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是朵黑莲花》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皇兄是朵黑莲花》作者:青楝 文案: 这(应该)是一篇披着霸道占有外衣的小小甜文,小甜饼总是有的。 宁景秀一直以为,皇兄宁时是对她最最好的兄长,他的好,是真正关心她、包容她、宠她的好。 但是某一天,这种好变了。 你要嫁给他?那我就把他的腿打断! 她才意识到,他是一个阴暗而又偏执的人。 他的爱,是要她全全然然属于他,否则,至死不休。 小妹,我这么疼你、护你,你却要离开我,那我只能把你困在我身边了。 她瘫软在地上,着一身龙袍的他,半蹲着她面前,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小妹,我把这天下送给你,好不好?” 他的唇很凉,带着刻入骨血的强势,叫她再也动弹不得。 他的爱,纯粹、霸道,令人窒息。 这篇文是在写《穿成大佬的年轻继母》时产生的想法,人物设置有一丢丢关系,故事走向不同。 一句话简介:一个披着伪兄妹外衣的小甜文 立意:纯粹真心,相知相惜,收获爱和幸福,撒下一路狗粮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时;宁景秀 ┃ 配角:可爱的亲亲们 ┃ 其它: 第1章 上元节 “阿秀。” 趴在小桌上半梦半醒的宁景秀隐约听到有人唤她,紧接着,额角眉心处有些酥痒,她轻轻动了下眉头,不过贪杯喝了太多果酒,她未能清醒过来。 “齐安公主,原来您在这里,奴婢找您好久。” “春芳。”宁景秀悠悠转醒,看见贴身婢女匆匆走过来。有什么物什从宁景秀身上滑落地面,宁景秀低头,是一件素白色的长锦披风,这不是她的。 “春芳,刚才谁在这里?” “奴婢没见着,只看到公主一人。怎么了,公主?” “没事儿,我们回去吧。” “公主,您下次再别喝这么多果酒了,您的酒量不好。” “知道了,我的好春芳。” 回去的路上,轻柔的雪花絮絮飘落。透过稀疏的雪帘看去,皓大的宫宇披红结彩,红光烨烨,还隐隐听到宫人们传来的笑声。 “流云和小柱子他们打花叶牌了,奴婢去把她叫回来。” 流云也是宁景秀的贴身婢女。 “无事,就让她玩下吧。” 过年了,谁都想舒缓下心神,这是难得能放松的时候,尤其对于宫人们来说,他们平日绷着神经忙里忙出伺候主子,而此时主子们各有各的忙活,心情和悦,也不会挑他们的短了。 转眼到了上元节,宁景秀的三皇兄宁明先前允诺她,要带她出宫转转。宁明和宁景秀为一母同胞的兄妹,为皇后所出。 “公主,三皇子怎么还没来接您?”转眼到了傍晚,眼看暮色渐渐四合,却未见到宁明的身影。 脚步声传来,宁景秀转头看去,是二皇子宁时。 “二皇兄,你怎么来了?” “齐安,三弟有事儿不能陪你,我陪你出宫吧!” 二皇子宁时为丽嫔所出。丽嫔于一年前身故。 宁景秀看向眼前身量颀长的男子,他气度舒朗,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不同,宁时从来都不曾失她的约,还会把他人承诺的落空为她填补上。 银花火树,落落星痕。宁时和宁景秀在熙攘的人流中漫步穿行。宁时不着痕迹地将拥挤上来的人群避在身侧,不让他们靠近推搡宁景秀半分。 十二生肖动物花灯憨态可掬、江南十三景花灯美轮美奂、鸟兽虫鱼花灯栩栩如生……各种花灯精致巧丽,令人应接不暇。 除了这些灿然花灯,宁景秀喜欢看来往人群脸上真切的神色,或笑的或嗔的,这是十丈红软的烟火气,是宫中少之又少的。 不远处,响起了叮叮咚咚的敲锣打鼓声,在一个搭起的台子周围,已经簇拥着不少人。 “灯谜擂台要开始了。”有人兴奋地嚷嚷。 所谓灯谜擂台,它是一种竞技性的猜灯谜活动,它的灯谜比普通猜灯谜的难度大了不少,每年有不少人慕名前来闯关。 前来闯关的人,也多不是泛泛之辈,他们成竹在胸而来,誓要夺得灯谜擂台的头奖———灯王。传言得到灯王者,一年吉运亨通,顺遂平安。 灯王已经展示在众人面前。有人发出惊叹声。 这是一个极具工艺价值的花灯,造型是云雾缭绕的蓬莱仙境,入眼,真的云蒸霞蔚、烟雾霭霭。 “这只灯王描画绘彩出自润思大师手笔。” 此话一出,有的人更是稳不住气了。 要知道,润思大师的画作价值千金,而且的他此人行踪莫测,很多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齐安,你想要那只灯王吗?” 宁景秀的眼神说出了她的想法。 “为兄为你争一争。” “不了,二……”宁景秀想叫住宁时,宁时已经大跨步走上了擂台。 这厢,也有两兄弟在讨论灯谜擂台的事。 “大哥,三妹想要灯王,你去打擂台吧,肯定能赢!” “二弟,你看那是谁?” “二殿下,他怎么会参加擂台?” 宁时一向是个冷情的性子,不喜热闹。 “你再看那边是谁。” “齐安公主?她怎么也在这里?怎么没跟三殿下在一起?” “不知道。既然二殿下上去了,咱们还是别去凑热闹!” 说话的是平昌伯父但回、但嵩兄弟。 灯谜擂台一共十个灯谜,参与者一字排开各自写上谜底,答得最快最好者才能夺得灯王。灯王最终被宁时摘得。 “二哥好厉害!” 宛如蓬莱仙境的花灯发出莹白的光,将少女妍丽的面容衬得愈加洁净如玉。宁时的眼中闪过笑意。 “二殿下,齐安公主。”但回、但嵩两兄弟走上前,向宁时和宁景秀问好。 宁时神色疏淡,朝兄弟二人略点了点头,带着宁景秀离开了。 但嵩撇撇嘴:“大哥,他未免也……” “二皇子是这样的。” 但回是三皇子宁明的伴读,平日和宁时算是有所接触,宁时一直就是这样,话不多言,神情寡淡。但回转而看向披着芙蓉色斗篷的少女背影。 回到宫里,宁时将灯王递给宁景秀。“齐安,你进去吧。” 宁景秀拿着花灯,笑着朝宁时挥挥手,进入揽月宫。宁时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寝宫。 宁景秀将花灯挂在屋檐下,莹莹烁烁,让冬季寒夜的空气都有了暖意。 “公主,灯王真不愧为灯王,太好看了,奴婢可是开眼了。”几个婢女七嘴八舌地谈论着“灯王”,在宫里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灯样式。 “阿秀,昨儿宁时为你赢得了灯王。” “是的,母后,你可以去揽月宫瞧瞧,可好看呢,还亮着光。” 絮凝皇后见女儿一脸喜乐,心中却有些不安。宁时对宁景秀好,这个“好”总让絮凝皇后觉得不怀好意。不过,她认为的这个不怀好意和宁时真正的想法大相径庭。 不一会儿,宁明也来了坤宁宫。 “昨日你去哪儿了?答应了阿秀,却没带阿秀出宫玩。” “母后,我和王舫去郊外的庄子了,我怕自己赶不回来,就让二哥陪妹妹出宫了。” “这大冬天的,你和舫儿去庄子上做什么?” 王舫是絮凝皇后的娘家侄儿。 “母后,这个时节的腊味山珍可是不能错过的。” “就为了这个,你就不陪你妹妹了?!” “哪有,我主要是去看看庄子的情况,看那些管事做工有没有偷奸耍滑,浑水摸鱼。”宁明停顿片刻,惬意地喝了口茶。“庄子去年的收成还不错。” 宁明说的庄子是他的私产。每个皇子公主每月都有固定的吃穿供给,绝对算是丰厚,但是对于宁明,总是有些入不敷出。 宁明喜欢收藏玉器字画,喜欢舶来的稀奇物什,喜欢为娶不到的美人一掷千金。什么叫娶不到的美人,按理说,堂堂的皇家嫡子,妙龄女子只有想娶和不想娶的区别。 这个娶不到嘛,说的是青楼女子,能让宁明一掷千金的,自然是花魁之魁,只卖艺不卖身的极品艺妓。不过,宁明可不敢公然地露面现身,他是打着表弟王舫的名号。 再说宁时刚回到寝宫,太监小林子匆匆跑了过来。 “爷,皇后娘娘说答谢您带齐安公主出宫,赏赐给您金银玉器,还有……” “还有什么?”宁时解下披风,递给小林子。 “还有两名宫女。” “那就谢谢母后的好意了。” “爷,这宫女怎么安排?” “老样子。” “可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 “一样。” “这……”小林子正犹豫间,宁时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小林子风中凌乱,他心道,二皇子啊,那模样极为齐整的宫女是送来伺候您的,不是送来洒扫的。那是皇后的人,小的可担待不起。 翌日,二皇子宁时的寸堂宫多了两名负责整理库房字画的宫女。 第2章 马场 过完年,尚书房又响起大学士们激越饱满的授课声。 四位皇子和他们的伴读分坐两侧。除了二皇子宁时,三皇子宁明,还有大皇子宁旷、四皇子宁昶。 十七岁的大皇子宁旷年前已娶正妃,皇室规定,皇子在上书房读到十八岁,就可以去三司六部任职历练了。 宁时和宁明十五岁,宁时比宁明大几个月。 四皇子宁昶十三岁,和宁景秀同龄。 除了四位皇子,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他的身份很特殊,是几位皇子的小王叔,当今圣上允明帝的同胞弟弟,十六岁的小王爷宁聿。 允明帝对小弟宁聿护爱有加。可是宁聿看着面前的经籍心中哀叹连连,我的好皇兄啊,你早点让我就藩吧,我真不想和这一群晚辈坐在这里读书啊! 允明帝让宁聿娶亲后就藩。 宁聿眼睛一扫,瞥见前面坐着的宁旷,对了,这小子娶亲了。宁旷莫名觉得身后传来阵阵冷气。 此刻的皇家马场上,宁景秀在马师的指导下向前骑行。 马蹄哒哒的声音传来,一人一马跃至宁景秀眼前。 马上的少女和宁景秀年纪相仿,娇俏的脸上露出骄矜之色。 “我当是谁骑得这么慢呢?”少女睨着宁景秀,言辞一点不客气。“这么好的马给了你,真是……” 少女骑的马和宁景秀的马都是御赐的汗血马。少女本想说“暴殄天物”,但是如此说便是妄议御赐之物,立刻收住话头。 少女是万贵妃所生的成玉公主宁景湘。 西域每年都会向大周进贡汗血马。汗血马配备给大周军队,能增强大周骑兵的战斗力,既重要也珍贵。只有少数的汗血马赏赐给有功之人。 而宁景秀和宁景湘更是少之又少无功无凭能得到汗血马的人。 宁景湘的马术明显比宁景秀娴熟不少,说完便骑马扬长而去。 此时,尚书房的皇子伴读们进入马场,他们是来打马球的,这是他们固定的日常活动。 “小齐安,你也在这儿!”宁聿看到宁景秀,立刻奔马过来。 宁聿比宁景秀大三岁,两人从小一起玩闹长大,关系算得深厚。 “小王叔。”宁景秀向宁聿行礼。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跟了过来,包括刚刚骑马跑远的成玉公主。 “成玉也来了。” “小王叔。” “今儿要不让成玉跟我们一起打马球吧。”说话的是大皇子宁旷,他和成玉公主一母同胞。 这是昨日成玉公主特地去大皇子府和宁旷说的事儿。平时和皇室姐妹贵女们打马球,她们骑的多是温驯小马,完全展现不出她汗血马的速度。 成玉公主因此有了和宁旷他们打马球的想法。 宁明开口了:“成玉,我们等下不让着你你可别哭鼻子啊!” “三皇兄,我才不会呢!” “既然成玉参加了,那让小齐安也参加吧!”宁聿可不想自己最喜欢的侄女落了单。 “小王叔,我还驾驭不好这匹马。你们去吧,我还得多练。” “小齐安,等你把这马骑熟了,也跟我们一起打马球吧,免得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众人皆上场开始热身准备,宁聿迟迟落在最后,跟宁景秀说着话。 他非常不拘小节地将手搭在宁景秀的一只肩膀上,有点劝慰的意思。 宁景秀侧过身,宁聿伸出的手空扶在半空,不过他丝毫不觉尴尬。 “好。小王叔你快去吧,他们等着你呢。” 赛前,两组队伍相对而立。成玉公主的左边是但回。 “但公子。”成玉公主笑得温婉,盈盈行礼。 “成玉公主。”但回拱手回了一礼。 比赛过程中,成玉公主倒是没有被压着打,她持球的次数很少,也没哭鼻子就是了。 而宁聿就稍微惨了点。当他第三次被宁时逼抢差点落马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 “宁时,我知道你马术比我好不少,你也不用追着我撵吧!” “抱歉,小王叔,小侄只对球不对人。” 一句话将宁聿噎得无言。 “陛下,小王爷找您。” “让他进来。” “是。” 御书房里,允明帝正在批阅奏折。 宁聿走了进来。“皇兄!” “找朕什么事儿?” “小弟是来看望皇兄您的。” “阿聿,有什么事儿直说吧。朕很忙,没功夫和你瞎寒暄。” “皇兄,你上次说给我选王妃的事儿还做数吗?” “怎么,你小子想娶亲了?上次问你你不是说无心此事吗?” “那都是年前的事了,我现在不是改变主意了吗?” 谁知道过一个年之后课业越来越重?他又不是要继承王位,这么认真干嘛?天知道他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你小子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没有。” 允明帝有些怀疑,“真没有?!” “真的没有。皇兄,我骗你干什么。” “那好,朕让你皇嫂为你相看相看。” “谢谢皇兄皇嫂。” 是夜。马场。 马场周围站着一排当值的守卫。空阔的马场上,隐隐有达达的声音传来,很快又消失无踪,仿佛只是幻觉。 “达达达”,这次不是幻听。一名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横穿马场,向马场一角奔驰而去。 宁景秀正骑着马,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前,她的技术明显比白天有了进步,就是还有些小胆。 她看清穿破夜色而来的男子。 “二皇兄,你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感觉和飞霆有了些默契,想着再加把劲,和它多多交流感情。” “飞霆?名字倒还不赖。” 还好,没有叫飞雪、玉花之类的名字。 宁景秀的飞霆体格魁伟修长,步伐轻灵优雅,皮毛为银白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尤为鲜亮莹泽。除了宁时这样懂马爱马的人,连宁景秀这种外行人见了,都会觉得飞霆乃好马中的好马。 “齐安,要想全然展现飞霆一飞千里的奔跑能力,你首先不能有畏惧之心,再来功不在一时,更不在这一晚,你得熟能生巧、精进马术才行。” “二皇兄,我知道。可是,父皇说如果我能驾驭好飞霆,就带我去春畋。” 一般是在三四月间,皇帝会带着众位皇子、亲信大臣们到京郊的皇家猎场,举行大规模的狩猎活动,称春畋。 “就这么想去?” “嗯。”宁景秀点点头。 “那我帮你。” 宁时下了马,走到宁景秀和飞霆面前。他轻轻将宁景秀握着缰绳的手腕向内侧推了半寸。“拉缰绳的时候注意手腕向内部用力,这样飞霆能感觉到你在和它交流……”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允明帝会在坤宁宫安寝。 “阿如,阿聿娶亲的事你再接着操操心,看有没有哪家姑娘合适?阿聿今日跟朕提了这个事情。” “陛下,阿聿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阿聿说没有,看着不像说谎。” 自己这个小兄弟,十几岁了,还是小孩心性。太后去世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他要照顾好宁聿,这么些年他也算是尽了亦兄亦父的职责。 “阿如,性格温婉、家世清正的,不必太显赫,然后家中姐妹还比较多的这种姑娘,你留意一下。” “是,臣妾省得。”允明帝说一遍,絮凝皇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还有,老二和老三也到了适婚之龄,你也帮他们多留意留意。” “是,陛下,确实该为两个孩子的婚事好好考虑了。” 夜已深。寸堂殿的书房里,宁时正在写着什么。搁笔之后,他将小册子放在暗屉里,刚准备关上暗屉,他的手触碰到了一个光润的盒子表面。 他止住了动作,慢慢打开那个盒子。 盒子里,装着一摞画轴。宁时拿出最上面那一个。 这是宁时对自己创作的最为满意的一幅画。 画上,一个少女正在执笔低头作画,如云的墨发,饱满的额头,她的神色恬然专注,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浅笑。 那一日,宁时被宁景秀拉坐着桃花树下,说要为他作画。 “二皇兄,你表情不要这么严肃,小心我把你画丑了哦!” 终于,宁时无奈扯起嘴角,显露出难见的笑容,宁景秀笑得有些得逞的得意。 少女以对面人为画,却没想到,自己成为了对方的画中人。 第3章 有心无心 御花园由大小亭台组成,布局对称而不单调,舒展而不松散。 一树梨花一千波,春日的千波台,梨花胜雪,云絮织锦。男女宾以中间的奇花异草为界,分隔两侧,却可以将对面人模样看得分明。 “小王叔,你怎么来了?” “皇嫂让我来的。” “二皇兄,那你呢?” “母后叫我来的。” 男宾这边,宁聿、宁时、宁明一叔两侄坐在一起,其他贵公子三三两两挨坐。 “母后叮嘱我几次,让我来赏花宴看看,我当是有什么珍奇花品,现在一看都是些稀松平常之物。” 宁明懒洋洋地将一只腿翘到前面的石凳上,两手枕头靠在后面的大树上。 “小齐安来了!” 在宁聿开口之前,宁时已经看到了宁景秀。 明媚的春光里,少女从梨花花树间款款而来,她穿着一身湖绿色水仙曳地裙,裙摆层层叠叠,隐约可见娟秀优美的兰草花纹。 “秀表姐。”不远处,一个少女和宁景秀招手。 “泠表妹。” 王泠是宁景秀外祖家的嫡次孙女。 “秀表姐,你穿这身真好看。” “你也好美!”王泠穿着时兴的对襟藕荷裙。宁景秀看了看王泠周围,疑惑道,“钰表姐呢?” “大姐她身体有恙,来不了了。” “钰表姐怎么了?” “她……”王泠说话有些支吾。她下定决心般压低声音凑到宁景秀耳边说道,“秀表姐,实话跟你说吧。祖父的意思是要大姐嫁给明表哥,但是大姐不愿,在家里置气呢!” 外祖父想让王钰做宁明的王妃? “要是换我我也不愿意,明表哥穿的用的比女子还讲究,我可接受不了。”王泠边说边摇头,小眼神里尽是嫌弃。 宁景秀的神情有一瞬的尴尬,虽说她同胞哥哥是有些不靠谱,但还是有优点的。她看向对面懒洋洋坐着的宁明,皇兄,你被嫌弃了! 王泠这孩子似乎才意识到宁景秀和宁明的关系,忙开口:“表姐,我刚和你说的话你别和明表哥说啊,包括大姐不想嫁给他的事儿。” “放心,我不会说的。” 那边,宁时已经站起身来。“我有事,先走了。” “老二,这种场合你总是开溜。”宁明也站起身,不过他不是要走,而是大声招呼,“姑娘们,小伙子们,与其这样干坐着,不如一起来玩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有人问道。 “我们以梨花为题,来玩飞花令怎么样?” “好。”不少人附和。 气氛确实比一开始热络了不少。 不过,也有显得格格不入的人,代表人物就是宁聿。无甚兴趣的他被参与飞花令的一群人推挤到了角落里。 宁聿坐在千波台边缘的石凳上。 他看见有个姑娘也坐在角落里,正捧着本书看,不管传来怎样的哄闹笑声她都无动于衷。 宁聿瞧着她半天,好奇地慢慢挪了过去。 “你看什么书呢?”宁聿问。 姑娘并没有搭理宁聿,宁聿又朝她挪了挪,直到挪到半臂的距离,姑娘确实无法忽视宁聿的存在,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眼神有几分被打扰到的不悦:“这位公子,怎么了?” “我……”宁聿小王爷没有被人如此称呼过,愣了片刻。不过很快,他看清姑娘手里的书,眼睛倏尔一亮。 宁聿的声音有些激动:“你在哪儿弄到这本书的?我找了好久都未找到。” 姑娘手里拿着的正是宁聿心心念念的《流光时照》,是鱼云梯的封笔之作,据传只出了千册,刚出就售卖一空。 “在书斋守了一天一宿,才拿到的。” “原来如此。那你能不能看完了借我看?” “等我看完了再说吧。”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郁二。” 坤宁宫。 “皇后娘娘,父亲的意思是让钰儿嫁给三殿下。” 絮凝皇后对面坐的是她的大嫂王大夫人,也就是王钰和王泠两姐妹的母亲。 “本宫知道了。” 王大夫人离开后,立在坤宁宫前面的廊柱下的男子转过身,向宫殿走去。 絮凝皇后看到来人,心中微诧,笑得却是和蔼可亲:“阿时,怎么到母后这里来了?今儿不是去赏花宴了?” 宁时甫一进来,立刻行了一个全礼,恭声道:“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 絮凝皇后扶起了宁时:“孩子,跟母后还客气什么?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莫非宁时看上谁家的姑娘了?只见宁时缓缓开口道:“母后,儿臣这两年还不想娶妻。” “阿时,这是为何?” “儿臣还无心于此,想多学些本事,将来也好为社稷分忧,二来,儿臣想为母妃服孝三年。” “母后省得了,你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 母子二人又闲扯了几句,宁时离开了坤宁宫。不久,又来了一位稀客。 “小叔怎么来了?” “皇嫂,我有一事要问询于你。” “小叔但说无妨。” “我今日在赏花宴上碰到一个姑娘,她自称郁二,郁应是她的姓氏,二应是她的序次。不知她是谁家的姑娘?” 絮凝皇后思忖,却未想到哪家高门贵女姓郁。 “我让人查查,看是哪家的姑娘。” “谢皇嫂。” 尚书房旁的清文阁,是皇家的书库。 宁景秀微微提起百水裙,轻手轻脚沿着木梯拾级而上。 果然,在后排的书架旁,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男子看得专注,颀长的背影纹丝不动。 “嘿。”宁景秀走上前突然发声,打破了沉静。 男子却依旧纹丝不动。 宁景秀在男子对面坐下,有些泄气道:“二皇兄,怎么都吓不倒你?” “我闻到了味道。” “什么味道?”宁景秀在手臂上闻了闻,却是没嗅到什么。 宁时未作声。 宁景秀没再问味道的事儿,“二皇兄,你怎么提前走了?他们在玩飞花令,三皇兄本来很擅长的,可是在场的姑娘一个个对准他,他中途就败下阵来了。” 宁明一向很擅长行酒令,却是没想到今日遇到一群丝毫不让的才女们,将他直接拉下神坛。 春波楼。暗香浮动,丽影攒攒。 一扇门开了。屋内的女子展露嫣然巧笑:“王公子,您可来了!” 进屋的男子摘下面具,意态闲闲地坐在一方红木几案旁。女子素手纤纤给男子倒了一杯昆仑云雾茶。 “王公子,请慢用。”女子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如清泉鸣山涧。 男子拿起杯盏,轻抿了一口。“嗯,不错。” “王公子,今日想听什么曲儿?” “随意。”女子慢捻琴弦,轻轻开嗓,唱歌的声音比她说话还要悦耳三分。 男子在几案上摆弄着他最新淘来的舶来品,不知是什么鸟儿的尾羽,还泛着点点闪亮的蓝光。 一会儿后,男子躺卧在地,头枕在绣花软枕上,阖上了眼睛,仿佛已经沉沉睡去。 马场。 “齐安,按照你想骑的速度骑,不要怕,我在内道跟着你。” 经过这些时日的练习,宁景秀的马术已有明显的进步。 不得不说,宁时教与的法子确实有效。这是宁景秀第一次跑出如此之快的速度,她感受到了汗血马的劲力,风声追耳,马蹄笃笃。 余光能瞥见一个黑点一直跟随着她,这让她顿时觉得安心。跑了两圈后,宁景秀停了下来。 “二皇兄,我成了。”她兴奋地朝宁时挥手。 “母妃,气死我了。我比宁景秀那丫头骑得好多了,父皇却是见她堪堪能骑,就要带她去春畋。” 万贵妃的双云宫,成玉公主宁景湘边说边摔着茶盏。一旁的丫鬟大气不敢出。 “湘儿,有话好好说,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随意置气。” “母妃,父皇就是偏心,从小到大,我喜欢想要的东西总有那丫头的份儿,而那丫头得到的好处我却总是没有。” 宁景湘的声音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万贵妃轻轻揽过女儿的肩膀,她心中生起几许不忿。 自己被王凝压制也就算了,自己这么冰雪可人的女儿凭什么也要低她女儿一头? “湘儿,母妃有法子,让你也去春畋。” “真的吗?母妃。” “那当然,母妃什么时候诓过你。” 第4章 喜事 阳光透过木格窗,洒下一地光影,空气中流溢着熏暖的气息。 清文阁里,宁景秀正在翻找《志文序》的第十六册 。可是第十五册后面就是第十七册了,第十六册呢? “齐安公主,你找的是这本书吗?”朗润的声音响起,宁景秀抬头看去,只见一名男子立在光影之中,他笑容温煦,仪态端方,和晕在身上的光影一样亲和明快。 “但公子。” 但回朝宁景秀点了点头,示意她把书接过去。宁景秀接过书一看,正是《志文序》第十六册 。 “某听闻齐安公主也会去春畋,看来公主的马术精进不少。”上次在马场,但回见宁景秀还很生疏。 “但公子,我也算不得精进,将将能骑而已。” 但回见近在眼前的美丽少女展颜,身心倍觉舒暖熨帖。 “但公子居然有这等闲情跑到清文阁来,不是要和周匡帮三弟做课业的吗?”一道冷厉的声音突兀响起。 宁景秀和但回转头,宁时正立在拐角处。 “二皇子殿下。” “二皇兄。” “殿下,某来清文阁乃是翻阅典籍资料,不敢担得闲情一说。” “那但公子接着翻阅吧,齐安,我们走,去马场练习半个时辰。” “二皇兄,你跟但公子……”出了清文阁,宁景秀语带迟疑地问道。 “没什么,我和他能有什么。” 莹莹的烛火将双云殿照得一片雪亮,烛光映在轻纱暖帐上,春夜的细风丝丝缕缕地吹来,柔软的幔帐如细腰美人扶风轻摇,煞是好看。 帐内,一只莹洁的手臂弯在男人的胸膛之上。 “陛下,阿旷最近得到几位大学士夸奖,说他学思明悟,颇有见地呢!” “不错,朕也听说阿旷的课业是几位学士最为欣赏的。” 女子如纤葱根的手指轻轻地划着圈儿。“陛下,您不知道,湘儿读书、写字、弹琴、作画、骑马也一样不落。她总是念着您的好,知道您日理万机,不敢去找您。” “湘儿……”对于这个女儿,允明帝确实不太了解。 “您上次见她马术尚可,赏赐给她一匹汗血马,她欢喜得不得了,还和几个哥哥弟弟打马球呢!” 坤宁宫。 “阿明,昨日你又溜出宫了。” “母后,我没有溜,我是正大光明出的宫,没有打算隐瞒任何人。” “又去哪儿胡闹了?” “没有胡闹,我就是出宫放松放松,听听小曲儿,看看小玩意。” “阿明,不能这般荒度时日,你也不小了,应该明白你的重任。” “母后,我知道你对我寄予厚望,这样吧,我朝你定的目标,慢慢地努力好不好?” 宁明不想把话说得太绝。他知道絮凝皇后的意思,很遗憾,和他的个性想法完全相悖。 “阿明,你外祖的意思,想让你娶钰儿为妻。” “王钰?!母后,王家已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了,没必要让钰表妹嫁给我吧,还不如嫁给根深树茂的老牌权贵或是新晋得宠的清流之家来得自由快活。再说了,钰表妹不想嫁给我,我也压根不想娶她,何必把我们凑到一起呢?” “阿明,婚姻不是儿戏,不是说你想不想,她愿不愿的,更多的是家族兴荣的责任,也会有许多身不由己。” “就像母后当年一样吗?顶替自己的大姐嫁入宫中。” 宁明走后,絮凝皇后靠在美人榻上,神色有些怅然。 絮凝皇后王凝在家中排行老二,她有一个大姐,名叫王瑄。 王瑄天资聪颖,容貌也生得姝丽,王家以比大家闺秀更严苛的标准培养她。而她也不负众望,名动京城,人们都说王家有好女百家难求。 遗憾的是,王瑄十四岁病逝,一朵娇花就这样芳华凋零。 王家的梦并没有随着王瑄病逝而歇停,他们又将目光放在了王凝身上,她的模样也生的出挑,只是王凝没有王瑄那般聪慧通融,显得拙笨了一些。 从小,家里人都将希望压在了大姐王瑄身上,王凝活得比较恣意轻松。 而突然,一个重任落在她的肩上,王家好女的名声由她来顶着,王家的梦就由她去实现。 她嫁入宫中,成了王妃,再是太子妃,再是母仪天下的絮凝皇后。 每一步,都有王家在背后的牵引,而每一步,王家也从中得到了好处。 皇家有喜。 大皇妃楼妍怀孕了。在怀孕三个月之后,这个消息才禀报宫中。这是宁旷的意思,他向来以稳为主,连万贵妃都不知消息。 这是皇家的长子长孙,自然贵不可言。 允明帝乐得开怀,重重有赏,除了赏赐宁旷楼妍夫妻金银宝物,还赏给尚在肚中的小娃娃诸多宝贝。 “夫人,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和小厨房说,熏的香喝的茶水要多加注意,平日出行也要注意安全……” 大皇子府里。宁旷楼妍夫妻两人正在说话。 “知道的,殿下,妾身会多多注意多多小心的。”楼妍看了一眼天色,“今晚要不要秋霜服侍你?” “不必了,今儿我就陪着夫人,还有我们的小娃娃。”宁旷抚摸着楼妍的肚子。 楼妍心下五味杂陈。在她刚嫁入大皇子府的时候,宁旷对她也算是呵护有加,两人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不过三个月后,宁旷夜里没来她这里歇息,不是因为她的小日子宿在书房,而是去了通房那里。 自楼妍怀孕以来,宁旷把她两个最貌美的陪嫁丫鬟也收了通房。 今日是第一次主动在她这里歇息,想必是因为允明帝那些让人晃花眼的赏赐吧。 翌日,宁旷没有出门,而是在家里陪楼妍。 “随王殿下,小王爷、几位皇子殿下和公主来看望您和王妃,是向你们贺喜的。”大皇子府长史过来禀报。 宁旷封号随王。 “让他们进来吧。” “大皇兄,恭喜恭喜。我们也跟着你沾了光,休沐三天。” 宁聿、宁时、宁明、宁昶还有宁景秀一起走了过来。 说话的是宁明。他说的是真心话,尤其是后半句。 第5章 御前大选 前厅,楼妍也在。她向进来的宁聿几人行礼,招呼他们入座。 “大侄媳,不必如此客气。你怀有身孕,还是多多休养为主。” “是啊,大皇嫂,我们也算府里的常客了,无需特别招待。” 这时,宁旷发话了。“夫人,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 “是,殿下。” 楼妍走路的速度明显比以前慢了不少,格外小心翼翼。 “真好啊,大皇兄要做父亲了,我们也跟着升格进位了。” “小王叔也要做爷爷了。” “我比小王叔略长几岁,又比几位皇弟占了个长字的虚头,自然快了一步。无需羡慕,你们也会很快的。” 娶亲生子,都会按照这个步骤走的,只是早晚问题。 “我暂时还没有娶亲的想法,先逍遥两年再说。”宁明说道。 “老二呢?” “我也暂时无此想法。”宁时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你们一个个都不急,别过两年小齐安都嫁人了,你们还是一个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宁时看了一眼听了宁聿的话后清浅笑着的宁景秀,眼神蓦地深沉了几分。 “要娶亲,也要等小王叔先娶亲,我们再步你的后尘。”宁明倒是无甚感觉,继续说笑。 “父亲,儿子有事情向您禀报。” 平昌伯府,但回站在平昌伯但珩的书房外。 “进来吧。” 但回进入但珩书房。 “父亲,我想参加此次御前大选。” 正在写字的但珩抬头,对于儿子的选择有些诧异。“为什么?” 在一般人看来,参加御前大选是最吃苦最受累的一种方式。 但回作为宁明的伴读,起点已经比一般人要高出许多,再加上他又是平南伯府的嫡长子,爵位不出意外的话会由他来承袭。他还可以靠家族推荐的方式成为武将。不管是哪条路,都比御前大选要来得轻松得多。 将门子弟通过参加御前大选跻身允明帝亲兵之列,一旦获得青睐就会脱颖而出成为颇受重用的将军。这条路首先拼的就是武艺,一旦怀有高超的武艺,这便是最扎实有时还是最快捷的一条路。 “儿子从小苦练武艺,为的就是保家卫国,如今也算学有所成,我想查验自己的真实水平。对于伴读身份,实话说,不是很喜欢,我对于三皇子也不太看好。” “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那就去吧。” “谢父亲。” 但回只觉胸膛有一股热血在激荡,他要尽数全然释放。在院里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双尾刀后,他看向天空闪耀的星子。很好,明日是个大晴天。 大选之日,果真是个惠风和畅的晴天。 但回其实已经私自报了名,他料定父亲平昌伯会同意他的做法。 参加大选的有接近五百名少年郎。每人手中持有一个号牌,首先相邻的号码进行下一轮,负者淘汰。比如首先一号和二号对擂,三号和四号对擂,两组的胜者进去下一轮对擂,以此类推。 这样层层比试下来,能走到最后的必然是过五关斩六将的个中佼佼者,也必然是身手过人意志不凡的出色儿郎。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的唱报,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允明帝迈步进入演武场。他的身后,依次跟着四位皇子。 允明帝在高台落座后,注视着下面站得齐齐整整的勋贵子弟们。 “不错,很有些气势。今日,就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拼出我们大周儿郎的血性和勇猛。” “好、好、好。” 台下众人一连三个好,声势十足,响彻武场。 几个高大的将士端着军鼓来到允明帝面前。允明帝拿起鼓槌重重敲了三下,大选正式开始。 大家按预先抽到的号码牌到不同的擂台上站定。 浩大的演武场上,两百多个擂台全部站了一组对手。 咚咚咚,三声军鼓响,开打。 嘶喊声、搏击声、拳脚声不绝于耳。眼见着,不少擂台已经输赢判定。 输了的人有些垂头丧气地离开武场,赢了的人可以稍事休息片刻,等待下一回合开打。 第二回 合开始…… 第三回 合…… 但回的表现太过突出,让人不得不注意到他。他每一轮遇到的对手,实力都逊于他,仅几个回合便解决了战斗。 “三皇兄,那不是你的伴读但回吗?”宁昶问。 宁明粗粗扫了一眼,“正是,这小子身手过人,有两下子。” 对于但回弃暗投明的做法,宁明无甚意见,他知道但回的本事,也没有要人和他捆绑在一起的想法。 宁时也注意到了但回。这小子最近在齐安身边出现的频率有点高,让他不得不注意到。刚刚看了他的出拳和过招,是平昌伯府家传的拳法,攻击力确实强,这小子看来学到了家。 宁旷则心绪有些激动,这么厉害的人如果能为他所用……他又看了看其他擂台上的对阵,先不急,再看看吧。 允明帝自然也注意到了但回。他捋了捋胡须,定神细看,心中连连赞叹。虎父无犬子,但珩的儿子确实好样的。 半日下来,场上只剩下最后三十多人。 “成玉公主,听闻但公子参加了此次御前大选。” “但回公子?消息可确实?” “奴婢听小李子说的,小李子去演武场端茶倒水,看到了但公子,说他可厉害了,现在还在场上打呢!” 那是自然,但回当然厉害!成玉公主宁景湘心中有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 “走,我们也去演武场看看。对了,带着热毛巾和茶水。” “可是公主,我们进不去演武场。” 女子不准进入演武场。 “不要紧,我们在外面看,等结束了再上前。” “好的。” 演武场上,最后剩下的都是身手不凡之辈。 但回这一轮的对手明显实力不俗,不是几个回合就能解决的了。 “承让!” “承让!” 话音落下,两个身影瞬时向前,拳风耍落,脚力疾速,你来我往间,高下难断。 “老二,你说谁能赢?”宁旷一直紧盯着但回那边的战局。 宁时没作声。他已经有了答案。但回的对手文枫亦是出身武将之家,他的拳法干脆直接,不打虚招,而但回很会见招拆招,虚虚实实地接招,确是灵活多变。 最后一招,但回的右拳直直挥向文枫的面门,胜负已定。 “但兄,在下输了,心服口服。”文枫抱拳道。 “文兄拳法高超,绝非泛泛之辈。” “但兄说笑了。” 最终留下的十人荣选为御前亲兵。 “各位儿郎辛苦了!大家都是好样的!”允明帝为十人一一戴上亲兵标志性的红檐帽。 允明帝率几位皇子离开后,御林军校尉秦昌走了出来。 “有几句话想说给大家听。在场的十位如果想一较高下,以后有的是切磋机会。从现在起,大家的起点都一样,以后,我们不看家室背景,看得是能力,不仅是这个,还有这个。”秦昌亮出一只拳头,又指了指脑袋。 “以后不管谁是如何造化,其他人都不要眼红心急。就算坐到我这个位置,甚至获得更高的军职,都不是稀奇事。大家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回答得非常响亮统一。 “行,大家回去吧,明日一早准时来报到。” “是。” 但回抹了抹额角的汗水,朝演武场外走去。 “但公子。” 但回循声看了过去,看到成玉公主和一个婢女走了过来。 “成玉公主。”但回行礼。 “但公子,这是毛巾,可以擦擦汗,还有茶水……” “谢谢成玉公主。某回府休整片刻即可。” 第6章 春畋 回到府中的但回,立刻被闻讯而来的弟弟妹妹们围住了。 “大哥,大哥,怎么样?” 但回笑着点点头。 “太棒了,大哥,我就知道你准能上。” “马后炮,是谁一日坐立不安。” “强手如云,拳脚无眼,我那是怕大哥伤着碰着了。” 但回的弟弟妹妹还在斗着嘴,但回的母亲刘夫人走了过来。 “我的好儿子,母亲为你高兴。”刘夫人也是将门之女,她知道这一步意味着什么。 “我去告诉祖母,让她也欢喜欢喜。”但回的妹妹但潇一下走远了。 “先去洗个澡。吃食刚吩咐人重新做了,等下吃热乎的!” “好的,母亲。” 平昌伯但珩已经知道了消息,他回府后喜意自然而然地显在脸上。 但回不仅进入了御前军之列,还得到了允明帝的褒扬,明日的安排肯定是不错的。 “父亲。” “好样的。”看着身量快赶上自己的儿子,但珩感到非常欣慰和骄傲。做父母的,谁不想儿女有出息呢! “谦卑做人,戒骄戒躁,能用脑子解决的事情绝不用拳头。”该说的话但珩没忘记交代。 “是的,父亲。” 第二日一早,但回去宫里报到。 但回和另一个名叫闵子豪的小伙子被选为御前侍卫。其他人则安排在宫中其他地方值守。 “公主,这几套都好看哩。”尚衣局给宁景秀做的几身劲装送了过来,是专为此次春畋做的。剪裁简洁明快,修身而不紧束,穿上利落大方。 “这是什么?” “这是小林子送来的,是二殿下给您的。”宁景秀打开手中的盒子,里面是一只红色的马鞭,宁景秀拿起挥了两下,轻盈顺手。 春和景明,阳光温煦,浩浩荡荡的春畋队伍出发。 皇家猎场离城中不算太远,草木丰茂,鸟兽聚集,大小湖泊沼泽星罗棋布,在前朝即为皇家园囿。 放眼望去,视野开阔,春光美景一览无遗,仲春着实是个撩人的时节。 允明帝明显心情愉悦。 “但回,把朕的弓箭拿来。” “是,陛下。” 但回作为允明帝的御前侍卫,此次跟随允明帝参与春畋。 允明帝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手执弓,一马当先,显得格外意气风发。宁景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宁景玉,轻嗤一声,挥起马鞭朝前去了。 万贵妃的枕边风吹成功了。 宁时放慢了速度,等着宁景玉追上来。 “二皇兄。” “齐安,感觉如何?” “皇家猎场果然不一般。” “我是问你骑马。” “挺好的,感觉很轻松。他们跑他们的,我跑我的。” 