒙亮。 家里又没什么事情,大可不必起这么早。 曾墨视线定在她的脚上。 五个小巧的脚指像五个肉嘟嘟的小可爱,你挨我我挨你地挤在一起。个个白白嫩嫩的。 手感嘛,他还记得。 滑腻温软。 林冰琴被他虎狼一般的眼神注视着,双脚不适地绞在一起蹭了蹭。灵巧的脚丫勾起薄薄的被子盖住了自己。 脚盖住了,他的视线又上移至她的小腿。 反正是有的看。 林冰琴有抬脚踹他的冲动。 可念头刚起,曾墨却开了口。 “更衣吧,今日回门。” 视线也随之移到了窗外。 林冰琴眼睛唰地瞪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问道:“回门?” 两手空空跑出来,还回的哪门子的门? 用脚指头也能想出来,林知县肯定不会欢迎的啊。 “对,回门。” 林冰琴叹了口气,盘腿坐了下来,“怎么回?” 她不抱希望。 从林知县的立场考虑,定是连门也不会开的。 与其回去吃闭门羹,还不如消停待着。 除非,除非他想把自己送回去。 她眼神犹疑地扫向他。 曾墨却长腿一撩下了炕,“你跟着来就行。” 这里回门的规矩是要穿大红色。 林冰琴唯一一套红色的衣服是曾母的旧嫁衣。 颜色艳丽中带着一丝陈旧,穿到身上近看还稍好点儿,可是一旦隔远了,那种贫酸陈旧的气息便释放了出来。 林冰琴忐忑不安地穿上了红衣。 曾母特意帮她梳了头发,不放心地叮嘱着。 “我们曾家贫寒,林知县不满意是应该的。你们回去后,不管林知县是什么样的态度,记得千万不要顶撞。多跪跪,多求求,就好了。” 林冰琴乖巧地答应了。 打扮妥当,曾墨找的马车已经候在门口。 上车之前,林冰琴把花儿叫到跟前,“今日我回门,你不能回去。” 花儿还想着回去见见府里的老朋友呢,闻听此言小嘴巴撅了起来,委屈巴拉地问:“为什么?” “这次回门定是不愉快的,你不回去更好。还有,大娘身体不好,身边不能缺了人,你得细心照顾着,不得粗心怠慢。” 原来是考虑到大娘的身体,花儿纵然是委屈,但想到善良的曾母,还是痛快地答应了。 曾墨在外头没有见到花儿出来,还特意问了句:“花儿呢?” 已经坐进马车的林冰琴隔着一张帘子,语气冷淡地回答:“她不回。” 曾墨没再往下问。 马车咕噜咕噜启动了。 曾墨骑马跟在车旁。 路上,林冰琴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眼,果然是高头大马,曾墨骑在上面,多少有点儿英姿飒爽的范儿。 林冰琴甩手放下了帘子。 再疯爽有什么用,林知县也是瞧不上的。 一车一马紧赶慢赶,赶到知县府上时,已经过了晌午。 林冰琴自马车上下来,和曾墨一起站到了知县府的大门外。 大门是紧闭的。 林冰琴担忧地瞧了眼曾墨,后者表情平静,仿佛无事人一般。 他上前叩了下门。 门被开了条缝,一名男仆隔着门缝问:“何人?” 当看清是林冰琴时,男仆殷勤地将门大开,“原来是姑爷小姐回来了,快请进。” 他朝里吼了一嗓子,“快告诉老爷,姑爷小姐回门了。” 一会儿功夫,丫鬟婆子涌出来好几位,呼啦啦围到林冰琴身边,殷勤无比地扶着她:“小姐快请进。” 几名男仆从则点头哈腰地引着曾墨往里走。 林冰琴都懵了。 怎么会是这种情况? 不应该是又喊又骂地打出去么? 这怎么还好礼好面地请了进来? 刚进府,她和曾墨就被分开了。 丫鬟婆子将她扶进了之前的闺房,没过多久,林夫人匆匆赶了过来,一看到女儿身上的穿着和素淡的妆容,夫人的眼泪立时便涌出了眼眶。 她赶紧吩咐一众下人,“快,快把我帮小姐定做的衣服取过来。对,还有钗饰,快,快。” 丫鬟婆子忙活开了。 很快,崭新的嫁衣,簇新的钗饰全送了进来。 林夫人亲自帮女儿更衣。 林冰琴忍了又忍,小声问:“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这孩子,自小就被为娘的给宠坏了,胆子大到这种程度,说跟曾墨走就真跟他走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几日睡不好吃不好,天天晚上都担惊受怕的。怕你受委屈,怕曾墨慢怠你,怕你不适应,怕你没衣服穿。”她抹抹脸上的泪,“你瞅瞅你穿的是什么衣服?我辛苦养大的女儿,何曾穿过别人的旧衣?还是这种大喜的日子?” 又是埋怨又是心疼,林夫人眼泪吧嗒吧嗒直掉。 林冰琴心里挺愧疚的,软着声音道歉:“娘,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别担心,王爷一上门,事情就都过去了。”林夫人用巾帕拭了拭脸上的泪,“王爷一大清早带人来府上,说是已经认了曾墨为义子。这次是特意来帮你们送回门礼的。你爹爹跟王爷正在前厅喝酒,都挺好的。” “王爷?义子?”林冰琴听得云里雾里,难怪曾墨信心十足,原来早有打算。 “你们虽然来迟,但王爷提早过来,你爹肯定不会生气。下人已经把曾墨引到前厅,他们三个正在把酒言欢,趁这功夫,为娘好好帮你妆扮一下,待会儿见了王爷不至于露怯。” 林冰琴心里打了好几个问号。 看不出来,曾墨还挺有本事的,一个小小的侍卫竟然能被王爷认作义子,而且请动王爷来打破曾林两家的僵局。 把一个死局盘活了,也算是本事。 她隐隐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人是衣裳马是鞍,穿上新嫁衣配上新钗饰的林冰琴,脸上涂了精细的粉儿,唇上涂了红艳艳的口脂,人立马容光焕发,像变了一个人。 美貌至极! 打扮妥当,林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我的宝贝女儿。” 她让下人端来饭菜,陪女儿吃了点儿。 吃罢,她领着女儿去前厅见王爷! 第12章 不愧是出身帝王人家,年过五旬的六王爷看起来精神奕奕,气度不凡。 他们已经酒足饭饱,正坐在前厅喝茶聊天。 林冰琴款款下拜,“冰琴见过六王爷!” 六王爷笑声爽朗,“免礼免礼!”他看向林知县,“怎么样,郎才女貌,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林知县一改几日前暴厉的脾气,欣慰颔首,“的确满意,的确满意。” 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全是因为六王爷的出现。 林冰琴起身后悄悄瞟了眼坐在侧旁的曾墨。 他像木桩子一样坐着,眼神也似有若无地瞟过来。 看到盛装的林冰琴,他眼睛跳了下,迅速移开,停了会儿,移回来,多看了两眼,像是不认识般,再次移开。 猛地挑眉,认真瞪着林冰琴。 他一而再再而三打量自己的样子,让林冰琴顿觉好笑。 好像从没见过美人一样。 她斜了他一眼,乖乖巧巧地坐好。 六王爷和林知县又聊了一会儿国家大事。 忽然话峰一转,问道:“曾墨,你今日是不是要留宿啊?” 曾墨刚要回答,林冰琴温温柔柔地抢了先,“回王爷,不留宿。” 大家伙都惊诧地看向林冰琴,这姑娘看似柔弱,倒像是个有主意的人。 林冰琴柔声解释,“回门前跟婆婆已讲好,今日须归家的。” 六王爷了然,“既然已跟家中长辈讲好,那必须回的。反正两家相隔不是太远,有空的时候再回,也是一样的。” 林知县唯唯诺诺地点头。 曾墨只是神色复杂地瞟了眼林冰琴,并未多说什么。 要归家的话,自然得趁早。 六王爷瞧瞧外面的天色,准备离开了。 离开前,他望眼新人,问道:“冰琴啊,我既然视曾墨为义子,按理应当送你份见面礼的。你说说看,想要什么?回头我让人单独送去。” “义父,你已送了宅子、良田和店铺,已经不需要再送其他的了。”曾墨规规矩矩地回答。 “你们确定不住到新宅子里?这点,你问过冰琴的意见了?”王爷问。 曾墨停了下,摇头,“未曾。” 王爷看向林冰琴,“那我替你问问冰琴。冰琴啊,我已经送了宅子、店铺和良田给你们当做成亲礼物。只要你们愿意,随时可以搬到镇上的新宅子里。可曾墨的母亲身体不适,不愿离开老宅,说是如果身故,还是希望在熟悉的地方。曾墨孝顺,便陪母亲一起住在老宅子里。我现在把选择权交给你,你做决定吧。若是喜欢新宅子,我就让曾墨带你搬到新宅子住,让下人在老宅照顾曾母即可。你觉得呢?” 林冰琴听罢,毫不犹豫地回答,“王爷,冰琴选择陪在婆婆身边。” 王爷微微有些诧异,“不再考虑一下?” 林冰琴坚定地摇头,“不考虑。婆婆年纪大了,正是需要儿孙陪伴的时候,我们怎么可以自己住在大宅子里享福,放她老人家一人住在清苦的老宅?冰琴愿意陪伴在婆婆身边。” 林冰琴这话是发自内心的,谁都想过舒舒服服的日子,她做梦都想回到现代,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看电视,可情况不允许,她也能将就。曾母身体不适,她哪怕是个假儿媳,也要做好本份。 王爷露出赞赏的目光:“孝顺的孩子,曾墨果然没有看错人。本王高兴,说说看,你还有无其他要求,本王一并答应你。” 林冰琴大胆抬头,盯着六王爷看了两眼,忽地自座位上站了起来,几步来到厅堂中央,双膝一软跪下。她咚咚叩了三个响头,叩完,保持跪姿垂首说道:“王爷,冰琴有个大胆的请求,说出来之前,还请王爷恕罪。” 王爷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整得有些惊讶,“何事?说来听听。” 林冰琴稍事犹豫,说道:“可不可以将王爷别在右侧衣襟上的合香珠串送给冰琴?” 此话一出,林知县坐不住了,他目光凌厉,低喝一声:“大胆。” 女儿提的要求太过分了。 王爷别在衣襟上的合香珠串价值连城,据传是皇上所赐,怎可轻易送人? 就连曾墨也是吃了一惊,表情不赞同地瞪视林冰琴,怪她妇人之仁,莽撞开口。 林冰琴也不做解释,老老实实跪在那里。 王爷表情瞬息万变,先气后惊,最后态度慢慢和缓下来,他吩咐随从帮忙将合香珠串从钮扣上取下来,托在掌心里。 林知县见状,惶恐下跪,“王爷,使不得啊。请原谅冰琴不懂事。”他扭头斥责女儿,“还不赶紧向王爷赔罪。” 曾墨已经跪了下来,“请义父恕罪。” 王爷呵呵笑了两声,托珠串的手往前伸了伸,“既已答应孩子,本王怎可反悔?珠串送你。” 林冰琴跪行几步,双手接过珍贵的珠串,再次叩了个响头,“谢谢王爷!” 王爷意味深长地打量她,别有深意地说道:“竟然能认出合香珠串,这孩子真是聪慧啊。” 林知县已经开始不停擦汗,直觉告诉他,自己家的女儿惹祸了。 大家送王爷走了之后,曾墨和林冰琴也要归家。不同于上次的净身出户,这次,林夫人准备了好几箱子的东西,有吃的,有穿的,有用的,但凡她能想到的,都让下人打包好,准备一并让小夫妻带回去。 林冰琴到院子里察看了下那些东西,指着其中的两个箱子说道:“把这两箱搬到马车上,其他不用了。” 林夫人有些着急,“怎么就不用?王爷都说了,曾家简陋,吃穿用度都不方便,你不多带点儿东西过去,怎么生活?” “不够的话,我自会派人回来要。” 林知县背着双手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还有些埋怨女儿,心里不痛快。 “爹。”林冰琴走上前,主动示好。 “以后做事要小心,曾墨成为王爷的义子,是好事,也有可能带来风险。你自己多加小心,以后行事万不可像今日这搬莽撞。” 林冰琴不住点头,“女儿知道了。” 合香串珠她小心收了起来,至于要做什么用,她没告诉任何人。 装好东西,小夫妻二人启程了。 林冰琴坐上马车,刚想把帘子放下来,曾墨一闪身跳了上来。 林冰琴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往后倚了倚,问:“你做什么?” 曾墨神态自若,在她旁边泰然坐好,“我同你一起坐马车。” “马呢?你的马呢?”林冰琴眉毛一挑,不高兴地问道。 “马匹慢慢跟着,不必担心。” “马是动物又不是人,万一跑丢了呢?”林冰琴急道,她想赶紧把他撵下去,几个时辰的马车,她不愿意同他一起坐。 可曾墨的屁股像是粘在了木凳子上,压根不起了。 车夫“驾”地一声,马车慢悠悠启程了。 撵又撵不下去,林冰琴只好靠边坐了坐,给他腾出地方。 曾墨头倚靠着车壁,闭上眼睛。 林冰琴耸耸鼻尖,闻到了酒味。 她恍然间明白,这家伙喝酒了。跟王爷、父亲一桌,他是晚辈,酒肯定没少喝。王爷脸色都有些泛红,但曾墨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只是身上的酒气遮掩不住。 林冰琴鼻尖耸动,得出结论,这酒肯定是好酒,闻起来并不难闻。 曾墨倚靠在那里,下巴微微抬着,林冰琴侧头,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的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完美。脸颊没有赘肉,立体而具美感。 忽略掉肌肤暗沉的颜色和粗糙感,这个男人是帅气俊朗的。放在古代是,放在现代,应该稍事化妆之后走在T台上吧。 唯一变化多端的是他的眼睛,时而危险如恶狼,时而和煦如暖风,时而沉稳如山,时而惊涛如浪。 她看不透他,也不是他的对手。 以为他穷酸至极,原来还是有些身家的,有大宅子,有良田,有店铺,以为他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侍卫,原来早得王爷看重。 他一直闭着眼睛,她便一直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蓦地,他紧闭的薄唇忽然动了动:“看我做什么?” 林冰琴眼睛猛然跳了下,赶紧移开目光,佯装看向车外,故作镇定地回答:“看外面。” “好看?”他的声音沉郁如风。 林冰琴默了下,“好看。” 停了会儿,林冰琴说道:“曾墨,我答应你好好照顾你的母亲,你也必须给我个承诺,不能与我为难。” 知道他背后有王爷撑腰,她心里更加没底。她没有什么能力与王爷抗衡。 假婚的对象选错了人。 曾墨忽地睁开了眼睛,“假婚,我知道。” “我……” 曾墨醉意朦胧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林冰琴娇俏如花的脸,低沉有力地说道:“你已无路可选,只能做我曾墨的妻子。” 迎着他浓沉的眼眸,林冰琴不由怔住了。 他淡淡看着她,像是在肯定她内心的想法。 仿佛有什么自林冰琴的心底慢慢涌了上来。 在他的注视中,她渐渐发现了一个事实。 正如他口中所说,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此前,他给出了三种方案供她选择。今日回门之后,第一条便不复存在。 而不论是第二条还是第三条,她都会是他曾墨的妻子。抑或是真的,抑或是名义上的。 第13章 林冰琴内心里产生了很强烈的挫败和无力感。 连继续问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了。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好像都不是由她来主导的。 她挨到车壁,慢慢闭上了眼睛。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心里这样想。 车子在摇摇晃晃中前行。 回到曾家村时,天已经黑透了。 林冰琴在马车戛然而止的瞬间睁开了眼睛。 漆黑一片。 她不太适应,右手摸索着撩开了车帘。 外面依旧是黑沉沉的。 她手指动了动,好半天眼前才模糊出现手指的影子。 侧旁传来低沉的声音,“到了,下车吧。” 话落的同时,她听到他双脚落地的声音。 他只顾着自己下车,却没有半丝要扶她的举动。 她暗自撇了下嘴。 花儿提着灯笼绕到车前来接林冰琴。 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伸出来,“小姐,我扶你。” 林冰琴稳了稳心神,抓住花儿的手,慢慢自车上下来。 花儿没松手,引着她往里走的同时兴致勃勃地问:“小姐,一切还顺利吧?” 听到她欢快的语气,林冰琴笑着问:“你怎么猜到顺利了?” “车夫在往下搬东西,那箱子我认识。”花儿有些骄傲地说道。 若是不顺利,林家不可能给东西,直接撵出来还差不多。一看到熟悉的东西,花儿那雀跃的心情就藏不住了,这就意味着,她以后也可以来往于林家和曾家,方便了。 “挺顺利的。”林冰琴迈进门槛,东屋西屋皆亮着光,“大娘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呀,你订做的木板我拿回来了,大娘正坐在炕上研究呢,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你让人把两箱东西搬到西屋,吃食拿出来看着放置一下,衣服什么的先别动。”吩咐完,林冰琴目标明确地去了东屋。 曾母坐在炕上,面前摊放着一堆形状大小一样的木板,她拿起一块看看,放下。停会儿,再拿起一块看看。脸上全是问号,研究了大半天,还是不知道这些木板能干啥用。 “大娘,我们回来了。”林冰琴笑着打招呼。 “回来了?”曾母扔下手中的木板,拍拍自己旁边的炕席,“林知县那边,都挺好吧?” “王爷去了我家,我父亲母亲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已经原谅了我和曾墨,这次特意带了礼品回来,让我孝敬您老人家。” “好,太好了。” 车夫把两箱东西搬进来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曾墨步进屋子,站在门侧往里瞧了眼,对母亲打了声招呼:“娘。” “顺利就好,以后不许再惹冰琴生气了。” 曾墨淡淡“哦”了声。 林冰琴也不看曾墨,她脱了鞋子上炕,坐在曾母旁边,小声给她讲解着,“这是个挺有趣的游戏,把木板像我这样,一层一层地叠好。”林冰琴把木板一层一层地往上叠,曾母见状,也小心帮着往上叠。 “这么叠放上去,就行了?”曾母还是没看出这个游戏的窍门,好奇地问道。 木块全部放完之后,林冰琴舒了口气,问:“大娘,家里有骰子吗?” 大娘被问愣了,她看向儿子,“咱有吗?” 曾墨回身走了出去,没多久走回来,将一个骰子放到了林冰琴的手边,林冰琴沉默地接过,塞到曾母手里,“大娘,游戏这就开始了。你先掷。” 曾母也不知道游戏的乐趣在哪里,但林冰琴让她掷,她啥也没问,就掷了。 骰子在炕席上转了几圈,缓缓停住。 五个点。 林冰琴从下往上数,数到第五层时,用手指着对曾母说道:“大娘,你从这里轻轻抽取一块木板,放到最顶这层。” “这不就抽倒了吗?”曾母愣神儿。 “小心翼翼地抽,不会倒的。” 曾母还是不敢,林冰琴便笑着伸手,轻轻从侧面移出了一块积木,然后小心放到了最上面。她拍拍手,“就这样玩。” “太,太危险了吧?”曾母不大放心,“我一抽准倒。” “所以要小心啊,”林冰琴笑了,“这个游戏考验的就是耐心。”她把骰子放到曾母手里,“您再试一次?” 曾母嘴上说着不敢,但手下还是动作了。 这次转了个三。 她没用林冰琴提醒,自己先伸手去第三层抽木板,可能抽得太急,好端端的一堆积木呼哗哗全倒了。 曾母两手遗憾地在空中举着,手足无措地问:“这不砸了吗?全砸了吗?” 林冰琴抿唇笑,“大娘,这就是游戏,没关系,咱接着来。” 曾墨看到这里,转身去了西屋。 他这么聪明的性格,一看就会。 初学游戏,曾母挺新奇的,重新叠好,这次没用骰子,她先随意挑了一层,小心谨慎地从中抽取了一块木板,因为足够小心,整体的积木安然无恙,曾母高兴地拍起巴掌。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林冰琴又仔细讲解了一番,“这个规则咱们可以随意定,从上面往下数着抽也可以,或者我们制定一个新规则,总之是轮着抽木板,看谁能抽出木板又不至于全塌掉了。大娘在家里没事的时候可以拿这些木板来解闷,待会儿花儿忙完,我再教教她。” “这还真是个有趣的玩艺儿,这么简单的东西,也这么有趣儿。”曾母佩服地看着林冰琴,“冰琴啊,你真是冰雪聪明,不仅会写会画,脑袋里还有这么些新奇主意。就这游戏,墨儿绝对不会。” 林冰琴回避地低下头,“他应该也会吧,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曾母小声说道:“冰琴啊,我这身体,怕是时日不多了。墨儿怎么娶的你,我心里不是太明白,但肯定是委屈了你。六王爷早先就对墨儿说过了,待他成亲之日,送宅子、店铺和良田。墨儿一直没成亲,这话我就没敢当真。昨日墨儿跟我说,宅子、店铺、良田都已经下来了。以前是没有,现在有了,我就不想继续委屈你。你和墨儿,明日搬去新宅吧?” 林冰琴抬起头,“大娘的意思,是您自己住在这里?” 曾母叹了口气,“按理我应该跟你们一起去新宅子里享享福。可是,墨儿不说,我自己心里也清楚,我这心脏啊,扑腾不动,没有多少日子了。我在曾家村活了一辈子,临老,还埋在这里吧。” 林冰琴俏皮一笑,“大娘,您都说了,我是千金大小姐,什么山珍海味吃过,什么锦衣华服穿过,我啊,之前住的就是大宅子,现在怎么还会对大宅子感兴趣?我现在对曾家村有兴趣,曾墨不是天天都忙么?我来陪你好了。” 曾母面对像花儿一样漂亮的林冰琴,一时愣了神,好半天才慢吞吞问道:“你,你真愿意陪我在曾家村?真愿意陪我住茅草屋?” “真愿意。” 曾母迟疑良久,期期艾艾地问:“我,问句不该问的,你嫁墨儿,是真心要嫁吗?” 林冰琴愣了愣,长长的眼睫忽闪几下,违心地回答:“真心要嫁。” “我可是将死之人,你不骗我吧?” 林冰琴暗自咬牙,“不骗。” 曾母缓缓舒了口气,手抚胸口,“哎哟,你可不知道哦,这几天,我这心里老悬着,老觉得你们俩不像新婚的小夫妻,老觉得缺点儿什么,心里担心你委屈,又不方便问。有你这句话,我哪怕今晚去见了阎王,也心满意足啦。” “大娘,您可别这么说。” 花儿从外头跑进来,甩甩手中的水珠子,好奇地问道:“小姐,小姐,这东西倒底怎么玩啊?” 林冰琴又跟花儿讲了一遍。 花儿手巧,不多会儿便会了。 “大娘,以后我陪你玩这个,你肯定不无聊了。我们小姐的心思可真好。”小姑娘憨憨地说道。 “时辰不早了,明日再玩。”曾母催促冰琴回屋休息。 “小姐,大娘让我给你准备了两桶水,刚才还烫着,现在洗澡肯定合适,你快去吧。” “两桶水?哪来的桶?” “大娘今日遣我在村子里的木匠那里买的。大娘说一个桶洗澡不够干净,用两个。” 曾母笑着摆手,“趁水还热着,快去吧。” 林冰琴这一天.行程劳累,其实早累了。为了陪曾母,才一直忍着不适坚持到现在,听说能洗澡,心里顿时舒畅无比。 她回到西屋。 地上果然放着两个大木桶,各自装了大半桶冒着热气的水。她分别试了下,一个桶里的水微微烫,另一个桶里的水温则更高一点儿,她手指伸进去,嗖地挪出来。 嘴里低语一声:“好烫!” 这么多的水,也不知道花儿费了多长时间提拎进来的,她有点儿心疼这孩子。 她扭头,曾墨已经在炕的一侧躺下了,天热的缘故,没盖被子,但身上罩着外袍,胳膊没露,身子朝向墙,裸没裸胸膛看不到。外袍没正里八经地穿,小腿和脚踝便露在了外面。 脸上皮肤黢黑的男人,小腿处的肌肤却不黑,看起来紧致而结实。 她静静地站在地上听了会儿。 曾墨呼吸非常平稳,像是睡着了。 她抿了抿唇,头往前微微一探,非常非常小声地叫了声:“曾墨?” 曾墨侧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林冰琴不放心,声音稍稍放大了,再次叫了声曾墨。 还是没有反应。 她双手放在胸口,缓缓地舒了口气。 男人睡着,她可以放心大胆地洗澡了! 第14章 确认他睡着了,林冰琴也没敢掉以轻心,她很小心地爬上炕,把窗台上燃放的蜡烛给吹熄了。 熄了蜡烛之后,她刻意趴在炕上待了会儿。 东屋的蜡烛也灭了,老太太和花儿应该也开始睡了。 她再次听了听曾墨的呼吸。 呼,吸,呼,吸。 规律且平稳。 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不知何时,皎洁的月光从窗外钻了进来,柔柔地洒在了炕上。 她躺的位置正好处在了月光之下,曾墨躺的那里则一直处在暗影当中。 林冰琴有些兴奋了。 她要洗个澡,连月亮姐姐都跑出来帮忙。 她内心雀跃地跳下炕。 迫不及待地脱了外袍、中衣,轮到肚兜和亵裤时,她稍稍犹豫了下。 在穿衣进桶还是光溜溜进去之间挣扎了一会儿,她果断将舒适感放在了第一位。 衣服全扔在桶旁的地面上,她赤足踩进了桶里。 白腻细致的肌肤,玲珑有致的身材,纤长柔美的颈项,林冰琴身为一个女人都无比地喜欢她现在的这具身子。 穿越到陌生的时空,哪哪儿都不适应,唯有这身材,是林冰琴最为满意的。 一抬头一挺胸,都是无比自信的。 她站在那里停留了几秒,兀自欣赏了下自己近乎完美的身材,喉间兴奋地发出了“咕”的声音,一挺胸,滑进了水里。 温乎乎的水热情地将她包裹住,这一刻的她,舒服又畅意。 打从进曾家开始,她就没洗过舒服的澡,每一次都是将将就就地擦拭一下。 就跟吃冰淇淋刚咬了一口,甜腻劲刚抵达胃里,冰淇淋就被人给抢走了。 说吃了吧,的确是吃了,味道感受地相当明白。 可吃好了吗?完全没有。 馋虫勾上来,东西没了。 每天都顶着汗意,难受得不上不下的。 用再糙点儿的话来讲,差不多就是男女浓情蜜意上了床,激情.欲.望都有了,可男人身体出了状况,没法继续进行了。 林冰琴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窝在水里不愿意起来。 水够多,她细细地洗了头发,打了皂角,把每一寸肌肤都洗了遍。 彻底洗完一遍,她顶着一头长长的湿发自水里站了起来。 头发贴在光裸的后背上,湿湿哒哒的往下淌水。清洗过的肌肤也不同程度地沾上了水珠。 白皙透亮的肌肤在暗影里闪着淡淡的光泽。 安静的夜里,水珠滴滴达达落水的声音非常清晰。 她身体僵在那里,在沥沥啦啦的水声中侧耳细听。 几乎听不到男人的呼吸声。 她内心稍安,小心挪蹭着自水里出来。 像条美人鱼一样,窈窈窕窕地踏进了另一个木桶里。 之前桶里的水凉掉了,这个桶里的水温却将将好。 她耸了下肩膀,慢慢坐进水里,任温热爬遍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在水里待了挺长时间,水温渐渐变凉了,她才恋恋不舍地从桶里出来。 花儿将换洗的衣服搭在炕沿边上,全是她从林府带来的。 曾母给的红嫁衣太旧,料子也是很便宜的那种,穿在身上不舒服。曾墨买的料子倒还好,想必银两是花到了。只可惜尺寸不合适,肥肥大大的,总像是偷了别人的。 反正也不急,林冰琴站在地上,仔细温吞地将身上和头发上的水珠都擦干净了。擦头发用时最长。她的头发又浓又密,黑黑长长的,洗过之后很滑顺。 擦干后,她换上肚兜和亵裤,稍事犹豫后将中衣也穿上了身。 不是她自己的屋子,她不能太放肆了。 穿好衣服后,她往身后瞧了眼。 收不收拾是个问题。 收拾吧,一准会累出一身的汗。这澡就白洗了。 再是她想收拾还不一定有力气,万一鼓捣动静大了,把全家都吵起来就不好了。 她给自己找好理由,便心安理得地甩甩头发爬上了炕。 将被子往旁边一撩,她坐到褥子上,刚想侧身躺下,眼角余光发现了对面的一道暗影。 她在月光底下,被子衣服什么的相对能看得清晰,可对面处在暗影中,她看得不是太真切,总觉得对面靠墙处有道黑影子。 她闭上眼睛听了会儿。 呼,吸,呼,吸。 曾墨的呼吸频率几乎没什么变化,平稳、规律,睡得挺好。 可她记得上来吹蜡烛的时候,墙上并没有暗影的。 没有挂东西,还会是什么? 她睁开眼睛,仔细地往对面瞧。 越瞧越觉得不对,仿佛是个人影坐在那里。 她双手撑在炕上,两只眼睛努力地瞪大,一边瞧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挪蹭,既要保证不惊动了曾墨,又要看清楚暗影倒底是什么。 也许是哪个角度的反射,导致什么地方的月光反射到了墙上? 林冰琴百思不得其解。 月亮可能是累了,光线在慢慢地削弱下去。 林冰琴只好更近地去靠近那道暗影。 手指触到了被子,她下意识地停下了。 不可以碰到曾墨身体的。 她想了想,干脆两只手抬了起来,屁股离炕,大半个身子往前倾斜,好让眼睛更近地看清楚,倒底是什么事物。 眼睛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手却突然被抓住了。 她浑身一激灵,扯开嗓子就要喊,声音还没发出来,嘴巴被捂住了。 身子没收住,向前猛地一撞。 翘挺的鼻子被撞得酸疼酸疼的。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嗡声嗡气的声音。 “你这是要做什么?” 声音低沉清明。 林冰琴脑子轰隆隆一片,像电闪雷鸣似的。 曾墨松开了捂她嘴的手,另一手同时松开,身子往旁侧移了移,像是嫌弃她一般。 林冰琴僵着身子,像木偶一样往后一倒,屁股咚地一声挨到炕上。不是斯文有礼的坐法,倒像是扔下一颗炮弹似的。 她声音干涩地问:“你,你什么时间醒的?” 难怪她看着是道暗影,可不就是他在那里靠墙坐着? 曾墨不吱声。 林冰琴手掌使劲抓着自己的大腿,气恼地问:“你,你偷看我洗澡吧?” 她没听到他坐起来的声音,不确定他几时坐起来的,她光站在炕边擦头发就擦了好久,过程当中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动静。 曾墨声音古井无波,“不是你叫我吗?” 林冰琴:“……” 她叫他? 她震惊无比地问:“你,你那会儿就醒了?就,就坐在这儿了?” 曾墨平静地回答:“你叫了我两遍,我以为有事,便坐起来了。” 林冰琴一口老血差点儿喷了出来。 她右手放到胸口,捶一下,再捶一下,好容易把胸腔里的气给理顺了。她尽量压抑着愤懑不已的情绪,声音低低地发问:“我,我是喊你名字了。所以,所以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这儿欣赏我洗澡?连呼吸频率不带变一下的?你不是上过学堂么?不是学过礼仪廉耻么?来,你告诉我,你刚才的行动算什么?” 一想到自己刚才惬意无比的洗澡过程被眼前这个臭男人给围观了,林冰琴心底的恼意像大海一样汹涌澎湃。 这,这简直是对她的污辱。 曾墨情绪却没什么起伏,他强调:“我已经睡了,你叫了我两遍,我醒了。你没说什么事情,我便坐起来等了会儿。” 赤.裸.裸的狡辩! 林冰琴气急败坏:“我就问你,你看我洗澡了吗?” 曾墨不吱声。 “回答我,看没看?”林冰琴恼意十足地问。 曾墨似乎有些不耐烦,回答道:“看不清。” 林冰琴气得直翻眼睛。 她挪蹭两下,面窗而坐。 很气很气,但不知道做什么好。 这股气憋在胸口出不来,憋得她狂躁。 洗澡时惬意无比的好心情,消失殆尽,现在浑身上下的细胞都被气鼓了。 她气曾墨更气自己。 兀自坐了会儿,毫无困意。 她摸索着在窗台上找到了打火石,摩擦了好几次,终于将蜡烛给点燃了。 光亮盈满屋子,视线立马清晰了。 她转头,曾墨像尊大佛一样倚墙坐着。 外袍松散地披在身上,胸前肌肤半遮半露。 两只眼睛像鹰一样,亮亮地瞪视着她。 这哪像睡过觉的人?明明就清醒的很。 林冰琴狠狠瞪了他一眼,语带嘲讽地问:“曾侍卫平常的职责就是保护王爷吧?” 话题突然转了? 曾墨一怔,从容应答:“是。” “受过伤?” “受过。” 想来也是,保护王爷的过程当中,不顾一切才能立功,才能搏得王爷赏识吧。 “武功极好?” 曾墨倒也不自傲,他回答:“勉强可以。” “有师父教?” “自己练过一点儿,入王爷府后,有专门的师傅教过。” “眼神、听力也练过?”林冰琴继续发问。 曾墨忽然垂下眼眸,视线定在炕上的某个点,回答:“练过。” 林冰琴眉毛一挑,意有所指地说道:“耳聪目明啊!” 曾墨沉默。 绕了半天就等他这句话,既然他耳聪目明,他还有看不到的?兴许比常人看得更清楚。林冰琴磨了磨牙,气恨恨地说道:“耳聪目明的曾侍卫,偷看女人洗澡有违礼义廉耻吧?不知王爷可有说过,若是有违礼义廉耻之举,该当何罪?” 第15章 一向冷静如斯的曾墨这次没有回答林冰琴的问题,他拢了拢身上的外袍,自炕上站了起来,边往下走边说道:“洗过澡,睡吧。” 他兀自跳下炕。 将木门全部拉开,他转过身,弯腰抱起一个木桶往外走。 林冰琴皱着眉头盯着男人的举动,未加阻止。 木桶里水挺多的,重量至少五十斤开外。 曾墨出去后,就听到院子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应该是他把脏水给倒了。 过了会儿,他进来,将另一只木桶给搬了出去。 倒完脏水,他把地上的脏衣服一股脑地捡拾起来,两手抓着往外走。 林冰琴瞪着他,“我的衣服,不用你拿。” 曾墨淡淡瞟了她一眼,接着出去了。 林冰琴不敢声音大了,怕吵醒东屋的曾母。 但心里那股子饱涨的气,好像在慢慢的消融。 她闷声坐了会儿,用手摸摸头发,跟他置这么半天的气,头发呈半干状态。 她在心里自我安慰,这样也好,刚才的时间就当晾头发了。 至于被观摩了洗澡过程。 她头挨到枕头上,气恼地闭上了眼睛。 权当他是条狗吧。 睡了一夜起来,林冰琴的心情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不就是黑咕隆咚的晚上被人围观了洗澡过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做错事情的是他,又不是自己。 从林府带回来一大箱子衣服,林冰琴挑了件自己喜欢的蓝裙子,水汪汪的浅蓝,就跟今日的天气一样,好看。 换好裙子,林冰琴散着一头的黑发走出屋子。 她最怵头的是梳发,其他事情自己就做了,可这梳发,回回都得花儿帮忙。 她站到厢房门口,往里探了下头,“花儿,做好饭了?” “马上就好。”花儿像只不知疲倦的蜜蜂,勤劳辛苦地忙碌着。 “那你忙完了帮我梳梳头发。” “好。”花儿往灶里添了块柴火,飞快端了盆水出来,“小姐,你先洗脸吧?” 她一边忙活一边问:“昨晚两大桶水是小姐搬出来的吗?我今早一醒,水桶已经空了。当时就吓了一跳,可沉可沉了,我都不知道小姐是如何搬出来的。以后这种粗活小姐千万不要做了,都让我来做。” 小姑娘可心疼自家小姐了。 林冰琴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撩,“不是我,是曾墨。” “哦,是曾侍卫啊。”花儿放心了,“那还好。如果是小姐自己倒的,那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洗完脸,林冰琴拿了巾子站在院子里擦脸,“大娘起了吗?她昨晚睡得好不好?” “大娘起得比我早,睁开眼第一件事情就是玩叠叠高,一个人玩得挺起劲呢。” 林冰琴扑哧笑了,“大娘喜欢玩?” “特别喜欢。” 吃早餐的时候,一早上不见人影的曾墨无声无息地回来了。他主动帮忙把桌子支在了厅堂屋子的中间,并帮忙将椅子摆好。 花儿摆饭的时候,林冰琴去炕上搀扶曾母。 曾母一边下炕一边嚷嚷着,“冰琴啊,小心碰着我的木板,小心,小心,我吃完饭还要再摆一摆的。” 林冰琴低头浅笑,轻轻扶着曾母的胳膊,“大娘,您慢点儿。不能老在炕上玩游戏的。” 曾母刚学会玩这游戏,还在瘾头上,早上起来后,除了上厕所,其他时间都坐在炕上玩它。洗脸也没下炕,让花儿把水端进来的。 她心知自己玩得太迷乎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游戏啊,真好玩。” 林冰琴等她穿好鞋子,慢慢扶着她往厅堂走,“迈门槛时别太用力,要慢着点儿。” “你来咱们家以前,我还天天做饭洗衣裳,下地干活。你一来,就什么都不让我干了。我以前干着也没觉出什么来。”曾母不太适应林冰琴无微不至的照顾。 林冰琴将筷子塞到曾母手里,“以前没我,可以。现在有我了,凡事您都要听我的。” 曾母眼睛都快笑没了,“好,听你的,听你的。” 曾墨眉眼低垂着吃饭,仿佛三个女人才是一家子,他不过是个局外人。 吃过饭,曾墨出去了。林冰琴收拾了一大盆要洗的衣服,问花儿:“知道河边怎么走吗?” “知道。” “那你把我送去河边,到时候你再回来陪大娘。” “你要去洗衣服?”花儿惊得张大嘴巴,“我洗就行,你在家里陪大娘吧。” 林冰琴瞅了花儿一眼,“我喜欢去河边玩,还不行?” “你上次……”花儿欲言又止,上回要不是曾墨搭救,保不齐小姐就没命了。 “行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林冰琴端起大盆子,“我在院子里等着,你跟大娘打个招呼出来。” 花儿匆匆跑进去跟曾母说了,并按照林冰琴说的叮嘱道:“大娘,我们出去的时候,你可千万哪儿也不要去,就在炕上自己玩啊。” 老太太正在玩叠叠高,嘴不由心地答应了。 两人自胡同出来,绕了两道大弯,又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河边。 河边的水很清,靠西侧的岸边摆放着一些石板,此时有位姑娘正在其中一块石板上洗衣服。 林冰琴把盆子放到姑娘旁边,姑娘听到动静,扭回头,愣了下。林冰琴忙主动说道:“我是曾墨家的,可以在这里洗衣服吧?” 姑娘旋即笑了:“这条河又不是我家的,当然可以。”她热情地招呼林冰琴,“我叫英子,搭个伴吧。” 有人作伴,林冰琴打发花儿回去,花儿踟蹰着不肯走,嘴里小声嘟囔,“咱们两个洗得快,一会儿就洗完了。小姐一个人洗,多累啊。” 小姐以前十指不沾洋葱水,洗衣服这活能行?花儿委实不放心。 英子拿了根木棒,一边敲打衣服一边好奇地打量林冰琴。 林冰琴把盆里的衣服拿出一件放到石板上,眼睛瞪着花儿不说话,花儿也瞪着她,两人眼神在空中无声地较量着。不多会儿,花儿败下阵,轻轻一跺脚,转身走了。 英子听到花儿的脚步声渐远,笑着问道:“你就是林知县家的大小姐吧?” “是。”林冰琴大大方方地回答 “你一个大小姐,会洗衣服?”英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曾墨可真舍得。” “洗衣服又不是多难的活儿,只是愿不愿意干的问题。”林冰琴眼睛瞅着四周围,只觉得山清水秀,心情也跟着美好起来。 “没想到你手这么巧的。” 林冰琴心情不错,边洗衣服边跟英闲聊。 “咱们村子里人多吗?” “不算多,统共几十户人家。” “为什么叫曾家村?因为姓曾的人多?” “嗯,只有几户外姓人。” “咱们村的男人,是不是十六岁左右就成亲了?” “基本都是十六七岁就成亲了。” 林冰琴心思转圜,歪头问道:“这么说,曾墨是特例了?” 曾墨二十岁,按理说应该早成亲的。 英子挥木棍的手在空中顿了下,木棒轻轻落到衣服上,她放缓速度和力道,轻轻拍了几下衣服,仿佛在思考该不该说。 “我和曾墨已经是夫妻,他以前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没关系,过去的反正是过去了,我听着也就是一乐。”她眼睛瞟着英子,观察对方的表情。 英子听了,表情放松地一笑:“就是啊,你们反正成亲了。”她被林冰琴说服了,木棒搁到衣服上,身子往林冰琴这边靠了靠,神神秘秘地说道,“要是吴家二老有所松动的话,曾墨早跟林家老二成亲了。” “吴家老二?” “吴家老二叫吴月月,人长得挺好年看,早前喜欢曾墨,曾墨母亲前两年去吴家提亲,被吴家一口回绝了。曾墨母亲对吴月月是特别满意的,以前吴月月还常到曾家玩耍,自从吴家拒了婚事,两家就少了来往,曾墨也好几年不提成亲的事情。” “吴月月?”林冰琴舌尖滚过这三个字,“她长得漂亮吗?曾墨也喜欢她?” 下意识问出口之后,林冰琴后悔了,这样问,好像个吃醋的小媳妇。 但其实并不是的。 英子打着哈哈,“当年应该是的吧,不过现在都过去了,吴月月已经跟临村的孙家结了亲事,一个月以后就要成亲了。” 一个月以后? 林冰琴对这个日期稍稍有些敏感,“那吴孙两家的亲事是什么时间约定好的?最近,还是之前?” “春天那会儿两家就有了这个意思,一推二推的拖到了现在。算是早有这个想法吧。” 林冰琴心下更疑惑了。 偏偏这么巧?吴孙两家有结亲的意向了,曾墨很突然地娶了自己? 倒底是曾墨帮了自己,还是自己无意识地帮了他? 她边洗衣服边犯起了嘀咕。 “小姐,小姐!” 听到喊声,林冰琴和英子同时转头。 花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大娘出去了。” 林冰琴心里一急,“去哪儿了?” 花儿大喘一口气,说道:“到一个叫吴月月的家里,帮忙做饭去了。” “大娘到吴月月家做的什么饭?”林冰琴眉头一皱,站了起来。 英子愣了愣,也跟着直起了身子,“我来洗衣服的时候,在吴家门口听说吴月月生病了,找了郎中去看,会不会是因为这事儿把曾大娘给叫了去?” “吴月月病了,大娘去做的什么饭?” “吴月月最喜欢吃曾大娘做的龙须酥,兴许是想吃龙须酥才把大娘给叫去的吧。” 英子不说还好,她这一说,林冰琴的脸色立马变了,她冷着一张脸说道:“吴家在哪儿,带我去。” 一副要杀上门的架式。 第16章 花儿挠挠头,“我,我也不知道吴月月家在哪里。” 初来乍到的,哪儿知道谁家是谁家。 英子挺热心的,“要么,我带你们去?” 林冰琴表情稍稍和缓,“那就多谢姐姐了。” 要去吴月月家,但衣服不能就这么扔了。林冰琴安排花儿,“你在这里帮英子看着衣裳、盆子,我自己过去就行。” “小姐,你自己能行么?” 英子指指自己,“不还有我么?” 认识不到十分钟,她已经自动把自己划归林冰琴这一派。 林冰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走吧。” 英子小步子飞起来,林冰琴嫌长长的裙摆碍事,干脆双手提着,撒开脚丫子狂奔。 来到一处房门跟前,英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就,就这儿了。” 屋子挺大,足有四间,比曾墨家里要好上几分。不是茅草屋,是石头堆砌而成的。敞开的木门上还贴着红对联。 林冰琴放下裙摆,理了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平稳下气息就要往里进。 很突然地,屋里传来一阵嚎哭。 接着,一名中年男子风也似地从屋里旋出来,猛然撞了林冰琴的肩膀一下,他连管也不管,继续向外狂奔而去。 英子纳闷,“吴叔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屋里的嚎哭声越来越大,听起来像是两个女人的哭声,哭声中还夹杂着说话的声音。 “天塌了,这可怎么办哪!” “怨我,怨我,都怨我啊。” 林冰琴心里一紧,紧急忙慌地冲了进去。 吴叔出来时,内屋门已经开了,她直接就迈了进去,顺着声音来到西屋。 眼前一幕差点儿让她晕了过去。 只见曾母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眼睛闭着,无声无息的。两个女人蹲伏在她的旁边哭泣。 她几个大步上前,毫不客气地把两个只知道哭的女人使劲扒向两边,嘴里急声问道:“怎么了?” “大娘,喘气,不匀,忽然…”吴月月半边身子歪在地上,娇滴滴地哭着,语不成句。 一旁的吴婶接腔,“就,就一口气没喘上来就,就去了。月月她爹已经去王府找,找曾墨了。” 话音未落,接着哭。 曾母死了? 林冰琴右手哆嗦着伸进怀里,从内侧兜里掏出一粒东西,扒开曾母的嘴,手指抠着她的牙关,颤抖着将药粒送了进去。 送完,双目泛红地盯着曾母的脸。 但愿,但愿,还来得及。 吴月月哭得梨花带雨,“姐姐,都怨我,我这几日一直病着,我娘担心我,知道我最喜欢吃曾大娘做的龙须酥,就把大娘给找来了。大娘也病着,刚来跟我聊了几句,就,就……” 吴婶:“也怨我,知道曾嫂子病着,还非把她给叫来。我去叫她的时候,还特意问她身体能不能行,方不方便出来。她说没问题,我才让她来的。可这就……”她用手捂着脸,“我这辈子对不起曾嫂子啊。” 林冰琴完全没理会这两个女人,全副精力放在曾母身上。她用手指掐了老人的人中穴,掐完,两手悬在老人的胸部上方,准备来个胸部按压急救。 一声长长的吸气声传来。 曾母悠悠转醒。 一颗大大的泪珠自林冰琴脸上滑落,她秀气的眼睛近乎瞪圆了,紧张万分地说道:“大娘,别急,别急,慢慢呼气吸气。” 曾母有气无力地闭了下眼睛,表示知道了。 正嚎哭的吴婶愣了,吴月月也愣了,刚刚明明没有气息的人,又有气了? 吴月月用袖子胡乱拭了两下脸上的泪,跪趴到曾母身边,语气惊喜地问:“大娘,你,你好些了?” 曾母在林冰琴的搀扶下慢慢坐了起来,林冰琴右手放到她的胸前,轻轻帮她顺着气。 吴月月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太,太好了。大娘,刚才可把我给吓死了。” 吴婶也是心有余悸,“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快把曾嫂子扶到炕上吧,龙须酥的事情不急,先休息休息再说。” 吴月月就想扶着曾母到炕上去,林冰琴胳膊一伸挡着了她的双手,语气冷淡地说道:“不用你扶。” 吴月月身子夸张地一踉跄,眼神无辜地看向林冰琴。 林冰琴:“大娘刚醒,让她坐着缓一会儿。” 曾母的气息越来越顺,一会儿之后便和正常人无异了。她手掌按在林冰琴的胳膊上,“孩子,吓坏你了吧?” 林冰琴眉头皱着,“大娘,你怎么不听劝呢?” 刚才这情况惊险得?差点儿就醒不过来了。 曾母有些后怕:“都是我不好。”她抿了抿唇,“你从哪儿得的药粒?药效这么好,光压在舌头底下就见效。” 林冰琴扶着曾母,往侧边靠了靠,伸出手去,“给个垫子。” 话是对着吴月月说的。 吴月月愣了愣,忙虚弱地直起身,去炕上拿了个垫子,林冰琴将之垫在了曾母的身下,唯恐地上太凉令她不适,垫完,又伸出手去,“枕头。” 后头站了好一会儿的英子,眼明手快地抓了个枕头递过来。 林冰琴垫在曾母和墙侧之间,柔声说道:“您的身体太虚弱了,在这里缓一会儿再走。” 吴婶见状,直起身,“我去端点儿小吃过来。” 她刚才吓坏了,现在看着曾母好模好样地坐起来,内心才感觉安稳了许多。 英子跑了一路有些累,自顾出去透气。 身旁没了别人,身子娇弱的吴月月望了眼门口,突然跪在了林冰琴和曾母的跟前。 林冰琴被吓了一跳,问道:“这是做什么?” 吴月月还病着,脸色发白,人太瘦,显得下巴愈发地尖,她刚跪下,脸上便落下了泪,一边哭一边极小声地说道:“姐姐,我不想嫁去孙家,我宁愿去曾家做妾。” 做妾? 林冰琴表情木了。 这挺突然的,是个啥情况? 已经订了亲事的吴月月搞的是哪一出? 她疑惑地看向曾母。后者叹了口气,头偏向一旁。看来心知肚明,还挺愁得慌。 林冰琴,“之前不是你拒了曾家的提亲么?” “不是我拒的,是我爹娘嫌墨哥哥家里穷给拒了。我想嫁他,一直都想。墨哥哥心里也是知道的。我找大娘来,为的就是这件事情。”吴月月可怜巴巴地抓住林冰琴的袖子,“姐姐,我求你,你就应了我吧。” 曾母已经低下了头。 林冰琴瞅瞅吴月月,再瞅瞅曾母,忽然明白了什么。 什么龙须酥啊,这个吴月月摆明了就是借着龙须酥的名义把曾母给叫了来,哀求曾母同意她嫁进曾家做小妾,不知道曾母是如何回应的,反正这个过程里,曾母晕厥,差点儿一命归西。 这个吴月月不死心,转而开始哀求自己这个刚过门的新妻。 看来是挺喜欢曾墨的。 林冰琴冷着一张脸,“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你们吴孙两家亲事已定,这事哪是那么容易回旋的?” 订亲是大事,一旦订了,两家人肯定就认为这门婚事成了。吴月月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这么一出?如果曾墨不被王爷认作义子,如果曾墨还是当年那个穷酸不堪的小子,她还会有如此想法吗? “只要姐姐同意,墨哥哥一定会有办法的。”吴月月哭哭啼啼地说道。 “早知如此,当初你又做什么去了?”林冰琴对吴月月没啥好印象,当初答应了曾家的提亲,现在不就没什么事了?吴月月没烦忧,自己也不用跟曾墨这个坏家伙搅到一起。 “我,没办法啊。”吴月月掩面抽泣。 林冰琴心情杂乱,这个曾墨,不光人渣,原来还有桩这样的情债,吴月月腰如细柳,肤白貌美,在曾家村这样的地方能养成这样的细皮嫩肉,看来吴家对女儿也是十足的疼惜,一味地富养,未让她吃什么苦头。 这样娇贵着养大的女儿,虽然比不得达官贵人家的女儿,但也是挺难得的。曾墨家里穷得只有几间茅草屋,几年前在王府当个不知名的小侍卫,看不到出头之日。吴家父母愿意这门亲事才怪。 林冰琴看向曾母,小声问:“大娘,这事您怎么看呢?” 曾母有些不好意思,表情稍显难堪,“冰琴啊,年轻人的事情,我不好多说什么。” 她把烫手山芋甩给了林冰琴。 林冰琴懂了。 曾母是愿意的,但碍于自己的面子,她不好说什么。 自己对曾母好,曾母能感觉到,所以,得尊重她的想法。 “你确定只要我答应了,你的墨哥哥就一定会同意么?”她问。 吴月月眼里闪过希翼的光,她指尖蹭了蹭眼角,小声道:“墨哥哥和我两情相悦,我一直喜欢他,他也心里一直有我。只要姐姐同意,墨哥哥那里肯定没问题的。” 好一个自信的女人! 林冰琴实在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她挑了下眉,口气生硬冷瑟地说道:“以后,龙须酥就别再吃了。” 吴月月表情一呆。 林冰琴依旧面无表情,“只要你墨哥哥同意,只要你父母和孙家那边的事情都可以解决好,你进曾家做妾的事情,我允了!” 第17章 说话时林冰琴表情倨傲冷漠,气势十足。 吴月月被这样的林冰琴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她,停了一会儿才渐渐反应过来,喜色盈上眉梢,她乖乖巧巧地垂下头:“谢谢姐姐,月月以后就承蒙姐姐照顾了。” 这还没过门,一摊子烂事还没解决完,就开始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好像已经是曾家人了。 林冰琴眼色一偏,双手扶住了曾母的胳膊,“大娘,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 “那我把您背回去吧。”林冰琴弯下腰,示意曾母爬到自己背上。 曾母盯着林冰琴瘦削的后背,“能行吗?” 她怕她背不上自己。 “大娘,我比你想的有力气,你今天这样,就是因为你走路来累着,加上情绪有起伏,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你自己走回去。你尽管上来,我能背动你。” 曾母知道林冰琴说得有道理,犹豫了会儿,表情为难地趴到了林冰琴的背上。 林冰琴鼓了鼓劲,一梗脖子站了起来。 老人家不胖,但也有百十斤。她这副身子太单薄了,背着曾母挺牵强的。 林冰琴一咬牙,背着老人就往外走。 再累,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咬咬牙挺过去就是了。 在院子里散汗气儿的英子看到林冰琴瘦弱的身子背着曾母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迈门槛的时候,林冰琴的脸都快变形了,龇牙咧嘴的,用尽了吃奶的力气。 英子忙上前搭了把手,帮扶着曾母的胳膊,怜惜地问:“要么我帮你背吧,我有力气。” 英子从出生就是在摔摔打打中长大的,自懂事起就开始帮父母干活,论力气,肯定比林冰琴要强上好几倍。 可人已经在背上了,林冰琴还挺不服气的,想咬牙背回家。 但她说不出话,只能费力地摇了摇头。 英子只好跟在后头,多少帮衬着点儿。 吴月月娇娇弱弱的送出来,弱不经风的样子,仿佛风一吹就倒。吴婶从厢房里出来,顺势扶住差点儿被风吹倒了的女儿。 各人有各人的算计,曾母差点儿死在了吴家,吴婶心里又急又怕的,现在曾母人没事,她巴不得她赶紧走,这样她家就撇清关系了。 吴月月还想巴结巴结曾母,脚步虚虚晃晃地想跟着多送几步。吴婶拉住她,“行了,你身体还没好,快回屋休息吧。养好身体,准备做个美美的新娘子。可不能学这个曾家的儿媳妇,随随便便就过了门,别人家娶小妾也比这个礼数好。” “娘!”吴月月不乐意娘这么说曾家。 “不过话说回来,早知道曾墨能得王爷喜欢,能被认作义子,当初就该答应你俩的婚事。”吴婶心事忡忡,“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怪当初没眼光。”她低语,“怎么老早没看出来曾墨还有这本事的。” 当听说曾墨又得新宅子,又得店铺和良田时,吴家夫妻馋红了眼睛。 可再后悔又能有什么用? 只能寄希望于孙家,希望孙家富甲一方,给女儿,给吴家争口气。 林冰琴背着曾母出了吴家,步子迈得急溜溜的。她快累惨了,只盼着眼前快出现那三间茅草屋,到达目的地,她就算解放了。 伏在她背上的曾母,略微能感觉到承受她体重的底盘有些不稳,遂心疼道:“冰琴啊,你身子娇贵,我还是下来走吧。” “不,行!”林冰琴从齿缝里迸出这两个字,卯足劲头往前奔。 前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声音急促而快,路面上的泥沙纷纷扬起。 林冰琴喘息中微微撩起眼睫。 只见一人一马自远处奔驰而来。 男人策马扬鞭,疾奔中袍子高高扬起,姿态潇洒而俊逸。 林冰琴只觉得有些面熟,还未及思考,便突然眼前一暗。 一马一人已奔至眼前,男人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人未至,膝盖已经跪了下来。 一声“娘”喊得凄厉而又酸楚。 林冰琴看着矮自己一头的曾墨,刚才还硬撑着的力气顿时就泄了。 来帮忙的人终于出现了。 她也双腿一软,扑通跪在了那里。 曾墨是听闻母亲去世的消息,痛苦万分地赶来,一来便对着母亲的身影跪了下来,连是死是活都没分辨清楚。 林冰琴上来就跪,与伤心痛苦皆无关系,她是累极看到了帮手,心里那股劲一松便跪了下来。 曾墨表情痛苦,眼神空洞地看向伏在林冰琴背上的母亲。 当发现母亲还好端端地活着时,他痛苦僵滞的眼神震惊过后,是满满的惊喜之感,他跪行两步抓住母亲的手,不可置信地喊了声:“娘?娘?” “娘没事,没事。你着急赶路,累坏了吧?”曾母撩起袖子给曾墨擦汗,“你瞧你,风尘仆仆的。” 娘疼儿子是打心底疼的,她一眼就看出儿子是骑着马不歇气地赶到这里。 曾墨紧紧抓住母亲的手,一声一声地喊“娘”。 当听吴叔说母亲去了之时,他悲痛难抑,一路狂奔。内心的痛楚翻江倒海,无法用语言形容。可当看到母亲好模好样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份惊喜又是前所未有的。 林冰琴大大地喘了口气,身子往旁边腾挪,“赶紧,把大娘背回家吧。” 曾墨忙跪行几步,转过身将母亲给背了起来。林冰琴背的时候,犹如背了千斤重,可轮到曾墨来背,像是背上无物似的,轻轻松松地往家走。 林冰琴甩甩沉重的胳膊,对还跟在身后的英子笑了笑:“谢谢你啊,你赶紧回去吧,回头我让花儿帮你把衣服洗出来送过去。” 耽误英子那么久的时间,她挺过意不去的。 英子倒没觉得,她说:“跟我不用那么客气,那我先去河边洗衣服了,我家就在前边胡同,有事的话喊我一声。” 英子长相淳朴,性子也蛮直爽的。 林冰琴等英子走远了,这才折返回家。 曾墨不愧是练家子,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把他老娘背到了东屋的炕上。林冰琴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将母亲彻底安顿好了,母子两人坐在炕上头碰头,还聊上了。 母子两人经历生死惊吓,应该有的聊。林冰琴想了想,没有马上进去,她在院门口找了块地方,靠墙蹲下了。 从来也没这么受累过,她得好生缓缓。 这具身体的年龄刚过十六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身体养得白白嫩嫩的,不经折腾,就背了曾母这么一小会儿,她感觉胳膊快折掉了,甩胳膊的时候,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太缺乏锻炼。 坐了一会儿,花儿端着一大盆洗过的衣服,慢腾腾从胡同口走了过来。 隔老远看到林冰琴,花儿高兴地喊了声:“小姐。” “英子的衣服都给她了?”林冰琴问。 “我帮她洗完了才回来的。”花儿小跑几步过来,“大娘没事吧?英子刚才告诉我,大娘在吴月月家晕死过去,差点出大事了。” “现在好了。” “那你怎么还在外头?大娘一个人没事吧?” “曾墨回来了。” “大娘这身体还真是挺吓人的,小姐,你说得对,她的身边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人。”花儿把盆子放到脚边,担忧地说道。 今天这事,说到底是照顾不周引起的。如果有个人一直陪在曾母身边,就不会出这种事情了。 花儿跟林冰琴对视一眼,两人想到一起去了。 林冰琴说道:“以后不论什么情况,都必须有人守着大娘。” “要么,再找个人来帮忙?”花儿问。 小姐跟娘家已经和好,别说再找一个,哪怕找两个三个都是不成问题的。 “找一个也行,可现下的居住环境不太方便。找来人以后让人住哪儿?”林冰琴考虑问题比较全面,“下人也是人,总得有个落脚的地儿吧?” “说服大娘去新宅子住就好了。”花儿道,“新宅子有地方,离着知县府也近,彼此都好有个照应。” “这些事情,你我说了不算,还得看曾墨的意思。”女子嫁人从夫的道理林冰琴还是知道的。 东屋。 曾墨一直抓着母亲的手不放,似乎害怕一松手母亲就没了。曾母察觉到儿子情绪的起伏,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娘,真没事,别怕。我跟月月姑娘聊得好好的,忽然喘不来气晕倒。他们慌慌张张一试,以为我死了,就赶紧给你报信去了。” 给曾母看病的郎中曾经断言,她活不过一个月,现在离郎中说这话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天,曾墨不怕是假的。 “你为何去了吴家?”曾墨问,“你不是答应不随意走动吗?还有,你去吴家之时,林冰琴和花儿在做什么?” 