宁时微微扬起嘴角,这丫头倒是想得开。 前面众人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紧跟允明帝,不肯落下半拍。 终于,允明帝有些疲累了,他慢慢减缓速度。身边的但回他们立刻示意后面跟着的人减慢速度。 “稍事休息片刻。咱们等下再来群雄逐猎,看谁捕获的猎物最多,朕有赏!” 允明帝发话,欢呼喝彩声一片。 皇家猎场建有别苑,是专门落脚休息的地方。常年有人整理收拾,所以很是干净。 宁景秀和宁景湘是女子,她们的房间安排在最里间,两人的房间相邻。 “怎么?你还打算捕获猎物不成?” 宁景秀正在走廊上拉弓搭箭。她的这套小弓箭是宁时找人定制的,女子的腕力足够了,当然,杀伤力也不大。宁景秀觉得自己能猎个小灰兔就跟不错了。 “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拭目以待。”宁景秀没看宁景湘,回到房间。宁景湘睨了她一眼,哼,就会装模作样! 平野上的兽类大都温驯,捕获难度也相对较小,经过半日的追捕,也算收获颇丰。 傍晚,众人在湖边搭起的观景台上烤肉。除了皇家猎场的几个老奴仆,但回和其他几个侍卫也在一旁帮忙。宁旷、宁时按允明帝的吩咐带人去清点猎物。除此之外,其他人则惬意地躺坐着或是说笑着。 “但公子,我来帮你。”宁景秀见玩闹得多、做事的少,走到了烤肉架前。 “齐安公主,你去休息吧,这个油渍容易溅到身上,而且会沾上味道。” “不要紧。”宁景秀往架子上摆放生肉。 “还是放着我来吧,我这份烤好了先端给你吃。”但回以为宁景秀是饿了。 人高马大的但回横在烧烤架前,止住了宁景秀的动作,还有一个人不快了,“齐安,你别添乱行不行,装模作样干嘛?”从宁景湘的角度,但回和宁景秀的距离很近,她觉得极为碍眼。 宁景秀被宁景湘拽了回去,宁景湘还给了她一个饱含警告意味的眼神。 不久后,但回果真端了一小碟子肉来。 深红色的烤肉扑面而来浓郁的香气,好看的纹路上渗出滴滴肉汁,还在滋滋冒着泡泡。 “谢谢。”无视宁景湘飞来的眼刀,宁景秀接过碟子。宁景湘愤愤地跺了跺脚,恨不得将宁景秀手中的碟子甩出去。 “公主慢用。”但回爽朗一笑,又折了回去。 重头戏鹿肉烤好了。小太监将鹿腿呼达达地呈给高台赏景的允明帝。 其他人均闻香而动,纷纷上前割炙饮酒,大快朵颐。 宁时和宁旷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宁景秀喝着果酒、吃着烤肉的场景。她的眼睛晶晶亮,像餍足的猫。宁时知道,某人又贪杯了。 “快快快,老大,老二,这肉烤的极好,真是极品。”挑剔的宁明也赞不绝口。 一顿饱餐之后,众人纷纷别苑休息。 宁时拍了拍宁明的肩膀,朝宁景秀的方向点了点。 宁明知道了宁时的意思,他走了过去。“齐安,我带你回去。” 宁明背起宁景秀,兄妹俩的身影慢慢融入夜色中。 夜里,宁景湘做了一个梦。允明帝将新科探花郎选做宁景湘的驸马。宁景湘想看看究竟何许人也,一个熟悉的面孔跃入眼前。 “但公子,原来是你?!”宁景湘欣喜满怀,正准备上前一诉衷肠。 突然宁景秀冒了出来,她将但回拉了过去,“你住手,这是我的驸马。” “你胡说,父皇已经下旨了。” “父皇给你选的驸马是新科探花郎,不是但公子。” 一个一脸横肉的家伙跑了出来:“成玉公主,我是新科探花,是你的驸马啊。” 宁景湘从梦中惊坐起,握紧拳头,连连喘气。这是噩梦,不行,她不能让梦中的事情发生。 名为白雉山的山峦如龙脊蜿蜒,耸立在皇家猎场的西南边,其内草木蓁蓁,鸟兽之声不断回旋。山上的禽兽比之平野要凶猛一些,越往深处走,猛兽越是攻击力十足。 第二日,一行人朝着白雉山行进,这是每年的必备动作,体现大周统治阶级的征服力,往年也并未发生过意外。 第7章 世外村 到了白雉山,大家分组行动。 宁旷、宁明、宁景秀、宁景湘一组,考虑到这一组有女子,加派了一名新晋侍卫闵子豪。 “闵侍卫,你每日都和但公子一起吗?”宁景湘问闵子豪。 “公主。有任务的时候我就和但侍卫一起。”和好身手形成强烈反差,闵子豪和女子说话很容易脸红,更别说是面对面如娇花般的公主。 “成玉,别出声。”宁旷听到动静,抽出弓箭,朝动静传来的地方慢慢探去。 很快,宁旷发现了目标,只见他弯弓搭箭,箭矢如飞,紧接着传来一声叫声。 “老大,有你的,是一只青斑狐。”宁明也看到了皮毛鲜亮的青斑狐。 “三皇兄,你要是想要皮毛可得加把劲儿,大皇兄是不会让给你的。” “谁稀罕。”宁明的话听起来有几分言不由衷。 突然,和宁明说笑的宁景湘变了脸色,她的汗血马蓦地不受控制地狂奔起来。 宁景秀的马亦是如此。 “成玉。” “齐安。” 宁旷、宁明和闵子豪朝狂奔的两匹汗血马追了上去。 闵子豪的速度明显快于其余二人,他拽起树上垂下的藤条,跃至离他近一些的宁景湘的马上。 “公主,恕某无礼了。”闵子豪拽起宁景湘的胳膊,跳到地上,闵子豪以身体为垫,宁景湘的身体几乎没有蹭到地面,不过她还是晕厥了过去。 闵子豪将宁景湘交给宁旷,接着去追宁景秀。宁景秀的马已经跑得有些远,宁明一直在追赶。 狂奔起来的汗血马着实速度惊人,宁景秀伏在马身上,闭着眼睛。和宁昶一组的宁时听到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动静。 宁时立刻窜了出去,他没有像宁明一样走阔道,走的是及膝长的密林丛。宁时拔出长剑,剑吹发断,一一砍掉阻滞。 宁景秀觉得眼前瞬间明亮起来,她睁开眼睛,前面已经不是遮天蔽日的茂林密丛,而是……悬崖峭壁,还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齐安,别怕。” 在马蹄已经踏空的一瞬,宁时抱住了宁景秀,两人从飞流直下的悬崖瀑布上掉了下去。 “齐安。”跟着而来的宁明大声吼叫,山谷间空余他的回声。 宁时、宁景秀坠入了山谷的急湍中,宁时一手抱着宁景秀,一手奋力地朝前游着。一块浮木被水中的大石头挡住了,宁时将宁景秀托到了浮木上,他趁机喘口气,稍事调整。 宁时推着浮木,游到了岸边。 “齐安,你怎么样?” “还……”不会浮游的宁景秀终于离开水面,她刚站稳,想说还好,好字没说出口,就踉跄了一步。 “我背你。”宁时已经蹲下身去。“上来。” “二皇兄……” “上来吧,我背你。”宁时背着宁景秀,沿着岸边一条窄窄的小路向前走着,两旁是高山峭壁。 宁景秀记得以前,宁时也这般背过她,不过,那时候的宁时身量不如现在这般高,肩膀也没有现在宽厚。 “二皇兄,你怎么样?” “我没事。” “你是不是诓我?”从那么高的断崖掉下来能没事儿? “我什么时候诓过你?” 宁时背起宁景秀一路往前走,出现一个山洞。宁时犹豫着走了进去,山洞不深,那头隐隐传来光亮,出了山洞,出现的景象如同换了一番天地。 眼前,是一排排整齐有序的田垄,大片绿油油的禾苗长势喜人。阡陌纵横,延展向村落的木质小屋,炊烟袅袅升起,鸡吠犬鸣相闻。 “爹爹,娘亲,那里有两个人。”在田垄边上玩耍的小孩瞧见了宁时和宁景秀两个陌生人,忙去告诉父母。 田垄里劳作的男女停下手中的活儿,朝宁时他们看了过来,他们挥动起挂在肩膀上的巾帕,向其他人示意,其他人同样看了过来。 “小牛,小花,快去请许爷爷过来。”听了母亲的吩咐,两个小娃娃忙朝木屋跑去。 一会儿后,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叟牵着刚才那两个小娃娃走了过来。其他劳作的男女也因着老叟的上前慢慢围了过来。 “不知小伙子和小姑娘从何而来?”老叟问。 “这位老人家,我们兄妹二人从悬崖跌落,掉入飞流的瀑布之中。沿路走到一个山洞,穿过山洞,便到了贵地。我们身无分文,且有伤在身,能否暂借我们一个容身之所,等我们养好了伤,便会离开,不会叨扰太久。”宁景秀娓娓道来。 宁时和宁景秀身上都已浸湿,衣着确实称不上体面,不过两人的好相貌是村里人未见过的,加上可怜的境遇,容易引起在场淳朴村民的好感和同情心。 老叟捋了捋胡须,“收留你们不是不可以。不瞒你们说,我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了。你们既然来了,就是缘分,不过你们离开此地,便不要和别人提起,否则会受到诅咒,老夫并非危言耸听。” “老人家,我们是信守承诺之人,不会告知他人的。” “既是如此,你们便跟我来吧。” 许老伯家是一个大家庭,他和老伴育有六个孩子。 “丁公子,丁姑娘,你们就跟老夫的幺女一起住。” 宁时宁景秀隐瞒了姓氏,自称姓丁。 许老伯的幺女许莹是一个大方热忱、勤劳细心的中年女子,她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女儿和二儿子已经成家,未成亲的小儿子和许莹夫妇一起住。 “丁公子,丁姑娘,我给你们一人收拾了一间屋子。”许莹热情的款待着宁时和宁景秀,她手里端着一叠衣物,“你们的衣服都湿了,容易着凉。这是我家小子和丫头的衣服,虽然有些旧,但都洗得干干净净,你们别嫌弃。” “谢谢许姨,您想得太周到了。我们哪有嫌弃之说,感谢您还来不及。”宁景秀说着,接过衣物。 “许姨,能不能麻烦您安排我和妹妹一个房间,她受伤了,我好照顾她。我不需要睡床,给我弄个小榻就行。”一直未做声的宁时开口了。 许莹倒没觉得什么不妥,她爽快地答应下来,“好嘞。” 第8章 世外村 “刘白,回来吃饭了!”许莹在院门口叫着,她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他们这边西头叫东头能听到。 不一会儿,一个半大小子匆匆地跑了回来。 “娘亲,我回来了。” “刘白,洗手再来吃饭。” 刘白看到院子里站着两个陌生的身影,愣了片刻。“你们是?” 一个好看的小娘子和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 “他们是外祖请来的客人。快去洗手。” “好。”刘白没再看宁时他们,转而去洗手。 许老汉和幺女许莹他们一起吃饭,他的几个孩子都很孝顺,而且都住的近,但是他最喜欢在小女儿这里吃饭。 “两个小娃娃,你们喝不喝酒哇?这是我自己酿的。” 瓶盖刚打开,一股醇厚的麦香味传来。 “好香。”宁景秀赞叹。 “不仅是香,味道可好着呢!我外祖酿的酒可是村寨有名的。”刘白说着也坐到了餐桌旁。 “小子,要不要尝一口?” “好。”宁时没有推拒,倒了一盏。 “丫头呢?” 宁景秀正准备应下,宁时抢下话头:“小妹她喝不了。” 宁景秀微微撇嘴。 许老汉看到这一幕,笑出了声,“丫头,你兄长管你太严,没办法了!” 一桌子菜是许莹的丈夫刘路做的,没有什么复杂的摆盘造型,都是料足大碗的农家菜,味道却很得人心。刘路是个壮实的农家汉子,肤色黧黑,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格外憨厚。 “尹姑来了。”刘路进来说道。 周莹立刻上前招呼:“尹姑,还没吃吧,一起来趁热吃!” 尹姑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比许老汉小几岁。 她的脸上满是皱纹,眼睛却格外有神,走起路来也嗖嗖地带风。 “今日看来赶得巧了,能喝到许大哥的酒。”她坐下后,如主人一般随心自在,给自己斟了一杯。 “尹妹子,你来得正好,陪我喝酒。这两个小娃娃酒量不行。” 尹姑看了一眼宁时和宁景秀:“这就是村寨来的客人,模样生得挺好。” “尹姑,吃完饭您老给他们瞧瞧。” 尹姑是村寨里的赤脚大夫,很有威信,也确实有些本事。 “不急,不急,先让我喝两盅。” “您老啊,喝个尽兴,可没人拦您。” 吃完饭后,尹姑为宁景秀查看伤口。 “右脚踝处有淤肿,脏腑略有损伤,多多休养,半个月可以愈合。”尹姑写了个方子。“把你哥哥叫进来,我也给他看看。” 宁景秀出了房门,宁时进了屋。 “小伙子,你有武艺,而且你的武艺还不低,是不是为了保护那个丫头,在坠落的时候运了气。”宁时没有回答尹姑,尹姑自说自话,“你脏腑有损伤,得多调养些时日了,没有完全恢复前不要练武。” 夜深,宁景秀躺在床上,宁时侧卧在一旁的小榻上。看着陌生的房梁,宁景秀觉得这次经历像一场不真切的梦。 “二皇兄。” “嗯。” “二皇兄,谢谢你救了我。” 宁时转过身平躺着,目光也看着房梁。“跟我还客气。” “该谢的还是要谢的。”带着平和和满足的情绪,宁景秀渐渐进入梦乡。听到传来的轻轻呼吸声,宁时侧过身,看向宁景秀。 她的睡颜恬静安宁,还带着些憨气。 几年前,宁时经过御花园,一个小姑娘跑了过来。“二皇兄,我的纸鸢挂在树上了,请你帮我把它拿下来。” 宁时一开始以为是哪里的丫鬟,形容有些狼狈,身上有小污点,头发上有树叶,仔细看去,认出那是他几乎没说过几句话的封号为齐安公主的妹妹。 以他的性子,准备抬脚就走。他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没想到刚迈步,那丫头把他拉住了。 “二皇兄,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知道你可以拿到。” 宁时低头看向宁景秀,她笑意真切纯然,还带着几分恳求。这个笑容他似乎很久没从他人身上看到过。 最终,他来到那棵挂着纸鸢的树下,纸鸢挂着的位置着实不低。两三个太监举着竹竿,喘着大气。宁景秀的两个婢女也在树下,形容也好不到哪儿去。 “竹竿给我。”宁时接过太监手里的竹竿。他从旁边的小树丛借力,两三个跃步攀至大树树干上。待站稳后,宁时用竹竿点着纸鸢挂着的枝桠,一点一点,纸鸢终于离开枝桠,回归地面。 宁景秀拿着纸鸢,连忙向宁时道谢。 宁时看了一眼纸鸢。“这上面的图案,莫不是你画的?” “嗯,是我画的。”为了做这个纸鸢,宁景秀很花了些功夫。 纸鸢做的是一只蝴蝶。上面描红绘彩,算得上栩栩如生。宁时曾无意中见过宁景秀的画作,这个画法和当时如出一辙。 宁时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在鸡鸣声中醒来,这是一日生活的序曲。 许莹夫妇已经在灶房忙活,能闻到空气中传来饱满舒心的香味。 “昨日睡得可习惯?” “挺好的,许姨。” “粥已经好了,你们刘叔在做葱油饼和胡麻饼。” “丫头、小子,快来尝尝。”许老伯和刘白正坐在桌前喝粥。 粥是青菜粥,加以葱绿、小青菜、胡瓜等熬煮而成,晶莹透亮,色泽清白。 不一会后,胡麻饼和葱油饼也端上了桌,热腾腾刚出锅的大饼,香气四溢。 刘白咕噜咕噜地喝着粥,吃得津津有味。 他饱足地摸了摸肚子,这才意识到宁景秀他们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碗。“你们也吃,吃完饭,我带你们到村里转转。” 宁景秀笑着说“好”,也吃了起来。看到刘白吃饭,莫名让人胃口大好。 这个与世隔绝的村落名为许刘杜村,村里一共许、刘、杜三个姓氏,三个姓氏相互通婚,到如今,这里的人与人之间多少有些沾亲带故。 令宁景秀没想到的是,村里还有一个私塾。村里的适龄小孩子都在这里习字读书。 还有一个书库,书库的书多是从前朝传下来的,有些书的书页已经损毁难辨,所以先人手抄的版本传了下来。 “好看的姐姐来咯!” “哪里?哪里?” “还有好看的哥哥哩!” 走近私塾,里面传来孩子们叫嚷嚷的声音。 第9章 难寻 “什么,齐安坠崖了?”允明帝怒不可遏地拍了拍马鞍。 “回父皇,齐安和成玉的马突然发起疯来狂奔,成玉被闵侍卫救了,齐安的马就……” 在场的基本都是皇室贵胄,闵子豪大气不敢出,垂着头跪在地上。 “老二也跟着跳了下去?” “是的,二弟在齐安坠崖前一刻抱住了她,两人一起掉了下去。” “但回,你带人去寻,务必要找到齐安老二他们。” “是。”但回领命。 但回一直跟在允明帝身旁,是以他听到动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然后就闻得噩耗。 站在不远处的成玉公主心中暗道,哼,看你这次还能不能翻出天! 山谷是回型结构,瀑布水流一泻千里,但回站在山巅俯瞰,只能看到水流湍急而下的团团水花,却是未见人踪。 “大家分头找,看看有没有通往山底的路?” “是。” 走近私塾,听到一群小孩子的嬉闹声。 一个小男娃从门口处露出脑袋:“哇,你就是那个好看的姐姐。” 他边说边靠近宁景秀,正准备拉起宁景秀的袖子,宁时拉住小男娃,小男娃有些不解又有些不满的看向宁时。 “杜言,过来!” 从私塾走出一名年轻的女子。女子头上缠着一块靛色的碎花绢布,穿着朴素的布裙,娟秀的眉眼透着温雅的书卷气。 女子朝宁景秀他们恬静地笑笑,然后揽着名叫杜言的小男孩的肩膀回到私塾。 “私塾先生竟是一位女子。”宁景秀看着女子的背影,轻声感慨。 “杜先生可厉害,她的祖上是状元哩。”刘白说道。不细看地话,难以发现他耳根有些泛红。 私塾里又传来朗朗书声,读的是入门启蒙的文章。女子清润的声音和孩童稚嫩的读书声,让人感觉站在这片蓝天白云下格外舒爽。 回到院子,传来一股浓郁的药草味。 “药煎好了,放凉一些再喝。觉得苦可以吃果干。”许莹坐在院子里剥豆子,看到宁景秀他们回来便笑着说道。 “谢谢许姨。” 药方是尹姑开的,药草是刘白的爹一早去村里的小药坊取的。 “大妹。” 门未关,一个妇人探出身子。 “三阿姐,什么事儿?” 村里人多少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所以互相的称呼也比较亲昵。 “这不,过几天是我家二小子婚事,大妹,你也来帮忙张罗张罗吧。” “没问题,三阿姐。”许莹爽快地应下了。 妇人笑容和蔼地看向刘白、宁景秀和宁时。这是妇人第一次见到宁景秀和宁时,知道他们是村里新来的客人。 “这小姑娘长得好水灵,可有许配人家?” 宁景秀笑着摇摇头。 妇人的笑意更深了,看宁景秀哪哪都满意。 “我家三儿子长得人高马大,一身力气,模样很是不错。”妇人骄傲地介绍着自己的儿子。 “三阿姐,丁姑娘是村里的客人。不要给丁姑娘和你家阿柳拉近乎。” 阿柳就是妇人的三儿子。 “大妹,我看到丁姑娘便喜欢得不得了。阿柳是你看着长大的,那孩子不错吧……” “三阿姐,我可没有说话的份儿,丁姑娘的亲哥哥在这里。” 被妇人忽视的宁时面无表情,妇人看过去愣了三秒。好小子,这小子长得比阿柳还要俊哩,就是不笑的样子给人不好亲近之感。 “没有我的同意,我妹妹不会嫁人的。而且我们还要回去和家人团聚,这里并非我们长久安居之所。” 妇人听了宁时不带半点迂回的话,又愣了三秒,才笑着开口。“兄妹俩长得可真像,都这般好相貌。我家二小子婚礼,你们一起来玩啊!”妇人热情地说了几句邀请的话,便离开了。 夜里,宁景秀侧身看着躺在矮榻上的宁时。 “二皇兄,我们长得像吗?” “你说呢?” “我觉得不像。” 宁时没说话,宁景秀又接着说:“你今日说的话,还真有些长兄为父的严厉。” 宁景秀学着宁时当时的语气说着“没有我的同意,我妹妹不会嫁人的。” 宁时听了,看向宁景秀,她的表情轻松,带着几分狡黠,如同玩笑一般。 “齐安,我说的并非敷衍妇人之词。”宁时心中有些不快。 “嗯?”宁景秀没听明白。 宁时看着宁景秀,在他的神色即将变得难辨的时候,他侧转身,看向房梁。“没什么。睡吧。” 过了一会儿,宁景秀进入梦乡,宁时转过身,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齐安,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可以嫁人。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一连几天,都是天朗气清的舒心日子。村里迎来一桩大喜事。 “大妹,快过来帮忙。”几个妇人来找许莹,热热闹闹地将她拉走了。 村里举办喜事的时候,喜宴除了鸡鸭鱼,还有一样必不可少。那就是礼馍,也就是花样馒头。村里的能手巧妇们齐聚一起张罗做馒头,许莹便是其中之一。 礼馍不仅喜宴当场吃,而且宾客一人一份礼馍八件带走,所以就是两个字,管够。 精致缤纷的礼馍给喜宴增添了不少喜庆色彩,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宴会主角。 刘白带着宁时、宁景秀到了宴会现场,全村男女老少陆陆续续到达。宴会是长街宴,以宴会的主人水生家为中界点,东西各延伸一百里。 上次被许莹称作“三阿姐”的妇人便是水生的媳妇,人称水生嫂。今儿便是她的二儿子阿勉娶妻。 宁景秀拿到的馒头是印了桃色喜花的,吃在嘴里,还有些清香甘甜的味道。 “酒来了,酒来了。”人群中发出了雀跃的欢呼声。这是许老伯酿制的黄穗酒,只有大喜事才会开坛畅饮。 只见一个高大壮实的年轻男子拿着大舀一挥而过,大家举起的杯盏里盛上了晶莹的酒液。 木桌相连,活色生香,这是一个因情感相聚、因味道永存的宴席。 每张桌上六道菜,各有不同,由一道冷菜、三道大碗硬菜、一盘茶点和一个暖锅组成。 茶点通常是紫皮甘蔗、枇杷梗等水果茶食,三道硬菜即鸡鸭鱼,色泽浓烈,鲜香酥软。暖锅是最后上的,热气腾腾,咕噜咕噜冒着泡泡,是新鲜时蔬、豆制品和卤制作的牛肉的大杂烩,因为牛很珍贵,所以村里人只有这种场合才会吃牛肉。 在这种场合下,胃口不自觉大开,当然,酒也不自觉就…… 黄穗酒有一种醇冽的芳香,酒不醉人人自醉。 宁景秀喝完一杯后,低头一看,杯盏又满了,她诧异地看了下身旁。 刚才倒酒的年轻男子站在她的身后,冲她粲然一笑。男子的皮肤有些黑,牙齿却很白很齐整,笑起来让人感受到阳光般的朝气,特别有感染力。 “谢谢。”宁景秀回以友好一笑。 新郎和新娘以及双方的父母亲出现了,向在座众人敬酒答谢。眼见着,宁景秀的酒杯又见了底。 正当一个长舀伸过来的时候,宁时一把将宁景秀的杯口盖住。 宁时看向准备给宁景秀倒酒的年轻男子:“抱歉,我妹妹不胜酒力,她喝不了了。” 宁时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歉然,他冷冰冰地看向男子。 男子没有因好意被拂而心生不愉,他大方地笑笑,又去给别的桌子倒酒了。 “别再喝了。”待男子离开后,宁时轻声对宁景秀道。 “好。” 虽然酒美,醉酒也是不美的。 不过一会儿后,她的杯盏又倒满了。宁景秀和宁时齐齐看向现在他们身后的年轻男子,一个不解,一个皱起了眉。 “这不是酒,是果水。小娃娃都喝这个,”男子向他们解释道,“还有解酒的功效哩。” 第10章 离村 宁时听了,眼睛眯起看向年轻男子,一瞬后,端起酒杯自顾自喝了起来。 宁景秀喝了一口杯中的果水,竟是葡萄的味道。她的瞳仁微微睁大,带着几分讶异,男子看到她的反应后,笑着走开了。 是夜,兄妹俩明显睡意无多。 宁景秀身上漾着果香,脑海中回旋着今日婚礼的场景。今日的婚礼很热闹也很特别,是宁景秀以前未曾听闻见识过的。宁时也想着刚才的婚礼,他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 “再过几日,我们便离开这里。” “……要离开了吗?” “齐安,我们迟早是要回去的。”宁景秀没有说话。宁时接着道:“父皇,母后,他们都等着你回去。”“皇兄,你的伤如何了?” “尹姑的药有效果,好了七成。” “回宫肯定有更好的药,你的伤也会痊愈的。” “许姨,再过几日,我们便会离开。叨扰多时,谢谢你们一家的收留。” 既然下定决心离开了,和主家知会一声是必须的。 许莹倒也没有挽留:“好,我让刘叔给你们准备些物什,我们也没啥值钱的东西,但是带着肯定有用。” “谢谢许姨。” 这边,宁时和许老伯也说着即将离开一事。 “我和妹妹过几日要回去了,多谢许老伯你们一家的照拂,小子没齿难忘。” 许老伯轻轻将手杖锤了捶地。“你们比我料想中还要早些离开。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和小丫头出身可不一般。” “我们确实不是普通人家。”宁时没有否认。“我们离开以后,不会提起这里一字半句,请许老伯放心。” “我相信你。” 空气中传来香而不腻的味道,许莹夫妇在做水煎包。 水煎包有荤素两种,因为肉很宝贵不易得,许莹他们做的是大白菜、韭菜等素馅的。 别看是素馅的,加葱、胡麻、面酱、细盐,也有外酥里鲜的甚佳口感。 宁时找过许老伯后,常常独自出去。宁景秀知道,宁时在为离开这里做准备。他回到院子的时候,宁景秀和刘白正坐在石桌旁吃包子。 宁景秀看到宁时,举着手中白胖的包子朝他晃了两下,宁时肯定,包子的味道肯定很好。 宁时回到屋中,收拾了下,又出了房间净了手,到石桌旁坐下。 “好香啊,阿莹家的水煎包就是好吃!”话音刚落,几个乡亲邻居走了进来。许莹又拿出一屉水煎包。“快来吃,管够。” 不一会儿,石桌旁热热闹闹挤满了人。 “你们坐,你们坐,我家阿柳去搬凳子去了。”宁景秀他们准备起身给水生嫂她们让座,被水生嫂一把拦住了。 只见婚礼上那个倒酒的年轻人挑着几个长条凳走进了院中。“娘,婶子,你们坐吧!” “阿柳这孩子真有气力,哪个姑娘嫁给他,可有福气啦!” 阿柳便是那个年轻人的名字,也是水生嫂家的三儿子。阿柳有些不好意思,走过来拿起一个包子在大树下吃了起来。 听到有人夸赞自己的儿子,水生嫂乐得开怀。“阿柳这孩子,不仅力气大,还孝顺哩,比我家老大老二都聪明。”水生嫂对于阿柳这个孩子是满心的骄傲。 “娘,您别说了。”阿柳不自在地看了宁景秀一眼。 宁景秀没有察觉。宁时睨了过去,闪过难辨的神色。 过了两日,也是天朗气清的好日子。许老伯一家给宁时宁景秀两人送行。有些村民得了消息也来送行。 宁时朝许老伯他们拱手行礼。“去吧,孩子们。离开了,就别回头了。” 阿柳有些怅惘,不过他没办法跟着前去。他们从小就被告诫,出了这个村就再也回不来了。而在漫漫近百年的时间,没有人出过村子。在他们的认知里,外面的世界有抢掠、有杀戮、有战争,是凶恶多过安宁的。 许久未见到外来客的村里人心中浮起些许不舍。此时,以为不会再见的他们没想到,日后还会见到宁时、宁景秀,不过,彼时已是另一番光景,另一种身份了。 和来路不一样,宁时和宁景秀上了竹筏。宁时撑篙,他的动作熟练,并不像第一次撑篙。 两人沿着溪流一路南行,到了开阔的湖面,两岸青山碧树掩映成趣。宁景秀抱膝而坐,一手撑着下巴,看着静谧澄澈的湖面和恬然阔朗的岸景。 到了岸边,宁景秀借宁时朝她伸出胳膊的力上了岸。 “二哥,我们怎么回去?” 两人在外,为了避免身份暴露,便以“二哥”和“阿秀”相称。 “我们往东南边走。”宁时看了看接近中天的太阳。 宁时的方向感很好,虽然周边环境很是陌生,但路是不会错认的。 他们面前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羊肠小道。路的两旁生着荒草,靠近他们的部分,荒草明显被利器砍了半截,齐刷刷地一排。 “阿秀,我背你,我们早点离开这里。” 宁景秀没有宁时的敏锐,但她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宁时运用内力,两腿如平地生风,不过,不想遇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刷刷刷,从两侧大树上飞下几名男子。几名男子的长相大体可以用……歪瓜裂枣来形容,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为首的一个五大三粗,他的神色志在必得:“上次咱们啥也没捞到,今天,嗬……”虽然宁时已经将宁景秀挡住,但是说话的男子已经看到了宁景秀。 宁时、宁景秀都穿着粗布衣,看起来格外好欺,可能没带什么财物,但是劫色肯定是没问题。刚才粗粗一瞥,已经足够惊艳,这么白净妍丽的面容,他们几个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可能此生都没有见到过,真真是陋室明娟。 其他几人听了男子的话,粗鄙地笑了起来。 宁时深觉厌恶,他没给几人多说话的机会。“阿秀,你转过身去。” 只见宁时右手一挥,从身侧抽出一把长刀。这把长刀是他让村里的打铁匠打的,刀刃不算特别锋利,但是已经足够用了。 只见手起刀落间,两三招的功夫,几个歹人依次倒地,脸上定格着一模一样惊愕的表情。 “阿秀,我们走。” 宁景秀转过身,地上一丝血迹也无。 两人继续赶路,淙淙的流水声传来,越来越清晰入耳。一泓山泉出现在眼前,天影也显得开阔疏淡。宁时拿下身上的包裹,拿出里面一方浅色的布包,里面是许莹做的大饼和酱菜。 宁时吃完一张饼,又掬起泉水抹了一把脸,正待起身,他听到异动声,确切地说,是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一个、二个、三个……比刚才的歹人多,有八、九个人。宁时迅速起身,将宁景秀护在身后。 宁景秀看到宁时的动作,屏息细看眼前有什么异常,不过她没有察觉。 “何必隐在暗处鬼鬼祟祟的?”宁时右手摸着长刀的手柄处,敏锐地盯着某个方向。 “是二皇子殿下!”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几个身影从密林中闪了出来,打头的是但回,后面跟着的是同样是皇家侍卫。 但回几人的形容显得比宁时他们要饱经风霜不少,也不知这些时日经历了什么。 但回几人走到宁时面前,躬身行礼。“二皇子殿下。” 宁景秀探出脑袋看向但回他们,然后轻轻拂去裙摆上的干草,整理平顺,从宁时身后全然走了出来。 “公主殿下。”但回几人又向宁景秀行礼。 直到此时,但回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宁景秀还和以前一样,如玉饱满的鹅蛋脸,带着轻柔纯挚的笑意,一身布衣为她添了几分平和之感。哪怕你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往那里一站,你就知道她绝对是十里八村最美的姑娘。 当时,但回他们分成两路寻找宁时和宁景秀,约定谁先找到便放三颗云弹,另一路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却是一直未见云弹在天边炸开。 皇家猎场毗邻的山谷就像一个迷踪阵,他们几人依靠索绳、顺着水流到了谷底,却一路遇阻,四处碰壁,没有见到半点人烟,只能有路便走,遂到了这片密林之中。 他们饮溪水、啃野果、食烤鱼,风餐露宿,也算是一群年轻小伙有气力、有身体、有劲头,要不然肯定消磨得不成样子。 有人心中萌生退意,这样找下去也不知找到何时,说不定宁时他们已经……而但回态度很是坚定,带着大家一直沿路搜寻,便没有人敢置喙半句。 如今,侍卫们终于如释重负,接下来怎么做,他们还是听从但回的指示。 “二皇子,我们前些时抓住山匪,他们说沿着东边走出密林,是一个集镇。我们可以到镇子上,租些马匹和马车回宫。” “嗯。”宁时点头应允。 第11章 回宫 到了集镇,但回几人将身上所剩的值钱之物拿到当铺典当,换得一些银两。 一行人随后来到租车行,但回挑选了几匹相对好的马和一辆最好的马车。与此同时,宁时和宁景秀他们去衣行买了新衣服,回宫穿着布衣毕竟不妥当。 允明帝摆驾坤宁宫。这个时候,他如同一个寻常人家的父亲,心中溢满了儿女失而复得的喜悦。 对于允明帝来说,宁景秀就是他的掌上明珠。宁景秀出生那一年,允明帝刚登基不久,江山并不稳固,外有敌国来犯,内有几个成年的兄弟盯着他的皇位虎视眈眈。 随着宁景秀的降生,允明帝的军队如有神助,涌现两位英明神勇的神将,即是后来受封的飞拔将军和宁野将军。军队士气高涨,一路顺风顺水,以摧枯拉朽之势平定了战争,攘外安内,皇位得以坐稳。 允明帝龙颜大悦,深觉粉雕玉琢的小阿秀真是自己的福星,于是赐予封号“齐安”,寓意四海皆安,还破例为她修建公主府。 “陛下,阿秀回来了,真好!”见到允明帝,絮凝皇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眼里闪着泪花。她这几日寝食难宁,天天念经拜佛,祈求女儿平安归来。 “妹妹和老二要回来了,好,好,好!”犯困的宁明一下子清醒过来,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皇兄,宁景秀居然没有……”宁景湘得了消息,有些坐不住,她来找同胞哥哥宁旷。 宁旷啜了一口茶,没有多言。 “皇兄,他们不会……” “无须担心,查不到的。”与沉不住气的宁景湘相比,宁旷非常淡定,“但回此人,倒是有些本事。居然能找到他们。” 这句话更让宁景湘来气,她不是气但回,在她心里但回千好万好,自是很有本事。她气的是,宁景秀居然让但回在外受苦受难这么久,还被但回找到了,岂有此理! “但侍卫,谢谢你们把我们送回宫。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在父皇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宁时特意走慢一步,但回很有眼力地走了过去。 “二皇子,在下可能不是个聪明人,但在下还算实诚,一定会据实禀报的。”但回知道,宁时的意思是让他不要邀功,毕竟他们不久前才偶然遇到。没有他们,宁时和宁景秀也能回宫。 宁景秀刚踏入宫门,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 “小齐安,你可算回来了。”小王叔宁聿听得消息,特地到宫门口来。看到宁景秀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宁聿放下心来。 “小王叔。” “阿时呢?他怎么样?” 对于宁景秀,宁聿很有些担心。而对于宁时,他其实没有太多的感情,问这个问题,纯粹是好奇。 和但回说完话的宁时已经进了宫门。 看到宁时,宁聿不咸不淡地打招呼:“阿时也回来了!” “小王叔,别来无恙。” “走吧,皇兄和几个侄儿小辈在大殿等你们呢。” 除了允明帝和絮凝皇后,几位皇子、宁景湘、九公主、十公主、十三公主、十四公主也在殿内。 宁景湘看向宁景秀。虽然宁景秀和宁时换了衣物,但是眼见着要比几位皇子公主穿着朴素甚至寒酸不少。宁景湘眼带轻蔑:不知在哪个粗鄙山野里呆了这么久,还有脸回来! 宁景湘的关注从来不在宁景秀的容貌上,她自认为比宁景秀生得美。她们俩年纪相仿,她也比宁景秀先一步有了少女曼妙的身形。宁景湘也确实继承了万贵妃的姣好姿容。 允明帝看着从小捧在手心的娇娇女儿,面颊消瘦了些,脸色也不如以前那般红润,心中蓦地有些心疼。至于宁时那小子嘛,和以前差不多,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正在向允明帝及众人简单叙述这些时日经历的宁时,不知道在他老爹心中,自己和宁景秀的地位竟是如此悬殊,不过以他的性子,就算真切地知道了,估计也无甚感觉。 宁时已经允诺许老伯,不会提及村里一字半句,所以他只是说有好心的渔人路过,救了他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好好休养些时日,你们就不要前去叨扰了。”这个“你们”指的是在场的皇子公主们。 允明帝发话了,皇子公主们立刻应声“是,父皇”,宁时和宁景秀则谢恩“谢父皇”。 “公主,您终于回来了,奴婢天天想着您、盼着您。” “公主,您想吃什么?奴婢让小厨房给您做。” 回到揽月宫,春芳和流云两名贴身婢女激动非常,感觉一刻也停不下来,恨不得把这些日子没做的事通通补回来。春芳沏好宁景秀最爱的桂花蜜茶,流云已将洗浴的水备好了。 再说寸堂宫,除了小林子看到主子宁时回来有些兴奋,其他人和他们的主子一样,表现淡淡。 “二皇子,这些时日您可受苦了!”看到宁时一身简单的衣饰,小林子心道,俊美的主子大人啥时穿过这么不入格的衣服,立刻拿来了尚衣坊刚刚制好的新衣物。 “小林子,去备水吧,我先洗漱。” “是。” 允明帝召见但回他们的时候,但回几人已经换上新的戎服,身上带着脏污毕竟对圣上不敬。 如先前所言,但回没有润色铺陈半个字,更没有讲述他们一路的艰辛,径直讲了他们怎么遇到宁时和宁景秀,如何回宫的。 允明帝并没有因此觉得但回他们无甚作为。有七日前放弃寻找、已经回宫的那一组侍卫们作对比,但回这一组显得尽职了不少。 那一组已到允明帝这里领罚,都是官家子弟出身,大惩没有,小诫却是逃不了的,一人打了五十大板,还在牢中关了三天。 这回,允明帝重赏了但回几人,将几人提拔为正五品的三等侍卫,还给他们放了几天大假。 出了宫门,有人难掩雀跃的心情,其中一人有些庆幸地说道:“幸亏跟了但侍卫,要不然……”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其余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幸亏跟了但回,要不然他们也会放弃寻找,要不然就得回宫领罚,更不提赏赐和提拔了。 但回笑容爽朗,并无丝毫功成的得意。得到现在的结果是他没想到的。宁景秀他们平安归来,又马上能见过祖母父亲母亲弟弟妹妹这些至亲家人,就已经足以令他欣悦了。 “无论眼下还是以后,听从和执行陛下的旨令都是我们的天职,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也和大家共勉。”但回朝几人挥挥手,然后翻身上马,消失在渐渐收拢的暗色中。 第12章 至亲 “大哥要回来了!太好了!” 平昌伯府一扫前些时日的沉闷,气氛难得如此舒畅。 听到平昌伯但珩带回的消息,但回的弟弟但枫和妹妹但潇高兴地欢呼起来。 “我的大孙子呢?”平昌伯的母亲薛老夫人举着拐杖四处张望,却是没看到但回的身影。 “母亲,陛下正召见阿回呢,等会就回府了。” 薛老夫人仿佛一刻也等不了,喃喃地念叨着;“我想见我的大孙子,这孩子不怕吃苦,我就怕他把自己苦着……” “母亲,男子汉吃点苦是好事。” 薛老夫人也不是宠孙无度的人,她也知道儿子说的有道理。她转向儿媳刘夫人:“老大媳妇,备好饭菜吧,让阿回回府能吃到热乎的。” “知道的,娘。”刘夫人搀着薛老夫人坐下。 “我去接大哥。” “我也去。” 但枫和但潇一前一后朝府门处跑去。 “慢点,慢点。” 刘夫人看着风风火火的俩孩子,尤其是穿着裙子却走路如风的但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但枫和但潇在府门口引颈远望,两人突然露出一模一样欣喜的表情。 马蹄声由远及近。 “大哥!” “大哥!” “二弟,三妹。”但回下了马,拍了拍围上来的但枫的肩膀,轻轻摸了摸但潇的发顶。 在弟弟妹妹们的左拥右簇下,但回进了平昌伯府。 “孙儿给祖母请安了!”甫一进府,但回给薛老夫人行了一礼。 “阿回,快快起来,让祖母看看。”薛老夫人拄着拐杖有些踉跄地走到但回面前,“瘦了,也黑了。” 老平昌伯十几年前离开人世,死在了战场之上,薛老夫人没有在人前掉一滴眼泪,而此刻,面对着儿孙满堂的怡然之乐,她的眼泪却比以前多了起来。 看着祖母眼里闪着的泪花,但回扶着薛老夫人的手臂,展露轻松的笑意:“祖母,孙儿无事,没有流血没有受伤,及不上战场分毫。” 环视一屋关切看向自己的目光,但回继续说道:“能够接二皇子和齐安公主殿下回宫,是老天赏了运气。陛下擢升了我们几个,还放了几天大假,我可以在家好好陪祖母了!” “好、好、好,就在府里陪我。”与薛老夫人的关注点不一样,平昌伯但珩满意大儿子不骄不躁的态度,他拍了拍但回的肩膀,说了句“好样的!” 但枫和但潇听到但回被皇帝提拔的消息,纷纷睁大眼睛,拍手叫好。 刘夫人露出欣慰的笑意:“母亲,饭食已经备好,我们去用膳吧!”薛老夫人点头应允,在但回的搀扶下,朝厅堂慢慢走去。 一桌子菜,多是但回爱吃的。但潇将狮子头特意摆在了但回的面前:“大哥,你多吃点!” “为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但回说着,夹起一个香喷喷的红烧狮子头。 “公主,这些奴婢来做,您就歇着吧。” 宁景秀回到宫里,行为习惯悄然发生了改变。 春风和流云有些心疼又觉得无奈。 “公主,奴婢来吧……” 宁景秀拿起梳子梳头发的时候,春芳立刻上前接了过来。 看到春芳镜中委屈巴巴的样子,宁景秀哑然失笑。 “好春芳,给我梳个飞仙髻吧。” 宁景秀只会简单的发型,而春芳的手艺是极好的。 “好嘞。”春芳听了,倏尔高兴起来。如果齐安公主什么都能自己干,她会觉得公主不需要她了,那她会很郁闷很伤怀的。 “好嘞,好嘞。” 这句话不是春芳说的,是宁景秀的鹦鹉“叨叨”在学舌。 “叨叨”是宁时送给宁景秀的牡丹鹦鹉,毛羽鲜艳光亮,叫声清脆又婉转多变。 这几日,“叨叨”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齐安公主回来了”,声音欢畅不已,似乎它也因为齐安公主的回宫无比开心。 “叨叨,你想不想我?” “想!”“叨叨”回答得干脆响亮,声音中带着些奶气,恰似小软萌的婴孩急于表现对母亲的爱意。 “叨叨在宫里乖不乖?” “乖!” “我好不好?” “好!” 宁景秀轻轻摸了摸“叨叨”的头,“叨叨”颇为享受地把头抬了起来。 “公主,墨兰郡主给您写信了。”一人一鸟“说”的正欢的时候,流云走了进来,将信呈给宁景秀。 宁景秀拆开信封,看了几行之后,露出粲然的笑意。 “柳先生回来了。” “太好了,您又可以跟着柳先生学琴了。” 柳先生名柳然,小时候被卖到青楼。不仅容貌姝丽,且琴艺上天赋异禀,成了一曲名动宣阳河的名妓。正在人们纷纷议论谁会万金买下柳然的初次,突然传出消息,柳然从良了,还成为了女子学堂乐理课夫子。 消息一出,众人哗然。青楼女子从良,无疑要一笔巨大的赎金,而柳然这样声名在外的名妓,赎金更是无法想象,而且就算拿得出钱来,青楼也不会轻易把自己一手栽培的摇钱树送出去。 柳然不仅离开了青楼,而且还成为了一名女夫子,身份的转变和跨越不可谓不大。也不知道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柳然背后有“金主”,而且“金主”绝非一般人。一时间众说纷纭,传说和皇家有关系,因此大家也都歇了声,只敢在背地里议论。 成为夫子的第二年,又一个消息传出,柳然嫁给了皇商之子周光宜。这时,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渐渐浮出水面。周光宜不仅为了柳然一掷万金,而且还动用了家族的人脉关系,让柳然有了一个新的体面的身份。 宁景秀喜爱作画和抚琴。她的画艺师承国手于祥明,在琴艺上,请的是皇家乐师教授祝松,但是宁景秀总觉得欠点意思。 周光宜家里和恭王妃,也就是墨兰郡主的母亲有亲戚关系,被恭王府请去教授墨兰琴艺。一次无意在恭王府旁听了柳然的授课,宁景秀便回宫请求絮凝皇后让柳然来教授她,絮凝皇后答应了。但是柳然不愿意入宫。 于是,有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柳然在公主府教课,宁景秀、墨兰郡主宁清还有几个好姐妹一起在公主府学琴。 “春芳,拿纸笔来,我给阿清回信。” “是。” 柳然年前怀孕产子,已经有几个月未教课了,宁景秀也想见到“柳先生”和几位好姐妹了。 “公主,三皇子殿下找您。” 揽月宫外,宁明身着绣着浅金色云纹的青色长袍,头戴玉冠,佩白玉腰带,乍一看去,着实是一位如玉如珠的天之骄子。 “齐安。”宁明手中拿着一个锦盒,是妙宁斋的糕点。“喏,拿着,还有这个。” 宁明又从袖袋中拿出一个透明的石头状物,里面嵌着一只蓝色羽毛,这个“石头”在阳光下呈现瑰丽的色彩,蓝色羽毛闪着星星点点的光,煞是好看,这是宁明花大气力淘来的。 “谢谢三皇兄。”宁景秀拿着“石头”在跳跃的光影下细细辨认,“好漂亮的琥珀!” “就知道你会喜欢。齐安,你身体如何,太医怎么说?” “刘医正说无甚大碍,开了些调养的方子。” “那你还是好好调养些时日。我就不多呆了,免得父皇说我叨扰你。” “皇兄。”宁明正欲转身,宁景秀叫住了他。 “嗯?” “皇兄,麻烦你看看,京城哪家水煎包好吃?” “小意思。”宁明扬起嘴角,“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寸堂宫。 宫女齐枝二十有五,按照规定,可以自行选择出宫。齐枝收拾东西,几个宫女来为她送行。 “齐枝,你出宫后,准备做什么?”一名宫女问。 “当然是找个良人嫁了咯。”另一名宫女说道。 听了她的话,几人都笑了起来。 齐枝笑着摇摇头,“我老家还有娘亲和弟弟,我想用宫里的赏银开一间铺子,能让家里的生活有所改善,我也能靠此营生。至于嫁不嫁人,看天意吧。” 不是所有宫女到了二十五岁都愿意选择出宫,事实上,有相当一部分不愿意出宫,她们选择呆在宫里,哪怕一生孤独终老。 宫里的生活富贵迷人眼,出了宫,回归平凡普通的处境,她们难以接受这种落差,而且,出宫难以找到托付一生的良人,在宫里伺候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主子,出宫遇到的也是平凡甚至平庸的男子,这种无形中的比对也是难以接受的。 送齐枝离宫后,其他几位宫女各有心思,回到寸堂宫。 刚刚说“找个良人嫁了”的宫女名叫彩玉,今年二八芳华,和她同时进来的宫女芸香最近被皇帝临幸,封了才人,虽然位分很低,但好歹也是主子身份。 彩玉心中不愉,论姿色论身段,自己哪点比芸香差。也不知芸香走了什么狗屎运,在酒宴上为贵人们端茶水,就入了陛下的眼了,陛下肯定是喝醉了! 彩玉越想越不忿,看到周围一切都觉得糟心。这个什么寸堂宫,唯一的男主子二殿下宁时也没听说跟哪个宫女有什么,身边好像连个女人都没有,真是不正常。 彩玉眯起眼睛,看向正在对镜自照的宫女艾回,她正哼着小曲儿,显然对自己的妆容极为满意。 “艾回姐姐,我就说,在我们寸堂宫你的容貌绝对是上上等的。这不,把我一个女子都迷住了。”彩玉殷切地笑着,走到艾回身边。 好话谁都爱听,艾回听到彩玉的夸赞,立刻眉开眼笑:“哪里啊,彩玉妹妹,我看你才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是我所不能及的。” “姐姐太谦虚了,你看,跟我一起进宫的芸香及不上姐姐万分,现在却成了才人,要我说,凭姐姐的姿色,不说才人,成为地位更高的贵人那也是可以的。” “妹妹,这话可别乱说。” “我这不是替姐姐可惜,和姐姐说些体己话,绝对不会与第二个人说道的。” 这边,两个宫女正说着话,在寸堂宫的一处,浴桶氤氲着热腾的雾气,空气中充溢着浓重的草药味。 一名年轻男子躺在浴桶里,他的胸膛以下沉入水里,上半部分裸露在空气中。他修长光润的手臂放在浴桶两侧,头靠在浴桶的悬枕上,正闭目养神。 第13章 公主府 “我说表哥,你不会还没和燕南……” “没有又怎样?” “不是吧,表哥,这么个大美人放在那里,你就这样干看……” “美人嘛,好看好好欣赏就好。” 说话的是宁明和他的表弟王舫,王舫是外祖家的嫡孙子。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花了重金买下花魁燕南的初次,却如同花瓶一样摆之高阁欣赏而已,他真的开始怀疑人生,怀疑他表哥宁明是不是哪根筋不对。 作为花间浪子的王舫,他觉得他表哥宁明跟他是一路人,图享乐,爱好些个有的没的,不过他渐渐觉得宁明其实和他并不一样,宁明有时有些……怪,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好吧,好吧。”王舫不想再纠结此事,宁明的惊人举动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最近大妹妹因为你,和外祖他们置气呢。” 王舫和他的大妹妹王钰是龙凤双生。 “嗯,我知道,她不想嫁给我。” “是的。”王舫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太顺嘴了,又转了回去,“大妹妹那是犯傻,我们的表哥三皇子殿下,英俊潇洒,是京中贵女爱慕的对象,想嫁还来不及呢……” “算了,打住吧。”宁明用扇子拍了拍王舫的脑袋。 别看宁明曾经放过妹妹宁景秀的鸽子,但是在找水煎包一事上,他是快之又快的。 也是赶巧,宁明的一个“酒肉朋友”很爱吃某个店家的水煎包。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个店家处在一个小弄堂里,还是个老字号,一般人可是难以找到。 五日后,宁景秀拿到宁明送来的水煎包,有肉馅和素馅的,个头比许莹做他们做的要小。宁景秀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 寸堂宫,宁时泡完药浴后,身上已经沁出汗水,他还要用温水冲一遍。 “换水。”他朝门外吩咐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两个太监抬着浴桶走了进来,然后将药浴桶呼哧呼哧抬了出去。 一个宫女随后拿着毛巾和竹木胰子走了进来,将东西放在了浴桶旁边。宫女看了宁时一眼,然后出去了。 身上随意披了一件袍子的宁时眉头微微皱起,因为宫女身上的气味有些过于香了。 宁景秀来到寸堂宫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宫女像癞□□一样,极其不雅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昏迷了。 “林公公呢?”宁时问旁边站着的太监。 “林公公被李公公他们叫去帮忙了,马上太后千秋,说是缺人手。” “把她抬出去吧。”这个“她”是指不远处趴着的宫女。 “是。” “站在那儿干嘛呢,过来吧。”这句话是宁时对宁景秀说的。 宁景秀看到此番场景,也不好近到跟前去,且宁时明显就是刚刚沐浴过,衣服还没穿齐整。 “二皇兄,”宁景秀走了过去,“我来给你送水煎包吃。” 宁时看向宁景秀手中端着的水煎包,“进来吧。” 宁景秀跟着宁时进了屋,宁时先去内间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之后,又是平日衣衫光洁、毫无差错的样子。 “水煎包哪儿来的?” “我让三皇兄在京城找的。我刚尝过了,和许姨的手艺有一笔。” 当时在许刘杜村,吃水煎包的时候,宁景秀见宁时多吃了两个,自是和她一样爱吃的。 宁时拿起一个尝了起来。许莹做的包子妙就妙在,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香味。手里的这个嘛,也算是不错吧。 宁时和宁景秀面对面靠着桌案坐着。 “二皇兄,柳先生回来授课了,再过几日,我就去公主府学琴了。” “安全起见,多带些侍卫。” “嗯,母后已经着人安排了。” “别和她们疯玩,不要去街上瞎逛,特别是不要贪杯多喝。”宁时深知宁景秀和小姐妹们相聚时的情状,特别是那个墨兰郡主,简直想一出是一出,被家人宠得无状,完全不受人管。 “好。”宁景秀喝了一口宁时给她倒的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二皇兄,刚才那个宫女她怎么了?” 在宁景秀印象中,她很少看到宁时和宫女的“互动”,看的多是小林子在宁明身边忙进忙出。也不知今天这个宫女怎么惹宁时生气了。 “做了不该做的事。”宁时说了一句,没打算继续说。 宁景秀持续好奇中:到底是什么事,让一向云淡风轻的二皇子殿下动怒了。 宁时觉得宁景秀想问又不好问的模样有些好笑,“你应该能想到。” 宁景秀心里有了答案。宫中隐隐有传闻,说二皇子宁时不近女色,对女人冷。似乎传言不太虚,宁时除了对他的母妃丽嫔孝顺,对絮凝皇后尊敬,对于其他女子都不假以辞色。不对,宁时对她也是不错的。 宫女彩玉看到被两个太监抬回来的艾回,心中冷笑。真是傻子一个,完全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几句话就给挑唆了!也好,帮她试了试水的深浅,她心里有数了。 过了几日,宁景秀坐轿出宫,几个身手出色的侍卫随行。 公主府建在随平街,这里是皇族勋贵的集居地。宁景秀到达公主府的时候,府外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轿帘掀开,露出两张熟悉的面容,两张面容有些相似,是王钰和王泠姐妹。 “齐安表妹!” “齐安表姐!” 三人一起进了公主府。 公主府建得很有些意趣,绝对是花了巧思和心力打造的,从这也可以看出,允明帝对宁景秀的宠爱。 王家姐妹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也无甚拘束感,进去之后,便找几个仆帮忙去搬琴。 不一会儿,墨兰郡主和她舅家表妹也到了。 “齐安,你可算回来了。”墨兰郡主仔细翘着宁景秀的面庞,像要端详出一朵花似的,“还是这般美貌,那我就放心了。” “你啊。”宁景秀假装嗔怒地点了点墨兰的脑袋,她就知道墨兰郡主要“语出不凡”,墨兰郡主可没少出言“调戏”她。 大家将琴摆好坐定后,一个美妇人款款走了进来。她的手上轻摇着一把团扇,团扇上仕女的面容不及美妇人明艳。相比过去,美妇人的体态更加丰盈,她着一身玉兰垂摆纱裙,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行动之间,莲华生香。 “柳先生!”几人向美妇人行礼。这个美妇人便是授课的柳夫子柳然了。 柳然笑得温柔,将团扇轻轻放置一旁,素手焚香,坐在琴后。她修长如嫩葱般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连带着身体如蝴蝶展翼一般舞动,格外的赏心悦目。 柳然的琴是她的丈夫周光宜花重金买下的,不能说是前无古人,但绝对是后无来者,它是一代制琴大师史宏的最后一个作品,这个琴制作完成后,史宏便宣布不再做琴了。 琴声袅袅,丝丝入扣,如珠玉相击般清润灵动,在柳然的演绎下,尾音还带着撩拨人心的颤然。 柳然授完课后,便离开了公主府。几位姑娘留在公主府用膳。公主府喻大厨的媳妇刘婶是宁景秀庄子上的管事,她知道宁景秀要来,一早上送来了很多新鲜的蔬果和鸡、鱼,还有……她酿的酒。 毫不意外,齐安公主宁景秀又贪杯多喝了,墨兰郡主也喝的不少,但是她的酒力了得,果酒对她来说和喝水差不多。王钰喝了两小杯就没再喝了,王泠还想再喝,被王钰拦住了。 吃完饭后,宁景秀的几个小姐妹先后离开。宁景秀自觉脚步不稳,这个样子有失公主的体面,回去之后肯定要被絮凝皇后和宁时念叨一番,宁景秀遂歇在公主府,准备酒劲过了再回宫。 公主府每日都有人清扫,床铺被褥整洁一新。宁景秀准备闭目休憩一会儿,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宁景秀醒来的时候,睡眼朦胧间有人正坐在靠椅上意态闲闲地喝茶。宁景秀定睛细看,“二皇兄,你怎么过来了?” “未时三刻你还未回宫,想着你应该多喝了,就过来看看。” “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两刻。” 宁景秀从床上坐起身,一头墨发披散至腰间,伸了个懒腰,有种随意的美感,还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憨态。 宁时看着宁景秀,眼神一瞬不瞬。宁时想,幸而是自己在这里,不过他又转念一想,除了自己,别的男子会(能)进宁景秀的闺房吗,宁时不想往下想了。 “醒酒汤在桌上,你起来把它喝了,我去院子里走走。”宁时出了屋。春芳随后走了进来,她是来为宁景秀更衣梳头的。 “二皇兄,陪我去荣安街走走吧!” “今日有些晚了,明日我陪你去。” 宁景秀看了看天光,夏日的天色还亮着呢,怎么就晚了呢? “你明日穿得普通一些……”宁景秀今日穿得格外鲜亮,一看就贵气逼人,这样走在街上,也不知是看街景,还是被人看。 宁景秀知晓了宁时的意思,会心地笑了。“好!” 第二日,宁时如约来到公主府。 “阿时哥哥越来越俊朗了。”听了墨兰郡主“调戏”的话,宁时没什么反应。 除了墨兰郡主敢和宁时搭话,其他几位姑娘都和他并不熟稔,除了向他行礼外,也没和他聊半句天。 今日,宁景秀穿得确实比较朴素,两人走在荣安街上,就像一般有钱人家的子女。 第14章 二哥,二哥 荣安街是京城最繁华的集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吃、喝、穿、用、玩,无一不包,一派活色生香的市井之像。 在一家面店门口,食客络绎不绝,生意眼见的好,这是长街上有名的“兰姨的面”。 “想吃?”宁时问。 “嗯。”宁景秀点点头。 大家亲切地称这家店面的女主人“兰姨”。这位女主人极是喜爱兰花,桌椅镌刻着精巧的兰花花饰,长案上摆放着盛开的蕙兰和台兰。 “二哥,你吃什么?” “菌菇肉面。” “两碗菌菇肉面,加一碟醋泡萝卜皮。”宁景秀对一旁的店小二说道。 “好嘞,客官您稍候着,马上给您上桌。” 宁景秀兴致勃勃地看着店铺里来往的食客和忙进忙出的店小二。 宁时看到宁景秀的样子,觉得自己被感染了,心情很是轻快。 “两位客官,你们的菌菇肉面,醋泡萝卜皮。”店小二麻利地将吃食放在桌子上,“您二位慢用。” 菌菇肉面的汤底是用整鸡、鳝鱼骨熬的,再加上肉块和山菇野菌,特别地鲜美,清亮不腻。面是细面,很有韧劲,吸收了饱满的汤汁,入口回味。 一碗香味四溢的面条,就能带来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宁景秀想,自己真是有好些时日没吃到了。 两人吃完面,沿着荣安街继续往东走,走到一个巷子口前,是一家卖脂粉的店铺。 “二哥,你还记得这里吧。” “当然记得。” 当年,宁景秀差点在这里被卖去小倌馆了。 时光回溯到几年前,小宁景秀九岁。她也是像今天这样,出宫到公主府。不过,她瞒着侍卫和婢女,从公主府的密道悄悄出了府,还做了男子装扮。 她身上穿的衣服是找表哥王舫要的,还算合身,俨然一个俊俏小公子模样。 当年的这里,不是脂粉店,而是一家夫妻糕点店。宁景秀寻着香味走进店子里,糕点也确实香糯可口,宁景秀吃完糕点准备付账的时候,发现身上的钱袋不见了。 原来,宁景秀的钱袋在路上被一个小贼偷走了。 女掌柜看到宁景秀的窘迫样,“怎么?没带钱?” 宁景秀尴尬一笑。“我的钱袋子……不见了。” 女掌柜听了立刻柳眉倒竖。“你小子吃白食啊!” “我可以回去拿,立刻给你送来。” “哼,你当老娘蠢啊!”女掌柜扫视宁景秀全身,把她腰间一块佩玉摘了去。女掌柜拿起美玉瞧了瞧,又朝宁景秀看去。 女掌柜似是发现了什么让人感兴趣的事情,不过她没再刁难宁景秀,“你走吧。” 宁景秀走出糕点店十步远,糕点店里,女掌柜凑到她丈夫身边耳语道,“那个小子模样很是俊俏,是个难得的好货,卖到小倌馆绝对好价。” 男掌柜露出一脸邪笑,看来没少做这腌臜营生。 宁景秀走着走着,一只大手将她的嘴巴捂住,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宁景秀狠命地挣扎,趁着空隙咬了抱起她的男人一口,掉在地上后,拼了命向前跑。 男子发起狠来,几步上前,像抓小鸡子似地拧起宁景秀后脖颈的衣服。 突然,天掉一块石子,把男子的手打掉了。 “谁打老子?” 一个少年走了出来。 “是你小子打的老子,多管闲事。” 男子手拿一根长棍,朝少年扫了过来。 少年手上并无武器,他单手将棍子握住,一个借力,男子倒在地上,又挨了少年一棍,晕了过去。 少年看了宁景秀一眼,说了三个字,“你走吧。” 正待他转身的时候,他的衣角被人抓住了。 “干什么?”少年头也不回地问。 “二……哥,二哥。” 少年听了,猛然看向宁景秀,细看之下,眼前的眉眼确实是他熟悉的。 “怎么是你?” “我是从公主府偷偷出来了。” “那你快回去吧。” “我的脚……走不了路了。” 刚刚掉在地上的时候,宁景秀的脚摔了。 少年正是宁时。平日里,宁时和宁景秀并无太多交集,宁景秀见到他。倒是会声音糯糯地叫他“二皇兄”,但是宁时总是表情淡淡的,偶尔点下头,算是回应。 最终,宁时蹲下身去,背起了宁景秀。宁景秀身上有好闻的桂花味,像香软桂花糕的气味。 “谢谢你,二皇兄。”宁景秀轻声说,她伏在宁时身上,刚才的事情让她后怕,全身瘫软无力。 宁时以正常的步速走着,就这样,两人穿过三条街,到了公主府。 “二皇兄,有个密道,你背我进去吧。” “这个密道有谁知道?你不怕我知道了。” 宁景秀脸色有些苍白地笑笑,“无事”。 就这样,宁时背着宁景秀穿过密道,一路到了公主府的书房。 “二皇兄,不能留你在公主府了,以免他们生疑,你要回去的话还是从密道折返吧。” 宁时倒是没走,“我看下你的脚吧。” “不必了,二皇兄,我马上就回宫,去找太医。” “那也好。”宁时没再犹豫,他按动书房一副字画后面的开关,走进开启的暗门中消失了。 后来,宁景秀说她的脚被桌脚绊住摔倒导致受伤,太医半信半疑,好在并没有纠结宁景秀的说辞。 这是几年前发生的事情,是宁时和宁景秀此生第一次呆在一起最长的时间,说了最多的话。 后来公主府学琴的几日,宁景秀没有再喝酒了。 五日后,发生了一件小事,至少在宁景秀看来不是一件大事,她其中一名侍卫换了一个人。 原来的这个侍卫叫李江,他在夜晚的教场操练中伤了胳膊,于是现在换成了……但回。 宁景秀起初看到但回出现在护送她的队伍里时,有些诧异,因为允明帝已经擢升了但回,但回现在手底下好歹也有百号人,来参与护送她的任务有点大材小用。 不过她又想,这应该是絮凝皇后的安排,便没再在意此事。 墨兰郡主到了公主府,立刻有些小兴奋地说道:“阿秀,你的一个新侍卫长得好俊啊!”墨兰郡主说的自然是但回。 “你应该知道他,他是平昌伯府的大公子,现在已经是三等侍卫了,将来想必也大有可为,我觉得吧,你可以考虑考虑。”宁景秀来了一招“反调戏”。 “你把他说得这么好,我可不夺人所好。”墨兰郡主没有一丝羞赧,出言“回击”。 这边,两个小姐妹轻声说笑着。那一边,某人得知了但回护送宁景秀出宫的消息,已经摔破了一只白玉花觚。 “宁、景、秀!”咬牙切齿说着宁景秀名字的人是成玉公主宁景湘,她一早上特意让小厨房煲好汤,然后给但回送去,结果被告知但回出宫护送宁景秀了。 再说但回,和他同级的侍卫都不理解,他干嘛要这样做,他是被皇帝重用的人,不是要给公主当侍卫的。 他其实只是想看看,近距离地看看齐安公主。他可以在值守巡楼的时候,远眺宁景秀娉婷的身影,却觉得这样更令他心中缺憾。 但回想见到宁景秀,他很确定,宁景秀看到他会展露漾化人心的笑容,不过和他所想不同的是,宁景秀今日见到他一开始有些惊诧,尔后有礼地向他问好:“但侍卫。”就这温软的三个字,足以让他心花怒放了。 他目送齐安公主上了轿子出宫,又目送齐安公主下了轿子进入公主府,他的心,如同东方一轮明日一般,满满的,暖暖的。 “齐安。”宁景秀学完琴,出了公主府,准备回宫。刚要上轿,被人叫住了。 “二皇兄,你怎么来了?”今日是宁时回到尚书房读书的第一天,理应是课业比较重的。 “无事,接你回宫的时间是有的。”宁时不慌不忙,打马而来。宁景秀上了轿子,宁时在轿旁亦步亦趋。走了约莫半程,宁时回过头,看向身后跟着的侍卫队伍,状若无意看了但回一眼。 别人看不出所以然,而但回敏锐地觉察到宁时的眼神不一般,带着了然和警告,这个眼神,让但回莫名地有些恼意。 第15章 养面首 过了三日,本欲参与外派任务的一名三等侍卫传出受伤的消息,但回成为替补,临时授命,出京执行任务。 这件事并未引起多大波澜,可能显见的影响就是某人平了心,静了气。 宁景秀和几个小姐妹学琴之余,也出去游湖、逛街……一日,几人来到京城最负盛名的长兴酒楼,酒楼来了一位新厨子,推出了几款特色菜,几人都还未品尝过。 酒楼客人确实多,不少人还在排队。 “要一个雅间。” “掌柜的,我们要雅间。”有两位公子和宁景秀几人几乎同时进入,和她们一样,要楼上的雅间。 掌柜面对立在他面前的两组客人,有些为难地说道:“不好意思,客官,只有最后一个雅间了,可以稍事等候,别的雅间应该有客人很快吃完的。” “那便给她们吧。”一位丰神玉朗的公子说道。 “哥,干嘛要让,我肚子都饿了。”另一位公子年纪小些,有些抱怨地看着他哥。 “不要紧,我带你去附近吃,这里酒楼很多。” “好吧。”兄弟俩说着走出了酒楼。 长兴酒楼的云香间,宁景秀几人点了特色菜,坐在了临窗的桌子旁。 “刚才那位公子还挺好的。”王泠对于刚才那位大度的公子印象不错,当然,其他几位姑娘也是这么觉得的。 “不过,我是比他们先一步进的酒楼。”墨兰郡主的表妹何明君是第一个进入酒楼的,确实比刚才那对兄弟快,其他几位姑娘要稍微滞后,比兄弟俩慢了一步。 墨兰郡主推开窗,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他真好看。”墨兰郡主的声音不大,坐在她身旁的宁景秀却是听到了。 宁景秀凑了过去,看到那对兄弟边往前走,边留神周边的食铺酒楼。 “你啊。”宁景秀笑着打趣墨兰郡主,又将视线收回了雅间。 那位公子似是感觉到有人看他,转过头来,与墨兰郡主四目相对,墨兰郡主并没有因为被发现而羞窘地藏起脑袋,相反,她莞尔一笑,朝那位公子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那位公子也露出明朗的笑意,点了点头,是对墨兰郡主的回应,墨兰郡主的笑意因此深了几分。 墨兰郡主关上了轩窗,心里冒着不知名的、轻软绯色的泡泡,完全听不见周围姐妹的说笑。 那位公子随后也收回了目光,笑着自语:“有意思!” “哥,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们就去这个酒楼吧。” “好!” “最近,京城多了不少操外地口音的人。” “确实,刚才那两位公子就是吴地口音。”虽然他们说的是官话,但是并不十分纯正,对于宁景秀她们这种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一听便知。 “科举考试要开始了。” “是啊。”几位姑娘恍然。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科举功成。各地的学子都在向京城聚集,谁心中不渴盼着扬名天下知? 几位姑娘的生活和这关系甚小,她们聊了几句科举之后,就转换了别的话题。 文有文通,武有武昌。陈敬小将军在对抗乃蛮人的时候一战成名,被老将军钦点为副将,从一名籍籍无名的小兵到成为被陛下亲封的“敬持将军”。 成为“敬持将军”后,陈敬在京城有了府邸,他将远在外地的家人接到了京城。 “妹妹,这些赏花宴你都不去吗?” “大哥,我不喜欢吟诗作赋那些,跟那些京中贵女在一起,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敬持将军府,陈敬在和妹妹陈冰玉说话。陈敬只有一个妹妹陈冰玉,他们自幼双亲病逝,相依长大,感情甚笃。 许多府邸送来的赏花宴贴子都被陈冰玉搁置一旁,明显懒得搭理的样子。 陈冰玉知道陈敬关心自己,放慢语速道:“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而且我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阿玉,我们现在能吃好穿好,不像从前那样过苦日子了,为兄希望你一直过得开心,你要是不想去,便不去吧。” “大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啊?赏花宴的时候,那些贵妇人明显是旁敲侧击想问你的情况。” “不急,不急,为兄现在并不挂心此事。”几个月后,陈敬又要去戍边了,他就想在这短暂的几个月里,好好地陪陪妹妹陈冰玉。对于娶妻一事,他并未多想。 “好、好、好,我们去吃好吃的吧,我还要去书肆买几本书。” 兄妹俩说说笑笑出了府。 恭王府。 “父亲,母亲,我怎么觉得今天妹妹看起来有些傻里傻气的。”宁清的哥哥宁绍觉得他妹妹今日表现不寻常。 “怎么说话呢,说谁傻呢,你妹妹不比你聪明多了。”恭王爷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女儿不好,他重女轻男那是出了名的。 “父亲,我没有胡说,你没看到妹妹回来以后傻乐了几次吗?” “老爷,我看阿清今日是有些不同,我等下问问她,看发生了什么事儿。” 恭王爷听了恭王妃的话,没再数落儿子,转而关切起来:“阿清不会被人欺负了吧?” “不会的,我们女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被人欺负了不是这个样子,那绝对会闹翻整个京城的。” “那也是。”恭王爷捋了捋胡须,赞同地点头。 房间里,墨兰郡主宁清正在伏案作画。她画了一会儿又停下,以笔托腮,想着什么,转瞬又露出她哥哥所说的傻笑表情。 就这样,一幅小画画完了,是一幅人物画像。 墨兰郡主看着她的画作,露出她一贯见到俊朗公子哥的表情,但是仔细看又不一样。 “阿清。”门外,响起了恭王妃的声音。 墨兰郡主回过神来,连忙将画作收好,转而去开门。 “母亲。” “我看你夜里吃的少,给你端碗琵琶粥和牛乳过来。” “谢谢母亲。” 恭王妃在墨兰郡主对面坐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骄傲地说道:“我们的阿清,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好看了,等明年及笄,我们恭王府的门槛估计要被人踏破喽。” “母亲,您说什么呢,可不许排遣女儿。” “我说的可是本心话,我的女儿呀,千好万好。” 出了宁清的房间,恭王妃心里有了答案。以前母女俩有类似的谈话的时候,宁清都会大大咧咧的说,“我才不嫁人呢,我要永远陪着父亲和母亲”。而今日,宁清的回答,明显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怯。 恭王妃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她懂女儿这个表情的含义。不过她还不打算告诉恭王爷,因为恭王爷一旦知道,他肯定会说是谁家的混小子拐了他们家的宝贝女儿,然后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这样一来,反倒是破坏了他们女儿心中美好的情愫。 恭王妃决定,再观察观察。 清文阁里,宁时和宁景秀在看书。 “齐安,你笑什么?” 宁景秀正在看一本史书,不知怎么,她看着看着居然笑出声来。 “二皇兄,你是不知道,最近阿清转了性子了。” “怎么?” “你知道的,阿清但凡看到俊俏的公子哥,都会出言夸赞,当然,看到美人也是一样。但是最近她不说了,她今日还说啊,她只想和一个人厮守到老。” 宁时看了宁景秀片刻,问道:“那和你看的书有什么关系呢?” “我看书里,这个汉代的公主养了很多面首。阿清以前说过,她要是我,就会养一堆面首,还要放几个美人在家里。” “那你呢?你有这个想法吗?” “什么?” “就是养面首。”宁时将双手环在胸前。 宁景秀还真没有过这个念头,养面首?是不是一堆男人为了她争风吃醋,那不是一个小后宫? 她已经见识过允明帝乌烟瘴气的后宫了,什么腌臜手段、虚与委蛇,她都有耳闻,或者亲眼见过,一群女人就为了博得一个男人的欢心,或者说根本没有感情,就为自己博得一个尊容的身份而已。如果可以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一个人交付真心,厮守到老。”宁景秀的声音很轻,如同心底发出的叹息声。 第16章 探花郎 宁时将环胸的双手放了下来,他身体前倾,靠向宁景秀。 他的手抚向宁景秀的头发,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淡然,而是如同春阳轻柔地拨弄树尖的蓓蕾一样,暖暖的,酥酥的。 宁景秀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宁时。双目注视间,她看到宁时眼中自己的影子,全然都是自己的影子。 “二皇兄……”宁景秀怔愣地唤着宁时。 “阿秀,别灰心,我肯定,你的想法一定会成为现实的。” 宁景秀觉得宁时的话听得并不真切。二皇兄到底在说什么? 尚书房里,大学士尹东正在授课。在授课的过程中,留神各位皇子和伴读的反应。 扫到宁明的伴读王舫一眼,眼神倏地一冷,因为王舫的脑袋如同啄木鸟似得一下一下地点着。 宁明的伴读本是但回和周匡,但回成为皇家侍卫后,宁明就只剩下周匡一名伴读,最开始选择伴读的时候,定的是平昌伯府大公子但回和宁明的表弟王舫。就在入宫的前两天,王舫头脑发热,脸出红疹,恐有传染的风险,遂临时换人,礼部尚书的嫡次子周匡成为了宁明的伴读。 这回王家人有了警惕,对王舫所接触的东西、所做的事情严防死守,不让他出门,王舫无奈,老老实实在家呆了几天,然后硬着头皮入宫,成为了宁明的伴读。 可是,王舫真就不是块读书的料,他看到文字就头晕犯瞌睡,只能在书中插美人小画才能勉强打起精神,后来被大学士看到了纠他的耳朵,他再没敢往书中放美人小画了,他只能拿一块木锥使劲扎大腿才能不睡着,“头悬梁、锥刺股”算是在王舫这里有了新的演绎。 如果是往常,尹东绝对会点王舫起来回答问题或是让王舫去壁角罚站,但是今日,尹东授完课,就开始分发试卷,皇子和伴读每人都有。 “大家就把这作为一次真正的考校,独立思考,自行完成,酉时之前不许离开尚书房。” “啊!”王舫看着自己面前的考卷,发出一声哀嚎。 与此同时,太和殿中,殿试正在进行。当红日渐渐西残的时候,考生们走出太和殿,或是信心满满的,或是垂头丧气的,或是泰然自若的,总之,表情各异。 “大哥,考得如何?”一个小公子看到自己的哥哥,立刻小跑迎了上去。 小公子的哥哥神色轻松地点点头,显然考得不错。小公子很高兴:“太好了!大哥真棒!” 夜深,二十几份考卷呈递到允明帝面前。一边放着的考官们阅出的殿试前十名,另一边放着的是尚书房皇子和伴读们的试卷。 允明帝首先看的是考生的卷子,他一张一张看得很仔细,看到高妙独到的观点,还会欣悦地点点头,最后,允明帝大笔一挥,钦点出了三甲和其他前十名的名次。 皇子和伴读们的考卷题目就是殿试的题目。 对于伴读们的答卷,允明帝看得并不太仔细,尤其看到王舫如鬼画符般的字迹以及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重重哼了一声,将他的卷子拍在桌案上。 几位皇子的答卷,允明帝是最后看的。相比于看考生答卷时的欣悦,看皇子的答卷的时候,他大抵是没什么表情的。 “哼!耍小聪明”“这小子,朕是小看了”“言之无物”“差强人意”,这是允明帝对于不同皇子的答卷说出的评价,就是不知哪一句是说谁的。 揭榜之日,金榜前人头攒动。 “哥、哥、哥,我看到你的名字了,在这里,在这里。”一个少年兴奋地叫道。 榜上有名的,至少是同进士身份,都算是光耀门楣了。而没有上榜的,只能咽下苦痛,来年再战了。 金榜上,最受瞩目的自然是头甲三人。他们是万众目光之所向,立刻名声远播。到了打马游街之日,那是万人空巷,街里街外围得水泄不通。 “让让,让让,状元郎来啦!” 听到声音,街两旁,高楼上,都在翘首瞩目。 “阿秀,这个雅间不错,视野正好。”酒楼上,宁景秀和墨兰郡主宁清也在围观人群之列,目光所及之处一览无遗,楼下正是三甲必经之地。 “来了,来了。” 只见状元郎头戴金冠帽,身披红花衣,自是春风得意,打马而过。 状元郎约莫二十来岁,模样算得周正,就是神色有些倨傲,平白减了几分好感。 他后面跟着的,自然是榜眼和探花。 榜眼的年纪稍大一些,他看起来很沉稳,可能第一次成为众星拱月的焦点,神情略显拘谨。 探花郎很年轻,翩翩公子,仪表堂堂。 两边的人群有扔绢帕的,有掷小果的,还有大胆的姑娘丢绣品的,本来状元和榜眼的时候,掷果扔帕的并不多,等到了探花郎,好家伙,你就能感受到现场女子强大的力量。 绢帕纷纷飞了过来。 “是他!是那位公子!”宁清一眨不眨地看着楼下骑着高头大马经过的少年郎。突然,她像如梦初醒一般,将随身携带的绢帕取出来,并扔了出去,绢帕掉下的地方和“目标”有些远。 宁清将头上的玉兰绢花取下,加大力道扔了出去。探花郎车旭感觉到有一个不明物体飞了过来,他顺手一接,一支纯白如雪的玉兰绢花躺在他的手心。 见车旭看了过来,宁清朝他挥起了手,笑靥明丽。车旭笑意温朗,拿起玉兰绢花朝宁清点点头。 当队伍离去的时候,宁清还在原地站着,仿佛定格在刚才那一幕中。 “阿清,他们已经走了。” “阿秀,我找到他了,他就是探花郎!” 宁清陷入巨大的惊喜难以回神的时候,隔壁的雅间,陈敬和陈冰玉两兄妹也在观看。不过,相比与其他少女热切的态度,陈冰玉的态度倒是有些“冰”。 “哥哥,我们走吧。” “好。” 就在陈敬和陈冰玉到达一楼的时候,突然杀出了一个“程咬金”,本来要冲到陈冰玉面前,被陈敬迅捷地拦住了。 被拦住的“程咬金”歪着脑袋冲后面的陈冰玉道:“我终于找到你了,郁二!” 这个“程咬金”便是允明帝最小的胞弟宁聿。不过回京不久的陈敬并不认识。 “妹妹,这人是谁啊?”陈敬问陈冰玉。 陈冰玉小声告诉陈敬宁聿的身份。陈敬知晓后,向宁聿行礼:“小王爷,多有得罪了!您认识胞妹?” 陈敬不认识宁聿,但是宁聿却是认识陈敬。 “陈将军,她是你妹妹?你妹妹怎么姓郁呢?” 陈敬不知道事情的原委,遂看向陈冰玉。 陈冰玉站了出来:“不好意思,小王爷,郁二是我胡诌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宁聿倒是没挂心陈冰玉对他胡诌的事儿,他关心的是自己得不到的《流光时照》。 “《流光时照》你看完了?可以借我看吗?” “可以,有空的话劳烦你来将军府里取。” “好,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去。”宁聿兴冲冲地跟着陈敬兄妹俩。 到了敬持将军府,陈冰玉将《流光时照》拿给宁聿。陈冰玉对书很是爱惜,尽管她已看过多次,书还和新买的一样,没有一点折痕和污点。 “我的书,别弄脏了。” “你放心,我会完好无损还给你的。” 宁聿翻开书的封面,扉页上有一行娟秀的小字:酬而劬后之劳,示我流光之报。宁聿开口念了一遍。 “主子,饭食已好,请用膳吧!” 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宁聿沉浸在书中,完全不察。小厮叫了几遍,见没有回应,便轻推开门问询。 “主子,请用膳。” “我还不饿,帮我热着就行,我等下再吃。” “是。” 今晚的菜色是红烧蹄膀、清蒸野鸭和糯米藕。 