曾墨表情暗沉,把母亲的意外归咎于林冰琴的照顾不周上。 “你可千万别怪责冰琴,她再三叮嘱不让我出去。我是趁她和花儿去河边洗衣的空儿去了吴家。月月姑娘病了好些日子,说是想吃我做的龙须酥。我看在你们以前的情谊上面,便去了。谁知这身体不中用,走着去已经累得心慌气喘,再听闻月月的话,一时激动就成这样了。” “怎么醒的?”曾墨更关心这个问题。 “哦,说起这个倒奇了,”曾母说道,“冰琴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药粒,压到我的舌头底下,又辛辣又呛,我突然就醒了。“ 曾墨眸色动了动,“吴月月说了什么?” 曾母面露犹豫,踟蹰着说道:“姑娘有悔意,想做你的妾。你现在是王爷义子,只要你开口,孙家不敢有任何怨言,吴二两口子想必也会同意。” “娘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此事需冰琴同意,冰琴姑娘心善,待我好。我们不能委屈了她。”曾母左右为难,吴月月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当自己的儿媳妇,她肯定是高兴的。可惜,当初只是他们曾家一厢情愿。 “还有啊,月月姑娘一时心急,当着我的面求了冰琴。” 曾墨瞳孔骤紧,他半眯着眼睛问:“林冰琴是如何回答的?” 曾母这次有点儿高兴,喜滋滋地说道:“冰琴通情达理,她答应了。” 曾墨眼神慢慢沉了下来。 第18章 林冰琴在外面待了会儿,觉得他们娘俩应该聊得差不多了,这才和花儿一起把衣服在院子里晾晒好,晾完,她甩甩手上的水珠子进了屋。 有点儿意外,曾墨竟然是站在地上的。 她扫眼炕上,曾母坐在那里,表情安然,不像是发生过口角的样子。 花儿倒了杯温水递给曾母,“大娘,喝点儿水。” 曾墨敛下眼神,边往外走边说道:“随我出来。” 林冰琴愣了下,没头没脑的,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曾母尴尬地笑了笑,“出去跟他聊聊吧。” 娘俩聊完了轮到跟自己聊了? 林冰琴提着裙摆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屋子。 她以为他会停在院子里跟自己聊,没想到他脚步未停,一直往外走。 她莫名其妙,但还是跟上了他。 出门左拐,在一片空旷处,他终于停了下来。 林冰琴打来了以后,没怎么出来转悠。 跟他走到这里后,她东瞧西望,才发现曾墨家应该是处在村子最东头的位置,再往东就没有人家了。 站在这处空旷地聊天,离着曾墨家有段距离,曾母和花儿听不到,曾家村的人就更听不到了。 打量着这里的地形,林冰琴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曾墨顿住步子,胡思乱想的林冰琴没刹住车,依然往前走了两步,察觉不对,这才转回头,淡淡瞟了眼木着一张脸的男人。 就这木木的样子,原来也是会勾搭小姑娘的?吴月月宁愿做他的小妾也不愿嫁给别人当正妻。他在吴月月心中还是挺有魅力的。 “药,还有吗?”曾墨双目如矩般地盯着她,第一句话便如是问。 上来不是感谢她救了他母亲的命,第一句话先找她要救命的药,林冰琴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回答了声“有”。 曾墨手掌伸出来,“可以现在给我吗?” 林冰琴盯着男人的大掌,掌心粗粝,每个指尖的根部都有厚重的茧子,一路策马而来,手指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如此直白的索要,令林冰琴的心情更加不爽。 她眉头皱了下,仰头看他,“凭什么给你?” 求人就是这副态度? 曾墨手掌在空中停了下,慢慢缩回,但态度却未有改变,“你不给,我一样可以搜到。” 这人! 林冰琴对他愈发地失望,她瞪着他,语气很冲地说道:“刚刚你母亲休克晕倒,是我救回她一命,你现在应该对我感恩戴德,而不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是,你是可以搜,可我若是不说,你怎么确定你搜到的一定是有效的良药?难道就不怕错服药粒让你母亲一命呜呼?” 林冰琴救了母亲,曾墨心存感激,但他性情一向冷淡,那份感激没有在脸上表达出来。救母心切,希望林冰琴能把余下的药粒拿出来以备不时之需,方式方法简单粗暴,欠妥。 曾墨没有说话。 林冰琴气呼呼地瞪着他。 停了会儿,曾墨态度和缓,语气僵硬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娘。” 有这么句话,还算差不多。林冰琴把头扭向了一边。 “药可以给你,但有个前提条件。” 曾墨:“只要给药,任何条件,你提。” 上来一阵还挺好说话的。看来曾墨对母亲的一片孝心做不得假。 林冰琴:“吴月月想嫁给你做小妾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们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我不好说什么。就受受委屈答应了。至于她怎么过门,何时过门,你和你娘看着商讨,我不参与。只一样,我刚才打量了下这周围的地形,既然你家院子是最东首的屋子,我看就在东屋旁边再盖一间屋子吧,盖好了,我自己住。你娘和花儿还住东屋,你和吴月月住西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背着曾母回家的路上,她就在心里盘算这事儿。本来她跟曾墨同住一屋就有诸多不便,要是吴月月真进了门,其实于她来说是好处。 她是妻吴月月是妾,她在曾家的地位没有动摇。 吴月月和曾墨同住一屋,免去了她的尴尬。她可以自由自在地独处。他日吴月月要是有了孩子,她养到自己身边视为己出,坐稳正妻的位置即可。 哪日不愿意了,想法子和离,起码有了小妾这个由头在,理由正好坦荡。 这样进可攻退可守的事情,她还是很愿意尝试的。 她说完,瞟了眼站在旁边的曾墨,后者依旧木着一张脸,笔直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男人不给个态度,林冰琴便不知道自己这主意在他眼里是好还是不好,遂补充道:“盖房子用不了多久,多找几个人,加紧时间盖,三五天就能成。你现在就可着手娶亲的事宜。” 她寻思男人是太心急了,等不得太久,所以把这盖房子的时间使劲往小了打算。 他急,她也急。他急着睡小妾,她还急着自由自在呢。 “那药呢?”曾墨不提小妾的事情,反而继续纠结药的问题。 曾墨把母亲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林冰琴觉得自己今天要是不拿出这药来,止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头两次见他的时候,她对他的印象还蛮好,觉得他的性格里有那么丝丝憨厚。现在看来大错特错,完全腹黑不讲道理。 林冰琴手指伸到衣服里,抠抠索索半天,从里头拿出一串珠子,小心捧在手里,嘴里念叨着,“你别抢,已经断了,得小心拿着。” 曾墨目光扫过来,不由得微微一怔,表情迟疑地问道:“这,这不就是王爷的珠串?” “是。” “这合香珠串可以治我母亲的病?”曾墨表情讶然而吃惊。 林冰琴没好气地说道:“不然你以为我厚着脸皮要这东西干嘛?我图财?” 曾墨:“今天你就是用其中的一粒救了我的母亲?” 他还是不敢相信,王爷佩戴在身上的东西怎么可以被当作药粒来用。 “这东西的珍贵之处就在于此,要么我爹说这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它能救命,自然价值不菲。现在仅有这些,回头我想分成几部分,一部分串起来,缝在你母亲的袖子上,万一她有难,赶紧服上一粒救命,再放点儿在旁处,以防万一。还有,这东西可以救命的消息不可以走漏,以免被有心人利用了去。你的小妾看到我用,但不知道我是从哪里得来的。” 林冰琴手捧珠串往前递了递,“你要是想收,你就收着吧。反正这东西是用来救你母亲命的,别人我会担心他拿了跑了,你不会。” 王爷问林冰琴有何要求时,林冰琴一眼就瞧见了他缝在前襟上的这东西,她以前看过资料,这东西的功能跟救心丸差不多,曾母心脏不好,正好可以用得上,所以她不管任何人的看法,跪着要了来。 曾墨盯着这些珍贵的串珠,一言不发。 胸中有股子难言的情绪在涌动着。 林冰琴要这东西的时候,他内心是很反感的。 王爷问她要什么,她竟然毫不客气地开了口。 王爷是等闲人么?他当时觉得她太无分寸,跟那些被娇惯养大的贵小姐一般无二,不懂礼数,惹人厌烦。 却万万没有想到,她做的一切竟然是为了他的母亲。 他一直站着不动,林冰琴双手捧得有点儿累,抬头问道:“你倒底是要还是不要?” 奇奇怪怪的,一会儿非要不可,一会儿又犹豫不决。 “你收着,看着办吧。”曾墨扔下这一句,转身走了。 林冰琴不知道这个男人闹的是哪一出,性情转换之快就跟个女人有的一拼。 她低声咒了他几句,把药粒小心地收拾了起来。 曾墨大踏步走远,但没有进家门,而是继续往远处走了。 林冰琴长了个心眼,扁扁嘴巴,悄悄跟在了他的身后。她倒想看看,他聊完母亲聊完自己,又打算去做什么。 他走得快,她行得慢,两人间隔着老远的距离。到拐弯时,林冰琴赶紧躲到树后,等他拐过去之后,她再加快速度追上去。 跟她预期得差不多,曾墨的目标果然是吴家。 林冰琴心里挺瞧不起曾墨的,为娶个小妾,至于这么心急?老娘刚从鬼门关里走了遭,他不说陪在身边,倒跑到吴家勾搭姑娘。 在吴家的胡同口,林冰琴眼见着曾墨进了吴家的院门,她就不愿意走了。 他跟吴月月眉来眼去的有啥看头? 林冰琴跑了一路,身上出了层薄汗,她用手拭了拭额头,准备打道回府。身子还没转过去,就听到吴家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 好奇心促使林冰琴一步一步靠近,她来到吴家院门口,贴着外墙站立,眼睛警惕地四处瞟着,唯恐有人经过,看见她在这里听墙根。 院子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月月,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跟孙家的亲事都已经订好了,你又想嫁给曾墨当妾?” 吴月月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林冰琴皱了下眉头,这个吴月月,除了哭还是哭,就不会别的了。 忽然,吴月月哭声变大了,“墨哥哥,你可来了,你快跟我爹我娘说说,我不嫁去孙家,我要嫁给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她见到了自己日思夜盼的人,哭声都变得婉转动听了。 吴叔吴婶:“这,这……” 他们的态度并不坚定。 林冰琴挺理解他们的,曾墨是穷酸小子的时候,吴家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可今非昔比,曾墨身份变了,家产也变了。对于眼界短浅的他们来说,曾墨这就算是飞黄腾达了。 他们是愿意攀附曾墨的。 一切只在曾墨的一个态度上。 院子里难得地安静下来。 林冰琴听不见动静,脖子抻着,往院门方向又迈了一步。 她怀疑他们几个躲家里密谋去了。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到吴叔气咻咻地问道:“月月,如果曾墨不娶你,你会如何?” 吴月月声音颤微微的,“我,我就去死。” 她嘤嘤直哭,泪湿衣襟,让人怜惜。 吴叔叹了口气,跟吴婶一起看向曾墨,“曾墨,你说,倒底怎么办吧!” 他们让女儿在曾墨面前表明立场,只等曾墨一个首肯,他们就打算应了这门亲事。 他们的想法,林冰琴听懂了,曾墨更听明白了。 林冰琴扁着嘴巴,使劲点了下头,预计会听到曾墨肯定的答复。 谁知曾墨冷冷的声音传来,说的却是。 “那就去死吧!” 第19章 话不是对着林冰琴说的,可她却莫名地心肝一颤,出溜一下,人就滑坐到了地上。 曾墨这话,说得太狠了,半丝余地都不留的。 娇娇弱弱的姑娘家要嫁给他做妾,他,他直接让人家去死。 狠到家了。 受了惊吓的林冰琴,气儿喘不匀溜,瘫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回了魂,侧耳细听,院子里也是,哑了壳。 想想也是,她一个事不关己的人都惊悚成这样,更何况吴家这些当事人?吴月月那柔弱的身子怎么能经受得了这样的打击?怕不是要吓晕过去吧? 果然,吴婶惊吓的声音响起,“月月,你别吓娘,你,你怎么了?你倒底怎么了?” 吴叔是男人,相对冷静些,他强忍着怒气问曾墨:“月月对你一片真心,你,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既对我真心,就应当孝顺疼惜我娘,而不是明知我娘尚在病中还让我娘来为她做什么龙须酥。我娘重病的消息,相信曾家村的人已经人尽皆知了吧,我之所以不瞒这消息,就是为了让街坊邻居在我离家的时候多少能帮衬照应一下母亲,可你们呢?让一个病人为你们做那么繁琐复杂的吃食,你们的良心在哪里?今天我娘万幸还在,否则,你们全家要一起陪葬。” 曾墨一字一句,冷血而无情。 吴月月终于发出声音,哭声更加伤心,“墨哥哥,我们两情相悦,我怎么舍得让大娘为我辛苦?我是借个理由让她过来,并没让她做过什么,你不信的话,可以问下大娘。” “如果有事找我娘,应该是上门去找,而不是让我娘过来。”曾墨声音冷瑟,“该讲的我已讲完,就这样吧。” 林冰琴一听这话,心慌慌地爬起来,两手抓着裙摆,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撒丫子就跑。 可不能让曾墨发现自己。 抱着这个念头,林冰琴一口气跑回了曾家。 她一路蹿回了西屋,瘫坐在地上大喘气,浑身就跟被细雨浇了一遍似的,上下都湿哒哒的。全是汗。 汗液满身,那股子难受劲就甭提了。 她扯着嗓子喊了句:“花儿,有水吗?” 在东屋的花儿应了声,“锅里有水。” 说着话,人已经走到西屋里来,看到额前头发都被打湿了的林冰琴,花儿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 “跑了几步,出了点儿汗。”林冰琴用手扇了扇,“麻烦你提点儿水进来,我想洗个澡。” 花儿往外瞟了眼,外面日头高高挂着,小姐这是打算白天洗澡? “汗太多,等不到晚上了。”林冰琴双手捂脸,“后背都透了。” “行,我马上去提水。”花儿跑出去提水。 林冰琴太累了,一动也不想动,她就坐在地上,把珠串拿出来,小心放置到不远处的箱子上,然后就坐在那里等。 花儿行动力超强,先搬进空的木桶,然后用脸盆,跑前跑后端进来了两盆水,准备端第三盆的时候,林冰琴喊住了她,“行了,这些水就够了。” 身上其实没有多脏,主要是刚涌出的汗意。 花儿提着空盆子,“真的可以?” “你去陪大娘,我自己在这里洗澡。” 花儿答应声,掩门出去。 林冰琴继续在地上坐了会儿,算计着曾墨的去向。 如果他也回来的话,应该已经到了。若是还没有动静,那肯定是去了别处。 他回来的时候,光顾着他娘,把马匹给扔在了一旁,现在这个时候去关心关心爱马也是情理之中的。 等了一会儿,院子里头没有任何动静。 身上的粘腻劲让她顾不上许多,三下五除二脱掉了外面的袍子和中衣,亵裤和肚兜没脱。 大白天的,她还有点儿防备之心。 巾帕放到桶里浸湿,她开始擦拭全身。 肚兜遮住的地方,她就一手撩着肚兜一手擦洗。 轮到后背了,她有些够不到。 刚准备糊弄糊弄,听到身后的木门吱嘎一声,同时响起的是花儿的声音:“小姐……” 木门接着关上了。 听到是花儿的声音,林冰琴便不紧张了。 她以为她是来帮忙的,便主动把刚拧过的巾子往身后一递,声音软绵绵地说道:“帮我擦擦后背,我都没力气了。” 刚才跑得那么急,直到现在心还慌慌地跳,的确是没啥力气了。 她拿巾子的手擎在肩膀上,好半天没人接。 她有些奇怪,头稍微偏了下,“花儿,干嘛呢?” 巾子被人接了去。 后背上传来温温的触感,“花儿”开始帮她擦拭了。 她舒服地“嗯”了声,“还别说,花儿,你最近的力气见长,这力道挺好的,”她晃了晃脑袋,“半是擦澡半是按摩,舒服。” 湿湿的巾子毫无章法地自上而下,又忽地自下而上。 如此几个来回,林冰琴把手伸向背后,“还是给我吧,你这么擦像抹墙,不过是点儿汗气,抹两下墙也就够了。” 接过巾子,她扔进水里搓洗两下,“麻烦你帮我在箱子里找两件衣服吧,肚兜和亵裤。” 身上的肚兜和亵裤已经湿了,当务之急是先换下。等换下这身,中衣和外袍便不急了。 身侧传来窸窸窣窣开箱的声音。 林冰琴就着温乎乎的热水再次擦拭了前面。 “花儿,你有没有发现,我好像比以前丰满了?”可能十六岁是长身体的时候,林冰琴总觉得自己这具身体在不断发生着变化,变得越来越好看,越来越迷人。 没有得到回应,林冰琴有些不满意,“哎,花儿,我说你是不是羡慕我这好身材,所以才不回我……” 她一边说话一边转头,人便被噎在了那里。 曾墨俯身在她的箱笼跟前,手里正拿着两件肚兜在比量,好像在纠结该选择哪一件为好。 林冰琴表情呆滞,反应了好几秒才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情形,未免太刺激了。 她裸着后背,肚兜亵裤湿哒哒地贴伏身上。 娇小玲珑的身体清楚明白地展现在曾墨跟前。 那日是晚间,他眼神再好,也看不透彻。这下好,光线太亮,他想不看清楚都难。 林冰琴:“我刚才明明听着是花儿的声音,怎么,怎么变成你了?” 她耳朵听力尚可,不至于连花儿的声音都听错。 曾墨刚才只是站在她的背后,这会儿她侧身过来,他对她的身材更是一览无余,他眼神黯了黯,哑声道:“刚才我进来,花儿在门口叫了你一声,你没应,我就把门给关上了。” 他永远是有一堆理由在等着她。 林冰琴双手象征性地往胸前一挡:“麻烦你避一下,我要换衣服。” 横竖被他给看光了,有这功夫跟他掰扯,还不如赶紧把衣服给换了。 他刚才那句“那就去死吧”可是在她脑海里真真地回响着。 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吧。 已经被偷看过一次,再多一次又何妨? 曾墨手里拿着肚兜,往前递了下,意识到她的胳膊挡在胸前,他又缩回手,改为放到箱笼里,然后背转过身,粗声粗气地说道:“换吧。” 林冰琴盯着他笔直的后背:“……” 这人就打算这样回避? 她等了会儿,曾墨没有半丝要出去的意思。 这要在没听到曾墨对吴月月说那句话之前,林冰琴肯定要把曾墨给赶出去或者说道他几句,但现在么?她忍了忍,弯腰在箱笼里翻找出肚兜和亵裤。 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过身去,动作飞快地将衣服给换了。 换完,回过头,发现曾墨的身体还是僵直地杵在那里,纹丝没动。 她便重新翻找了中衣和外袍,一并穿了上去。 穿这些的时候,她是正对着他的后背穿的,一边穿一边不时瞄他几眼,端看他会不会趁她不注意偷看。 但是没有,曾墨至始至终都没动。 换好衣服,林冰琴咳嗽声:“好了,谢谢你!” 曾墨这才转过身来,目光在她身上快速瞟了眼,接着手便伸向了木桶,很自然地搬起木桶出去了。 木门打开,花儿跳了进来,她鬼鬼祟祟地凑到林冰琴耳边,“小姐,没想到曾侍卫如此贴心,还知道帮你倒洗澡水。” 林冰琴轻轻哼了声:“你知道什么。” 花儿撇嘴,“我知道成亲后男女在一起是要打架的。”她挤眉弄眼,自以为知道得挺多。 林冰琴拍了下小姑娘的胳膊,“我还得洗洗头发。” 刚才只是擦了澡,可头发上还有湿漉漉的汗意,得想办法消除。 “那你刚才还不让我多打点儿水,那样就一并洗了。”花儿撅着嘴巴,埋怨道。 “洗头发费水。”林冰琴当然知道水多了洗头洗澡都舒服,可关键花儿那小身材,提拎一大桶水得费不少功夫,回头往外倒还是麻烦事儿。 主仆两人正聊着,半开的木门咣地一声被推开了。 曾墨抱着一大木桶的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把木桶放到地上,直起身来的曾墨淡淡瞥了眼林冰琴,问:“洗头发,够吗?” 第20章 明明是做好事,可语气却透着股冷瑟气儿。 林冰琴挺不习惯他给自己端水的。 但已经端来了,她肯定是不会浪费了。 她瞥了眼快满满当当的木桶,上面水纹荡漾,只溢不溢的,比花儿准备的水位深多了。 她垂眸,“够了,谢谢。” 曾墨便出去了。 木门一关,花儿兴奋地抓着林冰琴的胳膊,低声道:“小姐,小姐,曾侍卫太好了。” 林冰琴垂下的眉眼里暗自斜了斜。 也就花儿这种傻丫头觉得他好。 她散开头发,如瀑的发丝垂落,像黑锻一样。 “洗头吧。”她说道。 洗过头发,还没用林冰琴说,曾墨又帮忙把水给倒了。 这一天他没再出去,守在东屋陪着母亲。 曾母喜欢玩叠叠高,他便不厌其烦地陪着。 有人照顾曾母,林冰琴和花儿乐得自在,刻意出门溜达了一圈。 傍晚微风习习,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两人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挺有股子惬意的味道。 往东走了会儿,花儿担心迷路,劝道:“小姐,咱们回吧,这曾家村比较偏僻,曾侍卫家住得更偏僻,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别走太远。” 林冰琴东张西望,“环境挺好的,”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就是家太破了。” “你指哪里?” “曾家啊。” “大娘说咱不是有大宅子吗?什么时候可以搬去?”花儿问。 林冰琴欲言又止,“这个,也许,不搬了吧。”她问花儿,“晚上大娘的气息还是不稳吧?” “偶尔是挺不稳的,我有次半夜醒过来,听着大娘吸气,半天才呼气,吓了我一跳,专心等着那呼气声。” 人生病了就是跟常人不一样。 林冰琴父亲生病的时候也是如此,她守着父亲睡了一夜,老人家的呼吸不似正常人,听起来很揪心,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父亲的每一次呼气和吸气,都让她如履薄冰,生怕哪一下父亲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事情过去那么久,每次想到那个夜晚,她还是觉得很清晰。 那成了她陪伴父亲最后的时光。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左右不过是生活条件差点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花儿没吱声。 小姐这算是苦中作乐吧。 两人溜达到天快黑了才折返回家。 曾墨依然坐在炕上,姿势几乎没怎么变。堆叠起来的积木搭放在他和母亲之间,两人话不多,你一下我一下地抽取木块。 积木倒塌的瞬间,母子俩几乎同时发出一声可惜的吸气声。 林冰琴和花儿一起到厢房里做了饭。 炊烟袅袅,腾腾热气里,林冰琴感受到了家的气息。 四人平平淡淡地吃过饭,花儿侍候着曾母洗了脚。 曾母重新上了炕。 林冰琴拿着合香珠串走过去,曾墨坐在厅堂里,木门敞着,他能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 珠串被林冰琴拆开,分成了两个小一点儿的珠串,她把其中一串缝到曾母的袖口里侧,低声叮嘱她:“大娘,你心脏不好,这东西可以救你的命。我把这一串缝在你的袖口这里,你每次换衣,我再帮你另行缝制。如果你遇到危急情况,感觉不行了的时候,就赶紧放到嘴边咬下一粒。这珠串我是单个缝制的,你咬下其中一粒,不会影响其它珠粒的串连。” 她把另一串放在自己手上,想了想,又拆开了,小小的珠粒聚在她白白的手掌心里,晶莹剔透的,她取了两粒,递给一旁的花儿,“你贴身收好这两粒,万一遇到大娘身体不好的情况下,赶紧往大娘嘴里塞一粒,过会儿我也给曾墨两粒,余下的我保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这东西,还能当药?”花儿惊奇坏了,“这看起来就是漂亮的珠珠。” “它又可以当装饰又可以做为治病救人的药,这是它的特殊之处。”林冰琴担忧地望着曾母,“大娘,我说过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曾母觉得林冰琴比自己还重视自己的身体,她感激地说道,“冰琴啊,辛苦你了。” 遇到这么好的媳妇,按理不应该再让曾墨纳小妾了,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没有王爷的赠予,曾墨恐怕连媳妇也娶不上,可吴月月哀凄凄求自己的那一刻,她又觉得心软。 那毕竟是儿子喜欢过的女人啊。 想到此,曾母犹豫地问道:“墨儿跟你说过吴月月的事情了吧?” 林冰琴怔了下,看来曾墨还没跟曾母讲,她知道也得当作不知道,遂唇角一弯,笑着说道:“大娘,曾墨什么也没跟我说,他把我叫出去,就是讲你的病情。他担心你,外出做事也不安心。所以,我交待你的事情你必须记住,以后天塌下来你也不可以到处乱走。可以吗?” 横竖是为自己考虑,曾母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她点头:“好。” “晚间休息的事情,”林冰琴总觉得不能放心,她说道,“大娘,我看,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以后就咱仨睡这屋吧,你睡在中间,我和花儿分睡两侧,晚上你有什么不适的时候,我们方便照应。” “那哪行?你和墨儿刚成亲,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做。”曾母有些着急了,脸上皱纹急得皱到一起。 刚成亲的小夫妻,天天搂抱一起都不够,怎么可以分开睡?绝对不可以。 “大娘,没什么不可以的。” “墨儿知道你要这样?”曾母觉得自己儿子不可能让。 “他,他当然一切是以你的健康为先啊。” 林冰琴提出这个建议,一部分确实是为曾母的身体健康考虑,但更大一部分是想避开曾墨,这家伙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如狼似虎,像要吃了自己一样。 她就是弱小的兔子,成天蹲在狮子老虎的嘴边,一天是安全的,两天是安全的,但架不住天长日久,谁知道哪天就被他给生吞活剥了。 这种担忧萦绕在她的脑际,她想解决掉这件事情。 曾墨是男人,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得防备着点儿。 可她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曾母满心为儿子考虑,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她开始找寻其他理由,“我晚上睡觉不安稳,跟我一起会睡不好。你已经给了我药,我就肯定能照顾好自己,你和墨儿都不用管我,人命由天,关键是你们小夫妻好好过,你们天天在一起,我才有机会抱孙子。” 老太太连生孩子的问题都搬上了台面,这儿媳妇只能和儿子睡。 建议提出来了,林冰琴就没打算收回去,眼睛骨碌碌在眼眶里转悠着,想着来句什么样的理由能让老太太拒绝不了。 花儿事不关己,坐在一旁堆叠叠高。 成功抽取一块,她幸福地肩膀都快缩到一起了。 兴奋地撂到上面,继续从下面抽。 挺简单的游戏,周而复始,但就是乐此不疲。 林冰琴右手抚上自己白嫩光滑的脸蛋,身子往曾母那边靠了靠,声音放低了,轻轻喊了声:“娘!” 这一声“娘”喊得又柔又乖,曾母听愣了。 林冰琴故作娇羞地一偏头,再次喊了声“娘”。 这次曾母听清了,遂喜上眉梢,两只手在身上摸索着,想找点儿稀罕的玩艺儿赠给儿媳妇,可摸遍全身,什么值钱的家当也没有。 以前家里太穷了,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找了半天,曾母忽然“唔”了声,“有了。”她回身,从窗台边上的一个装碎布和针线的小筐里掏索出了一个有些年头的钗饰。 钗是孔雀蓝色的珠翠制成花朵造型,正中间的花蕊颜色艳红,如血滴一般。 只是钗饰年岁已久,有的地方颜色已经脱落,很陈旧。 曾母捏着这只钗,表情稍有些尴尬,“应该买更好的给你,这只是我之前准备的,虽然旧了点儿,但有个纪念意义。我父亲在世时,会做钗,这是在我父亲的帮助下,我自己亲手做成的。当年,我可是很宝贝的。你要不嫌弃……” 老太太拿不出手,想给又担心林冰琴嫌弃,表情三分犹豫,七分尴尬。 林冰琴双手接了过去,“娘,这是你亲手做的?那可是世上独一无二呢,我喜欢,太喜欢了。”她把那只钗小心放到胸口,“这么有纪念意义的钗,我一定好好保管,遇到特别喜庆的日子,我再戴它。” 她欣喜开怀,表现出了对这只钗的喜爱和珍惜。 这一举动让曾母既释怀又感动。 林冰琴就趁着她这股子感动的劲儿,赶紧提出了让她难以拒绝的理由,她声音软糯地说道:“娘,你别担心,我会在房事之后再来陪你。我只有守着你,我才安心。” 正在专心玩积木的花儿好奇地顿住动作,当晓过来林冰琴在讲什么的时候,脸颊不禁羞红了。 林冰琴瞥了眼开着的房门,声音压得愈发地小,“今晚无房事,我来陪您睡。” 坐在西屋炕上看书的曾墨,瞳孔忽地瞪大,又陡然眯了起来。 她们的对话,他字字入耳。 第21章 给了药喊了娘,高高兴兴收了钗,今晚的林冰琴算是费尽了心思,目的只有一个:从西屋移到东屋。 这曾家就这么大,她只能在这两个地方挪蹭,但凡再多一个地方,她都不会这么上赶着求上曾母。 曾母被这几声“娘”给叫得心花怒放,又听她保证房事过后再来,陪了儿子又陪自己,这种两全其美的好事,她岂有不应的道理? “好,这样也好。”曾母往里挪蹭了下,把自己装针线的小叵萝往里移了移,“快,快上来吧。” 老人家的褥子够大,能铺满炕,薄被只有两床。 曾母抻开薄被,“只有两床,让花儿去西屋再拿一床吧。” “哪用那么费事,现在天气不热不凉,我和花儿盖一床就行。”能躲过曾墨那家伙,林冰琴高兴极了,她主动热情地帮忙把卷起一半的褥子徐徐往下,为了不浇灭花儿继续玩积木的快乐,她刻意留出了那块地方让她继续玩。 花儿刚才虽然只听了几句,也明白了林冰琴是要搬到这屋来睡。心中不解,但也没有多问。主动把积木哗啦啦推倒了,双手捧起来往小盒子里装。 曾母眯眼笑:“放到褥子上,咱仨一起玩吧。” 林冰琴把钗先放到了窗台上,三个女人乐滋滋地玩起了积木,不时发出哈哈哈的笑声。 气氛相当欢乐。 跟东屋的欢乐相比,西屋就显得冷清多了。曾墨像塑像一样坐在炕上,捧着兵书也不知道看进去多少,黑脸膛上没有任何表情。 玩了约摸个把时辰,曾母累了,脱下衣服滑进被窝,熄灯睡觉。 花儿在西,林冰琴在东,老人家睡在了两人的中间。说好的,两人盖一床被子并不现实。花儿要去西屋拿被子,林冰琴摆了摆手,让她安心躺着。 林冰琴脱了外袍,只穿着中衣卧在老人家的旁边,身上什么也没盖。 白天晕厥了一次,夜晚又玩了那么久,老人家精神疲倦,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林冰琴侧耳仔细听了听。 呼吸声很特别。 吸气和呼气间隔时间比常人要久,跟花儿说得一样,一吸一呼之间让人听来提心吊胆的。 林冰琴安静听了好一会儿,才借着月光爬起来。 花儿声音轻微地问:“小姐,要拿被子吗?” 林冰琴嘘了声,“我自己去拿。” 跟老人家谈好了在这屋睡,还需要给曾墨一个交待。 她小心翼翼下了炕,临睡前刻意没有关上木门,为的就是下来的时候不发出异响。 曾墨屋里还亮着灯,披着一件黑色的外袍坐在西侧靠墙的位置。 听到动静,他慢慢撩起眼睫,目光如矩般地扫了过来。林冰琴手里拿着那只钗,黑发全散落在背后,像个精灵一般。 她没上炕,人站在地上,侧头打了个呵欠,然后回过头来说道:“这只钗是你母亲送给我的,你看?” 她手擎着这只钗,等着他做决断。 “送你的,问我做什么。”曾墨语气不冷不热。 林冰琴转身,“你能这么说,那我就收起来了。” 她走到自己的箱笼跟前,箱笼外挂着一把小锁,是开着的,她没上锁。 她把挂锁拿开,掀起箱笼,在里面翻找了好半天,找出一块巾子,把钗小心翼翼包裹进去,包裹好,仔细放在了箱笼底部。 箱笼就放在地上,取放东西之时,她必须弯着腰。 中衣很薄,能看到粉色肚兜的带子,纤细的腰肢如细柳一样,盈盈不堪一握。纤腰下的丰臀翘翘的,一双长腿细而丰润。 曾墨看她的目光里流露出捕猎般的眼神。 这一点,林冰琴是不知道的。她有条不紊地放好钗子,轻轻拢了拢垂到胸前的长发,转过身来,一副打算与曾墨长谈的架式。 曾墨浓墨般的眼神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你母亲的病,”林冰琴俏丽的脸上笼上一层阴云,“的确是挺重的,现在的状态是离不开人,得时时刻刻有人陪伴着,万一上不来气的时候,赶紧把药粒塞到她嘴里。如果塞迟了……” 她不说他也应该明白,迟了的话,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说白了,曾母的病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不定哪天就去了。 说着话,她嫩白的手掌向前一伸,手掌朝上摊开,几粒圆滚滚的药粒窝在掌心,“这几粒你贴身放好,以防万一。” 她把有限的药粒分开安放,为的就是给曾母的生命增加一丝丝保障,希望尽可能地延续下去。 曾墨顿了顿,手中的书搁置到一旁,身子向前探了探,粗粝的手掌伸出来,拿走了她手中的药粒,离开时,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掌心。 一阵淡淡的凉意略过。 林冰琴朝窗外望了眼,夏天还未过去,天气是温热的,可他的体温却明显偏低, 但这股子凉意在这样的季节里,感受还是比较舒适的。 他拿过去之后贴身放好。 林冰琴:“我对你母亲的病略有了解,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以后,我陪她睡吧。” 说这段话的时候,林冰琴有些心虚,表情不确定地看着曾墨,担心他会如白天那般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曾墨眸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声音沉哑地开口:“郎中跟我说过,只要是母亲出现晕厥这种情况,可能就快走了。” 林冰琴内心滞了下。 曾墨做好了送走母亲的准备,他早就知道母亲有朝一日会出现这种晕厥的情况,也一早知道出现这种情况之后母亲时日不多,所以才会冲着吴月月发那么大的火。 母亲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任何人无法代替。 话落,曾墨的眼睛突然瞪大,瞳孔里似乎在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情绪,瞪得太大,两只眼珠子似乎要蹦出来一般。 林冰琴骇然。 这样的曾墨,有些可怖。像是起了杀戮之心。 她心脏怦怦急跳,连喘息都变得克制。 曾墨那双眼睛,黝深有神,仿佛能洞察一切,使劲瞪起来的瞬间,狠戾冷漠像狂潮一样翻卷。如刀刻般的五官,同样泛着冷峻的光芒。 似山崩地裂的前兆。 脚底一股冷气翻涌上来,林冰琴只觉得周身像被浸在了冰窟中。 这样的表情在曾墨的脸上只维持了一瞬,当他眼角余光发现林冰琴的脸愈渐泛白的一刹那,眼睫缓缓垂下,脸上锋芒尽收,一切恢复了平静。 同时,林冰琴肩膀一垮,冷瑟感像迷雾一般,逐渐散去。 停了会儿,曾墨抬起头,“就按你说的办吧。” 按自己说的办? 林冰琴大大地松了口气。 刚才他情绪翻涌的瞬间,她差点以为他要杀了自己给他的母亲陪葬。 她垂头,“既然你同意,那就早点儿休息。” 她身子倚着炕边,俯身抓过了红色的薄被,心惊胆战地去了东屋。 简简单单拿个被子,却像是去阎王门口转了一圈。 果然,有些事情是不能看表面的。 林冰琴这次是怀着雀跃与兴奋的心情爬上东炕的,这好比在笼子里关了数天的小鸟,笼门打开,扑棱扑棱翅膀可以飞上蓝天,那爽快劲儿,无与伦比地美丽。 小心翼翼爬上炕,林冰琴放下被子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脱衣服。这炕上全是女人,没必要避讳什么。她脱了中衣,上身只穿着件可爱粉嫩的小肚兜,胳膊伸张伸张,自由的感觉不要太美好。 亵裤也脱了。 当然,林冰琴不会没脸没皮地裸睡,她在亵裤里头还穿了件小内裤,古代的这种亵裤松松垮垮地,她穿着总觉得不得劲,自己花心思缝制了十几条小内裤,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穿着肚兜内裤睡。 前几晚都是穿着中衣睡,别扭不说,还睡不好。翻来覆去地难受。 今天,终于解放了。 身心都得到了解放。 解放大劲,这觉睡得就相当舒坦了。 中间迷迷糊糊醒过几次,她仔细听了听,老太太一呼一吸的声音还在,便偏过头继续睡。 花儿起床时的声音,林冰琴听到了,但困意浓重,她没动,窝在她那侧继续睡。 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曾母轻微的声音。 “小心点儿,别吵着冰琴。” 有什么事情还需要瞒着自己? 林冰琴脑子一激灵,眼睛突然就睁开了。她头朝外,睁开眼睛后,先看到了窗台,模模糊糊觉得看到了一只蝎子。 觉得不可能,她揉揉眼睛,仔细瞪大了去瞧。 那只蝎子的触肢动了动。 是只活蝎子!在她瞪着它瞧的时候,蝎子仿佛有感知,竟然慢慢从窗台上一歪,朝着她身体的方向就来了。 林冰琴生性最怕蟑螂蝎子之类的小虫子,而且不是一般的怕,是相当恐惧地那种惧怕。 说时迟那时快,林冰琴嗓子眼里发出“啊”的一声,连滚带爬就往炕下奔。 奔得太慌,身体跟被风吹落的枯叶般失重般地往炕下跌。 曾墨正好站在炕边,正准备着上炕。 她往下,他往上。 猝不及防的,两人抱了个满怀! 第22章 误打误撞跌到男人怀里,林冰琴惊慌飞起的心落到了实处,她伸出嫩藕般的两只细胳膊,紧紧搂住了曾墨的脖子,气息不匀地喊道:“蝎子,有蝎子!” 蝎子仿佛不怕人,在红色的被褥上温温吞吞爬行。摇头摆尾的样子吓得林冰琴只扫一眼便魂飞魄散,她把头埋到曾墨的怀里,双腿使劲夹紧他瘦削的腰,娇小的身子像八爪鱼一样攀附着他。 她是真害怕啊! 曾墨坚实的身子却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两手垂在身侧,没有任何主动抱她的意思。眼睛倒是在看着缓缓爬行的蝎子,但脑子里却没有发出任何的指令。 眼睛看到的凹凸有致,现在实打实地挂在了他的身上。 他眼睛描摹过的峰峦起伏和山涧波谷,他切实感受到了。 要不是他面皮够厚,估计如血丝般的的红润已经布满了他的脸颊。 杀过人见过血,面对各种血腥场面连眼睛都不眨的男人,这一刻,慌了。 曾母就坐在炕边上,刚洗过脸,倚在靠墙的软垫上,她是在擦脸的时候看到窗台上突然多出了一只蝎子,遂把儿子叫了过来,想静悄悄灭了它,别影响儿媳妇的好眠。 结果,蝎子没灭掉,儿媳妇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扎进了儿子的怀里。 老太太看着小两口亲亲热热的俏模样,不由得喜上眉梢,眼睛眯成一条细线,之前心里的担忧全没了,她笑眯眯地提醒儿子,“先把蝎子灭了吧。” 蝎子弄脏了儿媳妇的被子,今晚,该没有被子可用了。 母亲的话让曾墨如梦初醒,他僵硬地伸出双手,抚到林冰琴的背上,惊觉只穿了肚兜的她,后背是裸着的,赶紧如触电般离开,再往下,轻扶住她的臀。 可小内裤的布料也实在有限,他手掌太大,一半是布料另一半还是不可避免地会触碰到她光滑的肌肤。 他不明所以,慌乱无比地垂下双手,干脆放弃了用手推拒她下来的方法,改为用嘴说。只是他说话的语气都显得无比僵硬,“你,你先下来。” “我不。”吓坏了的林冰琴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她又不傻,蝎子还在那活生生地爬着,万一她一下地,蝎子咬上她怎么办,她就要挂在他身上,她蛮不讲理地说道,“你把它打死再说。” 可她人挂在他身上,他怎么打蝎子? 他让她下,她不下,他便没有招了。实在她身上没有他双手可落脚的点。 他黑眸瞪了瞪,忽然侧了下身子,后背靠在炕侧,右手伸出,如疾风般靠近蝎子,捏住,往地上使力一摔。 林冰琴感觉到他大力的动作,头趴在他的肩膀上问:“死了吗?死了吗?” 曾墨身子僵着,哑声道:“死了。” “真的?”林冰琴往前靠了靠,抻头往地上看去,只看到一动不动的一小团黑影,她吓得闭上眼,可怜巴巴地问,“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会不会还有?能不能帮我把被子也掀到地上。被蝎子爬过了,我不敢上去。” 她胆子在某些时候还是蛮大的,可就是碰到蟑螂或者蝎子之类的就无可奈何,像小老鼠一样楚楚可怜。 曾母在旁边看着小两口紧密无间地抱在一起,心情颇好,她身子往前倾了倾,把红色的薄被卷成一团,然后扔到地上。 “回头洗了再用。” 被子和蝎子都在地上了,林冰琴恐惧的心情稍微好转,这才松开曾墨的脖子,屁股往炕上一挪,跳坐上去。 她双手拍拍脸颊,不好意思是对曾母笑笑:“娘,让你见笑了。” 曾母呵呵笑:“女孩子怕这些,正常。” 曾墨几乎在她离开他身体的一瞬间,毫不迟疑地转身、弯腰,抓起地上的被子和死蝎子,迅速走了出去。 速度快得,林冰琴只觉得眼前一闪,再抬眼,人没影了。 她顿觉好笑,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她低头盯着自己身上的穿着,羞愤难当的。 刚才被蝎子吓得掉了魂,哪还记得自己身上穿了什么。 穿这么少的情况下去主动抱紧曾墨,也不知道他会怎么看自己。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欲擒故纵甚至是勾引之类的。 可做都做了,又能有什么办法? 林冰琴认命般地抓过自己的中衣、亵裤,穿好后问曾母:“娘,家里怎么会有蝎子?以前有过吗?” “以前也有过,有次我还被它咬过,这种蝎子毒性不大,被咬了也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怕。”曾母软语安慰道。 林冰琴手指轻轻抚弄着自己的眉尖,“可我就是怕,没办法。” “曾墨已经把它摔死了,不会再有了。”儿媳妇怕成这样,曾母想笑,但拼命忍住了。 “娘,曾墨今天怎么没走?他不用去王府的吗?”以前包打听可是说,曾墨多数时间都是在王府,十天半个月难能归家一次,可她来了之后,好像曾墨出现在家里的频率挺高的。 “王爷准了他的假,这十天半个月,他就在村子里了。”曾母说道。 “准这么长时间的假?”林冰琴惊讶,如果曾墨是王爷的得力干将,没道理准这么些日子的假。他应该很需要曾墨。 曾母低下头,“他们以为瞒我瞒得挺好,其实我已经知道了,郎中说我时日不多,墨儿这假,肯定不是王爷主动给的,一准是他费心求来的。只为了陪伴我这最后的日子。” 林冰琴怔住,“娘怎么会知道?” 说完这句,她想抽自己的嘴巴子,这是间接地承认老人家时日不多。 曾母用手轻抚自己的腿,“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街头巷尾哪里有什么秘密?谁家有点儿风吹草动,不用一天,全村就都知道了。” 死亡这件事情,如果不提不想,都会觉得是距离很遥远的一件事情。可一旦面对面地提出来,就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涌上心头。 林冰琴顿时难受得想哭。 她记起了父亲。父亲走后,她每每忆起父亲,心里便像下了雨一样。父亲曾经对她的好,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以及许许多多共处的时光会一点一滴地漫上心头,就像天上的乌云一样,起初是一小块,后来演变成布满天空的一大块。 然后,眼泪便会倾泻而下。 死亡,便是永远永远也见不到了。 她像个孩子一样扑进曾母的怀里,双手使劲搂抱着她的腰,哽咽着说道:“娘,你会长命百岁的。没遇见我之前,我不敢确定,但是遇见了我,你一定会长命百岁。有很厉害很厉害的郎中给我算过命,我命好运气好,别人没见过的东西我能画出来,别人不会玩的游戏我会玩,我还会许多许多新奇的手艺。娘,你会长命百岁的。” 老太太信郎中,更信命理卦相这些东西,林冰琴这么一说,她寻思寻思,还挺有几分道理的。 林冰琴画那屋子,她想都想不出来,林冰琴教她的游戏,她觉得新奇又有趣。 这么一想,她竟然有几分信了。 她伸出布满茧子的手轻拍林冰琴的后背,“你说,我真能活过这十几天去?” 郎中说她还有十几天的活头,她得活过了这十几天才能有盼头,否则什么都是瞎说。 林冰琴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点了几下:“绝对能,我都帮你准备好了药粒,只要你用好了它们,我保证,肯定没问题。“ 曾母半信半疑,将死之人对死亡是恐惧的,同时对活着充满了期待。她嘴上说着不信,但手却下意识地握紧了缝在袖口的药粒,仿佛握着生的希望。 曾母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 吃饭的时候,她会先问句:“冰琴,我吃哪样比较好?” 林冰琴说吃哪样怎么吃,她都乖乖照做。走路去厕所的时候,她会问:“冰琴,我自己可以走着去吧?” 林冰琴瞅瞅那几步路,“以后小便用便桶,大便出去吧。” 曾母认认真真答应了。 在厢房收拾碗筷的时候,花儿奇怪地问:“小姐,大娘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现在对你说的任何话都深信不疑。” 林冰琴抬眸瞪了花儿一眼,“我有说错的地方吗?” 花儿迟疑一下,“没有。” 林冰琴双手一摊:“我说得对,她听,有什么不好?” 花儿听罢,也觉得有道理,可等林冰琴进屋后,她又觉得好像不对。 曾墨在家里的日子生活得非常有规律,早上按时起,每餐饭后都会陪母亲说会儿话,余下时间要么是帮忙做点儿家事,比方劈柴,要么是到屋外的空地上练拳。时间安排很规律。 自蝎子事件之后,曾墨几乎不正眼瞧林冰琴,每次见到她只是匆匆一瞥,没事不会说话,势必有话要说,也一定是言简意赅的几个字。 林冰琴反而觉得不受打扰的日子很好。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后,林冰琴照例是洗了澡后坐在炕上陪婆婆玩叠叠高游戏。 玩了一会儿,曾母忽然停下来,眼睛飞快看了眼林冰琴,小声问:“冰琴啊,已经五天了,你是不是应该到西屋睡一会儿?” 林冰琴手中拿着块积木,愣了半天才回过神。 婆婆的意思是说,已经过去了五天,该有一次房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进来看文的朋友记得收藏我一下,我需要你们的支持哦,谢谢! 第23章 自从搬到东屋之后,林冰琴几乎忘了房事这茬。 那只是当时情急之下找的理由,没想到她忘了,曾母这个当娘的却没有忘。曾母说完之后,双目期待地看着她。 那样子好像是在说,你不能亏待了我儿子! 林冰琴尴尬地咳嗽两声,把手中的积木放到炕上,支吾道:“我,我去一下。” 别人的话她可以不听,可老太太的话,她必须听。她还希望生病的她可以多活几年呢。 林冰琴为了玩游戏方便,早已经把外袍给脱了,只着中衣。 站起来之后,她发现了这个问题,眼睛瞟了眼搭在炕沿的外袍,想穿,又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 过去,是为了脱衣服进行房事的。如果穿了衣服反倒让人怀疑。 她轻咳一声,拢拢身上的中衣,下了炕。 绣花鞋穿在脚上,她身子轻盈地去了西屋。 东屋里,花儿识趣地想要关房门,被曾母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花儿表情无辜:“大娘,这种时候……”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小姐要和曾侍卫做男女打架的事情,她和大娘应该避着才是。 曾母:“那就留条缝吧。” 花儿照做了。 林冰琴耷拉着脑袋轻轻推开了西屋的门,反手又将门给关紧了。 曾墨不在炕上,地上不知何时多了张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他站在桌子前,手中拿着毛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似有若无地瞟了她眼,复又低下头,继续在纸上写字。 林冰琴好奇地走过去。 纸上的字苍劲有力,如骏马奔腾而来绝尘而去,林冰琴不由夸道:“字写得真好。” 她跟着他的笔锋读出来:“曾墨。” 他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曾墨眉头动了下,“你识字?” 林冰琴不服气地瞟了他一眼,很想说我识的字比你识的可多多了。但这样说又能有什么意义? 她含糊道:“识几个。” 曾墨轻轻放下毛笔,“不愧是大家闺秀。” 问她识不识字之后,曾墨后知后觉想到,林冰琴本就是大家闺秀,识字画画本就正常。 是他不了解她罢了。 看纸上的字时,林冰琴眼角余光瞄到了他的手腕。 为了写字方便,他的袖子往上撸了一截,露出的小臂紧致结实,但靠近手腕处,好似有一道暗红色的疤痕。 蜡烛放在桌边,光线清晰,所以她容易看到。 疤痕斜斜的,呈现扭曲状态。 她在打量他的胳膊,他却在打量她。 “是刀伤。”他淡淡地解释。 “伤口看起来挺恐怖,没伤及血管?”林冰琴问。 这如果是伤及血管,他当时性命应该堪忧吧? “刀冲过来的时候,被我挡了一下,力道已减弱,这只是皮外伤,不碍事。”应该是挺血腥的场面,却被他说得云淡风轻。 “你不就是王爷的护卫?有这么危险么?”林冰琴有些奇怪。王爷年过四十,听闻手中并无兵权之类的,这种闲散王爷过的应该是悠哉悠哉的生活,游山玩水,吃喝玩乐,这怎么还会发生刀光剑影的事情? 林冰琴觉得不可理解。 曾墨却在她不解的眼神当中,双手忽然伸到自己的衣襟处,在她惊诧不已的目光下,三两下脱了身上的衣服。 脱完外袍,脱中衣。 中衣就要离身的刹那,林冰琴惊得双目瞪大,两只手慌乱不已地覆上他的胸膛,死死按住他将要散开的衣襟,嘴里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聊得好好的忽然脱衣服,不要脸到家了。 曾墨眼神黝深,淡淡瞥了一眼她脸上如凝脂般的肌肤,轻轻做了下吞咽的动作。 喉结缓缓滑动,像是在前进的车轮。 林冰琴敛了敛神,尽量让柔弱的自己显出些许严肃来,她肃然道:“有话说话,不用脱衣服。” 曾墨大掌慢慢覆到了她的手上。 她手白嫩小巧,五指如刚剥好的葱白,他的则厚实,骨节分明,一只手掌便轻轻覆住了她小巧的两小只。 他的手凉凉的,她则温热。 覆住她手的同时,他的眉眼微不可察地跳了下。 女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软的。 林冰琴脑袋仰着,眼睛如受惊的小鹿,骨碌碌转个不停。 在他面前,她其实什么胜算也没有。 他善变,他不按常理出牌。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无从劝解,她只能用惊慌失措的眼神望着他。 女人眼波流转,惊吓里又仿佛盛了一汪泉水,碧波荡漾中在曾墨的心湖里投下涟漪。 他沉下眼眸,使劲握了握她柔弱无骨的小手,难得耐心地解释:“你过来行房事,至少要知道我身上有何特征吧?到时我母亲问起来,你好有个应对。” 他嗓音厚重暗哑,两人靠得太近,林冰琴只觉得一股浓重的气息扑面而来,脸上汗毛都被吹得立起来。 她脸色顿时潮红一片,“你,你竟然知道我过来做什么?” 曾墨:“知道。” 林冰琴羞得无地自容。 她心里面这点儿小九九,自以为他不清楚,没想到一言一行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知道他是要做什么了,她就没必要捂着他的衣襟不让他脱,她脸色酡红地往外拽自己的手,身子就打算后撤。 可曾墨却不减力,她往外使力,他保持着往里的劲儿,一拉一拽,往里的劲儿仍是超过了往外的劲儿,惯性之下,林冰琴一个脱力,人反而伏到了他的身上。 刚才还隔着点儿距离,这下好,贴到一起了。 他身子伟岸高大,她只到他的下巴处。她的个子不算矮,差不多一米六五左右,这样算来,曾墨至少在一米九开外。 两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靠在一起。 靠得太近,彼此的衣服相对轻薄,林冰琴一下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身上起火了,貌似火势非常凶猛。 意识到这一点,还要挣扎着往外拽手的林冰琴吓得定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曾墨眼神沉了沉,为自己的状态感觉羞愧和不齿。 上次蝎子事件就是如此,身体不受控制,他仓皇逃走才免了出丑。他自诩性格自律,能控制情绪,能掌控身体,可此刻,竟然失控了。 那种失控的无力和挫败感令曾墨甚至有些恼火,他的大掌青筋暴起,一点一点收紧,把林冰琴柔弱无骨的两只小手紧紧地,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林冰琴“唔”了一声。 她被攥疼了。 双手被攥着,身体其实勉强可以动一动的。 可林冰琴不敢动。 蓄势待发的男人最可怖。 她可不想假戏真做。 她眼睫微抬,小心翼翼地觑向曾墨。 他眼眸低垂,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但安静的空气当中,她听到了他一声沉似一声的呼吸。 粗重、发颤的喘息。 还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腔,一声强似一声的心跳声。 咚咚咚,像进击前的击鼓声。 突然,他紧闭的嘴唇缓缓地张开了,浓重的喘息伴随着强烈的心跳,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林冰琴的心扉。 林冰琴吓得闭上了眼睛。 她就不该来招惹这个家伙。 刚才他要脱衣服,让他脱就是了。可眼下,他倒没脱衣服,但浑身上下起了火,火越烧越旺,她仿佛听到耳边噼噼啪啪燃烧的火焰声。 她就置身火焰当中,被火围了一圈,能往哪里逃? 有种办法是可以逃过一劫的,她只要大声一嚷嚷,把实情对曾母一说,什么事儿都会烟消云散。 可曾母病着…… 而曾墨越攥越紧的手,似乎在无声地向她宣告着:你得服从,你得服从!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僵持着。林冰琴不动,曾墨亦不动,但他的喘息和心跳却没有半丝减弱的迹象,越来越浓重的呼吸声如波浪般袭向林冰琴的耳畔。 那种愈烧愈旺的火势,她切切实实感觉到了,不曾减弱一分,反而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强! 看来,他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林冰琴咬牙跺脚,认命般地用额头撞向了曾墨的胸膛,极小声地说道:“我知道你忍不了了,看在我全身心为你母亲考虑的份上,求你怜惜我,快点儿解决完。” 林冰琴是现代人,明白男人是下半身动物,一旦由人变成动物,冲动易怒。 更何况曾墨这种没尝过小姑娘味道的莽夫,他都能让如花似玉的吴月月去死,何谈对自己的怜惜? 她求他,无非是做最后的挣扎罢了。 退一万步讲,她把曾母嚷来,他这一时一刻放过她,日后肯定会加倍地讨回来。她是王爷义子,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他凶他狠,对付一个弱小无助的她,他有的是办法。 林冰琴分析利弊,不躲不逃,迎面而上。 曾墨蓦地闭上了嘴巴,他将牙齿咬得喀喀作响,目光恨恨地盯着怀中的女人,她像去刑场赴死一般,双目紧闭,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细嫩的胳膊上因为害怕已经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她把他当作只顾享乐不顾别人死活的动物,为了照顾他生病母亲的心情,她要豁出去当一次他的盘中美食。 曾墨只觉得胸腔起了另一股子火,跟之前的火势碰撞起来,身体被烧得滋拉作响,仿佛要将他撕裂一般。 他攥着她的双手,忽地往侧旁一甩,他自己则拉开木门,飞快闪了出去。 第24章 林冰琴只觉得“嗖”地一下,眼前便没人影了。 她像个呆瓜一样愣在那儿。 他就这样走了? 难以置信!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敢确定,曾墨今晚放了她一马。 她心里暗自舒气,好险,好险。 她双手抱着胳膊站了会儿,来了次深呼吸,蹑手蹑脚回东屋。 