红烧蹄膀已经煨得酥烂成渣的时候,香味充溢得整个小院都是,甚至从门缝钻入了宁聿的房间,宁聿依旧手不释卷,看得津津有味。 恭王府。 “父亲,您今日可是要进宫赴宴。” 宫里设新科宴款待新科进士们,权臣勋贵也在受邀之列,恭王爷自在其中。 “是的,阿清,怎么了?” “您带我进宫吧。” “阿清,你不是觉得规矩多,不耐烦进宫吗?” “我这不是想见阿秀吗?” “你不是最近总能见到阿秀妹妹吗?”宁清的哥哥宁绍在旁又补了一嘴。 宁清瞥了宁绍一眼,转而拉起她爹恭王爷的胳膊:“父亲,您就带我去吧。” 带宁清入宫是件简单的事,对于疼爱女儿的恭王爷自然不在话下。女儿一撒娇,他立刻就答应了,那是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父亲,您也带我去呗。”宁绍也想跟去凑热闹。 “双铁锤没练到一百下,不准去。”对着儿子,恭王爷变脸比翻书还快,无情地拒绝了他。 “练、练、练,我又不用上战场打仗。”宁绍不满地嘀咕。 第17章 乞巧 恭王爷和墨兰郡主到了宫里。 墨兰郡主朝揽月宫方向走去,恭王爷则在前殿参加新科宴。 新科宴,允明帝自是坐在高位,恭王爷坐在允明帝下手。 随着太监一声唱报,宴会开始。对于在座新科进士而言,这可能是他们此生离天子最近的日子,所有有的人不免心中激动。 探花郎车旭和另外九人围坐一桌,这十人是皇帝最后选定的前十名。作为同年,他们之间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微妙关系。 这是他们初涉官场的第一步,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举起杯盏称兄道弟了。 当他们酒杯渐空的时候,立在一旁的太监立刻上前斟酒。 “你做什么呢?快来倒酒。” 一个太监有些愣神,杵在那里不动,另一个太监呼他过去。 “哦,哦。”小太监小跑着跟了过去。 车旭无意间看了小太监一眼,小太监个子不高,肤色偏黑。 小太监拿起酒壶,朝车旭的酒杯中倒去。车旭觉察到了不对,因为小太监倒酒的时候,露出的一点点手腕是皓白的,和他灰扑扑的手明显是不同的颜色。 车旭着意看了小太监一眼,不过还没待他看出个所以然,小太监又被别的太监叫走了。 车旭没再喝酒,他不知这其中有什么是他没预想到的。别人再敬酒的时候,他推说自己不胜酒力。 宴会结束后,恭王爷先行回到王府,宁清已经提前跟他说,让他先回去。 新科进士没有立刻出宫,接下来,他们要游十步廊。十步廊两边是历朝清正为民官吏的人物绘。游十步廊,一方面表明朝廷对于国之精英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是对这些新科进士的寄望。 “小王爷到。”就在大家快走完长廊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从远处走了过来。 大家都没见过小王爷宁聿,不知他来所为何事。在大家的认知中,宁聿就是一个年纪轻轻的闲散王爷。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从他人脸上看出些端倪。 “小王爷。”尽管不少人心中诧异,还是毕恭毕敬地向宁聿行礼。 “不必拘谨,英才毕集之地鹏云展,我也来沾沾慧思,免得皇兄总说我不学无术。” 大家听了依旧毕恭毕敬,一副等着宁聿发问的样子。 宁聿走到进士们身边。 “请问各位英才是何方人士啊?” “姑苏。” “江陵。” “奉天。” “……” “好地方,真是好地方。不知各位俊彦有无婚配?” 此问题一出,大家心中的怪异感多了两分。 “已订亲。” “已婚配,育有一子。” “尚未。” “……” 问了几个问题后,宁聿和新科进士们走出十步廊。 “以后有问题再向英才们请教,我还有他事,就此别过。”宁聿和大家告辞,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文青苑,一个公主出嫁前夜歇息的地方,此刻空荡寂静。 门吱呀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见到来人,一个小太监迎了上来。 “车旭,金陵人士,十六,家里兄弟三人,尚未婚配。” “不知他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这个不便问。” 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墨兰郡主宁清。 约莫一个时辰前,御书房。 “怎么?朕听说你身体有恙,前两日没去尚书房,什么病症啊?” “回皇兄,臣弟是暑热之症。” “阿聿,你要不要跟朕说实话?” 宁聿马上转口:“回皇兄,臣弟那日夜里看话本子看了一宿,又没有进食,后来突然头晕乏力,遂在府里休养了。” “现在可好了?” “已经全然好了。” “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做这样的事儿了。” “是。” “马上新科宴要开始了,你去不去啊?” “七哥不是要去吗,我就不去了吧。”宁聿说的七哥是恭王爷宁确。 “行吧。那你去尹东那里把课业补上吧。” “是。”宁聿心中哀叹,出了御书房。 允明帝看着宁聿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这要是某位皇子以这样的理由不去尚书房,允明帝一定会厉声斥责。宁聿虽然相当于他的半子,但是他对宁聿的要求,总和皇子是不一样的。 允明帝又想,看来确实要给宁聿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伴儿了。 宁聿出了御书房,去翰林院找大学士尹东。 尹东对宁聿不如对几位皇子那般高标准严要求,给他大致讲了一遍便过了。 宁聿出了翰林院,往长宫门的方向走去。 一群端着食盘的太监排成长龙似的队伍经过宁聿面前。 最后的一个小个子太监经过的时候,他加快脚步来到宁聿面前。 宁聿正好奇小太监找自己什么事儿,只见小太监抬起头,唤他:“小王……叔。” 宁聿睁大眼睛,“……阿清,你干嘛这副装扮?” 然后,宁聿和宁清到了文青苑“密谋”大事。宁清将车旭今日穿的衣服、衣服颜色以及外貌特征告诉了宁聿。 这才有了宁聿亲临十步廊的事。 宁清让宁聿打探消息纯属灵机一动。宁聿的身份是闲散王爷,没有皇子地位敏感,而且他的嘴风很紧,不会往外说,心思简单,不会刨根问底。 宁聿将《流光时照》还给了陈冰玉,还送给她一本鱼云梯的杂集作为答谢。陈冰玉在《流光时照》中发现一枚绿竹底纹的书签,上面写着“析木分辉,流光千里”,陈冰玉将《流光时照》放进书架中,把书签拿了出来。她犹豫片刻,将书签放入抽屉里。 乞巧节这一日,街上可见众多穿着缤纷妍丽的年轻男女,有的带着造型别致的头饰,有的在脸上描红绘彩,有的戴着大头娃娃,将脸部全然遮住。 环抱着京城的成安湖上立着一道桥,名为路遇桥,被京城人称作“鹊仙桥”,传言乞巧节将路遇桥走上一遍,便可遇到自己的良缘。戴着大头娃娃的宁景秀和宁清两人一起跟着众人“赶桥”,男子一个方向,女子一个方向,走出有节奏的步伐,然后一起吆喝着向前,很是热闹。 “小姑娘,买乞巧糕嘞,和意中人一人买一个,长长久久,情意绵绵。”乞巧糕是花生红枣莲子馅的糕点,一个糕点切成两块,男子一块,女子一块,寓意此生连心。 宁景秀和宁清一分买了一份。“得,我们先把女子那份尝了,男子那份如果遇到了意中人就给他吃。” “如果没有遇到呢?” “那就放着呗。” 乞巧糕的味道还不错,细密香甜,内馅饱满。 路边,有个男子在为女子戴上刚买的花簪,戴上之后,男子直夸好看,女子含羞地低下头。宁清看着,终于问出了心事:“阿秀,你说,他会来吗?” 这个“他”指的是车旭。探花郎车旭已到翰林院走马上任,几日前,他的桌案上出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翰林院车旭亲启”。他看了眼周身的同僚,未发现什么异常。 他打开信笺,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鼻端,是上好的益州书笺,上面的字迹俊逸洒脱,但能看出是女子的笔迹。信中写的是几行诗句,作为探花郎,他很快就明白了诗句中藏匿的意思。他将信收拣妥当,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俏丽生动的面庞。 宁景秀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答案。 宁清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去约定的地点瞧瞧。” 乞巧节,最热闹的地方除了“鹊仙桥”,还有京城西郊的一棵百年大榕树,榕树繁茂苍翠,硕大如盖,榕树历经百年沧桑,见证了美好忠贞的爱情,被人们称作“同心树”。 大榕树上,挂满了红艳艳的同心结、同心环和同心球。 宁清抛了一个同心环,挂在了榕树的半高枝桠上。 “没想到一次就挂住了,阿秀,你也试试。” 宁景秀投掷的是同心球,它的个头比同心环要小,难度也要更大一些。宁景秀朝空中抛去,同心球稳稳落在了榕树冠上。 “阿秀,你好厉害,看来你的良缘要到了。” 宁景秀自己也觉得神奇。“也许吧。” 榕树下挂着秋千,秋千的吊索很长,摆幅很大,飞到至高点,可以与榕树冠齐高。有女子坐在秋千上,男子推着女子,女子乘风飞向了半空,洒下银铃的笑声。 宁景秀和宁清摘下了大头娃娃,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看着。 “想坐吗?我来推你。”一个清润的男声在身侧响起。宁清回头,是车旭,一身青天色锦袍,眉眼俊逸,如竹如松。 宁清喜出望外,“你来了!” “你要坐秋千吗?我来推你。”车旭又问了一遍。 “好。”宁清欣然同意。 车旭的力道稳而有劲,宁清越荡越高,如逐空的鸟儿轻灵迅捷。 “别怕,有我。”车旭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宁清的脸上绽出了大大的笑容,如其他坐着秋千的女子那般畅快地笑着。 车旭来了以后,宁景秀认识到自己的存在有些尴尬了。 “你们去逛,我随意走走。” 宁清拉着宁景秀的手轻声说道:“抱歉,阿清。” “没事儿,我去找我的意中人。”宁景秀在宁清耳边小声说。 宁清和车旭走后,宁景秀的心绪变得有些索然。她将大头娃娃再次戴到头上,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看到众人都是成群结队,她突然没了兴致,举起了手,向跟在暗处的侍卫打了个手势,表示她要回宫,侍卫们立刻去备轿。 就在此时,一人骑马而来,到了宁景秀面前,他伸出了手。 “走,我们去过个不一样的乞巧节。” “二……哥,你怎么知道是我?”宁景秀头上戴着一个欢喜大笑的大头娃娃。 “我怎么会不知道?!”宁时的语气似乎认为这个问题在侮辱他的智商,“走吧!” “去哪儿?” “上来就知道了。” 宁时的手臂很有力量,宁景秀借力上了马,两人朝东边驰骋,欢声笑语和着风声,在他们的耳边划过。 此行的目的地是郁明山。郁明山是京城最有名的山,是游玩踏青攀登的常去之地。 两人一路到了山顶,宁时下马将宁景秀扶了下来。 从山顶俯瞰,整个京城尽收眼底,一派斑斓欢悦。 宁时拿出一个烟弹,粉红色的烟雾在空中旋出优美的弧度。 第18章 烟火 眼见着,京城的西边,蓦地绽放出璀璨的烟火。烟花如同燎原的星火,凭空生出欢快的步履,一直蔓延燃烧,直至郁明山顶的整片天空。 “好看吗?” “嗯。”宁景秀点头,一般过年才能在宫中看到这么繁盛的烟火。而且第一次在这么好的位置看烟火,仿佛手可摘星。 与此同时,宁清和车旭也停下脚步看漫天烟花。 宁清觉得,绽放的烟火就如同她雀跃的心跳一样。 “车公子,你把这个吃了吧。”宁清拿出刚才买的乞巧糕。 “不巧,我也买了。”车旭也拿出一个乞巧糕。 “那我们就都吃了吧!”宁清见了,哑然失笑。 “好,正合我意。”车旭扬起嘴角。 郁明山上,云霞漫卷天边,是画作难以描绘的绮丽色彩。 “这是什么?”宁时拿起宁景秀放置一旁的乞巧糕。 “这是……诶,二皇兄,你别吃啊!” 乞巧糕不大,在宁景秀伸手拦阻的时候,宁时已经吃下了。 “二皇兄,你知道你吃的是什么吗?” “我吃的是什么?” “这是乞巧糕,是心悦的男女吃的,不是我们兄妹吃的。” “那我吃了怎么办?” 见宁时一脸无辜,宁景秀有些无奈道:“算了。你陪我过乞巧节,请你吃半块糕点未尝不可。” 这是个彩头罢了,良缘也不是一块糕点能决定的。 宁景秀却是没看到,宁时脸上露出的了然笑意。 这时,宁时从身上背的布囊中拿出果酒、酒杯还有食盒。 打开食盒,旋出六层菜肴,有素有荤,有冷菜有甜点,炒菜还冒着热气。 “今日允你多喝两杯。” “那就谢谢二皇兄赏酒了。” 对饮间,星子露出淡淡的痕迹。 “二皇兄,我丢同心球的时候咻地一下就扔得很高,我的良缘是不是快要到了?” “我觉得是。” “那我也祝你早日找到良缘,你年岁也不轻了,大皇兄孩子都会走路了。” 宁时的脸色顿时有些青,咬了下牙,“行,我借你吉言。” “二皇兄,我其实是有些羡慕阿清的。虽说我是公主,阿清是郡主,地位稍微尊崇一点,但是我没有感受到它带给我更多的快乐,反而更多的是羁绊。她有父母宠着,哥哥爱着,喜欢一个人或者得到一个人的爱似乎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如果我是你,我不羡慕她。你有父皇母后宠你,宁明待你也不错,将来会有一个比车旭地位尊贵的人娶你,他对你的好不会差之半点……”宁时顿了一下,“你不是还有我吗,齐安?我对你难道不好?” 宁景秀愣了片刻,“是的,你对我极好,宁绍哥哥可不及你。” 宁时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你把我和宁绍作比,我看你是喝醉了。” 他说完,将马牵了过来,“趁着还有天光,我们下山。” 环湖堤,今日是年轻男女的天下。车旭和宁清沿湖慢慢走着,走了一会,坐着石凳上欣赏美景。他们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湖面,碧波微微,清风习习。 “你已经清楚我的家世了,你呢?你能告诉我吗?况且,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车旭的家里是金陵当地的富庶之家,当然,在京城权贵云集之地不一定排得上号。家室较为简单,车老爷只有一房妻室,没有妾,车旭兄弟三人,这一点倒是和恭王府有些相似。 “我姓……”宁清在手心里写着,宁字的笔画简单,车旭一眼就看明白了。宁,是国姓,只有大周朝皇族才姓宁。车旭知道宁清肯定不是普通人家,但没把她的身份往皇族上面想。 “你住在宫里还是宫外?”宁清一笑,明白车旭问的意思,她轻声道,“允明帝是我的皇伯伯。”车旭立时知道了宁清的身份。 “阿清,怎么回来得这般晚?” “父亲,也不算晚,这不酉时还没过吗?” “小厨房把菜热着了,快去吃吧!” “我不饿,不想吃。有些累,我回房歇息了。” 等宁清走后,恭王爷问恭王妃:“阿清今日干什么去了?出去一天。” “阿清说她和齐安出去玩,过乞巧节。”恭王妃看到女儿回来时的神态,眉眼中飞扬着不同以往的神采,恭王妃有了思量。 不过,还没等恭王妃去找女儿说些交心的话,宁清就来到恭王妃的舒环院了。 “母亲……我有心仪的男子了,他待我很好。” “阿清,能告诉母亲,他是谁吗?” 宁清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这个事情,她也不想隐瞒,就告诉恭王妃了。 “是新科探花郎车旭。” 恭王妃听了,笑着点点头。 “母亲,那你是同意我和他在一起了?” “傻孩子,我和你父亲得看看他的才能品性如何,对我们女儿好不好,配不配得上我们的宝贝女儿。” “母亲,车旭可优秀了。你帮忙劝劝父亲,他对外人凶巴巴的,别吓着车旭了。” “假如他成为我们的女婿,那就不是外人了,你父亲就不会凶巴巴了。” 天色渐晚,山上的风有些凉意,宁时将外袍脱下来给宁景秀罩上。 骑马的时候,宁景秀靠在宁时怀里,觉得分外温暖,渐渐进入了梦乡。 “阿秀,还是让你喝多了!”宁时低下头看到宁景秀睡着的侧颜,减慢速度,停了马,将宁景秀身上的外袍拢紧,让她脑袋靠在自己身上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后继续驾马朝宫中奔进。 回到宫中,宁时将宁景秀抱了下来,本想抱着她回到揽月宫的,想了想,改成了背。到了揽月宫,春芳、流云几人立刻迎了上来。“公主!”“公主!” “她喝多了酒,睡着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宁时将宁景秀背回了房间。 御书房里,恭王爷一脸愁容。“老七,你是怎么了?朕问你话你也心不在焉。” “女大不中留啊,皇兄!” “怎么,有人去恭王府提亲了?这是好事啊!”允明帝纯属看热闹心态,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对于女儿是多么宝贵。 “要是提亲就好了,关键是现在阿清跟他有接触,他要是拐骗欺负我女儿怎么办?” “阿清有心仪的男子了?” “什么心仪不心仪,她这么小懂什么啊?肯定是被那个叫车旭的骗了!” “探花郎车旭?”允明帝对车旭印象不错,对他的文采见底印象颇深,“老七,车旭这小子不赖啊,有能力有才学,人也长得俊美。再说了,谁敢骗你家女儿啊?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造次。而且,阿清明年就要及笄了。” 恭王爷听了允明帝的话,非但没有心气平顺,反而更加烦闷了,“皇兄,我看到时候阿秀成婚,你会不会心态如此轻松?” 允明帝听了,觉得有些好笑。相较于别的子女,允明帝对于宁景秀确实是要宠爱些。对于她驸马的人选,他肯定会慎之又慎,但是要说成亲他会伤怀的话,应是不会,因为他的子女实在太多了。 恭王府。 恭王妃再三劝说恭王爷,让他沉住气,沉住气,要不然恭王爷真的耐不住想与女儿推心置腹一番,问她怎么就对那个小子有意了? 他看见宁清笑逐颜开、心情欢畅的模样,想说什么又难以开口。 “父亲,你那样看我做什么?” “阿清,没、没、没什么啊。” 但回回京的时候,已是秋分时节。他这次出京的任务是在福建一地搜寻当年先皇留下的手信,并将其送回宫。 任务算不得凶险,但是此之一去,便是几个月,中间还因为台风爆发滞留了些时日。因为但回和平昌伯府多有通书信保平安,所以他平昌伯府的家人们并没有那么担心。 第19章 多变 冬月十八,恭王府大公子宁绍大婚。允明帝亲写御书庆贺,几位皇子亲临,算是给足了体面和排场。 宁绍的妻子是将门之女林瑗,是宁绍自己看中的。她的性子单纯明快,恭王爷恭王妃对她很是满意,她和宁清性格也很投契。 “我刚去偷偷看了我嫂子,今日她可美了,比平时还要美。”宁清与有荣焉地对宁景秀说道。 到了正大光明看新娘的时候,宁绍将林瑗头上的喜帕用喜杆挑掉。 林瑗眼前重见光亮。她抬起头来,看到喜意满满的宁绍和一屋子看向自己的人,他们脸上都洋溢着亲切的笑意,无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 林瑗最终将目光的焦点放在宁绍身上。 宁绍看着林瑗,有些怔愣。 “新嫁娘太美了,我们新郎官都移不开眼了。”喜娘在一旁打趣道。 其他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流程走完,宁绍要去喜宴款待宾客了。 “等着我。饿了让丫鬟找小算,他备了吃食了。”在其他人一哄而散的时候,宁绍特意多留了片刻,对林瑗说道。 “嗯,你少喝些。” “好。”宁绍走出房间之际,又回头看了林瑗一眼。 林瑗笑着朝他挥挥手,“你快去吧。” 宁绍这才出了房间。 筵席上,宁旷和宁景湘坐在一起。宁景湘对整个恭王府没什么感情,也没多少真切的喜庆感。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喜宴。突然,她眼前一亮,因为她看到了久违的但回。 这是但回回京之后第一次参加宴会。宁绍结婚,平昌伯也在邀请之列。但回其实可以不用来,平昌伯但珩来就足够代表平昌伯府了。 但是他想来看看宁景秀,因为平日都没见着。而宁绍的婚礼宁景秀肯定是要出席的。 宁景秀今日一身百蝶穿花罗纹双纱褶裙,衬得她身姿纤长、轻盈婉媚。秀丽的青丝用朱丹花带梳起双环髻,两缕飘逸的墨发垂落脸侧,只衬得脸庞白皙如瓷。 但回静静地看着宁景秀,突觉有些失礼,恐身旁的父亲看出异样,便收回了目光。 在但回还未收回目光的时候,宁景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口嫉恨之气立刻涌上心头,手中的绢帕被她生生捏皱了。 “湘儿,注意分寸。”旁边的宁旷提醒道。 “哼!”宁景湘见但回收回目光,这才放下了可怜的绢帕。 “阿秀,你说我哥成亲,我怎么比他还高兴?” “你又不是宁绍哥哥,你怎么知道你比他还高兴?” “呃,好吧。”这个“子非鱼”的问题宁清回答不上来。 宁时敏锐地注意到但回的目光,睨了但回一眼,轻嗤了一声。 喜宴开始。每桌八荤四素,两个凉菜一个甜点一道汤品,一共十六道菜,是皇家御厨掌勺,色香味品都没得说。 酒酣正热之际,恭王爷带着宁绍向宾客们敬酒。恭王爷的身份摆在那儿,一般人不敢灌他的酒,而新郎官宁绍就成了猛攻的对象了,他只有一个妹妹宁清,没有亲兄弟为他挡酒,这阵势,实惨。 三皇子宁明和四皇子宁昶没打算放过宁绍,轮番给他敬酒。 “好弟弟,没再敬我了,我求饶行不。” 宁明和宁昶这才作罢。 酒宴到了尾声,宾客们三三两两地离开筵席。出了宴厅,春芳立刻拿着樱桃红襦袄过来给宁景秀披上。 月朗星稀,夜风寒凉,宾客们依次上了自家的马车回程。宁景秀上马车的时候,但回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跟着父亲也上了平昌伯府的马车。 “皇兄,你今日喝了不少。” “那可不,宁绍那小子结婚,这可是大喜事。” 宁明宁景秀兄妹俩同乘一辆马车,马车阔大,很快充溢着酒味。 “阿秀,你没喝酒?!” “二皇兄不让我喝,我喝的是果茶。” “老二对我有时爱理不理的,就是对你管东管西的,我看啊,老二比我这个同胞哥哥还称职些。” 跟着宁景秀和宁明马车后的是宁时的马车,车里,宁时打了个喷嚏,他将半吹风的轿帘拉上了。 允明帝看着身量颀长的宁时,感觉好久没认真看过这个儿子。 “阿时,听你母后说,你还不想成婚。” “是,父皇。” “为什么?你大哥已经结婚生子,论序排位,也应该到你了。”允明帝一瞬不瞬看着宁时,似乎想看清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儿臣还无心于此,眼下只想习得真本事,不做一个庸碌之辈。” “朕的儿子,再怎么样也不会是庸碌之辈。” “儿臣的尊荣权位是父皇给的,就更要为父皇分忧,而不是做一个只会坐享其成的人。” “那朕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六部历练,你觉得去哪里合适啊?” “儿臣但凭父皇旨意。” 这次,允明帝单独召见宁时,是因为上次殿试试题。几位皇子中,允明帝只对宁时的答卷有几分满意,平心而论,和新科进士前十名有一比。 平日,允明帝对于长子宁旷和絮凝皇后所出的宁明更关心重视一些,对于次子宁时,一直关系比较疏淡。 对于宁时的生母丽嫔,允明帝的印象已近模糊。记忆里,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江南女子,温柔婉丽,如泓如水,但是宫里漂亮女子太多了,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了新鲜劲儿。而丽嫔自己,也没有其他宫中女子固宠讨好的手段,长此以往,就被其他女子比了下去,失了宠。 “父亲,父亲,您别打我啊!” “老子就是好久没打你,你就变能耐了,给我长脸长到皇帝那里去了。” “老爷,老爷,有话好好说,别打舫儿了。” “你养的好儿子,正经事不会做,吃喝玩乐样样行。” 此刻的王家府邸,正闹得鸡犬不宁。王舫的父亲王承意退了早朝之后,回来火冒三丈,拿起鞭子朝他的“好儿子”王舫挥去。 原来,今日早朝上,任工部侍郎的王承意本在向允明帝禀报事情,允明帝突然话锋一转,提起一事:“前些时日,朕看了几位皇子和伴读的答卷,对其中一位王家公子的答卷尤为印象深刻,问的是戍边安民之策,王家公子除了说出牛走后来我走先这样的话之外,还写下杨花乱飘晴昼这样的艳词,估计是王家公子写不出什么高见,用来滥竽充数的。” 王承意听了允明帝的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能感受到同僚们的嗤笑和幸灾乐祸。皇子的几位伴读中,只有他家儿子是“王家公子”,王承意真是一口郁气堵得慌,直到回府挥起鞭子,才将憋了一早上的郁气纾解出来。 “老大,发生了什么事儿?”老太爷王潜拄着拐杖走了过来,然后坐在了高头椅上。 “父亲。”王承意收起了鞭子,将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父亲王潜。 “子孙不肖,钰儿不听话,舫儿不成器,哼!”王潜生气地将手中的拐杖扔到地上。 王潜官至右丞相,近几年身体每况愈下,才不得不赋闲在家。“我这把老骨头是要入土了,子孙如此无才,这让我怎么能够安息。” “父亲,父亲,您别生气!”看到王潜动怒的模样,王承意夫妇连忙上前劝慰。 听了王承意的叙述,王潜觉得自己仿佛就在现场,被人狠狠地刮了耳光一般,一生好面子的他一口老血吐了出来,晕倒在地。 “父亲!” “祖父!” “太医,我父亲情况怎么样?”太医有些无力地摇摇头,“王丞相旧疾复发,气血攻心,恐时日无多了。” “怎么会这样……” 近几年,王潜一直谨遵医嘱,服用的都是名贵药材,病情堪堪稳住。 “王侍郎,老夫只能尽力了。”太医开了几副药,又给王潜做了针疗,告辞离开了王家府邸。 “舫儿,将祖父病危的消息,告知你姑母。”王承意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沉沉月色,全然没有了白日的火爆脾气。 “是。” 王承意说的“姑母”就是宫里的絮凝皇后。听了父亲的话,王舫立刻出府送信。 第二日一早,宁明和宁景秀兄妹俩就来到了王府。 “舅舅,外祖如何了?” “孩子,做最坏的打算吧。” 太医刚刚又来府里为王潜做了针疗,王潜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 王潜静静躺着,像是睡着了一般。宁景秀蹲下身趴在床前,轻轻唤着“外祖父”,宁明也跟着叫了两声。他们有些时日没来看望外祖父王潜了,没想到突闻噩耗。 是夜,宁明和宁景秀没有回宫,就待在了王家。 “你们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几个舅舅在。” 夜已经深了,宁明宁景秀兄妹俩在王潜床前侍疾,王承意让他们去休息。 宁景秀和王钰睡在一起。王钰背对着宁景秀,不知想些什么。 “钰表姐……”听到传来的啜泣声,宁景秀轻轻拍了拍王钰的背。 第三日,王潜悠悠转醒。 “父亲醒了,父亲醒了。”正给王潜喂药的二老爷王承匀见王潜的眼睛睁开了,立马告诉阖府上下。 屋子里迅速站满了人。“父亲!”“祖父!”“外祖父!” 王潜自知时日无多,老泪纵横。 “父亲。”王承意上去为王潜擦拭眼泪,“您好好养病,过几日就好了。” “老大,阿明在吗?” “在、在、在。” 宁明听到王潜叫自己,走出人群,到床边拉起王潜的手。“外祖父,我在呢!” “阿明,从小到大,外祖父对你可好?” “外祖父对我自是极好的。” 允明帝对于宁明严厉有余,温情不足,宁明喜欢溜出宫到王家玩。当时身体康健的王潜,带宁明出去游湖爬山,还手把手教他习字温书。 “阿明,外祖父请求你两件事,你答应我好不好?” “外祖父,您说什么我都答应您。”宁明的眼睛红了,他紧紧握住王潜的手。 “舫儿他不懂事,你多带带他,不要让他走歪路,有机会的话,向陛下说说他的好话。钰儿品性好,又有才情,真的是个好孩子,阿明,你就和钰儿成亲,好不好?” 宁明低下头,眼泪掉在床沿上,他复而抬起头:“外祖父,我答应您。” 王钰坐在院子的石桌旁,一手托腮,看着不远处黄叶凋敝的大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人走了过来,王钰转头看去,是宁明。 “明表哥。”王钰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 宁明看到王钰哭肿的眼睛,坐到王钰的对面:“钰表妹,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 王钰没搭理宁明,她转而看向另一边。 “我不是个多么优秀的人,也没什么高远的追求。但是我想对钰表妹说,我还算得一个洁身自爱的男子。是,我对于吃穿用度很讲究,但我并不声色犬马,迷恋美色。” 王钰没说话,宁明继续说道:“钰表妹,我答应娶你,就会对你好。其实我也不知道如何称之为好,但是起码的尊重我是一定能做到的,你喜欢做的事,我会支持和陪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强迫你做。我本来对你的印象就不坏,就是一直对你是对妹妹的感情。” 第20章 历练 半个月后,允明帝下旨,随王宁旷去礼部历练。同时,封宁时为谷王,出宫建府,并安排去工部历练。 “旷儿,这是难得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住。” “明白。” 万贵妃和宁旷得了消息,心中不无欢喜和得意。 “宁时那小子被父皇封了王。” “那又怎么样?他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只是不知道怎么一直未给他挑选王妃。还有啊,他安排的是工部,比得上礼部吗?” 在六部排位中,礼部居于上等,工部处于末等。 万贵妃接着提点儿子:“宁时无需忌惮,还是那句话,好好把握机会,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让他们挑不出毛病,更要让你父皇满意。” 宁旷没再说话,他的眼神已经透露了他的势在必得。 这个消息在尚书房炸开了锅。 “老大和老二都去六部历练了,那我们呢?”宁昶问道。 “我们当然还是在这里读书咯。”宁明倒是对去六部历练无甚兴趣,“老二可以出宫开府了,啥时候能轮到我?” “应该快了,你和老二年岁差的不多。就是我,啥时才能轮到我,不要到时候我一个人独守尚书房啊!” 宁昶看到正走进来的宁聿,“不对,还有小王叔和我们同命相连。” 宁聿瞥了一眼哀叹的宁昶,心道,我容易吗我?两个小辈已经封了王,离开尚书房了,我还得在这里苦守。 寸堂宫。 太监宫女们正在收拾东西。小林子无疑是最高兴的,因为他要去宁时的谷王府任长史。小林子觉得这是自己最好的归宿,可以舒舒服服养老,而且以后别人都要称他一声“林长史”,想想就觉得雀跃满怀。 宁时在书房收拾整理东西,主要是他收藏的书、保留的信件还有放在暗屉里的画作。 “林公公,二皇兄呢?”外面传来宁景秀的声音。 “回公主殿下,二殿下在书房。” 过了片刻,“咚咚咚”,书房门被敲响。 “进来。”门推开了,宁景秀从门外跳跃的光影中走了进来。 几个书架已经空空如也。 “二皇兄,以后是不是难见到你?”少女的声音有些软,听起来像撒娇,含着不舍。 宁时听言笑了:“你去公主府就能见到我。谷王府离公主府很近,仅隔两座宅邸。而且我在工部,你要是想见我,直接来工部找我便是。” “我还是去谷王府找你吧,去工部找你影响公务。” 宁时没再说话,他将自己珍藏多年,可谓是心头好的书整整齐齐摆在了书箧中。 宁景秀看到另一个书箧中露出的一个卷轴角,问道,“这是什么?”随后她抽出了那个卷轴。 就在她的手抚上卷轴红绳的时候,一只大手将卷轴握住了。 “齐安,这……不能看。” “这是什么?”本来宁景秀没那么好奇的,可是看到宁时的动作,她突然很想知道卷轴里的内容是什么。见宁时态度坚决,宁景秀放开手作罢。 宁时心里松一口气,将书箧里的卷轴摆好,然后将书箧外面牢牢系紧。看到宁时护之如宝的动作,宁景秀想,她还简单地以为,二皇兄会对她毫无保留,怎么可能毫无保留呢?谁都是有秘密的,包括她自己。 这几日,王潜只要清醒着,就把自己想说的一一交代。眼看着,府里的人他已经交代了个遍,他还攒着一口气,因为还有一个人他要等着。 身为一朝皇后,絮凝皇后的出行并不自由,她要出宫探望王潜,还得礼部挑选日子。终于到了这一天,絮凝皇后未施粉黛,轻车简从来到了王家府邸。 “父亲!”王潜听到久违的熟悉的声音,豁地睁开了眼睛,已近浑浊的眼睛迸射出光亮。 “阿凝,阿凝。”王潜喃喃地叫着。 絮凝皇后握住王潜骨瘦如柴的手,“父亲,是我。” “阿凝,你终于来了,为父想最后再跟你说几句话。” 王承意等一群人站在外面,他们不知道父亲王潜对絮凝皇后说了什么。 “父亲,父亲。”倏尔,屋内传来哀泣声,紧接着,恸哭声响起。 王承意看了眼晦暗的天色,眼泪簌簌地掉落。大家向屋内跑去,见到的就是闭上眼睛的王潜和一旁哭泣的絮凝皇后。 屋内,一群人已经哭成一团,作为主心骨的王承意忍住眼泪,吩咐操办王潜的后事。 “絮凝皇后,父亲已去,节哀吧。”王承意上前劝慰,皇后娘娘是不能哭倒的。 “大哥,让父亲走得风光体面些。”絮凝皇后用绢帕擦净眼泪,出了房间。 三日后,王潜入土为安,曾经风光无两、尊荣非凡的右丞相大人,成为了历史的记忆。 一个月后,宁明和王钰的婚事提上了日程,因为要为王潜守孝三个月,最终婚期定在了次年的六月初八。 除了商议婚事,絮凝皇后还提了王舫的事:“大哥,舫儿无心学术,但是他还有些拳脚功夫,要不安排他去金吾卫,这也是一个出路,就是会吃些苦。” “我看挺好,总比每天遛鸟游街的强,他不吃点苦我看是不会成长。”王承意同意絮凝皇后的提议。 相比于读书习字,王舫着实更喜欢舞刀弄枪,能够不去尚书房犯晕头疼,挨骂受训,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金吾卫。于是他听从了姑母絮凝皇后的安排,第二日便去宫里报道,并分到了但回的麾下。 很多侍卫打心眼里瞧不起王舫这个走后门的“空降兵”,虽然队伍里有“空降兵”,但是并不多,大多数人都是一拳一脚打进来的,他们看不惯只会些花架子、好享受的王舫。 为什么大家都尊敬信赖尊重但回?因为但回有着?过人的身手,一般人可及不上他。 王舫第一场操练就被排挤了,因为没人愿意和他组队,最后是但回硬性指派的几人和王舫组队。 相比于其他手下,但回明显对于初来乍到、武艺不强的王舫要宽容温和些,一方面是他宽以待人的性格,另一方面嘛,也是但回难以宣之于口的私心,王舫是宁景秀的表哥。 上午的操练完毕,王舫走出校场,他长吁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准备和别人一样去领“武餐”。 “武餐”是为武将侍卫们专门准备的。 “王家少爷,王家少爷。”一个宫女拦住了王舫的去路。 王舫定睛一看,觉得宫女有些眼熟,想起她是宁景秀身边的宫女。 “王家少爷,我家主子请你去那边。”春芳指向右前方。 王舫跟春芳一同前去,宁景秀在校场旁边的一个小亭子等候。 “表哥,感觉如何?” “还凑合。”王舫不想露弱。 宁景秀的眼神闪过一丝了然,她知道侍卫们的实力,也知道表哥王舫的水平。 “我给你带了些吃的。” 宁时看了眼放在石桌上的食盒,摆摆手道:“算了,我和其他人吃一样,不搞特殊待遇。” “好,我也本来只打算给你送这一回。阿钰和阿泠担心你,托我来看看,我看你还不错,那我就放心了,我回去转告给她们。” “但侍卫,你在看什么呢?” 但回站在校场的高台上,他的同僚闵子豪走了过来。 闵子豪顺着但回的目光看去,见到宁景秀和王舫正在小亭子里说着话。 “才来半日,就有人特意关照。”闵子豪一脸鄙夷。 “他有些练武的天赋,加以时日苦练的话,会有所成的。” 闵子豪听到但回这么说,撇了撇嘴,没再多言。 王舫离开了小亭子,没有吃宁景秀带来的饭食。宁景秀看到王舫离去的背影,先摇摇头,转而又笑了。 宁景秀不知道的是,但回一直目送她的身影在转角消失不见,才下了高台。 下午,操练继续。 这回是各自拿着长、枪练操,除了王舫,其他人已经熟悉整套操的动作了,所以做起来行云流水,整齐划一。而王舫是第一次练操,动作还很生疏,显得尤为突兀。但回特意走到他身边,指导他的动作。 一下午下来,王舫对于整套动作也算熟记了。 王舫回到府里,已是暮色时分,他一口气扒了三碗饭。 “慢点吃,舫儿,他们今日都没有给你吃饱饭吗?”王芳的母亲叶夫人在一旁语带心疼。 王承意眼色严厉地看着儿子。明面上他不想表现出对王舫太过关心,但是他后来又悄悄地去找到回询问王舫的表现。令王承意没想到的是,但回居然表扬了王舫,说他底子不错。 王承意也不知这是真话还是假话。以他对但回的了解,但回不像会胡诌的人。但是说他儿子底子不错,他这些年难道都看走眼了?他一直觉得王舫文不成武不就的,莫非王舫真的有些天赋,明珠蒙尘了? “你这当娘的,别惯着儿子,那些大将军吃的都和他一样,怎么会饿着他?”王承意说完又对着王舫说道,“吃完了好生歇息,应卯要提前到,不能晚了。” “是,父亲。” “大少爷,奴来伺候你吧。”王舫回到房间,一个长相俊俏的女子走了过来。 “不了,小蝶,我好累,我要休息了。”王舫将名叫小蝶的女子半推半哄推出了房门,然后把门关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21章 谷王府 谷王府。 小林子,现在要叫林长史了,他正忙前忙后指挥众人布置物什。他跟随伺候宁时这么些年,大抵清楚宁时的爱好和习惯。 “茶具摆在这里。” “这几个高头凳放到前厅去。” 这边忙活不停,那边,宁时看着几个小厮将他摆置好的箱箧抬进书房。 “你们出去吧。” “是。” 谷王府的书房比寸堂宫大上一倍,书架是黄楠木做的,满满占了两个墙壁。 宁时将箱箧外系的颇为牢固的绳子解了下来。他将里面的卷轴再一次放入了暗屉,并将暗屉上了锁。 “小林子,你家主子呢?”宁旷和宁昶来谷王府祝贺宁时的开府乔迁之喜。宁明和宁景秀尚在守孝期,因此没有来。 忙活得一身汗的小林子公公:说好的林长史呢?! “两位爷请坐,我去叫我家主子过来。” 林长史着人为两位皇子殿下沏好茶水,然后去叫宁时过来。宁旷和宁昶两位没闲坐着,在谷王府里走走看看。 “你们来了!”宁时走了过来。 “老二,你这不错啊,还有半鉴方塘,也算有些意趣。”宁旷评价道。 “大哥说笑了,比不了随王府。” “二哥,我们几个的乔迁礼都给林长史了,还有三哥和齐安的。” “我把成玉的也一起带过来了。”宁景湘的那份其实是宁旷准备的,宁景湘对于宁时没有多少兄妹情。在她心里,和宁景秀走得近的都不是什么好人,特别是宁时,绝对是想攀上絮凝皇后那棵大树,真是心眼多。 “老二,那我们不打搅你们府里收拾了,我和老四就先走了。” “什么?我还想在二哥这里吃乔迁饭呢。” “你二哥和我明日就要去六部报到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好吧,好吧。”宁昶被宁旷半推着出了府。 宁旷本就没打算吃什么乔迁饭,他就是想来看看谷王府,看完之后,他心里浮起一丝鄙夷,有半鉴方塘又怎么样,谷王府的格局远没有随王府大气,一番比较,宁旷忽而生出几许满意。 宁旷他们带来的乔迁之礼———一个山水写意屏风,一个寿星老人木雕,一幅出自大家之手的字画,一块金字贺匾。宁时仔细看了看贺匾里写的大字,“嗯,还不赖。” “燕南,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 燕南无疑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如纯美的动态画卷一般。 燕南听了这句话,手中倒茶的动作顿了顿。“喝茶吧,王公子。” “谢谢。”被唤作“王公子”的宁明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 “王公子,能告诉奴您为什么不来了吗?是要远行还是另有他因?” “恕我不便告知。” 燕南没再问了。 “燕南,要不要我赎你出去?你可以过平常人的生活……” “如何是寻常人的生活,相夫教子吗?说句真心话,奴从小在青楼长大,看到这世间男子贪鲜慕色的嘴脸,已经对婚姻失去了兴趣。眼下,我十指不沾阳春水,每日弹弹小曲儿就好。就算您以后再也不来了,我也可以依凭自己的色艺过得好。” 宁明有些语噎,“那好吧……” “王公子,今日想听什么曲儿?” “平湖春色吧。” 一曲终了,宁明离开了。燕南看着窗外喃喃道:“但愿还能再见到你。” 一连几日,王舫都早早到了校场。 这一日,安排的训练项目是两两对抗,也就是两人一组,挑选武器进行对打。 宁明今日不用去尚书房,他站在高台上看着王舫这边的情形。 上了高台的但回准备向宁明行礼,宁明举起了手,“但侍卫,你去忙吧,不必管我。” 但回又下到校场之上。 王舫选来选去,选了一个长柄单锤。他觉得这个应该能弥补他武力的不足,他的对手选了一个轻巧简单的短棍。 “承让!” “承让!” 王舫的对手名叫石川,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年轻人,个头比王舫矮。 两人冲向对方,石川用短棍接住了王舫的长柄单锤,然后猛力推开,石川又向脚步有些踉跄的王舫进攻,王舫腋下几寸吃了一记闷棍,站在高台上的宁明龇起了嘴,看着都疼。 一番纠葛缠斗下来,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两人未分出胜负。王舫挨了几棍,石川也挨了两棒。 “行啊,表弟,我看你挺能打。” “表哥,你就别笑话我了。”训练结束,王舫随着走路的动作,身上扯着痛,疼痛让他面部有些变形。 “给,金疮药。”宁明丢了个瓷瓶给王舫。 “谢谢表哥。” “你好好干!” 宁时和宁旷分别到工部和礼部报到。 宁旷甫一到达礼部,有人赶忙过来迎接,是礼部侍郎胡庶。 “随王殿下,您来了。” “楼尚书呢?” “回殿下,楼尚书在楼上的司议室。” 胡庶领着宁旷,一路到了二楼楼尚书所在的司议室,然后敲响了门。 “尚书大人,随王殿下来了。” 门吱呀响了,礼部尚书楼岑打开门,和颜悦色对着宁旷说道:“随王殿下,有请有请。” 门关上后,宁旷开口道:“岳父大人,对于小婿不必客气,有什么合适的事务您安排小婿来做便是。” 礼部尚书楼岑正是大皇子妃楼妍的父亲。宁旷来之前,他们已经在家商议,轻松又有排面的事务就交由宁旷来做。 相比于礼部这边热络的氛围,工部明显要冷清一些,没有人特地出来欢迎,基本都在埋头做事。 宁时并没觉得什么,他自行去工部尚书杜子峰那里报到。 “见过杜尚书。”宁时向杜子峰行了一礼。 “谷王殿下,”杜子峰立刻站起身来,“您可算来了,工部立时蓬荜生辉啊!” 杜子峰是个人精,说起恭维的话一套一套的。 “杜尚书,您看安排我做些什么?” 杜子峰略一思忖:“这样吧,谷王殿下您就跟着王侍郎,他们正负责一个事务,还比较棘手,您看看有什么高见能帮助他们破开难题?” 王侍郎就是宁明和宁景秀的大舅舅王承意。 “老刘,你有什么想法?” “水害期海水会倒灌,如果用木头的话,过不了几年就会腐蚀,那就白建了。” “嗯,老李呢?” “它的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可以借助这个地形特点,让塘渠沿最高地带向东伸展。” 王承意正集合一帮子手下商议水堰修建事宜,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宁时则在最外圈听着。 “谷王殿下,这是相关的资料,你可以看看,熟悉下情况。”王承意将手中的一摞纸张递给了宁时。 宁时接过,开始翻阅起来。 众人表情行为各异,有的才见到不吭声不做气的宁时,立刻向宁时行礼,有的心中不屑,觉得宁时装模作样,但还是表面恭敬,还有的直接不搭理,视宁时如空气。 不过宁时依然认真翻看手中的资料。 “大家各自拟一个修建图样出来,三日后给我。” “是。” 围着王承意的众人散去,王承意走到宁时身边,问道:“不知谷王殿下有什么高见?” 王承意的声音不高,语气恭顺,不知是真心的问询还是有意的考量。 “我刚听了几位大人的交谈,又通过资料基本知晓了情况,我觉得堰身可以采用木石结构,堰面用条石砌筑,这样应可以防止海水倒灌腐蚀。” 听了宁时的话,王承意陷入思考。 “谷王殿下,容在下想想,谢谢您的见解。” “王侍郎客气。” 礼部,宁旷品了一口茶,他的手上拿着的是皇室为宁明大婚准备的彩礼名目。 宁旷突然将茶盏砰地放在桌上,皱起了眉头。他看到彩礼名目里,有几样价值连城的宝贝,是他想要的,却是他彩礼里没有的。 彩礼比他多就罢了,还有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宁旷真切地体味到嫡庶身份带来的不同。 他哼了一声,兴味索然地将名目丢到了桌案上。 “老爷,你可算回来了。”王承意回到府里,他的夫人一脸忧色。 “怎么了?舫儿又闯祸了?” “不是,老爷,舫儿他们今日比武,舫儿伤着了。” “技不如人,伤着也正常,对于他们来说,受伤是家常便饭。”王承意一脸无所谓,但随后他又问道,“伤了哪儿?” “老爷,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房间里,大夫正在给王舫涂抹金疮药。 王承意看到王舫受伤的部位,说道:“不是要害部位,也没有见血,过几天就好了。舫儿吃了没有?” “父亲,我已经吃过了。” “嗯。” 书房里。王承匀来找王承意商议事情,两人顺口聊到了白日宁时来工部的事情。 “这位皇子,不怎么多说话,不过说的话能说到点子上,像是个能用心做事的。相比之下,我们的外甥可就……” 王承意说的外甥是宁明。 “大哥,钰儿要嫁给他了,再怎么样,能帮他就帮帮他吧,算是为我们家族着想。” “二弟,这我当然知道。” “公主殿下,您来啦!”谷王府,林长史对初次驾临的宁景秀格外殷勤。在林长史看来,眼前这位和主子很要好,对她殷勤点无可厚非。这是身为一个王府长史的基本素养。 “我本来叫阿清她们也一起过来,她们说没有置办乔迁礼,置办好了再过来。” 这一日,宁时休沐,学完琴的宁景秀便来到了谷王府。 “二皇兄,可以在方塘上建一个廊亭,冬日里煮酒赏雪,岂不很妙?”宁景秀见池塘有些韵致,不过单调了点。 “好,听你的。”宁时点头。 飘雪的冬日,和宁景秀坐在亭子里煮酒赏雪,肯定分外美哉。他都能想到,宁景秀一身火红色斗篷,嘴角噙着笑意看着他的样子。 第22章 冬雪之约 “我见阿昶那日早早回了宫,料想他没吃成谷王府的乔迁宴。” “如果老四确实要吃,我这儿也没有。” “二皇兄,你觉得这话我会信吗?”宁景秀慧黠地看着宁时。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把他们轰走。” “好狠心的二皇兄,我也想来吃个珍馐美宴,你该不会轰我走吧。” “你说呢?”宁时勾起嘴角,看了宁景秀一眼,然后转身向前走去,意态潇洒。 宁景秀朝着宁时的背影努努嘴,转而自顾自笑了,加快步子跟上了宁时的步伐。 几位皇子之中,明面上来看,宁明是最好享乐的,总之,他就是吃喝玩用格外讲究。而宁时,看起来对吃喝玩用并不太上心,但其实,他有自己固有的坚持。 就比如说吃,这回宁时出宫开府,把御膳房一个大厨“挖”了出来,原因无他,宁时就偏爱这位大厨的手艺。 空气中飘溢着饭菜的香味。两人对坐,举著投食。 “二皇兄,我听说,你跟我大舅舅共事?” “嗯。” “怎么样?我大舅舅人还不错吧。” “王侍郎有些真本事,不会弄些有的没的。” …… “你把薛大厨带出宫,他们居然允了你的要求。” 薛大厨在御膳房多年,年纪不大就坐稳了副主厨交椅。 “相比于宁旷提的建这建那、要这要那的要求,我几乎什么也没提,基本就把寸堂宫的物什搬了出来。所以我说要薛大厨,他们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内务府的人对于宁旷出宫开府已经麻烦怕了,遇到如此好说话的宁时提出的少之又少的要求,立刻就应了下来。 “不过,他们可能马上就要后悔如此爽快答应我的要求了。” “怎么?”宁景秀问。 “我要他们在第一场雪来临之前建好廊亭。我到时会邀公主殿下前来饮酒赏雪,请您赏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二殿下愿与我共酌,实乃人生乐事,我定会在下雪之日主动前来的。” 冬阳暖洋洋的,斜拉出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男子面对着笑意明快的少女,也笑得格外真切。 宁旷回了府,明显不如前段时日神清气爽,神色中透着不愉。 一个小奶娃走路还不稳,但他努力朝宁旷走去。 “得得(爹爹),得得(爹爹)。”小奶娃边走边叫着。 “骋儿乖,爹爹还有事,去找你娘亲。” 宁旷看了一眼小娃娃,并没有打算上前抱他。奶娘意识到王府男主人的低气压,一把将小娃娃抱了起来:“小主子,我们去找王妃,好不好?” 小娃娃明显不高兴,瘪起了嘴,可怜巴巴地看向不搭理他的宁旷。 这时,听闻声响的楼妍走了过来,她见到眼前的情形,心道,孩子每日都和我在一起,甚少见到他的爹爹,好不容易见到爹爹,想让爹爹抱抱,结果爹爹却是不予理会。 楼妍心疼地抱过孩子,哄了几句交给奶娘。然后敛起情绪,走到宁旷身边,轻声关切地问道:“殿下,今日在礼部如何,还适应吧?” “尚可,王妃,我还有些事,去书房了。” 楼妍见宁旷离去的背影,心中又冷了几分。 楼妍觉得宁旷对自己太过客气,客气得没有了夫妻之间的亲密感,反而客气成了疏离。宁旷有什么事儿,也不会对她说,哪怕是无甚紧要的日常琐事,他都吝于与她分享。 他反而和自己的父亲说得多一些,这种感觉,委实让人觉得气馁。 回到书房的宁旷,拿出一个小册子写了起来,写着写着,他的面部突然变得狰狞,发狠道:“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都踩在脚下。” 他的眼神阴鹜地近乎疯狂,将小册子摔到一边。 眼见着腊月来了,敬持将军陈敬即将启程离京。 “哥哥,就不能过了年再走吗?”陈敬轻拍妹妹陈冰玉的肩膀,“冰玉,这是陛下的旨意,我在京城已多呆了两个月,也是陛下的特许,况且,越是年节,边境就越不安稳,越需要我们戍边的将士。” 陈敬看到妹妹依旧不怎么开心的小脸,又劝慰道:“我这回争取再立个大功,那么来年秋天我就能回京了。” “哥哥,你还是小心为上,不要拿命去搏,你只要平平安安回来比什么都好。” “嗯,妹妹你放心,我一定平平安安回来。” 陈敬离开后,陈冰玉看着空荡荡的敬持将军府,叹了一口气。下次回来,一定要让哥哥陈敬娶个嫂子回来,最好再生个娃娃,这样她就有伴了,就不会在陈敬离京的时候独守偌大的将军府了。 陈冰玉突然怀念起以前在山里的生活,那时的生活很是清贫,基本都是吃野菜野果菌菇之类,一年吃不到几次肉,谁家猎得猪肉大家一起吃,谁家酿得美酒大家一起喝。 十来户人家经常在一起聚会聚餐,这是清苦生活中最多的乐子。陈冰玉和她的几个小伙伴想象以后的生活,有的说要去绣坊当绣娘,有的说要去酒楼做厨子,陈冰玉却是没什么想法,她觉得山上的生活也不错。 没想到,随着陈敬参军入伍、一战成名,在京城落了脚,她是最先离开那座山的。 如今一个人的时候,陈冰玉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书,她喜欢书中奇妙绮丽的世界,那些她没有见过的风物,没有亲历的事情,在书中都有。 以前在山里,她认得一些简单的字。到了京城,陈敬请了女先生来府里教她习字读书,琴棋书画陈冰玉也跟着先生学了,只能说粗有涉猎,并不精通。 “小姐,管事的找您。”敲门声响起,丫鬟玉翠的声音传来。 陈冰玉将手中的书放下,她想,估计管事是来给她看府里用度账目的。 哥哥陈敬在前线戍边,她要把府里打理得紧紧有条才好,不能让哥哥搏命得来的钱财付诸东流,被人私吞了去。 一开始,府里的下人见主子是一对年轻兄妹,而且那个强壮的哥哥还时常不在京城,妹妹看起来柔弱好欺,有些人真动了贪公钱进私囊的念头。 陈冰玉看了账目之后,亲自查点府里的吃穿用度,并找人一一问询对质,最终,将偷奸耍滑的人揪出来逐出府里。 后来,就算有人动了念,也得观观风声,可惜陈冰玉每月都要查账,这个看起来弱质纤纤的大小姐,只要有人动了手脚,她都能把人抓住,而且毫不留情面地告官发卖。 “怎么了,陈管事?” 这个陈管事是陈敬托人请来的,能力不错,也算是尽心。 “大小姐,有位公子来找您。” “公子?哪家的公子?” “回大小姐,他没说,他只说您认识他,说他是您的友人。” 陈管事亲自前来禀报的原因有两点,一是从来没有公子和姑娘前来府里拜访过大小姐,二是陈将军离京了,这位公子万一找这个时机上门,欺负了小姐怎么办? 陈冰玉想了片刻,大概有了答案。“陈管事,带我去看看。” “你怎么来了?”陈冰玉证实了心中所想。 一身白色锦袍的宁聿正在会客厅坐着喝茶。 “我无意中寻得一本好书,便拿给你看看。”陈冰玉接过宁聿递过来的书,是鱼云梯的作品。 “这是不是别人仿鱼云梯的写作风格写的,以前没听说过这本书。” “我一开始也这样想,但是我看了以后就改变想法了。毕竟,他知名的作品很多,不知名、没有传于世的作品又有多少人知道呢?” “好的,谢谢小王爷。上次你借我的书我已经看完了,你稍等片刻,我来拿给你。” “陈姑娘,那不是借给你的,是送给你的。” “无功不受禄,还是有借有还比较好。”陈冰玉坚持道。 “好吧。” 陈冰玉去取书的功夫,宁聿小王爷觉得坐着有些无聊,便到将军府院子里走走。 陈管事和几个下人如今知道这位公子他们的大小姐认识,没有拦着宁聿左看看右瞅瞅的步伐。 “感觉你这将军府和我的府邸一样冷清。”陈冰玉走了过来,宁聿转身问她,“你父母呢?还有其他家人呢?” “我从儿时记事起,便没有父母了,只有一个哥哥。” “抱歉。我也是很小的时候,父皇母后便离我而去了。不过,我比你好些,我有几个哥哥还有嫂子,还有一大群侄子侄女晚辈。” 陈冰玉没有说话,宁聿继续说道:“这样,你有空可以去我府上坐坐,和将军府离得不远,走一条街就到了。我还可以把我的侄儿侄女们叫来玩,他们和我们年岁差不多。” “小王爷,谢谢你的好心。已经到了午时,要不要在将军府用饭?”陈冰玉忽然问道。 “好。嗯?你说什么?”陈冰玉话题转地有些快,宁聿猝不及防。 陈冰玉看到宁聿的呆愣样,蓦地一笑:“我是说,小王爷,您如果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在将军府用膳?” 第23章 宁时回京 “王公子,您有些时日没来小店了。”玉器饰物店里,掌柜殷勤地招呼着老主顾宁明。 宁明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还有他珍藏多年的天然海水珠。“掌柜的,你按我画的图给我做一个坠饰。” 掌柜仔细看了宁明拿出来的图样,有些为难道,“王公子,您要的这个坠饰,不是一日两日能做出来的。” “我不急,我开年再来取,精工细作地把它做好就成,银子不会少你的。” “是、是、是。”掌柜的将图样收拣起来。 “最近有没有什么好货?”掌柜的拿出这些时日收集的一些新奇货品。 宁明扫了一眼,好笑道:“这还不如你上次给我看的货呢!” “王公子,最近年关将近,只有这么些了。” “算了,我下次再来。” “大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王钰王泠姐妹公主府学完琴后,坐马车回府。王钰透过轿帘一角看外面来往的人群,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听到妹妹王泠的问询,王钰立刻将轿帘拉上。刚才她看到的,是刚从玉器饰物店走出的宁明。 自从她和宁明的婚事定了,她就劝慰自己,嫁谁不是嫁呢,好歹因着这层关系,嫁给宁明也算知根知底,他应不会对自己差到哪里去。 少女怀春之时,她也曾想到自己夫郎的形象,在脑海中生成很多影像,并没有多么清晰,但绝对不是宁明这个样子。 平昌伯府。 “伯爷,最近我参加宴会的时候,有几位夫人都问我们阿回的情况,有意阿回做女婿呢!” “夫人,别说你,我也有几位同僚明示暗示的,不过我都打马虎眼过去了。” “事关阿回的终身大事,你还是别打马虎眼。这样,你问问阿回,看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也好给他相看不是?” “还是你问比较合宜。我问这个事,总觉得有些别扭。” “好好,我问就我问。” 但回下衙回府,听丫鬟传话说平昌伯夫人让他过去,立刻去了平昌伯夫人的金晴院。 “母亲,您找我?” “阿回,最近操练累不累,任务重不重啊?” “还好,任务不算多,没给我指派多重的任务,主要就是训练新人。” “我们阿回,真是挺不错的……” “母亲,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跟儿子说?” 平昌伯夫人已经屏退了丫鬟,屋里只有母子二人,明显就是要说私事或者要事。 “最近,有不少夫人和你父亲的同僚问起你,他们的意思呢,就是想和我们府里结亲。我和你父亲想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也好帮你仔细相看,免得到时你不中意。” “母亲,儿子还没有成亲的打算,过两年再说吧。” “阿回,过完年你也有十六了。” “父亲不是十九岁娶母亲进门吗?儿子不急。” 是夜,平昌伯但珩问起但回的意思,没想到他夫人第一句话是“你当年怎么十九岁才娶的我?” 但珩听了一愣,这是哪儿跟哪儿,不过他还是如实回答道:“我不是等你及笄吗?” “那怎么到了我十六岁你才娶我?” “不是老丈人不同意,磨了一年才松口吗?夫人,这跟阿回有什么关系?” “阿回说,你当年是十九岁成的亲,所以他不急。如果他真像你一样十九岁成亲,那我要等几年才能接大媳妇儿进府,才能抱孙子?” “不要紧,夫人,等两年就等两年,说不准啊,阿回会遇到自己心仪的姑娘改变主意,主动找我们去人家府里上门提亲呢!”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阿回这么聪颖懂事,品性好,模样也好,我们就顺其自然吧。” “嗯,还是夫人看得开,睡吧,夫人。” 但回回到房中,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额角。坐了片刻,他起身脱去外袍,放在衣架上,然后拉开桌案的屉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锦盒。锦盒小巧精致,里面躺着一支玉簪。 但回看着那枚簪子,心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送出去。这支簪子是但回在福建执行任务的时候偶然瞧见的,一见到它,便想到了心上的姑娘,便将它买下带回京城,确是不知如何送给那位心上的姑娘。 这个冬天,雪还未至,似乎是个暖冬。 工部,王承意和属下们继续商量水堰建造一事。基本方案已经酌定,接下来就要在实地开工凿堰了。 没料想开工的第三日,凿堰的木桩没有立稳,突然栽倒将两三个做工的砸成重伤。 发生这样的事故,牵头负责的王承意决定亲自前往。 “王侍郎,我跟你一同前往。”宁时主动提议。 其实,王承意是有意带个得用的人跟他一起去,能帮他解决问题。 木桩倾倒看似一件突发意外,其实和当地的地势条件以及木桩搭建结构密不可分。 “谷王殿下……”王承意显然没想到宁时会毛遂自荐。 “我跟着你一起去学学本事。”宁时如是说。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 “有几日没见着你了,想来你应是很忙。” “齐安,我有一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儿?” “我要跟你大舅舅去一趟乾川,明日一早出发。” 宁时简单跟宁景秀讲了水堰建造的事情。 “二皇兄,那你多小心,万事谨慎为好。”宁景秀听闻有人受伤,怕宁时以身试险。 “你放心,我会小心的,争取赶回来陪你过年节。” “好。” “公主,听李公公说,昨儿夜里掉雪粒子了。”春芳将听得的消息告诉宁景秀。 宁景秀推开窗,窗外青灰的天色,在酝酿着冬季的第一场大雪。她记得和某人有冬雪之约,只是那人,现在不在京城,煮酒赏雪估计今时是难以实现了。 “走,我们去王舫家庄子上喝酒吃羊肉汤去。” 和王舫交好的侍卫们哄哄闹闹地走着,他们已经约好了今日去王舫庄子上喝酒。 王舫练了些时日,虽然拳头还不太硬,但是为人豪爽义气,渐渐融入了这个集体。 “但大人,您去吗?”王舫问但回。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就这样,一群人坐着七八辆马车来到了京郊的庄子。 这其实是宁明的庄子。宁明的庄子是这地带面积最大的,而且地力情况也是最好的。王舫时不时来帮宁明打点庄子,这个庄子近几年收成都很好。 “周姨,刘姨,把你们的看家物什都拿出来了。”王舫的意思是,让庄子上姓周和姓刘的两位婶子将自己酿的好酒通通摆上。 一瓦罐一瓦罐的酒,一桌桌时令好菜,尤其是鲜美驱寒的羊肉汤,配上纯酿的佳酿,王舫和一群兄弟们吃得格外餍足。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经飘起了雪花,雪花轻轻打在窗子上。屋内的人,一个个脸上泛着红光,有人已经醉得哼着小曲儿摇头晃脑,有清醒的三三两两吆喝划拳,好不尽兴,一室暖意融融。 “春芳,把我的斗篷拿来。” 春芳将斗篷给宁景秀披上。“公主,您要去哪里啊?” “出去走走。” “公主,您把这个也拿着,别冻着了。”春芳又给宁景秀拿来一个汤婆子。 宁景秀带上兜帽,手里捂着汤婆子,出了揽月宫。 雪花莹莹洁洁,纵情一刹那,飞舞天地间。宁景秀不知不觉走到了寸堂宫,寸堂宫已被清理一空,寂静无声,只有雪花掉落的声音。也不知以后,会有哪位皇子或是公主搬入这里。 宁景秀想着想着,又转过身往回走,走到一个昔日的花、径,曾经花木扶疏的路两旁如今已经枯零。 宁景秀走得很慢,慢慢走,慢慢看,隐约闻到幽幽的梅花香,正待她寻找梅花香来自何处,突然迎面走来一人。 宁景秀看向来人,她使劲眨了眨眼,以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二皇兄,怎么是你?你不是还在乾川吗?” 身披黑色的斗篷的宁时,闲情逸态地朝宁景秀走了过来:“是谁说,冬日第一场雪,必定会去谷王府赴约的?我等了好久人都没来,只好亲自来接人了。” 宁时走到宁景秀面前,将她火红色斗篷上的朵朵雪花轻轻拍落,又将她白净如雪的脸颊旁的兜帽紧了紧,“美酒美食,现在就缺美人了。” “二皇兄,没想到你才出京不到十日,就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了。” 宁时听了宁景秀的话,笑了起来,如春风分花拂柳而来,吹开了花、径两边的满树繁花。 宁景秀看着,有些恍神,她只听宁时在她耳边轻轻说出六个字:“实话实说而已。” 两人一马,穿破层层雪帘,在长街上击响了空灵的哒哒声,一路朝谷王府而去。 第24章 新年到 谷王府的方塘廊亭里,远远看去,在雪花簌簌飘落的白色帘幕中,坐着一黑一红的一对男女,黑的沉稳,红的明艳,相映成趣,和谐无比。 “二皇兄,没想到,这么快廊亭就建好了。” “当然得快了,要不然赶不上冬日的飘雪了。” 琼浆玉液经过加热后,喝起来更加绵甜入口。有了美酒,当然,还少不了薛大厨烹制的珍馐美馔。在吊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泡的肉汤,溢着浓郁诱人的香味。 天色渐渐暗了,雪越下越大,吊锅下燃着的柴火越烧越旺,噼里啪啦作响。 眼见着,宁时宁景秀兄妹俩快要把吊锅里的肉汤吃完了,当然,一壶酒也即将告罄。 此时,宁时还能云淡风轻地手执杯盏细品,但是他对面坐着的人显然没有他这般优雅的姿态。 宁景秀脸色泛着酡红,一手撑着下巴,眼神迷迷蒙蒙的,像要睡着了一样。 “齐安,把这个喝了。”宁时把宁景秀面前的酒盏换下,换上倒着醒酒汤的杯盏。 宁景秀以为是酒,迷迷糊糊喝了两杯,她口齿不清道,“不对啊,怎么这酒味道怪怪的。” 宁时将林长史叫来,吩咐道:“给宫里去信,雪下得太大,齐安公主就在谷王府歇息了,明儿一早回去。” “是。”林长史领命退下。 宁时低下腰,将宁景秀打横抱起。已经眯上眼睛的宁景秀蜷成一团,她的脸颊在宁时的胸膛蹭了蹭,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两位奴仆在他们身后架起了一把足够遮雪挡风的大伞。雪地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长串脚印。 宁时将宁景秀轻轻放在床上,为她脱去斗篷和靴子,并为她盖上被子。 宁时将落在宁景秀脸庞的碎发抚到她的耳后,还轻轻触摸了她的脸颊,宁景秀可能觉得有些痒,长长的眼睫动了动。 “阿秀,我明日未待天亮就要离开了,不知能不能赶在年节回来陪你,我尽量,好不好?” 风雪未歇,宁时坐在廊亭里,吹起了许久未吹的萧,萧声飘飘袅袅,和着轻盈的雪花漫舞翩跹,如同碧落琼霄的仙曲,却是不知有没有萧声来入梦。 第二日,宁景秀悠悠转醒,她起身推开门。屋外,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屋顶上、亭台上、石阶上,都积了厚厚的雪。 有奴仆看到宁景秀醒了,立刻去向林长史汇报,林长史立时恭恭敬敬小跑了过来。 “公主殿下,您醒了?” “林长史,二皇兄呢?” “回公主殿下,天还未亮二殿下便离开了,他因为有任务在身,交代小的送您回宫。” 宁景秀想起昨日的美酒佳肴,后来她醉了,迷迷糊糊宁时抱着她,梦里好像传来熟悉的萧声。 “林长史,昨日夜里二皇兄可有吹箫?” “是的,公主殿下,昨儿夜里二殿下吹了箫曲。” 宁景秀脑海中浮现出两年前的一幕,她弹琴的时候,宁时在一旁吹着萧。也不知到底是萧和(注:四声)琴,还是琴和(注:四声)萧,反正,她觉得配合得天衣无缝,宁时肯定也是如此想的吧,昨日夜里,宁时吹得就是这首曲子。 “哥哥,这个宁时,和宁景秀走得太近,我是越来越不喜他了。” “老二没有强劲的母族,当然得想办法讨好齐安了。” “哼!贱人!”宁景湘生气地骂道,也不知她骂的是宁景秀还是宁时。 “这回老二还讨了个巧,主动请缨去外地督工,我看他啊,还真是有些心计。” “哥哥,你何不给他下绊子,让他尝尝苦头?” “不急,我看他能耐几何,可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宁旷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小姐,他们买了焰火棒、炮仗回来,您要不要出来玩?” “不了,你们玩吧。” 敬持将军府,一群小厮丫鬟拿着焰火棒跑跳嬉闹着,笑声肆意飞扬。而此刻,他们的主子陈冰玉正坐在房里,手上拿着一封信。 这是她的哥哥陈敬从边疆寄回来的信。这已经是第五次,兄妹俩通过一封信送达新年的祝福。 信笺上是熟悉而质朴的字迹。陈敬没读过什么书,字写得着实不太好看。陈冰玉想,未来的嫂子不知会不会嫌弃她哥哥的字迹。 信的内容陈冰玉看完了,朴素的几段话,陈敬的关心都包纳其中。 陈冰玉又看了看信封,里面和以前一样,随信寄来了一颗草粒。陈敬说这种草叫“玛路草”,玛路草很特别,散发着花的清香。 因此,陈冰玉手上的信笺有一股好闻的香味。 陈冰玉照旧把玛路草放进一个盒子里,盒子里已经有大半盒玛路草了。陈冰玉有时会在书架里和衣柜里放进玛路草,这样,她的衣服和书也带着这种香味。 “小姐,郁公子来找你了。” 宁聿现在成了敬持将军府的常客,下人们都认识他了。宁聿自称郁公子,陈冰玉没有加以纠正,就随他去。 “嗯,我马上过去。”陈冰玉将信拣拾好,然后出了房间。 “陈二,你府里好热闹哇!”这是宁聿见到陈冰玉说的第一句话。 宁聿觉得叫陈冰玉“陈姑娘”有些生分,于是就像叫他幼时的玩伴那样姓氏加上排序进行称呼。 “陈二,大年三十你怎么过?” “就这样过呗。” “一个人,多无聊多孤单啊。” “那你呢?准备怎么过?” “我去宫里和皇兄他们吃团圆宴。”宁聿想到什么,有了提议,“我吃完团圆宴就回府了,也是一个人,要不我大年三十来你这里,我把几个侄女侄儿也叫来。” 陈冰玉对宁聿的话持怀疑态度,宁聿的侄子侄女,那都是公主皇子,他们可能在大年三十不在皇宫里守岁,跑到自己这将军府上来吗? “你让将军府上的厨子准备几个好菜就是。” “行,我一定让厨子准备几个好菜,恭候你们的大驾。” 两人就大年三十如何度过说完之后,把各自最近看的书进行交换。 “你看我这本,保准会开阔你的视野,让你有醍醐灌顶之感。” “我这本书是京城的时销书,便买来看了。” 两人看书的时候,谁也不说话,小院里只听得他们的翻书声和偶尔轻微的喝茶声,而外面的嬉笑玩闹声和焰火爆竹声都与他们无关。 大年三十,年味正浓。皇宫里,和普通人的年节一样,正举行着家宴。当然,这里坐着的是大周朝身份最为贵重的人。 宴会午时开始,这一天冬阳露了一小脸,无风无雪。 歌舞是宴会的必备,教乐坊的乐师舞者们穿得格外喜庆,整个舞台上都是流动的红色。音乐和舞蹈也是应景的,昭示着新的一年又来到了。 酒桌上,头号主角必然是九五至尊,其他人根据自己的身份,依次向允明帝敬酒。 每年基本是一样的流程,说的吉祥话也都差不离,大不了换一个人说。 不过今年,有一点却是不一样的,宁时缺席了。 水堰建造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现在贸然回来,一旦出了问题,谁都负不了责任。尤其是来年海水倒灌,水堰如果没有起到足够的作用,那么御史官的奏折就会纷至沓来。 当然,如果这个事情完成顺利,那么自然而然就会记上一功。 皇家家宴结束后,宁聿带着宁明、宁昶还有宁景秀前往敬持将军府。 事前,宁聿最先和宁景秀说了去敬持将军府一事。 “小王叔,去敬持将军府干嘛?”宁景秀好奇地问,据她所知,陈敬已经带着大军开拔离京了。 “小齐安,去了你就知道了。你再跟宁明和宁昶说下,让他们一同前去。” 宁聿没打算叫上宁旷,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侄儿和自己没什么话说,而且他有王妃有孩子,根本不缺人陪。 于是,四人成行,还带上了皇家家宴上没有用上的珍贵食材,到了敬持将军府。 “陈二,我带我的侄儿侄女过来了,没有爽约吧。” 陈冰玉是真没想到,宁聿说到做到,且他的皇子侄儿和公主侄女愿意过来,还有侍卫模样的人手里拿着箱子和盆子,里面装的好像是菜。 “你们把这些拿到厨房去。”宁聿指挥侍卫们搬食材,又对陈冰玉说道,“看来也不用你家厨子准备好菜了,这些食材都拿来了,他可以直接做。” “什么啊,我们就是来陪一个小姑娘的?!”宁昶在一旁小声嘀咕。 宁明用扇子打了一下宁昶的头:“放客气点,要叫陈姑娘,人家说不准会成为你的长辈!” “啊?”宁昶看了眼陈冰玉,又看了眼宁聿,算是明白了宁明的意思。 闲来无事,几人打花叶牌。除了陈冰玉,宁家几人都不清楚规则。于是,陈冰玉就教他们打牌。花叶牌是四人打,为了让现场五个人都玩到,牌局中输的人换下,旁边没玩的人顶上。 一开始,没有带彩头,后来,大家熟悉了规则后,变成带彩玩。宁昶被替换的次数最多,他也是输了最多的人,一个时辰不到,他身上带的碎银子输光了,一半进了陈冰玉的荷包。 宁昶又向宁明借银子玩,可还是输的一文不剩。宁昶无语凝噎,今日忌赌啊! 在噼里啪啦的爆竹烟火声中,几人围着小桌吃饭。敬持将军府的厨子是个实在人,做的菜品相及不上皇家家宴,但是味道算得上乘,皆是料足大碗,生怕浪费了这些极好极贵的食材。 “陈姑娘,你要是愿意的话,开了年,可以去公主府和我们一起学琴。” “齐安公主,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的技术不精,应该和你们差得远。”陈冰玉的言外之意就是,怕扯了大家的进度。 “不要紧,我们也是学个趣味,你不妨先去听一下,觉得适合的话就接着学。” “好。” 宁昶对陈冰玉的印象转变不少,他觉得陈冰玉爽快的性格比较对味。只见他举起酒杯,豪气地说道:“陈姑娘你一个人,有什么困难的话,找我们便是,定当鼎力相助。” “好,那便先谢谢了!”陈冰玉亦举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轰轰轰!”“呲呲呲!”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如雷鸣山呼一般,几人没再说话,都抬头看向漫天烟火。 新的一年,来了。 第25章 及笄 “公主穿红色最衬哩!” “公主穿什么都好看,这个颜色也不错!” 揽月宫,春芳和流云在为宁景秀挑选衣服。 今日是上元节,宁景秀要和宁清还有王钰王泠姐妹约着去逛灯会。 “不必戴这个,简单点就行了。” “公主你想想啊,墨兰郡主和王家的小姐们肯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咱们也不把你打扮得太过华丽,就是比你平时出宫稍显浓重一点。” 在春芳和流云满意的目光中,宁景秀终于出了揽月宫。 墨兰郡主宁清和王家姐妹已经在宫门口等候了。 “哎呀阿清,我看到你穿这身都移不开眼了。”马车上的宁清看到宁景秀走过来,眼睛发亮。 “怎么就你们这几个人?车公子呢?”宁景秀说着,作了然状,“哦,我知道了,他肯定是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的墨兰郡主呢。” “就你贫嘴,快上车吧。” 每年灯会主题各异,今年灯会的主题是“风光”。 你可以看到,大周朝各地的壮丽风物微缩在了灯会形态不一、美轮美奂的彩灯中。 名川山岳、河流湖泊、楼阁庙宇……精致的彩灯格外惟妙惟肖,令人惊叹。 宁清眼力极好,她率先看到了人群中的车旭。她偷偷摸摸地走到车旭身后,趁他不备,拍了他一下。 车旭似是有所感,没有被吓到,他转过身,笑意粲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他的笑意里,包藏着宠溺和柔情。 宁景秀和王家姐妹自觉和他们拉开距离。 宁清问道:“你怎么就一个人?” “阿弟回金陵了,开年之后他要接着读书了。” 锣鼓的声音突然传来,要抢灯王了。 “阿清,我们也去吧。” “好。” 他们二人穿过拥挤的人潮来到了灯王擂台旁边。 宁景秀和王家姐妹三人则绕过擂台继续向前看花灯,至于车旭有没有得到灯王就不得而知了。 她们一人买了一个自己中意的花灯。 “这个花灯太好看了,摆在家里也是工艺品。” “看,那边在放孔明灯。” 湖面之上,冉冉升起一个又一个孔明灯,如同莹莹的烛火桥连接着天与地,在湖面上投射出斑斑点点的暖光。 “咱们也去放孔明灯吧。” 宁景秀姐妹三人向着湖滩走去,她们一人拿着一个孔明灯。 正走着,碰到了熟人。 “公主殿下,王家姑娘。” 是但回和他的妹妹但潇,但潇手里也拿着孔明灯。 但回早就一眼看见了宁景秀,他见宁景秀和王家的两位姑娘在买孔明灯,便对妹妹但潇说道:“我们去放孔明灯吧。” 于是,就有了此刻的遇见。 但潇并未多想,她和宁景秀几人并不算熟络,但也认识,一起往湖滩走去。 但回个子高,他虽然站在最边上,但他一个貌似不经意的转头便能看到宁景秀……美极了的样子。 宁景秀倒是没有觉察,偶然和但回四目相对间,她冲他笑盈盈地点点头。 此刻的但回觉得,他整颗心都漾着化不开、散不去的甜意。 几位姑娘将各自的孔明灯点燃。孔明灯悠悠地轻点湖面,飘向广袤的天宇。她们各自默念着自己的愿望。 但回没有看孔明灯,他看向宁景秀。 几位姑娘都虔诚地看着孔明灯。但回心想,这次是不是可以肆意地看宁景秀? 不过,他的目光马上就被人打断了。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挡住了但回的视线,这个人和但回的身高差不离,一身黑色的大氅,还带着风尘。 “但大人,别来无恙啊。” 但回看清来人,“二殿下。” 宁时目光犀利,似是能穿透内心。细看下,他的眼神里还带着警告。 这时,几位姑娘许完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宁时,除了宁景秀,其他人均向宁时行礼。 宁时点点头,向宁景秀身旁走去。 “二皇兄,你回来了!”几人中,最高兴的莫属宁景秀了。 宁时轻轻揽过宁景秀的肩头,他平日这个动作做得并不多,此刻做来,就是久未见到妹妹的哥哥,表露的对妹妹的宠爱和想念。 而在但回看来,这是某种不言而喻的宣告,他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大哥,我们回去吧。父亲母亲还等着我们呢!”但潇说道。 “哦……好。”但回本看着宁时揽着宁景秀的手,听了妹妹的话,他收回目光,与几人告辞,和但潇返程回府。 但回但潇走后,宁时对王家姐妹说道:“你们姐妹二人自己再逛逛吧,我和齐安去别的地方走走。” “二皇兄,我怎么感觉你有把她们俩轰走的意思?” “有那么明显吗?我看见宁清和车旭也是两个人。” 宁景秀:这能类比吗? “二皇兄,你是不是才回京?” 宁时点点头。 “那你早点回府休息。” “不碍事,我再和你一起走走,送你回宫,我再回府。” “那你还去不去乾川?” “不用去了,任务完成了。” “刚刚放孔明灯的时候,我许了两个愿望,没想到其中一个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 “什么愿望?” “就是让二皇兄你早点回京啊!” 宁时笑了,“那另一个愿望呢?” “另一个愿望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两人边说边走,穿过璀璨的华街,如果知道他们俩的身份,一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对容貌极好的璧人。 快要到宫门口,宁时突然说道:“以后离但回远点。” “他怎么了?” “这个人不怎么样。” “王舫在但回麾下,他总是说但回如何好如何好。二皇兄,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偏见?” “狼子之心……” “嗯?你说什么?” …… 刚回府打了几个喷嚏的但回:……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花红柳翠,到了王家大小姐王钰及笄的日子。 昨日,王钰已用采集十二种春季花朵的清露以及花瓣加上宫制的凝香露汇成的水好好沐浴了一番。此刻,王钰身着采衣采履,静坐在东房。 王承意和他的夫人黄氏正在门口迎宾。 此次王钰及笄,请来备受尊敬的平昌伯夫人作为主宾,宁景秀为赞者,王钰的妹妹为有司。 平昌伯夫人到达的时候,王承意和夫人立刻上前迎接。平昌伯夫人落座主宾位,其他人依次在观礼位就座。 “感谢平昌伯夫人为小女及笄作正宾,也感谢各位宾客莅临观礼。在座有看着小女长大的长辈至亲,也有伴着小女成长的平辈好友,对我们家钰儿提点关心良多,再次向宾朋表达谢意。” 王承意致辞之后,宁景秀走了出来,洗完手之后,她在西阶站定。 随后,王钰款款走了出来,散发着清雅自信的气韵。她向观礼宾客行礼后,端正地跪坐在席垫上。宁景秀为她象征性地梳了头之后,将梳子放置在席垫的前方。 这时,王泠端着罗帕和发笄走了过来。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平昌伯夫人走到王钰面前,朗声念着祝词,她的膝盖跪在席垫上,为王钰梳头加笄。 接下来,就是三拜礼三加笄。 最后,王钰穿上了大袖长裙的礼服,头上戴着钗冠,标志着她身份的转变。 及笄礼完成后,宁景秀、王泠和王钰一起,看她今日收到哪些挚礼。 “这个好看!”王泠手上拿的是一对暖玉雕花耳环。 “这颗夜明珠好大啊,我知道是谁送的了。”宁景秀指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王泠笑出声,“这肯定是我大哥送的。” 王钰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的挚礼,表情渐渐暗淡下去。 “怎么了,阿钰表姐?” “大姐在找明表哥的礼物呢!” 宁景秀用目光搜寻片刻,确实不知哪个是宁明送的,感觉都不像。 “明表哥今日没来。”王钰意思是宁明没有送礼。 宁景秀今日出宫前问过宁明,宁明说一定会来的,怎么又放鸽子了? 宁景秀也不知道怎么圆场,她看见王钰兴致索然,忙转移她的注意力道:“过几日你们学琴的时候,会有一个新姐妹加入,她就是陈敬将军的妹妹。” “陈敬将军的妹妹?”王泠对陈冰玉没什么印象,她想了一会,摇摇头。 “陈姑娘人挺好的。她只有陈敬将军一位家人。陈将军现在离京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府里,怪孤单的,所以我就邀请她和我们一起学琴。” 王钰有些心不在焉,对宁景秀和王泠的对话听不进去。 宁景秀和王泠离开后,王钰的头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王钰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谁?” “钰表妹,是我。”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钰表妹,阿舫带我进来的,你先让我进去。” “门没锁,你进来吧!” 门开了,一个身着缎面金边大氅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宁明。 “钰表妹,抱歉,我来晚了。这是我送给你的及笄挚礼,希望你能喜欢。” 宁明拿出一个赭色锦盒,打开来,是一个流光溢彩的吊坠,吊坠上的海珠,在光线较为暗淡的房间里,闪着五彩的光。 “这是什么?是珍珠吗?” “是珍珠,不过不是普通的珍珠,是我珍藏的海水珠,这个很难得的,我就这么几颗,现在都送给你。” “明表哥……”宁明带着这个海珠坠饰的突然出现让王钰的一颗心从谷底慢慢升空。 “钰表妹,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在我们的成婚之日戴上它。我想你戴上它一定很好看。” 宁明走后,王钰静静凝视着手里的海珠坠饰。她的手指轻轻触上海水珠,手感光润,指尖还映上五彩的光。 她想起小时候,有一次无意看到了宁明收藏的海水珠。 她真的想要,想也没想就向宁明开了口,在那时的她看来,作为皇子的宁明,是有很多宝贝的,不缺这一颗珠子。 “抱歉,钰表妹,这个我不能送给你,海水珠极其珍贵,我只有两颗。你可以选别的东西。”宁明是带着笑对她说的,但是她觉得宁明的话让她心里有些凉。 那时的王钰觉得,她的明表哥对她是不错的,他会把宫里的一些好东西带给她,没想到那次他会拒绝她。 王钰回想起小时候的事,释然一笑,她将海珠坠饰收拣好,然后躺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这一天,王钰实在是有些累了。 第26章 阿聿和冰玉 “阿聿,朕听说你最近和一个小姑娘走的近?” “皇兄,你听谁说的?” “朕还用特意听谁说吗?阿秀不是把人家姑娘邀到公主府学琴了!” “是,我是和陈二关系不错。陈二就是敬持将军的妹妹,他们兄妹俩从小相依为命,现在呢,只有她一个人孤零在京,我觉得怪可怜的,平日多有接触,然后就熟识了。” 允明帝看着小老弟为一个小姑娘说了一堆,心中觉得可乐,但是面上不显,他接着问道:“你跟陈姑娘走得近,是不是对她有意啊?” “啊?有、有、有意?” 允明帝见宁聿一副恍神的样子,心里更是乐得开怀。“对啊,朕可没见你对赵姑娘还是李姑娘多有接触,你就是心悦人家陈姑娘。” 从御书房出来,宁聿依旧魂不守舍。他接下来要干嘛来着?对,他要去公主府接陈冰玉,和她一起去书肆选书。 宁聿心中突然有些犯怯,但他也不知道怯从何来。他的双脚好像定在了原地一样,迈出一步都分外艰难。 不行,他不能爽约! 开年之后,公主府学琴队伍里加入了陈冰玉。 陈冰玉的技艺确实比宁景秀她们几人要差了不少。柳先生讲课的时候,她明显跟着吃力。 陈冰玉到公主府学习的第一天,柳然便让陈冰玉弹了一首曲子,她清楚了陈冰玉的水平。 在授课的时候,柳然会适时讲慢一点,然后单独点拨指导陈冰玉。 不过是弹琴这个事儿,确实不是差之毫厘就能努力追赶上的,就在大家以为陈冰玉因为受挫,第二日不会来的时候,陈冰玉又准时出现在公主府。 以后的每天,她都不曾缺席,一直学到如今。 陈冰玉是如此想的,能听到柳先生和其他几位小姐妹谈琴,真的是一大享受,整个身心都舒畅无比。就算几位小姐妹水平碾压自己,但是她的技术每日都有进步,这就足够了。 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就是,陈冰玉发现,京城的这些贵女们,不对,就是宁景秀这样的天之骄女一点儿都没有嫌弃她来自山野的背景,反而觉得她用叶子吹小曲、爬树摘果子很厉害,带着她融入了自己交友的圈子。 宁时和宁聿此刻正坐在公主府的前厅。叔侄俩明显话不投机,一个不想说话,一个不想搭理。 终于,宁聿耐不住安静,率先开口。 “你今日怎么有空到公主府来?” “今日休沐。” “你找小齐安干什么?” “无可奉告。” “……” “小王叔怎么有空到公主府来?” “和你一样。” “你是来找哪位姑娘的?” “明知故问。” 一场没有感情的谈话就此终结。 学完琴的陈冰玉走了过来,她记得今日和宁聿的约定,“我们…走吧。” 陈冰玉感知到身边人慢了一拍的脚步,转头看向宁聿:“你怎么了?” 陈冰玉觉察到宁聿的不对劲,他平日看到她,都会笑嘻嘻地叫她“陈二”,今日怎么一脸纠结,改成闷葫芦了。 “没、没、没事,走吧,上车。” 宁聿特地加快两步,陈冰玉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生疑。 马车上,宁聿感觉空间逼仄得很。 “怎么了?你……长疮了?”陈冰玉看宁聿如坐针毡的样子问道。 “什么?什么长疮了?” “屁股”两个字说出来不雅,陈冰玉淡淡扫了一眼,宁聿会意,觉得羞臊。 自此之后,宁聿都坐得稳稳的,仿佛泰山压顶也不动一下,直直看着窗外。 陈冰玉看到宁聿不对劲的模样,没说什么,也看看窗外。 到了书肆。宁聿和陈冰玉今日是打算来选一些时销书和新书的。 见宁聿还要往后面的书架走,陈冰玉一把拉住了准备迈腿的宁聿。“在这里。” 肢体的触碰中,宁聿将自己的手有些用力地拉回。 这一举动,让陈冰玉心中有几分着恼。不过,她忍住了脾气。 两人挑书的时候,恢复了平时的正常和默契。他们各自挑选各自的书,互不相扰。 宁聿觉得自己的书挑够了,便停下了动作。 他转头看向正在翻书的陈冰玉。陈冰玉的侧颜是秀气温和的,她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气质,让人觉得容易亲近。 陈冰玉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偷瞄自己的宁聿。“书选完了?那我们走吧。” 两人在掌柜那里付了账。宁聿将陈冰玉的一摞书也提溜在手上,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小王爷,你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想弄个清楚,搞个明白。” “没、没、没什么事儿啊。” 陈冰玉盯着宁聿看,宁聿却是没有看陈冰玉的眼睛。 “如果你不实话实说,那我们就做不成朋友了,我不喜欢别人对我隐瞒。” 宁聿心道:我委实不知道如何开口啊! 宁聿转而开口:“你让我捋捋,捋清楚我就告诉你。” 宁聿将陈冰玉送到敬持将军府,陈冰玉提着自己那摞书头也不回地走了,吩咐陈管事将府门关上。 宁聿看着紧紧闭合的大门,有些懊恼今日自己的举动。“老刘叔,我们回府吧!”宁聿吩咐车夫。 宁聿身边的人觉着,他们的小王爷最近好像变了个人。 现在很少很少听到他们小王爷那雀跃饱满的声音在府里响起,他很少嚷着要出去玩儿,去找陈姑娘。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石凳上,看着天空或者大树思考。宁聿的小厮揉揉眼睛,他们的主子这是转性了?也许,他们英明的主子不是在思考,而是在发呆。 宁聿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困扰他的问题,他想不出答案,也不知道找谁问询这个答案。 找他的皇兄吧,好家伙,他的皇兄一后宫的女人,好像给不出他一个好的答案。找他的几个侄子吧,他们都是自己的晚辈,肯定会笑话他。 宁聿想到了一个人,觉得是他自己能想到最合适的人选。 “车庶常。” 这一日,正准备出宫的车旭听到有人唤他。 “小王爷,您找在下?” “正是。我有一事要问询于你,麻烦跟我来下。” 车旭跟着宁聿绕了半路,终于到了宫中一个隐蔽的地方。 宁聿小声开口:“车庶常,如果一个男子心悦一个女子,那么这个男子应该怎么样像这个女子表达他的心意呢?” 听了如此绕口的问题,车旭就差问一句“小王爷你心悦哪位女子”了,他回道:“在下以小王爷为例,如果您心悦某位姑娘的话,您的身份人品相貌都无话可说,唯有真心来打动对方姑娘。” “真心?” “对,你要想她之所想、思她之所思,爱护她,包容她,珍惜她。” 陈冰玉在公主府学完琴后,坐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宁聿有一阵子没来找她了,她心里蓦地生出几许怅惘。 在和几位好姐妹学琴嬉闹的时候,这种怅惘可以冲淡几分。一旦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怅惘感就会加深。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是她那日的话说的太决绝了?但是在她看来,人与人的相处就应该坦荡,越熟识就越要坦荡,再加上宁聿那天的举动让她心里堵不过,莫名不舒服。 回到将军府,陈管事例行将这个月的账本送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陈管事又来了。 “怎么了,陈管事?” “小姐,那位郁公子又来了,您要见他吗?” 上次陈冰玉回来的时候说,交代陈管事不要放门外的郁公子进来。陈管事也不知两人有了什么矛盾,现在郁公子又来,陈管事觉得有必要向陈冰玉禀报此事。 “不见……算了,让他进来吧。” “是。” 宁聿心里有些紧张,他不知道陈冰玉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想不想见到他。他的一只手指在杯壁上快速地点着,泄露了他此刻的心绪。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宁聿看向门口,陈冰玉今日着一身素雅的长摆裙,她温和的眉眼,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你来了。”陈冰玉率先开口,在宁聿对面坐下。 “嗯。”宁聿正不知从哪里说起,听到陈冰玉先出声,他松一口气,后面的话他就能顺着说了。“那日我的所作所为,向你说声抱歉。我知道,我那日的行为很不妥当,其实是因为我觉得无措。为什么会无措,我想了这么些时日,是因为,我心悦你。我心悦你,陈二!” “什、什么?”对于男女之事也很懵的陈冰玉乍然听到这样的话,从脸颊到耳根都红了。 看到陈冰玉的反应,宁聿的话说得更加顺畅了,他边说边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这是我写给你的,这里面写的都是我真实的想法,我怕我说不好,就写了下来……” 这是陈冰玉第一次收到除了她哥陈敬之外的人给她写的信。实话实说,宁聿的这手字比她哥的字写得好太多了,没想到宁聿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人字写得如此有风骨。 宁聿首先写了自己对于陈冰玉的感情,里面带着一些甜言蜜语,看起来让人耳红心跳。陈冰玉将目光停留在最后一段话上。 最后一段话是这么写的,宁聿说,他将来会到某个地方就藩,他会请求允明帝给他选一个风景极好且离边疆比较近的地方。 这样一来,他们能欣赏坐拥大好风景,且陈冰玉想念她哥哥陈敬的时候,可以去边疆探望。 陈冰玉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将信笺折了起来。 第27章 窈窕女子 这一日,允明帝照例在坤宁宫就寝。 “阿凝,今年还是在御花园举办赏花宴吧,请陈家姑娘过来,你好好看看这个姑娘。” “是的,臣妾省得。” 对于宁聿的婚事,允明帝比对自己儿子的婚事还操心。不过,他委实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让宁聿动了心了? 今年的赏花宴依旧在御花园千波台举行,还是梨花宴,不过今年千波台中央没有格挡,不分男宾和女宾区。而且设置了一些奇巧的小游戏,比如掷环、投壶、穿花球…… 陈冰玉收到了赏花宴的帖子,是絮凝皇后亲笔,而且没有说敬持王府女眷,而是直接点了她的名字。 能得到这样的对待,陈冰玉自然知道和某人有关。她把帖子放在一旁,去肯定是要去的,就是心情和去年去御花园赏花有些不同。 今年的赏花宴着实热闹不少,贵女多了,年轻俊彦也多了,去年的新科三甲也来了。现场流溢着融洽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气氛。 宁清和与状元榜眼并行的车旭隔着几步远,他们两相对视,眼神里是彼此知晓的情意。 成玉公主宁景湘也来了,她目光找寻的对象自然是但回。这次,但回兄妹三人都来了。他的弟弟但嵩和妹妹但潇都是第一次来到御花园赏花,显得比他们的大哥兴奋不少。 不过但回轻轻扫过了宁景湘看向自己的目光,毕竟他的关注点不在对方身上。 宁景秀是和王钰王泠姐妹一起来的。 春光里,少女们的笑靥或明艳或清丽或恬静,交汇成春日最烂漫无边的景致。 宁时、宁明、宁昶三人也到了。宁明绝对是这几兄弟中活络气氛的好手。在他的带动下,少年少女纷纷玩起了游戏。 王家姐妹在掷环,她们的目标是一个白玉青花瓷瓶。不过显然她们不得要领,姐妹轮流上阵,依然没有投掷成功。 “我来教你。”宁明向她们示范如何投掷,手腕要往上轻轻带力,让圆环成弧形飞出去。 王家姐妹又试了下,不过依旧未成功。 “这样。”隔着衣物,宁明轻轻捏着王钰的手腕,圆环飞出去,稳稳套住了瓷瓶。“好,瓷瓶归你们了。” “哼,明表哥只教大姐,不教我,偏心!”王泠佯装生气道。 “冰玉,你不去玩吗?”宁景秀见 陈冰玉独自一人坐在一旁,上前问道。 陈冰玉摇摇头。“我先坐会儿。” 总是早到赴宴、喜欢凑热闹的小王爷宁聿今日不知怎么还未来到。 “皇后娘娘到。” 随着太监一声唱报,千波台里游戏的少年少女们忙停下手中的动作,直直站好,看向千波台进口的方向。 只见,在几名宫婢的簇拥下,絮凝皇后头戴凤冠,身着金丝绣线千水凤尾裙,一副未语先笑的模样。 而她的身后,跟着的就是今日迟迟未露面的宁聿。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平身,不必多礼。” 宁聿在絮凝皇后身边说了两句,絮凝皇后点点头,走到了千波台中央。 趁众人不察的时候,宁聿偷偷向看过来的陈冰玉眨眨眼,挥了挥手,模样颇为逗趣。陈冰玉莞尔一笑,低下了头。 “今日本宫邀请各位来,一来请大家赏鉴这御花园里的大好春色,二来本宫也想借此机会认识认识我们京中的才子贵女们。” 絮凝皇后想认识大家?这是何意?三皇子宁明已经有王钰这个未婚妻了,难道是给给齐安公主选驸马?还是给宁时宁昶两位皇子选妃? 众人各有猜测。 絮凝皇后问询了身边站着的一圈少年少女们,后面站着的开始自己自我介绍,陈冰玉介绍完自己后,絮凝皇后说道:“敬持将军在前线又打了胜仗,如此年少有为的大将军,他的妹妹果然气度不凡,本宫看陈姑娘颇为亲切,来,这个珠翠簪就送给陈姑娘了。” 说着,絮凝皇后从头上取一下珠翠簪。 陈冰玉看到絮凝皇后朝她伸过来的珠翠簪,微微愣神后,双手接过絮凝皇后手中的珠玉簪。 “谢谢皇后娘娘。” 絮凝皇后看着陈冰玉笑得亲和,随后她又看向眼前的众人说道:“跟着年轻人在一起,本宫觉得自个儿年轻了几岁。你们接着玩吧,本宫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絮凝皇后离开千波台,留下心思浮动的众人。 陈冰玉这是被絮凝皇后看中了,是给宁时还是宁昶选做王妃? 赏花宴结束后,陈冰玉上了宫门口的将军府马车。宁聿已经坐在里面。 “怎么样,陈二,你没被吓着吧?”宁聿问。 “怎么就吓着了?” “皇嫂赏给你东西……” “皇后既然知道我了,允明帝想必也知道。你就不考虑我的想法,要是我不同意呢?” “我料你不会不同意,而且你要是不同意基本就是违抗凤命了。”宁聿说完还是有点心虚,看着陈冰玉的脸色问道,“你不会不同意吧?陈二!” “我不同意。”陈冰玉面无表情道。 “啊?为什么?” “我哥还不知道我们的事,他要是不同意怎么办?”陈冰玉说着噗嗤笑出声。 “好啊,陈二,你耍我。” 宁聿靠了上来,挠起了陈冰玉腰间的痒痒肉。 隔的太近,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声,马车的空气立刻变得暧昧不明起来。 宁聿意识到什么,坐回了原位,“对、对不起。” 陈冰玉没理他,忍着笑看向窗外。 工部侍郎王承意完成了水堰建造的任务回京后,在朝堂上向允明帝禀报整个经过,允明帝听后点点头,并未多置一辞。 而今,已经到了春末夏初时节,也是往年海水倒灌的高发期,水堰眼见得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水灾水患未有发生。 允明帝大喜,在朝堂上点名表扬了王承意。 “谢陛下褒奖,臣不敢擅自邀功,除了臣之外,臣的属下亦参与了塘堰的设计。尤其是二殿下,不仅水堰建造方案有他的巧思,而且他还毛遂自荐,和臣亲身前往乾川,现场督工。” “这么说,老二功不可没咯?” “二殿下功劳不可小觑。” “好、好。”允明帝很有些开怀,他问道,“听说王家公子最近不做伴读,去了金吾卫,可有此事啊?” “回陛下,犬子在但大人麾下。”王承意心中咯噔一下,上次王舫就被允明帝点名批评了,让他这张老脸无处安放,这次不知又会有什么等着他。 “但大人?”朝廷中有两人姓但,一个是平昌伯但珩,另一个是他的儿子但回。很显然,王承意口中所说的但大人不是但珩。 按照官阶,但回居于武将一列的末席,他以前从未在早朝被允明帝钦点。 “下官在。”但回应声出列。“回陛下,王公子在下官麾下,吃苦勤练,武艺日有精进。” “哦,不错不错。看来人各有所长,不喜学术,却也精于武术,以后可以上战场报国为民。” “承蒙皇上夸奖。”王承意连忙谢恩,他终于在教子一事上扬眉吐气一回。 下朝之后,王承意特地追上但回的脚步。 “但大人,请留步。刚才多谢你在朝堂上为犬子说好话。” “王大人,我不必客气,我说的是实话而已。” “不管怎样,犬子平时总言你的好,多谢但大人对犬子的帮助。” 王承意回到府里,明显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他儿子王舫顺眼多了,吃饭的时候还给王舫夹了一个大鸡腿。 “舫儿,以后多听但大人的话。” “那是自然。” 礼部尚书楼岑回到礼部司议事。 宁旷正坐在南官帽椅上,悠哉悠哉地旋着杯盖,品着清茶。 “泰山大人,听闻今日朝堂上有人说了我二弟的好话了?” 宁旷和宁时还未被允许参政上朝,不过宁旷的耳目不是没有,他很快就得了信影。 “是的,王承意得了皇上的夸,顺带给二殿下邀了一功。” “站在老三一党,又为老二说好话,他真是算盘打的精。” “话说回来,王承意也算得实话实说,他还没有他父亲王潜那个老匹夫狡猾。” 无论如何,宁旷是不愿意看到宁时在允明帝面前刷好感的。 “岳父,最近有什么任务可以让我做的?” “今日允明帝说到端午佳节要在成安湖举行赛龙舟比赛,今年不同往年,允明帝会亲临现场,为获胜的队伍颁授御笔匾额。” 宁旷思忖片刻,“嗯,是个好活儿。”宁旷心道,他定要把声势造大,让整场活动无可挑剔。 酉时已过,各大小官署的官员们基本下了衙,要么回到府里用膳休息,要么和几个同僚找个地儿喝酒享乐。 此时的工部官署,寥寥两三人正洒扫庭除。 无人注意,一名女子轻轻走了进去。她拾级而上,到了二楼一个房间。 有一人正背对着她,翻看资料。 “齐安。”只见那人将手里的资料放在桌案上,转过身来。 “二皇兄,你怎么知道是我?”宁景秀纳闷,明明她走路的声音已经很轻了,几名洒扫的杂役都没有注意到她。 “你身上的味道。” 宁景秀闻了闻自己的衣袖,“什么味道?” 宁时笑而不语。“怎么来这里找我了?不是和宁清她们约出去玩了?” “宁清说今夜去成安湖看船戏,我想你应是没有看过,便去谷王府找你,林长史说你不在。你是不是有什么公务还没处理完?很棘手吗?” “我在翻看以前的工程卷宗资料,看有什么学习可鉴之处。” “那你和不和我们一起去?” “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酉时。” 在这看了一整下午的卷宗资料的宁时,揉起了额角。 “二皇兄,你要多注意休息。” 闭着眼睛舒缓头疼的宁时感觉到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覆上了他的额角,在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与此同时,那股香沁的桂花味直直钻入了他的鼻尖。 宁时睁开眼睛,他的双手包裹住宁景秀的手,此刻他很想做些什么,但是他顿住片刻,用理智压制住心中涌起的狂潮。 宁时将自己的手拿了下来,“走吧,我同你一起去看。” 宁时的声音有些微的异样,不过宁景秀未察觉。说完,宁时站起身来,和宁景秀一起往外走。下楼的时候,宁时将宁景秀的兜帽戴上。 几位杂役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循声望去,看见二殿下和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下了楼,至于女子长什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杂役纳闷,这名女子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第28章 触感 前些时日,江南一个名叫红芝林的戏班子来到京城混迹,没想到还混出了名堂。 红芝林演的是船戏。所谓船戏,就是在湖面上,以船只为舞台表演歌舞,这对京城人来说,是没有见过的稀罕事,一时间,红芝林成为京城热门的戏班子。 宁时和宁景秀到的时候,宁清和车旭已经在画舫中等候一阵子了。 湖面上,各式各样的船都有,这些都是观者的船,红芝林戏班的船还未出现。 在观者的船中,有豪华的两层游船,有精美的画舫,这些自然是权贵的。平民的船多是乌蓬船,能供一家老小坐就是了。 演出之前,有人出来收观赏费。一名汉子在宁时他们的画舫外面叫道:“客官,打点咯!” 这就是来收观赏费的。 “我去打点。”车旭起身撩开帘子,出去付观赏费了。 价钱都已经定好,但是有钱人家会顺手多给点,有的直接打点碎银子,甚至还有出手阔绰的给金子,那么这样一晚下来,戏班子可谓收获颇丰。 “月儿弯弯照高楼……” 观赏费收毕,正式演出开始。随着清越优美的女声响起,十几只灯光熠熠、镶着红莲花的船从不同的方向整齐划一地聚集在一起。 十几只船上是十几对年轻的男女,女子跳着着采茶舞,男子跳着挑担舞,男女配合默契,就是情意深厚小两口的江南劳作图。 随着船只在湖面变换着方向,表演形式也发生了变化,女声合唱的江南小调响起。 到了最后一个节目,也就是压轴戏,演的是采茶女上京寻情郎哥,剧情无甚新颖之处,但是吴侬软语的韵调听起来令人耳目一新。 金陵人车旭自是看过船戏,画舫上的其他三位是没看过的。 “他们是怎么做到所有船都整齐划一的?”宁清问。 “所有的船的桨夫都是经过训练的,配合歌舞打几下桨都是有讲究的,可不比歌舞者练的少,他们练的应该更辛苦。”车旭解释道。 正在议论中,外面传来骚乱声。 几名黑衣蒙面人手执长剑窜了出来,朝红芝林戏班子而去。 令人没想到的是,红芝林的年轻男女们迅捷地从船上拔剑抗击。柔情似水、亭亭曼舞的女子打着剑花、跃身而出,这种落差着实太大,让观者愕然不已。刚刚还歌舞升平之地瞬时变成了厮杀搏斗的修罗场。 宁时暗道不好,他看到红芝林的人身手了得,个个都是练家子,而且他们似乎有将祸水向观者的船只这边引渡的迹象。 果然,两三对缠斗者先后飞了过来,落在了观者的船上。 惊叫声此起彼伏。变数太大,谁都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且很多人并无武艺傍身。 “你身手怎么样?”宁时问车旭。 “会些拳脚功夫。” 宁时将矮木桌的桌角卸掉,给了一只给车旭,“没有带剑,用这抵挡一下。” 宁时又转向宁景秀:“齐安,别害怕,有我在。” 其实,如果宁时一个人,他一丁点都不怕,他身手好,再不济可以跳湖,但是和宁景秀在一起,他更多的是担忧宁景秀的安危。 宁景秀点点头,她还没有完全意识到眼下场面的危险性。 “他们难道会对我们这些观者动手吗?”宁清问。 “不动手最好。”宁时简短回答。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群人没对观者刀剑相向,却是纵火烧船。观者的船离得近,火借着风力蔓延开来,眼见着这条火龙侵蚀着更多的船。 宁时他们的画舫也未能幸免。宁时看向船头,“不好,船头被人洒了灯油。” 烧焦的气味传来,能听到人的哀嚎和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 岸上的官兵正上船往这边赶来,但宁时他们的位置靠近湖中心,来不及了。 “咱们跳湖吧!”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车旭和宁清都会凫水,他们二人先跳了下去。 “齐安,我会护着你的。” 宁景秀眼里闪过难色,她并不擅长凫水。但是,越来越灼热的感知以及呛人的空气提醒着她,不得不跳了。 四月天,夜晚的湖水还有凉意。宁时抱着宁景秀,他奋力地向前游着,同时支撑着宁景秀的上身,尽力让她的肩部以上露出水面。 这一段游程并不短,两人终于到达岸边,宁时将宁景秀抱了上去,这是一个芳草萋萋的缓坡处。 宁景秀已经晕厥,宁时力气也消耗了大半。 “齐安,齐安。”宁时掐着宁景秀的人中,他双手交叠,在宁景秀的胸口处按压。随后在草地上找到一根草管,擦拭干净后,用草管向宁景秀耳朵里送气。 接着,宁时用草管向她的嘴里送气,宁景秀身体有了一丝浮动。 宁时丢掉草管,他的双唇贴上了宁景秀的双唇,柔然冰凉的陌生触感让宁时心神瞬间震颤,他稳住心神,向宁景秀嘴里送气。 温热的气体在宁景秀的唇齿间溢散开来,渡入了她的喉舌胸腔。她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浮动,吐出了呛进口鼻的湖水。 宁景秀醒了,她看清眼前的人,“二……皇兄”。宁时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湖水浸湿,形容有些狼狈。 宁时将宁景秀扶了起来,两人朝岸边马车停靠处走去。 马车上有软衾,两人用软衾擦拭了头发和衣服。 “回去喝碗驱寒汤,用热水沐浴两刻钟。” “嗯,二皇兄,你也多注意,别受凉了……” 送宁景秀回宫后,马车折返回恭王府。马车上,宁时的手指轻轻覆上唇边,他的思绪回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当时的他,并无多少绮念,但是潜在的诱惑力攫住了他的心神,直到现在都摆脱不掉,挥之不去。 戍边的敬持将军陈敬收到了一封官家的信。他怎么也没想到,信的内容是让他回京议亲。陈冰玉从未对他说过,信里也没有提过一星半点,怎么就要议亲了? 陈敬快马加鞭回到了京城的敬持将军府。 “妹妹,他们是不是逼你了?”这是陈敬想问陈冰玉的第一句话。 “什么啊?哥哥,你看看我,又不是天香国色,他们逼我作甚?” “那你是愿意跟宁聿……?” 陈冰玉点点头。 “可我不愿意我妹妹这么早嫁人了,我还想多照顾你些时日,虽然我时常不陪你左右,但是至少在这将军府,你是自在的。” “哥哥,人生哪有那么多自在。婚姻不是儿戏,我已经深思熟虑想好了,不是胡乱选择,也没有人逼我,而且,宁聿待我还不错。”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陈冰玉面庞浮起一抹羞意。 “可是……”在陈敬看来,小王爷宁聿是个纨绔膏粱,不知世事疾苦,个性也不成熟,是个玩闹性子。这样的人,能真正地关怀和爱护妹妹吗? “好了,哥哥,你披星带露地回来,好好饱餐一顿,歇息一番。明日你就要进宫面圣了。”陈冰玉将风尘仆仆的陈敬推去吃饭。 宁聿和陈冰玉都无双亲在世,他们的婚事就由他们的至亲,也就是他们的亲哥哥出面商议。 陈敬坐在御书房,总觉得有几分怪异。他第一次不是来禀报战事,而是在为他的妹妹商议亲事。 其实,宁聿的婚事絮凝皇后作为代表就好,身为一国之君的允明帝亲自出面,更多表明了男方对于婚礼的重视。 “陈将军,你有什么条件,与朕提便可。” 允明帝一句话下来,陈敬下意识就回了“臣不敢”三个字。 “没什么不敢的,直接说,不必兜圈子。” “陛下,微臣只有妹妹一个亲人,与她感情颇为深厚,臣希望她能过得安宁幸福。臣只有一个条件,小王爷如果娶了我妹妹,以后不要再娶妻纳妾。” 允明帝瞪大眼睛,声音蓦地高了几分:“好一个不要再娶妻纳妾,你说的这个条件不说一个王爷了,就连平常男子都做不到,未免太苛刻了。” “臣的妹妹单纯明净,臣不想她在女人成群的后院磋磨了性子。况且这样的男子,也不值得我妹妹嫁与。” “大胆。”允明帝厉声道。 “臣有罪。”陈敬立时跪下,但脸上没有一丝畏怯。 允明帝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道:“朕……允了。” 陈敬起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待他反应过来,朗声道:“谢陛下恩准。” 宁聿和陈冰玉的婚事,定在了八月初八,此日为五合吉日,最宜嫁娶、操办喜事。 这几日,尚书房的宁聿明显情绪高涨,大学士授课他也听得认真了,课业也做得积极了。 “我说小王叔,我知道您不久就要大婚了,但你别用那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行不?”宁昶忍不住,把心里憋着的话说了出来。 宁聿:我有这么明显吗? 不过,有一点却是让宁聿有些苦恼的。自从陈敬回来后,宁聿去敬持将军府就没那么顺利能见到陈冰玉了。 有两三次,陈敬亲自出面,客气地与他谈心谈天一下午,压根不提陈冰玉的事儿。 宁聿心道:我说未来的大舅哥,你能不能不像防贼一样防我! 红芝林戏班引起的成安湖打斗纵火一事,有十几位官员家眷和平头百姓身亡,还有受伤者二十来人。 允明帝大怒,下令彻查此事,一定要将涉事者捉拿归案。 半个月后,大理寺公布了此案的调查结果。此事是红芝林戏班自导自演,那些蒙面黑衣人也是红芝林的人,他们以搏斗作为掩护,实际上他们的目标是其中一位观者。 至于这位观者是何许人也,大理寺没有披露。 案发后,红芝林戏班的人已经逃逸四方,大理寺逮到了两个漏网之鱼,其他的悬赏抓捕。 成安湖发生此事,众人对母亲湖隐隐产生复杂的情绪。本准备赛龙舟亲临的允明帝,也决定取消行程。花了大力气准备多日的宁旷得知此事,将拟好的纸张撕得粉碎。 第29章 醉汉 “陛下,湘儿明年就要及笄了,臣妾想着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缦帐轻纱里,允明帝和万贵妃躺在床上。 允明帝的一只手拍在万贵妃光洁无瑕的手臂上,他听了万贵妃的话,点了点头。 万贵妃趁热添火,继续说道:“臣妾希望湘儿能有一个如意郎君相伴。这么多京中好男儿中,有几个着实不错。” “哦?说来听听。” “比如平昌伯府大公子但回。” 宁景秀落水之后回到宫里,半梦半醒之间,唇间传来温热的触感,一个场景在她脑海不断闪回。宁景秀坐了起来,她想起当时的感觉,倏尔猛地摇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然后她又躺回床上,翻来覆去终于睡着了。 这一日,宁景秀从公主府出来,已经是距离她成安湖落水第六日,这几日里,她没见过宁时。今日,正值宁时休沐。 宁景秀站在那里,看着匾额上金光熠熠谷王府三个大字,顿住了前行的步伐。 她转身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道:“回宫吧。” 算了,还是不去谷王府。她怕见到宁时,怕脑海中浮现那个场景,怕那个感觉重上心头,她不敢去向宁时确认是否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会很尴尬,如果不是真的,她也很尴尬。 又过了几日,宁时出京执行任务,悄无声息地走了,如此还是第一次。 宁景秀看着揽月宫上方晦暗的天色,嘟囔道,这么匆忙吗?都不来道个别。 平昌伯府。 “父亲,您找儿子?” 但回来到平昌伯但珩的书房。 “阿回,有个事情,为父想问询问询你的看法。” “父亲请讲。” “昨日陛下找我,提及一事,陛下的原话是问我愿不愿意与他做亲家,就是说你愿不愿意做驸马?” 但回心里涌起激动的波澜,他可不想吗?连做梦都想。年少时一颗青嫩的小苗如今已经绿盖擎天了。 但回压制住心里的激动,问道:“父亲,你是怎么回答陛下的?” “我说我得回来问问你的意思。我其实从未想过你会娶天家女儿,一旦成了驸马尚了主,就等于放弃了平昌伯的爵位,而且就算依凭实力取得功名,别人也会另眼看待……” “父亲,我知道您的顾虑。但是放弃平昌伯爵位,让二弟袭承未防不可,而且我的实力有目共睹,不怕闲人说三道四。” “阿回,我听你的意思,你对于娶天家女不反对……不对,阿回,你是不是对哪位公主有意?” 但回的耳根红了:“是的,父亲。” 但珩没料想儿子是这般心意,他接着问道:“是哪位公主?” “儿子倾慕齐安公主。”但回第一次将心里的秘密诉诸于人,这个藏的太深的秘密说出来以后,他反而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 但珩也是第一次听到儿子但回在情之一事上的心里话,他恍然明白了但回以前说的要再等等、不急着论亲的意思。 但珩愣了片刻,缓缓说道:“抱歉,阿回,为父这才知道了你的心意。” 这个儿子聪明懂事,很少让但珩夫妇操心。但是他们总是只看到他优秀的一面却忽略了他是个有一份青涩心意的年轻人。 “不过,阿回,陛下提的是成安公主,我现在知道如何拒绝他了。” 什么?!但回的一颗火热的心急速冷却下去。 但珩明白儿子的眼神:“无事,阿回,为父既然知道了,定会为你争上一争,不过,眼下还不是最好时机,以免引起皇室的嫌隙。” 拒绝成玉公主,转而表示有意齐安公主,天家女儿可不是能供你选来选去的,这样做明显是不明智的。 “父亲,不管怎样,儿子自己也会努力争上一争的。” 出了但珩书房的但回看了看天色,刚刚明艳的天空现在已经乌云密布,真是气象弄人啊,不过,太阳总会出来的。 但回下了校场,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但大人,请您留步。”但回听到有人叫他,转过头去,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小太监。“但大人,贵人请您往这边来。” 但回看了太监一眼,跟着太监引颈的方向去了,一路走着,到了一个小凉亭。 “但大人,您稍等片刻,贵人马上就来。” 但回坐在小凉亭里,这是宫里一个僻静的角落。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声响起。 “但公子。” 但回循声望去,宁景湘正朝他走过来。宁景湘今日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 宁景湘走到但回对面坐下,她的眼神带着欲语还休的情意:“但公子,你来了。” “嗯,成玉公主。”