曾墨刚才出去的时候搞的动静有点儿大,林冰琴心里有一丝担忧,不知道老太太心里会作何想。 当她回到东屋以后,屋内黑漆漆的,她站在地上适应了会儿,小心将门给关上了,又等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慢腾腾爬上了炕。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她屏气凝神听了会儿,身旁这两人都没睡,都在装睡。 大家伙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总好过围着自己问东问西的。 林冰琴闭上眼睛,开睡。 怀着心思,林冰琴睡不沉,天不亮就醒了。 她起床的时候,曾母和花儿还没醒。 她靠墙坐了会儿。 花儿呵欠连天地坐起来,猛然看到已经睡醒了的林冰琴,吃了一惊:“小姐,你怎么起这么早?” “肚子不太舒服,就醒了。”林冰琴随意编了个理由。 花儿却抿着嘴角琢磨了会儿,忽地一拍脑袋,“呀,都怪我不好,差点儿忘了小姐的月事。”她邀功似地说道,“小姐,你是月事要来了才会肚子疼,对吧?” 林冰琴想了会儿,“好像是的。” 来月经之前的几天,她的确会有肚子疼的现象。 也许快来了。 曾母长长的呼了口气,慢悠悠地坐起来,林冰琴忙递上老人的外袍,帮其穿上。 穿完,林冰琴小心瞟了下老人的脸,担心老人家失望。 昨晚上她过去没多久,曾墨就甩门离开,怎么也不像经历过浓情蜜意时刻的样子。 曾母垂下眉眼,盯着炕上的被褥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突然冒出句:“既然要来月事,就多注意下身体。” 她终究是没提昨晚的事情。 林冰琴忙给花儿递了个眼色。 两人一个负责叠被子,一个扶着老人下炕。 老卧在炕上并不好,一早一晚,林冰琴尽量安排老人在院子里溜达两步。 夏末的清晨,空气干净、清新。曾母坐在院子里望天,偶尔透过敞开的院门望眼远处。眼里流露出向往的样子。 身体不行,远足便成了奢望。 花儿在灶台前准备早饭,林冰琴拿了个小板凳守在灶膛前,懒洋洋地盯着灶膛里的火苗发呆。 花儿小嘴嘚吧嘚地说着:“西屋门开着,我去看了下,炕上被褥整整齐齐的,曾侍卫不知道去了哪里。晚上小姐就没听到什么动静?” 林冰琴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有。” “昨晚上曾侍卫甩门出去的时候,我听到过,可没听到回来,会不会是昨晚走了就没再回来?”花儿胡乱猜测。 昨晚曾墨出去的时候,炕上的被褥明明是摊开的。 看来他回来过。 林冰琴懒散地打了个呵欠,“他那么大一个人,不用担心,早饭熟的时候,应该就回来了吧。” “小姐,心真大。” 饭菜做好了,暖洋洋的太阳也挂上了天空。可曾墨还是不见人影。 花儿只好去问曾母,“大娘,你看我们是先吃饭,还是等一会儿?” 之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花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曾母瞧眼外面艳阳高照的天儿,“先吃吧。” 三人吃过早餐,曾母重新回到炕上,人看起来有点儿蔫蔫的。 林冰琴特意拿了笔墨纸砚到东屋,立在炕边画画儿给曾母看。 曾母脸上有了点儿笑模样,可没用多久,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林冰琴放下笔,小心地觑着曾母的脸色,“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今天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曾母:“身体倒没什么不舒服的地儿,可就是,”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就是心烦。”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应该不是,上次我这样的时候,曾墨一身伤地回来了。”曾母愁云密布,“所以,今天心情一这样,我心就突突地跳,担心会出什么事情。” 原来是当娘的担心自己的儿子。 林冰琴在心里怪罪曾墨,平常天天守在他老娘面前,今天很突然地不见人影,怎么能不让老人家担心? 她快速利落地收起笔墨纸砚,安抚老人家,“娘,你等等,我这就出去找找曾墨。” 把人带回来,老人家的心病肯定就没了。 打定主意,林冰琴让花儿陪着曾母,自己拾掇拾掇出了门。 曾母和花儿都有些不放心,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让花儿去吧。” 可林冰琴还是执意一个人出去了。 曾家村不就是个村子,晴天白日的能有什么事儿? 林冰琴微微提着裙摆,袅袅婷婷出了院门。 夏末,阳光虽盛,但热度已大大减弱。 林冰琴往左走了几步,又掉回来往右边走。 曾墨家已经是村子的边缘,再往左哪有人影? 她隐约记得曾墨说马匹放在前面某个马舍里面。 一边张望一边往前走。 一条街快走到头了,也没看见马匹的影子。在一个三岔路口,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从胡同口里走出来。 林冰琴眼前一亮,小跑几步上前,“大叔,麻烦问问这附近有马舍吗?” 老人愣愣地看着她,不晓得她是哪家的新媳妇。 林冰琴“哦”了声,“大叔,我是曾墨家的,他说出来看马,我人生地不熟,不知道他把马放在哪儿。” 一提到曾墨的名字,老人的眉峰渐渐舒展开,“你说曾墨的马啊,”他指指胡同南边,“往前走,再往左一拐,就看到了。” 原来是她走岔了路。 林冰琴谢过老人之后,顺着老人指引的方向找到了马舍。 路旁的一个农家院子里,一匹马拴在柱子旁,周围并无人。 林冰琴在门口站了会儿,没有人过来,她试探着往里走了几步,在离马匹还有两步远的时候,那匹马突然仰头嘶鸣了几声。 吓了林冰琴一跳。 紧闭的院门忽然打开,里头走出一个壮实的男人,两只眼睛细得快成一条缝,他朝林冰琴方向瞪了一眼:“什么人?” 林冰琴眼睛打量四周:“我是曾墨家的,麻烦问问他来过吗?” 男人表情稍缓,“原来是嫂子啊,大哥没来。”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里乱糟糟的,不方便请嫂子喝茶了。” 他就是方便,林冰琴也不可能在这里久留。 她有些发愁了,曾墨没来这里,还能去哪里? 她犹豫了下,问:“那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手机没有电话没有,只要人没影了,找起来真费劲。 男人摇摇头,爱莫能助。 林冰琴漫无目的地在曾家村晃悠起来。 期间遇到了九位大娘、三个小媳妇、六个青年男子,在大家好奇的目光里,她故作矜持地打过招呼,坚持着把曾家村转了一圈。 百十来户的村子,不大,逛完了腿还是挺疼的。 她开始往回返,找不着人不能一直在外头晃悠,到时候老太太由担心一个人变成担心两个,情况会变得更糟。 转过一道弯,再往前走就到家了。 林冰琴加快了脚步。 一名身着佩刀的男人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猛然看到刀剑加身的男人,林冰琴惊了下,声音哆嗦着问:“何人?” 男人瞪着一双虎目扫了两眼林冰琴,接着迅速低下头,语气恭敬地问:“敢问,您是曾夫人吧?” “你是曾墨派来的?”林冰琴大胆猜测。 “曾墨有急事需要夫人立即前往。”男人往侧边一让,“请夫人随我来。” 竟然猜对了。 林冰琴犹豫了下,她不确定眼前人是不是骗子。 男人好像挺急,“有件很重要的东西被扔在了深井里,大哥要亲自下水寻找,我需要到深井另一端接应,而深井这端,同样需要一位家人在此候着。” 看来曾墨是真有事了? 林冰琴两手攥到一起,眼神在男人身上自上而下地扫了一圈。 男人穿着蓝色兵服,上面沾染了不少的灰尘,衣袍的侧摆还有暗色的血迹。 她沉思几秒,抬步跟了上去。 男人见林冰琴愿意前往,赶紧在旁边引路。 他步伐快,林冰琴步伐慢。他每走一会儿都要停下来,等待林冰琴赶上之后再继续走。 林冰琴已经在曾家村晃悠了一圈,腿累脚酸,可这会儿也得硬着头皮使劲走。 不过走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惶恐的。 担心中了坏人的什么计谋。 但她转念一想,若是坏人,她不走的话,一个手刀打晕了她扛着往前走就是。何必这么麻烦。 从村口往南走了近二里路,才到了男人所说的水井旁。 不过在看到水井旁站着的那道背影时,林冰琴悬了一路的心彻彻底底地放了下来。 曾墨站在水井旁,头往水井里探着,好像在找寻什么。 男人走至曾墨背后,一抱拳:“大哥!” 曾墨回过头,眼角余光瞥到已经累得表情恹恹的林冰琴,眉头皱了下:“你怎么把她找来了?” 第25章 男子垂头,呐呐道:“大哥,我实在不放心……” 曾墨瞟了眼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林冰琴,冷声道:“回去吧。” 白让她跑了这么远,还没缓过气就打发她走?摸不清楚状况的林冰琴心里有些不高兴,脚酸腿疼,她现在想走都没什么力气。 她没说话,也没动。 男子见状,忙忐忑地叫了声:“大哥!” 曾墨目光继续转向深井里面,“星辰,你现在赶回去,向王爷汇报下这边的情况,我自己探探看,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时辰内应该能找到。” 原来是下深井找东西。 林冰琴不明白这种情况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叫星辰的侍卫干脆有力地答了声:“是。” 手指放进嘴里,微低头吹了声长长的口哨,一匹白马哒哒地跑了过来。 星辰向白马走去,经过林冰琴身边时,他低声道:“夫人,下深井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请在井旁帮大哥照看着。” 说完,他翻身上马,驾地一声,扬长而去。 林冰琴往前走了走,眼前是一口井,时间久远,井口有些破损,周边杂草丛生,井口南边还有一块跟井口差不多大的石板。 她试探地往前探了探头。 井很深,往里瞟一眼,内心发凉。 水面离着井口约摸有两三米远,仅凭目测,估计不到水的深度。 难怪星辰担忧。 这样深的水井,曾墨一个人爬进去的话,危险系数是挺高的。可她在旁边站着也无济于事啊,她可不敢下井。 万一他失足跌进水里爬不起来,估计她也是束手无策的。 她还想探头看得再仔细些,后脖领一提,她被曾墨像拎小鸡一样往后拎了两步。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两脚腾空,接着又踉跄着落下。 曾墨声音沉沉地说道:“一旦摔进去,我可救不了你。” 林冰琴:“……” 气得不想说话。 曾墨撩了撩自己的袍子,双手撑到了深井的边缘,下井之前,他看了眼林冰琴,“我不会有事。” 说完,身子便慢慢置身于井里。 林冰琴被吓了一跳,她刚才看过井的深度,感觉他下井的确是件挺危险的事情。 跑了两步,想到他的提醒,她停住步子,身子半趴到地上,只探着头往井里瞧。 曾墨速度很快,已经下到一半的位置,他没往上看,但头上仿佛长了眼睛,语气阴沉地斥道:“离井口远点儿,如果怕的话,就尽早回家。” 一副领导斥责下属的口吻。 林冰琴本来就有点儿怕,被他这三吓唬两吓唬的,心里更抖抖索索的,她干脆爬起来,远远地绕过井口,坐到了那块石板的旁边。 石板四四方方的,上面布满了青苔,要是没青苔的话,林冰琴就打算坐上去了。 她坐在旁边,意兴阑珊地打量着。 打量打量石板,再打量打量井口,眼睛好奇地瞪大了,她稍稍往井口方向凑了凑,伸出双手比量井口大小,再回首看石板的尺寸,当发现井口侧边的印痕时,心里终于明白了。 敢情这块石板是用来封井口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能理解和明白星辰为何自作主张把自己给领来了。 曾墨下深井找东西,如果没人守护井口的话,自此经过的曾家村的人,极有可能将井口给封上,不管是为了大人小孩的安全考虑还是为了某种其他原因也好。原本封着的井口,继续封上,无可厚非。 想明白了自己的用处,林冰琴拍拍酸疼的腿,席地而坐。 枯井北边是一些田地,村民在地里种植了菜品什么的。往南多是一些荒地,有树有草,绿意葱葱的。 停了一会儿,林冰琴不太放心,小心翼翼探近井口,瞪大眼睛往里瞧。 漆黑一片的深井里,竟然看不到曾墨的影子,只能依稀看到水波在荡漾着。 林冰琴紧张不安地盯着不停飘动的水面,在心里默默地数秒。 一个人在水下是待不了多长时间的。 六十个数字之后,水面并无其他动静。 她试探地喊了声:“曾墨!” 喊一声没有反应,她连着又喊了两声。 还是没有反应。 林冰琴心里就有些发慌了。 她双手扒到井沿,扯开喉咙对着深井里大声喊道:“曾墨,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能听到的话,你出个动静!” 她怕他死了! 水波唰地向上冲起,曾墨自水里冒出头来,他抬手抹了下脸上的井水,头向上一仰,湿湿的头发全贴在头皮上,突显得两只瞪起来的眼睛更黑更大。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没事!” 林冰琴长长地舒了口气:“曾墨,你倒底在这么深的水井里找什么?这里的水可能被污染了,对身体不好,你说说看看,要是差不多的话,我出钱帮你再买件就是了。” 她想得挺简单的,曾墨本来就是穷人一个,他能掉在枯井里的东西,想来也值不了多少钱,她愿意花钱买他的平安。 不是图他人好,就是不忍心看他在这个破井里扑腾。可能现在在井里扑腾的人换成任何一个路人,她也会如是问。 曾墨黑黢黢的瞳孔定定地瞪着她,停了会儿,他不作任何回答,用手一捏鼻子,忽地又沉了进去。 林冰琴无语叹息。 曾墨是个固执的人,还是个自以为是的人。 她身子缩回去,继续坐在石板旁边发呆。 晴朗的天气很突然地变暗了,乌云笼罩下来,没多久,滴滴答答的雨点便从天而降。 下雨了。 林冰琴双手撑到头顶,颇为头疼地望了望天,低语:“这天儿,怎么说变就变?” 她环视四周,两米开外就有棵大树,枝干伸展着,像一个天然的大雨伞。 她往井口瞟了眼,放弃了喊曾墨的打算,双手捂着头,风也似地跑了过去。 站在大树下,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眼睛望着井口的方向。 井口是敞开的,曾墨很快就会知道下雨了,如果他想出来自然就会出来,他如果不想出来,她也没啥办法。 对于喜欢自以为是的人,不搭理他是最好的方式。 万一出现什么意外,那是老天爷的选择。 林冰琴抿着嘴唇,透过越来越细密的雨雾看着井口的方向。 有个穿着斗笠的老人家从远处走了过来,路过井口时,他停住步子,弯腰就要搬抬井边的石板,打算把井口给封上。 林冰琴吓了一跳,双手擎在头顶跑过去,眯着眼睛阻止对方:“大叔,井下有人,不用封井口。” 大叔刚搬起的石板又放了回去,他直起身,疑惑地问道:“井下有人?这可是口弃用的老井,多少年都是封起来的。” 雨水毫不留情地浇在林冰琴单薄的身上,她耐心地解释,“曾墨有东西掉在里面,正在找。” “幸亏你告诉我,要不然就出大事了。”大叔看着被雨水淋湿的林冰琴挺可怜的,指指大树下面,“你过去吧,我不搬。” 林冰琴道了声谢,但人没走,还站在井边。 大叔明白过来,憨厚地笑笑转身走了。 一直等他走远了,浑身已经湿透的林冰琴才跑向了大树底下。 这下惨了,自己被淋成了落汤鸡。 她认命般地看着天空。 刚才如果还有那么丝犹豫想要走,经过刚才一事,她彻底断了要走的念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权当是做善事吧。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曾墨还是没有从井里出来,倒是又经过两个“热心”的村民,想要把井口给重新封上,林冰琴不厌其烦地冲进雨雾里耐心地向对方解释。 如此两个来回之后,她身上完完全全湿透了。 单薄的衣服贴合到身上,峰峦波谷隐约可见,她低头审视自己,目前的她,样子挺尴尬的。 再尴尬,她也不能离开。 如果刚才经过的三个人,哪怕有一个把井口给封死了,曾墨都会处在性命堪忧的状态。 她不喜欢曾墨,但也不希望他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如果他发生了任何意外,也就意味着曾母的生命也到头了。 林冰琴双臂环胸,勉强遮掩着自己的尴尬,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井口方向。 曾墨在井下待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一个小时了。 她挺担心的,但又爱莫能助,只能呆呆地站着。 又过了约摸一刻钟的功夫,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林冰琴眯缝着眼睛仔细一瞧,眼睛顿时放了光。 来者竟然是星辰。 没想到他竟然折返回来了。 她刚想冲过去,刚要迈步,忽然意识到自己目前的状态,她眼睛一转,躲到了大树后面。 她这个形象太不雅了。 星辰翻身下马,目光不可置信地四处扫视,嘴里喃喃低语:“大哥找到东西了?” 他趴到井沿往里看。 眼尖地发现水波在动,迅速喊了声:“大哥,还没找到吗?” 曾墨从水里蹿出头,抹了把脸上的水,仰头:“你怎么回来了?” “半路碰到王爷派来的人,让他们带信回去,我就返回来了。” “还没找到。”默了默,曾默又问,“她呢?” “谁?”星辰一愣,反应过来,“夫人,应该回去了。” 曾墨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闭上眼睛,重新滑进了水里。 第26章 星辰来了,林冰琴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可以打道回府了。 其实她也着急回去,自己跑出来这么长的时间,曾母和花儿在家里肯定是特别担忧的。 可雨还在下。 她犹豫了会儿,选择继续站在大树底下。 一方面看看曾墨多久会出来,另一方面也想等雨雾稍微小点儿,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得湿意散一些她再回。 否则这个样子遇到村里的人,不得尴尬死? 停了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曾墨自井底爬了上来,星辰小心翼翼地在井口处接应。 曾墨浑身湿透,头发湿乎乎地贴在头皮上,人显得疲惫而无力。 他出来后,直接坐在了井沿旁边。 呼呼喘气。 任雨水在自己身上冲刷着。 星辰挺激动地,他接过曾墨手里的东西仔细瞧了瞧,一迭连声地喊着,“太好了,太好了。竟然找到了。” 他把东西塞回曾墨怀里,弯腰搬起石板把井口给封上了。 封完井口,他伸手去扶曾墨的胳膊,“大哥,用不用我背你回去?” 曾墨摇了摇头,神色疲惫地说道:“让我再缓一会儿。” 这么长的时间,他一直在井下找东西。 体力近乎透支,的确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星辰担忧地望天,“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要不然,”他目光扫到不远处的大树,“要不然到树下稍微躲会儿雨?” 大树枝繁叶茂,的确是个躲雨的好地方。 曾墨淡淡地“嗯”了声,勉强撑起身子,在星辰的搀扶下步伐缓慢地走近大树。 林冰琴原本还在大树背后往这边瞧,一看人朝她走过去了,她吓得一缩脖子,赶紧转过身,缩头缩脚的,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可能是雨声加疲惫感,减弱了曾墨和星辰的警惕性,他俩走到大树前方站定,竟然没有发现躲在树后的林冰琴。 星辰站着,曾墨只站了一会儿便哧溜滑坐地上。 他太累了。 “大哥,王爷此举是不是风险太大?” “王爷决心已定,已无回旋余地。”疲惫让曾墨的声音温吞吞的,“你如果害怕,可以及时撤掉,毕竟前路凶险难测。我是没关系了,母亲不久于人世,”他顿了下,“并无子嗣,尽可放手一博。” “可大哥还有夫人呢!”星辰提醒道。 曾墨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她选择我的同时,便要认同我走的路。” 星辰信誓旦旦地说道:“星辰誓要追随大哥,不管大哥做何选择,星辰无悔。” 林冰琴在大树背后撇嘴,听他俩聊天的劲头,和着他俩才是一家子。 不过自己本身就是外人。 听起来他们要做危险的事情,反正又不关自己的事。 管他呢! 曾墨忽然轻嗤了声,“她竟然走了。” 虽然他让她回去,但他以为,她会一直守在那里。 结果却是令他很失望,非常失望。 他是幸运,才没有遇到被封井下的意外。 可万一呢? 那个女人走掉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到他的死活。 林冰琴一愣,用手悄悄指向自己,大概他指的是自己吧? 她忍不住偷笑。 她就应该提前跑掉,让他干生气。 星辰肯定是考虑到守井口这个人必须是曾墨至亲的人才行,至亲的人不会放弃他,会为了他的生命贴心考虑,可能这个最佳的人选是曾母,但曾母生病,所以这份差事才落到了自己头上。 星辰是不知道他们夫妻的关系,但曾墨心里是挺有数的,否则也不会说出让她回去的话。 星辰杵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好,冥思苦想好半天才呐呐说道:“夫人,夫人应该是考虑到我会来,所以,所以才回去的吧?” 怎么也找不出林冰琴不守井口的理由。 曾墨却淡淡给出理由,“她心里没我。” 但凡有一丝考虑到他的安危,也不会绝然离去。 她总是把他往最坏里想,昨晚上也是,她明明就是把他看作了禽兽。 曾墨的眼神沉郁得可怕。 林冰琴以手掩唇,眼睛瞪得大大的,这男人,说话净说到点子上。 星辰赶紧劝慰:“大哥,肯定不是这样的。” 曾墨似是置气又似是发泄,继续说道:“我心里亦没有她。” 仿佛这样他便占了上风。 林冰琴听了之后,表情有些释然。这才是假婚夫妻该有的样子。 她用手揪揪胸前的衣服,在风的吹拂下,衣服上的水汽散发了一些,贴伏感不是那么强烈了。 但一松手,胸前的轮廓还是勾勒得比较明显。 实在是她身材太好了,想藏都没地儿可藏。 她揪揪胸前的衣服,再揪揪裙摆,试图让它们稍稍松散一些,不跟自己的肌肤保持太过紧密的关系。 一道疾风吹过,眼前出现了一双男人的靴子。 她正在扯胸前的衣服,衣服揪起来还没来得及松手,蓦地一抬头。 曾墨浓墨般的眼睛正幽幽地看着她。 他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刚才还隔着一棵大树在发牢骚,下一刻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意识到自己还在揪着衣服的样子有些傻,林冰琴忙松了手,神情尴尬地咳嗽两声,“衣服湿了。” 曾墨的眼力不是一般的好,他自然看得见。 女人峰峦波谷处在难以掩饰的状态。 楚楚可怜中透着一股莫名的诱惑。 他的眼神微微地沉了沉。 星辰后知后觉地自树那面转过来,惊喜地喊道:“原来夫人没走啊。” 就在星辰转过来的一刹那,曾墨忽然长臂一伸,把林冰琴摁到了自己的怀里。 星辰见到这一幕,怔了下。 刚才还她不喜欢我,我不喜欢她,这忽然就搂抱到了一起。 他很识趣地转过身,“大哥,我去安置马匹。” 溜了。 曾墨身上更湿,林冰琴脸颊挨到他的胸口,濡湿、难受。 她挣了挣,低语:“难受。” 曾墨抚在她脑后的大掌顿时松了。 林冰琴后撤一步,身子几乎挨到树上。她没话找话地问:“东西找到了?” 曾墨转过身,同她肩并肩,回答:“找到了。” “是什么东西?” 曾墨顿了顿,回答:“兵符。” 林冰琴嘴巴微张,哑了。 兵符在古代可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兵符在手,是可以调动兵马的。 但兵符一般是两半,必须两半合拢才有资格调动兵马,而且使用兵符的人得有一定的权威性。 曾墨此举应该是非常隐秘的行为。 兵符那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扔弃在深井里,为什么会是曾墨在竭力寻找? 林冰琴不敢继续往下问了。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沉默中,曾墨忽然问道:“为什么没走?” 林冰琴瞟了他一眼,他偏着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看,似乎非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但是在林冰琴看来,这个问题问得相当白痴。 为什么没走?当然是怕他死了呗。 可他为啥看到她了,还这么问? 是不相信她如此顾及他的安危? 她干嘛要老老实实地回答他? 林冰琴转过头,眼睛望着前方,轻描淡写地说道:“那边的风景真不错,我在这里欣赏了好久。” 曾墨的眼神顺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 远处,是一些荒田,里面杂草丛生,杂草生命力顽强旺盛,一片绿油油的颜色。远远看过去,算是不错的田野风景吧。 曾墨眼神回到林冰琴脸上,她脸上兴致勃勃地,仿佛那的确是美不胜收的景色,引她留连忘返。 曾墨已经溢到胸口的感动,慢慢地,慢慢地冷却。 敏锐如他,竟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两人聊天的功夫,雨渐渐变小了些。 林冰琴不喜欢两人间这种过于安静的氛围,她胳膊挡在胸前,“回家吧,你娘特别担心你,你得回去报个平安。” 她准备往雨里冲。 曾墨却浓眉一皱,“等等!” 林冰琴及时停住步子,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情。 曾墨伸手解自己的衣袍带子,林冰琴避开视线,“要么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先回去。” 身上突地一凉,原来是他的外袍拢到了她的身上。 曾墨眼睛看向前方,语气淡淡地说道:“我的衣服也是湿的,但,好歹是道屏障。” 林冰琴眼珠子转动几下。 听懂了。 这家伙意指她湿衣尴尬,用他的衣服略作遮挡。 “那你呢?”林冰琴扫向他,脱了外袍,他里头的中衣没有袖子,两只浑圆结实的胳膊就袒露在空气当中。 他这样,其实也不雅吧? 曾墨已经走进了雨里,步伐不急不缓,却不回答她的话。 林冰琴只好胡乱穿上他的袍子,往身前一拢。 还别说,湿衣外再加湿衣。 负负得正。 虽然不舒服,但峰峦波谷多了层屏障,起码不尴尬了。 她打了个喷嚏,双手撑到头顶,急溜溜地跑动起来。 男人身子强壮,不怕淋,可她不行,一旦受了凉,极有可能会感冒的。 她越过他,跑在了他的前面。 曾墨眼神追随着那抹纤瘦的身影,眸子动了动,不紧不慢的步伐陡然加速。 大踏步地跟在了她的后面。 第27章 说来也怪,淅淅沥沥的雨雾,在两人到家的时候,竟然停了。 林冰琴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天气,表情挺沮丧的。 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她守井口的时候下。 早不停晚不停,偏偏自己进了家门它就停了。 好似故意与她作对一样。 曾墨已经进了屋子,向母亲报备平安。 “娘,我回来了。”他站在地下,身上还在往下淌水,他站过的地方,很快湿了一块。 曾母担忧极了,眼神在儿子身上打量,转而又去看窗外,“你没事?冰琴也没事吧?她怎么没进来?” 曾墨垂眸,“都无事,就是淋了点儿雨。” 曾母这一天都提心吊胆的。 虽然有林冰琴的再三保证,可她心底还是觉得自己生命快走到尽头了。为她看病的郎中是曾墨特意去请的,此人在皇宫里当过太医,年事已高才离开皇宫归家养老。他鲜少给人看病,还是王爷出面,他才为了自己特意跑了一趟曾家村。 他诊完之后,眼神便黯了下来,告之曾墨提早准备后事。虽然两人是极小声说的,但曾母后来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了自己至多还有一月的寿命。 从知道那天起,她就开始为自己的生命进行倒计时。 一天一天数着,眼看就快到头了。 今日心脏莫名乱跳,总有种要出事情的前兆。林冰琴为了安抚她,跑出去找曾墨,可几个时辰都不归家。 曾母担忧得吃不下饭,打发花儿出去找,可花儿谨记林冰琴的嘱咐,不可以到处乱跑,必须时时陪在曾母身边。 曾母无奈,只好在家里翘首以盼。 当儿子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她提了一天的心总算放了回去。 她往窗外看了眼,林冰琴站在大门口发呆,身上还披着儿子的衣服,样子挺狼狈,她不由得埋怨儿子,“你有何事不能提前说一声,害冰琴出去寻找。淋雨对女人可不好。” 曾墨同样瞟了眼窗外,停了会儿说道:“娘,我换身衣服就要出发了,王爷有非常紧急的命令,估计两三日后回。” 曾母眼神黯了下,“三天内,肯定会回来吧?” 依着郎中的估计,她至多还活三天,她怕临死前见不到自己的儿子。 母亲想到的事情,曾墨同样想到了,他眸色动了动,斩钉截铁地回答:“能。” “那就快去快回。” 曾墨去西屋换了衣服,连澡也没洗,出了门。 经过院门口,林冰琴还站在那里发呆,表情有些萎靡不振。 曾墨眼神闪了下,“为何不进去?” 林冰琴叹了口气:“就发了会呆。” 换过衣服的曾墨,除了头发是湿的,身上其他地方已看不到淋雨的痕迹。 林冰琴愣了下,“这么快就换过衣服了?” 感觉只发了一小会儿的呆,曾墨就换完衣服了。 曾墨:“我有急事去王府,三日内必归。我娘就拜托你照顾了。” 听到他要走的消息,林冰琴面色微动,内心惊喜得不成样子,第一件涌入脑海的事情便是,自己可以洗个舒服澡了。另外,也不用站在这里犹豫今晚睡哪个房间的问题了。 她淋了雨受了凉,隐约有感冒的征兆。迟迟不进屋是在考虑怎么办。不能把身上的凉气过到曾母身上,为防万一,最好今晚不跟曾母同睡一屋。可不睡一屋又能睡哪儿? 三间茅草屋,都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 曾墨这一出发,她顿时高兴了。 她尽量掩饰着自己想翘起来的嘴角,低眉顺眼地“嗯”了声。 曾墨便出发了。 林冰琴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隔老远跟曾母打了招呼,说明自己有感冒的症状,不能太靠近她,然后就回了西屋。 隔天早上,确定自己身体无恙之后,林冰琴才去了东屋,陪老人聊天打发时间。 曾母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心事。 林冰琴就问:“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如果能做的,我尽量帮你。” 曾母迟疑一会儿,说道:“突然想见几个人,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把她们叫来。” 曾母说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相交不错的邻居朋友,还有吴月月和她的母亲。 这有何难? 林冰琴马上打发花儿去找。 老街坊老邻居,陆续都来了。 大家围坐一炕,谈天说地。林冰琴就坐在曾母旁边,一直陪着。 日落西山了,除了吴月月母女之外,其余的人都已经来过了。 吃晚饭的时候,曾母就有些遗憾,“墨儿说了不纳妾,是不是月月伤心难过,连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待见了?” 迎来送往里,林冰琴发现了曾母的用意。 担心郎中的话应验,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跟自己的老街坊老邻居做告别。 吴月月极有可能是被曾墨的那句“去死吧”给伤透了心,不愿意登曾家的门了。所以花儿明明去叫了,她家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林冰琴让花儿陪着曾母,自己出了门。 犹犹豫豫走至吴月月家门口,她转悠半天,又返了回去。 重新回到东屋之后,她苦着一张脸对曾母说道:“娘,我刚刚去看了月月姑娘,”她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唉,她年纪轻轻的,身子却弱不经风,病得竟然比前几日还要重了。” “病得重了?”曾母担忧地问道。 “嗯,她娘一直守在床前抹眼泪。我说你想见她,月月姑娘就要挣扎着爬起来,要不是我和她娘给拦着,她非来不可。可她身体那样,我怎么敢让她来?万一有个闪失,咱们可担待不起。” 曾母忙点头:“是,身体重要,千万让她注意身体。” “所以我没让她来。” “你做得对,别让她来。” 曾母虽有遗憾,但这个理由勉勉强强接受了。 曾墨走后第二天,曾母对林冰琴提了几点要求,她想吃的糕点和想穿的衣服。 糕点这事儿不难,曾家村就有人卖,林冰琴不在乎银两,只要婆婆喜欢就一定给买回来。 可衣服这事儿,不好解决。 布料可以买到,但做么,得给裁缝剪裁和缝制的空儿。 曾母提的要求其实有些苛刻了,但林冰琴却挺能理解她的。以为生命将至尽头,临死前想做一两件事情,没有什么过不过分的。 她其实到现在也觉得婆婆的生命不会终结在明天,但她说了没用,婆婆嘴上说着相信,但怕的表情还是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是人都怕死。 尤其是郎中的一月之期,已经在老人心里开始了倒计时。只有过了明天,曾母才会真正相信自己的生命还是可以继续往下延续的。 林冰琴让花儿守着曾母,她按照老人的要求买好了布料来到村里的裁缝家,许以重金并承诺自己会在一旁帮忙,才让裁缝答应连夜赶制衣服。 古代的衣服都是一针一线缝制的。 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林冰琴哪能要求那么多?她亲自上阵,另外又让裁缝找了几个会缝制衣服的妇女,几个人凑在一起,抢时间缝制。 一夜未睡,隔天中午,衣服终于缝制好了。 上身是窄袖短衣,下身是长裙,外头是一件对襟的长袖褙子。 林冰琴付好钱,拿着新鲜出炉的衣服赶回家里。 曾母早就醒了,坐在窗台边上,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盼她归,更盼儿子归。 林冰琴把新衣服摊到炕上,招呼曾母,“娘,衣服总算是做出来了,赶得太急,不知道你能不能满意。” 达到老人的要求,她心情兴许能好些,对于死亡的恐惧兴许就不那么怕了。 曾母的眼睛亮了下,当即脱下身上的旧衣服,把新衣服给穿上了身。 穿好后还特意问道:“好看吗?” 林冰琴和花儿都夸好看。 老人便穿着新衣坐在窗台旁边,心心念念地瞅着窗外。 林冰琴和花儿对了下眼神,两人一起来到了西屋。 花儿小声说道:“小姐,你说可怎么办?大娘好像在等死,今天就是她认为的最后一天。曾侍卫答应了今天会回来,可到现在也不见个人影。”她表情忧虑,“小姐,你说,大娘真会死吗?” 林冰琴轻轻推搡了花儿一下,“净瞎说。去吧,你务必好好守着老人家,不能有半点儿闪失。” 花儿答应一声,委屈巴拉地去了东屋。 曾墨是在傍晚时分,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 以往是安置好马匹独自一人进家,这次可能是赶得太急,他直接牵着马匹进了院子。 曾母看到儿子,高兴地扶着窗框站了起来。 曾墨扔了缰绳,疾步迈进屋内。 声音迫切中带着一丝不安,他喊了声“娘”,坐到了炕边上,双手去拉母亲的手。 曾母恹了一天,终于在看到儿子之后露出了笑容。 “你能回来,太好了,太好了。” 好像她马上就要死了,但在死前却完成了所有的愿望一样。 林冰琴在厢房收拾东西,听到动静跑进屋内,在一旁提醒曾墨,“你手太凉了,要当心娘的身体。” 曾墨改为隔着袖子握住母亲的手。 曾母看看儿子,再看看儿媳,忽然说道:“你们都去西屋吧,你们亲亲热热的,我高兴。” 第28章 曾母看起来虚弱无力,说话也是轻声细气的,这两天,她好像把自己想干的事儿都干完了,只剩下儿子的幸福,她握不住,也无能为力。 儿子和媳妇的关系看起来不错,可细想想,似乎总差着层什么。 上回打发林冰琴过去跟儿子行房事,时间不长便听到儿子甩门出去的动静。 她估摸着,房事没成。 心里就老不踏实。 年纪轻轻的小夫妻,这会儿恨不能天天抱在一起。可曾墨和林冰琴,两个人却没有那个意思,好几天了也不说想得发狂,吃饭的时候,看起来还有些客气。 曾母这心里就犯嘀咕,心里老是挂着这事儿,所以就提了出来。 曾墨和林冰琴听到之后都愣在那儿。 曾母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这心脏,越来越不中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自己能觉出来。照郎中的意思,我应该活不过今天,左右剩下不过几个时辰,能见着墨儿,我心也安了。你们要是孝顺,就亲亲热热地在一起,我上路的时候,心里也美滋滋的。” 和母亲面对面地谈起生死问题,曾墨心中大恸,他声音悲凉地喊了声:“娘!” 喊的同时紧紧攥住了母亲的手,仿佛攥着母亲的命一样。 林冰琴想说几句劝慰的话,曾母抬手阻止了,她说道:“能不能活过今天,待明日再看吧。今晚咱们都敞着门睡觉,有个风吹草动的,方便听见。” 林冰琴非常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明前几天老太太看起来不怕了,还一副全身心依靠自己的样子。可今天却一副老天完全塌了,她马上就要没命的架式。 她是绝对不相信今晚老人家会去世的。 心脏不好,或许是不久于人世,但不会那么正好,说一月之期恰好一月之期。 再说曾母这两天都没出现过病情危急的情况,药粒一直准备着,一直没派上用场。当年她父亲走之前,一天至少要吃上三四次。 直觉告诉她,只要好好注意,曾母至少还能活个三载五载的。 可现在老太太拿出临终嘱托的样子,让她什么话也拉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千言万语都不如对她百依百顺来得好。 老太太让他俩过去,还要敞着门,能是什么意思? 临终前,用耳朵确认一次,儿子儿媳关系好着呢。 曾墨眼眶泛红,除了攥紧母亲的手,他好像没办法再做出什么举动。说母亲相信郎中的话,倒不如说他信。 在他眼里,沈郎中跟神医差不多。有次王府里的侍卫中了毒,让沈郎中去看的时候,他说准备后事吧,至多还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不到,那名侍卫便停止了呼吸。 侍卫死的时候,曾墨就站在身旁,印象极其深刻。 沈郎中说母亲身体将一日不如一日,跑和跳对她来说都成了奢望,能缓步而行已是极限。好生照顾着能活一月便是奇迹。 今天便是一月之期的最后一日。 曾墨没迂腐到真正相信这便是母亲生命的最后一日,但一想到母亲将不久于人世,他内心悲难自抑,眼底泛红,难以开口。 林冰琴冲花儿招了招手,花儿从炕上跳下来,跟着林冰琴到了院子里。林冰琴贴到小姑娘的耳边,认真叮嘱着:“今晚你不准睡觉,要仔细听着老人的呼吸,一旦呼吸不对,赶紧把药粒塞进她的嘴里,记住了吗?” 花儿表情严肃:“小姐,你放心,我保证不睡。” “千万千万不要疏忽了。” 花儿去厢房拿了点儿东西塞到袖口,复又走了回来。 林冰琴问:“你拿的什么?” 花儿把袖口亮给林冰琴看,原来是一包胡椒粉。 “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仔细注意着大娘的呼吸。” 花儿这头叮嘱好了,林冰琴回到屋子里,曾墨还和母亲相坐无言。 她走到炕边,纤细的手伸出去,轻轻拍了拍曾墨的胳膊,曾墨转过头,默默地看着她。 虽然面无表情,但不似以前那般冷了,眼睛里头多了丝无力感。 林冰琴嘴角慢慢弯起来,用欢快的语气说道:“曾墨,咱们去西屋休息会儿再来陪娘吧。” 欢快中夹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曾墨在她的笑容里失了神。 但此话正合曾母的意。 她轻轻往外推自己的儿子,“去,快去吧。我临死前就希望你俩好好的。” 曾母往外推儿子的时候,屁股挪蹭着来到炕边,她向林冰琴伸出手,一手握住她的,一手握住儿子的,她将两只手放到一起,让他们牵着,语气欣慰地说:“你们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曾墨忽地扭头,眼睫低垂,尽量压抑着自己此刻的情绪。 林冰琴很听话,她认认真真的牵着曾墨的手向曾母保证:“娘,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她晃了晃曾墨的手,主动拉着他往西屋走。 曾墨眉眼垂着,被动地被她牵到了西屋。 人一迈进西屋,林冰琴脸上的笑容收了,牵着曾墨的手毫不客气地捶向了他的胸膛。 很沉闷地一声。 曾墨漠然地看向她。 林冰琴用低到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娘想听什么你不知道么?” 曾墨同样用低沉的声音回答:“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情做男女之事么?” 母亲希望两人恩恩爱爱地过日子,希望两人补个房事,她好安心上路。 可曾墨,哪有半丝做那事的心情? 平常两人靠在一起,他或许还有那么几分旖旎的心情,可现在,悲伤已经席卷了他,他不想做任何事儿。 林冰琴脸偏向一旁,无声地叹了口气,声音凉凉地说道:“我就有心情了,是吧?” 她没想到曾墨上来一阵跟个榆木疙瘩一样。 就是简简单单欺骗一下老人,让老人高兴,让老人的生命可以在欣慰中延续。 可他斩钉截铁的说,他做不到。 好像她多迫切要推倒他一样。 林冰琴抵住他胸口的手唰地收回,“这种情况下,难道装装样子你都不会?我至少知道,你母亲心情好了有助于身体恢复。她希望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她会很高兴。高兴了,说不定身体就好了啊。” 因为急躁,林冰琴说话时眉头一抖一抖的。 曾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两人倚靠在炕边,面对面站着。 曾墨情绪渐渐有些萎顿,面对着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女人,他心里既难受又心疼,他闭了下眼睛,伸出胳膊轻轻将她拥进了怀里。 林冰琴没料到他会抱自己,她脸贴在他胸膛上挣了挣,但没挣开。 他的嘴唇就在她的耳边,低沉的呼吸响彻在她的耳畔:“别动。” 低沉中透着一抹无助。 林冰琴不动了。 “我听你的,装装样子。”曾墨如是说。 “这样装?”林冰琴想说不行,可又不知道怎么装才是最好的。 安静无言地抱了一会儿,曾墨忽然弯腰将林冰琴给抱了起来。 动作太突然,吓得林冰琴惊呼了一声。 曾墨瞟了她一眼,将她放在了炕上。 他随之跳上来,在她不明所以的眼神当中,他铺开被褥,然后跪行到林冰琴旁边,双手伸到她的背后和腿弯处,把她轻轻抱到了大红的褥子上。 他眼神淡淡的,不带任何情愫。 林冰琴呆呆地看着他。 装装样子,她是愿意的。 但他犹如机器人一般的动作,让她心里莫名地胆怯。 既好奇又害怕。 不知道他会怎么装样子。 亦不知道怎么装,才能让老人高兴和满意。 她平躺在枕头上,默默地看着他。 隔壁是他的娘,要如何表现,就看他的吧。能尽量配合,她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曾墨在她身旁坐了会儿,熄了蜡烛,在她身旁慢慢躺下。 如此,两人便是同枕而眠了。 空气当中还是安安静静的。 东屋的门敞着,西屋的门也敞着。曾母偶尔咳嗽的声音会清晰地传到两人的耳朵里,甚至老人家一长一短的呼吸也能被耳力极好的曾墨给听到。 这个夜晚,茅草屋里的四个人都是不眠的。 曾母是因为怕死不敢睡,担心睡过去再也醒不来。花儿是担心老人的身体不想睡,她得好好守着老人到天明。 曾墨不想睡,他期许母亲好好活着,愿意陪伴母亲余下的时光。 林冰琴心情最为复杂,她一边担心着曾母,一边忧心曾墨的举止。 她不知道装样子何时开始,何时结束。 但不装,怕伤了老人的心。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安静了许久的曾墨突然开了口。 “你知道自己哪里长得最好看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 林冰琴一愣,反问:“你觉得是哪里?” 曾墨停了停,慢慢说道:“我认为你最好看的是脚踝,秀气,可爱。” 林冰琴在黑暗中眨动眼睛,不知道曾墨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是怎么想出来的。而且说话声音比刚才拔高了几度,隔壁的曾母和花儿应该也可以听到。 对于他的回答,她未加理会。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曾墨补充了一句:“我更喜欢你的体态,丰乳纤腰,婀娜多姿!” 这句话,把林冰琴给惊着了! 第29章 这两天为了满足老人的各种愿望,林冰琴没有休息好,疲惫、困倦,让她的反应速度比平常慢了点儿。拉着曾墨到西屋的时候,她脑子里只有“装装样子”几个字,但具体怎么装,其实脑子里并没有个详细的概念。 以至于曾墨会怎么装,她并没有想过。 可当曾墨用一种刻板的语气说出“丰乳纤腰,婀娜多姿”几个字时,她彻底被惊到了。 她没想到,曾墨的方式会这样奇特。 吃惊之余又觉得心慰。 虽然这话听起来令她有些羞窘,但总好过两人装腔作势地发出那种羞人的声音。 让她发,她可发不出来。 让他发,她光想想就羞耻得脚趾都蜷了起来。 这样说说话,曾母也能感受到小两口羞涩甜蜜的状态。 任务算是完成了。 这么一想之后,林冰琴的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 她没有及时回应,曾墨仿佛不满意,他的胳膊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 黑暗让人的感官与触觉变得敏感。 她小心地往旁侧移了移。 “你,喜欢我什么?”他问。 他说了羞人哒哒的话,难道也要她说? 林冰琴低语:“没有。” 曾墨咳嗽了一声。 林冰琴声音高了一度,“你长得高。” “高?是优点么?”曾墨仿佛滞了下,问道。 “是,我喜欢个子高高的男人,所以选了你。” “还,有没有其他的了?” 林冰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了。 这个男人,人虽穷,但脸上不曾有低人一等的那种可怜样子,即使穿着蒙上灰尘的外袍,他的脸色也是漠然和蛮不在乎的。 体力好,应该算是他的一个优点。 但林冰琴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说了之后,她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还有没有其他的了?”曾墨固执地问道。 “不纳妾!”林冰琴终于想出了一个。 他毫不留情斥责月月姑娘的时候,是挺酷的。 方式过于简单粗暴,但不拖泥带水,不会给人任何想象的空间。 “你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我不纳妾这一点?” “嗯,喜欢。”林冰琴敷衍地回答。 世上会有哪个女人喜欢丈夫纳妾? 曾墨:“好。” 林冰琴不知道他在好什么。 曾墨抬起胳膊凑近自己的鼻端闻了闻,风尘仆仆赶路,难免汗流浃背,汗透衣衫后又被风吹干。衣服虽然干了,但却满满都是汗臭味。 他声音刻意放小了,偏头,对着枕畔的人儿说道:“我,熏着你了吧?” “才知道么?”林冰琴低语。 这么长的时间内,她就跟泡在一双男人的臭鞋里头,被难言的臭味熏得晕头转向,但拼命在忍着。 既然打算装,既然想满足老人的无理要求。 就得打定主意走到底。 曾墨自己身上臭惯了,一开始没怎么觉得,当女人的体香似有若无地飘进他的鼻端,他才惊觉自己太臭了。 有对比,才会有伤害。 曾墨往旁侧移了移身子。 林冰琴暗自笑了笑。 “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曾墨问。 林冰琴已经习惯了他跳跃式的发问,她闭着眼睛,“我的愿望么,就是混吃等死。” “就这么简单?” 林冰琴的困意涌了上来,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混吃等死也是很难实现的。没人管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快乐至死,简单而又美好的愿望。” “就为这?不愿意进皇宫?” “皇宫里有什么好?一堆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都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国家大事都处理不完,精力全用在女人身上了。今晚翻谁的牌子,明晚睡哪个女人,谁的床上功夫好,谁的枕边风吹得好,谁家又是功臣,谁家又将成为罪臣,”迷迷糊糊中,林冰琴的话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她呵欠连天地抱怨,“没劲,太没劲了。一般当皇帝的人都死得早,你以为是为什么?就是睡女人太多把体内阳气耗损了的缘故。” 在曾墨看来,林冰琴的言论太过大胆,若是皇上听到,够得上砍头的级别。可他并没有阻止她,而是任由她胡说八道。 两墙之隔的东屋炕上,曾母和花儿都没睡,西屋的风吹草动,悉数落到二人耳里。听到林冰琴数落皇帝的言论,吓得花儿死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惊呼出声。 这三间屋子里的人,都是自己人,听到了也不担心会有祸端。 可这种话要真是被有心人给听到了,林冰琴头上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以后怎么办?”曾墨出其不意地问道。 “什么以后?” “你和我的以后。” “咱俩哪还有……” 精神放松了的林冰琴不知不觉就开始往外溜真话。她想说“咱俩哪还有什么以后,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改天找个理由合离得了”,可刚出口几个字,嘴巴就被男人的大掌给严严实实地捂住了。 他捂得可真严实。 一只大掌覆过来,不光捂紧了她的嘴巴,就连鼻子,也给捂了个密不透风。 他身子半起着,左手摁在她身侧的炕上,右手则略微使力捂着她。 雨后的夜晚,月亮悄眯眯地躲了起来。 两人隔着很近的距离,却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她呼吸不畅,鼓动腮帮子想咬他,可他捂得太紧,她试了几次都不行。 捂压之下,嘴巴活动的空间实在是有限。 所幸林冰琴还有一个器官是灵活的,她舌头飞快地伸出来,很轻很轻地舔舐了男人的手心。 酸酸的,是汗液的味道。 曾墨像是被电到,捂得挺严实的右手,忽然就缩了回去。 恢复自由的林冰琴抓紧时间呼吸。 呼,吸,呼,吸,是自由的味道。 两人离得挺近,她在呼吸,他也在呼吸。 彼此间的呼吸,在空中痴缠了。 她呼吸轻,他呼吸重。 她呼出的气息轻飘飘地往他的方向走,他的呼吸却如狂风一般,唰地就扑了过来。 她吸气时,感觉不光将刚才自己呼出的气息重新吸了进去,还把他呼出的气息一并吸到了肺里。 曾墨右手缩了回去,但人没挪动,还是紧靠着她。 男性的气息浓重而热烈。 林冰琴紧张的双手都下意识地握紧了。 眼睛在黑暗中瞪得大大的,想要看清曾墨在干什么,是什么样的姿势。 乌漆麻黑的,她只能看到身侧的黑影,感受到他炽热的呼吸,但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我……唔……”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刚吐出一个字,男人的身子忽然压了下来,用他的唇堵住了她的。 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身体虚浮在她的上方,两人身体间唯一的接触便是嘴唇。 他的唇凉凉的,像冰块一样。 但又软软的,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果冻。 他以唇封唇,却没有再下一步的动作。 鼻翼间呼出的气息却带了浓烈无比的温度,一下一下地拂过林冰琴的脸颊,她脸上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她在紧张。 他怎么就亲了上来? 他自己不是亲口说过,老娘病重,任何旖旎的心思不会有么? 可怎么动手又动口了? 他亲过自己,待会儿要剥自己衣服怎么办? 是喊两声还是委屈求全地应了他? 她迅速在脑中否定了第二种,如果他要硬来,她可以先警告他,实在不成再喊。 娘是他的娘,如果他实在不把他娘的健康放在第一位,她干嘛牺牲自己当老好人? 她在担忧曾墨下一步的举动,可曾墨跟被点了穴一样,身体悬在自己上方,光用唇堵着自己,定那儿了。 林冰琴嘴唇快被堵麻了。 他该不会是不会亲吻吧? 自己下意识用舌尖扫向他的手心,难道激发了他男性的荷尔蒙,继而引发了他要亲吻自己的冲动? 亲上来了,却不知道往下一步该怎么走,所以就僵在这儿了? 她忍不住抬起双手,推拒他的胸口,想要把他给推开。 刚才聊那几句已经可以交差了,不用假戏真做到这种程度。 她动手推的动作激发了曾墨某种程度上的不满,他竟然双手离炕,一左一右去拉拽她的手。 双手离炕的瞬间,他的身子便失了重,结结实实地压到了林冰琴的身上。 这下好,不仅嘴堵上了,林冰琴的小身板也全被他给压在了身下。 不用好奇不用试探,身体一接触她便明白他怎么回事了。 他心理上因了母亲的病,对任何事提不起兴趣,可男性的生理构造决定了,万事都阻挡不了他的热情迸发。 身体在渴求,心理在压抑。 所以便有了这个勉勉强强的吻。 被压了个密实,林冰琴彻底老实了。 她现在是想动也动不了。 双手被压着,双腿被压着,嘴唇被堵着。 喘气都不匀溜。 但这样压着不是个办法,她嘴唇嘟起来,使了力气往外顶他的唇,好让他赶紧起开。 可她这一嘟,却好像给了他某种启示。 他也有样学样地嘟起来,轻轻嘬了她一口。 声音又脆又响。 第30章 嘬完,曾墨和林冰琴都愣住了。 曾墨在黑暗中静止几秒,忽地翻身下去,他平躺着,呼吸一下重似一下。 林冰琴则浑身僵着,这种时候,她好像做什么都不合适,最好的办法便是装傻。 东屋传来几声咳嗽。 林冰琴仔细听了听,是曾母的咳嗽声,心顿时安定不少。 看来老人家是接收到了小两口甜甜蜜蜜的信号。 这场戏做得挺累,为的就是做给老人家听的,戏做了,老人家听了,这事情就算圆满了。 熬了两天一宿的林冰琴倦意上来,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挺踏实,没有做梦,一觉到亮。 睁开眼便看到婆婆笑得满脸皱纹的脸,林冰琴还以为自己做梦了,反应老半天才明白是真的。她呵欠连天地坐起来,双手扶住曾母的胳膊,“娘,你怎么在这儿?” 她跪坐在炕上,仔细瞧了瞧老太太的衣着,新衣服已经脱了,穿上了平日的灰色褂袄,这会儿就坐在自己边上,再瞅眼炕上,曾墨早就没了人影。 林冰琴往地下瞧:“花儿呢?娘下来走动,怎么也不见她跟着?” “别埋怨她了,是我自己要过来的。”曾母笑呵呵地说道。 林冰琴握了握她的手,暖乎乎的,并不凉,再摸摸她的袖子,药粒已经换到刚换的衣服里了。 她一屁股坐回炕上,“那就好。” 老人的健康是最重要的。 经历过前几日的闹腾,今天的曾母脸上阴云全无,脸色相较之前还多了几丝红润。 “我没事,这下我彻彻底底信你了。昨晚上我睡得少,思来想去的,也想明白了这件事,以后啊,我就活一天就好好地活,不去想东想西的了。所以啊,我决定,咱们一起搬到大宅子里去住。” 要搬大宅子了? 林冰琴:“我们喜欢陪您在这儿住的。” 她担心老人是心里不愿意,但昨日阳寿未尽,想着为儿子儿媳做出牺牲才要搬到大宅子里住。 “有好日子不享,干嘛在这里住那不方便的日子?冰琴啊,这回是我这老婆子想搬去镇上过好日子了。曾家村该见的人都见了,想做的事儿也都做了。是时候出去见识见识了。” 林冰琴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如果娘真心想搬,那我们就搬。” 她当然喜欢过方便舒服的日子,老人不肯,她愿意做出点儿自我牺牲,但老人若是愿意搬去大宅子,那她自然再乐意不过了。 吃早饭的时候,曾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坐在曾母旁边,沉默安静地吃饭,曾母把搬去大宅子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曾墨停顿良久,简单地答了一声“好”,连原因都没问。 林冰琴暗暗瞟了他一眼,往老人碗里夹了块小菜,说道:“娘,我们都听您的。” 曾母笑眯了眼睛。 说搬就搬。 曾墨雇了三辆马车,一辆车装林冰琴自娘家拿来的东西。一辆车装家里的那些被褥之类的。最后一辆车供三个女眷坐。 来帮忙搬东西的都是生面孔,曾墨站在院子里有条不紊地指挥大家。 林冰琴收拾好箱笼之后,本来要叮嘱那几个人搬抬时要小心点儿,可她话还没出口,就听曾墨对那些人说道:“夫人的箱笼,搬抬时,轻拿轻放。” 林冰琴便和花儿一起,扶着曾母上了马车。 考虑到曾母的身体,曾墨叮嘱车夫要慢行,不拘时间,只要安全。 一上午能赶到的路,一路慢行下来,子夜时分才赶到了新宅子。 夜深人静,曾母在车子的颠簸中睡一阵醒一阵,听闻车夫说到了,才振作精神抬起了头。 林冰琴也困,但思及曾母的安全,她硬是撑了一路。 困极就跟花儿聊聊天,聊够了就望望车外的风景。 花儿准备下车,林冰琴出声道:“先别急,你在车上扶娘一会儿,外面冷,让娘身体先缓缓,我到里头安顿下房间。安排得差不多了你们再下来。” 坐了一路的曾母,胳膊腿都快僵了,哪还愿意在车上再坐? 她说道:“你慢慢安顿,我下车溜溜腿吧。” 林冰琴顿了下,“也好,花儿,给娘披上件外套,不许走快了,要慢慢地走。” 三人相继下车。 车下早有几个人打着灯笼迎接。 林冰琴举目一扫,表情愣了愣。 起码有十几个。 曾墨就站在门口,淡淡地看着她。 林冰琴瞠目结舌,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 大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一排人,那场面让她有种大户人家的女眷归家,下人一起出来迎接的错觉。 曾墨抬起右手,那些站得笔直的人忽然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齐声喊道:“见过夫人,见过老夫人。” 夫人,老夫人? 林冰琴更是一头雾水。 曾母也是疑惑的,她在花儿的搀扶下走到林冰琴旁边,奇怪地问道:“墨儿,这些人是打哪儿来的?” 新宅子前忽然这么些人,挺让人不适应的。 曾墨:“娘,都是府里的下人,以后就由他们来照顾娘,有什么事情,娘只管安排他们。” 曾母用手指了一圈,“这些,都是?” 曾墨声音沉稳:“都是。” 林冰琴顿时明白了,这个曾墨竟然鸟枪换炮,当起了老爷? “房间已经让人全部安排好了,东西也已经抬了进去,娘住最里头的静轩,安静,不受打扰。”说到这里,曾墨明显顿了下,才接着说道,“我和冰琴住在和轩,意谓和和气气,生活美满。” 连卧室都给安排好了,林冰琴不得不佩服他动作迅速。 宅子大,路程也远,曾墨找人抬了顶轿子来,抬着母亲往静轩走,花儿跟着去了。林冰琴犹犹豫豫地跟在了他的旁边,她得先看看他给自己安排了个什么地儿。 曾墨和林冰琴走在前面,后面有两人在提着灯笼照明。 曾墨步子迈得大,林冰琴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走到和轩门口了,曾墨顿住步子才发现林冰琴气喘吁吁的,他皱了下眉头,问:“你怎么了?” 林冰琴拭了拭额头上刚冒出的细汗,没好气地回答:“为了追你,累的。” 曾墨眼神定定地看她。 林冰琴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瞟向敞开着的门,问:“是这里吗?” 曾墨嗯了声。 林冰琴便迈步走了进去。 宅子大了果然不一样,单独一处屋子也比曾家村的三间茅草屋要大。 推开里间的门,屋内燃着灯。里头是一张宽大的床,床上用品一应俱全,地上砖块被打扫得纤尘不染。 “你的箱笼放在那屋。”曾墨站在她的身侧解释道。 林冰琴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张宽大的床,两个丫鬟围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 她们不摸主人脾气,见主人盯着这张床看的时间太久,心下惶恐,便斗胆一问。 林冰琴眉头微微皱了下,“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跟曾墨说。” 两个丫鬟抬头看了眼曾墨,曾墨瞥了眼门外。丫鬟领会到他的意思,飞快走了出去,出去后还刻意将门给关上了。 林冰琴揉了揉有些困倦的眼睛,问道:“曾墨,晚上我睡哪儿?” 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和轩的房间内就只有这一张大床,她和曾墨要怎么睡? 曾墨睨了她一眼,慢慢坐到桌前,端起茶壶填了杯水,慢条斯理喝了口,说道:“既然是夫妻,当然是要一起睡这里。” 林冰琴吸了口气,“这里并无旁人,曾墨,你也不用装,就跟我交句实底吧,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她反正是不想跟他同睡一屋,在曾家村,条件有限,就只有三间茅草屋,无处可选,所以只能被迫住在一起。可现在宅子大了,能睡人的地方有的是,她想好好跟曾墨谈一谈。 曾墨抬眸,音色清冷,“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有什么新的打算?” 她在试探他,他也要试探他。 林冰琴叹了口气,坐到曾墨对面,手伸到他面前把茶壶拿起来,给自己填了杯水,咕咚咕咚喝光了,喝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 曾墨眼神变了下,迅速移向了别处。 林冰琴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曾墨,来的路上我考虑过了,你母亲身体不好,不适宜受任何打击,所以,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一直陪伴在你母亲身边。将来,如果,”林冰琴斟酌着合适的语言,“将来如果有什么变化,我们到时和离,各过各的。目前的状况呢,你可以把我安排在离你母亲最近的一个院子里,理由是照顾她老人家。这个院子算是你我夫妻同住的,只不过我不来罢了。为了应付你的母亲,每过十天半个月的,我到这里待上一两个时辰即可。” 曾墨没吱声。 林冰琴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所以,你纳妾的事情要赶紧提上日程。你若是有心仪的姑娘早点儿提出来,我帮你张罗。如果你实在没有合适的,要不然,我帮你物色一二?” 曾墨忽然站了起来,“今晚你先睡吧。” 说完,气哼哼地走人了。 第31章 这话还没聊完,曾墨就没了人影,林冰琴有些泄气地坐在屋内。 她对这个大宅子的内部结构还不了解,想去看看曾母也不知道怎么走,她在桌前发了会儿呆,往屋门口走了走,推开房门,那两名丫鬟果然还站在门口。 她问道:“你们知道静轩在哪儿吧?我想去看看老夫人。” 一个丫鬟忙上前一步,“夫人,爷说了,老夫人有人照顾,请您早点儿歇息。” 林冰琴瞟眼天空,今天的确太晚。 曾母是曾墨的亲妈,肯定会照顾好了。 她叹口气,将屋门关上了。 到了新的地方,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林冰琴和衣卧到床上,眼睛闭上了,但耳朵一直警醒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一夜过去,她朦朦胧胧地睡了会儿,曾墨没回来。 早上,她早早起了。屋外的彩叶和红花听到动静,赶紧端着水拿着毛巾进来侍候。 林冰琴面对她们的侍候还不太适应,表情僵了下,但很快便恢复自然。 她走到架子跟前,“我自己来吧。” 彩叶拿着巾帕立在一旁,红花去收拾床上的被褥。 洗过脸,林冰琴边用毛巾擦拭边问:“曾墨昨晚在哪里睡的?” 两个丫头犹豫了会儿,老老实实回答:“奴婢不清楚。” 洗过脸,彩叶帮林冰琴梳了头发,收拾妥当,林冰琴便让两人领着去静轩。 她这一晚上,翻来覆去老担心曾母的身体。 人病着,搬来搬去的,其实不太好。 看不到人,她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就不如躺在曾母身边,或者听着她的呼吸来得安心。 和轩离着静轩有老大一块距离,入了秋,清晨的空气挺凉爽的。 早上得穿着厚一点儿的衣服,中午就还得是夏装,一早一晚温差挺大的。 行至静轩门口,林冰琴四周看了看。静轩和它的名字挺般配的,门口是两棵郁郁葱葱的大树,推开门,院子里是一些长势旺盛的绿植,林冰琴叫不上名字,但看到绿油油的一片,心情挺清爽的。 花儿正站在里屋门口,看到林冰琴喜得“嘎”地一声,“小姐,你可来了。”她叽叽喳喳地迎过来,“老夫人昨晚一直在念叨,也不知道你睡得习不习惯,我也一直担心小姐呢。” 林冰琴瞪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小姐小姐地叫,能那么快改口称呼老夫人,怎么就不能把对我的称呼也改一改?” 花儿吐吐舌头,挽着她的胳膊小声地叫了声“夫人”。 进到里间,林冰琴惊奇地发现,静轩与和轩的房间布置是完全不一样的。和轩里面是张大床,但静轩里面竟然是一铺大炕。 曾母坐在炕上,身前放着张桌子,桌上放了些小吃和温水。 她面色看起来和昨日没什么两样,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她好像没有累着,精气神保持不错。 “冰琴,快上来,尝尝这些糕点。” 林冰琴坐到炕边,随手拿起一块,先递到曾母嘴边,等她咬了一口之后,她再拿过来,神色自如地吃起来。 “味道是挺好的。” “墨儿请的这帮子人挺不错,这厨子我尤其满意,做的小食都挺合我口味的。”曾母从没享受过被人如此侍候的份儿,一脸的心满意足。 “娘,好吃也不能多吃。一样尝一点儿就好。”林冰琴担心老人不够节制,及时地进行提醒。 “好,我听你的。” “娘,你在这里住得惯吧?”林冰琴问。 “这日子就跟做梦一样,我从来没想过我这辈子还能享到这样的福,”曾母感慨不已,“就是不知道我这身份够不够格过这种日子,不知道墨儿让我们过这种日子,会不会太勉强了。” 老人家一边觉得这种日子不错,一边担心这种日子不会长久。 “曾墨又不是小孩子,他能让我们搬过来,就说明他是可以做到的,”林冰琴给老太太吃定心丸,“娘就放一百个心,你以后就是这个大宅子的老夫人,所有人都要听您的,包括我在内。” “可是,这么多人,家用也要很多吧?”曾母脸上浮上一层担忧之色,“墨儿的银两够吧?” “够,够,肯定够。”林冰琴下意识地回答,“实在不够,我手里还有自娘家带来的银两,足够撑一阵子。” 两人正在讨论着家用的问题,曾墨一撩帘子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些银票和地契之类的,往林冰琴腿上一放,“不必担心家用的问题,所有家用从这里出。” 林冰琴从腿上把这几张票据拿到手里,扫了一眼之后递给同样好奇的曾母。 曾母一一确认后又递还林冰琴,“墨儿让你当这个家是信任你,这些你都拿着。” 这是打算让她管家? 林冰琴狐疑地瞟了眼曾墨,后者面无表情,“母亲不宜受累,管家的事情就得辛苦你了。这些银两、房产和铺子都是王爷和皇上赐下来的,以后每月还有俸禄,到时候都会给你,你看着打算吧。” 林冰琴握着一手的票据,刹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有钱人。 她没客气,麻溜地揣进袖子里,乖巧无比地回答:“好的。” 曾墨眼神在她唇角的弧度上停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几人一起在偌大的炕上用了餐。 用餐结束,曾墨没马上走,很耐心地陪着老母亲又聊了几句。 他在,林冰琴便不自在。 停了会儿,曾墨终于走了,说是有任务在身,晚些时候才能归家。 曾墨走后,林冰琴马上变得活跃起来,跟曾母坐在一起眉飞色舞地聊天。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夫妻之事上。 曾母吱唔半天,问道:“冰琴,你月事来了吗?” 忽然就提起月事,林冰琴愣了愣,“这月稍迟了几日,可能是受心情影响。” 曾墨时不时地惹自己生气,自己心情能好才怪。 月事已经迟了近十天还是不来。 曾母眼睛一亮:“迟了几日了?” 林冰琴掐指一算,“大概有十日了。” 曾母按捺不住激动的表情,“那是不是请个郎中过来把把脉,兴许,兴许……” 老人表情充满期盼,林冰琴愣了愣,恍悟老人是误会了。 她忙低头,做出一副娇羞状,“娘,我的月事不准,这种事情难说的。” 她和曾墨还没同过房,上哪儿能造出个孩子来? 她都不忍心欺骗眼前这个老人了。 曾母心里还是怀着希望的,“那不急,咱再多停几天再请。只是这些日子你得注意休息,小心着些。你要是能替曾家生个一儿半女,才是我最大的福分。” 头些日子,曾母是无论如何不敢奢望能见到孙子辈的。 她认为自己命不久矣,活不到那一天。 可郎中说的一月之期,她奇迹般地熬过来了,便忽然对孙子有了期盼。 如果老天爷允许她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话,她最希望见到的事情,便是曾家添丁。 别的事儿,林冰琴辛苦辛苦,差不多都能做到,可就添丁这一条,不太好办。 林冰琴灵机一动,仰起头来,“娘,曾墨现在不比往日,我们是不是得张罗着给他纳妾了?” 纳妾的事情,她提,曾墨不乐意,要是老娘提的话,估计他能实在点儿。 有了妾,曾家添丁的事情才能有眉目。 “纳妾?”曾母脸上没有喜色,反而有些忧虑,“冰琴啊,男人自古是三妻四妾,可在娘心里,还是希望墨儿和你踏踏实实过就行。” “你之前不还希望月月姑娘嫁到咱们家吗?怎么现在?”林冰琴有些不理解,头前老太太对纳妾这事儿挺上心的,现在怎么突然变了? “好媳妇有一个就够了,我那会儿觉得当初家贫,月月姑娘才没能嫁过来。对墨儿对她,我都心存愧疚。可现在,墨儿都说了,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不让我再提。我就希望你能尽早有孕,你们两个人和和顺顺过日子,就不提那些外头的花花草草了。要是墨儿纳了妾,我担你你受委屈。” 老人家能替自己着想,林冰琴心里有些感动,可她现在希望的可是老人家同意纳妾啊。 她拿出一副通情达理的原配样子,“娘,您都说了三妻四妾是正常,我现在不主动让他纳妾,有朝一日他不会自己往家里领?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还不如尽早接受了。” 林冰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跟曾母费了半天唇舌,老人家总算给了个活口话。 “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只要你们两个愿意,想纳妾便纳吧,我不管。” 得到了老太太的首肯,林冰琴便开始上心了。 傍晚时分,星辰来到和轩,恭恭敬敬地向林冰琴禀报,“夫人,爷让我转告您,今晚他有要事在身,不回来了。” 林冰琴在自己卧室里画画,闻听此言把画笔放下了,歪头问道:“曾墨让你回来告诉我的?” 星辰:“是。” 林冰琴在他跟前来回踱了两步,计上心头。 她问道:“你经常跟在曾墨身边,是吧?” 星辰:“是!” “他最近有没有常去的地儿?”林冰琴思量着问道,“比方常去哪个地方,在那里停留一会儿,或者跟什么人经常见面聊天?” 星辰不解其意,“您是说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我不关心,”林冰琴摆摆嫩白的小手,“我关心的是他私下里的事情。” 星辰皱着脑门想了老半天,在林冰琴的一再提示下,他倒是想起一件来。 “爷最近常去一家酒肆,通常买上几壶酒,在那里一坐就是半天,酒喝不完就赏我们了。” 林冰琴眼前一亮,欢喜地问:“经常去?” “经常去?” “去了之后,光喝酒?还做什么了?” 星辰迟疑片刻,老实回道:“爷经常会跟酒肆老板娘聊天。” “酒肆老板娘?”林冰琴眉头皱起来,“酒肆老板呢?” “去年去世了。” 原来是个寡妇啊。 一丝喜悦自林冰琴的心底漫延开来。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妙啊。 第32章 林冰琴行事还是比较稳妥的,她接着问道:“老板娘年纪多大?” 星辰挺苦恼地想了半天,“属下不知。” “猜呢?” “猜不出来。” “长得好看吗?” 星辰这会儿跟个木头似的,迟疑地答道:“应该算是好看吧。” “她有孩子吗?” 这会儿,星辰摇头比较快,“没有。” 大致的事情已经了解了,林冰琴便觉得心里有了底,她挥挥手:“你去吧。” 隔日傍晚,曾墨从外头回来了。 林冰琴当时正待在静轩,一听下人说他回来了,她忙对曾母说道:“娘,我有事找曾墨,先回和轩看看。” 曾母这几日老记挂着林冰琴有无身孕这事,一听小夫妻有事要谈,巴不得地点头:“快去吧。” 林冰琴急咻咻地赶回了和轩。 星辰站在院子里,看到林冰琴愣了愣,然后才低下头喊了声:“夫人。” 林冰琴没管他,兀自推开了房门。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她两只眼睛便在屋内找寻曾墨的影子。 床上没有,桌前没有。 她刚要喊,猛一回头,屋子西头的空地上,现在多出了一个大木桶,木桶里热气氤氲,散开头发裸背坐在里面的,可不就是曾墨? 星辰从外头及时将门给关上了。 林冰琴尴尬地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可是名义上的曾墨夫人,曾墨在洗澡,她退出去,星辰肯定会觉得挺奇怪。 可留下来? 曾墨舒服地躺在热水里,以为是星辰进来了,他懒洋洋地说道:“说了不用你搓背,出去吧。” 搓背? 林冰琴挑了下眉,她压根没有这个心思。 反正他大半身子坐在木桶里,她转过身不看就是。 林冰琴背转过身,倒退着往木桶方向走了几步。 曾墨听到声音,不甚高兴地扭过头,刚要出言斥责几句,当发现是林冰琴的背影,他愣在那里。 热水氤氲下的面皮,仿佛蒙上了一层红色。 林冰琴先咳嗽了声,以吸引他的注意。 曾墨只是盯着她纤细的身影,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曾墨,是我。”林冰琴主动开口,她眼睛望着床的方向,说道,“今天我和娘聊了给你纳妾的事情,你娘催我快办。她身体不好,记挂着曾家传宗接代的事情。你要是有合意的人,尽管提出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我都能替你张罗。” 曾墨眸色冷下来,身子往水里滑了滑,语气冷冰冰地回答:“没有。” 看他还是死鸭子嘴硬,林冰琴也不跟他绕弯子,她搓搓小手,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我说来你听听,你要是觉得尚可,我便做主帮你张罗了。” 曾墨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问道:“谁?” 刚来一天半天的,她能认识谁? 林冰琴脸上盈上一层喜色,她唇角弯弯地说道:“我听人说街口那家酒肆的老板去年过世了,老板娘现在还单身一人,无子无女,身形外貌都还好。听闻酒酿得尤其不错,很多人搁老远慕名来买她的酒。这个人选,你觉得呢?” 按说,依着曾墨现在的身份,纳妾定得是黄花大闺女,可林冰琴不这么认为,在不久之前,曾墨还是一介穷人,发达起来就是最近的事情。 所以,他的眼光,肯定跟那些生来就当爷的人不一样。 相中了酒肆老板娘这种寡妇也是情有可原的。 正因为他心仪的人,不大能上得了台面,所以他才难以启齿,所以才对她纳妾的提议一推再推。 林冰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所以大胆向他提了。 其实纳妾这事儿不急,可她一想到曾母盼孙子的那种迫切心情,心里就有老大的压力,希望尽量帮老人实现这个愿望。 她提出这条建议之后,便侧耳细听曾墨的动静。 曾墨呼吸陡然加重。 林冰琴心里暗喜,自己说到曾墨心里去了。 看把他激动成什么样子,连呼吸都变了。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做对了一件事情,声音不由得欢快起来,“曾墨,你只要不反对,我明天就亲自去找酒肆老板娘商谈过门之事。” 打铁得趁热,林冰琴觉得此事巴早不巴晚。 有了妾室,曾墨晚上睡觉不孤单,她就彻底得到了解放。 不用侍候男人,手里拿着大把的钱,只要做个孝顺的儿媳妇就行。 真是越想越美,完全没看到背后男人的脸色。 曾墨脸色变得愈来愈差,原本的一点儿红色全被黑沉所代替,林冰琴但凡回过头来看一眼,也不会认为自己的建议是个好建议。 可惜她没有回头,兀自沉浸在喜悦当中。 曾墨裸露的胸膛起起伏伏,气得快要爆炸了。 他竭尽全力将自己的愤怒慢慢压制了下去,尽量用一种平和无比的语气答道:“我不反对。” 林冰琴乐得差点儿一高蹦起来。 今天真是哪哪儿都顺。 “好,太好了,我明早就帮你张罗,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她想说我不能委屈了你喜欢的人,可想想又觉得不能太张扬,太过张扬,日后怕是自己拿捏不住要进门的小妾。 “要求只有一个。”曾墨沉肃地说道。 果然男人遇到自己心仪的女人,还是会有些不一样的。 林冰琴偏头:“请讲。” 只要他的要求不过分,她打算都满足他。 “事成之前不许告诉任何人,必须你亲自去与她谈。一切谈妥之后,此事才宜对外张扬。”曾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 林冰琴光顾着高兴,没注意到男人语气的变化。 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说话的表情,平常曾墨就是一个清冷的人,这种口气她听起来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原来要求如此简单? 林冰琴还以为会是多么了不起的要求,原来只是要求自己亲自出面啊。 她不以为意地答应了:“好,我答应你。” 她如果是很爱很爱曾墨的原配夫人,可能这个要求对她来说会是一场磨难。 因为让她去与小妾谈,意味着把最爱的人主动分享给别人。 表面是笑的,心里肯定冰冷刺骨。 但林冰琴只是一个假妻子,爱不存在,又何来痛? 对她来说,这简直不是要求,就是说句话那么简单的事情。 “我要继续洗澡了。”曾墨瓮声瓮气地说道。 这是变相下逐客令? 林冰琴半丝不怵头,乐不可吱地答应一声:“好,那我去静轩旁边的屋子睡。” 曾墨给了她管家的权利,除了钱物之外,所有家门钥匙自然也给了她。 林冰琴现在不愁没地方睡,那么多空的房间,她随便挑出一间,打扫打扫便是她的新窝。 太自在了! 林冰琴毫不留恋,转身就往外走。 门开了又关上。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远去,曾墨闭了闭眼,一拳头砸进水里。 桶里的水像是忽然发生了海啸,扑嗵扑嗵几个翻滚,一些水浪溢了出来。 干净的地面瞬间湿了一大片。 院子里的星辰眼睛跳了跳,两手放到门上,犹豫了会儿,又悄悄退了回去。 爷没让他进,他便不进了。 林冰琴把这件喜事分享给了老太太。 曾母听罢,愣了下,“这么快?” “娘,家里马上要有喜事了,你不高兴?” 说到这里,林冰琴忽然想到曾墨的嘱托,忙警惕地瞟了眼周围,身子往前,小声对曾母道,“娘,这事先不说了,等我明天见过酒肆老板娘再说。” 曾母嗯了声。 林冰琴晚上这觉睡得相当舒服,早上起来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的,便是蒙上了一层彩霞。 她坐在镜子前认认真真打扮了一番。 好久没出门,她得拿出知县之女的架式,更得拉出原配夫人的雍容大度之态。 之前她已经向星辰打听过了酒肆的具体位置,收拾妥当后,便带着彩叶和红花出了门。 由着她的心性,她其实想带花儿的,可花儿照顾老人她比较放心。 乘坐马车赶到了酒肆门口。 酒肆座落在街口挺显眼的一个位置,门面破落,酒肆两个大字龙飞凤舞,挺招眼的。 林冰琴自马车上下来,在门口站了会儿,吩咐彩叶和红花:“你们两个在门口等着就好。” 曾墨说了,这种事情必须她亲自谈,那她就单独地面见一下这名吸引了曾墨那个冷情冷面男人的女子。 看她是不是更特别一些。 可能不到上午买酒的时间,酒肆的门是关着的。 林冰琴纤手在门上轻微地扣了扣,接着往里一推。 门吱嘎开了。 眼前出现一大堆的酒坛子。 林冰琴有些咂舌,能卖酒的女子,是不是得有个海量? 门帘一撩,自后面走出一名包着头巾的女子,她礼貌地问道:“夫人是要买酒吗?” 一见林冰琴打扮就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女子称呼没有问题。 林冰琴笑吟吟地看向女子,“请问,老板娘在吗?” 女子虽然包着头巾,但林冰琴还是能看出女子年龄不小了,眼角一堆皱纹和包头巾遮掩不住的白发,说明女子至少是四十岁开外,说不定得有五十多岁了。 不过女子目光清明,看起来属于良善之人。 林冰琴想当然地认为,她这年纪肯定是老板娘雇来干活的或者是老板娘的某位亲戚。 女子奇怪地瞟了眼林冰琴,淡淡回答道:“我就是,夫人找我有事?” 她就是老板娘? 这怎么可能? 林冰琴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就是酒肆的老板娘?” “是。” “没有其他女人了?” 女子皱眉:“酒肆我开了多少年,以前是我和相公一起,去年相公死后,就只有我自己了。” 这下,林冰琴彻底懵了! 第33章 林冰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所谓的酒肆老板娘会是一个跟自己的婆婆差不多年纪的老女人。 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好像哪里搞错了。 她回忆跟星辰之间的交流。 她问老板娘多大,他说不知,她让他猜一下,他说猜不出来。 可明明就是个年龄挺大的女人,星辰怎么能不知道? 林冰琴一个头两个大,眼睛盯着老板娘,哑口无言。 老板娘被她盯得一头雾水,连着叫了她两声,“夫人,你倒底是有何事?” 林冰琴自昨晚营造出的好心情在这一刻全部破灭,她神色沮丧地摆了摆手,“没,没事了。” “真的?”老板娘不大相信,林冰琴的表情,明显就是有事的样子。 老板娘从酒肆后面绕出来,来到林冰琴面前,语调柔和地问:“夫人的相公是不是也曾在王爷府里做过事?” 林冰琴一愣,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是的。” 曾墨的确是在王爷府里做事的。 “我相公也是,他在王爷府里干了近二十年,去年才走的。这酒肆也是他开的,除了在王府里做事,他便带我出来卖酒,日子倒也乐呵。没想到,去年他走了。” 女子用手抚了抚被包头巾包起来的头发,“哪怕用包头巾包着,我头上的白发也挡不住地露出来。” “敢问,老板娘多大年纪了?” “四十五岁。”女子说道,“他走得太突然了,什么话也没给我留,王爷府里倒是送来了一大堆银子,可我无儿无女的,派不上用场。我还是喜欢天天在这里卖酒,偶尔碰到以前他认识的人,我还可以跟他们聊一聊他。” 女子说到这里,低头擦拭了下眼睛,“我总盼着有那么一天,我打开酒肆的门,他笑着走进来,告诉我,他回来了。” 林冰琴手足无措,她好像来了不该来的地方。 眼前这个女人,是个失去相公的孤独的人。 她喜欢跟来买酒的人聊一聊天,特别是认识她相公的人,她更喜欢。 曾墨常来的用意,大抵是这样的。 林冰琴神情哀怨地低下了头。 她这事,办拙了。 跟老板娘又聊了一会儿,有新客人进来,林冰琴借故离开了。 走出去后,她才想到自己空着双手来,空着双手走了。 她吩咐彩叶进去买了十坛酒,“买下后,找马车送回宅子,发给星辰他们吧。” 彩叶觉得林冰琴从酒肆出来后表情很奇怪,没敢多问,照着吩咐去做了。 林冰琴精神颓废地回了家。 回到静轩旁边的院子,她无精打采地发呆。 心里的懊恼劲就别提了。 懊恼之余又埋怨曾墨这个黑心的家伙,他明知道自己提的人是个老妇人,干嘛说出“不反对”这样的话? 难怪他唯一的条件是让她不要张扬亲自去谈。 这事可不是不能张扬的? 若是传出去,曾墨要娶四十五岁的寡妇,估计全城的人都要笑掉大牙。 中午时分,星辰回府里拿东西,被人叫到了静轩旁边的院子。 星辰听闻是夫人找,态度恭敬地赶来,人站在院子当中,垂首问道:“夫人,请问何事?” 林冰琴从屋里出来,没好气地瞪了眼这个“始作俑者”,气哼哼地问道:“你见过酒肆老板娘?” 星辰:“见过几次。” “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大致是知道的。” “那怎么就不知道她的年龄了?” “这个,属下的确不知。” “我让你大致猜一下,你也猜不出来?” 星辰为难地挠挠头,“属下愚钝,不擅长猜这个。” 星辰就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放在现代,那还是上学的年纪,不过是在古代已经拿起刀枪成为侍卫了。 看着星辰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林冰琴有再大的气也撒不出来。 怎么撒? 他又不知道自己问了年龄之后要做什么,猜不出来就没敢猜测。连个大致范围也不敢给,兴许是怕说错了,所以分外谨慎。 林冰琴挥挥手打发他走了。 她后悔昨晚嘴快把这事儿跟婆婆说了,要是不说的话,这事儿只有她知曾墨知,可这么一来,她还得跟婆婆解释解释。 林冰琴烦燥的不行,可不解释又不行,只好拾掇拾掇去了静轩。 老太太自从搬到静轩以后,心情好,身体也跟着好起来,药粒竟然一日也未派上用场。花儿精心侍候着,老太太吃喝不愁,每天还多了些丫头陪着玩游戏,日子过得挺乐呵。 只除了一样:盼孙子。 林冰琴犹犹豫豫地迈进屋里,老太太跟几个丫头在炕上玩叠叠高,花儿拿着针线笸箩在缝东西。 见到儿媳妇,老太太把手里的积木一扔,招呼道:“冰琴,快上来跟我说说事情如何了?” 她也记挂着这事呢。 林冰琴更加尴尬,她望了眼丫头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花儿用眼神询问,这个“你们”包不包括她。 林冰琴叹气,“你就不用了,在这儿吧。” 丫头们鱼贯而出,出去后将门给带好了。 曾母眼睛巴巴地望着林冰琴,“给曾墨纳妾的事情成了?” 林冰琴坐到炕边,蔫头耷脑地说道:“没成。” 曾母:“对方竟是不同意做妾的?” 她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一个了,儿子同意,儿媳妇同意,唯一不成的,肯定就是对方不同意。 林冰琴不好意思起来:“我压根没提。” “你去都去了,怎么就没提呢?”老太太好奇劲上来,追问。 一旁的花儿把耳朵竖起来,好奇地听着。 “娘,这事是我整误会了。那酒肆老板娘跟您差不多的年纪,那个曾墨就是故意跟我开玩笑。” “跟我差不多的年纪?” “四十五岁了。” 花儿没忍住,哈哈笑出了声。 曾母先是发愣,接着也止不住地笑出了声。 两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半天都没停下来。 林冰琴无奈地看着两人笑,谁让自己办出这样的蠢事来,只能任她们笑了。 曾母笑够了,用巾帕拭了拭笑出来的眼泪,“冰琴啊,这你还看不出来么,墨儿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压根不想纳妾,所以才明知酒肆老板娘的年龄却佯装不知。以后啊,你们好好过日子,只要他不往家里领女人,你不许再提纳妾这种事。” 小两口能过合美了是最好。 林冰琴乖乖地嗯了声。 熬到晚上,曾墨终于回来了,林冰琴待在静轩旁边的屋子里,听下人汇报。 “爷去了静轩。” “爷从静轩出来了。” “爷回了和轩。” 林冰琴算计着时间,他回了和轩之后,头一件事情应该是洗澡,他洗澡快,十几分钟的事情。 约摸着曾墨洗完了澡,林冰琴提着裙摆去了和轩。 这事儿,她得跟曾墨说道说道,不能让他凭空给耍了。 这头儿,林冰琴让人时时汇报着曾墨的行踪,那头,星辰也在向曾墨汇报着林冰琴的位置。 曾墨只简单冲洗了下便开始换衣服,湿着头发换上中衣,星辰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回禀着,“爷,夫人一直在屋内没出来。中午的时候,夫人问过属下酒肆老板娘的事情。” 星辰把跟林冰琴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这时,门外有侍卫压低声音说了句,“爷,夫人向着和轩过来了。” 曾墨穿衣服的手顿住,回头对星辰说道:“你先出去吧。” 星辰慢慢退了出去。 曾墨想了想,忽然脱掉刚穿上的衣服,甩手扔到了地上,床榻上还放着准备好的外袍,他想了想,用手揉一揉,一并甩到了地上。 刚做完这个动作,门吱呀一声响,林冰琴轻轻柔柔地走了进来。 她以为会看到曾墨沐浴后穿好衣服的样子,谁知人一进来,曾墨就忽然转过身来。 今晚的灯光很亮,把他光溜溜的身子照得清楚又分明。 林冰琴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样子,嘴里呀了声,双手一捂眼睛便背转过身,打算跑出去。 可她进来时明明还没关好门呢,可这会儿门却关得死紧死紧的,她拉了拉,竟然拽不开。 她气得瞪了瞪眼睛。 一准是曾墨的授意,等她进来就关门,还在外头给挂上锁了。 她气得偏了下头,冲着背后问道:“穿好衣服了吗?” 曾墨没吱声。 林冰琴不能老这么待着。 她等了一小会儿,约摸着他该是穿上衣服了,接着转过身。 男人还是那样站着。 林冰琴眼睛不敢往下扫,她愤怒地瞪着他的脸,“为何不穿衣服?” 太不知羞耻了。 曾墨坦然自若,“没找着衣服。” “花钱买一堆的下人是用来做什么的,就没一个人帮你把衣服备好?” “没人准备,没人管。” “那昨日的衣服你怎么找到的?” “自己胡乱找的。” “今日为何就不行了?” “箱笼里的衣服拿完了,自然没什么穿了。”他说得理直气壮。 林冰琴就有些不信了,她和老太太的衣服,他都着人给备了新衣,难道他自己没有? 她走到放箱笼的地方,打开盛装曾墨衣服的箱笼。 果然,里面竟然空空的。 再扫眼地上,竟然堆了两套衣服。 她捡起一套,“这套是不是没有穿过?” 这套衣服就是刚才曾墨备换的衣服,他才扔到地上的。 但这会儿,他却一点儿也不承认,语气从容地说道:“已经穿过,脏了。” 林冰琴使劲鼓了鼓眼睛。 这个曾墨,太不要脸了。 第34章 林冰琴脑子一时乱成了浆糊,记不清曾墨的衣服倒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这几日都借故搬去了静轩旁边的屋子,曾墨的衣食住行她竟然大意了。 吃的方面,她叮嘱过厨房,曾墨什么时候归家什么时候问问需不需备吃的。 衣服方向,她还真忘了这茬。 难道这几日他的衣服都未洗? 脏衣服放哪里去了? 怎么没人跟她汇报? 林冰琴对着空空的箱笼在考虑衣服的事情,脑子乱蒙蒙的。 曾墨很突然地喊了句:“小心,你手边有只蟑螂。” 一听“蟑螂”两字,林冰琴吓得魂飞魄散,连看也没看,回过身就往曾墨发声的方向蹿。 手摸到他的腰身,她哧溜就把人给搂紧了。 生死面前,其他都是小事。 她趴在他的怀里,惊魂未定地往后瞧,生怕蟑螂从哪里蹿出来。 停了会儿,不见任何动静,她心有余悸地问:“蟑螂,蟑螂,走了吗?” 曾墨垂眸盯着主动箍到自己身上的女人,伸出双手抱住了她的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应该是走了。” “真走了?”林冰琴惊慌地问。 “走了。” 林冰琴长长地,长长地舒了口气。 精神一放松,她表情有些不淡定了。 她正贴在他的胸膛上,呼吸时,他身上长长的汗毛跟着向一边倒。 她像是被烫到了,想往后挣,可他箍着她。 “你,放开!”她脸色羞红了。 他忽然又说了一声:“蟑螂。” 林冰琴吓得把脑袋重新缩回他的怀里,脸颊挨到他硬实粗糙的胸膛上,竟然有种莫名的安心。 而他就趁这个功夫,抱着她,往后面直直倒去,倒在床上的瞬间,他随手一撩,宽大的被子将两个人密实地裹到了一起。 她压着他,想起,起不来。两只手无力地撑在他身侧的床上,头则趴在他的胸口上。 他语气有些怅然,“花钱请的人是不少,可我竟然沦落到无衣可穿的地步。” 林冰琴尴尬无比。 她是来找曾墨算账的,可现在却被曾墨找算到了头上。 她拿着他所有的家产票据,竟然让他连件换的衣服都找不着。 这怎么能不算失职? 这跟纳妾比起来,好像更紧要一些。 她下巴被迫地搁在他的胸口,神色难堪地说道:“我知道了,明天就帮你解决衣服的事情。” “那今日呢?”曾墨盯着她的发顶,问道。 “今日,今日,”林冰琴迟疑几秒,“你放开我,我有办法了。” 她再趴在这里,不确定身下男人的自制力是否能让她今晚安然而退。 他身体的反应让她的大脑愈发地混乱,连自己来干嘛的都忘在了脑后。 “我的妾呢?”曾墨故意不松手,反而先挑起了话茬。 一提纳妾的事情,林冰琴忽然就有些激动。 她身子挣了挣,“你,你还说呢,你怎么不告诉我酒肆老板娘已经四十五岁了,你成心想让我去出丑的。” 对,他就是成心的。 “谁规定的,四十五岁就不能当妾室了?”曾墨还在装糊涂。 林冰琴磨牙,“你确定你想纳她为妾?” “是你想,我不反对。” 绕来绕去还是她不对。 被子捂着,他搂着,林冰琴身上又热又狂躁。 明明是他不知羞耻,可现在难堪的却是她。 她脸色潮红,双腿试着扑腾了两下,“你,你放开我!” 明明是很气的话,说出口却没什么威慑力,跟撒娇一样。 但她扑腾起来,身下的男人却经受不住。 虽然未着寸缕,但身上的某处像是被点着了,火势旺而热烈。 他胳膊撑着床铺,猛地翻了个身。 柔柔弱弱的林冰琴被压到了他的身下,终于扑腾不起来了。 他压在她身上,就像压着一团软绵绵的棉花。 他吸气提力,竟然不敢往下压了。 生怕一不小心把人给压坏了。 林冰琴能感受到男人的心脏跳动的频率。 怦怦怦,怦怦怦。 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同样能感受到男人的体能。 又猛又凶! 她娇嫩的小脸像红透了的苹果,跟白皙透亮的颈子一比,白的晃眼,红的艳丽。 曾墨目光浓沉如墨,林冰琴有些怕,肘弯撑在床铺上,纤细的颈子往上扬着,就想使力挣起来。 她不这么挣扎还好,这一挣扎,把曾墨最后的那丝克制力给灭掉了。 他头一低,张嘴就把正往外挤出吃奶力气的红唇给堵上了。 头一次嘬没啥经验,这会儿无师自通。 来了个狼吻。 可怜林冰琴柔弱无骨地躺在那里,连半丝反抗的力气也拿不出来。 只能被迫承受这个吻。 这个吻来势汹汹,大有把她给淹了的架式。 林冰琴一急,眼泪迅速飚了出来。 曾墨这个男人,半丝温柔也没有的。 她嘴唇处传来痛感,应该是破皮了。 他不懂温柔,就凭着本能狂啃乱啃的。 眼泪先是一滴,接着便涌出一串。 曾墨的脸颊感受到了湿意,猛地停下,他抬起身子仔细看林冰琴的脸,眉头蹙着问道:“你哭了?” 疑问句之后,他又重复了遍:“你哭了。” 这次是肯定句。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为什么哭?” 林冰琴脸偏向一旁,哭,不说话。 曾墨想了想,轻轻从她身上移开,躺到她的旁边,展开被子,盖住她,也盖住自己。 林冰琴也不跑,就躺在哪里,无声无息地掉眼泪儿。 停了会儿,曾墨伸过大掌,轻轻在她脸上摸了把,全是眼泪。 他紧了紧眉头,粗声粗气地问:“你说吧,怎么样才愿意跟我过日子?” 林冰琴还是哭。 曾墨猛浪起来,跟条狼似的。 就差把她叼进嘴里,嚼巴嚼巴咽了。 她委屈,但头脑还算清醒。 曾墨再不济,但在她面前,他克制了。 他不着寸缕,没什么好遮掩的。她心里明明白白的。 要是那种不顾一切的畜生,哪还管她哭不哭的,只管自己痛快了再说。 可曾墨没有,躺在她旁边喘得跟牛似的,也没再染指她半分。 她知道,他想要了她。 上两次还懵懵懂懂的,这回是彻底明白了。 她哭,一方面是委屈,另一方面,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现在是曾墨嘴边的肉,他想叼,早晚有天能叼了去。 毕竟她是个弱女子,光想着给他纳妾有什么用? 他不想要,宁愿戏弄她也不纳妾。 她能有什么办法? 老太太那边还等着抱孙子呢。 她光哭不说话,曾墨这边就有些耐不住了。身体里的火要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往下压,可身旁安静哭泣的女人要怎么办?光亲一口就哭成这样,何谈以后? 他嗡声嗡气地说道:“只要你不哭,说什么我都依你。” 林冰琴还是哭。 他实在没辙,忽地掀开被子,捞起自己扔在地上的那套衣服,急三火四地套上了身。 套完,一撩袍子,转身,朝着床铺方向,扑通一声。 “我错了!” 他单膝跪地向她认错! 林冰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泪眼朦胧地转头,却看到男人跪在床前,脑袋低垂着,向她赔不是。 在男尊女卑的古代,让一个大男人对自己这样? 林冰琴心下不忍,拢着被子坐起来,吸了下鼻子,很小声地说道:“赶紧起来,让外人看到了可怎么好?” “你不哭了我就起来。”曾墨跪在地上,瞪着眼睛看林冰琴的脸。 女人脸都哭花了,嘴角还破了一块皮,他眼眸皱紧,想了下才问道:“是我亲的?” 没头没脑地一句,林冰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没理他。 曾墨跪行着往前,伸出手来去触碰她的嘴唇。 林冰琴往旁边扭了下头。 曾墨手指擦到她的嘴角,一抹淡淡的红色。 曾墨有些自责,他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处将门拉开,对着门外说道:“去找点消炎的伤药。” 星辰答应一声去找,曾墨复又回到了屋里。 林冰琴这会儿也抹了下自己的嘴角,顺便用舌头舔了下,的确是出血了,但是不严重。 她摊开手掌,掌心向上往曾墨方向一伸。 曾墨:“怎么了?” “我要擦泪。” 曾墨赶紧四下找了找,把擦脸用的巾帕拿过来放到林冰琴的手里。 林冰琴拽过巾子,一边吸鼻子一边擦自己的脸。 曾墨老老实实站在旁边。 擦干了脸上的泪,林冰琴再次伸出手,“镜子。” 曾墨跟使唤丫头一样,忙把镜子拿了过来递到她手里。 对镜一照,林冰琴两只眼睛红通通的,跟个兔子似的,嘴角还被他咬破了皮。 凭她这副鬼样子,只要今晚从这屋里出去,还不定下人会怎么议论呢。 本来夫妻两个不共住一屋就引得下人叽叽咕咕地猜测。 再加上这么一下子,那还不更炸了锅? 她把镜子往曾墨手里一塞,两脚一甩,脱了脚上的绣鞋,拢着被子缩到了床的里侧。 她脸朝墙壁,“今晚我睡这儿,你爱睡哪儿睡哪儿,别烦我。” 曾墨非常非常无奈地盯着林冰琴的后脑勺,只觉得满身的力气无处使,就只有叹气的份儿。 第35章 “别烦我”三个字刚出口,林冰琴就有些后悔了。果然女人是有恃无恐的生物。 他刚给自己下跪道歉了,她便趾高气扬,对他颐指气使起来。 但话已经出口,只能这样了。 她闭目假寐。 曾墨在床侧站了会儿。 大概也是束手无策。 停了好久,他熄了灯,坐在了桌前。 林冰琴一直听不到动静,就以为曾墨已经走了。 她便开始安安心心地睡觉。 明日事明日再考虑,现在想多了也是徒增烦恼。 和衣睡了一晚上,林冰琴浑身感觉不舒服,双手揪着衣服的前襟坐了起来。 眼睛在大床上扫了眼,只有自己。 曾墨挺听话,真的没有上来烦自己。 她打了个呵欠,转头想看看窗外,一抬眼,便看到了坐在桌前头一点一点的曾墨。 她怔住。 他单手撑在桌子上,手托着下巴,眼睫低垂,就那样睡着了。 林冰琴心里吃惊,忙下床穿鞋,往桌前走了两步。 这家伙难不成是在桌前坐了一宿? 她的脚步声惊到了曾墨,他忽地抬起了眼睛。 刚醒,眼神中有一丝的茫然。 待看清是林冰琴后,他收起撑桌的那只手,慢慢坐正了,问:“你起了?” 林冰琴:“你昨晚就在这里睡的?” 曾墨“嗯”了声,“你还气不气了?” 他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问她气不气了。 林冰琴想继续对他冷着脸的,可想到他给自己下跪,便低下头,劝道:“你去床上小躺一下。” 他出去打打杀杀的,休息不好怎么能行? 桌上有星辰昨晚送来的药膏,林冰琴没用。她对着镜子看了眼,经过一宿,嘴角边的伤很淡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林冰琴关心曾墨,曾墨心里就觉得敞亮,他像是得了圣旨一般,往床上一倒,正里八经开睡。 林冰琴拾掇拾掇地上的衣服出去了。 彩叶和红花在院子里候着。 林冰琴把衣服递给彩叶,“去后面那屋。” 她指的是静轩旁边那屋。 一边走,她一边问:“爷的衣服这几日都是谁在洗?洗完都放哪里了?” “我们俩在洗啊。” 林冰琴惊讶,“你俩把衣服洗哪里去了,怎么箱笼里一套干净的也没有?” 红花忙解释道:“衣服都晒好了,还没来得及送回去。” “你们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爷都没衣服换了你们还不及时送过去?” 红花,“我记着箱笼里还有一套可换洗的衣裳,所以才没着急。” “以后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但凡洗好的衣服,要立即送回箱笼里放好,不能让爷没衣服可换。”想了想,林冰琴又说道,“还有啊,找个裁缝回来,多给爷做几身衣裳。” 堂堂王爷义子,竟然还会缺衣裳,这事儿说到哪儿也说不过去。 彩叶和红花心知林冰琴现在处在火气头上,赶紧唯唯喏喏地答应了。 上午,林冰琴去静轩跟老太太唠了会磕,看老太太身体不错便自己回了旁边的小屋。 半上午的时候,彩叶带了一个郎中过来。 林冰琴歪在榻上发呆,彩叶先进来禀报,“夫人,老夫人说您身体不舒服,自作主张请了名郎中过来,说是要帮您把把脉。” “这就把郎中给请来了?”林冰琴惊讶地坐直了身子。 自己月事的确没来,她自己知道是情绪不佳导致的。 可曾母老往怀孕那方面想,今天是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了。 可郎中来都来了,林冰琴便让人进了屋。 郎中提着药箱子,一进来,便给林冰琴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林冰琴打发彩叶出去,自己单独面对郎中。 她把手搭在桌上,郎中指尖触到她的手腕处。 一会儿之后,郎中往后退了几步,低声说道:“夫人肝火旺盛,并无大碍。” 这结果林冰琴早有预料。 她反问道:“您来之前,可有给老夫人诊过脉?” 郎中恭敬回答:“诊过。” “依你看,我娘身体可还好?” “老夫人心脏有疾,跳动无力,”郎中吱吱唔唔,“这个,说不好。” 心脏的疾病不易治,说发病就发病,郎中束手无策。 “你只管开几贴有助于心脏的药方,让我娘慢慢喝着。有药,她心安。”林冰琴叮嘱道。 郎中擦了擦额头的汗,“是。” 他拿出纸笔,唰唰写下药方子,轻轻放到桌子上,“夫人,老夫人的病,要紧的是让她活得高兴、舒坦,她老人家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尽量满足她。她心情舒畅了,寿命自然就长了。” 林冰琴叹气。 她何尝不知道。 老太太现在就盼孙子,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无能为力啊。 郎中提着药箱子要往外走的时候,林冰琴忽然把人给叫住了,“你且等等。” 有些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郎中从这屋离开之后,又去了趟静轩,曾母坐在炕上翘首以盼,看到郎中来,迫不及待让花儿帮忙开门。 郎中一进屋子,曾母便问道:“什么情况?” 郎中:“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夫人有喜了。” 老夫人双手握在一起,喜得差点儿跳起来。 她再次确认:“真的有喜了?” 郎中:“千真万确!” 老夫人扬起右手,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花儿,快,快拿银子,赏!” 花儿也喜不自胜,颠颠地去拿银子,赏给郎中后客客气气将人给送了出去。 曾母心花怒放,这就要下炕亲自去看望林冰琴,“花儿啊,冰琴在旁边那屋吗?快扶我过去看看她。” “那不行,夫人说了,你不可随意走动。” “她有孕在身,更不适宜走动,还是我去看她吧。” “老夫人,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花儿赶紧吩咐下人,“快,告诉夫人,老夫人要去看她。” 还没等报信的人走出这间屋子,林冰琴便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娘,我就知道您心急,所以我过来了。” 曾母喜不自胜地抓住林冰琴的手,“快,小心点儿上炕,对,把鞋子脱了,你坐这儿,这儿暖和。来,这儿有垫子,垫在身后,别冷着身子。” 老太太不知道怎么照顾林冰琴才好。 林冰琴笑吟吟地听从老人家的安排,等彻底坐稳当了,曾母对着她的肚子看过来看过去,“哎呀,这大宅子的风水就是好。我盼孙子,果真就有了孙子。这日子过得啊,真是有盼头。” 撒谎不是林冰琴的专长,坐在老太太面前,她多少有点儿心虚,但看到老太太开心得像个小孩子,她又觉得这样做是值得的。 两人聊了半个时辰,曾母担心老坐着对林冰琴的身体不好,遂劝道:“你快回去休息吧,就在静轩旁边的屋子住,有什么需要的就赶紧添置些。以后你以身体为重,不用一天两趟地过来看我。有花儿照顾我就够了。哪里不舒服你要尽早说。” 曾母细细地安排着,总怕遗漏了什么。林冰琴一一应下来。 下午,曾母把几个厨房师傅叫进静轩,一一嘱咐她们孕妇喜欢吃什么以及一些要忌口的东西。老太太精气神分外足,不玩游戏不聊天,一门心思就想着如何料理林冰琴的身体,好让自己的大孙子安安稳稳地面世。 话说林冰琴那头,弥天大谎已经撒下,她在心里盘算好了后头的应对之策,便躺在床上睡了会儿觉。 这一觉睡得沉了些,彩叶和红花按照老夫人的吩咐没敢打扰她。 林冰琴一醒便是日落黄昏,醒来后脑子都有些发蒙,昼夜几乎睡颠倒了。 习惯性地去老太太屋转了一圈。 老太太这一下午可是办了大事情,不光把林冰琴的一日三餐给搭配出来,还列出了一些稀罕的吃食,写在一张纸上,让林冰琴看看想吃哪种,好让厨房做。厨房做不了的,让人出去买。 老人家幸福洋溢的心情,林冰琴是彻底感受到了。 吃过饭,她继续回屋补觉。 懒洋洋地冲了个澡,她换上柔软的中衣,舒舒服服躺到了床上。 睡到半夜,只觉得一股子寒气迎面扑来。 林冰琴忽然就醒了。 曾墨像只瘟神一样站在她的床前。 桌上的蜡烛在滋滋燃烧着,曾墨的眸色冷冰冰的,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冒寒气。 天气刚入秋,一早一晚是有些凉,可曾墨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像是冬夜从外头进屋的感觉一样。 他看到她醒了,但是没有说话,两人大眼瞪小眼。 “他是谁?”曾墨煞气十足地开了口。 他不开口,她还觉不出来,他一开口,她顿时感觉到了冷气打哪来的。 是他身上那种阴冷的煞气,让她感觉到了凉意。 她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种煞气。 曾墨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握成拳,因为用力过猛,两只手青筋明显。 林冰琴眼睛跳了下。 曾墨想杀自己?他好像满身怒意,随便一拳出来便会让她一命呜呼。 她手掩在胸口,慢慢坐了起来,眼睛谨慎地看向曾墨,柔声问:“你,你怎么了?” 昨天晚上,他表现还算君子,今晚呢?一起向自己找算? 家暴?杀人? 曾墨使劲闭了下眼睛,强忍着周身的怒气,问道:“如果,我不问他是谁,如果,我接受这个孩子,你是不是可以忘掉他,一心一意跟着我?” 林冰琴奇怪地眨了眨眼睛,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第36章 曾墨是咬着牙把这些话说完的,林冰琴甚至能听到他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 她担心他把牙齿给咬碎了。 她心惊胆战地看向他。 果然,他的唇角处,有一丝血迹慢慢淌了出来。 暗红的一道,看着令人触目惊心的。 这得是多大的伤痛和愤怒才会让眼前这个男人如此? 林冰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大脑开始飞速旋转。 他是谁?他是谁? 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曾墨如此发问? 她得好好想想,仔细想想。 脑子飞转的过程里,还真让林冰琴抓到了一丝亮光。 对了,今天府里还真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就是她怀孕了。 林冰琴盯着那流淌至下巴处的血渍,终于明白了男人的愤怒所在。 她赶紧替自己辩解,“孩子,是假的。” 曾墨极度愤怒的情绪猛地收住。 他神色莫名地看着林冰琴,“假的?” 林冰琴重重地点了两下头,语速飞快地解释:“我月事延迟,老太太一直以为我是怀孕了。今天上午她请了个郎中到府里来。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就,就让郎中帮忙撒了个谎。” 林冰琴将自己的打算合盘托出,“我是这么想的,我先假怀孕,到时让人去外面找个有孕的孕妇,等她孩子生下来的那天,接着抱进府里,谎称是我生的,骗得老人家开心满意,止不定,她能活得更久一些。” 谎言的出发点是为了曾母的身体考虑。 曾墨表情渐渐和缓,身上的煞气像浓雾见到太阳,缓缓散去。 紧握的拳头也慢慢松开了。 他转过身,坐到桌子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咕咚咕咚,牛饮一样喝完了。 林冰琴一直坐着,心有余悸地盯着男人的背影。 这家伙刚才的样子,真吓人。 院子里传来彩叶忐忑的声音,“夫人,有什么需要吗?” 爷进了夫人的屋子,听星辰说,爷还没吃饭,她得多嘴问一句。 林冰琴沉吟一下,回复:“你进来吧。”她问曾墨,“你吃饭了吗?要不要让人备些?或者你还有什么需要?” 刚见识过他冷煞的一面,她得对他客气点儿。 曾墨抹去嘴角的血渍,淡淡说道:“拿点儿简单的吃食进来吧,我在这里吃。” 彩叶答应一声出去,不多会儿便端来了米饭和几盘菜。 热气腾腾地摆上桌。 曾墨在安静吃饭,彩叶退到林冰琴旁边,小声问:“夫人,用不用我帮您捶捶腿?” 老夫人说过了,夫人怀孕得仔细着点儿照顾。 林冰琴摆手,“不用。” “爷一回来就听说夫人怀孕的消息,便急匆匆地赶来了。今天,阖家都知道了这个天大的喜讯,真好。”彩叶站在林冰琴旁边,小声说着。 对大家来说可能是喜讯,对曾墨,应该算是晴天霹雳吧。 林冰琴想到曾墨听到自己怀孕的表情,莫名地想笑。 他是气疯了才跑过来朝自己找算。 先问姘头是谁,再缓一步跟自己讲条件。 想到这里,唇角已经弯起来的林冰琴,忽然表情僵住不笑了。 她认为挺可乐的一个过程,对曾墨来说,可能是一个心理经受巨大煎熬的过程。要是她没记错,曾墨是说如果他不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如果他愿意接受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问她能不能一心一意跟着他? 这句话的寓意浅显易懂,他是喜欢惨了自己才会如是说吧。连自己怀了别人孩子这种天大的事情都打算容忍。 多大的肚量,多大的爱意? 可一想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煞气,她又觉得他的话不太可信。 会不会是缓兵之计,先哄得他母亲高兴了,以后再取自己的命? 吃过饭,曾墨让彩叶把盘碗收拾下去,他依然坐在桌边。 林冰琴倚靠在床上,神色有些不安,过了会儿,她鼓了鼓勇气,问道:“夜深了,你是不是得回和轩休息了?” 停了会儿,曾墨回答:“以后,你睡哪里我就睡哪里。” 林冰琴被噎了下。 这家伙,真是打算赖定她了? 林冰琴两手攥到一起,沉吟了下说道:“当初,咱们可是讲好了的……” 曾墨打断她,“你有孕在身,我身为你的夫君,理当仔细照顾你。你喜欢睡哪个房间就睡哪个房间,你不喜欢跟我同榻而眠,可以分开睡,我只是要求你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确保你的安危。”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只怕娘会不同意吧?”林冰琴只好搬出婆婆她老人家,孕期头三个月是相当重要的,一般老人这个阶段都会让小夫妻分开住。 “她会同意。”曾墨面无表情地回答。 林冰琴琢磨新的理由,曾墨已经把彩叶喊进屋里,指挥她和星辰往屋里搬席子和被褥。 星辰和彩叶不知怎么回事,只管听命往里搬。 很快,床前的那块空地上铺上了席子,席子上铺了被褥,放了枕头。 曾墨把人打发走,自己脱了外袍,只着中衣躺了进去。 和着他说的就是这种睡法? 她睡床,他打地铺。谁也不妨碍谁。林冰琴没啥拒绝的理由,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继续躺到被窝里睡。 有个大男人躺在自己跟前,林冰琴这心里挺不踏实的。总害怕他忽然蹿到床上对自己行那不轨之事。 担心归担心,这一晚上还是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天刚蒙蒙亮,曾墨便爬起来走了。林冰琴听到他起的声音,权当没听到,继续装睡。 日上三竿了,林冰琴才起了床。 在静轩里的曾母听说她醒了,立马眉开眼笑,“有孕的女人贪睡是正常的,她想睡的时候,你们都不许打扰她。她想吃什么,厨娘们就赶紧做。” 林冰琴拾掇利索便来了静轩。 婆媳两个聊知心话。 “墨儿听到你有孕的消息,高兴吧?”曾母得意洋洋地说道,“昨天晚上,他回来后先到我屋来了一趟,我没忍住,把你有孕的消息透露给了他。他当时就乐傻了,站了一会儿就跟刮风似地跑去找你。” 曾母把儿子发怔的样子当作惊喜若狂。 只有林冰琴心里清楚,那是他发抽的前兆。 “你们俩的亲事当时办得太仓促,都没个正经的仪式,我当时还担心你们的日子会有波折,现在看到你们小两口甜甜蜜蜜的,又怀了我的乖孙,我真是心满意足。” 曾母这心里啊,比吃了蜜还甜。 婆媳聊了不到一个时辰,曾母就开始担心林冰琴的身体,“你啊,别老陪着我,自己回去好好休息,别随意走动,哪里不舒服及时找郎中。” 她催着林冰琴回去休息。 林冰琴又不是真的怀孕,哪能见天地躺在床上? 她悄悄安排彩叶去找了辆马车,两人悄悄出了门。 出发之后,彩叶还忐忑不安地问:“夫人,你说老夫人若是知道我们悄悄出去,会不会生气啊?” “老夫人一直待在静轩里,大家都不说,她怎么可能知道?” 彩叶想想也是,顿觉安心不少。 林冰琴坐马车去镇上逛了逛。成天憋在家里怪闷的。上次来酒肆的时候,她看到沿途的风景不错,便萌生了改天出来逛逛的想法。 她们去了布店,在里面挑选了几块时兴的布料放到了马车上,又去首饰店挑了几件首饰。 经过一家小吃店,林冰琴闻到了米糕的香味,准备下车去买。 彩叶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眼,“好多人排队呢,夫人,您就甭下车了,我去排队买吧。” 排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林冰琴便让彩叶去了。 她自己坐在马车里,偶尔撩开帘子的一角往外头张望。 附近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多数都是穿着粗布衣裳的贫苦人。偶尔有几辆马车经过,吆五喝六的,彰显着自己的高人一等。 熙来攘往里,马车忽然动了下,车夫在前头问了句:“夫人,没事吧?” 林冰琴身子趔趄了下,刚想回答“没事”,便感觉后腰处被什么锐器给顶了下,接着,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响在耳畔:“别出声,否则要了你的命!” 林冰琴心惊胆战,眼角余光发现车内竟然多了名蒙面黑衣人,两只像孔洞一样的眼睛露着狞狰的寒光。 林冰琴恐慌不已,梗着脖子不敢动。 黑衣人半蹲在她的侧后方,贴在她的耳侧低声命令:“让车夫出发。” 林冰琴提着一口气,对外面的车夫说道:“走吧。” 车夫奇怪:“夫人,彩叶还在排队,现在往哪里走?” 黑衣人把刀往前顶了顶,“往西。” 林冰琴机械地重复:“往西。” 车夫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听命行事。马车慢悠悠地穿过街市,向西而行。 后腰处传来尖锐的痛感,林冰琴闭了下眼睛,用仅存的理智跟黑衣人对话:“你是何人,有什么要求尽管讲。求钱,我可以安排人送来。求事,只要能办到,我一定着人去办。” “我不求钱也不求事,我要命!”黑衣人阴森森地说道。 林冰琴的心沉到谷底,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37章 成天宅在家里,林冰琴还以为这个世界里不过是吃吃喝喝的平常琐事,从来没想到这种威胁杀人的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 没有预期,她更怕。 刀剑无情,上一秒还活蹦乱跳,下一秒可能就踏上了黄泉之路。 死了会不会回到现代? 黑衣人要命,没有任何可以谈判的筹码。 要怎么办? 林冰琴脑子一片空白,她机械地问:“你,你可知我是谁?你就不怕杀错了人?” 她抱着一线希望,黑衣人认错了人。 黑衣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曾墨的妻子。” 说得丝毫不差,林冰琴仅存的那点儿希望破灭了。 她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远处忽然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黑衣人警觉地靠近马车边缘,挑帘向外张望。 帘子刚挑起一半,一抹寒光闪过。 马车的顶盖忽地被剑挑起,唰地翻向了远方。 曾墨犹如从天而降,挑开马车顶盖之后,刀剑笔直挥向黑衣人的颈项。黑衣人还未及动作,头和身体便分了家。 血溅如注。 林冰琴吓懵了。 她头一次亲眼目睹杀人的场面,而被杀的人离她咫尺之近,温热的血液迸溅到了她的脸上。 她目光呆滞地盯着往外喷血的地方,连扭头的动作都不会了。 下一秒,一只大掌覆上她的脸颊,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她的耳畔响起了一道低沉温暖的声音:“别怕,有我!” 林冰琴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和轩的床上。 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抬手去抹自己的脸,看温热的血迹还在不在。 抹完,手上干干净净的。 她心有余悸地看向房内,屋内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 她浑身泛冷,竭尽全力大喊:“来人哪,来人哪!” 屋门咣地一声被推开。 曾墨脚步急促地迈了进来。 他疾步来到床前,伸出大掌握住林冰琴擎在空中的手,柔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 林冰琴惊慌失措地盯着他,那副血腥的场面在脑海里再次呈现。 她闭了下眼睛,忽地搂住了曾墨的脖子。 “我怕!”她惊恐莫名地说道。 曾墨身体僵了僵,声音僵滞地说道:“别怕,有我。” 林冰琴更紧地搂住了他,像搂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人是他杀的,她用自己的眼睛看得真真切切。 可若是黑衣人不死,死的那个人极有可能是自己。 曾墨是为了救自己而杀人。 林冰琴紧贴着他,还是止不住浑身颤抖。 她太怕了,已经不知道从哪里获取安全感。 她怕他,但又想靠近他。 她瑟缩的状态令曾墨忧心,他抱着这个柔弱的女人,不知道怎么劝,她才能从惊慌中走出来。 他不想当着她的面杀人的。 可事出紧急,当密探告知有人要对林冰琴出手之时,他风驰电掣般地赶到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人给解决掉。出手快准狠,没给黑衣人留任何余地。 他担心自己出手慢了,便看不到活着的林冰琴了。 但这样的结果却是把她给吓坏了。 “我抱你回来时,下人告诉了娘,为了不让娘担心,我刚才到静轩去解释了一下,说你出去转了一圈,身体不适,郎中让你卧床休息。” “要不然,我去看看娘?”听说曾母在担心自己,林冰琴稳稳担惊受怕的心,趴在他的肩头上问。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为娘的身体考虑。你放心吧,我已经解释好了,娘让我转告你,不许你随意走动,只要你身体好,她就什么都好。” “真的不用去了?” “真的不用。” 林冰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下半身还坐在床上。曾墨进来得急,身体还没挨上床,人就是半弯着腰站在那里,姿势挺别扭的。 “我,我身上的血呢?”林冰琴问。 “没有,我让彩叶帮你擦洗换衣,换下的衣服已经扔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 林冰琴往外瞟了眼,这才发现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内已经燃起了蜡烛。 犹豫了会儿,林冰琴吱唔着问道:“你,你能上来抱抱我吗?” 这样抱着挺别扭的。 她想让他上床,好好地搂着她。 曾墨脊背一僵,停了会儿才答道:“好。” 他脱了靴子,保持抱她的姿势,慢慢撩开被子,他慢慢平躺下去,林冰琴自己趴到了他的身上,像树袋熊一样。 男人胸膛坚实,心脏跳得强劲有力。 林冰琴脸颊挨在他的胸口,双手改为搂着他的腰。 曾墨一动不动的,一只手虚虚地搭在她的后背上,另一只手则僵直地垂在身侧。 姿态有些僵硬。 两人这样搂了一会儿,林冰琴问:“你,经常杀人吗?” 她好像这个时候才记起他是侍卫,侍卫的职责是保护王爷,打打杀杀的事情应该很常见吧。 曾墨停了一会儿,回答:“是。” “这个世道不太平么?” “不太平。” “以后,会不会有更危险的事情发生?” 曾墨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今天是意外,你受惊了,以后,不会了。” “他为什么要杀我?是因为你杀了他的亲人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曾墨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各为其主,听命行事。” 哪怕贴在曾墨身上,林冰琴还觉得不够,间或还是想打寒颤,那种彻骨的冷意像是浸到了心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你今晚还要出去吗?” 有人都要杀她了,说明想对付他的人会很多。 “我哪里也不去,安心在家里陪你。”曾墨说道。 “那你哪里也不准去,一直抱着我,可以吗?”过度害怕的林冰琴也不管什么害羞不害羞的问题,紧张地求他。 女人像猫一样攀附在他的身上,曾墨身上像是干枯的草堆上扔进了一把火,烧得呼呼地。 他巴不得这样搂着她,而她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正合他意。 他试探着伸出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你安心睡,我哪里也不去。” 两人互相搂抱着睡了一个晚上。 天亮的时候,林冰琴身上的恐惧与不安伴随着白日的来临淡去了很多,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并没有惊慌失措。 她还保持着趴在男人身上的姿势,睁开眼睛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胸膛上的那片濡湿。 是她的口水。 她抬手抹了下嘴角,在他怀里抬起了头。 曾墨不知何时也醒了,目光淡淡在看着她,轻声问:“好些了吗?” 林冰琴用手指着他,“你……” 曾墨:“……” 林冰琴手指到了他的鼻子上,“你的鼻子流血了。” 曾墨赶紧用手一抹,鲜红鲜红的血渍。 再一抹,还是。 曾墨尴尬地跳下床,“别怕,只是鼻血,我去洗洗。” 他连下人也没叫,自己跑到院子里去洗鼻子。 林冰琴双腿垂到床侧,对于刚才的血渍并没有想象当中的害怕。 彩叶自外头进来,手中端着一盆水,“夫人,我侍候您洗脸吧。” 林冰琴“嗯”了声,探头往外看了眼,“曾墨没事吧?” 彩叶偏头笑了下,走近林冰琴,小声道:“爷在外头洗鼻子,星辰问爷怎么了,爷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林冰琴脸上涌上一抹娇羞。她忽然明白曾墨鼻血的由来了。 抱着她一晚上,能看不能吃。 身体吃得消才怪。 洗漱打扮后,林冰琴去了静轩。 她得在曾母眼前露露面,曾母安心,这个家就都安心了。 她一去,曾母便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 “你这孩子,不是跟你说了么,不能到处乱跑,你怎么就跑出去了?是不是走路多了肚子不舒服?今天好些了?有没有哪里感觉不太一样?” “郎中仔仔细细瞧过了,我没事,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皮实到一块去了。”林冰琴打足精神跟曾母开玩笑。 曾母瞧她的脸色,“你的脸色看起来不错,没事是最好。以后啊,好好休息,不要太为这个家操劳了。实在不行,下人们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让他们找我。再不行,找曾墨。你可千万不能累着。” 说来说去就是让她休息。 “对了,这两日,你和墨儿都是一起睡的吧?”曾母问道。 方方面面的事情她都替林冰琴考虑到了,睡觉的问题,她是最后才想起来的。 老人家当面这么问,林冰琴有些害羞,轻轻点了下头。 “孕期头三个月是不稳定的,你们千万不要乱来。要不然我和墨儿说说,你们分开睡吧?” 曾母是为自己的孙子考虑。 林冰琴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 曾母怔了下。 林冰琴忙低头解释,“我,我们有数,还是,还是让他陪我一块儿睡吧。没他,我,我睡不着。” 这后半句她没撒谎。 她现在吓破了胆,自己一个人是绝对绝对没法子睡觉的。 可在曾墨怀里,多少会有点儿安全感。 短时间内,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她是打算搂着他睡了。 话落,门被从外面拉开,瞪着两只乌黑眼睛的曾墨站到了婆媳面前。 他接着林冰琴的话茬继续说道:“娘,没她,我也睡不着。” 第38章 小夫妻难得出口一致,曾母在惊讶之后喜上眉梢,连着答应了几个好,然后对儿子说道:“冰琴这里我是不担心的,倒是你,有些事情要明白。孕期头三个月特别重要……” 曾墨不等母亲说完,抢着说道:“娘,这些郎中已经跟我讲明了,我都有分寸。” 林冰琴垂首坐在炕上,不方便多说什么。 吃过早餐,曾墨出去了,林冰琴陪了曾母一个时辰,回了和轩。 让彩叶把府里的账本拿来,林冰琴排着看了一遍。 光是喜滋滋地把钥匙票据啥的抓到手里,府里的琐事,她还没一一管理到位。 有个管事的秦婆婆,里里外外的事情,她在帮忙打算着。 林冰琴让彩叶把秦婆婆给叫了过来。 有些看不太明白的账,让秦婆婆解释一下。 秦婆婆别看年纪大,账目问题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林冰琴问了一气,把账本放下,问:“秦婆婆,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以前在宫里做事,年纪大了被放出宫,在家里闲了些日子,前不久,爷找我来管理府内杂务,我便来了。” 连个管家都挺有来头的。 她瞟了眼门外的彩叶,问道:“她们呢?” “彩叶、红花她们都是王爷府里调.教出来的人,夫人尽可放心。” 整了半天,还都有一点点儿来头。 “昨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秦婆婆知道吗?”林冰琴眼神打量着秦婆婆问。 秦婆婆年愈五十,身上穿着普普通通的衣裳,人的气度却是不错的。 她停了下,说道:“知道。” “那知道是什么人要杀我吗?理由是什么?以后还会不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因为害怕,林冰琴琢磨的事情可多了,唯一的突破口应该是秦婆婆。 “夫人,我只知道您遭遇了危险,具体的,不是太了解。但夫人请放心,自昨晚起,爷已经在府里安排了十几名侍卫,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会及时出现保护大家。” 这都加派人手了? 林冰琴心里更加惶然了,“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秦婆婆摇头:“不知。” 可能她知道也不会说,林冰琴不再问了。 林冰琴领着彩叶在府里转了一圈。 自从搬到新宅子,她一直没将这个宅子走遍。 今天头一次,仔仔细细地转了圈。 宅子很大,一共有13处院落,大概是所谓的三进院子。这样的庭院放在古代应该是很值钱的。 曾墨一介穷苦侍卫,怎么就翻身变成这样了? 林冰琴百思不得其解。 王爷还认他为义子。 这其中肯定是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 这会儿林冰琴就觉得自己对曾墨了解太少了,除了了解他长啥样,啥身板,其他的,其实都不了解。昨天是她头一次看到他拿刀剑。 凶狠的手法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说是让她管家,就是把钱和房契放在了她手里,一应琐事都有专人处理。她其实除了吃吃喝喝也没啥事情可做。 他都给安排好了。 溜达的时候,偶有着装整齐的侍卫经过,身上都佩有刀剑。 林冰琴没有安心的感觉,心里的那份恐慌感却莫名涌了上来。 越是这样越是说明安全问题不容忽视。能杀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一天时间就在她的这种患得患失的状态中度过了。 傍晚,曾墨从外头回来,没换衣服便风尘仆仆地去了静轩,陪着母亲喝了杯茶,问了问一天的情况,这才转头回了和轩。 他进来的时候,林冰琴恹恹地躺在床上。 人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听到动静,她强撑着坐起来,“彩叶,给爷备饭。” 曾墨归家时间不定,林冰琴陪着曾母提早用餐,曾墨什么时候回什么时候准备。 曾墨一摆手,“我在外头吃过了。” “沐浴更衣吗?”林冰琴问。 曾墨瞧了她一眼说道:“我自己来,你就不用管了。” 他是这么说,林冰琴可不好意思这么做。她客客气气地下了床,拉开房门,等着星辰把木桶搬进屋,热水送进来。 她走到箱笼处帮他翻找衣服。 新衣旧衣塞了满满一箱笼,再也不会出现无衣可换的窘境。 算起来,这是头一回她主动侍候他洗澡。 往常,都是他自己洗自己换。 星辰和彩叶备好水后都退了出去,屋门关好,屋内安安静静的,就只有小两口了。曾墨站到热气氤氲的木桶旁,要脱衣袍的时候,回头望了眼站在一侧的林冰琴。 “你去床上吧。” 林冰琴思量着往前走了步,手搭到他的肩膀上,口气不太确定地说道:“用不用,我帮你?” 曾墨身体僵了下,嘴巴翕动几次,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用。” 他其实是想说不用的,但用这个字的诱惑力太大。那个不字在舌尖来回滚了好几遍,就是没滚出口。 林冰琴就要绕到他的前头帮他解衣袍带子。 曾墨已经三下五除二解开,双手揪着衣襟往后一撩,林冰琴忙接住,向下轻轻一拽,衣袍便离了曾墨的身体。 里头的中衣是无袖的。 两只粗壮有力的臂膀便露了出来。 林冰琴眼睫微微颤动了几下,挑眉看去。 臂膀有力,但能看出浅淡的伤痕。 她垂眸,人站在他的背后,双手自他腋下绕过,欲解中衣的扣子。 温温软软的身体触上来,曾墨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加快了。 他的定力,越来越弱。 林冰琴贴着他的背,两只嫩白的手在他前面摸索。 找到扣子,才有法子解。 曾墨只觉得后脊梁处一团火噌地蹿了起来。 他双手抓住自己的衣襟,蛮力一扯。 刺啦刺啦。 中衣被撕成了两半。 不用她摸索着帮解扣子。 撕成碎片解决了。 他抓着她的手,近乎粗鲁地往后甩了下,“好了,我说我自己可以的。” 她这么温香软玉地靠过来。 他不把握自己能不能做到坐怀不乱。 林冰琴双手被甩开了,但脸颊却覆到了男人光裸的后背上。 她轻轻在他背上蹭了蹭。 如愿听到了男人加重的呼吸声。 她双手重新攀了上来,环住男人结实的胸膛,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想做就做吧,我同意。” 溜达了一天,林冰琴想明白了许多事儿。 她来自现代不假,她比古代的人们聪明那么一星半点也不假。 可如果让她自己生活在古代的环境当中。 她不一定活得逍遥自在。 这个世道不完全是太平盛世。 有打打杀杀,有高低贵贱之分。 活着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刚来的时候,还得得瑟瑟地以为自己会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敢自己找个男人嫁了,以为曾墨是老实本分的侍卫,自己能拿捏住了。 成亲她说了算,和离她说了算。 现在看来,曾墨拿捏她还差不多。 她身上已经贴上了曾墨妻子的标签,以后就算彻底跟他绑到了一起。 哪怕和离了,也不一定会逃过被追杀的命运。 现在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他能尽全力护她周全。一旦离开他,能活几天都得碰运气。 估计那个当知县的爹爹也帮不了多大的忙。 都这样了,她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左右是他嘴里的肉,馋他馋久了,他倦了烦了,止不定把她扔哪里去。 还不如趁他气血方刚的时候,满足了他。 得他庇护,认命吧! 说完这句话,林冰琴心脏怦怦乱跳,上次,他是以为他会用蛮力要了自己,所以求他怜惜自己。这次,她是主动提起,不知道接下来他会怎么样动作。 他可是连接吻都不会的男人。 她紧张,曾墨更紧张。 身侧的两只手使劲地握紧,青筋根根爆出,似乎下一秒就会血涌如注。 他双拳往前动了动,又往回收了下。 头忽地往前一弯。 倒栽葱般入到了桶里。 林冰琴被他带着晃了下,颤微两下也被带了进去。 头刚埋进木桶便被他给捞了出来。 入到水里的他像条滑不溜秋的鱼儿,搂着她转了个方向。 两人湿漉漉在水里露出了头。 桶不够大,两人紧紧相拥着。 曾墨紧紧搂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暗哑地说道:“我不是君子,如果说我今天算是趁人之危,那就,算吧。” 林冰琴刚经历过可怕的事件便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说明不是因为喜欢和爱他,多半是恐惧使然。若是正人君子,该是正义凛然拒绝才对。 可曾墨没有当正人君子的打算。 她就知道,送到嘴边的肉,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似有若无地嗯了声。 只这一声,曾墨便像一只喝了兴奋剂的猛兽,撕掉彼此身上的衣服,像饿疯了的狼一样,亲了上去。 木桶里水位本来就不低,两人进去后,陡然满上一截,晃晃悠悠要往外溢。 扑嗵,水被溢出一些。 扑嗵扑嗵,水继续往外溢。 水波荡漾的副度越来越大。 地面响起哗哗地泼水声。 站在院子里的星辰和彩叶面面相觑。 屋里发大水了么? 第39章 一桶水被扑腾出了大半。 从温热到渐凉,历时很久。 曾墨将人从桶里抱到床上的时候,她浑身快软成了一滩烂泥,两条细嫩修长的腿儿抖得不成样子。 曾墨用巾子简单帮她擦拭了下身体,撩开被子把她放了进去。 林冰琴身子一挨床,双手急忙拽紧了被子。 她怕下一秒他又箍了上来,像个贪吃的孩子一样,没够。 曾墨依旧裸着身子,刚才过量的消耗体力并没让他露出疲态。他用手摸了摸她的长发,湿湿的。“这样睡不舒服,我帮你擦。”他说道,起身便去找新的巾子。 林冰琴忙颤声拒绝,“不用,你已经很累了,就这样睡吧。” 她的嗓音暗哑,像是经历了一长段的马拉松,疲惫不堪。 他止住步子,转身,一撩被子爬上了床。 带着湿气的身子慢慢向她逼近。 林冰琴身子不由得抖了下,“你,不累么?” 男人胸腔震动,轻轻笑了两声:“我不累,我,很欢喜。” 林冰琴脑袋拱在男人的怀里,眼睫不停地眨动着。 他可不是欢喜么? 出其不意地来了顿丰盛的大餐。 她身子向后扭了扭,“我们穿上衣服吧?” 不穿衣服的话,他肯定还会馋她的身子。 曾墨眼睛放光地盯着怀里的她,“你亲我一下,我就听你的。” 林冰琴仰头,脸上酡红一片,肌肤粉艳如桃,她傻傻地问:“亲哪儿?” 曾墨手在空中对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一圈,“都可以。” 林冰琴的嘴巴离着他的下巴有点儿近,便仰头,轻轻亲了口他的下巴尖尖。 他的眼睛唰地瞪大了。 新世界向他敞开了大门。 原来床第之间的趣味如此美妙。 他屈起手臂,拇指指腹轻轻滑过女人红艳艳的唇,唇角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起身下了床。 他先给自己换上了中衣,另外去装林冰琴衣服的箱笼里翻找了一番。找出一件粉粉的肚兜和可爱的小裤,拿着回到床前。 林冰琴嫩藕般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粉粉白白的,“我自己穿。” 她怕男人还要赖定她。 曾墨稍事犹豫,还是把衣服递到了她手里。 林冰琴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将衣服给穿好了。 穿好后,她望着地上一汪的水,“要么,收拾了吧?” 男人还有力气,她得想法子使使他的力气,否则有得自己受。 她愿意陪他上床,不是出于爱意,而仅仅是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里寻求一丝庇护罢了。 曾墨答应了一声,回身将屋门拉开了,“星辰,把水倒了。彩叶,找布把地面湿的地方拖一拖。忙完,你们就回屋歇着吧。” 星辰和彩叶对视一眼,迅速进屋忙活。星辰抱着比进来时轻了一半的木桶,轻轻松松就出去了。彩叶预估不足,拿了块布进来擦地,擦不两下,布变重了,提不起来。 赶紧一溜小跑出去,用盆子端了一堆布进来。 匆匆忙忙将地拖完,彩叶连头都不敢抬,吃力地端着盆子出去了。 星辰还在院子里,上前帮彩叶端着盆子。 “好沉。”他低语,“主子这是吵架了么?” 彩叶摇头:“没听到吵架的动静啊?” “可水怎么洒了这么多出来?” 彩叶脸色羞红,啐了星辰一口,“主子的事情你少管。” 星辰表情无辜,“我啥也没说,你怎么啐我?莫名其妙。” 院门拉开又关上。 屋内的蜡烛也熄了。 曾墨掀被上床,林冰琴像猫咪一样攀上来,两只细细的胳膊搂住他紧瘦的腰。脑袋枕在他的胸口。 这是昨晚的睡姿。 昨晚,曾墨保持平躺的姿势一夜未动,林冰琴安安静静睡了个好觉。 可今晚,曾墨不老实了。 林冰琴刚要闭眼,他双手伸到她的腋下,把人往上一提,整个抱到了自己身上。 林冰琴“唔”了一声,“你干嘛?” 曾墨把她放正了,把她的长发撩到一边,“这样睡,更舒服。” 她整个身子压到了他的身上。他高大她瘦小,她趴在他身上,像鱼儿泊在船里。 不算舒服,但有足够的安全感。 林冰琴懒得争了,她闭上眼睛,软声呢喃:“我要睡觉,你不许吵。” 曾墨心满意足地抱着她,“我不吵。” 早晨醒的时候,林冰琴的鼻翼间闻到了一丝血腥的气味儿。 她吸吸鼻子,睁开惺松的睡眼。 是血腥气。 她脑子一激灵,忽地抬起了头。 曾墨早醒了,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林冰琴双手摁在他的身上,惊慌失措地问:“有坏人来了?” 有血腥味说明有人流血了,流血,肯定是发生打打杀杀的事情了。 很短的时间内,林冰琴的脑子转来转去,转出了一场武打戏。 曾墨摇了摇头,语气笃定:“没有。” “那我怎么闻到了血腥气?” 她要从他身上起来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半起身子,朝下看去。 血腥气的原因找到了。 她的裤子暗红一片,再瞧曾墨,灰色的亵裤上,正中间的部位,很明显的一摊血渍。 她表情羞窘地看了眼曾墨,呐呐道:“我,我来月事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早上来了。 还好巧不巧地沾到了男人的亵裤上。 古人对女人的月事是很忌讳的。有些场合,是不允许来月事的女人参与的。 而这种月事沾到男人身上更是大忌。 曾墨伸出双手去扶她的胳膊,“是月事吗?” 林冰琴,“是。” “疼不疼?”男人盯着她裤子上的暗红问道。 “不疼。”林冰琴向外推他,“你别管我,我出去整理一下。” 身上血乎淋拉的,她得赶紧换上月事带子,顺便把亵裤给洗洗。 “别动,我去把恭桶拿进来。”曾墨摁着她的肩膀想让她坐到床上。 “不行,会把床弄脏的。” “你现在应该是有孕在身,来月事之事是不可以让下人知道的。”曾墨思路很清晰。 林冰琴怔了下。 是啊,她差点儿忘了这茬。 遂乖乖跪在床上,“那你去拿。” 特殊时期特殊处理,曾墨愿意侍候自己就让他侍候吧。男人这种生物,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用。 曾墨出去了。 彩叶和星辰醒得早,已经候在院子里。星辰眼尖,先看到了曾墨亵裤上的血渍,惊呼一声,“爷,你受伤了!” 曾墨低斥一句:“闭嘴,在外候着。” 星辰乖乖闭上了嘴。 曾墨把恭桶放进屋里,林冰琴已经下了床,站在箱笼前低头翻找。找出月事带子和要换的衣服。 来到恭桶前,曾墨就站在旁边,两只眼睛瞪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回避一下。”林冰琴表情有些尴尬。 曾墨黑眸转了两下,慢慢转过了身子,“女人来月事,都是这么多么?” 不光染脏了她自己的裤子,连他的也沾染上了。 “不一定。” “月事要几天结束?”男人像个好奇宝宝,不懂就问。 “一般四五天就好了。”林冰琴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边换下了身上脏的裤子,简单擦拭血渍后换上月事带子和衣服。 恭桶没派上用场,他搁旁边站着,她尿不出来。 她卷起地上的脏衣服,说了声“好了”。 曾墨回过头,盯着她手里的脏衣服,问:“打算怎么办?” 林冰琴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自己手里,“吃过饭,我带去河里洗一洗。” 她自己洗,谁又能知道。 曾墨长臂一伸,将她手里的脏衣服拿了去,“都流那么多血了,不能洗。” 林冰琴双手空了,“你干嘛?” 曾墨已经转过身,“我要换衣服。” 他换完衣服便拿着脏衣服出去了。 林冰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懒得问。 昨晚折腾那么久,今天又来了月事,她浑身倦意特别浓。 换好月事带子之后,她特意闻了下自己身上。 头一天月事来得太多了,她怎么闻都觉得自己身上有浓重的血腥气。 为此,她破天荒,头一次早起后没到老太太院里,她打发彩叶去转告老太太,说自己身体疲倦,改天再去看她。 曾母现在只挂心着自己的孙子,忙嘱咐彩叶让林冰琴踏实休息。 林冰琴想踏踏实实睡觉的,可这边睡意刚起,彩叶便急匆匆地跑进屋来。 “夫人,夫人,郡主来了。” 林冰琴浑身疲惫,脑子也变得不够灵光,她呆蒙蒙地问:“什么郡主?哪来的郡主?” “就是王爷的女儿啊,惠郡主。” 林冰琴一惊,脑子立马清醒了。她穿衣下床,在梳妆镜前整理妆容,“彩叶,这样可以吗?速度快点儿,不可以让公主久等。” 彩叶是王府里出来的丫头,手头快,心细,不一会儿帮她打理好妆容。 林冰琴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匆匆忙忙出门迎接。 老太太身体不好,能出门相迎的就只有自己。 她一路疾奔至门口,平稳下气息,对着门口的轿子跪了下去,“惠郡主!” 轿帘撩开,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先看了眼高大的门楣,然后视线才落到跪着的林冰琴身上,高高在上地问道:“这位,想必就是嫂嫂吧?” 第40章 曾墨是王爷义子,惠郡主称呼他一声义兄,那叫自己一声嫂嫂也是对的。 林冰琴刚要回答,惠郡主懒洋洋地站到她的旁边,“起来吧。” “谢郡主。”林冰琴小心翼翼直起身,“郡主里面请。” 惠郡主昂首挺胸地走在前头,林冰琴抬头望过去,养尊处优长大的郡主,端的郡主架子是足足的,下巴微抬,表情傲慢、不屑一顾。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落后一步跟上。 “老夫人身体还好吧?”惠郡主问,“我来就是要看看义兄居住的环境,还有看看老夫人的身体是否康健。” 原来是要来看老夫人。 往外跑的时候,林冰琴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这会儿缓过来,全身都疼。双腿软绵绵的,每走一步都是酸疼难忍的。 可也没办法。 陪着惠郡主去了静轩,早就接到消息的曾母已经候在了静轩门口,一看到惠郡主本尊就跪了下去,“惠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恕罪。” 曾母这辈子没见过郡主,双膝实打实地跪下去,头弯得快贴到地面了,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来郡主大发雷霆。 郡主外表看起来傲慢十足,但见到老人之后的表情还是很慈和的,她弯腰去搀扶曾母,“老夫人,万万使不得,你身体不便,不应该出来的。要是义兄知道,肯定会埋怨我的。” 惠郡主张口义兄闭口义兄,几乎每句话都离不开曾墨。 曾母和林冰琴不知何意,只好尴尬相陪。 茶水端了,点心拿了。 惠郡主却什么也不吃,稳稳当当坐在静轩的厅堂中央。 曾母和林冰琴身体其实都有不适,彼此互相担心,但还都不敢说出口,只能备受煎熬地忍着。 大概惠郡主自己也坐得有些无聊了,忽然直起身,对林冰琴说道:“嫂嫂,来的路上,我看湖边的风景不错,可否陪我去瞧瞧?” 林冰琴哪有不应的道理,赶紧站起来,“能陪郡主欣赏风景,荣幸之至。” 曾母勉强撑着身体,一直将郡主送到了静轩门口。 林冰琴则陪着傲慢无比的惠郡主来到了前面的湖边。 这座宅子里最怡然的风景当属这里。 面积不大的小湖,湖水中央是蜿蜒的小桥,站在小桥上倾听流水潺潺,别有一番意境。 惠郡主踏上小桥,林冰琴忙跟了上去。 彩叶和红花则落后一步跟着。 惠郡主手里拿了条红色的丝帕,站在桥上时,她用丝帕轻轻摁了摁自己的脸颊,手突然一松,丝帕随风飘摇,晃晃悠悠落到了湖面上。 林冰琴“呀”了一声,“郡主的丝帕。” 郡主遗憾地皱眉,“天哪,那可是皇上赐给我的丝帕,是我平日里最喜欢的。” 皇上御赐的宝贝,哪还了得。 林冰琴扭头,冷静地吩咐道:“彩叶,着人下湖去捞。” 已是夏末秋初,湖里的水,还是挺凉的。 女人进去怕是会伤身体,找名侍卫下去就方便多了。 谁知惠郡主却转过头来,“嫂嫂,别人我信不过,能不能麻烦嫂嫂亲自下湖帮我捞?万一那些个粗人给我扯了或者弄脏了可怎么好?毕竟是御赐的宝贝。” 美丽年轻的女孩子,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她表情诚挚恳切,仿佛就是为了保护丝帕的完整性,才非要拜托林冰琴下去一趟。 林冰琴微微愣了下。 这个惠郡主来意不善啊。 说是看望老夫人,可到了静轩,并不跟老夫人多加交流,却只是安安静静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出来后直奔湖边而来,接着丝帕不小心地落入到水里,还不许别人下水捞,非叫自己下去? 若是没来月事,这并非是什么难事。 在现代她是游泳健将,在湖里游上几个来回都是小意思。可偏偏来了月事,又是月事头一天,量大难受,这会儿下湖的话,只怕身体经受不住。 惠郡主拜托完,便理所应当地往旁边一站,一副等着看她下水的模样。 林冰琴初时还抱着那么一丝丝希望,希望自己是误会了惠郡主,可当惠郡主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时,她忽然就有些明了。 自己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惠郡主,她是上门找碴来的。 彩叶和红花不知所措,站在后面不敢吱声。 郡主为大,这个时候只能听郡主的。 林冰琴皱了下眉头,双膝一软,缓缓跪了下去。 “请郡主见谅!” 惠郡主眉头微锁,“怎么,嫂嫂不愿意?” “能为惠郡主效劳,冰琴自然是乐意效劳的,可惜,冰琴不会游泳,有负郡主嘱托。” 一个不会游泳,把郡主的刁难给挡了回去。 惠郡主心有不甘地问了声:“是吗?” 林冰琴规规矩矩回答:“冰琴不敢欺瞒。” 惠郡主本来打算瞧好戏的,谁成想林冰琴竟然拿不会游泳当幌子。 她要是硬逼林冰琴下水,说出去令人不齿。 可就这样便宜了对方? 惠郡主不言语了,转头,盯着湖里飘飘摇摇的丝帕出神。 不说拾不拾丝帕的事情,就让林冰琴在那里跪着。 林冰琴今天的体质是最差的一天,下面经血涌得多,身体发虚,昨晚又被曾墨像碾磨一样浑身给碾压了一遍,身上各处哪哪儿都疼。 她跪的地方,路面不平,凉不说,还坑坑洼洼的。 她皮肤娇嫩,跪一会儿便撑不大住了。 但再怎么撑不住,也好过下水。 月事量大的情况下,下水更危险。 她老僧入定般垂首跪着。 最近运气不太好,动辙便是吃苦受罪。 她希望赶紧忍过这一节。 彩叶、红花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她们是王府调.教出来的人,自然对惠郡主的脾性有所了解。她想对付什么人,一定会想尽法子去对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们当然不知道自家夫人如何得罪了惠郡主,但惠郡主来意不善,她们都感知到了。 时近中午,太阳越来越盛。林冰琴背上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膝下却冰冰冷冷,身体像处在了南北两极,一边炽热一边冰冷。 惠郡主站累了,纤纤玉指抬了抬,她的随从当中便站出了一人,跪趴地上,身子成拱桥形。惠郡主以人当凳,坐了上去。 另有丫头拿了团扇,站到惠郡主一旁帮其扇扇子。 跪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曾墨自外头匆匆赶回了。 身着兵袍佩着刀剑,黑靴踩在地上发出低沉的声音。 正百无聊赖四处张望的惠郡主,看到曾墨不由得眼前一亮,像快乐的小鸟一样起身迎向他,“义兄,你怎么回来了 ,见到你真高兴。” 她心情明媚,眼角眉梢都在往外发散着快乐与欢喜。 曾墨淡淡瞥了眼惠郡主的脸,眼角余光扫向跪在地上的林冰琴,后者脸色发黄,身体摇摇欲坠,撑不大住了。 曾墨眸色一沉,一撩长袍便给惠郡主跪下了,“属下曾墨参见郡主。”声音不卑不亢,沉稳有力。 “义兄,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惠郡主伸出纤细的胳膊就要去扶曾墨,谁知曾墨身子向后一偏,自己站了起来,惠郡主手扑了个空。 “谢郡主。”曾墨行完跪礼,走到了林冰琴身侧,猛地弯腰,冷不丁将人给抱了起来。 彩叶和红花吓得惊呼起来。 郡主让跪,曾墨不由分说便把人给抱起来,惠郡主如果生气,治他个大不敬的罪,那可就麻烦了。 林冰琴也深知古代尊卑有别,她吓得眼睛都快瞪圆了,双手揪着曾墨的衣领,慌不择路地要下去。 曾墨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道:“听我的。”男人脸黑如炭,说出口的话不含一丝温度,冷嗖嗖的。 还欲挣扎的林冰琴不动了。 惠郡主欢快的表情在看到曾墨抱起林冰琴的一刹那凝固了,她眸色越来越冷,一步一步走回曾墨身前。 她倒要看看,曾墨是如何置她这个惠郡主于不顾的。 只见曾墨抱起林冰琴,不慌不忙地瞥了眼惠郡主,双膝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抱着人下跪,力道大而重。 能听到双膝砸到地上的“扑通”声。 曾墨铿锵有力地说道:“惠郡主,不知内人如何惹怒了惠郡主,属下跟她一同领罚。 ” 惠郡主要林冰琴跪,他不能拒绝,所以,他抱着她跪。 惠郡主要林冰琴跪多久,他便这样跪多久。 惠郡主气得咬牙切齿,用手指向曾墨的脑门,“义兄,你,你,你太不可理喻!” “属下愿闻其祥。” 惠郡主气呼呼地转身,“皇上御赐我的丝帕不小心丢在你的湖里的,你今日必须帮我找回,否则,我治你们全家的罪。” 只见曾墨沉声道:“星辰!” 星辰:“到!” “派人去湖下捞丝帕。” 星辰答应一声,安排下去。 接二连三的“扑通”声传来,十余名侍卫跳进水里。 人多力量大,只一会儿的功夫,星辰便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置着那条全湿的丝帕,躬身上前,“惠郡主,您的丝帕找到了。” 第41章 曾墨还在跪着,双手抱着林冰琴,跪得笔直。 惠公主狠狠地瞥了眼曾墨,抓过丝帕,气呼呼地走了。 曾墨:“恭送惠公主。” 彩叶和红花还有十几名侍卫赶紧跟在惠公主身后相送。 直到惠公主身影拐过弯看不到了,曾墨才抱着林冰琴慢慢站了起来。 林冰琴头昏昏的,刚才还是硬挺着,这会儿听闻惠公主走了,她头向他胸前一偏,声音软绵无力地说道:“送我回房吧。” 今天,她可是受了大罪了。 曾墨不言不语,飞快抱着人回了和轩。 将人小心翼翼放到床榻上,他忙去倒了杯温水,蹲到床榻旁,“你脸色很差,喝点儿水吧。” 林冰琴无力地摇了下头,“你能先回避下吗?” 曾墨疑惑:“……” 林冰琴脸上淌下豆大的汗粒。 曾墨依言转过了身。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曾墨不由悄悄回了下头。 林冰琴手中拿着样东西已经迈着细碎的步子去了院子。 他忙疾步跟上。 她果然去了恭房。 林冰琴蹲在恭房里差点儿就站不起来了。 月事带子里全是红红的经血。 她人都快虚脱了,起身提裤子的时候,双腿都在打晃。 她闭了闭眼,强撑着身体往外走。 刚走两步,眼前出现了一道宽厚的脊背,曾墨已经弯腰在那儿候着了。 林冰琴稍微愣了下。 曾墨说:“我背你。” 刚才是被他抱回来的,他现在忽然要背自己? 林冰琴耸了耸肩膀,慢慢趴到了他的背上。 他今天比任何时候表现得都要贴心,果然男人还是需要给点儿甜头的。 风穿过婆娑的树影,柔柔地吹在了林冰琴的脸上,她懒洋洋地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安逸。 曾墨把人稳稳妥妥地背到了床上,她没躺下,而是找了个抱枕,斜靠在那里。 “你想要什么?”曾墨像大树一样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问她。 她很累了,能有什么想要的? 林冰琴撩起眼睫扫看了眼,曾墨身上的刀剑不知何时已经卸了下来。难怪刚才背她的时候没有冰冷的感觉。 “惠公主是怎么回事?”林冰琴望着他的脸问。 这世上就没有白受的罪,直觉告诉林冰琴,惠公主八成是对曾墨有点儿意思。 仪表堂堂的男人,能得王爷欣赏,若是再得公主青睐,并不稀奇。 林冰琴受了委屈,起码想知道个一二。 “惠公主自小得王爷娇惯,性情比较顽劣,王爷只她一个女儿,曾扬言要招一个文武双全的驸马爷。我在王爷身边时,曾救过惠公主几次,惠公主感激我,几次向王爷请求要下嫁于我。王爷不允,惠公主便一直耿耿于怀。惠公主春日里去了皇宫,一住几月,昨日刚回王府,听闻我已经成亲,所以今日擅自来了家里。此事王爷不知。” 曾墨眼观鼻鼻观心,三言两语将事情说得明明白白的。 林冰琴好奇地坐直了身子,“既然惠公主对你有意,你怎么不加把劲娶了公主?为什么要做义子?难道就是王爷不允?” 王爷要是对他印象不好,肯定不会让他做义子,既然能让他做义子,说明对他欣赏。既然欣赏,为什么就不能当成女婿人选呢? 林冰琴好奇不已。 “王爷私下里问过我的意思,我说不可高攀公主。” 原来是他拒了惠公主的婚事? “这么好的亲事降临头上,你怎么不答应?” 曾墨眉峰蹙了下,没回答。 林冰琴胳膊端起来,“那我让你娶我,你怎么就应了?” 惠公主长相漂亮靓丽,跟林冰琴不是一个风格。惠公主高端大气,她则有点儿小家碧玉。 放着这么好的前程不要,却选了自己? 林冰琴眼珠子转来转去,不太理解曾墨的言行。 曾墨眼神转向别处,“你还需要点儿什么?” 看样子再问也是问不出什么了,林冰琴懒懒地闭上眼睛,“眼下要紧的事情是让彩叶和星辰他们别再进这个院子,等我月事结束了再让他们进来。就说,”她琢磨了半天,“就说我不舒服,不喜有人近身侍候,只要你一人在我身边就行了。” 曾墨:“我白日里不在府上。” “只是一个理由罢了。” 难不成她还真指望他侍候自己? “那你一个人在和轩能行吗?” “肯定能行,你就放心吧。” 曾墨外头还有事情,不宜在府里久留。他不太放心地在床前站了会儿才转身出去了。 他依照林冰琴所说,让彩叶和星辰等人不得再靠近和轩,有事自会找他们。 彩叶最是不理解,她踌躇着问道:“爷,夫人有孕,身体不舒服,不正是需要人侍候吗?” 曾墨神色淡淡,“不需要。” 他脸色太冷,彩叶不敢再问了。 曾墨临走前去了静轩一趟,跟母亲简要说了几句。 “冰琴不舒服,怎么不让人侍候了?” “惠公主让她跪了一小会儿,她觉得挺没面子,想自己休息几日。” “她身子没事吧?” “身子无碍。”曾墨叮嘱母亲,“她既然这么说了,就让她自由自在地休息几日。” “吃饭让人送去?” “吃饭的事情有我,娘就不必操心了。” 曾母虽然担忧,但儿子再三嘱咐,她便应了下来。 林冰琴在床上倚靠了会儿,起来去换了次月事带,回来继续瘫在床上。 中午时分,彩叶在外头敲门,问她吃什么,林冰琴懒洋洋地答了声“不吃了”,把人给打发走了。 她一躺躺到天擦黑,睡了醒,醒了睡,身体虽然还有不舒服,但不适感越来越轻。傍晚的时候,人已经变得精神多了。 她换了月事带,坐在院子里发呆。 屋内点了灯,灯光映到院子里,光线昏暗,但隐约可以视物。 撒了一个谎便要用许多个谎言去圆。 换下来的月事带子装在一个破袋子里,回头得想法子悄悄扔掉,免得被有心人给看到了。 林冰琴就在琢磨着,正好下午睡饱了,是不是半夜悄悄送出去? 也不知道带血的衣裳,曾墨给怎么办了。 是洗了,还是扔了? 正胡思乱想,院门吱嘎一声开了。 曾墨提着一样东西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到林冰琴坐在院子里,他稍微愣了下,回身将门关好。 然后把提着的东西往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挂,他挂的时候,林冰琴才看清了,是她和他的衣裳。 她问了句:“衣服,你洗了?” 曾墨“嗯”了声,“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 林冰琴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和轩里只有她和他,她坐在院子里,他从外头赶回来,第一件事是晒衣裳,第二件事便是问她吃什么。 虽然简单平实,但却更像是寻常夫妻的相处之道。 “我不饿。”她说道。 “不饿也要吃点儿。”曾墨将衣服晾好,还不忘把衣服给抻了抻。 林冰琴好奇地起身,走到他挂的衣服旁边。 手伸上去触了触,湿湿的,是刚洗过的样子。 “怎么了?担心洗得不干净?”曾墨瞟了她一眼,问道。 “就是,”林冰琴想了想,“奇怪你还会洗衣裳。” “我生下来并不是爷。”曾墨意有所指地说道,“既然你想不出要吃什么,我去厨房看着让她们做点儿。”他生下来是穷苦身份,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什么事情应该都做过了。 曾墨打开院门出去了。 不多会儿,他提着几个食盒走回来。 “外头凉,咱们进屋吧。”他招呼林冰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曾墨把饭菜摆放到桌上。 两素两荤,粥和饭团。 曾墨看了眼林冰琴,“吃点儿吧?” “你没吃?” “没吃。” 林冰琴其实没什么食欲,听闻他没吃,便坐了下来,“那一起吃点儿吧。” 她喝了碗粥,挑挑拣拣地吃了点儿素菜,就算是吃完了一顿饭。 曾墨胃口不错,余下的饭菜一扫而光。 等他吃完了,林冰琴说道:“你要是没吃饱,就再让厨房做点儿吧。” 看他风卷残云的样子,再来这么一些饭菜估计也能吃光。 曾墨却摇头:“不用了。” 他把碗盘收拾起来,自己端了出去。 平常这都是下人做的活,今天全由他自己做了。 他干起活来有模有样,送完盘子,回来不忘用抹布将桌子擦拭一遍。 干活有头有尾。 一切就绪,他自己去提桶水,简单洗过澡,湿着头发回到床前,林冰琴无所事事,已经懒洋洋地歪在榻上。 在古代就这点儿不好,连点儿可以娱乐的事情都没有。这要是在现代,抱着手机看电视也可以自由自地过上一天。 可在这里,她除了躺着发呆,还真没啥有趣的事情可做。 曾墨仅着中衣,坐到了床榻边上,轻轻推了推林冰琴的腿,“你到里面,我睡外边。” “晚上我换月事带子,还是睡外边吧。”林冰琴说道。 要是不来月事,估计刚开了荤的男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林冰琴有些庆幸,月事来得真是时候。 曾墨依旧坚持,“无妨。” 林冰琴只好往里挪了挪屁股,曾墨撩开被子躺了进来。经过初夜,他变得不再矜持,双手自然地搂过她,连问也不问便撩起她的衣服…… 林冰琴声音变得不连贯,“我,我来月事了,你要干嘛?” 第42章 因为来了月事,林冰琴压根没往夫妻房事这方面考虑,所以曾墨上床的时候,她脑子里不作他想,往里挪蹭完便闭上了眼睛。 可曾墨上来就伸爪子,把她抱过去不说,还撩起了她的衣裳。 林冰琴吓得浑身一颤,双手撑着他的胸口,“我来月事了,你,你要干嘛?” 他不至于禽兽成这副饥不择食的样子吧? 林冰琴只觉得大脑神经一跳一跳的。 曾墨手下动作没停,嗓音暗哑地说道:“我们行过房事,便是真夫妻了。真夫妻哪里分什么你我?” 林冰琴:“……” 她讶然地说不出话。 曾墨以前的谦和样子大概全是装出来的,她不说同意,他便不露出狼的本性,她这一同意,他便不受控制了。 经期的女人身体都比较敏感,林冰琴只觉得浑身血液奔流,经血都比之前旺了。 她气得口不择言,“你,你真是禽兽不如。” 曾墨却空出一只手,指腹轻轻擦过她微微哆嗦的唇,“我们是夫妻,只是稍微亲密的举动,怎么就是禽兽不如了?你来月事,我保证不碰触下面,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光撩拨? 撩拨得彼此火烧火撩的? 她气得一扭身子从他身上滚下去,背对他,不吱声了。 曾墨感受到她由内到外散发的火气,身子僵了会儿,规规矩矩躺在她的旁边,没再乱动。 接下来的三天过得风平浪静的。 曾墨不知道如何安排的时间,一日三餐的时间会准时出现在和轩,陪林冰琴吃完饭再出去。 晚上睡觉也规规矩矩的,没再乱动。 她换下来的月事带,每天一早都不见了,不知道曾墨何时给处理了,总之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第四天早上,林冰琴刚起床,曾墨便在一旁问道:“月事干净了吧?” 他早上没有看到换下来的月事带子。 林冰琴神清气爽,心情颇好地“嗯”了声,“一会儿我就去静轩,这几日未见娘,很担心她的身体。” “我日日去看,娘身体并无大碍。”曾墨表情没什么变化,但那双眼睛分明是跳跃了一下,仿佛有点儿兴奋。 林冰琴洗漱打扮好便去了静轩。 老太太自是拉着她左右端祥了好久,“身子没事吧?是不是吐得太厉害了?这几日一直憋在和轩,没发生什么事情吧?墨儿不让我管,我便没管,其实心里一直挂着你。” 林冰琴抚了抚自己变得愈发红润的脸颊,“娘,我没事,一切都挺好的。” “我是不放心,一会儿让郎中来府里瞧瞧吧?” “不用,这些娘就别操心了,曾墨会安排的。”林冰琴转而问起老太太的身体,“娘这几日怎么样,晚上睡得好吗?用没用过药粒?” 郎中给开了有助于心脏的中药,老太太一直在喝,但那些药粒是紧急情况下才会用到的。也就是说一旦用到了那些药粒,就说明老太太的病症有所加重。 老太太含糊地说道:“没事没事,这不好好的嘛。” 林冰琴跟老太太几日未见,聊了一个多时辰才作罢。 林冰琴往外走的时候,向一直候在旁边的花儿使了个眼色,花儿赶紧跟了出来。 在静轩院门口,林冰琴小声问:“花儿,你这几日有好好侍候老太太吧?” “夫人,我一直挺细心地照顾着老太太,晚上睡觉都不敢睡太沉了,就怕有个风吹草动。” “你精心就好。” 林冰琴舒了口气,可这口气刚舒完,花儿便说出了一句令她非常沮丧的话,“不过,老夫人换衣服的时候,我发现药粒少了两粒,我再三追问,老太太才说晚上喘不过气的时候,自己用了。但是,但是,我没听到。” 花儿自责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夫人,你信我,我晚上睡觉一直挺警醒的,可能老太太喘不上气来的时候正好是凌晨,我不小心睡过去的时候,所以才没发觉。” “老人没事就好,让你一个人全天候地陪着老太太,也的确太辛苦了。”林冰琴略一沉吟,“这样吧,再找两个得力的丫头,你们三个人轮流守着老太太,值夜的这个,必须眼睛好好瞪着,耳朵仔细听着,一点儿觉也不能睡。” 轮值的话,值夜的丫头白天可以休息,这样精神头儿足,对老太太的身体也有所保证。 花儿跟林冰琴细数了静轩的几个丫头,林冰琴挑出两个,花儿回去将她们叫出院子,林冰琴仔仔细细地跟她们讲了如何照顾老太太,着重把药粒相关的事情说了下。 丫头们听得认真仔细,一一记在心里。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吧?”最后,林冰琴心事重重地问道。 丫头们表示都记清楚了。 安排完,林冰琴才想到这事应该跟秦婆婆知会一声,遂亲自去了趟秦婆婆的院子。 推开院门,秦婆婆正拿着一把扫帚在扫地上的落叶。 唰啦,唰啦,树叶扫成了堆。 秦婆婆停下,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看到了站在院门口朝她笑的林冰琴,她忙扔下扫帚就要给林冰琴行礼。 林冰琴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秦婆婆不必多礼。” “夫人特地过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冰琴便说道:“老夫人的病情,相信你大约也是知道一点儿的,但现在病情似乎是加重了些,需要有人日夜值守在她的身边,仔细听着她的呼吸声。出现紧急情况赶紧往老人嘴里送上药粒方可解一时之危。我安排了静轩的三个丫头轮班值守。秦婆婆管理家事方面比我有经验,到时候看看有什么不周不全的,再行安排一下。只要保证老夫人身边时时有人就好。” 秦婆婆仔仔细细听完,回答:“知道了。” 林冰琴神色凝重地回了和轩。 她在自己的箱笼里翻找了半天,找出了几块布料和一些棉花。拿出来后全摊在床上。 彩叶好奇地站在一旁,“夫人,你这是要做衣服?” “这些都是上好的,我想给老夫人做件贴身的夹袄背心,天气逐渐冷了,老夫人心脏不好,得让她穿暖了。” “夫人真是心巧,我来帮您吧。”彩叶忙找来剪刀、针和线,两人一起忙活起来。 做到天黑了,衣服并没做好,林冰琴让彩叶收拾起来。 她在屋里来回走动着,时不时瞟向门口方向。 左等右等,天黑透了,也不见曾墨的身影。 往常这个时间他已经回来了。 林冰琴吃了晚饭,继续等。 戌时已到,曾墨竟然信讯全无。他要是不回来,按理说也会派个人回来知会一声,像这样无声无息没有动静的,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林冰琴心下烦燥不已,她安排彩叶,“你着人出去打听下,爷倒底去哪儿了,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今晚到底是回还是不回了,必须打听个明白。” 彩叶很快跑出去,跟秦婆婆说了之后,秦婆婆把府内的侍卫叫来,让他们分别出去打听。 撒出去五六个人,不到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得到消息的彩叶,神色为难地回了和轩的院子。 等到心浮气燥的林冰琴赶紧问道:“倒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左右没有消息,她气过之后又有些担心。 别不是刀剑无眼,出什么状况了吧? 彩叶欲言又止,双手绞来绞去,难以开口。 林冰琴斥道:“有话直说,不许这么吞吞吐吐的。” 大不了是个死,什么事情还能瞒过去不成? 彩叶这才吱吱唔唔地说道:“爷,爷酉时便从王爷府里出来了,然后,然后,然后就去了城中的风,风月楼。” 一鼓作气说出来,彩叶忐忑地看着林冰琴。 林冰琴没有当场发火,而是皱着眉头问了句:“去了哪里?风月楼?” 彩叶点头,“是的,爷去的正是风月楼。” “风月楼是什么地方?”林冰琴诧异地问,“是男人专门找乐子的地儿?” 她担心自己误会了曾墨,曾墨在房事上是个雏,她试过。是个雏,应该没找过花姑娘。 “是,是的。”彩叶答道。 林冰琴嘴巴半张,愕然而吃惊。 难道之前不懂的乐趣现在懂了,所以知道去风月楼解锁新世界了? 她兀自在床上坐了会儿,忽然一甩袖子站了起来,“走,彩叶!” 彩叶懵懵的,“夫人,去哪里?” 林冰琴扬了扬下巴,“咱也去风月楼找乐子去!” 那头,曾墨坐在风月楼房间的凳子上,左手支着下巴,右手在桌子上下意识地敲打着。 老鸨瞅着他身上的刀剑吓得直哆嗦,“爷,您想要哪位姑娘?我马上找她过来。或者我让她们全过来,让您挑一挑?” 曾墨忽地一敲桌子,老鸨头猛地往上一扬。 只听曾墨说道:“姑娘们取悦男人的功夫,都是谁教的?” “当然是,是我,”老鸨说到这里,忙改口,“也,也不算是。旧人教新人,新人多学着点儿,经历的男人多了,自然,自然技艺就精了。爷,爷是想找个技艺精点儿的?” “嗯。” 一听曾墨答应了,老鸨赶紧擦了擦头上的汗,出去找姑娘。 “快,让芝姑娘过来侍候这位爷。” 没多久,像花蝴蝶一样的芝姑娘迈着细碎的步子匆匆跑来,跑到老鸨跟前时,气喘吁吁,别有一番娇态。 老鸨咳嗽一声,“你今晚务必使出浑身解数,把里面那位爷侍候爽了,听见没?” “妈妈,女儿的床上功夫您又不是不知道,请瞧好吧。”芝姑娘把本就低的领子故意往下扯了扯,轻轻推门而入。 “爷!”娇媚无比的一声之后,芝姑娘便像春日里和煦的春风一样飘向了曾墨身边。 可还未及她飘近,“咚”地一声,曾墨身上的佩剑结结实实立在了桌子中央,锐利的刀尖已入木三分。 本来还自信满满的芝姑娘吓得当即花容失色,像萎顿的花儿一样,蔫了。 第43章 曾墨不看女人,眼睛盯着剑和桌子相交的部分,神色淡漠地问道:“你会取悦男人,应该也懂得如何取悦女人吧?” 芝姑娘吓得瑟瑟发抖,表情茫然地“哎”了声,“爷,爷,奴婢不懂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来这里的男人,无一例外是来找乐子的。只要进了有男人的房间,不是唱啊跳啊就是脱衣服,搔首弄姿就对了。 可这位爷,偏偏不一样。 亮出剑来不说,还问她如何取悦女人? 这是什么鬼问题? “男人如何取悦女人。”曾墨漠然地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芝姑娘愣愣地,不明所以。曾墨砰地拍了下桌子,表情变得有些不耐烦。芝姑娘浑身一抖,眼睫忽闪忽闪,半天,才颤微微地问了句:“爷,爷是不是相中了哪家的姑娘,不知道,怎么讨姑娘开心?” 想来想去,是这个意思了。 曾墨:“也对也不对。你把你懂的只管说出来,不管对错。能想出多少就说出多少。” 芝姑娘浑身发抖,为了脱衣方便,身上衣服本来就没穿多少,这会儿连惊带吓,浑身冷得不行,两条细长的腿儿撑不住颤微微的身体,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快说!” 芝姑娘被吓得脑子有些糊涂,结结巴巴地说道:“要想,要想讨女人欢心,只管给女人买漂亮的首饰,好看的衣服,还有,好吃的。” 曾墨不吱声,意思是让她继续说。 芝姑娘搜肠刮肚,“女人有时候口是心非,爷得好好猜猜看。比方你买了件首饰,她笑着说不喜欢,那可能是撒娇,其实心里喜欢得很。爷想亲她,她一边躲一边说不要,那其实是想让爷亲。如果不想的话,会手蹬脚踹,爷自己体会就好。” 曾墨忽地抬头瞟了芝姑娘一眼,“女人在床上也是?” 芝姑娘被他黑黝黝的目光吓了一跳,脑子来不及思考,傻乎乎地问了句:“什么?” 曾墨微眯眼睛,不耐烦地问道:“我是说,女人在床上的时候,说不要,是不是也是要的意思?” 芝姑娘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哦,差不多,爷不要管女人说什么,爷要动手试一试。女人的嘴巴会骗人,女人的身体不会骗。拼死反抗和欲擒故纵还,还是有区别的。” 曾墨又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 他不说停,芝姑娘只好绞尽脑汁地想着,想起一句就说一句。说到最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实在没什么可聊的,她甚至讲起了女人的月事,“女人月事周期一般是二十八天,偶尔会提前或者拖后,如果爷能记住这个日期并且给女人以关怀的话,女人会很开心。女人月事前会比较喜欢男人,情绪会比较敏感……” 曾墨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芝姑娘一边说一边小心觑着曾墨的表情,每当她以为曾墨已经走神而停下,想适当偷偷懒,结果精神还没等松懈,曾墨会出其不意地来一句:“继续!” 声音威严而漠然,芝姑娘浑身吓得一哆嗦,便继续了。 芝姑娘自从开.苞以来,这是她接客史上最累最辛苦的一天,话说了不知几箩筐,累得小细嗓子直冒烟,嘴唇开始起白沫,可触上男人那双冰冷的眼神和插在桌子上那锋利的刀刃,她只好咬牙继续了。 她这头挺得辛苦,曾墨却仿佛一丝未觉,始终低着头,不知道是在学习还是在往脑子里头记。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稍顷,星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爷,夫人来了!” 声音短促而急。 曾墨忽地抬起了头,瞳孔黝深,问了句:“谁?” 星辰:“夫人!” 曾墨噌地起身,利落拔剑而起,虎步迈着,像疾风一样略过芝姑娘身边就开门出去了。 累了几个时辰的芝姑娘,精神顿时一松,白眼珠一翻便晕了过去。 守在门口的下人见状,七手八脚将芝姑娘抬到了床上,其中一人小声说道:“快去禀报妈妈,芝姑娘累晕过去了。” 大晚上的,林冰琴让彩叶悄悄找了两名侍卫跟上,另外找了辆马车,趁着夜色赶去了风月楼。 路上,彩叶心虚忐忑,低头绞着手指,不时瞟眼一旁坐着的夫人。 林冰琴表情从容,她撩起帘子往外瞧了眼,问车夫:“多久能到?” 车夫甩起马鞭,“夫人,快了。” 彩叶心里不由的一哆嗦。 路上黑咕隆咚的,但风月楼门口则高悬着大红的灯笼,一看就是喜庆的风月场所。 林冰琴在风月楼门口下了马车,抬眼看了看宽敞阔气的大门,彩叶垂头站在一旁,知道这会儿说什么也是无用了。 林冰琴心知,甭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能开得起这种风月场所的,肯定都不是泛泛之辈。 她对两名侍卫扬了扬下巴,“随我进来。” 光有彩叶跟着不行,得有随从壮胆。 侍卫便跟在了林冰琴的身后。 刚推开风月楼的大门,老鸨便摇晃着她肥硕的身子一扭一扭地过来了,手里夸张地扬着巾帕,“哪阵风把爷给吹……” 话没说完,老鸨便愣在那里,瞧瞧林冰琴落落大方的气质,再瞧瞧身后跟着的两名侍卫,老鸨收了笑容,“这位,夫人,敢问来这儿有何事?” 林冰琴不卑不亢地看了眼老鸨,“来找个人。” “找人?”老鸨扬了扬手里的巾帕,“不知,夫人找的是什么人啊?” 两人没交流上几句,就听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曾墨和星辰如旋风般从楼上飘了下来。 曾墨疾步奔到林冰琴面前,稍微平稳了下呼吸,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老鸨一瞟,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时楼上跑下来一名小厮,小声贴在老鸨的耳边说道:“芝姑娘累晕过去了。” 老鸨眼睛不由得一瞪。 曾墨刚要拉着林冰琴往外走,老鸨“哎哎”两声,林冰琴顿住步子往后瞧,老鸨吱吱唔唔地说道:“夫,夫人,且留步。” 曾墨眼神不善地瞪了眼老鸨,老鸨吓得赶紧垂下头,“夫人请慢走。” 林冰琴眉头一皱,却甩开曾墨的手,重新走了回来,她走到老鸨身边,淡声道:“何事?” 老鸨胆怯地瞟了眼曾墨,林冰琴蹙着眉头,“但说无妨。” 老鸨踮起脚尖,在林冰琴耳边低声道:“夫人,芝姑娘可是我们风月楼最受欢迎的姑娘,刚才,刚才已经累晕了过去,怕是爷消遣得狠了,能不能烦请夫人怜惜怜惜芝姑娘,给点儿营养费,让她滋养几天?” 老鸨还没上去看芝姑娘,但听说她累晕了,就想当然地认为是曾墨把人给用狠了。芝姑娘接客无数,哪回也没晕过去,累到不能动的时候倒是有,可客人没走便晕过去了却是头一遭。她担心这棵摇钱树出了什么问题,想拽着林冰琴要点儿补偿。 曾墨太凶,老鸨可不敢管曾墨要,可林冰琴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而且曾墨看到林冰琴表情明显紧张了下,所以老鸨斗胆向其开了口。 能要一点儿是一点儿。 林冰琴本来还心平气和的,听到这里,胸口猛地炸了下。 但她敛着表情没有发作,停了会儿,她侧身让老鸨附耳过来,她如是这般地说了几句。 说完,老鸨眉开眼笑,连说了几个好。 林冰琴安排完,又对彩叶招了招手,小声跟她说了几句,说完,这才走向曾墨,两人一起步出了风月楼。 曾墨头一次来风月楼便被林冰琴给堵在了里头,表情不知如何形容。像做坏事被抓了包,欲解释但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好木着一张脸站在林冰琴旁边。 在风月楼门口的右侧,林冰琴顿住了脚。曾墨走过来,向她伸出双手,语气讨好地说道:“我先扶你上马车,回去再向你解释。” 抓都抓了,解释是很必要的,但他不想在这里解释。 林冰琴摇了下头,“我来找你,不是因为别的事情,而是因为你母亲。” 提到娘的事情,曾墨表情一惊,“我娘怎么了?” 林冰琴担忧不已地说道:“她老人家的身体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心脏功能肯定是处在一种孱弱的状态,这几日已经开始用上那些药粒了。那些药粒并不是什么仙丹,对病情没有什么缓解作用,只是在危急时刻救命而已。” “有药粒撑着,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曾墨问。 “药粒一旦派上了用场,初时一天一粒甚至两天一粒,随着病情加重,药粒的用量会越来越多,娘能活多久,便是看运气了。” 曾母能活到现在,已经超过了曾墨的预期,他沉吟着,“母亲病情危重,一切听天由命了。” 没什么解救的法子,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但是,药粒只有有限的三十几粒,维持不了多久,我来找你,就是让你想想法子,看看可不可以去求求王爷,再多求些药粒保命。” 那么珍贵的药粒是在王爷身上发现的,想买,怕是比登天都难,林冰琴忧心如焚的点就在这里,必须让曾墨去求求王爷。 原来林冰琴急匆匆来找自己,为的就是这件事情,曾墨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冰琴,辛苦你了。” 说完事情,林冰琴就打算走了。她转过身,右手轻轻抚了抚垂落的发丝,云淡风轻地说道:“刚才已经让彩叶支付了爷整晚的费用,爷好好消遣。我先回了。” 曾墨:“……” 他还没明白过来林冰琴说的意思,这时星辰犹犹豫豫靠过来,小声道:“爷,夫人刚才付了银两,除了付清芝姑娘的费用之外,又另外付了两位姑娘的钱,老鸨说了,今晚,今晚一定让三位姑娘把爷侍候舒服了!” 第44章 曾墨抿了抿嘴唇,脸上竟然出现了一种局促不安的表情。 已经坐上马车的林冰琴,语气淡淡地吩咐车夫:“回吧。” 车夫驾地一声起程了。 曾墨黑沉着一张脸,站在原地没动。 星辰惊讶地“哦”了声,小声问:“爷,咱是进去,还是?” 他猜不透爷的心思。 曾墨站了一会儿,脚步一转,在星辰愕然的目光中,竟然,竟然再次折返风月楼。 老鸨见曾墨去而复返,眼睛都快笑成一根细线,她一步三摇地说道:“爷,刚才是我误会您了,我刚刚上去看了芝姑娘,她啊,只是口渴晕了过去,这会儿已经醒了,正等着侍候爷呢。另外两位姑娘也在沐浴更衣,定让爷舒舒服服赛神仙。” 银两揣进兜里,老鸨喜不自胜。她上楼看过之后才知道,芝姑娘不是身体被折腾狠了累晕过去,而是话说多了才晕过去的。 芝姑娘已经说了太多的话,她心疼芝姑娘的嗓子,那可是关键时候发出莺鸣之声讨男人欢心的,所以她就没有多问芝姑娘跟曾墨都聊了些什么,安顿她多喝点儿梨水润喉,让她在屋里候着。 她巴望着曾墨成为这里的常客,钱大把地送来,反正她这里的姑娘有的是,尽着他消遣。 曾墨不往楼上走,脸黑如炭地问道:“你刚才跟我夫人说了什么?” 语气冰冷。 老鸨笑脸贴在冷屁股上,心里就有了丝忐忑,“爷,爷,我,我没说什么。” 曾墨眼睛使劲一瞪,浑身立时多了丝阴瑟冷飒的寒气,老鸨吓得一激灵,“爷,我只问夫人,芝姑娘累晕过去了,费用,费用会不会额外付。” 曾墨狠戾的表情不变,“我夫人给的银两,你收下了吧?” 曾墨气场太强,老鸨已经开始害怕,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收,收下了。” “够吗?” 老鸨点头如捣蒜,“够,够。” “你刚才说过,要让我舒舒服服赛神仙,是吧?” 老鸨懵懵呆呆地,“是。” 让一个男人舒服赛神仙有何难的,三个姑娘使尽浑身解数,没有哪个男人不投降的。 别的不敢说,这点儿自信老鸨还是有的。 曾墨眼神一沉,“我夫人生气了,你既然收了银两,想法子让她高兴吧,她高兴了,我就舒服了。”曾墨扭身朝外走,嘴里吩咐着,“星辰,把人带上。” 星辰表情更懵,这是要让他把一个丑陋不堪的老鸨带回府里讨夫人欢心? 老鸨脸上涂了城墙一样厚的白.粉,嘴唇跟喝了鸡血一样,光看着就让人不舒服,她能把夫人给哄高兴了? 星辰有点儿怀疑曾墨的决定,但爷就是爷,他没有任何反驳,不甚客气地靠近老鸨,粗声粗声地说道:“你既收了钱,跟我走吧。” 老鸨吓得脸都白了,“哎,爷,爷,我,我不行啊。”她冲着曾墨的背影嚷嚷,“爷,爷,您花的钱是买姑娘的,可,可不是买我的啊。” 星辰看她拖拖着屁股不想走,手背冲着老鸨的后脑勺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别啰嗦,就是走一趟的事儿,你要真惹着爷不高兴了,能不能活到天亮我可不敢保证。” 老鸨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敢问,爷是什么来头呀?” 她冲那些小厮甩着眼神,意思是曾墨若是来头不大,赶紧找人来。 老鸨的后头也是有位爷的。 星辰不耐烦地报出来,“王爷义子。” 一听这四个字,老鸨白眼珠子一翻人就要往地上出溜,星辰伸出胳膊架住,像架死狗一样往外拖。 爷让她去,她非去不可。 林冰琴乘坐马车出来,又乘坐马车回去,到和轩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彩叶欲搬水让她洗澡,林冰琴拒绝了,“傍晚已经洗了一次,刚才出去也没出什么汗,给我打盆水来,我洗洗脸顺便擦拭下便可。你回屋休息吧。” 不打算让她侍候了。 彩叶端来了两盆水,一盆洗脸,一盆洗脚,端进来后,人没走,一直在旁边候着。 林冰琴歪头瞪她:“怎么还不走?” 彩叶咬着唇角,“夫人不痛快,我要陪着夫人。” 小丫头片子竟然如是想。 林冰琴有些好笑地问:“说说看,我怎么就不痛快了?” 她把巾子浸到水里打湿,敷到脸上,轻柔地擦了擦。 彩叶在一旁递上新的巾帕,“爷去风月楼找姑娘,夫人不高兴找了去。没让爷回来,还花钱让爷继续玩姑娘。夫人肯定是伤心才会如此做。” 林冰琴扑哧笑出了声,把擦完脸的巾帕扔到盆里,“你这小丫头,净能瞎猜。” 她用巾帕拭了拭脖子和手腕处,然后坐到床边,脱下绣鞋和袜子,将嫩白的脚丫放到木盆里,舒舒服服地洗起了脚。 林冰琴表情看着舒服,可落到彩叶眼里那就是强装笑颜,她心里抹了把泪,小心在旁边候着。 和轩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被热气氲得舒服不已的林冰琴陡然瞪大了眼睛,问道:“彩叶,你没闩门?” 彩叶:“还没。” 话音刚落,曾墨已经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当看到林冰琴穿着中衣坐在床边洗脚时,及时往外头喝斥了一声,“星辰不许进来。” 刚走到门口的星辰堪堪止了步子,把老鸨胖硕的身子往前一提,“进去吧。” 老鸨听说曾墨是王爷义子,吓得浑身跟抖筛糠似地抖了一路。心里那个悔呀,早知道是王爷义子,芝姑娘就是被累死了,她也不应该管他要赔偿。 那哪是要赔偿,那是去送命的。 老鸨身后的爷没有曾墨威武,老鸨自认倒霉,今晚能不能过去,全看天意了。 老鸨双腿发软地迈进屋子,抬头瞧见林冰琴,扑通就跪下了。 曾墨说过,夫人高兴了,他就高兴了。老鸨的任务就是来赔罪的。 林冰琴本来被热水泡得浑身舒畅,乍一看曾墨回来了,不光他回来了,还给带回来了个老鸨。心情忽然就翻了天。 她坐在床沿,瞧了眼曾墨:“怎么回来了?” 她钱都花出去了,他不好好享受,怎么还领回家了? 曾墨大步往前,慢慢走到她的面前,想了想,单膝跪在了木盆旁边,眼睛盯着热水里那两只嫩白的脚,低声道:“我错了。” 动辙就下跪道歉,林冰琴眨了眨眼睛,“爷何错之有?” 曾墨垂着头,可能不知道话从哪里起头。 身后的老鸨赶紧说道:“夫人,您错怪爷了,爷到风月楼不是去消遣,是去抓人。爷找了芝姑娘过去,一直在听芝姑娘讲事情,未曾近过芝姑娘的身。芝姑娘讲了太久的话,口干舌燥,晕了过去。” 老鸨开始搜摸自己身上,搜摸半天找出一张银票,双手捧着往前一送:“夫人,既然是误会了爷,那银两的事情我就不能收了,全还给夫人。还请夫人大人大谅,不跟小的计较。” 林冰琴心里那个堵呀,曾墨回来她不奇怪,她奇怪的是他怎么就把老鸨给堂而皇之地带回了家。老鸨身上的脂粉味太重,一进屋子,满屋子都是泛着骚气的香味。 林冰琴冲彩叶丢了个眼神,“接下银两,送老人家出去吧。” 她怕老鸨在这屋里待得太久,自己被熏晕了。 彩叶接过银票,“请回吧。” 老鸨不敢置信地瞅眼林冰琴再看向曾墨,可怜巴巴地问道:“爷,您看?” 她是跟着他来的,他发话,她才敢走。 曾墨头也没回,“夫人让你走,你就走吧。” “好嘞,谢谢夫人,谢谢爷。”老鸨一咕噜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往外跑。生怕跑晚了,眼前这两人又改了主意。 彩叶退出去的同时,贴心将内屋和院子里的大门都给关好了。 和轩这座宅院里,就只有曾墨夫妇二人了。 林冰琴两只手摁在床沿,双脚还浸在盆子里,水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地往下降。感觉还有温度,但已经不是让身体舒服的度了。 曾墨还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进屋前,刀剑已经卸下了。脑袋始终低垂着,从林冰琴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长长的黑睫,间或眨动一下。 他靴子上蒙了灰尘,这一天应该是忙碌而辛苦的。 林冰琴双脚在盆里轻轻动了动,静止的水面马上荡起了波纹,她说道:“我洗好了。”身子往后退了下,双脚离开木盆,同时右手去拿床沿擦脚的巾子。 曾墨就跟突然接收到指令一般,身子猛地起来,左手抢先一步抓起巾子,屁股接着挨到床边坐着,右手则抚上了林冰琴的两只脚踝,准确无误地将之落到了自己的腿上。 “我帮你擦吧。”他说道。 他把擦脚的巾子蒙到她的脚上,轻柔地帮她擦拭。 一边擦一边解释,“我去风月楼,既不是你以为的寻欢作乐,也不是老鸨以为的办案,我的确没近芝姑娘的身,而只是问了她一些问题。你不喜欢我去,我以后不去就是了。” 林冰琴:“谁说我不喜欢你去了?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可能愿意出银两帮你找姑娘?那银两可是我的私房钱。” 曾墨帮她擦好了脚,巾子扔到地上,但两只手还是像铁钳一样握着她的脚踝。 林冰琴尝试着蹬了两下,他箍得太紧,她蹬不动。 她瞪着他,他瞪着她。 “真愿意我去风月楼?”他问。 林冰琴目光毫不闪躲,回答道:“愿意。” 曾墨眉头皱了皱,“可是,我不愿意。” 第45章 曾墨看向林冰琴的眸色渐渐产生了变化,变得愈来愈深,愈来愈浓。 林冰琴垂下头,轻轻挣了挣自己的脚,“睡觉吧。” 男人握着她的脚以及看她的眼神,都在传递一个信号,他想要她。 林冰琴心底是半丝欲望也没有的。 去了风月楼那处地方,见识到了那里浓烈的脂粉味,她胃里翻滚着一股子厌恶的情绪,很想把曾墨给踢得远远的。 哪怕是现在,她隐约也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香味,那是在风月楼里待得久了,吸附在身上的。 第一次已经同意了,以后还矫情个什么劲呢? 曾墨依旧握着她的脚踝,没有松的意思。 她的脚踝真细啊,他一只手便握了过来。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滑腻的肌肤,一下,又一下。 不疾不缓,像按摩,又像逗弄。 林冰琴不喜欢他遛猫逗狗式的行为,低声道:“冷。” □□的脚踝的确有一丝丝冷意。 曾墨:“冷?” 林冰琴点了下头。 “哦,是我粗心了。”曾墨马上撩起被子,帮她盖上了脚踝,但右手依旧抓着,好像她脚踝上有什么值得眷恋的东西一样。 林冰琴不喜欢他像打量猎物一样打量着自己,光打量,不吃,似乎在考虑用一种什么样的吃法。 她轻声问:“要沐浴吗?” 曾墨摇头:“不必了。” 林冰琴做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身上的味道……” 她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庸俗不堪的脂粉味,她闻着难受。 曾墨猛地反应过来,他松了她,抬起胳膊凑近自己的鼻端,紧着鼻头仔细闻了闻,果然是浓重的、俗不可耐的脂粉味。 他嗖地站了起来,“我去沐浴。” 星辰和彩叶已经回去休息了,曾墨一个人到了院子,哗哗几盆水下去,一会儿便湿着身子裹着一件宽松的袍子走了进来。 着急沐浴,他没找换洗的衣服,随意在外面的晾衣绳上抓了件。 进来后,他径直走到床边,对倚在床头的林冰琴说道:“你闻闻,还有难闻的味道吗?” 林冰琴象征性地嗅了两下,“没有了。” “真没有了?” “嗯,没有了。” 曾墨披着宽松的袍子,左手抓住腰间合拢的位置,隐约挡住下半身,上半身则胸膛半露,只遮未遮。他弯腰让林冰琴嗅闻的时候,林冰琴能从敞开的领口看到他结实虬结的肌肉纹理。 林冰琴说完,曾墨还弯腰站在那里,她好奇地瞟了他一眼,“已经可以了。” 几盆水冲下去,他身上全是清爽的水汽,脂粉味的确被冲走了。 曾墨忽地一抬头,黑眸对上林冰琴的,“我可以上床了?” 原来他要等的是这句话啊。 林冰琴头往里偏了下,“上来睡吧。” 她没理由拒绝他。 她往里挪蹭挪蹭,给他腾出地儿。 曾墨干脆直接,把袍子往地上一撩,裸身便钻进了被子里。 林冰琴吃惊地瞪大眼睛,“你!” 连中衣都不打算穿? “懒得找衣服,明早再换吧。”曾墨长臂伸出来就要搂她。 今晚的曾墨让她产生了抵触的情绪,压根都不想配合他。 他胳膊已经伸到了她的身下,她还是佯装不知,忽地翻了个身,背对他。 曾墨身子朝向她,盯着她突如其来的后脑勺愣住。 学了一晚上的经验知识,这会儿竟然全都发挥不上。 女人这样,是不高兴了?还是撒娇?还是欲擒故纵? 曾墨怔了一会儿,小臂上的肌肉慢慢绷了起来,他身子往她那边靠了靠,“你现在生气吗?” 他不确定,所以要问一下。 “不生。”林冰琴没什么情绪的回答。 “如果不生气的话,可不可以转过来?”曾墨问。 “我今晚累了,想这样睡。” “不用抱着我吗?” 林冰琴害怕,晚上要像八爪鱼一样巴在他的身上,难道今晚不需要了? “不能对你有太强的依赖性,我今晚试试不抱你行不行。”林冰琴说道。 只对着她的背,曾墨心里半丝底也没有。 可林冰琴说她今晚想试试这样睡。 曾墨脑门快蹙到了一起,男女之间的相处,他不懂也不会,度过了缠绵悱恻的夜晚之后,他更不知道如何相处了。 他算是趁人之危,趁过之后呢?他想扳回她的情绪,想让她心甘情愿地跟他过日子,像别的夫妻一样琴瑟合鸣。 夫妻相处对他来说就是一道无解的题,他不知道去哪里找寻答案,无奈之下才想到去风月楼那种地方。 那里头的女人尤其擅长讨好男人,很多去过那里的侍卫向他描述时,都用到了销魂这个词。 他在林冰琴身上感受到了何为销魂,便希望林冰琴同样在自己身上感受到。 林冰琴虽然背对着曾墨,可能感觉背后有双炽热的眼睛。 她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念头,躲过一时是一时。 曾墨一直盯着她的后背,脑中在考量着下一步的动作。 动,今晚销魂美丽。 不动,苦捱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林冰琴的呼吸始终是轻细的,常年习武的他能感觉到,她并没有睡着。 因为她的后背明显是僵硬的,是紧绷的,并不是睡着之后放松的状态。 安静的空间里,两人像是狩猎者和猎物之间的僵持。 敌不动我不动。 看谁捱得过谁。 窗外几声虫鸣打破了这份静寂,忍得很辛苦的曾墨似乎是给自己找到了一条合适的理由,他忽然坚定不移地自背后搂住她,使劲往自己方向一带,将她紧紧搂抱到怀里。 林冰琴压根没睡,被他这么一抱,嘴里不由自主惊呼了一声。 曾墨将她没出声的呼吸给硬生生堵住了。 他吻了她。 …… 芝姑娘跟曾墨讲过,女人愿不愿意要自己去感受,拼死反抗和欲拒还迎是有明显区别的。 这两者,曾墨都没有感受到。 林冰琴自他怀里脱离出来,背转过身,入睡。 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曾墨内心生出了一丝丝怅然。 他伸出胳膊,在空中擎了几秒,还是慢慢收了回来。 随她吧。 林冰琴靠里蜷缩着。 躺了会儿,她伸长了腿,慢慢朝后伸去,触碰到他的之后,她停了下,像滑溜溜的鱼儿一样,蹭到了他的腿下。 让他压着她,她知道有人睡在自己身边,那种可怕的血腥便不会来梦里找她了。 她闭上眼睛,安心睡觉。 曾墨等她不动了之后,才睁开眼睛,微微侧头瞧了她一眼。 维持原来的睡姿不动。 按她的意愿,只压着她的腿,入睡。 一大清早,林冰琴早早醒了。 她洗脸梳头,之后去箱笼里找了曾墨的衣服送过来。 曾墨正好醒了,神色淡淡地看着她:“起这么早?” 外面天色才蒙蒙亮。 林冰琴头发还没梳好,顺滑地散落在后背,她知道他还裸着,刻意把眼神避开,“你要是没事,可以再睡会儿。” “醒都醒了,起吧。”曾墨坐了起来,被子滑落,露出他虬结的肌肉。 他慢条斯理地穿衣。 林冰琴复又坐回桌前,继续梳头发。 她只会把头发随意地束成一把,不会那些繁琐的发式。 “今天别忘了药粒的事情。”她叮嘱道。 曾墨:“我记住了,这就去办。” 什么事情也没有母亲的生命重要。 吃过饭,曾墨早早出发去王府,林冰琴则去了静轩。 看到曾母之后,林冰琴第一句话便问:“娘,昨晚用药粒了吗?” 曾母眼神有些闪躲,“用,用了两粒。” 林冰琴心猛地一沉,曾母的身体果然在呈现恶化的状态。 心里慌乱害怕,表面还要装得云淡风轻,她笑着说道:“吃药能缓解就说明没事。娘千万注意身体。” “花儿一宿没睡,药粒还没用我往嘴里塞,她就到近前了。” 这说明花儿把林冰琴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林冰琴表示心慰,“那就好。” 曾母对自己的身体是有感觉的,她用手轻轻顺着自己的胸口,“这心脏啊,跳得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林冰琴故作洒脱地说道:“人上了年纪都是这样。咱有药,不怕。” 她得给曾母信心,有了信心,老人才能活一天滋润一天。 “你呢,我的乖孙有没有闹腾你,吃饭还行吗?”曾母想到将要出生的孙子,眼睛里有了希望。 林冰琴心虚地低下头,“这孩子挺乖的,不怎么闹腾我,我这几日胃口还行。” “算着日子,我的乖孙应该在明年夏天出生,我啊,不求多,老天爷能让我看到乖孙的脸,我这辈子就算圆满了。”曾母心怀向往地说道。 “娘,一定能的。明年这时候,您就能坐在这里看孩子到处乱爬了。” 三翻六坐,如果她这肚子是真的,孩子可不就会爬了? 林冰琴在老太太脑子里种下了一副充满天伦之乐的画卷。 曾母眼睛巴巴地望着儿媳的肚子,这副画面,她想到了。 第46章 回和轩之前,林冰琴把花儿叫到跟前,细细地叮嘱了一番,小到老夫人咳嗽、翻身,大到老夫人下炕行动,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有任何的闪失。 花儿一一记在心里,“夫人,这些你都说过无数遍,花儿全记在心里。若不然,花儿说一遍给你听听。” 花儿张嘴就来,“晚上入睡时,一定要守在老夫人身边,仔细听老人家的呼吸,呼吸间隔一长马上上前查看,不能让老夫人拿重物,老夫人若是咳嗽要端水候在侧旁……” 花儿把林冰琴所说内容几乎全背了一遍。 林冰琴听罢,觉得没什么遗漏了才放心离开。 走时,让彩叶跟随。 彩叶闲了几天快憋坏了,能重回和轩满心欢喜。 “夫人,这几日你不用彩叶侍候,彩叶担心极了,生怕做错了什么,夫人再也不用彩叶侍候了。” “你有错处,我早责罚了,哪能放你消停待着?”林冰琴笑这孩子痴傻。 要上台阶了,彩叶眼疾手快地扶住林冰琴的胳膊,“夫人,您当心。” 林冰琴怔了下,记起自己是怀孕的身子,彩叶如是照顾再恰当不过。遂垂下眉眼,由彩叶扶着进了屋。 另一头,曾墨赶去了王府。 还没见到王爷,便听闻了王府里的一件大事。 一名侍卫凑近曾墨耳边,低声道:“爷,惠郡主已经三日未曾进食了,王爷、王妃正为此事争执。” 曾墨眼眸骤紧,“为何?” 侍卫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为难之色。 曾墨脸一沉:“讲!” 侍卫心一横,说道:“惠郡主愿入曾府做妾,王爷、夫人不应,便绝食相逼。” 堂堂惠郡主,甘愿为妾? 曾墨脸上写满了震惊。 之前惠郡主为下嫁于他,闹了一阵,最后不了了之。这次,竟然为做妾闹上了? 别说王爷和夫人不答应,换了任何一对父母双亲,也断不可能答应啊。 惠郡主是多尊贵的身份,当正妻都委屈了,又怎么可能做妾? “消息当真?”曾墨问。 他难以相信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侍卫,“千真万确。” 他可不敢随意散播惠郡主的谣言,一旦被惠郡主或者王爷逮到,那可是要杀头的。 曾墨烦恼地闭了下眼睛,“带我去见王爷。” 厅堂里,满脸黑沉的王爷背着双手走来走去,王妃则坐在侧旁抹眼泪。 曾墨一撩长袍跪下:“曾墨见过王爷、王妃。” 虽然被认作义子,但曾墨称呼从未改过。 王爷顿住步子,眼神黑沉地扫向曾墨,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 女儿就是为了这么个男人要死要活的。 身后桌上放了把王爷的佩剑,此时刀剑入鞘,安然陈放。 王爷眼睛余光扫到,猛地回身。 一道寒光闪过,剑已架到了曾墨的脖子上。 王妃吓得噤若寒蝉,连哭声也止了。 旁侧侍卫则目瞪口呆,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曾墨是王爷最为欣赏的侍卫,所以才会被收为义子。 这是? 刀剑架在脖子上,曾墨表情冷静如斯,他沉默地看着王爷,并不求饶。 王爷气咻咻开口:“你可知,本王想杀了你。” “曾墨知道。” 唯一的女儿为了他如此吵闹不休,王爷气他,可以理解。 王爷咬牙切齿,“早知如此,当初应了这门亲事多好?” 若是曾墨当初应了,不做义子做女婿,岂不是皆大欢喜? 现下为了做妾闹到不可开交,传扬出去,岂不是惹天下人笑话? 曾墨嘴巴闭得紧紧的,不吱声。 世事不可重来,他现在已经娶到了林冰琴。 他是一千个庆幸,一万个庆幸。 决定是对的。 望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王爷也知自己失态了,但拔.出来的剑没有随便收回去的道理。他瞪视曾墨,“你说,此事如何收场?” 女儿已三日粒米未进,听侍女说,人已憔悴不堪,但还在硬撑着。 王妃疼女心切,现在六神无主,已经有了要答应的迹象,这会儿就是女儿要天上的月亮,王妃也想答应了。 他们,可只有惠郡主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啊。 曾墨眼眸垂下,视线中可以扫见刀剑锋利的光芒。 他像只闷葫芦一样,照旧闭紧嘴巴,不吱声。 惠郡主不吃不喝,他能怎么办? 他无任何办法啊。 他现下还发愁如何向王爷开口讨要药粒,眼下这种情形? 他能不能活到张口要药粒还是个未知数。 王爷磨牙,声音低到只有曾墨能听到:“本王只有一个要求,我女儿做正妻,她做妾。” 这个她,王爷不说,曾墨也知道是说谁。 他更震惊了。 “王爷……”他不信王爷会因为惠郡主绝食而答应她。 “惠儿决心已定,只要不能嫁去你家,她,便不要命了。昨夜我与她聊过,惠儿表明心志。”王爷慨叹,“只怪我当初没有意识到,以为去皇宫住些日子,她便会改了主意。” 若是早知道女儿如此坚决,他怎么可能由着曾墨娶妻,刀架曾墨脖子上也要让他娶了自己女儿。 当然,王爷现在的举动,同样是逼迫,只不过逼迫得迟了些。 “王爷,曾墨不配。”曾墨试图劝服王爷。 “曾墨,答应惠儿下嫁,已属无奈,但断然不可做妾。” 这点不用王爷说,曾墨也深切明白。 “王爷,曾墨已娶妻,不想高攀惠郡主。” “此事,你攀也得攀,不攀也得攀,由不得你。”王爷收刀,慢慢踱了回去,语气威严有力,不是征询,不是要求,而是命令。 曾墨:“……” 王妃拿巾帕印了印颊上的泪渍,慢慢起身,行到曾墨跟前,柔声道:“曾墨,要怪,就怪我养了个不听话的女儿。” “你娶妻并未对外宣扬,知道的人甚少。便当是纳妾了。这次,婚事大办,我要把惠儿风风光光嫁去你们曾家。” 王爷唱黑脸,王妃唱白脸。 曾墨只字未吐。 亲事就定下了? 曾墨脸上汗都快下来了,他此来,是为母亲求药粒,可不是为了娶妻纳妾的! 一想到林冰琴待他不冷不热的样子,曾墨内心更慌了。 第47章 曾墨身躯笔直地跪在那里,嘴巴像被封住了,半个字不吐。 王妃站在他的面前,王爷在王妃的身侧。 两个人,四只眼睛,全都看着他。 可曾墨就是不开口。 王爷等了一会儿,胸中火气熊熊燃烧。 他女儿是金枝玉叶,自生下来便百般娇宠,从不舍得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现如今为这么个男人要死要活。 虽然曾墨救过王爷,虽然王爷心里很欣赏他,在关键事节上需要他鼎力相助。 甚至不惜认他作义子。 可女儿嫁给他,总归是委屈了。 换作任何人,早就欢天喜地答应,可曾墨,却一拒再拒。 王爷手中刀剑再次出手,擦过王妃耳畔,直逼曾墨颈项。 速度之快,所经之处有发丝飘落。 不知斩断的是王妃耳畔的发丝还是曾墨的。 王妃被吓到,以袖掩唇,惊呼一声:“王爷!” 王爷怒视曾墨:“说话!” 他金贵的女儿,容不得曾墨再次拒绝。 曾墨终于抬起头,仰视王爷怒火滔天的脸颊,“王爷,属下不配!” 还是曾经的四个字,当初王爷听后,心中暗喜。 他堂堂王爷之女,要嫁,需嫁尊贵之人,怎可嫁曾墨此等草莽? 这次,王爷心中却无半丝喜意。 要筹谋大事,需得曾墨生死相随。 既然女儿非嫁,他又离不开这个左膀右臂,成全一段姻缘佳话也未尝不可。 他以为,已经娶妻的曾墨是会答应的。 没想到,他竟然再次推拒了这桩婚事。 王爷嘴唇哆嗦,“为何?” 曾墨眼神坚定,“王爷,曾墨不配。” 翻来覆去只有这四个字。 王爷双目一闭,手往前进了下。锋利的刀剑往前进了一丝。 有血丝渗了出来。 王妃最先看到了血丝,吓得瘫坐地上。 王爷动怒了。 领略过刀光剑影的曾墨,对这点儿血丝完全无所觉。眼神里没有半丝恐慌与惊讶,还是面无表情地看向王爷。 “你,不悔?”王爷缓缓睁开眼睛,咬牙切齿地问。 “不悔。” “不喜欢惠儿?” “惠郡主冰雪聪明,美丽善良,曾墨不配。” “曾墨不配”这四个字像针一样刺耳,王爷问:“若是赏你其他美女,可愿纳妾?” “不愿。” “你妻子善妒?” 曾墨顿了下,“不是。” “那究竟是为何?”王爷似乎非要听个答案。 “曾墨乃一草芥,得一妻足矣,不妄想其他。” “若是今日非要你答应呢?”说话间,王爷刀剑再次逼近,血丝渗得更多了。 王爷在逼迫他。 血腥味在屋内漫开,曾墨眼睛动了下,声音低沉有力,“属下不配。” 誓要抗争到底了。 王爷眼睛再度闭上,脸色沧桑憔悴。 “咣当”一声,刀剑落地。 王爷踉踉跄跄走向桌畔,声音无力地下令:“把曾墨关入地牢。” 外头侍卫惊了下,没有动作。 王爷声音陡然拔高:“把曾墨关入地牢!” 侍卫们如梦初醒,纷纷进入,七手八脚押着曾墨往外走。 这个过程,曾墨没有反抗,任由几人拖拽自己。 在闺房不吃不喝努力抗争的惠郡主得到了消息。 侍女俯在她耳边,小声将事件过程复述了遍。 “什么?把人关到地牢了?”已经饿得软弱无力的惠郡主刹那间有了力气,她噌地坐了起来,“关在哪个地牢,带我去看。” 她努力抗争是要嫁给曾墨,可不是要折磨他的。 要折磨也是她自己折磨。 侍女忙扶住她的胳膊,小声道:“郡主别急,王爷说了,任何人不得进去探望,郡主即便是想去,估计也进不去。” 王爷下令,谁敢违抗? 惠郡主眼珠一转,“我要去找父亲。” 可她饿得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刚要下床,便眼前一花朝后晕了。 侍女吓得惊慌失措,一边扶她一边喊:“快,惠郡主晕倒了。” 没有多久,王爷夫妇便急匆匆赶来。 王妃未进门先哭,“惠儿,我的惠儿,你怎么样了?” 她奔到床边,双手惊慌失措地去摸女儿的脸,“惠儿,惠儿怎么样啊,你睁开眼看看娘。” 还是王爷头脑清醒,他伸手轻拍女儿脸颊,接着屈起拇指去掐女儿的人中。 惠儿悠悠转醒。 王妃转悲为喜,“惠儿,惠儿,你没事吧?” 惠郡主长长呼吸几下,抓着母亲的胳膊抬起头来。 “父亲、母亲,饶过曾墨吧!” “是我们与曾墨为难么?”王爷恨铁不成钢,“你绝食相逼要嫁他,你可知他是怎么说的?” 惠郡主怔然:“怎么说?” “曾墨不配!”王爷气咻咻地坐到侧旁的椅子上,“你歇了心思,曾墨宁死不娶你,所以才将他押入地牢。” “他当真这么说的?”惠郡主眼眸湿润,楚楚可怜地问,“已经这般样子,他还是不娶我?” “惠儿,听娘的话,别执拗了。你坚持如此,只会让你父亲和曾墨都陷入两难的境地。无你的事情之前,你何时见过他们起争执?现下为了你,却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爹娘苦口婆心,惠郡主执迷不悟,她使劲瞪了瞪眼睛,“我要去地牢,听曾墨亲口说。” 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她想去,可力不从心,三天滴水未进,身体虚弱无力。 还没下床便已气喘吁吁。 王爷看她这副样子,是又气又怜:“只要曾墨答应,你的婚事,我们不再干涉。你现在这副样子,去了地牢只会遭曾墨厌弃,还是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三日后再与曾墨好好谈谈。正好这几日也让他认真反省,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父母已经表明态度,惠郡主没有了绝食的必要。 为了早日见到心上人,她开始主动要食物,“娘,我要八宝饭,我要吃肉……” 入夜,地牢大门轻轻向里推开,有侍卫举着灯笼头前带路,王爷表情阴沉地跟在后面。 地牢阴冷潮湿,闻着隐隐有股子霉味。 转过两个弯,两人停在了一处牢房跟前。 早有看守过去将牢门打开,王爷弯腰进去,有侍卫送上椅子,王爷稳稳坐在了牢房中央。 几盏灯笼照亮,将牢房映得亮堂堂的。 本来盘腿打坐的曾墨,忙起身跪下。 “曾墨见过王爷!” 起坐之间,铁链间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你见我,可有话要说?”王爷眼中显出怜惜之意,“墨儿,我视你如子,才会这般生气。” 经过将近一日的反思,王爷怒气已消。 此来,他愿意与曾墨敞开心扉,好好聊聊。 曾墨却突然冲着王爷“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王爷:“你这是?” 曾墨仰头,颈间伤口未愈,额间再添红肿,他言辞恳切,“王爷,曾墨有事相求。” 王爷静静看他,待他开口。 “母亲心脏有疾,时日不多,唯有一药可以勉强延长她老人家的寿命,那就是合香珠串的珠子,母亲如今的日子,全靠它维持,恳请王爷再赐赏一些。” “合香珠串可以保命?”王爷头一回听说,他倒没有为难曾墨,“合香珠串乃是皇上所赐,我明早便派人打听,但凡能找到,定不会让你失望。” 王爷如此配合,曾墨心中感激,再次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还有何事?”王爷问。 与白日相比,王爷口吻平和亲近,如同长辈。 “曾墨已与林冰琴成亲,此生便只她一个妻子。惠郡主之事,还望王爷多加劝慰,为表对王爷感激之情,曾墨甘作王爷大计之死士。” 王爷:“……” “只要王爷寻到合香珠串,曾墨便一心一意为王爷大计奔波,死而无憾,唯有一件,曾墨死后,请王爷善待属下的家人。” 王爷:“你,想好了?” “想好了。” “不悔?” “不悔。” “此事可有与妻子商议?” 曾墨踟蹰半晌,答道:“未曾。” 王爷长叹一声,“你可知,死士人选当中,我从未把你加入考量的范围?” 他喜欢曾墨,才会收他作义子。 他欣赏曾墨,才会同意女儿荒唐的要求。 曾墨竟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王爷,请同意属下要求。惠郡主绝食一事,早晚会传扬出去,有失王府体面。属下死了,反倒有助于惠郡主的名声。属下生死乃是小事,只要母亲妻子安全无虞便可。” 曾墨看起来像是鲁莽之人,内心考量事情却缜密细致。 惠郡主不绝食还罢,一旦绝食,于他,便是百害而无一利。 要么娶,要么,只有以死谢罪。 他在娶与死之间,选择了死。 王爷起身,在牢房间慢慢踱步,“曾墨,惠儿非要嫁你并做出绝食这等荒唐之事,我无奈答应,可你这厢却不配合。我要不将你关入地牢,怎能保全颜面?” 他甩甩袖子,“罢,罢,罢,事情闹将到这种地步,你还是,走吧!” 王爷故意要放他走,曾墨却纹丝未动,“王爷,曾墨决心已下,况且有义子身份,做死士,更宜成大事!” 王爷缓缓转身,居高临下睨他,“当真?” “当真。” “不悔?” 曾墨掷地有声:“不悔!” 第48章 王爷面无表情地盯着曾墨。 他惜才爱才,知道曾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人选。 他要筹谋大事,曾墨是必不可少的助力。 这份助力,他想用得长久一些,从未打算成大事之际牺牲了他。 可曾墨所言,令他微微有些心动。 成大事之前存有凶险,成则万人之上,败则死路一条。 若是曾墨以死士身份前往,成事的概率必定大增。 任皇上千思万虑,也绝不会想到,身为王爷义子的曾墨会是死士的身份,会是抱着必死的心前往皇宫的。 王爷眸子渐渐温热,“终究是难为了你!” 曾墨:“不为难,能为王爷大事助一臂之力,曾墨心甘情愿。” “陈大师为我卜算过,二十八岁有女,四十六岁掌管天下,五十岁有子,九十一岁宾天,步步都算对了。刚成亲那几年,为求子遍寻天下良方,可无济于事。果然在二十七岁那年,王妃有喜,顺利生下惠儿。陈大师说过惠儿虽为女孩子,却是本王的吉星。她在,前程在,她若是去了,恐怕掌管天下的事情难以实现。” 曾墨静静地听着。 “还有一月是本王四十六岁的生辰,”他表情凝重,“大日子,应该是到了。” 陈大师是著名的卜卦师,等闲人不给卜卦,但经他手卜算过的,都一一得以实现。 王爷对他的卜算深信不疑。 “本王与太后的生日相差二十天,太后生日那天,便是动手之日。” 杀兄夺位,势在必行。 这一天,筹谋多年,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刺杀皇上一事,交予他人我还忧心忡忡,交予你,本王便把握了。” 无论事成与否,刺杀皇上都是大罪,王爷登基之时,必得给全天下人一个交待。 曾墨,必死无疑了。 “属下明白,定不负王爷嘱托。” ~ 王爷行事效率极高,傍晚,便有人送来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掀开,里面是几串珍贵的珠串,正是曾墨迫切想要的。 王爷亲自去地牢里将珠串盒子交到曾墨手里。 “允你归家一日,将家事处理好,明晚归。” 此一日,是归家,也是安排后事。 曾墨感激跪下,叩头谢恩。 要走的时候,星辰骑马跟来。 曾墨:“我归家,你跟来做什么?”| 星辰保持木愣的表情,“王爷派我来的。” 曾墨了然,不再说话,哒哒哒骑马前行。 入夜,躺在床上的林冰琴翻来覆去睡不着。 前些日子的恐慌还在,她一闭上眼睛便容易想起那日血腥的场景。 越想越怕,便没办法入睡。 昨儿晚上,曾墨没有归家,她几乎一整夜未睡。 不是担心他在外会发生什么事情,而是吓得。 她想过把彩叶拉到床上一起睡,可这假孕的身子,别说彩叶不敢上床,就是敢,她还怕出现个万一被她发现了什么。 老太太身子骨弱不经风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是要了她的命。 林冰琴不想横生枝节,尽可能把假孕的事情给做好。 今晚还是一个人睡,昨晚没睡,这会儿头昏脑涨,困顿得不行,可偏偏就是睡不着。 也不知道曾墨死哪里去了。 让他去王爷府里要珠串,他可倒好,要着要着没影了。 前几日还日日往家里跑,表现得有多紧张她一样。 这吃了肉喝了汤,便不见人影了。 林冰琴心里念念叨叨的,在床上像翻烙饼一样翻腾过来翻腾过去。 黑暗中,睡在榻上的彩叶不安地坐起来,小声问:“夫人,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听她翻身有好久了。 “没有,你睡吧。” “昨晚夫人就没睡好,用不用找个郎中来家里看看?” “不用。” 林冰琴一直强调没事,彩叶不好再说什么,犹犹豫豫躺下了。 躺下没多久,外头传来脚步声。 接着,院门吱嘎一声,有人进来了。 彩叶赶紧掌灯,窸窸窣窣中问了声:“谁呀。” “是我。” 彩叶怔了下,“爷回来了。” 正被睡意困扰的林冰琴听到,心里不由雀跃了下。 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她把他当成可以抱着睡觉的安全锤。 说话间,曾墨已经走了进来,彩叶慌乱不安地穿好衣服鞋子,曾墨守礼,并不看她,而是背对她吩咐道:“星辰也回来了,你去帮着安顿下,这里不用你侍候了。” 彩叶穿戴好,答应一声,慌不择路地蹿了。 有爷在,没她什么事了。 林冰琴自床上坐起来,眼神瞟向他,“吃饭了吗?要洗澡吗?” “饭吃了,澡洗了。” 林冰琴扫眼外头黑漆漆的天儿,“这么晚,你在哪里洗的澡?” 吃饭了有可能,现在早过了饭点。 可洗澡么?这又不是大夏天,他没必要在外头洗的。 “怕你睡了,就在河里洗了澡才回来的。”曾墨一边解释一边脱下外袍、里衣,往床边走来。 林冰琴身子往里靠了靠,给他腾地方。 当他裸着上半身坐到床边时,她觉出不对,手指伸过去。 “你,受伤了?” 曾墨颈项间是一条红线,不是伤口还能是什么? “没事,不小心划到的。”曾墨口吻如常,轻描淡写地回答。 这都伤到脖颈还说没事?再深个一两寸就是要人命的节奏啊。 林冰琴疑虑顿生。 她还想再问两句,曾墨干脆熄了灯,不由分说搂住她躺了下来。 他身上有微微的凉意,林冰琴被激了下,身子不由蜷成一团。 “冷?” “还好。” 林冰琴不露痕迹地往里挪蹭。 她想有个人陪着睡觉,可不想这么紧凑的。 能碰着他的腿,她便有安全感了。 曾墨似感受不到她的躲避似的,掌心摁着她的后颈往前使力,把人牢牢摁到自己怀里,“有我在,一会儿就不冷了。” 林冰琴被他捂得有些难受,强忍着没有反抗。 忍一忍,他睡过去就好了。 她如是安慰自己。 停了会儿,曾墨问她:“睡了?” 她闷闷回答:“没有。” “我娘身体还好吧?” “还好。” “王爷帮忙找了四串珠粒,你觉得如何?” “四串?”林冰琴有点儿惊喜,“珠粒珍贵,能有四串很不错了。” “你满意?” “嗯,很满意。” 有了这些珠粒,老人家的生命就多了一丝保障。 林冰琴心情颇好的说道:“王爷人真好。” 不光照顾曾墨,还照顾他的老娘。 那么珍贵的珠串,曾墨一张口,王爷便赏了。 “今天晚睡一会儿可以吗?”曾墨问。 林冰琴:“你有事要出去?” 他说晚睡,她以为他有事要处理的。 “没事。” “那为什么要晚睡?” “不可以么?” 林冰琴打了个呵欠,“我反正是有些困了,你睡不睡我不管。” 睡觉这种事情,但凭个人意愿,她可左右不了。 “那你陪着我吧?”曾墨一只手摩挲着林冰琴的后背,一只手虚虚搭在她的肩头,拇指擦着她的肌肤微微动了下。 都这样了还不叫陪? 林冰琴觉得今晚的曾墨跟有毛病似的。 她懒洋洋地答道:“随你吧。” 曾墨喉间发出了很怪异的声音。 林冰琴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怎么回事。 他便亲了上来。 …… 缠绵悱恻,柔情缱绻。 这一晚的曾墨给了林冰琴说不出的感受。 他细细密密地吻她,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 像是过了今日没有明日。 温柔甜蜜的动作,重复再重复。 天,不知不觉亮了。 林冰琴窝在他的怀里,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被褥沾染上了旖旎的气息。 身上也是。 粘腻难受。 可她半丝力气也无,嗓口发不出音,只想来一场沉沉的睡眠。 天光大亮,彩叶和星辰来到院子,隔着屋门问:“爷,夫人,起了吗?” 若是起了,他们好进屋照应着。 隔了好久,屋里传出曾墨淡淡的声音:“夫人身体不适,你们且下去吧。” 彩叶和星辰对望一眼,不知发生了何事,莫名其妙地走了。 院门关上,静轩如它的名字一样,回归了平静。 须臾,曾墨自床上慢慢坐了起来。 一晚的欢愉,床上已经是狼藉一片。 林冰琴露在被子外的肩头和胳膊上,遍布着星星点点的红痕。 是吻痕。 他吻得已经很轻很轻了,可时间太久。 还是留下了痕迹。 她的腿始终压着他的。 他知道,她是因为怕,依靠自己寻一丝庇护。 他轻轻搬动她,她未有所觉。 她睡得太沉了。 曾墨下床,一件一件将自己的衣服穿上。 过了一会儿,不知打哪儿端来一大木盆的热水,放在床前。 找来巾帕放在里面打湿了。 轻轻掀开被子帮她擦拭身上的脏污。 动作轻柔而缓慢。 这个擦澡的过程,曾墨花费了半个时辰。 帮林冰琴擦完澡,他连被带褥将她卷到了地下,从箱笼里翻找出新的被褥,一一铺到床上。 再将林冰琴从脏污的被子里轻轻抱出,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 末了,还体贴地帮她换上了干净的睡衣。 做完这些事情,他便守在床侧,席地而坐,静静看着林冰琴的睡颜。 像痴傻了一样。 第49章 中午时分,林冰琴还在酣睡。 俏脸红扑扑的,眼角微微耷着,睡得分外香甜。 曾墨恋恋不舍地伸出粗糙的大掌,在她脸上贪恋地抚摸几下,然后慢慢起身,走了出去。 彩叶候在院门外,见曾墨出来便打算进去,“爷,夫人醒了吗?” “还在睡,别打扰她,你收拾收拾屋子吧。” 彩叶还纳闷曾墨怎么会这么说,头天晚上她已经把屋子里里外外能收拾的全收拾了,这经过了一晚上,还添了什么灰尘不成? 当她迈步进屋里,看到地上团着的被子褥子,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她弯腰,费力地抱起被褥,嘴里嘀咕,“好好的,干嘛要换被……”话没说完,她闻到了有些特别的味道,赶紧闭了嘴,旋即弯起唇角,笑了。 可笑到一半,她表情又僵了。 小夫妻浓情蜜意没问题,可是,夫人是怀孕的身子,头三个月还是紧要关头…… 彩叶眼神瞟向床畔,心里隐隐升起了几分担忧。 和轩。 曾墨坐在炕的一侧,跟母亲相对坐着聊天。 “王府里不忙?”老夫人问。 “还行。” “你前天晚上怎么没有归家?” “王府里杂事多,不定什么时间有事,忙了,我自然不回。”曾墨不欲讲太多,含糊带过。 “冰琴怀了孩子,你得照应着些,头三个月,需要小心加小心。” “娘,我知道。”曾墨把装珠串的盒子放到炕上,“娘,这是王爷赏的珠串,回头你和冰琴商量商量如何存放,千万保重身体。” 掀开盒子,老夫人惊讶,“珠串这么贵重,王爷怎么给了这么多?” “四串而已,不多。” 老夫人白了眼儿子,“别以为我老眼昏花,什么也不懂。这东西珍贵,不好找。你以后啊,就别为这事儿去麻烦王爷了。我这身体,早该归天的,已经偷活些日子,该知足了。其实有手里这些珠粒,差不多够了。” 她意指活到孙子出生,应该差不多。 “娘,如果没有方子,那咱没办法。可现在既然知道有法子可以保命,怎么就不能多努力努力?珠串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只需好好保重身体。冰琴肚子里可是有咱曾家的后代呢。” “嗯,”老夫人喜滋滋地点头,“我啊,就是这点儿念想喽!” 老夫人愿意聊孙子的话题,曾墨便陪她多聊了会儿。 孩子出生要准备什么,出生后如何将养,娘俩儿越聊越热乎,好像明儿个孩子就出生了一样。 一个时辰之后,曾墨下了炕,“娘,你在家里多保重身体,王爷给我安排了一件重要的差事,不定归期。你不必担心,好好等我回来。” “重要差事?”老夫人身子抻直了,“什么重要差事?” “机要大事,不可外传。”曾墨叮嘱母亲,“千万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他眼睛望着母亲愈发枯瘦的身体,心里万分难过,需得强压着才不表现出来。 人上了年纪,脸上皱纹本来就多,母亲瘦,加上生病,脖子、脸上全是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老夫人觉出儿子不对,喊住他:“墨儿!” 曾墨刚抬起的右脚慢慢收回,“娘!” “是不是这次的任务分外凶险?”她担忧地问道。 儿子今天耐心陪着自己聊了一个时辰,再三嘱咐自己保重身体,像是要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一样。 “没事。”曾墨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换了一副轻松的语气,“娘,你就放心吧,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归家的时候帮你买。” “哪有什么想吃的,你安全回来就行。”老夫人问不出个究竟,身子慢慢松驰,权且信了他。 步出和轩的院门,曾墨抬头看了看天,夕阳西落,天际漫黄一片。 离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他低下头,加快脚步走向静轩。 星辰和彩叶站在院子里,星辰面无表情,彩叶眼睛骨碌碌转来转去,像是有心事。 星辰瞟了她一眼,“有事儿?” 彩叶用手捂了捂胸口,半晌回答:“没事。” “没事你转悠什么?” “我,我哪转悠了?”彩叶不服气地反问。 “算了,你说没事就没事吧。”星辰懒得跟她争论,背手而立。 彩叶挠了挠脖子,试探地问道:“你说,你说,爷,爷会打人吧?” “打人?打什么人?”星辰听不懂,“不会打人当的什么侍卫?” 曾墨是侍卫出身,不会打人就怪了。 “不是,我说的是……”彩叶刚要解释,眼角余光发现曾墨进来了,赶紧转了个身子,恭恭敬敬地喊道,“爷,您来了。” 曾墨淡淡“嗯”了声,“你们出去吧,有事叫你们。” 彩叶、星辰有些奇怪地退了出去。 站在院门口,彩叶碰了碰星辰的胳膊,悄悄问:“你有没有觉得爷有些奇怪?” 星辰站得溜直,“不觉得。” 彩叶闭紧嘴巴,不聊了。 曾墨来到床前,这次没有坐到地上,而是双膝跪倒,沉默地看着床上依旧在睡的美人。 林冰琴这觉睡得够久,从日上三竿睡到夕阳西沉。 终于,她嘴巴动了动,在曾墨咄咄的目光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稍稍有些暗。 刚睡醒的林冰琴脑子还有些迷糊,她转了转脑袋,意识到自己还躺在床上,这才转向曾墨,神情茫然地问:“这是什么时辰了?” 应该是早上,可怎么觉得不太对劲似的。 “你睡了一天,现在是傍晚。” “我,我竟然睡了一天?”林冰琴手捂额头,难以置信地坐了起来,这一起,浑身被牵动,丝丝缕缕的痛感涌上来,她不由得轻轻“咝”了声。 曾墨忙扶住她的胳膊,惊慌地问:“怎么了?” “你是明知故问吧!”林冰琴语气有些恼,“你昨晚跟饿狼一样,是想把我榨干吧?” 一想到他没完没了没羞没臊的样子,林冰琴就烦燥。 她是人又不是饭,哪有他那种吃相的? 动作虽然不算粗鲁,可架不住需索无度。 她快累抽抽了。 这睡了一整天,手脚还是软绵绵的。 她轻轻推开曾墨的胳膊,“掌灯吧。” 黑灯瞎火的,难受。 “我,一会儿就走了。”曾墨没动,依旧跪在床前。刚刚林冰琴的质问,让他的脸颊微微有些温热。 林冰琴愕然,“怎么晚上走?” “王府里有很重要的事,王爷要求今晚必须回去。” “走就走吧,又不是不回来了。”林冰琴没往心里去,“要走趁早,黑夜赶路,视线不清。” 她这还赶上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曾墨语速很慢,似在斟酌更合适的语言,“如果我有什么意外,我娘,还有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林冰琴:“……” 短暂的静寂之后,林冰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归期不定。” “这次的任务很危险?” “嗯。” 林冰琴终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你的意思是说,有可能送命?” 良久,曾墨才轻轻“嗯”了声。 林冰琴大脑一瞬间空了。 这是一个她没有想过的问题。 可曾墨没有时间让她去思去想,他继续说道:“你说过,与我成亲本就是做做样子,并非你情我愿琴瑟合鸣。如果我去了,烦请你照顾好我的老娘。他日,老娘驾鹤西去,你遇得良人,可以再嫁……” 曾墨像交待后事一样,一件件一桩桩,悉数交待清楚。 “宅子、土地,全归你所有。王爷答应过我,会着人负责你们的安危,保你们安全无虞。” 天色渐暗,两人面对面说话,却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林冰琴大脑短暂的空白之后,内心的某处忽然就被揪了下。 曾墨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像温热的水流慢慢流淌。 他在交待后事,用一种平静随和的语气。 死亡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轻描淡写。 “生的概率是多少?”林冰琴忽然问道? “什么?” 林冰琴换了一种问法,“你不是说任务凶险么?有可能会死,我想问,生的可能有几成?” “想听实话吗?” 林冰琴不耐烦,“废话!” 须臾,曾墨回答:“没有。” 林冰琴哑然,半晌问道:“你,你是说,你必死无疑?!” 曾墨重重地“嗯”了声,“娘还不知道,你别告诉她,她经受不住。” 天已经完全黑了,曾墨慢慢站了起来。 真正要走的时候,他才发现内心有多么的不舍。 像割心剜肉一样,心脏剧痛。 他双臂向前一伸,将坐在床上的林冰琴抱进怀里。 柔弱无骨,绵软馨香。 他眷恋不已地嗅闻她的发丝,沉重的呼吸萦绕在她的耳畔。 直到这一刻,曾墨才惊觉自己要彻底失去什么了。 一种难以抑制的痛苦和悲伤在他周身漫延。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像是要嵌入自己的血肉里。 “欠你的,只能,只能下辈子偿还了!” 哽咽而绝望地说完这句话,他猛地松开她,大步昂扬,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第50章 林冰琴短暂地怔愣几秒,在他走至门口处时,她脱口而出:“走吧!” 音色平淡,听不出有任何的情感起伏。 悲怆难抑的曾墨在听到这声“走吧”之后,情绪莫名被抽离,他突地止住步子,身子回转,低声问了句:“什么?” 林冰琴再次重复:“走吧。”声音里竟然蕴含了一丝丝烦燥之意。 像是在沸腾的热水里注入了一块冰,曾墨满腔的生离死别,卡在了这一瞬。 林冰琴的口吻太生冷了,这即是生离也是死别,昨夜两人还缱绻悱恻,今日便要生死别离。任谁也会生出几分不舍和眷恋,可林冰琴竟然能用如此平常的语气说出“走吧”这两个字。 像是经历过漫长的苦难,终于要解脱了一样。 曾墨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仿佛在等待一句可以令他暖心离开的话。 很遗憾,没有。林冰琴在停了一会儿之后,再次发出那两个音:“走吧。” 烦燥之余还多了丝急迫。 曾墨胸口像是有什么被堵住了,呼吸困难凝滞,他忽地抬起步子,置气般冲出了院子。 星辰及时跟上,彩叶则进了屋子。 点燃蜡烛,彩叶回身去扶林冰琴的身子,“夫人,您需要点儿什么?”她眼睛扫到林冰琴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地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极小声极小声地问道,“夫人,疼吗?” 林冰琴心绪复杂,她没有多想,只敷衍道:“不疼。” 彩叶只当她是不好意思,遂小心问道:“夫人睡了一天,饿吗?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准备。” 是有点儿饿,但林冰琴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她摇摇头,“给我拿纸和笔吧。” 彩叶殷勤地拿来了纸和笔,双手托着,问:“夫人,放在哪里?” 林冰琴左右一扫,眼神落到桌子上,“还是放到桌子上吧。” 她披了外袍下床,“端盆水,我要洗漱。” 彩叶放下笔和纸,去外面端了盆温水进来,侍候林冰琴洗漱。 洗漱完,林冰琴将糟乱的头发随意拢在脑后,人便坐到了桌子前。 执笔,绘画。 她心情糟乱的情况下,喜欢用绘画来转移注意力。 信马由缰,像是无处发散的心情,挥毫泼墨到纸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找回自己。 她是打算有朝一日离开曾墨的,但绝不是现在这种,他突然说要走,而且是死别的一种方式。她对于他要去做什么样的任务是无能为力的,她穿越时空而来,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懵懂无知。 无法掌控曾墨的未来。 他要死,她无可奈何。 但“死”那个字传入耳际的一刹那,她内心不可抑制地揪了下,揪疼。 继而便是无措。 习惯了有他,万一他不在了,她要怎么生活? 这个问题涌入脑海。 彷徨无助席卷了她。 她画形态各异的花,鲜艳盛开的,含苞待放的,充满生机的花骨朵,一朵朵一簇簇,争奇斗艳,但却给林冰琴带不来任何的好心情。 反而越来越烦燥。 话说曾墨置气般地离开了。 策马狂奔数里之后,他突然就停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星辰始料未及,超越他之后及时倒了回来。 他抓着马缰绳,表情莫名地看向曾墨:“爷,有何吩咐?” 好好的忽然就不走了,难不成有何意外? ““星辰,王府里的死士是不是都训练好了?”曾墨问。 关于这一点,星辰是了解的,他答道:“是的,只等王爷一声令下。” “死士,有活的可能吗?”曾墨又问。 “这是一步险棋,王爷筹谋多年,怎么可能让死士活下来?所有死士,去了是为完成任务,完不成,必须死。完成了,更要死。新帝登基,怎么可能为日后留下任何污点?” 弑杀皇上是大罪,成与败,都不能有活口。 这两个问题,星辰知道答案,曾墨更知道。 星辰不知道曾墨为何要多此一问,仿佛要确认什么一般。 曾墨问完,忽然掉转马头:“再回府里一趟。” 策马疾奔,不一会儿便去而复返。 曾墨将马留在离家几十米处,人没走院门,而是翻.墙而入。 星辰虽然纳闷,还是依葫芦画瓢跟在了后面。 几个跳跃之后,曾墨跃到了和轩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 星辰则待在和轩的墙头。 星辰盯着曾墨,曾墨则看向亮着灯光的地方。 屋内,光线柔和地洒满房间,彩叶站立一旁,林冰琴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发丝太长,几乎要垂至腰间。 她站在桌前,头微微低着,手执一笔,认真而仔细地在纸上绘画。 她画得很认真,时而眉头轻皱,时而又挑眉细琢,一朵朵鲜花自她笔下诞生,红得耀眼,粉得娇艳,黄得鲜嫩,平淡无奇的桌子上像是铺就了一座馨香四溢的花园。 曾墨越看,脑门蹙得越紧。 女人心,海底针。 他是越来越看不透屋内那个女人了。 他本来觉得她对自己还是有一丝感情的。 床上的顺从,对母亲身体的关切。 如果没有感情,应该做不到这些。 可现在,他告诉她,他很快要死的消息之后,通常男人的妻子,这时候会哭天抹泪,追着哭着不许他走,抱着他的胳膊他的大腿,哀求他活下来。 林冰琴但凡有其中一样行径,他也会感觉舒服些,走得痛快些。 可林冰琴一没哭二没闹,急急躁躁催他走,他走了之后,她不哭天不抹泪,站在桌前诗情画意地画起了画,画的还是喜庆详和的花儿。 这感情不是丈夫要死,这是要迎接喜事的状态。 曾墨越想心越抽疼。 空有满腔的情感无处发泄,心像被刀割了一样。 他在树上待了近半个时辰。 屋内的林冰琴画了近半个时辰,画完一张,再接一张。 没有表露出任何伤心与难过。 心有期待的曾墨失望不已,他眼睛快瞪木了也没看到自己期许的画面。 终于,还是心有不甘地跳跃离开。 沿原路返回墙外,曾墨气息难平,他瞪眼跟着跳跃出来的星辰,问道:“如果,如果某位死士的妻子,知道丈夫很快要死,会如何表现?” 他其实说的是自己,只不过借用其他死士的身份。 星辰哪料到曾墨是在问自己,他眼睛眨巴几下,“应该是哭天抢地,伤心坏了吧。” 谁家男人要死,女人不是要死要活的? 男人是家里的天,天要塌了,女人还不哭死? “不哭的女人,会是因为什么?” 星辰头脑简单,他歪了下脑袋,以自己看到过的现象做出猜测,“丈夫要死了还能无动于衷,要么是心中有恨,巴不得丈夫早死,要么是外头早有了相好的,希望丈夫赶紧死了好方便她行事。” 他在侍卫营里就听说过这样一桩,丈夫没死,妻子就跟隔壁男人勾三搭四的,丈夫出任务丢了命,她拿着丈夫用命换来的银子,悄悄搬进了隔擘的院子,笑得那叫一个欢哪。 他顺口一说,站在对面的曾墨,脸快黑成了一块炭,几乎跟夜色融合到了一起。 曾墨牙关几乎咬碎了,从齿缝里挤出冷嗖嗖的两个字:“走吧。” 星辰不知道他生的哪门子的气,摸摸后脑勺,傻乎乎地应道:“那就走吧。” 暗夜里,两骑铁骑犹如两道闪电,在暗沉的路上狂奔疾行。 和轩。 画了一两个时辰的画,林冰琴胳膊累得几近抬不起来。 落笔的时候,手开始微微颤抖。 心细的彩叶发现了,往前一步,贴心地问道:“夫人,您是不是累了?” 一天没吃没喝,这又站着画了这么久,身体哪里经受得住? 终于,林冰琴执笔的手顿住,像被点穴一般定在了那里。 笔尖的墨将纸上晕染了一大片,本来娇艳盛开的花儿,被晕出了一大团的红色。 红色越聚越多,像是一滩正在流淌的血…… 彩叶惊呼:“小姐,你的画……” 林冰琴保持了许久的平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扔了手中的笔,身子一软,像面条一样瘫坐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地滚落。 她先是小声呜咽,哭声断断续续,及至后来,她干脆放声大哭,嘴巴张着,毫无形象,哇哇哀嚎! 养只猫养只狗,都会滋生感情,死了,心情会抑郁很久。 更何况曾墨是个人,是个知冷知热的男人,是个喜欢她待她好的男人,是个被她的情绪牵引着的男人,是在她心情好时他也很快乐,在她心情不好时他也会惶恐不安的人。 这样的他,在她慢慢要接受的时候,却要离开她了。 以一种决绝而不可挽回的方式。 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再也没办法同他一起吃饭,再也没办法同他说笑聊天,林冰琴心里像被捅了一个大洞,风雨狂注,痛苦难抑! 彩叶吓得惊慌失措,蹲到林冰琴跟前,哭叽叽地问:“夫人,夫人,你是不是身上太疼了?用不用我找郎中来看看?” 林冰琴哭得实在是太伤心了!这得是受了多大委屈才能哭成这样啊! 第51章 林冰琴哭得太伤心了,又是夜深人静时分,声音传到外面,惊醒了很多熟睡的下人。 彩叶忙跪坐到林冰琴跟前,小声劝:“夫人,你别哭了,我知道你身体疼,心里难受,可是,你还怀着孕,这样大哭对胎儿不好。还有,万一,万一老夫人听到了,岂不是更伤心?” 她只当是曾墨把林冰琴打成了这样。 林冰琴不管不顾,持续地哭,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滴落。 究其根本,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因为喜欢曾墨才哭,还是恐惧自己以后的生活而哭。 哭累了,嗓子哭哑了,林冰琴总算停了下来。 彩叶赶紧递过来一杯水,林冰琴试了试凉热正好,她咕咚咕咚干下去一大杯。 将杯子递还彩叶,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静轩那边会不会听到我的哭声?” 彩叶埋怨地瞪了她一眼,都哭这么长时间了才想起这茬,她道:“静轩与和轩离着远,我估计是听不到的。但会不会有人告知老夫人就不清楚了。” 她哭的动静这么大,下人们肯定是听到了。 “那你去排着通知一遍,谁也不许把我今晚大哭的事情告诉老夫人,如有违反,立刻撵出去。” 彩叶急叨叨起身去办。 林冰琴在身后补了句:“忙完,去给我备点儿吃的吧。” 彩叶站定回头,“夫人想吃什么?” 林冰琴一时也想不起要吃什么,略一停顿,说道:“就面吧。” 待彩叶出去后,林冰琴活动活动双腿,自地上站了起来。大哭一场,宣泄了情绪,饥饿感和痛感涌了上来。 不管曾墨死不死,她是要活下去的。 另一边,曾墨快马加鞭,接近天亮时才赶到了王府。 王爷房间一直亮着灯,几乎在曾墨进府的同时,有人跑去汇报:“王爷,曾墨回来了。” 王爷挥挥手,“出去吧。” 不一会儿,王爷房间的灯熄了。 曾墨听到王爷歇下的消息,拴好马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是王爷义子,虽称呼上没有完全改观,但基本的条件王爷都给配备了,比方单独的院落。 院子不是很大,房间陈设簇新华丽。 曾墨有家,在此留宿休息的日子屈指可数。 推门进屋,曾墨第一眼便看到了放置于桌上的一套衣服。 漆黑暗沉的颜色,堆在那里很是醒目。 曾墨本来还疲惫无神的眼睛,猛地一震。 他疾步来到桌前,双手捧起了那套衣服。 随后跟进来的星辰没能抑制住震惊的情绪,脱口而出:“死士服!” 为了几日后的事件,王爷已准备好了统一的死士服,此事只有相关人等知晓,其他人是不明白要发生什么事情的。 星辰始终跟在曾墨身边,以前是,现在也是。 死士服的事情,星辰和曾墨都有参与,所以最是知情。 星辰震惊的是,这衣服如何会出现在曾墨的桌子上。 要知道,死士服的件数是严格准确的,有多少死士参与活动就有多少套死士服。多一件也是没有的。 每件死士服的领口处都有一枚小小的钮扣,里面暗藏了致死的毒药,使命一旦结束,便要以此结束生命。 有多少死士服,就会有多少个尸骨。 曾墨目光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死士服,不发一言。 星辰惊呼过后,走到他的旁边,震惊发问:“爷,这倒底是什么事情?” 如果所料不错,这套死士服应该是给曾墨的,可为什么会给曾墨? 星辰想不明白,也觉得不太可能。 曾墨沉默一会儿,双手一松,死士服唰地落到桌上。 他一撩袍子,坐到桌后的椅子上。 星辰还处在震惊中,他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 曾墨淡淡扫了眼懵圈中的星辰,吩咐:“把门关上。” 星辰反应过来,回身出去,将院门和里门统统关好。 之后跑回曾墨跟前。 他问道:“爷,这,这死士服是哪里来的?要给谁?” 他不能相信是要给曾墨的。 曾墨默了一瞬,淡淡回答:“是王爷给我的。” 星辰:“……这怎么可能?” 曾墨低头,眼睛盯着地上的某个点。 沉默。 他是自告奋勇当死士,也不曾后悔自己的决定。 但王爷派人将死士服送来,这种感觉便微微有些不同。 还未到出发的日子,死士们皆未收到死士服,按照预先商定好的,出发前一天才会统一发放。 而今,王爷把第一套先给了他。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王爷决心已定,曾墨这颗棋子,可以弃掉了。 先是有林冰琴无动于衷,后有王爷冷漠以待。 曾墨心里像是裹入了寒冰,满腔热忱付诸东流。 多少年来为王爷拼死博杀的场景在他脑海里一一闪现。 多少次为王爷挡刀,多少次以血肉之躯保护了王爷的安全。 他身上的累累伤痕是最好的证明。 王爷因而感恩于他,厚待于他。 曾墨并未因此骄傲,为王爷效力似刻写在骨子里。 宁死无悔。 今天,这份坚定却有了一丝丝的松动。 星辰呆愣许久才明白曾墨此话意味着什么,他噗通跪下了,“爷,万万不可。”他口吃纠结,“此事没到必须牺牲爷的地步,王爷为此专门培养了死士,完成使命不成问题。爷去岂不是白白送命?” 星辰焦急难受,跪行几步,“实在不行,能让属下去,也不可让爷去啊。爷有家人,属下无亲无挂……” 曾墨撩起眼皮,淡淡瞥了眼因激动而急赤白脸的星辰,缓缓说道:“事情已定,无可更改。” 他定了,王爷也定了。 星辰眸子快瞪出了眼眶,“爷,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接受不了这种情形。 “不必说了,我心中有数。”曾墨表情平静,“你帮我办件事情。” 星辰似是见到了曙光,迫不及待地点头:“可以,一万件都可以。” 不日便是太后生辰,王府离着皇城距离遥远,需得提前几日出发。 临出发前夜,已恢复状态的惠郡主吵着要见曾墨,被王爷及时制止了。 “已经答应你的事情,你就别急于一时了。曾墨还有他的事情,等太后生辰一过,便把你们的事情提上日程。” 为了稳定女儿的情绪,王爷撒了谎,说是曾墨已答应娶她为妻,这几日回家去处理家事了。 其实曾墨就在王府里,跟一帮死士待在一起,筹谋大事。 惠郡主满意了,纤纤玉手轻轻理了理自己的长发,娇里娇气地回答:“那,我就勉为其难等一等。” 王爷暗自舒了口气。 只等曾墨一死,女儿再是不愿也无济于事。 惠郡主想不到这层,还欢天喜地,满心期待着太后生辰结束。 出发去皇城的前夜,惠郡主在屋里懒洋洋地歪着,有侍女来报,“郡主,一名叫星辰的侍卫要见你。” “星辰?”惠郡主歪着脑袋,“我没有印象,他找我做什么?” “好像,”侍女犹犹豫豫,“好像是……” 侍女还没说出来,惠郡主眼前一亮,“我知道了,是曾墨的属下,”她玉手一扬,“让他进来吧。” 星辰低头进来,恭身一礼,“属下星辰见过郡主。” 惠郡主瞟了他一眼,“你是曾墨的手下吧?” “是。” 惠郡主的眼角弯了起来,“找我何事?” 星辰朝左右两侧望了眼,但没说话。 惠郡主聪惠过人,她马上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鱼贯而出,屋内只留下惠郡主与星辰两人。 星辰噗通跪下,低声道:“郡主,爷有公务在身,已提前出发去皇城。但有一句话,爷让我务必转告郡主,太后生辰那晚酉时,请郡主在华纺园处见一面。” 华纺园是皇宫内的一处园子,离着皇上寝宫极近,不足百米的距离。 惠郡主嫣然一笑,自然是爽快答应了,“除了此事,还有没有其他话了?” “爷有千言万语,只待见面亲自说与郡主听。” 星辰这么一说,惠郡主笑容愈发灿烂,像春日园子里的花,姹紫嫣红。 星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惠郡主特意封了下人的口,没人知道星辰所为何来,倒底说了什么。 太后生辰是大事,王爷一家老小,昼夜赶路,终于在太后生辰前一晚抵达皇城。 皇上亲自出迎,欢迎哥哥嫂嫂进入皇宫。 兄弟友恭,敬重有礼。 路途劳累,王爷在见过太后之后便回屋休息。 隔日中午,太后在皇宫里大摆寿宴,喜庆热闹。 众人一一敬献了贵重的礼物。 太后春风拂面,笑容开怀。 重头戏安排在了晚上。 临近酉时,皇上回寝宫换装,准备去参加太后晚宴。 几个太监和宫女围绕在皇上身边,正准备帮皇上更衣。 忽然,宫门口乌压压闯进一批黑衣人,手执刀剑,厮杀而来。 因了太后生辰,皇宫侍卫其实已经加派人手。 但这批人,人数众多,出手快准狠。 一看就是专门训练过的。 太监宫女来不及说话便倒地身亡,不大的寝宫内,转瞬便是血流成河。 皇上穿着寝衣,这种势如破竹的厮杀还是头一次见。 保护他的侍卫和太监,一个个倒下,但不见有新的侍卫进来增援。 为首五六人杀将过来,皇上寡不敌众,被其中一人刺中心脏,当场一命呜呼。 第52章 酉时整,惠郡主准时出现在华纺园里。 冷意萧瑟的天气,为了美丽她衣着单薄,淡粉色长裙,袖口处绣着精致秀美的牡丹,纤腰收紧,行走间,裙摆像浪花一样散开,美丽妖娆。 她怀着希翼和忐忑不已的心情,在华纺园里来回走动,不时抬头瞟向四周。 蓦地,一道黑影向着她飞蹿而来,噗地一声,倒在了她的面前。 惠郡主惊叫一声,纤手捂着嘴唇,吓得颤颤后退。 地上的男人身着紫色衣袍,浑身上下几近被血染红,他趴到地上后,微微蠕动几下,声音虚弱无力地说道:“郡,郡主,是,是我,曾,曾墨……” 一句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 惠郡主一听是曾墨,手从唇边移开,身子颤微微向前,围着地上那团血污转了圈。 男人不光身上沾满血污,就是脸上也是被污血给糊住了,还有血继续往外涌。 隐隐看着像曾墨,可又看不出来。 惠郡主用指尖轻轻触了触男人的腿,颤声问:“是,是墨哥哥?” 没有人回答她。 惠郡主哇地哭出了声,抬首,声嘶力竭地喊:“来人哪,来人哪,有人受伤了!” …… 新帝登基的消息,很快便自皇宫传到了民间。 林冰琴听到的时候,正闷闷不乐地站在和轩的院子里。 星辰在王爷举家赶去皇宫之时便被曾墨安排回了府里。 随时陪侍在和轩前后。 星辰站在林冰琴身前,将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转告她。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林冰琴问。 星辰规规矩矩回答:“是的。” “新帝义子,难道没有消息?”林冰琴语气无波无澜,仿佛新帝义子是个与她完全不相关的人。 “这个?”星辰难以启齿,停歇半晌才口吃地回答,“没有,没有任何关于新帝义子的消息,之前的惠郡主已被册封为惠公主,民间只传新帝有一女,未有其他子嗣。” “没有消息,是不是,就是,”林冰琴犹豫很久,才吐出两个字,“去了?” 星辰默默低下头,“属下不知。” 现在曾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死士的话,死了之后,家人会收到消息吗?” “不会。” “就这样无声无息离开了这个世界?” “死士通常并无家人,如果有的话,他们自会用自己的方式与他们告别,外人是不清楚的。” 林冰琴长长叹息一声,事已至此,好像她没什么好再问的了。 她转身要回屋,想到一事转过头来,“对了,如果曾墨出事,会不会,会不会牵连到我们?” 皇上动辙诛九族灭三代的,她不能不有这种担心。 星辰摇了摇头,“不会的,若是有的话,我们早该收到消息了。” ~ 皇宫内。 惠公主披着紫色长袍,匆匆步进一处院子,院内一侍卫拦住她去路,小声道:“公主,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惠公主语气生冷:“滚开!” 侍卫犹豫几秒,乖乖让出了位置。 惠公主大步踏进房间,人未进声先到:“墨哥哥,墨哥哥,你怎么样了?” 床上躺着一人,听到声音后,慢慢朝门外转过头,在察觉到公主已冲进房门之后,他缓缓自床上坐了起来,挣扎着就要下地。 惠公主赶紧扶住他的胳膊,“墨哥哥,你伤势太重,还是安心休养吧。” 曾墨脸上有两道深深的剑伤,一道贯过鼻翼上侧,斜穿整张脸,另一道在下巴处,刀口极深,休养一个月之后,还是泛着深深的暗红色。 惠公主一看到他这张完全毁容的脸,禁不住泪就下来了,哽咽道:“墨哥哥,你一定很疼吧?那些人真是该千刀万剐,不仅杀害了先帝,还致你重伤。我一定要让父皇揪出幕后真凶,诛他们九族。” 惠公主咬牙切齿,恨不能立马替曾墨报了此仇。 她只当是别人将曾墨伤及此种程度,却不知一切皆与父亲有关。 那日,死士在完成任务之后,纷纷倒地毙命,曾墨在最后一刻,脱去死士服覆到死去的皇上身上,然后重伤自己,倒在了惠公主眼前。 王爷,也就是现在的皇上,赶到之时,看到女儿守在曾墨身旁声嘶力竭地呼喊,明知什么情况也只能装聋作哑,按照女儿的要求救了曾墨。 曾墨醒后,身上多处剑伤,虽不致命,但身体也受了重创,尤其脸上两处刀伤,完全将他的容貌毁掉了。 登基三日之后,皇上单独面见了曾墨。 伤尚未好的曾墨,勉力跪在皇上面前,不发一言。 皇上斟酌再三,对着他的发顶说了句:“你辛苦了。” 曾墨回答:“属下不辛苦,但属下脸部毁容,这义子之名是不宜宣告天下了。曾墨该当如何,听凭皇上发落。” “你训练的一万精兵,去了哪里?”皇上忽然发问。 曾墨没有吱声。 皇上眼睛微微眯起,“起事当日,一万精兵帮我挡住反叛之人,助我顺顺利利登基称帝。但昨日有人来报,一万精兵突然不知所踪,全找不见踪影。” 所谓的一万精兵,乃是曾墨费尽千辛万苦训导出来的。为保密起见,这一万精兵单独扎营,不为外人所知。 这兵精到什么程度呢?至少可以做到以一当十。 为指挥这一万精兵,当时的王爷特意定制了专门的兵符,见符调兵。 此次起事,的确做到以符调兵。 但事成之后,这一万精兵却在一夜之间神奇消失。 拿兵符发出调遣之令,全然不管作用。 皇上内心隐隐觉得不安。 这一万精兵至少可抵十万士兵,若为己用,可担大任。但若是与自己为敌,可就不妙了。 前思后想,唯一的症结可能就在曾墨这里。 他曾与一万精兵朝夕相伴,最有可能知道底细。 沉默良久,曾墨缓缓抬起了头,“皇上,属下暂时也不知道这一万精兵去了哪里。但训导之时,为防起事失败伤及无辜,属下跟他们之间有过约定。” 皇上:“什么约定?” 曾墨沉声答道:“兵符,只可用一次!” “……”皇上诧然,“你是说,我手中的兵符已无任何效力?既然如此,以后这一万精兵,就各地散去,不再有用?” 曾墨眼眸微抬,“万人齐散,但,见人则聚!” “见谁?” “属下本人!” “……” 皇上震惊莫名,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曾墨慢慢解释,“这也是以防万一的决策。现在万人散去各地。如果有需要,只要属下出现,发出召集令,他们会听召返回,以最快的速度。” 皇上愕然之后,在曾墨跟前转了个圈,手抚下巴,呵呵冷笑,笑过之后,人转回来,俯视曾墨,“曾墨啊曾墨,未曾料想你给自己留下了后路。” 这条后路留得足够大,大到皇上不可掉以轻心。 “请皇上恕罪!”曾墨敛起面容,重重叩头,“臣下此决策,万不是为留后路,只是以防事败损耗上万人命,精兵养成不易,若是及时散去,来日犹可用。若是全部斩杀,实在可惜。万请皇上恕罪。” “既如此,你为何不禀报于朕?” “事情紧急,属下思虑不周。”曾墨再次叩头,咚咚咚三声,磕得实在而狠。 皇上闭了闭眼睛,“也罢,朕本来就不舍弃你。是惠儿非要掺和,朕不得已而为之。眼下你脸部毁容,惠儿再是喜欢你,也无与你成亲的可能。这样,也算两全其美了。” “谢皇上宽宏!”曾墨再次叩头。 曾墨的算计,皇上懂,且可以理解。 虽内心略有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 兵符只一次效力这种事情,皇上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当初皇上轻易放弃曾墨,最大考量也是兵符在手,精兵在握,无所顾忌。 早知曾墨有如此算计,皇上怎能轻易弃他? 神算大师说过,惠公主是他的吉星,惠儿在,未来在,所以他才纵她宠她。 皇上盯着曾墨已磕得红肿一片的额头,慢慢说道:“你好好养伤,养好后担任御前侍卫一职,一万精兵还归你掌管着,有机会的话,将一万精兵扩充一下,关键时刻发挥威力。”他语重心长,“朕待你如亲子,以后,你便是朕唯一的亲信。” 曾墨自然是千恩万谢。 皇上与曾墨之间,表面完全信任,实则也在暗暗观察考量。 曾墨为表忠心,伤养好后,并未离开皇宫,而是尽心尽责地担起护卫皇上安全一职。 在一次狩猎之时,曾墨毫不犹豫为皇上挡住不知打哪儿射出来的暗箭,箭上猝了毒,曾墨为此重伤月余,身体经受万般折磨。 但也因此,他终于找回了皇上对他的信任。 他康复之后的某日,皇上单独将其叫去寝宫,把酒言欢,冰释前嫌。 隔日,皇上下令,“曾墨,你母亲妻子尚在千里之外,朕准你几日假,回去接她们来,这样,你既可以尽忠,也可以尽孝,两全其美!” 春暖花开之时,曾墨踏上了返程! 第53章 新帝登基后,林冰琴郁郁寡欢了十几日,人恹恹的,提不起兴致。每天都会去看婆婆,陪老人家聊天,关心她的病情。 除此之外,她干什么都没有精神。 晚上还是会做噩梦,还是会怕,但没有可以依附的身体,她把曾墨曾用过的枕头当成了寄托物,每晚抱着入睡。 开始睡不着,随着时间推移,不知不觉竟也习惯了。 每晚要睡觉时,拉过枕头抱进怀里,脸颊挨着枕头仿佛找到了安全感和归依感。 十余日之后,随着天气日渐变冷,她慢慢变得勤快了。 她不再去想曾墨的种种,将注意力转到了照顾婆婆这件事情上。 为了让婆婆有个好的心境养病,林冰琴自作主张,将临近静轩的院子给拆了,找了十几名劳工,挖出了一片池塘,池塘旁挖了深井,将水引入。 静轩本身就有一个挺好的院子,为了开阔视野,林冰琴还是将院墙给拆了,把院子的范围生生往外扩大了。 老夫人只消坐在炕上,就可以看到窗外的池塘和干净的院子,视野开阔,心境随之也跟着变好。 天气冷,院子里相对有些冷清。 林冰琴向老夫人解释:“娘,等开了春,我把院子里种满花儿,到时候,院子里的风景就漂亮多了。” “你呀,这是花费了多少心思?银子也花了不少吧?”老夫人望着窗外,“这下,我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以前,推开窗户,也只是看到一处院子,四四方方的,最远看到的永远是一堵墙,老人家心里发闷,可又说不出来。 林冰琴往老夫人身前凑了凑,主动帮她按摩双腿,“娘,你身体有什么感觉没?” 老夫人犹豫一会儿,说道:“没有。” “是不是,身体偶尔有些发僵?”林冰琴一边觑眼老太太的神色一边问。 老太太果然惊讶,“你是怎么猜到的?” 林冰琴心里泛苦,她哪里用得着猜,前世父亲去世之前就是这样的症状。她换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人待在炕上久了,身体肯定发僵啊。这都怪我,我应该偶尔带您出去转转,只可惜天气太冷了,您这身子骨恐怕受不住。这样吧,等来年开春,我一定天天带您出去转转。” 老夫人对来年开春不感兴趣,倒是想儿子了,“曾墨就没给家里来封书信?” “娘,书信没有,口信倒是有的。他助新帝登基,事务烦杂,加之路途遥远,没办法回家,但是捎了不少银子回来。”林冰琴从兜里掏出一沓银票,往老人家跟前一亮,“这些,全是他捎回来的。” 老夫人接过银票大致数了数,“这,这都有一万两了吧?” “娘,您太有数了,这些啊,是一万二千两银票。” 在几百两银子就能买一处宅子的时空里,这一万二千两银票堪称一笔巨款。 老夫人马上就相信了,“唉,他在外头需要打点的地方肯定很多,干嘛都把银子捎回来。他只要报个平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老夫人现在对银子不感兴趣,只关心儿子的身体健康。 林冰琴见老夫人相信了自己的说辞,心里安慰不少。 这些银票的确是曾墨的,但不是他最近捎回来的,而是他临走之前留下来的。 准确点说,算是他全部的遗产馈赠吧。 老人身体每况愈下,林冰琴心里不踏实,遂要求贴身陪侍,她想待在静轩里,跟老人家同吃同睡,以便照应。 被老夫人严辞拒绝了。 “你是双身子,眼瞅着身子越来越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来照应我。我反正是要走的人,可你肚子里是要出生的人,就是选,谁也知道要选这个小的。所以啊,我不用你照顾,有这么些下人全天候地陪着我,就已经足够了。” 对呀,林冰琴差点儿忘了自己还是个“怀着身孕”的女人。 没办法,她只好一天两趟地往静轩跑,天天如此,从不落下。 不知道是跑累了还是院子和池塘的事情太过费心了,林冰琴胃口越来越差,常常是食物端上了桌,只随意扒拉一口便撂了筷子。 急得彩叶跟什么似的,让厨房变着花样做吃的。 可林冰琴还是提不起胃口。 这天中午,林冰琴从静轩回来,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 刚睡醒,彩叶便来告知,“夫人,郎中在门口候着了。“ 林冰琴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什么?” “老夫人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好,特意让人请了郎中过来给您瞧瞧。” 林冰琴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 看不看的反正就那么回事。 她恹恹地倚靠在床头,提着药箱的郎中恭身走了进来。 “夫人最近食欲不佳?” 林冰琴嗯了声。 “睡眠可好?” “一般吧。”林冰琴叹了口气,“偶尔会做恶梦,”她抬起头,“不过是以前被吓着了,应该不是身体的事情。” “那为夫人诊个脉吧。” 林冰琴细腕伸出,郎中用布巾搭上,指尖触上,聆神细诊。 林冰琴忽然就浑身一激灵。 精神散漫,竟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她很突然地缩回手腕,急声道:“不用诊脉了。” 这个郎中她不认识,一搭脉便知她并未怀孕,这要是传到老夫人耳里,事情可就麻烦了。 她在心里暗自埋怨自己,最近不光是食欲差,精神也愈发地差了。 差点就酿成了大祸。 这脉郎中其实已诊得差不多了。他不太理解地愣在那里,“夫人,这是?” 彩叶忙凑上前,“夫人有孕,身子多有不适。”她讨好地看向林冰琴,“夫人,看在老夫人特别关心你的份上,还是好好让郎中诊诊脉吧。” 得诊出哪里不适,对症下药,才可以保持健健康康的身体。 林冰琴也有此意,她想了想,示意彩叶,“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跟郎中说。” 彩叶乖乖退了出去。 林冰琴重新伸出手腕,语气也柔和了许多,“麻烦郎中了。” 郎中换了条布巾,继续帮她诊脉。 林冰琴默默望着他,“可有诊出什么?” 郎中收回手,认真说道:“夫人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喜了。” 林冰琴轻笑一声,“没想到郎中先生如此配合。” 她还没说什么,只是把彩叶推了出去,郎中便猜出她是因假孕之事有求于他,继而给出她想要的诊断结果。 郎中皱眉,“夫人此话怎讲?” “既如此,我很感激先生,您在我面前如是说,就在老夫人面前如何回禀,”林冰琴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还请笑纳。” 郎中连连摆手,“夫人,使不得,使不得。老夫人已给了诊金,不可再多收夫人一份。” 林冰琴手在空中擎着,“郎中帮我解围,理应拿着。” 郎中抬起袖子在额头上轻轻拭了拭,“夫人此话怎讲?” 林冰琴有些无语,暂时收回银子,说道:“看来话要说明白说透了。”她问,“郎中先生,我是怀孕了吗?” 郎中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 “真的?” “千真万确。” 林冰琴失笑,“先生,在我面前用不着撒谎的。我知道,我没有怀孕。你只消在老夫人跟前说我怀了孕,三月左右,即可。” 郎中瞪起眼睛,“夫人错了,夫人有孕,脉象尚浅,应不足三月。” 林冰琴目光讶然,头微微偏了偏,“郎中,你说什么?” 郎中重复,“夫人有孕,月份尚浅,所以才食欲不振,头昏乏力。” 林冰琴惊得坐直身子,“我怀孕了?” 郎中:“千真万确。” 林冰琴在心里算计了下,最近忙于整理池塘和院子的事情,还真没注意自己月事的问题。仔细算下来,的确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她拍拍自己脸颊,难以置信。 自己就这么怀孕了? 可郎中言之凿凿,不像有假。 林冰琴双手放到自己的小腹处,只觉人生变幻莫测,竟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有了这个小小的意外。 原来她还愁假孕的事情如何了结,月份越来越大,要装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没想到,麻烦迎刃而解。 她真怀孕了。 算算日子,比假孕日期晚了一个多月。 林冰琴忽然就有了动力。 春暖花开,在她的指挥下,静轩外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清澈的池塘,流水潺潺。 池塘前是一大片花海,各种花儿争艳开放。 每天上午,林冰琴都会让人将老夫人抬出屋子,处在花海里享受阳光感受大自然的美。 老夫人身子渐沉,下半边身子逐渐不受使唤,吃喝拉撒全需要人侍候。 但精神状态却保持得不错。 日子就这样有滋有味地过了下来。 ~ 从皇宫出来的曾墨,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噌噌往家赶。 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疤痕犹在,给整张脸增添了恐怖感。 为了不吓到路人,曾墨戴了专门的面具,上半边脸仅露出额头和一双锐利有神的双目。 所谓近乡情怯,离家门口越近,曾墨内心反而愈忐忑。 阔别三月有余,终于要见到亲人了。 第54章 这天早上,林冰琴刚起床,彩叶就跑进来报信儿。 “夫人,咱家门口来了个怪人。” 林冰琴右手轻抚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不在焉地问道:“什么怪人?” “那人呀,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披着件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脏袍子,头发蓬乱,最可怕的是脸上有两道长长的疤痕,”彩叶比划着,“有一道啊,从这儿到这儿,跨了整张脸,下面那道在下巴处,可吓人了。” 林冰琴手一顿,“毁容了呗?” “是,毁容了。” “坐在我们家门口做什么?” “门房那边问他了,他不吱声,但也没生事,所以还没特意撵他。大家差我来问问夫人您的意思,是直接撵他走,还是不搭理他?” 林冰琴将衣服披上身,“不用搭理他,兴许是在此一歇,回头就走了。” 洗漱完毕,林冰琴照例去了静轩。 红花正在帮老夫人擦拭身体。 下身不能动了之后,老夫人大小便都得有人照顾。 林冰琴赶上了,忙拿了热毛巾上去帮忙。 她动作娴熟没有丝毫嫌弃,边擦拭还边跟老夫人聊天。 “娘,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用上药粒?” 老夫人似是习惯了林冰琴的照顾,她讲道:“也奇怪了,昨晚一粒药没用,一觉到亮,睡得挺舒服的。” “那太好了。” 帮老人擦拭完,林冰琴坐在边上陪老夫人聊天。 彩叶从外头进来,“老夫人,夫人,咱们家路口那儿搭起了戏台子,一会儿就要唱戏了。附近好些人涌来看呢。” 这可是稀罕事儿,老夫人问:“花钱吗?” “搁大街上哪能收钱?顶多让大家随意赏几个铜板罢了。” 老夫人挺感兴趣的。 林冰琴下令,“还等什么,赶紧摆饭,吃过饭,我们抬着老夫人,一起看戏去。” 凑凑热闹,挺好的。 红花忙命人摆饭上桌,林冰琴和老夫人就在炕上简单用了餐。 吃罢饭,林冰琴帮老夫人穿上了衣服,找了把椅子来,让人抬着老夫人,林冰琴则跟在后头,一家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戏台子就搭在距家门口不足五十米的地方,走几步路就到了。 刚出门口的时候,大家都发现了坐在路侧的男人。 彩叶、红花只瞟了一眼便转过头。 那两道伤疤看起来有些可怖,她们不敢看。 老夫人倒是瞧了两眼,但瞧过两眼之后便扭头去看前面的戏台了,她对听戏更感兴趣。她叮嘱跟在身后的林冰琴,“冰琴啊,你走路要慢点儿,当心身子。” 林冰琴抚了抚额前垂落的发丝,笑道:“娘,你就甭担心我了。就这么几步路,我没事儿。” “唉呀,我这身子骨,让你吃苦了。要是墨儿知道你身子这样还为我忙前忙后,定是心疼坏了。” “瞧您说的,照顾您是应该的。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我还得麻烦娘帮我照看孩子呢。到时候咱们仨一起住在静轩,娘可不许嫌我们俩吵闹。” 林冰琴这么说,其实是为了贴身照顾老人家。老夫人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她吁了口气,“这辈子墨儿做得最合我心的事情,就是娶了你。要是没有你,估计我这条老命早就没了,哪还能过上现在这般舒坦的日子?” 老太太是真心感谢这个儿媳妇。她的这些夸赞悉数落到了身后倚墙而坐的曾墨耳里,他眉眼低垂,表面看不出什么,实则内心像起了风,浪涛翻涌。 宅子里的人,几乎都在门口经过,每个人都见过了曾墨的脸,但大家都没有认出这张脸,或者说,都没有刻意去看。 林冰琴是最后一个看到曾墨的。 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忙着去追老夫人了。 戏台子跟前的人很多,她们找了处相对靠后的位置,视线虽不是特别好,但基本也能看到。 老夫人对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儿,听得是津津有味。 林冰琴本身对这些东西就不感兴趣,只听了一两句便觉得没意思了。 她在老夫人身后站了会儿,侧头对着彩叶和红花叮嘱几句,一个人慢腾腾打道回府。 这次,她仔细看了两眼曾墨的脸。 可怖泛红的疤痕,双目垂下,不知道是闭着眼睛,还是在看向地面。 她往前迈了两步,靠近曾墨。 曾墨长长的眼睫微微翕动了下。 男人的脸让她产生了一丝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她很突兀地开口:“抬起头来。” 曾墨在她靠近的一瞬间,心脏便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因了这张毁容的脸,他到家了,却犹豫着没敢进。 戏班子是他请的,脏兮兮的装扮是他刻意的。 他用这样一种方式,让所有的家人见识到了他这张脸。 也让他见到了久违的家人。 当看到母亲被照顾得这么好,他内心温热而感动。 当日思夜盼的人儿向自己靠近,他激动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他没有抬头。 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她。 这令林冰琴内心的狐疑又加重了几分,她声音加重:“抬起头来。” 她倒要仔细看看这张脸。 是神似曾墨?还是,产生了奇迹? 曾墨忽地起身,疾步向侧方走去。 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般逃走。 林冰琴对着熟悉的背影大喝一声:“站住!” 曾墨不仅没有站住,反而逃得更快。 不远处的星辰听到动静,往这边看了眼,拔腿去追。 曾墨疾行几百米之后,刻意放缓速度,星辰赶了上来。 他拔刀拦住曾墨的去路,呵斥道:“什么人?” 曾墨慢慢抬头。 眼睛低垂的时候,人们看不到他的眼睛,只会注意到他脸上的疤痕,可当他双目瞪大,即便是毁了容,也能看到几分曾经的样子。 星辰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须臾,刀剑咣当落地,他双膝跪下,激动发问:“爷,是你吧,是你吧?” 曾墨叹口气,“是我。” 熟悉的眼睛,配上熟悉的声音,星辰一下便确定了。 他孩子气一般抱住曾墨的腿,“爷,见到你太好了。” 还以为曾墨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见到活着的他。 曾墨心知自己“死而复生”的消息对星辰是个很大的冲击,他沉默地等待星辰缓冲情绪。 星辰激动过后,这才起身问道:“爷,你为何这么久才回来?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连个口信也没有的?” 曾墨将前因后果简单一说,转而问起府里的事情,“这几个月怎么样?夫人和老夫人都好吗?” “老夫人身体状况慢慢加重了,现在下半身不能动,吃喝拉撒都在炕上,要不是夫人怀孕,她都想贴身照顾老夫人的。为了老夫人,夫人在静轩外辟出了一处池塘和一处花园,老夫人虽然身体不好,但心情还是不错的。夫人一直骗她,说是您经常捎口信回来。” 星辰这么一讲,更加印证了曾墨的想法,老夫人被照顾得很好,病情加重是预料中的事情,但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他心中甚感安慰。 “那,夫人呢?” “夫人,夫人挺好的啊。”星辰摸摸后脑勺,“夫人以为您不在了,情绪低落了一阵,现在好像没什么了。” 林冰琴大哭的样子,星辰没看到,他只看到林冰琴情绪恹恹的状态,但据说那是因为怀孕导致的。所以在他的印象里,林冰琴算是过得挺好。 “她,她刚才应该是起疑了吧?” 说到这点,星辰有点儿惭愧,他见到曾墨却没有认出来,他道歉:“爷,恕在下眼拙没有认出您来。还是夫人胆大心细,其他下人看到您都躲得远远的,唯有夫人,竟然敢靠近。” 星辰听到林冰琴大声喝斥,还以为曾墨做出了什么不妥的行为吓到了她。 他问:“爷,接下来怎么办?” 曾墨脱掉身上脏兮兮的袍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具,轻轻罩到脸上,两道疤痕被遮住,吓人的感觉没有了,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透出几许英气。 “连我娘都没有认出我,想来我这副样子有多令人厌弃了。皇上本意是让我把家人全部带回宫,现在看来,让她们待在这里才是最好的。“ “爷这是?” 曾墨将宫里的事情大致讲了下,“过两日我便会返回宫里,家里的事情就劳你多费心了。有事情着人找我,我会尽快赶回。” “爷,难道不打算见夫人和老夫人了?”星辰震惊而不安,“这样,好么?” “没有什么好与不好,没有我,她们照样过得挺好。得知我这样,我娘可能会更伤心。” “可还有夫人,还有未出生的小公子呢!” 曾墨眼眸动了动,低语:“她不是过得挺好么?” 未出生的小公子? 他知道那是不存在的。 “那,那属下回去怎么向夫人交待?”星辰表情纠结地问。 “就说没追到,人不见了。”曾墨目光望着遥远的天际说道。 “那,爷这几日住哪里?” “天为床地为被,哪里不可?”曾墨面无表情,“今夜,我会归家看看。” 白天没有勇气进家,趁着夜色,他想回到熟悉的地方多看几眼。 第55章 林冰琴一直站在门口,等着星辰的消息。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星辰回来了。 他飞快扫了眼林冰琴的脸,之后低下头,说道:“夫人,没追上,那人跑了。” “跑了?” 星辰头垂得更低,心虚地“嗯”了声。 林冰琴没有追问,若有所思地回了屋子。 听了几个时辰的戏,老夫人心情特别好,回静轩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林冰琴瞧见老人这样,笑着说道:“娘,你要是喜欢,咱们隔三岔五请戏班子来趟,在院子里专门唱给你听。” 老夫人赶紧拒绝,“千万别,那得费多少钱啊。咱们现在光出不进,银两再多也不够花的。还得为以后的孩子打算着些。” 老人家过日子,总喜欢把目光放得长远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林冰琴低语:“不还有曾墨嘛。” 老夫人脸色黯下来,“墨儿离家,快三个月了吧?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苦不苦,身体累不累。” 老夫人难得的好心情被曾墨两字轻易打败,林冰琴心里悔得不行,早知就不提曾墨了。 怪就怪今天遇见的那个怪人,要不是他,曾墨的名字怎么可能一直在脑子里晃。 晃得她都有些魔怔了,总觉得他还活着一样。 入夜,林冰琴在屋内洗了个澡。 洗完,换上新做好的睡衣,清清爽爽地坐在床上。 新睡衣是质量很好的面料,滑爽贴身,清薄又舒服。 浅淡的蓝色,像晴朗时候天空的颜色,连身裙,长及膝部。 贴合着微凸的小腹和汹涌澎湃的起伏。 别人怀孕,脸上会起一些疙疙瘩瘩的东西,可林冰琴不,脸上比未怀孕时还要滑润、娇嫩。 不同之处在于,胸部罩杯又大了点儿。 垂坠感明显。 她低头审视自己的身材,出去泼水的彩叶走了进来,说道:“夫人,星辰有事让我过去趟,可以吗?” 星辰今天有点儿奇怪,刚吃过晚饭就找上了彩叶,非让她今晚帮忙织件东西,彩叶推拒,说是要照顾夫人,可星辰搬出十数条理由,非让她去不可。 彩叶被他磨得怪烦的,只好来问问林冰琴的意思,她让则罢,不让,彩叶也有了拒绝星辰的理由。 晚上屋里也没什么事儿,林冰琴“嗯”了声,很大方地说道:“去吧。” “您一个人能行?用不用再找个人过来?”彩叶问。 “不用,你只管去吧。” 林冰琴答应得这么痛快,彩叶拾掇拾掇,掩好里屋和院子里的门,走了。 空荡荡的和轩里就剩下林冰琴一个人。 烛火闪耀,她坐在床上发呆。 脑子里还在盘桓曾墨的脸。 白天见到的人,脸型身材,与曾墨太相似了。 某个刹那,她几乎就认定是他了。 可惜那人跑了。 会是他么? 他至于混到那么惨?跟个叫花子一样? 可不是他的话,那人跑什么? 她两手轻轻搭上自己的小腹,这里面住着一个小生命,小生命每天都在发生变化,从无到有,从小豆芽长成大豆芽,最后变成一个胖胖糯糯的娃娃。 接到星辰已经安排妥了的消息,曾墨便穿着夜行衣踩着夜色,来到了和轩的房顶上。 他轻轻挪开一块瓦片,借着空隙往屋子里瞧。 这比趴在树上看要清晰得多。 从上至下,他看到了坐在床上的女人,黑色长发如浓墨般披散在背上,灯光映照下的俏脸如白玉一样泛着温润的光,她细长的双手正抚在小腹之处,脑袋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曾墨头是向左歪的,定晴看了几眼之后,他抬起头,抡起袖子使劲搓磨了下眼睛,然后脑袋向右一歪,换了个角度继续往屋里瞧。 他没有看错,林冰琴的小腹是微微凸起的。 微微凸起的!!! 这个认知令曾墨大脑有短暂的空白。 他怔然盯着她的小腹,眸子里有寒光一闪而过! 许是情绪太激动,他身下的瓦片发出了轻响。 夜太静了,正暗自出神的林冰琴敏感地听到了房顶的声音。 她好奇地仰头。 曾墨慌乱中将瓦片塞回原处,人则轻轻滚向一边。 林冰琴仰头看了个寂寞。 但刚才的声音听得很真切。 她起身下床,穿上鞋子,侧耳继续听周围的声音。 曾墨想要逃开,移动间,房顶上的瓦片再次发出轻响。 这次,林冰琴听得更真切了。 她大喝一声:“谁?!” 曾墨脑子一片混乱,像个傻子一样立在房顶。 林冰琴看不到房顶的景象,但感觉一定是有什么异常。 她冲屋外大喊:“彩叶!” 没有回声,她改而唤“星辰”,还是没有声音。 往常,她这么大动静一喊,就是彩叶、星辰听不到,偶有路过的下人也会听到,总会有一两个跑进来问问发生了什么。 可今天,任她喊破喉咙,周围依旧静静的。 像是全世界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她不知道这是星辰有意安排的,心里恐意顿生。 她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袍子,匆忙披在身上,硬撑着喝斥:“倒底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 她正准备用更高亢的声音喊人,只听瓦片唰啦,有人自房顶跳到院子里。 接着,里屋的门吱嘎一声响。 踏踏的脚步声之后是一道沉郁的声音,“是我!” 林冰琴两只手抓着外袍的带子,紧紧地拢在胸前,目光警惕地看向来人。 一道暗影慢慢出现在昏黄色的烛光下。 里面是黑色的夜行衣,外面是一件黑色的长披风,头发规矩利落地拢在脑后,脸上戴着一张黑色的面具,孔洞之间露出的是他紧抿的唇和深褐色的眸子。 家里忽然出现了黑衣人,林冰琴的思绪全然乱掉,她惊恐莫名,嗓音都弱了几分,“你,你是谁?” 曾墨眼眶温热,死死盯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儿,哑声问:“怀孕了?” 恐慌之中,林冰琴并没分辨出熟悉的声音,她脸色泛白,答道:“是。” “几个月了?” 来人进屋,不图财不害命,先问她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林冰琴想不出此人是什么来路,脑子混沌之间,胡乱答道:“两,两个月。” 其实已经三月有余,可人太怕了,不知不觉就胡诌了一个数字。 为什么不说三个月? 人虽慌虽怕,但有一点,林冰琴记得很清楚。 郎中说过,胎儿过了三月,胎象便稳了。 若是丈夫在身边,行房也可偶尔为之。 但三月之内是万万不可的。胎象不稳,若行夫妻之事容易滑胎。 来人不图财不害命,保不齐是个好色的。 林冰琴心思转圜间,希望来人存有一丝善念,不对她这个胎象不稳的孕妇下狠手。 万一,万一不行。 她眼角余光扫到桌上的剪刀。 万一不行,只有拼死反抗了。 她双手紧抓着外袍的带子,脚下暗自往桌边挪蹭,她首先得拿到剪刀才有反抗和挣扎的机会。 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男人摇摇欲坠的样子。 对曾墨来说,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 他心心念念想要捧在心尖上的人儿,在他不在的时候,被某个挨千刀的男人给轻薄了,不光轻薄了,还留下了野种。 曾墨此刻有嗜血的冲动。 任何理由都不能改变他要杀人的决定。 面具下,他那张脸狞狰可怕,他一字一顿地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他要把那人给千刀万剐了。 林冰琴挪蹭再挪蹭,眼见要拿到剪刀的刹那,黑影在眼前突然一晃,剪刀抓到了曾墨的手里。 她恐慌地往后躲闪,眼见要仰面倒地时,一条坚硬如铁的胳膊擎住了她。 林冰琴吓得一激灵,陡然起身,身子缩到了桌子旁边。 曾墨仅离她一步之遥,但浑身的冷意与杀气却侵袭过来。 林冰琴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想冷静地考虑眼下的情形,可再冷静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 目的! 黑衣人的目的是什么? 她眼睫慌乱地忽闪。 想不出答案令她又慌又怕。 彩叶和星辰在关键时候不见踪影更是让她备感挫败。 她闭了闭眼睛,声音无力地回答:“曾墨。” 曾墨条件反射般“嗯”了声。 嗯完才惊觉不对,双目蓦然瞪大,逼视她。 林冰琴吓得头脑快要炸开,人已经没办法静下来专心思考,恐慌之下,眼眶渐渐湿了,“我的丈夫是曾墨,我孩子的父亲是曾墨,是曾墨,你待要怎么样?” 眼泪涌出眼眶,她嘴唇哆嗦着,努力挺直胸膛,让自己看起来威严正气些,表情凌然地说道:“说吧,你是谁,是寻仇还是图财?若是图财的话,我可以给你银票,让你满满意意离开。若是寻仇,你冲我来好了。我是曾墨的妻子,曾墨结下的任何仇任何怨,我们娘俩认了。” 说到最后,她已经哽咽了。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曾墨哪怕是死了,他留下的麻烦,她得受着。 要是他在,削掉对方脑袋也会护自己周全。 可现在? 只有孤零零的她自己。 恐慌、无助、难过、伤心,一股脑涌进脑海,林冰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啪直掉。 第56章 林冰琴的眼泪哗哗的,但不是嚎啕大哭,就是那样努力睁大眼睛,任凭眼泪唰唰狂泄,间或抽嗒一声。 无助、柔弱,我见犹怜,却还有那么一点点儿强撑的倔犟。 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怕的一次。 曾墨在她面前杀人那次,她很怕,但只有短短的一瞬,怕意刚上来,人已经被曾墨护在了怀里。 这一次不同,怕意渐生,袭遍全身。 她脑海里甚至产生了这样的画面,上一秒,她还在无声地流泪,下一秒,已经人首分离,一命呜呼。 脑浆和血液似乎已汇聚到了皮肤表层,只等待往外迸溅喷发的那一刻。 正当她泪如雨下的时候,站在面前的男人,却忽然身子矮下去,噗通一声,屈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林冰琴:“……” 面对此情此景,她不知作何反应。 跪下来的曾墨,扔了手中的剪刀,抬头慢慢摘下脸上的面具,随手往后一扔,仰面直视林冰琴的泪脸。 他双目泛红,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林冰琴:“……” 眼泪依旧在流,她表情茫然,似乎对眼前的状况反应不过来。 曾墨心如刀绞,为自己的误会,也为自己的鲁莽。 他跪行几步,慢慢挨近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是曾墨,我,错了!” “……” 林冰琴盯着曾墨那张脸,除了那两条疤痕,是曾墨的样子。 看自己的眼神,是熟悉的。 低沉抱歉的声音,是他的。 白天就觉得像,此刻洗干净脸换上干净的衣服,确是他本人无疑了。 哇的一声。 林冰琴哭出了声。 眼泪还在流,但不是压抑无声的,而是尽情嚎了出来。 一边嚎,她一边用手捶用脚踹,发泄般地踢打眼前的男人。 曾墨乖乖跪在那里,任她踹任她捶,老老实实的,不做任何反抗。 那些个他认识的侍卫如果见识到他还有这般样子,大概是会惊掉下巴的。 林冰琴心中万般委屈,嚎够了,打累了,终于慢慢停歇下来。 曾墨赶紧跪行几步,从桌上放置的壶里倒出了一杯水,双手捧着递向林冰琴的唇边,关心而急切地说道:“哭累了吧?快喝点儿水。我不走,你休息一会儿再打。” 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沙袋,准备候在这里让她发泄。 打人也很累的。林冰琴瞅眼自己的手,细皮嫩肉的,就打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泛了红。 还要再打? 他的身子是铁打的,可她不是。 她重重地吸了两下鼻子,猛地低下头,就着他肩头的衣服,使劲一蹭。 鼻涕涂了他一肩。 涂完,她接过杯子,大口大口喝光。 喝完了,往桌上一放。 曾墨讨好地看着她,问:“还喝吗?” 林冰琴摇摇头。 曾墨抬手,不自在地摸了下自己脸上的疤痕,“你怕不怕?用不用我戴上面具?” “不用,已经吓过来了。”林冰琴绷着脸说道。 曾墨:“……” 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像千言万语堵在喉口,却不知从哪一句开始了。 他垂头半晌,复又抬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几时,怀的孕?” 林冰琴眼神冷冷地盯着他,“几时能怀上孕?这话得我问你吧?” 曾墨羞愧地低下头,“是,是你说怀孕才两个月,我,我便误会了。” “你像鬼一样冲进来,还指望我能说出什么来,我说两个月就两个月?你眼瞎了么,不会看么?”林冰琴肚子刻意往前挺了挺,“两个月的胎儿,跟豆芽一样大,能有我这样的肚子么?” 两个月和三个月的区别,光用眼神是分辨不出来的。 虽然委屈虽然气愤,但她能理解他因为两个月而生气。 换了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遇到这种事情都该生气吧。 可她就是气不过,就是想刺刺他。 “难道是最后一次?”曾墨问。 林冰琴气哼哼的,“我怎么知道。” 曾墨近乎痴迷地盯着林冰琴微微凸起的小腹,试探地问:“可不可以,让我碰碰它?” 他没当过爹,不知道当爹的感受,现在想做的就是碰碰她的小腹,跟他亲手创造的生命打个招呼。 林冰琴一扭身子,走到床边,坐了上去。 曾墨还跪在桌旁,眼神跟随着她的脚步,表情尴尬而无措。 停了会儿,他问:“是不是,我脸上的疤痕,不太好?” 这是他第二次因为疤痕的问题问她。 足见他有多不自信。 担心她讨厌自己,担心自己不该回来。 林冰琴没吱声,掀开被子上了床。 哭得太久,她都哭乏了。 浑身上下都疼,她想躺躺。 她拉高被子蒙住头,面朝里躺着。 曾墨还跪在那里,只不过扭头看着那团隆起的被子。 停了一会儿,那团被子没有任何动静,林冰琴像是睡着了一般。 曾墨轻轻叹了口气,手摁在腿上就要站起来。 刚起了一半,就听到被子里传出林冰琴嗡声嗡气的声音:“就跪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曾墨半起的双腿重新跪了回去,眼角微微翘起,“不会,你让我跪一辈子,我也愿意。”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隔了三个月那么久的时间,林冰琴想知道个理由。 曾墨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道来,起事的过程、一万精兵、舍命救皇上以及被恩准回乡,讲了个明明白白。 “你是要把我和娘接到宫里?” “天子身边瞬息万变,其实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我觉得,你和娘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起码无性命之忧。但是,现在皇上需要我,我必须回宫……” 这就两难了。 林冰琴拉下被子,忽地坐了起来,“你确定你就是安全的?历代皇帝打下江山后都会杀死身边一起打天下的人,你觉得你会是个例外?” 听曾墨讲起的种种,林冰琴对他的话产生了质疑。就她看过的历史小说里,像曾墨这样的人物,必死无疑,只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林冰琴俏目睁着,有板有眼地跟曾墨讲政治上的事情。这让曾墨非常吃惊。 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林冰琴的头发足够的长,但见识也非同一般。 默了半晌,曾墨慢慢回答:“你不必忧心这个,只管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自己关心他,他还不领情。 林冰琴一翻身,重新躺了下来。 停了一会儿,曾墨听到床那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她竟然睡着了。 他吹熄了蜡烛,还她一个安静平和的环境。 惊吓过度,加之哭嚎太费体力,平常浅眠的林冰琴竟然难得地睡了个好觉,连抱枕也没用,一觉睡到自然醒。 她揉揉稍有些红肿的眼睛,懒洋洋地坐了起来。 一扭头,打到一半的呵欠停在了那里。 她吃惊地问:“你还跪着?” 曾墨还跪在桌前,跟雕塑一样,目光一直瞅着她的方向。 他眨巴眨巴眼睛,问:“我,可以起来了?” 七尺高的男儿,用一种惶恐甚至讨好的语气跟她说话,这让林冰琴稍稍有些别扭。 “起吧起吧,好像谁故意让你跪一晚上似的。” 跪了一夜,曾墨身子已经僵了,他抬起双手,重重地捶打自己的双腿,半晌才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一晚上没睡,曾墨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但精气神却不见削弱,两只眼睛瞪起来,炯炯有神的。 “里面箱笼里有你的衣服,赶紧换上,一会儿去见娘吧。她老人家一直记挂着你,你回来,她肯定高兴坏了,”想到他脸上的伤,林冰琴思忖一会儿,“只管往脸上扑点儿粉吧,稍稍遮遮疤痕,省得你娘心疼。” 曾墨去找自己的衣服,这厢,林冰琴利落快速地穿衣。 他换完,她也穿好了。 可彩叶还没进来侍候。 林冰琴蹙眉,对着外头扬声喊道:“彩叶!” 院门口的彩叶气冲冲地推了把星辰,“你瞧你,非拦着我不让进,这不,夫人喊我了。” 星辰收收下巴,表情讪讪的。 他这可是严格执行曾墨的命令。 彩叶端着一盆水,小心迈进屋子,习惯性地说道:“夫人,洗脸水来了。” 水盆刚放下,她扭头发现了立在一旁的曾墨,吓得“啊”了一声,“你,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夫人的房里?” 林冰琴口吻淡淡地解释,“他是曾墨。” 彩叶:“……” 她真没认出来。 林冰琴走到脸盆前,轻声道:“别看了,就是他。” 彩叶赶紧移开眼,哆哆嗦嗦地喊了声:“爷!” 曾墨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因为彩叶大惊小怪的样子,曾墨把面具找出来,戴在了脸上。 林冰琴看着他戴上,没发表任何意见。 他那脸,一般人见了都会怕。 她现在担心老夫人的反应。 如果她老人家也跟彩叶一样惊讶,估计有曾墨受的。 拐过弯就能看到静轩的大门了,林冰琴停了下来,她转转手中攥了一路的粉盒,对身旁的曾墨说道:“要么,我还是帮你扑点儿粉吧?” 有粉遮着,疤痕起码不那么狞狰。 曾墨应该是抗拒的,他住了步子,眼睛瞪了瞪,妥协般地“嗯”了声。 她想涂,便让她涂吧! 第57章 天气不错,春风柔柔地吹拂着。 曾墨在拐角处站定,头微微地低下来,顺手将面具轻轻往下一拉。 两道狞狰的疤痕袒露出来。 身后的彩叶条件反射般别过了脸。 曾墨眼角余光瞧见了,但没什么表情。 林冰琴看到他这张脸时,神色没什么变化,不吃惊不害怕,她掀开手中的粉盒,用指腹沾了点粉,轻轻覆到疤痕上。 曾墨眼睛睁着,向前看,只觉得一只柔软的指尖蹭到了脸上。 动作很轻很柔,像小猫的爪子,轻轻地挠一挠,缩了回去,不一会儿,再度覆了上来。 唰唰唰。 挠蹭一遍。 粉是香的,女人身上也是香的。 曾墨鼻端绕满了香味。 分不清是粉香还是她的香。 曾墨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地蜷了蜷。 他有多久没有抱眼前的女人了? 记不清了。 只觉得很久很久。 她离他很近,眼神专注地盯着他脸上的疤痕,心无旁骛,专心致志。 他能看清她脸上的肌肤,清透白皙。 眼睫垂下。 她的身材更窈窕了。 如春天的花骨朵,包容着一堆鼓鼓囊囊的花瓣,即将绽放。 连她呵出来的气息,都是香甜的。 曾墨的定力在这一刻经受了莫大的考验。 他得努力稳住心神,才能按压住蠢蠢欲动的双手,才能遏制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正当他心猿意马的时候,林冰琴收了手,审视下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多了。”她收好粉盒,“走吧。” 曾墨眼神闪躲,没应声便往前走了。 林冰琴只以为他思母心切,要赶去见母亲,便也没有多想,慢慢跟在了他的后面。 静轩里,红花刚帮老夫人处理好大小便,擦拭干净后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窗户开着,让春风肆意地飘进来,空气对流,涤走污浊,迎来馨香。 老夫人半倚在炕上,眯着眼睛看窗外的美景。 曾墨和林冰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正抱着一堆衣服要往外走的红花吓了一跳,手中东西忽拉拉全掉到了地上。 林冰琴瞪了她一眼,“是曾墨。” 红花傻在那儿。 听到曾墨的名字,老夫人的眼神迅速转了过来,目光在屋中急切逡巡,最后落到曾墨脸上。 怔住了。 片刻后,老夫人忽然就落了泪,她两只胳膊向外伸着,“墨儿,墨儿,你受苦了啊!” 曾墨赶紧上前几步,抓住母亲的胳膊,轻轻扑到她的怀里。 老夫人抱着曾墨的脑袋,嚎啕大哭。 林冰琴挥挥手,让下人们都出去了。 她则站到母子旁边,心有戚戚然地低下了头。 “儿啊,你这脸是怎么了?倒底是怎么了啊?”老夫人老泪纵横,用手抚摸着儿子的脸,既疼惜又难过,“昨天坐在家门口的人,是你吧?娘老眼昏花,竟然没有认出你来。是娘不好啊。” 曾墨不停地安慰母亲,“娘,没事,没事。” 林冰琴在一旁看了会儿,忍不住小声劝,“娘,您的身体经受不住大悲大喜,别哭了。曾墨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安全回来就是好的。” 老人家痛哭之时,感受到心脏窒息般的痛感,她调节呼吸,慢慢止了哭声。 曾墨忙从一旁找了条巾帕帮母亲擦拭脸上的泪痕。 “我老了,不中用。这段时间拖累冰琴了。以后,你得好好待她。除了她之外,全天下你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媳妇了。” 老人家永远不忘夸赞林冰琴的好。 曾墨点头如捣蒜般地应和着。 “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稍稍稳定下情绪的老夫人,开始跟儿子促膝谈心。 “不是,明天儿子就要走了。宫里事情纷杂,皇上需要我陪侍左右。娘和冰琴安心在家里等我回来,只要有空,我一定回来看望你们。” 听到这里,老夫人不乐意了,“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是打算和我们分开住?离着那么老远,是不是又得像之前一样,好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 距离的确远,骑马来个八百里加急,也得一天多的时间才能到,往返的话,至少得三天。 可是,曾墨也没有办法,“眼下,只能这样了。” “你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体才这样决定的?”老夫人问。 “也不全是,皇宫里是非多,你们待在这里,可以过得更安逸一些。” “皇上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都去京里?哪怕不能住在宫里,至少一家人离着近些。” “皇上有这个意思,但娘的身体不宜长途劳累,还是让冰琴陪你待在家里吧。” 曾墨如是决定,更多的还是考虑母亲的身体。 “可这样的话,不就苦了冰琴了?一个怀孕的女人,正是需要丈夫贴心安慰的时候,你不在跟前,我又病着,凡事她都要靠自己,可苦了她了。” 林冰琴,“娘,我喜欢这样,皇宫哪有咱们家里好,宫里这规矩那规矩的,又烦心又累人的,在这里,咱们想干嘛干嘛,多自在。” 自不自在,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久未见儿子,老夫人对儿子挺依恋的,白天待了一天,到了晚上,她没让儿子走,让他躺在自己身边,继续跟自己聊天。 林冰琴不想打扰他们母子的天伦之乐,一个人回了屋。 但一个晚上,林冰琴都没什么睡意,心脏扑腾扑腾乱跳,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她睡不着,翻来覆去一个晚上。 天快亮时,她听到了一片哀嚎声。 内心顿觉不妙。 彩叶循声去外头查看,没多久哭嚎着跑了回来,“夫人,老夫人,老夫人,她,她去了!” 林冰琴心脏咯噔一声。 赶紧披衣下床。 彩叶翻箱倒柜,找出素白的衣服,帮衬着林冰琴穿上身。 林冰琴一身素衣赶到静轩时,便看到曾墨身子深深地蜷缩在地上,在他的身前,是已经去了的曾母。 林冰琴内心哀伤不已,仿佛是看到了父亲去世那日的情景,眼泪扑簌簌流下。 曾墨在这个时候,转过了身,对着泪如雨下的她说了句:“娘去了!”眼神和语气中透着无助与哀切。 林冰琴哭得更凶了。 因了曾母的离世,曾墨没有回宫,派人去宫里说明事由,皇上准他安葬好母亲,过了头七再归。 这七日,曾墨像行尸走肉一般,安葬母亲,守在母亲的牌位前,赎罪般长跪不起。 林冰琴哀伤地看着他,不去打扰她。 到了要回宫的日子。 林冰琴一身素缟坐在床上。 七天了,她几乎夜夜难以成眠。 大眼睛深深凹陷了下去,下巴变得愈发尖尖的。 除了肚子之外,身体肉眼可见地瘦了。 彩叶看着特别心疼,小声劝:“夫人,您这样下去不行。爷是男人,不吃不喝也能撑住,您肚子里还有孩子,您可以饿着,他不可以啊。” “实在是没胃口,”林冰琴说道,“我喝点儿米粥就行。” 趁她喝米粥的空儿,彩叶说道:“爷这几日几乎不曾说过话,据星辰讲,明日必须回宫了。老夫人已经去了,这次,夫人要怎么办?” 老夫人在,曾墨决定自己回宫,可老夫人走了呢? 林冰琴摇头:“不知道。” “夫人,您想去皇宫吗?” “不想。” 林冰琴现在很累,身子累心累,不愿意想任何事情。 彩叶愁眉苦脸的,“爷什么话也不说,大家也不敢问。” 明早就要出发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也许,大概率是要曾墨一个人回去了。 凌晨时分,半梦半醒间,林冰琴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一激灵,眼睛唰地睁开了。 曾墨像鬼魅一样坐在床前。 林冰琴辨认半天,才认出是他。 惊跳的内心缓缓放了回去,她轻声问:“累了吧?” 整整七天,他没有一日是在床上睡的。 他指腹凉凉的,轻轻抚摸她的脸。 她并不舒服,但强力忍着。 他慢慢收回手,往旁边坐了坐,晨曦的光洒进屋子里,林冰琴可以模糊看到他的样子,颓废,无力。 “能跟我说实话吗?”曾墨问。 “什么?” “别人看到我脸上的疤痕,都会发出惊恐害怕的声音,可你却没有。你,难道不害怕吗?”曾墨声音疲惫而沙哑。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林冰琴脸上表情都很平静,没有因为疤痕表露出任何令曾墨不适的样子。 他想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林冰琴简洁有力地回答:“我不怕。” “为什么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两道疤而已,你能活下来,或许是两道疤痕的功劳。” 疤痕再可怕,难道会比死更可怕吗? 曾墨仿佛舒了口气,这个回答,像是一剂良药,舒通了他内心的某个结。停了一会儿,他说道:“跟我,回宫吧。” 林冰琴:“你说什么?” 曾墨沿着被子,轻轻摸索到了林冰琴的手,缓缓握到自己手里,力道慢慢加强,握紧了,低沉有力地说道:“以后,我就只有你了。”他慢慢说道,“跟我回宫,从此以后,不管危险还是安全,不管贫穷还是富贵,不管晴天还是雨天,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第58章 林冰琴在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茫然,并不觉得感动。 曾母的离世,仿佛将她的内心剜掉了一块,她有点儿失去方向了。 原先,一心一意对曾母好,是把对父亲的那种亏欠弥补到了曾母的身上,她觉得老天让她穿越到这里,为的就是让她弥补内心情感的缺憾。 在曾母身上,她花费了太多的心血。 每每照顾她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父亲的影子。 现在她老人家走了,她对父亲的那种缺撼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弥补。 她有点儿想家了,想钢筋水泥世界里的车水马龙,想大千世界的繁华与诱惑。 可曾墨说他们以后永远都不要分开了。 不分开么? 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 她的沉默,曾墨当成了默认,他慢慢拉着她的手,将她拥入怀里,粗糙的大掌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久违的怀抱。 虽然有脏乱的气息。 但,这个怀抱里,有足够的安全感。 “皇上体谅你孕期不便,咱们此次一同坐马车走,快马加鞭一两天就能到,坐马车的话,快则十天,慢则二十天,我们不急,慢慢来。” “还有,皇上派了成广来接我们,这会儿差不多该到了。” “成广是谁?” “是先帝手下的一名将军,新帝登基后,颇得新帝器重,此次派他来,一是护送你我归京,二是协同我统管一万精兵,为朝廷所用。” “一万精兵不是听命于你?还需要他来协管?” “之前有兵符调兵,现在只能我亲自出面调兵,调遣不如兵符迅速。成广擅长用兵管兵,所以皇上才特别让他来帮忙。” 林冰琴隐隐觉得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能听之任之。 上午,马车行礼全部备齐,一辆马车用来装行李,一辆马车载红花、彩叶几个,一辆马车他们夫妇专用,星辰几个便策马相随。 准备工作做好,准备出发的时候,一匹骏马载着一人自远处哒哒而来。 走到近前时,那人翻身下马,冲着曾墨微微一抱拳,“曾兄,成某来迟了。” 曾墨同样一抱拳,“成将军!” 成广转向立在曾墨身旁的林冰琴,“想必,这位就是嫂夫人了。成某见过嫂夫人。” 成广浓眉大眼,额高脸阔,身形粗壮有力,一看就是常年练武之人,不同之处在于,他眼中透着精明之光。 林冰琴微微垂头,“见过成将军。” 曾墨:“成将军,你一路辛苦,还是略作休息再出发吧。” “习武之人,受这点儿累算什么,我们还是慢慢出发吧。有事路上谈。” 曾墨也没客气,他扶着林冰琴上了马车,低声道:“我与成将军有事商谈,你自己乘车先行。” 猛然间落单,林冰琴不太习惯,她问:“要多久?” 曾墨挑眉看了她一眼,稍顷说道:“我尽快。” 曾墨放下车帘,骑马与成广并行。 因为是商谈正事,两人故意落后马车一大段距离,慢悠悠前行,边走边谈。 “成将军,皇上派你来,有何指示?” “曾兄过虑了,哪有什么指示,皇上器重于你,担心你受家事牵绊,不再回归朝廷,特意派我不远千里来迎,至于一万精兵,归你管辖,我成广无心介入,但若是曾兄管兵用兵上有困难,成某愿意竭力相助。” 成广言辞恳切,并无破绽露出。 曾墨神色淡然,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成广小心觑眼他的神色,问:“皇上意在让曾兄将一万精兵带回,并在皇宫外围辟出了单独的一方天地,供一万精兵安营扎寨。” 由精兵护卫,皇上内心肯定踏实。 曾墨面露难色,“兵符失效,唯有我本人出面才能召集。现在人马四处散去,要召集,非短时间内可以办到。” “竟然这么麻烦?”成广痛心,“早知如此,曾兄何必如此下令?要知道,散兵容易召兵难。” 散,犹如雨丝飘落大地,纷纷扬扬便各寻归处。可若想将它们重新聚拢,简直比登天还难。 曾墨遗憾地说道:“是我当初想得简单了。” 两人简单商谈了会儿,曾墨让星辰陪成广稍事休息再策马追赶,他则到前面坐上了马车。 掀开车帘,曾墨慢慢坐了进去。 林冰琴懒洋洋地歪在车内的凳子上,伴随着马车摇晃,头一点一点的。 曾墨坐到她的旁边,用手扶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到自己身上。 只一靠,林冰琴便醒了。 她坐直身子,“谈完事情了?” “嗯。” “皇上有什么新的旨意吗?” “没有。” “就是你说的那样?” 曾墨再次嗯了声。 林冰琴眯眯眼睛,靠到他的肩上,“皇上真是能折腾人,有成广这样的将军,干嘛还非把你拽回宫里。放你在外面当个小官,多好?” 林冰琴没有当官夫人的期望。 她希望的生活就是简简单单,吃饱喝足,没烦恼。 皇宫重地,她一点儿也不想去。 此一去,还不知有没有命活着回来。 久坐马车并不是件舒服的事儿,哪怕有曾墨这种人形抱枕,林冰琴还是觉得难受。 赶了一天,幕色降临时,曾墨让马车停靠在一处客栈,他要了几个房间,休息一晚再走。 成广和星辰早就赶了上来。 晚上住宿时,成广单独一间,曾墨夫妇一间,彩叶和红花几个女眷一间,星辰几个守在走廊里。 林冰琴很累,吃过饭,想叫彩叶过来侍候自己,被曾墨给拦住了。 “不用她们,有我。”他淡淡说道。 有他? 林冰琴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他。 多日的操劳,他神色显得非常疲惫,眼睛里有浓浓的倦意,但还强撑着。 “你太累了,咱们都早些歇息吧。” 林冰琴打消洗漱的念头,躺到床上准备抓紧时间休息会儿。 曾墨看来也的确是累了,他没有拒绝林冰琴的提议,熄了屋内的灯,拽过一床被子,躺到了地上。 林冰琴一愣:“你?” 他竟然要跟自己分开睡? “娘走了,我人不能守在她的墓碑前,但该做到的还是要做到。”黑暗里,曾墨已经躺下了。 林冰琴恍然间明白,他意指的是,守孝期间不行房事。 不行房事,也不非得分开睡吧? 他的言行多少有点儿迂腐了。 林冰琴将被子拉到下巴处,闭上眼睛。 赶了一天路,屁股根都快麻掉了。 能平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她有种难得地幸福感。 可一个人睡觉的恐慌感还在,没有曾墨相陪的三个月,她勉强习惯了抱枕,可住在陌生的客栈里,没有抱枕,她怀里空落落的。 但又不能要求曾墨上床来陪自己。 他要做个守礼的孝子,她不能去破坏他。 但睡不着就是睡不着,林冰琴躺一会儿,悄悄翻个身。 再不行,就翻回来。 像烙饼一样,烙完正面烙反面,要么再来个几个侧面。 不停翻腾的动作,打扰到曾墨。 他在黑暗里坐起来,轻声问:“怎么了?” 林冰琴:“没事。” 有事她也不想说。 曾墨身子重重倒回地上。 稍顷,一只粗粝的手掌慢慢挨近床边,沿着林冰琴所盖的被子轻轻游走,他清清嗓子,“把手给我。” 林冰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乖乖伸出手。 他便握住了她。 他手掌宽大粗糙,她的细嫩娇小。 他一只大掌轻松将她的包裹住。 握住之后,他再无动作,而是柔声劝道:“睡吧。” 说也奇怪,握着他的手之后,林冰琴内心大安,闭上眼睛后,心中再无杂念,没过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几辆马车缓缓前行,成广和星辰几个默默在后面跟随。 曾墨好像忘了一万精兵之事,只管前行,未见有任何动作。 成广有些沉不住气,有天晚上,当大家歇在客栈之时,成广将曾墨给叫了出来,“曾兄,这眼看路程都走了一小半,咱们连一个精兵的影子也没见着,是不是,得抓紧了?” 曾墨显得有些为难,“调遣的确有难度,我再慎重考虑下。” 成广也不绕弯子,“皇上很看重这批精兵,这次归京,无论如何,必须带回去。” 曾墨:“皇上有旨意?” 成广脸色微微涨红,“这个,算是有吧?” 曾墨:“……” 如果有圣旨,理应宣读给曾墨听。 成广吞吞吐吐,“只有皇上口谕,所以,算是有旨意。” 原来如此! 曾墨垂眸思考片刻,“好,明日我想想办法。” 成广见他答应,不由得大喜过望,之前紧蹙的纹路渐渐舒展开来。 聊完之后,曾墨去往房间。 轻轻敲门之后,双手摁到门上轻轻往里一推。 没推动。 他愣了下,高声喊道:“冰琴!” 只听里面噼里啪啦一阵响,接着是林冰琴慌乱无比的声音,“我,我在!” 曾墨只听到她声音里的慌乱,心中顿觉不妙,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抬脚,砰地一声,门板像脆弱的枝条,拆分得七零八落,哗啦啦摔在地上。 守在门口的星辰顿时挺胸收腹,一副要跟着冲进去的架式。 第59章 屋内,衣服湿嗒嗒裹在身上的林冰琴,表情茫然地看向门口。 她不过是想自己擦个澡,曾墨就这样大张旗鼓地闯了进来。 门板都被卸掉了。 说时迟那时快,曾墨一个箭步冲过来,林冰琴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已经被蒙住了。 曾墨把床上的被子抓过来,不由分说,从头到脚将她给裹住了。 站在门口的星辰只看到了鼓鼓囊囊的一团。 曾墨语气平静地下令,“星辰,这间房的门板破了,找店小二换间房。” 星辰答应一声,转身下楼。 林冰琴被蒙得有些难受,手抓住被子的一角,问道:“可不可以出来了?” 曾墨语气低而柔,“稍微一忍,等换到了新的房间再出来吧。” 林冰琴咬唇忍着。 星辰脚步匆匆地赶来,“爷,可以去旁边的房间了。” 曾墨弯腰,打横抱起棉被裹着的女人,小心翼翼去了旁边的房间。 星辰扫眼地上那盆尚冒着热气的温水和地上那滩水渍,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低头敛息地站到房间门口,不敢再轻举妄动。 曾墨把人抱进房间,随手关好房门后,才把林冰琴从里面给放了出来。 被子弃到地上,林冰琴张着嘴巴大口呼吸,“可,可憋死我了。” 曾墨眼神触到她裸露的肩膀,忙背转过身去。 孝期未过,他要恪守礼仪。 林冰琴缩缩脖子,小碎步跑到床边,掀开被子坐进去,声音呐呐地解释,“我觉得你太累了,所以不想麻烦你。” 就差人端来热水,自己在那里擦澡了。 “你可以让彩叶过来帮忙。” “我怕你进来时感觉不便,索性就不用她们了。” 说不用她们侍候的是他,说用她们侍候的也是他。 翻来覆去,净是他的理了。 曾墨“嗯”了声,没再言语。 这个小小的风波,很快传到了成广的耳里,他站在走廊里跟星辰低声说话。 “没想到曾兄还是性情中人,对孕期的妻子如此关心照顾。为了夫人的安全,急到踹房门。” 星辰解释,“爷是担心发生了什么意外。” 成广很不以为然,“这种乡野之地能有什么意外?”他旁敲侧击地打听,“星辰,你知道一万精兵分别散在什么地方吗?” 提到精兵的字眼,星辰眼眸里闪过防备的神色,飞快说道:“属下不知。” 成广再问,星辰干脆缄口不答了。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成广悻悻而归。 入夜,曾墨还是躺在地上,手拉着林冰琴入睡。 这个姿势对林冰琴来说不算什么,可对曾墨来说,就别扭得多了。 黑暗里,林冰琴问:“你难受吗?” 曾墨:“不难受。” “要么,不用拉手了,各睡各的吧?”林冰琴试探地问。 睡不着,多翻几个身就是了。 可曾墨不。 他说道:“这样拉着,我放心。” 他意思是说他放心不下,而不是说担心她害怕恐慌什么的。 林冰琴便闭上眼睛,在男人给予的安全感中慢慢入睡。 有他握着自己的手,林冰琴感觉踏实、温暖,身心像是有了依靠。 不慌,不怕。 安然入睡。 隔日,曾墨照旧赶路。 成广在后面观察了几次,曾墨人始终是坐在马车里,不曾有任何行动。 成广眼神焦燥,但按压着情绪没有追问。 又过了几日,行程几近过半,曾墨还是不急不忙前行,成广连一个精兵的影子也未见。 这日傍晚,成广拉着星辰到一处僻静之地,板着脸问他:“星辰,你可知曾兄最近可有召集精兵的举动?” 星辰垂眸:“这个,属下不知。” 成广无奈,从怀里掏出皇上亲赐的令牌,举起来,“皇上令牌在此。” 星辰慌忙跪下,“皇上万岁,万万岁。” “我再问你一遍,曾墨最近可有召集精兵之举?”成广眼冒寒光地问道。 星辰嘴巴摩擦几下,慢慢说道:“依属下之见,应该是没有。” 这几日,曾墨不是坐在马车里就是跟夫人一起待在客栈房间,不曾单独行动过,到哪里去召集精兵? 闻听此言,成广放下令牌,恼羞成怒地发出呵斥声,“这个曾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星辰但跪不语。 “关于精兵之事,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成广寄希望于星辰知道点儿什么。 星辰:“属下不知。” “确实不知?” “确实不知。” 成广语气忿忿,“知道了。” 这天傍晚,成广破天荒邀请曾墨喝酒,曾墨推拒几次,成广还是盛情相邀:“曾兄,若是担心嫂夫人的话,让下人陪着就是,我们兄弟一路同行,也算是缘份,小酌几杯,就请曾兄赏个面子吧。” 成广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邀,曾墨再推拒显得有些僵,便答应了。 他让彩叶到房间陪着林冰琴,星辰在门口守着,他跟成广到客栈的一楼饮酒。 成广聊兴甚佳,跟曾墨聊古谈今,酒喝得很畅快。 酒至半酣,成广站了起来,“曾兄,你稍等片刻,我去撒泡尿马上回来。” 曾墨点头,坐在桌边等他。 但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 楼上,林冰琴坐在床上,随着怀孕月份的增加,身体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日夜赶路,身上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舒服,她歪在床上,彩叶蹲在床侧,轻轻帮她捶腿。 “夫人,您发现没,您的双腿有些肿。” “路没走几步,这腿竟然肿了,真是娇气。”林冰琴自我解嘲。 “这哪里是娇气,您这是累得。我这样的坐久了马车,还腰酸背痛的,何况您是双身子的人呢。”彩叶说道,“以后啊,我抽空都过来帮您捶腿。” 两人正聊着,窗外隐约传来声响,林冰琴侧头去望,“下雨了么?” 唰唰啦啦的,像是雨声。 彩叶起身,准备去看。 却见窗棱处一道锋利的剑刺了过来,目标直指林冰琴的方向,彩叶“嗷呜”一声,奋不顾身向前。 “噗嗤”一声。 剑身自背后穿透彩叶的身体,锋利的刀尖自她的前胸处冒出了一点儿头。 彩叶只来得及“啊”了一声,人便无声无息地没了。 林冰琴吓得浑身血液都冰冻住了。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上次,是要杀自己的人死了,这次,是要保护自己的人死了。 她恐惧到发不出声音,人僵坐在床上不敢动。 只目光惊惧地看向持剑的男人。 男人蒙着面,但那双眼睛隐隐透出几分熟悉。 他在察觉杀错人之后,猛地将剑拔.出.来。 彩叶身上瞬间血涌如注。 那人持剑杀将过来。 利剑就要挨近林冰琴的一刹那,斜里冲出来另一把剑。 剧烈地撞击之后。 男人的剑被格挡开。 曾墨脸色黑沉沉地杵在了林冰琴的身前。 男人见势不妙,收剑逃窜。 曾墨没有急追,而是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双手扶住林冰琴瑟瑟发抖的肩膀,颤声问:“你,没事吧?” 林冰琴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双手急切地搂住他的腰。 呜咽出声。 曾墨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像哄孩子一样地哄她:“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不怕。” “彩叶呢?” “我会厚葬她。” 屋内有浓重的血腥味,那是彩叶身上的血。 思及此,林冰琴脸上泪更凶了。 曾墨抱了她很久,直到星辰进来将彩叶尸首收拾干净,曾墨才抱着她转入了另一间房。 这一晚上,曾墨什么也没做,就一直抱着林冰琴。 做她最温暖最强大的守护者。 天亮了,曾墨慢慢放下尚在熟睡中的林冰琴,唤来红花陪伴在床侧,出门时,他低声嘱咐星辰,“从这一刻起,你仔细听屋内动静,但凡有异响,我允你冲进屋内。” 屋内有女眷,按理侍卫不可以擅闯,但曾墨既然如此下令,星辰便敢了。 曾墨安排好之后,眼神沉沉地下了楼。 步伐直指成广的房间,到了房间门口,他没敲门,只一抬脚,门被踹开了。 和衣而卧的成广眼神戒备地坐起来,“曾兄,有何事?” “有何事?”曾墨面色泛冷,往屋内走了几步, “这话应该我问成将军吧?” “你踹门进到我的房间,此话应该由我来问你吧?”成广语气同样冰冷。 曾墨唰地抽出剑,隔空指向成广,成广反应迅速,同样拔剑相向。 “曾兄,你这是何意?” “昨晚的事情,成将军,不会不知吧?” 成广装糊涂,“昨晚什么事情?” “有何事,成将军理应冲着我来,杀我妻子算什么本事?”曾墨面冷,语气更冷,“不要以为蒙了面,我便认不出你来。你就不用跟我卖关子了。” 被人识破,成广有些恼羞成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皇上派我来,便是督促你将一万精兵悉数带回,可你呢,寸步不离守在妻子身边,难道,精兵之事全抛诸脑后了吗?” “你杀我妻子,为的就是精兵之事?” “妻子没有了可以再娶,孩子没有了,可以再养。但精兵的养成,却非一朝一夕之事,若曾兄真为皇上的千秋大业考虑,就应该抛却杂念,一心尽忠。” 成广口口声声尽忠报国,仿佛他才是正义的化身,而曾墨却是守在妻子身边的小人物。 不觉得他杀妻为恶事,反倒是他在为成全曾墨做出了牺牲。 曾墨眼神狠戾,“成将军,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了我妻子的身上,若非如此,我勉强可以留你一命,但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你唯有一死了。” 成广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你说什么?我可是皇上派下来的,我手中有皇上令牌,你胆敢杀我,便是大逆不道,皇上可治你大不敬之罪。” 曾墨冷笑,在成广喋喋不休的争辩中,猛然挥剑向前,准确刺入成广的心脏。 成广眼神骤紧,似不敢相信曾墨会有此种举动。 曾墨在他气息消散的那一刻,一字一句地说道:“欲杀我妻者,我必诛之。” 成广做梦也想不到皇上令牌也有失效的那一天,在巨大的震惊中,命丧黄泉。 杀完人,曾墨收剑出去,在走廊里站了会儿,才慢慢走回楼上的房间。 林冰琴已经醒了,但目光略显呆滞,表情怅然地坐在床上。 她在哀伤彩叶的离去。 彩叶陪伴她很多日子,若不是彩叶救她,昨晚死去的人就该是她了。 她眼睛湿润,轻声问:“红花,你可知彩叶有亲人吗?” “彩叶是爷买回来的下人,应该是没有了。” 这话让林冰琴更伤心了。 她低头擦了擦脸上的泪。 曾墨从外头进来,红花忙起身,慢慢退了出去。 曾墨坐到床边,轻轻握住林冰琴的手,安慰她:“别想了,像昨晚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林冰琴呆呆看他,“你确定?” 曾墨信誓旦旦地点头:“我确定。” 林冰琴吸了吸鼻子,语气笃定地说道:“你身上有血腥气。” “是吗?”曾墨假装嗅闻自己身上,“我怎么不知道。” 门口处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曾墨偏头:“说。” 星辰直接在门口答道:“爷,楼下房间已经处理好了。” 林冰琴抬眸,警觉地问:“处理什么?” 曾墨心知有些事情,光瞒是瞒不下去的,遂实话实说:“我杀了成广。” “你,你为何要杀他?” “他昨日要杀你,我为何不能杀他?”曾墨眼中杀意犹在。 林冰琴浑身一激灵,曾墨眼神中的冷意消散下去,目光变柔了,“我不杀他,他还会生事。” “可他是皇上派来的,你若杀了他,皇上不会问责吗?” 曾墨沉默良久,慢慢抬起头,“冰琴,你喜欢皇宫吗?” 林冰琴想了想,摇头,“不喜欢。” “那正好,我们不去皇宫了,改为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为何不去皇宫了?”林冰琴惊道,“因为杀了成广,去不成皇宫,只能,只能逃了?” 曾墨抚摸林冰琴的头发,“只要有我在,一定护你周全。” 数日后,皇宫大殿内,皇上坐在案几后面,表情平静地听来人汇报。 “星辰已经一万精兵悉数带回,在宫外安营扎寨,听候调遣。这是新兵符,曾墨让其捎回的,凭此,皇上可以任意调用精兵。另外,还有书信一封。” 来人将信呈上。 太监将信接过,慢慢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目光慢慢扫过那些潦草的字迹,稍顷,叹了口气,“罢了,曾墨既然喜欢外面的天地,便,放他自由吧!” 殿内几人,均长长地松了口气。 天高地阔,此后,曾墨自由了! 第60章 几经辗转,曾墨带着林冰琴住到了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 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他们在村头处新盖了一处房子。 房子是连着的六间。 曾墨和林冰琴单独一间,一间书房,一间会客厅,一间供未出世的孩子居住,余下两间,星辰和红花各一间。 四个人组成了一个家。 冬天的时候,林冰琴生下了一个可爱漂亮的女孩。 在重男轻女的古代,林冰琴非常担心自己生下的孩子会遭曾墨厌弃。 但曾墨欣喜若狂的态度,令她稍稍心安。 日子过得飞快。 女儿从母乳喂养到能够自己吃饭,从牙牙学语到摇摇晃晃走路。 林冰琴都陪在她的身边。 晚上入睡的时候,她们娘俩睡在床上,曾墨一直打地铺。 他说三年不同床,说到做到。 这三年,他过得像苦行僧一样。 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是抱抱林冰琴的肩膀。 连亲吻的动作都不曾有过。 林冰琴渐渐适应了这种如兄弟般的相处关系。 她也说不清自己与曾墨在一起,是基于喜欢与爱,抑或仅仅是找寻到一处依靠,也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但起码她不讨厌跟他在一起生活。 曾墨杀掉成广之后,林冰琴担心皇帝降罪下来,心里忐忑了好些日子,但日子一直平平静静的,连个上门找碴的人都没有。 如此平静地度过三个月,林冰琴逐渐放下了心。 曾母去世三周年那天,一家四口,不对,已经是一家五口了,乘坐马车赶回了曾家村,在曾母墓前重重叩了几个头。 女儿妮妮两岁多,林冰琴抱着她跪在墓前,低声道:“娘,我带妮妮来看你了。” 她碰碰妮妮的脸,“妮妮,叫奶奶。” 妮妮清脆童稚地喊了声:“奶奶!”喊完,大眼睛骨碌碌乱转,天真地问,“娘,奶奶在哪里呀?我怎么看不到?” “奶奶在天上。” “那我叫奶奶,奶奶会听到吗?” “她会听到的。” 妮妮眨眨眼睛,对着墓碑大喊:“奶奶,你可不可以出来陪我玩啊?” 曾墨听着女儿天真童稚的话语,久久都不出声。 经历了岁月的两道伤疤,颜色变得浅淡了许多,但依然不减狞狰之色。 可小小年纪的妮妮却一点儿也不怕,她伸出嫩嫩的小胳膊,“爹爹,抱。” 曾墨眸中闪过柔和的神色,轻轻将女儿抱进怀里。 小家伙趴到他的肩膀上,忽闪着眼睛,听风声,看山野间的景色。 眼中没有任何惧怕。 夜幕降临,一家五口踏上返程。 回到家里,已是凌晨时分。 妮妮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早已入睡。 林冰琴也困乏不堪,一到家,未曾洗漱便爬到了床上。 唯有曾墨,眼睛炯炯有神,像不知疲倦一样。 林冰琴在傍晚时分醒了,醒来后,她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很久才辨明是快天黑,而不是快天亮了。 院子里传来妮妮欢快的声音。 小家伙不知道何时醒了,红花正领着她在院子里玩。 妮妮是个女娃,可玩闹时却有点儿却像个男孩一样,喜欢玩刀玩剑。 当然,她还小,谁也不敢拿真刀真剑给她玩。 星辰抽空用木头削出了小巧的刀和剑,供妮妮把玩。 木刀、木剑刻得小巧玲珑,妮妮非常喜欢玩。一玩半天不带腻的。 屋内光线渐至昏暗,林冰琴慵懒地倚在床头,有一刹那间的失神,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置身何方,过得又是什么样的生活。 某一瞬间,感觉像是在梦中。 曾墨自外头走了进来,带上房门,猛一抬头,发现林冰琴竟然坐在那里,他稍稍愣了下,问:“你醒了?” 林冰琴直起身子,“这觉睡反了。” 快天黑她才睡醒,不知道今天晚上的时间要怎么熬过去了。 “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我让红花去做。” “没胃口,什么也不想吃。” 生活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这三年的时光,林冰琴主要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养育妮妮。 若非妮妮聪明可爱,她大概率是会抑郁的。 除了妮妮,她的生活就是吃喝拉撒睡。 无聊透顶。 曾墨在外头辟出了几亩田地,春种秋收,一个舞刀弄剑的侍卫,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乡野农夫。 曾墨走近床侧,问:“不吃饭,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林冰琴脑子空空的。 她愣了愣,回答:“不干什么。” 曾墨想了想,说道:“天气挺暖和的,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林冰琴兴致缺缺,“去哪里?” 这周围不是山就是水,没什么好转的。 刚住到这里时,还有点儿新鲜感,日子过久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曾墨伸出手,“跟我走吧。” 林冰琴怔了会儿,把手搭到曾墨手上。 睡饱了,没胃口,干坐着也无聊,勉强打足精神走走吧。 曾墨帮她套上一件黄色的罩衫,两人一同步出了屋子。 妮妮埋头玩剑,没注意到他俩。红花抬眼看到了,刚要说话,曾墨冲她摆了摆手。红花领悟,悄悄点了下头。 夫妻两个踩着夜色出了门。 夜风清爽,四周静谧,潺潺的流水声轻轻传入耳畔,像优美的音乐。 林冰琴晃晃曾墨的手,问:“我们去哪里?” 山野之路并不平坦,越走越暗,她心里越觉得没底。 “有一处挺好的地方,一直想带你去。”曾墨说道。 “好地方?”林冰琴意兴阑珊,她不怎么信呢。 两人来到河边的一处地方,曾墨牵着她来到一棵大树的后面,掀开一处茂密的草丛,弯腰领着她往里走。 林冰琴吓了一跳:“这是,要去哪里?” 正路不走,大晚上的钻黑洞? 曾墨握了握她的手,“跟我走,就知道了。” 林冰琴眼神警惕地看向四周,慢慢跟在曾墨的身后。 两人进入的是一处洞口,里面阴暗潮湿,她紧紧鼻子,隐约嗅到青苔的味道。 脚下高低不平,是坑坑洼洼的石子路。 愈往里走愈暗,林冰琴不由自主挨近曾墨的胳膊,口气变得都有些不确定,“这,这倒底是去哪里?” 曾墨轻拍她的手背,“别怕,马上到了。” 两人像是要去探险一样。 走到一处空地上,曾墨扶着林冰琴的胳膊,让她慢慢坐到相对干燥的地方,“你一坐,马上就好。” 耳边有潺潺的流水声,鼻端闻到的味道也有所改变,不像是青苔的味道,倒像是有了点儿清淡的花香。 曾墨脱开她的手,人还没离开,林冰琴忽地抓住了他,音色不稳地问:“你去哪里?” 曾墨:“我点蜡烛。” 林冰琴:“那我跟你一起。” 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一刻都不敢脱开他,生怕一离手,他便不见了。 曾墨停顿片刻,答了声:“好。” 曾墨任林冰琴抓住自己的胳膊,慢慢弯腰,四处摸索着,找到蜡烛,火匣子一蹭,亮光出现了。 亮光下,林冰琴好奇地察看四周的环境。 两人站在一块大的石头上面,石头平整光滑,前方几米开外,是一处汤池,潺潺的流水声便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汤池上方,隐隐还冒着雾气。 林冰琴好奇地问:“怎么,会有烟呢?” “那不是烟,是气。”曾墨笑道,“你去试试水的温度。” “你和我一起吧?” 林冰琴现在是半步也离不开曾墨,有他在,她就是安全的。 他简直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曾墨没有半丝厌烦的情绪,拉着她的手来到汤池边,轻轻将两人的手一同探到水里。 林冰琴发出惊呼:“呀,是热的。” “嗯,是温泉。”曾墨道。 “天哪,真是一处好地方。”林冰琴赞叹道。 本来还恹恹的她,一下子变得有精神了。 “喜欢吗?”曾墨歪头问道。 林冰琴手掌在水里面划来划去,“当然喜欢。” 她都想跳进去洗个澡了。 曾墨:“要不要泡个澡?” 林冰琴跃跃欲试:“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曾墨指指不远处的石板,“我提早放了衣服和布巾在那里,洗完,我们可以换换衣服,顺便擦拭下。 林冰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这才看到在一块大的石板上面,放着鼓鼓囊囊一大团的衣物,堆状挺大的。 她好奇地问:“不会,还有被褥吧?” 曾墨表情略显不自在,深墨般的眼神转向别外,淡淡说道:“有床褥子。” 准备充足,林冰琴这下放了心。 她松开曾墨的手,脱掉外袍和脚上的鞋子,仅着里衣踩进了水里。 温热席卷全身,林冰琴心里滋生出舒服畅意的感觉。 “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好地方。”她语气欢快而喜悦,“麻烦你在洞口帮我守着,我在这里面泡个澡,解解乏。” 她好久没有这般的兴致了。 手搭到前胸,准备脱衣下水的曾墨,突然就怔住了。 泡在温泉里的林冰琴没有发现,继续说道:“你不许走远,要一直跟我聊天。” 有他守着,她才敢舒心地泡。 曾墨百般不情愿地嗯了声。 第61章 分开睡近三年,林冰琴完全习惯了,所以压根没往其他方面想。 同样习惯的,是曾墨给予的安全感。 所以,只要有他在,她是敢下水泡澡的。 水很温,赤足踩进去,有种舒服的惬意感。 林冰琴满足地闭上眼睛。 边泡澡边跟外面的曾墨说话。 “你什么时间发现这里的?” 曾墨距她有两三米远,轻声道:“前不久。” 她倚靠在石壁上,脚使劲往下踩了踩,“下面没事吧?是石块吗?” “是,不过我都看了,石块挺圆滑的,伤不了人。” “这样好的地方,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林冰琴微微有些埋怨。 曾墨没吱声。 他没想好怎么回答她。 林冰琴白天睡了足够的觉,晚上也不觉得困。 肆意在温水里泡了会儿,才想起关心曾墨。 “对了,你要不要也下来泡泡,这水太舒服了。” 曾墨还是没吱声。 听不到回音,林冰琴有些怕,赶紧半起身子,扭头往外瞧。 当看到曾墨熟悉的身影时,她嗔怪道:“干嘛不说话?” 温泉里的水其实挺深的,起码到她的腰部,坐在水里时,恰好能露出头部,长发已经湿了。 这会儿半起身子站在那里,湿衣笼在身上,凹凸有致,莫名诱惑。 曾墨依旧不说话,但身体却在她的视线中默默移动。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在林冰琴的注视下,抬步迈进了水里。 林冰琴瞪着他的衣服,“哎”了声,“你,你的衣服……” 曾墨歪头,以唇封唇,将她的话悉数给堵了回去。 林冰琴没有想到他会来吻自己。 僵在那里不会动,也不会反应了。 时隔三年,曾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生涩得连吻也不会的钢铁直男,虽然动作略显生疏,但熟悉起来很快。 …… 两人在水里扑腾了很久。 累到林冰琴四肢快不是自己的了,这才作罢。 林冰琴伏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喘息着,似埋怨又似撒娇,“你,你这也太饥不择食了。” 曾墨嘴硬,“哪有。” “专门挑了今天,是故意的?” “算,是吧。” “你,你怎么能这样?” “你是我的妻子,我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可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我喜欢。” 曾墨似乎把潜藏太久的热情都散发了出来。 “我不喜欢。”林冰琴堵气地说道。 曾墨一滞,“你是指不喜欢我?” 他脸上有刀疤,在林冰琴面前偶尔会感觉自卑。 相处日久,林冰琴已经了解他了,知道自己再不解释的话,他肯定会抬出那两道疤。 她轻轻推开他,倚到石壁上去,“我不喜欢你,能跟你过日子?我不喜欢你,能尽着你折腾?我不喜欢你,能给你生孩子?天天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曾墨大半身子隐在水里,目光浓郁而热切地看着林冰琴。 “你是说,你喜欢我?” 林冰琴挑眉:“你耳朵聋了?” “嗯,我怕自己的耳朵聋了。” “既然聋了,该什么也听不到才对。” “你再说一遍吧。”曾墨声音柔柔的,手自水下伸出来,拉住她的,在水里轻轻摇了摇,水波荡漾,起了涟漪。 “嗯,我喜欢你!” 曾墨像是受到了鼓舞,脸上涌出惊喜莫名的表情,连那两道刀疤都变得生动起来。他使劲一拉,将林冰琴重新抱入自己怀里,紧紧地,紧紧地箍住了她。 像箍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一样。 …… 泡过澡,撒过欢,两人换上干净的衣裳,手拉手踏上回家的路。 夜很黑,路也不是太好走。 但两人走得却分外惬意。 曾墨问:“你什么时间开始喜欢我的?” 林冰琴:“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不记得?”曾墨有些不依不饶,“是不是一开始挺讨厌我的?刚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你好像不情愿。” “现在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嘛?”林冰琴不想提以前了。 可曾墨的兴趣却很浓厚,“说说看吧,我喜欢听。” “天天跟你在一起,早把你看习惯了。” “就是这样?” “那还能哪样?” 曾墨,“我身上就没有什么优点?” “你觉得自己身上会有什么优点?” 曾墨有些迟疑,“我,我也想不到。” 今夜的曾墨,像个赖皮的小孩。 林冰琴只好回答:“待我好,我就喜欢。” 她也说不上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反正日子久了,便习惯了他的存在。 睡觉时,他拉着自己的手。 有危险时,他威风凛凛地出现。 都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还有,还有他劲壮有力的身体和似乎永远也消耗不完的体力。 她好像都还蛮喜欢的。 但这些,她不想一一讲给他听。 山路不是太好走,林冰琴光顾着说话,脚下打了个趔趄,要不是曾墨拉着就扑到地上去了。 她刚直起身子想好好走路,曾墨却突然弯腰,打横将她给抱了起来。 林冰琴怔然不已,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口吃地道:“其实,其实不用这样的。” 他这般贴心,像是她不会走路似的。 曾墨抱着她走路,照样轻松不已。 “我抱着吧,这样对咱们两个都好。” 林冰琴侧目,“你什么意思?” “你走不好,你难受,我担心。我抱着你走,岂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林冰琴咯咯直笑,“你这是得了便宜卖乖吧?” “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么?” “你是说,因为刚才咱们那样了,所以我才待你这般好?” 林冰琴扁嘴,“难道不是?” 曾墨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绝对不是。” 那正经认真的态度,让林冰琴看了想笑。 她又不是太在意这个答案,他那么认真做什么。 可曾墨却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他蹙着眉,用分外严肃的态度和语气说道:“我曾墨,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是我的妻子,我以后会一直待你好。” “这是向我立誓?” “你认为是,就是吧。” “你要是做不到呢?”林冰琴想逗逗他,“很多男人在最初跟女人好的时候都立过这样的誓言,结果在碰到更漂亮的女人之后,基本都变了。” 曾墨顿住步子,“你怎么才可信我?只要你说出来,我必办到。” 认真起来的男子傻傻的,有点儿可爱。 林冰琴莫名就信了眼前的男人,“行了,行了,有这两道疤作证,我信。” 若不是为了她,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两道疤? 林冰琴挽住曾墨的胳膊,催促道:“走了,走了,快回家了!” 家里还有一个小乖乖呢! 作者有话要说: 跌跌撞撞走到这里,诸多不足敬请原谅。 我还是滚回现言吧。 2021快到了,祝看文的你,2021年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