但回淡淡回应。 “但公子,成玉想问你,我是哪里不好吗,为什么你不愿呢?” “成玉公主自是好的,只是但某没有这个福气。” “但公子,你不要说这种话糊弄我,我是真心心悦你。”宁景湘边说着,边向但回靠了进去,她的身上香风阵阵,一只手即将覆上但回手臂的时候,但回躲开了。 “成玉公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但某先走了。” 但回大踏步地走出小亭子。 宁景湘变了脸色:“但回,你怎么这么无情,是不是因为宁景秀?” 但回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亭子里的宁景湘咬牙切齿:宁景秀,我跟你势不两立! 絮凝皇后千秋。 男宾女宾分席而坐,男宾是皇室权贵、文武百官,女宾是宫里的贵人们和朝臣们的女眷。 宁景秀今日穿得是鹅黄色交叠绣花褶尾裙,淡淡的暖色,衬得肤色胜雪。 宁景湘和宁景秀同桌而坐,她们之间隔着几个人。 “齐安姐姐,成玉敬你一杯。”宁景湘举着杯盏站在了宁景秀身边。 “今日母后千秋,你敬我作甚?”看到宁景湘笑得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宁景秀就很不想搭理她。 “姐姐这话说的,”宁景湘脸上是听到一个天大笑话的表情,“敬酒所为添乐,母后千秋,我们自然要为其添乐。你看其他宴桌推杯换盏最正常不过,齐安姐姐你多心了不是。” 宁景湘说着,喝下了杯中酒,“妹妹可喝净了。” 宁景秀将杯盏一饮而尽,示给宁景湘看,然后转过身去。 宁景湘并未因此不愉,她脸上的笑意没有一丝一毫改变,她转而向同桌的其他人敬酒,整桌的气氛热络非常。 旁边的小太监立刻上前添酒,不知是谁的胳膊肘推了一下小太监,酒壶里的果酒不偏不倚洒在了宁景秀鹅黄色的长裙上,晕出了大片的深色印记。 小太监忙认“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站在不远处的宁景湘语带惋惜地说道:“齐安姐姐,这条这么好看的裙子你看来是不能再穿了。” 宁景秀看着腰腹处一团团深色的污渍,起身离开宴厅,回去换身裙子。 路上,迎面走来一个宫女,她恭敬地对宁景秀说道:“公主殿下,小王爷在紫苑殿等您,说有要事相商。” “不了,我要回去换……”宁景秀直觉不对,她正要拒绝,对面的宫女拿出一个手帕在她面前晃了晃。 “公主殿下,请跟奴婢来。” 宁景秀有些头晕,我在做什么呢?她跟着宫女到了紫苑殿。 “您稍等片刻,小王爷随后就到。” 宁景秀觉得自己的意识处于飘忽的状态,一会知道自己在哪儿,一会儿不知道。她忙掐自己的手臂,疼痛让她稍微清醒。我在这里干什么?我要回去换衣服! 宁景秀准备起身离开紫苑殿,但是她的大腿仿佛不受控制,走起路颇为费劲。 这时,门开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老子出个恭,有人说这边有宫女伺候俺,看来还真有。” 男子贱笑两声,醉气熏天,脚步虚浮,看到宁景秀曼妙的身影,顿时眼睛发直,直吞口水,向宁景秀的方向扑了过去。 没想到等来他的是当头一击,一个花瓶在他头顶绽开了花,男子瞬时晕了过去。 宁景秀直直喘着粗气,这是用了她全部力气砸的。为了让意识清醒,宁景秀将头上的钗子取下,扎向了大腿,扎一下不行,又扎了一下,汩汩的鲜血喷涌而出。 刚才见男子走了进来,宁景秀将桌案上的大瓷瓶藏在身后,待他扑过来的时候,给他猛的一击。 男子晕倒后,宁景秀站起身来,虽然脚步有些踉跄,但她没有停步,奋力往外跑,她要快点离开这里。 宁景秀边跑边使命掐自己的手臂,她的长裙除了染上果酒,还晕出了殷红的色彩。跑回揽月宫后,春芳流云惊诧地看着自家主子的形容:“公主,您怎么了?” “快叫太医来。” “好、好,奴婢这就去。” 宁景秀受伤的事儿并没有瞒住,迅速传遍宫里。宁景秀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允明帝和絮凝皇后,允明帝立刻命人调查此事。 那个醉汉是刚从外地调到京城的官员,此前一直在外地做官,从未到过京城,也从未见过齐安公主。应是酒壮色胆,迷了心智。他去紫苑殿,是受到一个宫女的指引。 而出现在路上的那位宫女,便是如何也找不到了。 “居然敢对齐安动手,真是胆大包天!”没揪出始作俑者,允明帝怒不可遏。“查!给朕查!把每一位当日与齐安有接触的人都给朕查一遍!” 第30章 天家亲情 “公主这么白净的皮肤,可不要留疤了。”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肯定不会留疤。” 春芳和流云正在给宁景秀擦拭身子,她的大腿因为有了疮口,现在还不能见水。 宁景秀倒是无心两位婢女的对话,她在思考那日发生的整个经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她所忽略的。 擦拭完后,春芳流云再给宁景秀的窗口擦上药膏。 “公主,早点歇息,奴婢先退下了。” 如练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了宁景秀的房间。揽月宫,掬得一捧明月,真是得如其名。 “齐安,齐安。” 渐渐进入梦乡的宁景秀,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唤她。 是宁时的声音,在做梦吗? 宁景秀睡眼迷蒙:“二皇兄……” “齐安,是我。” “你怎么这个点来了?” “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身在外地的宁时收到宁景秀受伤的消息,立刻赶了回来。“你的伤……” 宁时想看宁景秀的伤口,被她止住了动作,“二皇兄,别看了,在腿上。” “齐安,是不是很疼?” 这么娇嫩的姑娘,针都没有扎过手,更别提尖利的金钗直直刺进肉里。 “当时没想那么多,发现情况不对,就想快点离开那里。” 宁时两手轻轻握住宁景秀放在床边的一只手,心中分外心疼。“齐安,我一定会把害你的人找到。” “嗯。”宁景秀点头,她相信宁时的本事。“二皇兄,我怎么觉得有些时日没见你,你瘦了。” “是吗?” “嗯,脸颊眼见着瘦削了,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 “你前段时日,怎么都没有来王府找我?” “……我看你太忙了,免得扰你休息。” “哦。”宁时语带戏谑。 宁景秀无言,总不能说我觉得你亲了我,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吧。 一时安静无话。 “齐安,那你好生歇息,我先走了。” 宁时凑到宁景秀面前,摸了一下她的发顶,转身离去。 宁时走后,宁景秀用被子遮住脸:怎么觉得刚才的二皇兄,是要亲她的样子。一定是她想多了! 出了揽月宫,宁时看着皎洁的月亮。刚才,宁景秀身上熟悉的桂花味传来,他是真的想倾身上前吻一下宁景秀的额头,但是最后还是止住了动作。 不知为什么,宁时轻叹口气。月光下独行的他,带了些寂寥的味道。 “哥哥,你的人怎么办事的,让宁景秀逃过一劫。”这是来自宁景湘对哥哥宁旷的质问。 “谁知道齐安能跑走,早知道是这样,最后那个男的也应该用我的人。你为了保险随便找个人,却是个不中用的软包。” “哼!还不如那个药的剂量用多点,让她精神失常才好。” “可是你说的,精神失常就不好控制了,你说要让她在意识尚存的情况下感受最大的痛苦。” “嗨,不说了,现在怎么办,父皇看样子可不会轻易了结此事。” “让他们查,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查到我们头上。” 宁景湘看了眼感觉良好的哥哥,总觉得形势没那么简单。 宁景秀小时候并不畏水,虽也没有多么擅长凫水,但她对水是不畏惧的。 一次,几个小姐妹在湖边玩耍。嬉闹间,当时九岁的宁景秀被人推进了湖里。她被人救起后,从此变得畏水。 几个小姐妹都说没看见谁推宁景秀,也都说自己没有推宁景秀下湖。 可是宁景秀却是看见了,在她掉下湖的一瞬间,她从湖面看到了那人的倒影,是宁景湘。 宁景秀告诉了允明帝和絮凝皇后。 万贵妃却是拉着宁景湘的手,哭得梨花带雨跪在允明帝面前,如有满腹委屈倾诉:“妾身从小教导湘儿,要和兄弟姐妹友爱亲睦,湘儿也一直和齐安公主关系融洽,怎么会推她下湖呢?小孩子之间玩闹总有些意外,再说其他人也都没有见着,怎么齐安公主就说是湘儿做的呢?” 万贵妃说得声泪俱下,宁景秀都不得不感叹她如此用情的演绎,要不是她是知情人,恐怕她也信了。 宁景湘也适时在旁边抹着眼泪,作委屈状。 如此一来,倒像是宁景秀不通情达理、刁蛮任性,往自己的妹妹身上泼脏水。 此事就这样揭过了,推宁景秀下水的宁景湘未收到任何惩罚,反而博得了几分同情。 自此以后,宁景秀看到宁景湘笑得人畜无害的模样,就会不自觉地反感排斥,因为,这张甜美的脸蛋背后不知包藏什么祸心。 宁景秀也通过这件事明白了,允明帝对她的宠爱是有限的。他可能不会怀疑宁景秀的说辞,但他更相信那最多是宁景湘的无心之举。 宁景秀不知道平常人家的父亲是如何对子女做到公允对待的,但她知道在皇宫,想要公允是不可能的。 想着往事的宁景秀,思绪回到了现实。她低下头,手上正翻着一本史书,宁景秀摇摇头,怎么看史书还伤春悲秋起来了。得,她要找陈冰玉借一些有趣的话本子看,免得陷入无谓的忧扰中。 “春芳,帮我把笔墨拿来。” “是,公主。” 宁景秀一旦心绪不佳,就会想着画画,当然心情很好的时候她也会画,不过心绪不佳的时候画得更多。 她抬头,看向窗外的一颗大榕树,绿意盎然,勃勃生机,有两只小鸟在树上成对并飞。 宁景秀开始在纸上徐徐作画,只见她画意随意挥舞,几笔勾勒,几笔晕染,一副画卷应运而生。 “皇兄,你找我干嘛?” 紫苑殿,暗淡的光线中,一个男子坐在椅子上,宁景湘朝他走了过去。 她还未迈出第二步,一个黑影在她眼前掠过,她倏地没有了意识。 宁景湘醒来的时候,她坐在一个椅子上,她看向对面,一名男子正坐在窗边投射进来的跳跃光影中,正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宁时?”看到这张让自己厌恶的脸,宁景湘皱起了眉头,“你要干什么?干嘛假冒皇兄让我过来?” “成玉公主,稍安勿躁。我有点事儿和你谈谈。” “哼,我可不想跟你谈。”宁景湘站起身,准备出去,但她的双脚明显不听使唤。“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啊,对你用了一点晴风散。” “什么?你居然敢对我用晴风散!” “成玉公主也知道晴风散?” “当然知道。怎么?我不能知道?” “这是西域的密药,你知道,确实有些新奇。你不仅知道,而且你还用过吧。” “宁时,你别诬陷我。” “那怎么在那日你用的杯壁上发现了晴风散?” “怎么可能?是我哥的人对宁景秀用的……” “嗯?你说什么?!” 宁景湘自知失言,在宁时的逼视下,她不想露怯,便横着一条心道:“怎么样?是我哥的人对宁景秀用的晴风散,是我的主意,谁叫她勾引但回……” “你好大的胆子!”一声呵斥从隔间传来。 宁景湘听到这个声音,立时一个激灵。 只见允明帝从隔间走了出来,带着腾腾的怒气。 “父皇……”宁景湘声音颤抖。 “老二同朕说有了线索,让朕来观之,没想到是你这个畜生做的,你居然谋害手足,想通过如此卑劣的方式侮辱自己的亲姐姐。” “我没有,我没有……”宁景湘的声音如同蚊呐,完全没有了刚才和宁时对话的气势。 “看来宁旷也参与了,真是万贵妃教养的好儿女。来人呐,宁景湘谋害亲姐,送去青怀庵抄写经文半年,宁旷就在随王府反省三个月,视表现再决定后续安排。” 允明帝说完之后甩手离开了。 宁时走到宁景湘身边,轻轻说了一句:“新仇旧账,慢慢算吧。”然后无视宁景湘憎恶的眼神,他也踏出了殿宇。 “儿啊,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你父皇要惩罚你们?” 得了消息的万贵妃立刻去找宁旷,她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能贸然去找允明帝求情。她并不知道宁旷宁景湘兄妹此次的行动,不过,就算她知道,也不会拦阻就是了。 “都是宁景湘那个成事不足的蠢货!”宁旷气不打一处来,他好不容易在礼部刚做的有些起色,就要在府里反省三个月,这就是实打实的禁足了,以后还不知会怎样。 “先稳住,不要自乱阵脚,你就好好反省,让别人忘了你的存在,其他交给你的母妃来办。” “嗯,那便有劳母妃了。”宁旷觉得委实气闷,不愿意多说,出宫回府了。 万贵妃这头,想着怎么给青怀庵输送些好处,免得宁景湘受不了庙里的清冷日子。别说半年了,宁景湘应该一日都受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万贵妃的算盘是打不了了,因为宁时派人将万贵妃输送的好处全部截住了。 于是,青怀庵每日都可以听见宁景湘心不平气不顺的怒骂声,后来,就较少听到了,因为庙里的饭菜只够温饱,她还得攒点气力抄写经文。 宁景湘被送到青怀庵的那一夜,宁景秀做了一个梦。 墨兰郡主宁清在御花园被人推搡,身上有了个青印子。恭王爷知道后,立刻来宫里理论,定要给宁清讨个说法。其他人都笑恭王爷小题大做,只有宁景秀是实打实羡慕的,她羡慕家人的这般维护。 尔后,宁景秀也被人推了一把,当她快要倒地的时候,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牢牢地护住了她。 “齐安,小心!”那人如是说道。 “二皇兄……” 第31章 生气的宁时 六月初八,宁明迎娶王家大小姐王钰。 作为絮凝皇后所出的皇子,宁明的婚礼规格眼见地比宁旷的婚礼要高。 此时的宁旷,正在随王府陪他的儿子宁骋玩闹。这段时间禁足的宁旷着实深居简书,每日陪楼妍下会棋、逗逗小娃娃,然后就在书房呆上片刻,完全没有了刚开始被禁足的沉郁。 听到外面传来的喧乐锣鼓声,宁旷心里生出浓浓的厌恶,不过他将情绪掩饰得很好,很会察言观色的奶娘也没有瞧出来。 “带骋儿下去吧。” “是,殿下。” 奶娘抱小娃娃走了,宁旷眼里的慈爱倏地一空,回复了既往的冷厉。 宁旷来到书房,提起笔,给他的舅舅写信。 今日穿起新郎吉服的宁明,收敛起平日的散漫轻怠,还真称得上丰神玉朗新郎官。 “来了!殿下来了!” 宁明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到了王家府邸门口停下。 门口站着是王家一众男性小辈,也就是宁明的平辈们。他们事先准备好了不少刁难问题,不过对于宁明来说是小意思。 宁明向王承意夫妇送上了准备好的大礼。女方设宴招待宾朋。 头上盖着大红方巾的王钰,由她的哥哥王舫背着上轿。 “妹妹,如果明表哥欺负你,你就告诉我,虽然我地位不及他,但是他绝对打不过我。” 这对龙凤胎兄妹,两人模样有六七分相似,但是个性却大相径庭,一个聪颖乖巧,知书达礼,一个不学无术,斗鸡遛鸟。 他们的父亲王承意曾经无数次感慨,王舫有她妹妹一半就好了,或者说如果王钰是个男孩就好了。 如今,这个被父母从小念念叨叨长大的男孩,肩膀渐渐宽阔了,王钰趴在他的背上,感受周身喜庆的氛围,眼眶湿润了。 王钰上了轿,接下来的目的地就是献王府。 宁明,封号献王,于三个月前出宫开府。 到了献王府,宁明下马掀开轿帘。 “钰表妹,出轿了”,低沉的声音传入王钰的耳朵。 宁明拽着红绸绳的一头,引着王钰出了轿子。 突然,王钰感觉天旋地转,又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猛地抓住了身边的人。 紧接她听到喜娘的声音:“新郎新娘跨火盆。” 原来是宁明将王钰抱了起来。感受到一向淡定王钰突然的紧张,宁明笑了笑,抱着王钰跨过了火盆。 到了拜堂的环节。皇子大婚,帝后是不会出席的,新人第二日会去宫中谢恩。 宁明王钰象征性地对拜了一下,然后宁明送王钰进洞房。 “请为新娘揭盖头。” 随着盖头的揭开,露出一张姝丽的面容。作了新娘装扮的王钰,有一种大气雍容的美。她的眼睛是大大的杏眼,琼臂挺俏,樱唇一点,下颌线条紧致饱满,本来端雅的面容,有了今日装束的加持,更是美不可言。 王钰戴着宁明送给她的海水珠坠饰,在如此亮堂的洞房里,也蕴染着五彩的光芒。 “我怎么觉得大姐戴的珠子在哪儿见过?”王泠在宁景秀旁边嘀咕。 宁景秀亦是见到王钰戴的坠饰,她着意看了眼自己的哥哥,低头笑了。 众人离开洞房去前面参加喜宴。明明要去招待宾客,他轻声对王钰说道:“钰表妹,你真好看!” 王钰笑靥如花地看着宁明,她心里冒出四个字:油嘴滑舌,随之又涌起一丝丝甜意。 因为丈夫被禁足,小姑送到庙里了,楼妍一个人出席宁明和王钰的喜宴。楼妍和宁景秀他们坐在一起,她松一口气,因为他们没有去特意“好心”问询宁旷的情况。 宁旷这些时日在在府里陪楼妍和宁骋,但是楼妍能感知到宁旷的情绪并不高,她偶尔瞥见了无人时宁旷的眼神里满是算计的暗芒。 她慢慢认识到自己的丈夫是个有野心的人,但是她不想他的野心使自己和骋儿无辜连累进去。骋儿太小了,还是个奶娃娃,粉雕玉镯的实在是可爱。 有几次,楼妍回到礼部尚书府,想让自己的父亲楼岑劝说宁旷,但是却被父亲责骂:你一个妇人懂什么? 而她被万贵妃召进宫里,万贵妃又会给她一大堆金银财宝之类的,特意嘱咐她要将它们保管好,是留给宁旷打点用的。 楼妍心道,随王府吃穿用度绝对够,还有不少结余,怎么还要这么多金银财宝去打点,去打点什么呢? 喜宴结束后,宁明回到了洞房。 “钰表妹,你饿不饿?” 王钰摇摇头:“我不饿。明表哥,你是不是喝了不少酒?我让丫鬟煮了醒酒汤。” “王舫他们不停给我灌酒,不过,我酒量还行。醒酒汤就不必了,喝点清茶就行了。”宁明自斟自饮,喝了一杯茶。 “钰表妹,给我宽下衣吧,这衣服扣扣结结太多,怪难穿的。” 在王钰的帮助下,宁明的喜服外袍脱了去。 “你要不要把这些头饰也拆解掉?” 王钰头上的钗环坠饰足有斤重。 “好。” 王钰拆解坠饰的时候,宁明也打算在一旁帮忙,不过王钰笑着说道:“我来就行。” 宁明见帮不上忙,便上身瘫在床上。这一日起的极早,宁明在接亲之前跟着礼部詹事做这做那,忙前忙后。 “明表哥……” 宁明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坐起身来:“钰表妹,抱歉,我先去洗漱,这一身酒味冲人得狠。” 宁明进了盥洗室后,王钰听到传来淅淅嗒嗒的水声,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 宁明回来后,他见王钰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神思不属,凑过去蹲下身,“钰表妹,不必紧张和害怕,嗯?” …… 帐暖生香,白臂软腰,夜色如此多娇。 “母后,您怎么来了?” “阿秀,母后来看看你。你的伤如何了?” “已经可以好好走路了,创口那里不仔细看,看不出印子。” 在这些时日调养下,还有春风流云两人精心的护理,宁景秀的创口处只留下淡淡的红点。 “亏了你了,孩子,你受苦了。”絮凝皇后不是强硬性子,但是这回她给允明帝施压,允明帝冷着万贵妃了,万贵妃这些时日未见天颜,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无事的,母后。”宁景秀抱起絮凝皇后的双臂,有些撒娇道,“哥哥现在也成婚了,您可以等着抱小皇孙了。” “是啊,母后可以抱小皇孙了。母后还在想啊,我什么时候能抱小皇外孙呢?” “母后,您这说的哪儿跟哪儿啊?” 看着女儿含羞的情态,絮凝皇后说道:“好好,母后不开我们阿秀的玩笑。今年的新科三甲已经出来了,都是年轻俊彦,你父皇的意思是,看看有没有人合适做我们阿秀的驸马!” “阿秀,你父皇今日会召见新科三甲,你可以在屏风后面看看。”絮凝皇后将宁景秀耳边的碎发往她耳后拢了拢,“对于你驸马一事上,我和你父王的态度是一样的,咱们不急慢慢挑,要挑就要挑最好的,最称意的。” 今年的新科三甲比之去年,年纪普遍轻了一些。一眼看去,都是临风玉树的翩翩少年。 “参见陛下。” “平身。” 允明帝和他们聊的多是政论见解,宁景秀从屏风后看见,三人都是正襟危坐模样,都努力使自己的答案尽量圆融滴水不漏。 说完政论见解后,允明帝开始话起了家常,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几人明显就轻松一些。 三人退下后,宁景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齐安,你笑什么?” “父皇,您的眼睛一瞪一眯,他们的坐直就端正几分。” “你这丫头,他们见到朕都是这般。学识模样你也知道了,朕和他们聊的家常,你也听见了……” 这就是问宁景秀的意思。 “父皇,他们在我面前都是一般模样,我没有觉得谁比谁特别。” 过了几日,没有死心的允明帝托人送来了三大张纸。 宁景秀正坐在御花园的石桌旁,她看到李公公煞有介事地看了她一眼,好奇地接过纸张。 这几张纸上,事无巨细的写着新科三甲的个人特征,比如“六艺最擅长哪个科目”之类的问题。 宁景秀看着看着,嘴角扬了起来。亏得李公公如此郑重其事将这送过来。 “齐安,笑什么呢?” “二皇兄,这是父皇让李公公拿给我的。”宁景秀指着面前的纸张道。 “这是什么?”宁时说着上前看去。 “二皇兄,你还是不看的好。”宁景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宁明。 “所以,这是三甲的资料?” “嗯。” 宁时的表情变得微妙,至少,没有显露出和宁景秀一样觉得有些逗趣的表情。 “二皇兄……” “你有没有中意的?” “没有。”宁景秀摇头。 “哦?是吗?我怕你看到这么翔实的资料,就会改变主意。” “二皇兄,你好像不高兴。” “确实不怎么舒服。” “为何?” 宁时没有回答,他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瓷瓶,“这是我找青通圣手要的,比金疮药效果好,你可以试试。我还有事,先走了。” 宁景秀看宁时毅然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懵懵的,宁时以前好像从未对她生过气,他为什么生气? 宁景秀将三大张纸搁置一边,拿起面前那个小瓷瓶,默默思忖着。 第32章 成见 “公主,怎么二殿下这就走了?”春芳刚见宁时过来,转头去沏了一杯热茶。 “春芳,”宁景秀将三大张纸折叠起来交给她,“将它们收……罢了,我将它们还给父皇吧。” “是,公主。” 宁景秀拿起瓷瓶站起身,又在原地静立片刻,抬步向揽月宫走去。 谷王府,几个婢女在闲聊天。 她们有的是原来寸堂宫的人,有的是原来这府里洒扫庭除的,反正做的都是些轻活,盥洗生火这些府里有老妈子做。 看看她们的手,比平民家的女儿可要细嫩得多,脸蛋也水灵不少。 其中,一个圆圆脸的婢女问:“彩玉姐,主子身边一直没有女人吗?” “据我看,是这样。”彩玉是原来寸堂宫安排的较早一批宫女,她在宁时身边也呆了五年了。 “哦?也不知咱们这府里啥时有女主人,有了女主人,咱们日子可能就没这么好过了。”圆圆脸婢女接着道,她年纪尚小,每日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嗑瓜子晒太阳再加和几个姐妹碎嘴。 “很多人巴不得府里有女主人才好呢!” “为什么?”圆圆脸婢女不解。 其他人都会意笑了,没有回答圆圆脸婢女的话。 此时,另外一名高挑的婢女有些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说,我们爷不会是……”说着,她牵起自己的一只袖子,然后用手作刀状,劈了下去。 除了圆圆脸婢女,其他人都懂了她的意思。 “谁知道呢?”有人接话了。 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你们又在这偷懒了,廊亭和厅堂还没打扫干净呢!” 婢女们的闲聊戛然而止。这个府里,真正的主子不管事,这个林长史喜欢管东管西的,哼,狐假虎威! 被林长史赶到廊亭打扫了几名宫女手上拿着抹布拂尘正擦拭着,从那头走来一人。 来人正是方好年纪,有成年人的沉稳,又有少年人的洒逸,一身锦袍,腰间束金线软带,长身如玉,面如冠玉。 “二殿下。”几名婢女纷纷向来人行礼。 “你们下去吧。” 宁时走过来的时候,几名婢女的目光纷纷看向了他,但是宁时没有看任何人一眼,他的心思在别的地方。 几名婢女交流了目光,退了下去,她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二殿下可真俊啊!也不知哪家贵女会被她看上。尤其是彩玉,在这四五年里,她是看着宁时从一名少年郎长成如今的佳公子的。 廊亭瞬间冷清。宁时坐在石桌上,吐了一口浊气。 刚才在御花园里,他是真的生气,又怕自己忍不住发脾气,便径自离开了。他看到那几张纸心里就喷涌烦躁的情绪,如果有眼神有实质的话,他可以把那几张纸灼烧。 那丫头可能完全不会意识到他生气什么,这是让他无奈和郁结的。 宁时的手抚上额头,露出一抹苦笑。 “殿下,小王爷来找你。” 宁时听到林长史的禀报,抬起了头。宁聿?他可从未来过谷王府。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宁聿的事是什么。 “小王叔。”宁时先向宁聿打招呼。 “二侄儿。” 宁时在宁聿对面坐下,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他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等着宁聿发话。 “二侄儿,我给你带了一份乔迁挚礼来,你别嫌弃。” “小王叔客气。” “那个,二侄儿,我成亲的时候,想请你做我的陪傧。” “小王叔,你知道我不是爱凑热闹的人。” 宁聿:这是拒绝他的意思?! “二侄儿,你再考虑考虑。” “那我就再考虑几日。” “也别考虑太久了,过几日,就要给陪傧量制衣服了。” “嗯,好,我会尽快给你回复的。小王叔,你和你大舅子相处得还融洽吧。” 宁聿:这个宁时,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宁聿现在基本见不到陈冰玉了,要么被陈敬拦阻了,要么陈敬跟着他们一起当“电灯泡”,他还不能发火,得好商好量地跟陈敬相处。 哎! 皇宫中的绮素宫,是周才人和廖才人住的宫殿。 曾经,宁时的母妃丽嫔住在这里。 绮素宫门口,有一棵玉桂。这个时节,玉桂将开未开。 宁时在玉桂树下,倒了三杯丽嫔生前爱喝的酒。他感觉到有人过来,转头看过去。 “你来了?” 宁景秀手里提着一个花篮,站在不远处。 “嗯。我带了丽嫔娘娘喜欢的花儿。” 今日是丽嫔的祭日。 宁景秀就将花篮放在那棵玉桂树下。 “走吧。”宁时装起酒壶,转身离开。 走了一段路,宁景秀问道:“二皇兄,你还生我的气吗?我那日其实就是看个趣儿,我知道不该拿别人写的事儿当趣味,我是见写得煞有介事就没忍住……” 宁时看向对自己解释的宁景秀,这丫头果真理解不了他生气的原因。 “无事,齐安,是我反应过了,本来也没什么。”宁时特意转换了一个话题,“前几日小王叔来谷王府找我了。” “小王叔找你何事?” “他想让我做他的陪傧。” “那你答应了?” “嗯。” “另一个陪傧是阿昶吗?” “是的。” “二皇兄,到时将军府拦亲的时候,你可要好好发挥,靠小王叔和阿昶估计难过关。”宁景秀笑言。 宁景秀想到拦亲的时候宁聿答不上来焦头烂额,而宁时仿佛事不关己般不急不慢的场景便觉好笑。 宁时明白宁景秀的意思,也笑了。 “二皇兄,王舫邀我们过两日去庄子上玩,你去吗?” “嗯。” 这个时节,郊外可是有不少安逸风光和……好吃的。 “公主好美!” “公主穿这件好看!” “公主穿什么都好看。” 揽月宫里,鹦鹉“叨叨”正扬着小脑袋喳喳学舌。 “叨叨,你是不是嘴里抹了蜜?” “抹了蜜,抹了蜜。”叨叨回答。 春芳拿着一觚新开的花走了进来:“公主,刚刚奴婢在路上碰着王家少爷了,他说有事要找您,让您去校场外的小亭子。” “舫表哥?” “公主,正是。” 宁景秀来到校场外的小亭子,王舫坐在亭子里,他身边还坐了一人,是但回。 “齐安表妹,听说你受伤了,伤及何处,可严重?” “不碍事,已经好了。” 看见宁景秀气色不错,王舫相信了她说的话。 “那个,齐安表妹,但大人有两句话要对你说。”王舫说完后,走到小亭子外几步远站着,有点像把风的意思。 “齐安公主,我因为参与了这件事情的调查,所以知道你是利器所伤,”但回拿出一个小木罐子,“这是我家祖传的膏药,对于化瘀清伤效果不错。” 但回将罐子推到宁景秀面前,宁景秀拿了起来,“谢谢但大人。” 对于接下来要说的事儿,但回手心有些冒汗。 “我去福建执行任务的时候,偶然看到一支蝴蝶簪子,觉得公主应该挺适合的,便捎带回来,请公主笑纳。”但回接着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但回见宁景秀接过,松了一口气。 宁景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银色的蝴蝶簪子,蝴蝶轻轻颤动,有种展翅欲飞之感。 “这个……”宁景秀有些犹豫。 “请公主收下,就当是公主邀请舍妹参加乞巧宴的谢礼了。” 看着但回恳切的眼神,宁景秀笑道:“那便再谢谢但大人了。” “小小薄礼,不必客气。” 带回来的礼物总算送给了想送的姑娘,但回的心情格外欢悦,他又和宁景秀闲聊了片刻,才起身和王舫一起回了校场。 “但大人,你是不是对齐安表妹……”回去的路上,王舫试探地问但回。王舫的话没说完,但是意味很明朗。 但回肯定地“嗯”了一声。 王舫眼睛一亮,“但大人,我很看好你,齐安表妹也很好,你们要是成了就太好了!” 但回听了王舫的话,笑意更加明快,心道:那当然好了! 仲夏的郊野,菡萏千里,莲叶田田,野鸭在水里自在嬉戏,肥美的荷包鱼在水中畅游。 宁景秀和宁清下了马车,同行的宁时、车旭也下了马。 紧随其后的是宁明和王钰小夫妻俩。 “今日就请夫人好好美餐一顿。”宁明对王钰轻声说道。 “那妾身就拭目以待了。” 庄子里,王舫和他在金吾卫结交的两个好友正在搭置烧烤架。 两位好友一个叫张巽,一个叫秦阳。他们见到宁时一群人,显得有些拘谨。 “不要紧,兄弟,就当做同龄人一起玩。” 张巽和秦阳听了王舫的话,心道,兄弟,那是你有这个资格,我们可没有。 这时,从后面拐角处走过来一人,他一身极为合身的素色长衫,无任何多余的坠饰,挺拔如竹,磊落大方。 是但回。 但回走了过来,向宁时他们行礼。 宁明算得热情,车旭亦友好地寒暄问好,宁时淡淡瞥了但回一眼,没有与之多交流。 宁景秀看到但回投向自己的目光,笑着与之点点头。 宁景秀、宁清和王钰三人本已熟识,三人凑到一起,自是无话不谈。 “钰表姐,皇兄对你还不错吧?”宁景秀问。 王钰还未开口,宁清已率先开口:“当然不错啊,你没看见,阿钰和明哥哥的脑袋刚刚都要凑到一起了。” “瞎说什么呢!”王钰有些羞意又有些嗔怪地拍了宁清一下。 “我没瞎说,我实话实说。”宁清丝毫不被“暴力”所迫。 “阿钰,齐安,清妹妹,走啦,我们去后山转转!” 宁明叫着这边说笑的三人。 “看见没,明哥哥最先叫的也是阿钰。” “行了,你少说几句吧。” 后山不高,说是一个小山丘比较恰当。经过了纵横阡陌,就到了后山脚下。 宁时和但回没有前去,他们帮王舫他们搭好烧烤架后,便坐在了大树底下的凉墩儿上,之间隔着三步远。 但回看向宁时,对方正看着远处的荷塘,但回起身走了过去。 “二殿下,在下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请讲。”宁时还是在看荷塘。 “二殿下是不是对在下有所成见?” 宁时没有说话,他听言转头看向但回,目光不言而喻。 “为何?因何事对在下有成见?” “因为你对齐安起了心思。” 但回的心思被人捅破,他没有羞恼,反而更加不解:“可是我从未伤害过公主殿下分毫,我也不可能伤害她,我是真心倾慕她,我只想好好保护她。” 我关心她都来不及,你为什么因这事有成见? “就是因此,我对你有成见。” 但回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和宁时怎么像两个情敌的对话,可是宁时是宁景秀的哥哥啊! “二殿下,我会用行动证明,我对公主殿下没有半点虚情,会让你看到我对公主的真心的。” “我不想看到,你也无需向我证明。但大人,你有能力有才华,这我承认,但是,如果你对齐安起了心思,这事就是不行。” 第33章 守护 但回不欲与宁时争辩此事,他觉得宁时对他的成见太深,多说也是白费口舌。但回深吸一口气,回到了原先的凉墩儿坐下。 “好香啊!” 宁明几人从后山回来了。此时,鲜笋野鸭汤、红烧荷包鱼、菱角炒肉……已经陆续上了桌。 烤架上也摆上了烤食,不是肉块,而是泥塘里的小丁子鱼、小泥鳅之类的,别有一番风味。 大家围坐在一个桌子上吃。庄子上帮工的村民在一旁烤,烤完之后,这些村民可以分得一些拿回去吃。 吃饭的时候,王舫特意安排但回坐在宁景秀旁边,王舫自己则坐在了但回的另一边,宁景秀另一边坐的是宁清。 宁时看了一眼热情安排的王舫,不动声色地坐在了他们对面的位置。 “但大人身手好,品性好,很得我们大伙儿的信任和尊敬。” “是啊,但大人真是年少有为,是我们追马也不能及的。” 王舫带头说着但回的好话,张巽秦阳他们立刻跟着王舫的话说。 但回向王舫摆摆手,意思叫他别说了,王舫即刻识趣地收住话头。 宁清看出了点意思,她缓缓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但大人,就和齐安说但大人好俊啊。” 车旭闻言,黑下脸来,宁清颇为了解地扯了扯车旭的袖子,并在车旭旁边小声说道:“别生气,我是说着玩的。” 听了宁清的话,但回没有回答,不以为意地笑笑。 “要我说,这京城好男儿当中,比但公子优秀的着实无几,齐安,你说是吧?”宁景秀抬头看向宁清,宁清的神色带着几分看好戏,她俏皮地冲宁景秀眨眨眼。 但回这次也看向宁景秀,期待着宁景秀的答案。宁时也抬起了头,看了过去。 宁景秀顺手拿起眼前的一块糕点,塞进了宁清的嘴巴里,“乖,安静吃饭。” 但回复而低下头,掩住内心的些许失望。宁时微微扬起嘴角,也顺手夹了一块糕点。 吃完饭后,几人返程。 “齐安表妹,但大人身手好,让他送你回去吧!”王舫热络地对宁景秀说道。 “不必了,我送齐安回去。”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宁时牵马过来,冷冷地看了王舫一眼,无视王舫的殷切举动,掀开轿帘,护着宁景秀上了马车。 “怎么了,你生气了?你难道没看出来但回对齐安有意吗?” “只要有眼力劲儿,都能看出来。” “车大人,不要吃非醋了,我那不是逗他们玩说的吗?” “不是,你肯定说过这个话。”车旭很了解宁清。 “是,是,我是说过,”宁清声音放软,“那不是我还没遇见你吗?他哪儿有你好你俊啊!”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转变成了不宜旁听的情话。 …… 另一边,宁明王钰也在说着此事。 “但回做过我的伴读,我对他算是有些了解,人还不错,倒是个良配。” “我看着,齐安表妹好像对此事不知情,或者说,她对但回还没有女子的思慕之情。” “齐安性子单纯,对这种事也后知后觉,咱们静观其变吧。” “但大人,你都跟着一路了,到底想干什么?”宁时送宁景秀回宫,准备启程回谷王府。 路上,宁时停下马,不耐地看向一直紧随的一人一马。 但回骑马来到宁时面前。 “二殿下,我看你对齐安殿下多有照拂,但是这是兄妹之情,而以后能陪她一生的,是她的夫婿,我想我有这个机会和实力争上一争……我想,为了保护好公主殿下,我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 看着但回坚定的目光,宁时轻嗤一声,“连命都不要?但大人不要大言不惭。我跟你的观点恰好相反,为了保护好她,我会不惜一切好好地活下去,守护她一辈子。” “殿下说我大言不惭我认了,我也想看看,殿下能以何种方式守护公主一辈子。” 四目交汇间,眼神交锋,谁也不让谁。 最近可谓好事连连。 王承意以前一直埋汰他儿子王舫是个混小子。随着王钰嫁入皇室,王舫有了正经差事,他的婚姻大事如今也不令人头疼了,居然有几家对王舫多有属意,最终,他的未婚妻选定宗正寺少卿的嫡次女。 “把你的院子好好清点清点,我们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你别让人家姑娘才进我们府就受委屈。”王承意提点儿子。 王舫的院子有几个貌美的婢女,说是婢女,她们几乎什么都不做,要做的事就是服饰王舫。 “父亲,儿子知道。” 车旭将家人从金陵接到京城,一家人住在车旭找的一个三进的清阔院子里。 到了京城后,车老爷和车夫人到恭王府议亲。 在恭王爷心里,他很不愿意女儿这么早就嫁人,而且他看车旭这个小子不顺眼。 可是他家王妃对车旭非常满意,他们家没有人跟他同一阵营,他孤军奋战实在难敌重拳。他对车老爷车夫人的态度谈不上不好,但也绝对称不上客气。 他本来坚持宁清及笄两年之后再嫁,但拗不过家人,又不愿突破自己的底线,最终确定宁清及笄一年后嫁入车府。 恭王爷已经觉得车旭很占便宜了,平日里,宁清和他见面还少吗?无奈,恭王爷没有陈敬将军那么强硬的手腕,他阻止不了宁清偷溜出府的步伐,也舍不得让宁清束在府里。 八月初八,小王爷宁聿娶妻。 新郎官宁聿突然有些后悔选择宁时做他的陪傧了。 原因无它,宁时穿上量身定制的陪傧服,生生折损了新郎官宁聿的光芒,新郎官的喜服其实比陪傧服要繁复鲜亮许多,但是谁叫宁时长得俊呢。 宁聿看着比自己长得高又比自己长得俊的二侄儿,宁聿心中哀叹一声,不过他转念一想,长的俊就长得俊呗,不是到现在也没有娶王妃吗? 宁聿自我安慰完了,又回复了喜气洋洋、精神饱满的状态。他看了看头顶的艳阳高照,今日真是个良辰吉日啊! 不过,他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面。 他没想到,宁清、车旭、王钰、王舫等人成了他媳妇陈冰玉阵营的人,在将军府门口拦亲。 “你们干嘛呢?”宁聿不解,自己人何苦为难自己人。 “小王爷,新娘这边人太少了,我们来给他们壮壮阵势,也是给你们婚礼抬桩啊!” 宁聿知道事实如此,他也心疼媳妇儿,只得打起精神应战接招。 有车旭这样的探花郎拦亲,一个又一个棘手的问题向接亲队伍抛来,宁聿答不上来,忙给宁时宁昶使颜色。 宁昶的水平和宁聿差不多,宁聿答得上来的宁昶也答得上来,宁聿答不上来的宁昶也够呛。 宁时走上前,不疾不徐对答起来。答了一轮又一轮,拦亲队伍总算放过。 “冰玉,如今你要嫁人了,爹娘知道了肯定很高兴。不管何时何地,大哥都是你的后盾,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就算是皇亲国戚我也要好好教训他。” “哥……” 陈敬背着妹妹陈冰玉上轿,陈冰玉伏在陈敬的背上,已经泪眼婆娑。 “冰玉,别哭,今日是喜庆的好日子,也是你的大日子。” “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早点给我找个嫂子,再生个大胖侄子……” “好、好。” 宁聿和陈冰玉成婚后,再过半月,宁聿就要就藩了。 宁聿封号闲王,藩地在巴蜀之地,这里是真正的天府之国,离敬持将军陈敬戍守之地也相对较近。 几位好姐妹来为闲王妃陈冰玉饯行。这一路山高水远,恐是再难相见。不舍之情萦绕在几人心头。 “小婶子,记得常给我们写信!” 陈冰玉如今成了宁景秀、宁清的长辈了。 “好。我会多写,给你们每人都写。” 到了宁聿真正就藩离京之日,队伍轻车简从,在城门口准备出发。 “妹妹,妹夫,此之一别,望珍重。妹夫,一定要照顾好我妹妹。”从陈敬将军的称呼,就知道在他心中亲疏还是有别的。 不过宁聿浑不在意,他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会好好照顾好冰玉的,姐夫。” 陈敬和陈冰玉兄妹俩还有些话要说,宁聿识趣地将空间就给他们。 “小齐安,好好挑选驸马,不要草率决定,就算皇兄给你选的人选也要慎之又慎,不喜欢就直接拒绝。” 宁景秀听言莞尔一笑,“嗯,听小王叔的。” 马蹄声响起,激起烟尘。队伍踏上了征程,坐在马车里的陈冰玉,轻轻掀开轿帘,看向来路。京城的人影已经疏淡得几乎看不见,陈冰玉却觉得自己可以看见那满是离愁的面容和牵挂的心。 “冰玉……”一旁的宁聿唤着自家媳妇儿,他知道多说无用,轻轻揽过对方的肩膀,让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阿聿,我们以后是不是难回京城了?” “只要你想,我就陪你回来。” “珏之,你要跟朕说什么事儿?干嘛绕弯子?” 御书房里,平昌伯但珩在跟允明帝说事,珏之是但珩的字。但珩东扯西拉地说了几句,似乎还没说到正题上。 “陛下,臣确有一事要向您禀报。” “说。” “臣的犬子……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他说心悦齐安公主殿下。” “啊?”允明帝闻言一惊,“是但回吗?” “正是那臭小子。” “但回挺不错的,珏之,你什么时候跟朕说话变得如此虚伪了,好小子就是好小子,什么臭小子!” “是、是。” “前些时日你说但回无意,朕想着咱们做不成儿女亲家了,没想到,这小子看上的是朕的齐安啊!”允明帝捋着胡须,显然心情尚佳。 允明帝接着说道:“絮凝对但回的印象也不错,跟朕偶有提过一嘴,不过万贵妃最先开口,所以此事就作罢了,真是没想到啊!但回眼光真是不错!” “齐安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姝色无双,个性温婉,犬子倾慕公主殿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行吧,珏之,朕和絮凝皇后商量一二,这事八、九能成,哈哈哈……”允明帝发出爽朗的笑声。 出了御书房,平昌伯但珩吐出一口长气:儿啊,父亲大概只能帮你至此了,剩下就看你自己了! 少年时候,但珩是允明帝的伴读,两人志趣投契,无话不谈,关系算得深厚。后来允明帝登基,两人从挚友变成了君臣,相应地,很多事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第34章 惊变 宁旷在府里禁足三个月后,终于可以出府了。 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宁明成亲并安排到吏部历练,宁聿离京就藩了。 “旷儿,你得个空去看下你妹妹,母妃不便前去,送去的东西也不知她收到没有。”万贵妃担心宁景湘在青怀庵的处境,宁景湘娇宠着长大,哪受得了那种苦。 “母妃,您放心,我这两日就去看看湘儿。” 宁旷正好有事要问宁景湘。 青怀庵一隅,一个穿着缁衣的小尼姑在打井水。 另一名尼姑冲着打水的小尼姑念念有词:“休想让我做这些粗活,本公主长这么大,连扫帚都未碰过。” 念完了的小尼姑回到房里,有一个师太模样尼姑正坐在她的房间里。 刚才还碎碎念的小尼姑结巴起来:“师、师太。” “妙言,你今日的经书可抄完了?” “还、还没。” “还不快些抄,不抄完不准吃饭。” “是。” 师太推门走后,小尼姑冲着师太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嘴里嘟囔道,“拿着鸡毛当令箭,等本公主离开这里,有你好看的。” 小尼姑肚里空空,咕咕作响,无奈之下,提起笔愤愤抄了起来。 她一日要抄二十面,她才抄了六面。 “静安师太,有人找您。”一个小尼姑过来向师太报信。 “人在哪儿?” “我带他们去东三寮房了。” 静安师太闻言,将素袍整了整,朝小尼姑说的东三寮房走去。 门推开,里面坐着一名年轻男子,穿着举止贵气十足,他的两边立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 其中一名侍卫开口:“师太,这位是随王殿下。” 静安师太双手合十:“随王殿下。” 随王宁旷站起身来:“师太不必多礼,我来呢,是来给庙里捐些香火。” 宁旷使了个眼色,一名侍卫将一摞盒子从身后提了出来,大大小小的盒子,看不出来是什么,但是肯定都是价值不菲的好货。 “随王殿下有心了,佛祖会庇佑您的。”师太再次虔诚地双手合十。 “师太,我还有一事相求,请您给我半刻钟的时间,我想看看我的妹妹。” 宁景湘,也就是那个抄经的小尼姑写着写着停下了笔,没吃东西实在饥肠辘辘。 芙蓉糕、脆皮烤鸭、卷心酥、八宝糯鸡、鱼片汤……想着就咽口水,这些以前想吃便可以吃到的东西现在要想吃上一口真是难如登天。 房门吱呀来了,宁景湘以为是那个讨厌的师太又来了,立刻坐直身子接着抄经。 “湘儿。”一道男声响起。 宁景湘立刻转头看去,“皇兄,你可算来了。”宁景湘站起身有些激动地抱住了宁旷。 宁旷轻轻推开抱住他的宁景湘,“湘儿,你可瘦了不少。” 眼前的宁景湘瘦了,也黑了些。 “皇兄,这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宁景湘想到自己的可怜境遇留下了眼泪,转而她又兴奋地摇起宁旷的手臂,“皇兄,你是不是能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湘儿,没有父皇的旨意,你不能离开这里,你要好好听话,把经书抄完。” 宁景湘的脸垮了下去:“经书、经书,我真烦这个经书,皇兄,那个什么师太就会折磨我,还有她身边的小尼姑还想让我给她打井水,真是太可恶了!” “湘儿,一定要忍,至少眼下,你要收敛你的脾气,我已经按照母妃的吩咐打点一二,你的日子较之以前应会好上不少。” 宁景湘不想说话,颇为泄气地坐在凳子上。 “湘儿,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父皇怎么会抓住我们的把柄?” “皇兄,都是那个宁时,他找人冒充你的下属骗我去了紫苑殿,然后套我的话,说知道我们用了晴风散,父皇就在偏殿里,听到了我跟他说的话……” “为兄知道了,我不会放过他的,”宁旷一只手紧紧捏成拳,眼里尽是狠厉之色。 夜风阵阵,吹过寂静的青怀庵。 一间寮房里,有两个人在说话。 “师太,还以为那个什么公主天家放弃她了,原来还是有人为着她好。” “嗯,等了这么久,也总算见着 些油水了。” “这个什么王拿来的东西可都是稀罕物。”这人说完,发出啧啧的笑声。 “从明儿起,给那丫头点甜头尝尝,记住,别给多了。” “师太,我明白。我办事你放心。” 宁旷来到青怀庵第二日起,宁景湘的伙食有了变化,每顿多了两个大白馒头,一碗豆腐青花汤,外加两个喷香的桃酥,也没人让她做除抄经之外的活计了。 宁旷回到礼部后,人变得低调了不少。他不再跟楼尚书商讨做哪些轻松讨好的事务,而是甘愿做起一位侍郎的手下,主动请教,埋头做事,一副虚心学习、默默付出的姿态。 “贤婿,近几个月过得如何?” “回泰山大人,在府里陪阿妍和骋儿,也觉得充实。” 楼尚书楼岑捋捋胡须,点点头,几个月不见宁旷,楼岑觉得宁旷变得沉稳了些。 这次的事情外人可能不知道什么,但是楼岑能猜到几分内情,允明帝明显留了些情面,所以,就要运用这情面好好做文章。 “早点下衙吧,有什么要做的明日再来。” “是,我这就回府。” 楼岑和宁旷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衙。 回府的路上,宁旷碰到了宁时。 “二弟,”宁旷主动打招呼,“许久不见,要不要跟我去随王府一叙?” “不了,大哥,我还有些事,下次再说。” “那也好,下次把老三老四也叫着,我们兄弟几个,好久没在一起痛快喝酒了。” “嗯。”宁时应了声,扬鞭催马,消失在渐渐暗沉的夜色中。 宁旷看着宁时离去的背影,目光由刚才的亲和倏尔转冷,变得愤愤起来。 不待多时,宁旷也加快马程,匆匆离去。 经过宁旷和宁景湘一事后,万贵妃也低调沉寂了不少。 每顿吃素菜素点,清粥简餐。也不再艳抹浓妆,如同回到了少女时候,不施粉黛,清水净面,服饰颜色样式也素淡不少。 万贵妃也没有主动去允明帝身边刷存在感,仿佛成了一个小透明,当然,允明帝也冷了她。 虽然被允明帝冷落,但万贵妃无比坚信,这只是一时一阵的,不是长久的,因为她对自己十分有自信。 后宫女子三千,年轻娇软的没有她妩媚风情,妩媚风情的没有她温柔晓意,不管怎样,她万贵妃在这个后宫,是独一份儿,无人能及的。 絮凝皇后地位够高吧,允明帝每月也只在坤宁宫待上一到两晚,还是按照规矩来的。而到她这夏翡宫,允明帝来了,便是他想来了。 允明帝每月到她夏翡宫少说三四次,多的五六次,一个月就那么些日子,能分给她这么多真是很难得的。 宫里最不缺美人,要说美人,当年宁时的生母丽嫔够美吧,连万贵妃见了都忍不住多看,更何况允明帝这样的男人了。 不过,惊艳众人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失宠的命,她本还以为是多么强大的对手。 这些陈年往事让如今的万贵妃底气十足,她靠在美人榻上,两个婢女在为她捶肩捶腿。 “贵妃娘娘,您的吃穿用度又缩水了,这些人真是小人嘴脸……”万贵妃的婢女木青拿着尚衣坊新制的衣服走了进来,语气有些埋怨。 这回夏翡宫分得的衣饰,不仅数量减少了,而且明显用料差了些。 相比于木青的愤愤不平,万贵妃却是没放在心上,这些人就是如此逢高踩低惯了,你受宠的时候,他们就赶着巴结,你失势了,他们就怠慢轻视甚至落井下石。 万贵妃轻笑,转了个身,让婢女接着帮她捶肩。 这一年,对于草原上的乃蛮人来说是一个灾年,遭遇百年旱情,水草凋敝,牛羊饿死。 为了生存,乃蛮人向大周边境发起猛烈攻击。 在对战过程中,陈敬遭遇伏击,他腹部中箭,箭矢淬了毒。军医医正为陈敬取剪疗伤,他算是暂时保住一条命。 陈敬的受伤,导致军心大挫,实力锐减。朝廷不得不重新选出能够率众之人迎击残忍凶悍、士气正胜的乃蛮人。 第35章 月夜之吻 放眼朝中,文臣武将,相比于才思敏捷的文臣们,有勇有谋的武将显得稀缺。 三年前,平昌伯但珩在战场上伤了腿,虽然已经治好,但是留有痼疾,尤其是严寒的秋冬季节就会肿胀疼痛。 “陛下,臣愿率部前往。” 就在朝堂为派谁前去接陈敬的班而争论不休的时候,但珩主动站了出来。此言一出,众人将目光投向了但珩。 “平昌伯,你腿有旧疾,而且年岁也不轻了。”允明帝看着但珩,悠悠开口。 “陛下,臣腿虽有旧疾,一直坚持吃药能控制得了,臣这点忍耐力还是有的,要说年岁,家父不惑之年仍然征战沙场,这不是问题。” “那……” “陛下,臣请命前往。” 只见,在武将一列的末尾,一人出列,半跪于地。是但回! 本来允明帝即将开口应允,没想到突然发生了这一幕。 但珩有些惊愕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果然虎父无犬子,但回,你从未上过战场,这回不是让你去做一兵一卒的,而是要率军杀敌,你有这个把握吗?” 但回跪得笔直,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臣看过前线传回的战报,对于战局有些了解,不说有百分百的把握,七八成应是有的。” 允明帝看着底下初生牛犊的年轻人,心中有一丝激赏:“朕允了,由但回率部前往,即刻起程。” 前方战事焦灼,不能有丝毫拖沓。越过下朝的文武百官,但珩看向但回,但回朝但珩点点头,意思是让但珩心安。 父子二人回到平昌伯府,他们的家人虽然不知道早朝的情况,但是对于战事还是知道的,而且看到父子二人的表情,猜到了些许事实。 “父亲,您是不是要上战场?” 但嵩过来问道。老平昌伯夫人、平昌伯黄夫人、但回妹妹但潇也都聚拢而来。 “我本来要去的,不过现在,是阿回去了。” “什么?!”几人都发出惊讶的声音。 但回给家人简单讲了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情。 “阿回,我的好阿回,你主动请缨,是好样的,但是,这一路凶险,你应该能想见得到,一定要善谋善略,不要逞能显勇,我们等你平安回来。” 无论家中谁上战场,老平昌伯夫人都是担心的,这次,她本以为是自己的儿子会被陛下选中,却没想到,是她从未上过战场的大孙子但回,她的忧心是必然的。 老太太没有像以前一样忧心忡忡,而是褒扬和提点但回,她认为,一旦被陛下选定执帅,就要一往无前,无所顾虑。 “阿回,看你了。”但珩拍了拍但回的肩膀,简单说了五个字。 黄夫人默默地收拾东西,但嵩、但潇也跟着帮忙。 但回回书房收拾,他仅用几分钟就收拾好了,然后提起笔在纸上快速写着。不到半刻钟,他出了书房。 正午时分,但回已经率部踏上征途,迢迢千里驰援。 一直心念但回的宁景湘当然不知道此事,她的生活虽然改善了,但她并不满足。“我要吃芙蓉糕”,宁景湘对青怀庵的厨子颐指气使地吩咐道,不过,无人搭理她就是了。 宁时找青木大师问的药确实有效,宁景秀创口处皮肤完全平整,而且红点已经消失了。至于但回给的药,还没来得及用上。宁景秀将但回给的小木罐子放在架子上,还有但回送的那只蝴蝶簪子,宁景秀将它放在了旁边的屉子里。 “齐安表姐,这是我大哥给你的信。”学琴的时候,王泠悄悄递给宁景秀一封信。 王钰嫁给了宁明,陈冰玉嫁给宁聿去了藩地,两人便没来了,现在只剩下宁景秀、王泠和王泠的表姐何明君三人。 “舫表哥写给我的?” “大哥说你看了就知道。” 回到揽月宫,宁景秀拆了信看来。信很短,字如游龙,并不难看,能看出是仓促之间写的。宁景秀看向落款处,是但回给她写的信。 信只有寥寥几句话。宁景秀放下信笺,抬头望,大雁南飞去,已经是深秋时节了。 对于但回的心思,宁景秀有朦胧的感知,但她并未深想细想。 前些时日,絮凝皇后提及了但回的名字,话语里尽是赞许。 但回此人,要家世有家世,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要品性有品性,似乎真是少有与之比肩之人。关键是他还有一种肯吃苦、敢担当的大气,这一点在贵公子身上极为少见。 或许,但回确是良配? 宁景湘并未憧憬过未来的婚姻生活,她难以想见那是什么样子,或者说她的驸马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该如何与驸马相处,这些她都没有期待。 到时会有公主府和驸马府,分府而住是平常夫妻的相处方式吗?如果公主有公主的自持,驸马有驸马的骄傲呢? 如此来看,但回好像真的合适。 “要是殿下也能这般看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样的二殿下平日里都看不到。” 几个谷王府的婢女躲在丛林后面,看着远处廊亭灯火通明。 此时,宁时正与宁景秀坐在亭子里品尝吊锅。 刚刚往廊亭里端菜碟的圆圆脸婢女退了回来,也加入了几个婢女的议论,“我没觉得二殿下有什么不同,还是那个样子。” 其他几个婢女嗤道:“傻啊,你!” 没看见,二殿下看齐安公主多么专注,眼里都是笑影吗? 圆圆脸婢女不服气:你们都聪明,也只有在这远看的份儿,我可是能送菜碟到二殿下那边去的。 “一个个站在这里干什么呢?还不去干活?” 林长史神不知鬼不觉地窜到几个婢女身边。 “林长史,现在都酉时了,该做的事情白日都做完了。” “那就去小厨房帮忙。” 婢女们一个个心有不甘地走了。 “等等,玉喜留下,等下殿下他们吃完了你帮忙收拾菜碟。” “是,长史。” 玉喜就是那个圆圆脸婢女的名字。 林长史之所以选中玉喜,是因为她一种傻气的质朴,而其他婢女心思都活泛了些,林长史生怕她们谁又像以前的宫女艾回那般玷污了他们家殿下的“清白”。 在林长史心里,他尊贵的殿下就如莲花一般高雅,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特别是不能被这些俗人碰一下。 此刻的廊亭里,满溢着香味。冬日北风寒凉冷冽,吃吊锅能暖心肺暖脾胃,每个汗毛孔都酣畅不已。 “齐安,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宁时见宁景秀眼角眉梢没有往常那般舒快,遂问道。 “没什么。”宁景秀低头用筷子拨弄了下她碗里的细脍。 “等下你弹一曲,我用萧来和(注:四声)你。” “好。” 谷王府的琴,是府里新得的凤尾琴,音色清润明亮,余音绵长不绝。宁景秀弹得曲子是往年的那首《平湖秋月》,而今弹起来,技艺自不必说,心境也大为不同了。 宁景秀弹完前奏,低沉悠远的萧声袅袅升起,在古琴的清雅旋律中,注入了深沉旷远之感。 本来萧声应是孤独的,但此时的萧声是追随着琴声的,在静寂的冬日夜空中循风而上,合奏一段缱绻人心。 “二皇兄,陪我走回宫吧。”宁景秀披上了她的斗篷,准备离开谷王府。 此刻,夜空星子点点,即暗又明,眨着眼睛。 “行。”宁时也披上了斗篷,他让宁景秀的马车先行回去,和宁景秀走在了清冷静谧的青石板路上。 两人本来隔着半臂远,走着走着,越来越近,直到指尖相触,宁时感觉到传来的柔软微冰的触感。他生起一股念头,很想握住他手边的那只手,这股念头在他心中挣扎徘徊。 却没想,过了一会儿,宁景秀主动挽起了他的手臂。宁景秀的这边身体贴着宁时的手臂。 “好暖。”宁景秀笑着看向宁时。 宁时回以一笑,而他的心绪蓦地悸动。他想把手臂抽出来,将宁景秀揽入怀中。 不,还是就这样走路吧! “二皇兄,我为什么对我未来的驸马并不期待呢,好像不管他是谁,我都难以满心欢喜。” 宁时专注地看着宁景秀的神色,想看清她心中真实的想法。 宁景秀亦是看着宁时,宁时的眼睛里有一股暗流在涌动,宁景秀下意识就轻声说出了心声:“二皇兄,他能如你这般对我好吗?” 宁景秀觉得氛围蓦地不同,她有些突兀地转头看向前面:“二皇兄,你以后会娶王妃,不可能一直对我这般好,也是,兄妹总和夫妻是不一样的。” 宁景秀惊呼一声,她被宁时揽入怀中,能切实地闻到他身上的竹木味道,恰似阳光洒在竹叶尖。 “二皇兄……”宁景秀喃喃,她抬起头,看向宁时。宁时无疑是俊朗的,他鼻梁高挺,从宁景秀的角度,能看见他流畅完美的下颌线条。 此刻的宁景秀,她的眼里蓄着潋滟的水光,娇俏的鼻头因为风吹亦或是激动地发红,嘴里微微呵着凉气,她的唇…… 宁时眼色蓦地深沉,他倾下身,冰凉的触感如同上次一般让他心神战栗,就在他想进一步体验这美妙的感觉,他被推开了。 “二皇兄,你、你,我们……”宁景秀慌乱地看了一眼宁时,抬脚自顾自地向前走,宁时跟在她的身后,到了宫门,宁景秀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宁景秀匆忙逃也似的背影,宁时第一次觉得彼此的身份让他如此颓丧。 回到揽月宫、躺在床上的宁景秀心绪纷乱,刚才唇边的触感就和上次成安湖落水之后梦中忆及的触感一般无二,如果说上一次宁时亲了她是为了让她苏醒,这一次呢? 宁景秀翻来覆去,不知该怎么收拾这乱成一团的心绪。 宁时靠在小院子的廊柱旁,看着皎皎明月出神。还是冲动了,肯定把那丫头吓着了! 今日肯定发生了什么,要不然宁景秀不会如此这般,他得探听实情。 第36章 牛肉酥 宁景湘从青怀庵回到宫里的时候,已是冬日时节。本来允明帝处罚宁景湘在青怀庵半年,但是她晚回宫半个月,不是因为别的,她的经书才抄完。 “母妃。”宁景湘见到万贵妃,立刻上前环住万贵妃,眼泪簌簌地掉落,仿佛要把这几个月所受的苦楚都哭干净。 “湘儿。”万贵妃仔细端视半年多不见的宁景湘,瘦了一圈,气色也不太好,“我的好女儿,你可受苦了。” “那个什么青怀庵真是欺负人,尤其是那个静安师太,以为她是谁,我想吃什么她都不给,想要什么她都不给,天天督着我抄经,母妃你找个人好好教训教训她。” “湘儿,你就好好安心着,青怀庵的事儿让你皇兄着人给他们吃些苦头便是。以后不要擅自行动,你父皇这次对你失了望,你就好好表现,乖乖巧巧,安安静静的。明年你就要及笄了,到时给你定门好亲,选个好驸马。” “母妃,我就想嫁给但回。” “湘儿,京中好男儿多的是,干嘛非要选他?你舅舅家的蒙表哥就不错……” “母妃,我不喜欢蒙表哥,我只……” “湘儿,平昌伯回绝了你父皇,你父皇已经明确表态,这事儿就由不得你固执了。”看到女儿几欲流泪的模样,万贵妃又放低了声音,“你舅舅不久就要回来了,他回来之后……” “齐安呢?” “回二殿下,公主、公主她到恭王府去了。” 宁景秀多日避而不见他,宁时有些失落、有些怅惘还有些慌。 宁时见春芳闪烁其词的模样,心中有了计较。 宁时踱步走向了宁景秀的小院子。房门紧掩,窗户半开,透过窗户看,里面真的没人。 宁时在窗台边伫立,仿佛自言自语道:“齐安,给你买了牛肉酥,要趁热吃才好。” 宁时站了片刻,转过身。“这是我给齐安买的牛肉酥。” “是。”春芳接过宁时手里的一包牛肉酥。 宁时转身离开。 待宁时走后,春芳又朝门口看了看,然后转过头轻轻说道:“公主,二殿下已经走了。” 这时,紧闭的房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人,正是春芳所说去恭王府了的宁景秀。 她就在房里,但是在屏风后面。到现在她还不知如何面对宁时,她怕看到宁时那样深情的目光,她怕自己怦然的心,这都是让她感到无措的。理智告诉她,这些都是不该存在的,是错上加错的。 她接过春芳手里的那包牛肉酥,还热腾腾、香喷喷。这牛肉酥是京城南门出了名的,拿到手里还如此热乎,宁时是怎么办到的? 漠漠黄沙里,烈烈旌旗中。 但回到了边境,立刻接手陈敬的军务。他将陈敬这段时间所记载的日志都看了一遍,陈敬的字迹不好看,但他记得很用心,包括接下来的思路和打算。他还重点提到敌方一个叫达哈的人,这个人善用奇诡之道,而这个人,正是让陈敬遭遇突袭的人。 但回翻着陈敬的手札,到了他受伤的那日,便没再写了。但回将手札放回的时候,里面掉出一个信封。 但回将信封捡起,上面写着:兄长亲启。 是陈冰玉写给陈敬的。 而今陈敬身负重伤,无法回信,也不知陈冰玉知不知道她的兄长受伤的消息,会不会因为迟迟没有回信焦急不已。 说到信,但回想到自己给宁景秀留的那封信,她应该看到了,不知她是何种感受,会不会给自己回信。 但会自嘲地摇摇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他给宁景秀写信,就压根没想过她会回复,只是想表明自己的心迹。 大周军抓住了达哈身边一个身份较高的参将务术。务术身形异常高大,约有九尺长。四个士兵将其押解到大帐中,此人手长脚长,手上戴着镣铐,他一开始不愿意跪,四个士兵也拽不动他。两个士兵用叉戟的柄头狠戳他的腰腹,他才跪了下去。 有会乃蛮话的译者也在大帐里,将但回的审问翻译给务术。务术多是答一两个字,有的干脆答非所问,态度极为不屑。但回细看务术片刻,挥了挥手,让士兵将务术带下去。军营里最不缺让人开口的法子,对于俘虏,自有一套“招呼”他们的办法。 就在几名士兵押着务术转身的时候,务术猛一发力,将押解的士兵甩到地上。务术真可以说是个力气怪物,镣铐根本铐不住他,他将镣铐生生掰扯成了两半。 “但大人,小心。”侍卫迅速抽出长剑迎击务达,务术直接手握长剑,将侍卫推到了一旁。务术的目标很明显,就是正中央的但回。 但回没有任何武器傍身,眼见着,务术如斗的长拳向他挥来。但回利落地闪身避了过去。 但回个子不矮,但是务术明显身量上压过他。 虽然身高极高,但是务术行动并不笨拙。但回闪避之后,务术灵活地在桌案上翻了个身,一双如剪刀的大长腿朝但回袭来。 但回拽住务术的脚踝,将务术的腿盘向他的膝盖,务术一把挣开,双脚踢向但回的胸口,堪堪蹭上了但回的衣服。 兔起鹘落,但回一下越到了务术的前面,直直给务术一拳,务术胸膛生生接了一拳,但他没有任何反应,立刻双手挥向但回,两人空手搏斗。 但回惊愕,这是怎样一个身体力量强大的怪人! 一般人受了他那一拳,不说口吐鲜血,至少会咳嗽难受,而这个务术连一口气都不带喘的,立刻与他相搏。 但回眯起眼睛,这个务术,肯定有软肋。 但回抄起舆图板朝务术飞去,务术躲了过去,然后是笔筒,砸到了务术的胸肋处,接着,一个镇纸朝务术的腰腹飞去。 务术弯下了腰,说时迟那时快,但回抄起刚刚那把长剑直直扎向了务术的要害处。 务术哐当倒地。 其实,这个务术并不是“偶然”被大周军擒获的,而是达哈特意安排,目标就是主帅但回。如果计谋成功,那么大周又折损一帅,如果计谋不成功,顶多就是牺牲了务术罢了。 “殿下,殿下。” 宁时刚回谷王府,林长史立马躬身迎了上来。 “怎么了?”宁时停住步伐。 “殿下,大殿下给你送来两位女子。” “哦,其他人他也送了?” “据奴才打听,也送给了三殿下和四殿下。” “嗯,你看着安置吧。别让她们靠近我的院子。” “是。” 以前遇到这种事,宁时也是这种方式,林长史也习惯了,不过这回…… “怎么,还有事儿?” “殿下,奴才想跟您说的是,其中一位长得和齐安公主有些几分像,乍一看像,但是仔细看又不像。” 说到最后,林长史声音越来越低,因为宁时皱起了眉头,明显不愉。 “人呢?” “奴才让她们在小园子旁边杵着呢。” 从假山后面,宁时看见了宁旷送来女子的面容。 确实眉眼有一点像宁景秀,面容自是远不及宁景秀貌美,一双眼睛过于灵活,看着就令人生厌。 “老大真是会恶心人。” 宁旷如此做,就是为了膈应和恶心宁时,谁叫宁时上赶着对宁景秀好呢!当然,宁旷猜不到宁时的内心,他只以为宁时居心叵测。 “行吧,把她们安排在府里最边缘的院子洒扫。” 镇前大将军万勇,万贵妃的亲哥哥,宁旷和宁景湘的舅舅,此刻,他带着家人在回京的途中。 “好久没回京城了,我几乎没什么印象了。”说话的是万勇的女儿万亭,她八岁那年随父亲离开京城到了北境,这一去就快七个年头了。 大周北边是骁勇的东斯拉夫人,万勇这几年一直率部在北境戍边,抵抗东斯拉夫人的入侵,算是卓有成绩,北境从一片蛮荒到现在发展起一带富庶的边陲小县,治理得井井有条。 万勇只是每年述职的时候回到京城面圣,其他时候,他们一家人就待在北境。万勇的儿子万蒙倒是中间跟着回来过几次,对京城比他妹妹相对熟悉一些。 第37章 宁时之计 “殿下,殿下。” 随王府,宁旷正在品茗,这是大理国进贡的普洱茶,淡然清鲜。 这时,随王府的长史前来禀报,他的神色匆忙,明显事情非同小可。 “怎么了?慌什么?”宁旷皱眉,闲逸的氛围就这样被打破了。 “殿下,外面有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那个妇人说是您的外室。” “什么?”宁旷将手边的茶盏哐当砸到地上。 此时的随王府外,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小娃娃,妇人衣着素淡,衣料却是上好,她的容颜端丽,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纯美。她没有往常那样外事上门绢帕啼哭的样子,小娃娃虽然小,但也安安静静地依偎在妇人身边。 如此一来,赢得不少人的好感和同情。 她们身边围着不少人,多是附近权贵人家的亲眷,还有婢女小厮们。随王府的侍卫向把这娘俩逐走,但是无奈门口乌泱泱的众人拦着,有看热闹要看完的,为这娘俩抱不平的。 这时,随王府门打开。随王府的男主人宁旷在万众瞩目中走了出来。 宁旷朝人群中间跪的那一对母子走了过去。 “你认识我?” 妇人看到走到她眼前的一双蟒靴,抬起了头。“殿下,奴总算见着你了。” 妇人眼睛里闪过欣喜,如同死寂的房间一下被火烛点亮。 “爹爹。”妇人身边的小娃娃奶声奶气地叫着。 宁旷眉毛挑起,“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大的孩子?” 小娃娃不大,可是比他与楼妍所生的宁骋大了一点。 随王府的两三个嬷嬷过来将妇人扶了起来,还有一个给旁边的小娃娃递上几颗糖果,小娃娃眼馋,接了过去。 “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娃娃。我得提醒你,讹我的代价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绝对超过你的想象。趁我还有点耐性的时候,你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 宁旷已经想好了,这对母子离开这里之后,立刻派人偷偷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干掉,敢到他的地盘讹诈他,是嫌没活够吗?! 妇人微微低下头,不知不觉泪盈于睫,有我见犹怜之感。“殿下,舟儿想您,总是念叨你,说爹爹怎么不来看他,是不是不要他了……”妇人越说越伤心,到最后泣不成声。 宁旷却是对美人眼泪直接无视,他挑起眉头,明显已经愠怒了。 周围人见宁旷无所动容,还目露凶光,纷纷为妇人抱不平。 “看这孩子,眉眼和随王长得多像啊,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啊,说不是父子谁信啊!” 周围人的议论声更加激起了宁旷的恼意,“来人啦,将这两人给本王带到官府去,本王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随王府一群凶悍的侍卫将妇人和小娃娃带走。妇人一步三回头,眼里尽是凄然之意:“殿下,你可以不要妾身,但你不能不要舟儿啊!他可是你的骨血啊,你说过,会接舟儿进府的。” 周围人的议论声更大了,觉得宁旷冷酷至极,对于亲生骨肉说抛弃就抛弃了,还将人捉去官府,无情,太无情了! “看什么看?!”宁旷不耐地冲围观的人喊着,然后一跃上马,朝官府的方向去了。 这件事在京城引起极大的波澜,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堂堂随王殿下,不仅养了外事,而且连孩子都有了,还比他的嫡子大上些年岁。这说明,随王在成亲之前,就和那个女子有了苟且。 宁旷走到哪里,都有异样的目光投来。 宁旷的老丈人礼部尚书楼岑的目光也让他不舒服。 “岳父,我没有养外室,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有人借此诬陷我。” “随王殿下,恐怕你这个话无人能相信。” 就算宁旷说的是事实,证据呢? 街头巷尾传得越来越有鼻子有眼。说宁旷偶然得见这个女子,便觉惊为天人,所以金屋藏娇。无奈两人身份地位太过悬殊,只得隐着瞒着,可是宁旷禁足到现在,一直没去看过母子俩,这女人便来随王府找人了。 连官府的人都在女子身上搜出了一个荷包,荷包的一角绣着“旷”的字样,里面装着一首情诗,还真是宁旷的字迹。 “你干什么?连你也不相信我吗?”回到随王府,宁旷见楼妍立刻抱起骋儿转身离开,明显避之不及的模样。 “殿下,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做过什么与我交心的事儿吗?” 御史官更是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封封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向了允明帝的桌案。 “老大,跟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个儿子,谋害手足,前段时间被禁足后,踏实做事,还觉得他有了些改变。现在爆出养外室的丑事,居然连私生子都有了,这不是乱了皇家正统吗? 看到允明帝眼里浓浓的失望,宁旷心被刺了一下,他立刻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没有养外室,是有人蓄意栽赃!” “那好,就等着官府的审判吧。” “儿子,母妃可不相信你脑袋这么蠢,做这种自戕羽毛之事,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要撬开那个女人的嘴……” 听了万贵妃的话。宁旷想插手官衙审讯,却没到为时已晚,允明帝早已派了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少卿来督办此事,他再插手,倒是显得欲盖弥彰。 就在这事儿闹了将近一个月后,女子的家人突然找上门来,说女子精神有些失常,不记得孩子的父亲是谁,看到随王宁旷之后便觉得分外熟悉,以为他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爹。 不知怎的,女子就带着孩子找到了随王府,就闹出了此事。 有人说这是被有心人利用,故意陷害宁旷的,还有人说这是宁旷息事宁人的做法,买通了女子的家人,反正各有各地说道,众说纷纭。 就在这场风波几近平息的时候,镇前大将军万勇一家到了京城。 允明帝设宴为万勇接风洗尘。 教坊司的歌者舞者正在台上表演。隔着台幕,宁时目光稍转,便能看见对面的宁景秀,而宁景秀并未看他,她似乎在看舞者的裙边,上面缀着一颗颗圆圆的毛球。 第38章 主动道歉 宁景湘身旁坐着一个少女,年纪和宁景湘相仿,这是万勇的女儿万亭。 一双丹凤眼,斜挑出柔媚的弧度,鼻梁挺翘,更添了一份婉丽,而她的下颌部分,则像万勇,线条较为圆钝,中和她五官上半部分的媚意,整个人看着明丽大气。 万亭抬眼,注意到了对面。“湘表妹,那是谁?” 宁景湘顺着万亭的目光看去,语气有些冷:“宁时,二皇子。” 听到宁时的名字,宁景湘下意思转头,只见宁景湘目光不善,而她身边的万亭则眼含兴味。 因为舅舅回京,宁旷的心情比之前些时日的乱七八糟,算是有了起色,他正在和身旁的表哥万蒙寒暄。 宴席上,允明帝坐在上首主位,万勇坐在次主席。近一年未见的君臣二人聊得热络,万勇没有一般大臣面对允明帝时的畏怯,他有恭敬也有自然的谈天说地,这可能也是允明帝内心偏重万勇的一点原因。 万勇的妹妹万贵妃也出现在宴会上,这是她这么多时日第一次出席正式场合,也是第一次见到允明帝。 “齐安。” 宴席罢了,宁景秀先一步朝揽月宫方向走去。听到宁时叫她,她不但没有停步,反而加快了脚程。 她还准备继续向前走,没注意,脑袋撞上了某个人的胸膛,她抬头,是宁时。 宁时一下跃到了宁景秀的前面,正带笑看着她。 “二皇兄。” “齐安,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我……”宁景秀“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你难道此生都不再见我吗?”宁时说完语气放轻了一些,“那天的事情是我冲动了,抱歉,齐安。” 宁时看向地面,在宁景秀身边来回走了几步:“走吧,我送你回揽月宫。” 一路无话。 宁景秀这次放缓了速度,以平时的步速走着。宁时跟着她,中间隔着一臂距离。 直到到了揽月宫门口,宁时开口:“你进去吧,我还有事,就不跟你进去了。” 宁景秀回头,露出一抹微笑,并朝宁时挥挥手。 宁时也回以一笑。看宁景秀的身影消失,宁时这才转过身。 冬阳有些惨白,并无多少暖意。 在宁时心里,他并没有做错,根本无需道歉。情之所至,大抵如此。 但是,对于并不知道实情的宁景秀来说,他们两人是兄妹。所以他要道歉,还得以后小心翼翼,以免再把她吓着,以免她又躲着他。 万贵妃让宁旷和宁景湘陪着万蒙万亭兄妹逛京城。万亭许久没有回过京城,所以对她而言,京城的风物很新鲜。 万蒙长得壮实,模样周正,笑起来一口白牙,憨憨厚厚的,看起来没什么精明心眼。 他殷切地跟在宁景湘身旁,宁景湘有什么中意的小物件他也主动掏银子。 “湘表妹,你平日里喜好做些什么?”万蒙和宁景湘闲聊天,宁景湘态度算不上热情不谈不上冷淡,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万蒙倒是能聊,他还跟宁景湘说了北境的生活,听起来有些意思。 将京城的繁华市集逛了一圈,宁旷邀请万蒙和万亭去随王府用膳。 “旷表弟,你这府邸很阔气啊!”万蒙和万亭都是第一次来谷王府。他们给楼妍置办了钗环等挚物,给小宁骋准备了一包金豆子银豆子和动物模样的木头玩具。 “谢谢表舅表姑。”在楼妍的教导下,宁骋小大人模样地向万蒙和万亭道谢。 “骋儿真乖。”万亭怜爱地抚摸宁骋的小脑袋。 “亭表妹,你多年未回京,有什么想买的想要的问你表嫂便是。” “好,谢谢表哥表嫂,那亭儿便有求必提了。” “亭表妹不必客气,但提无妨,不必拘礼。”这回说话的是楼妍。在人前,她总是颇为配合宁旷,极给他面子。 “我以后就时常来烦扰表嫂了。” “我也要旷表弟多多关照了。” “哪里哪里,我还要表哥多加指点。” 一顿饭可以说是语笑喧阗,宾主尽欢。 宁景湘已经回到宫里,到了万贵妃的夏翡宫。 “湘儿,你表哥人还不错吧!” “母妃,我不喜欢他,长得也不好看,看起来傻傻的。” “湘儿,你表哥模样挺好的,他已经跟着你舅舅执管一部了,算是有些本事,而且我看他对你不错,以前他回京城的时候,不老是要带你玩儿。” 能跟但回比?哪有但回好? 宁景湘心中不屑,但她面上不显。反正万蒙对她好,她也没什么损失,顺带这是万贵妃想看到的,她就先满足一时。到时候真正到了那一步,她再拒绝、一哭二闹也不迟。 宁景湘想着她的算盘,那边,万蒙和万亭从随王府出来,碰上了回来的宁时。 宁时在谷王府门口下了马。 “二殿下。” 宁时看到万蒙和万亭两人,朝他们点了点头,便朝府门口走去。 “妹妹,你看什么呢?” “这个二殿下有点意思。” “怎么,你对他感兴趣?”万蒙对妹妹万亭的性子很熟悉,看到妹妹的表情,他接着说道,“你跟他没有结果的,不说父亲不会同意,姑母他们肯定不会应允。” 万亭不以为意地笑笑:“哥哥,你还是先把湘表妹搞定再说。” 四下无人的时候,万蒙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憨厚,脸上尽是不屑之色:“要不是父亲的意思,我才懒得上赶着对她好。自以为是,对我爱答不理的。” 想在北境,不知多少姑娘对万蒙投怀送抱,哪用得着他去低声下气操心费力。 “大哥,以后宁旷要是登了大宝,有这层身份在,自然我们都能更加荣宠无忧。” “那你还对宁时有意思,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万亭没说话,笑得莫测。 在万亭眼里,除了家人之外的男子,都是猎物罢了,尤其是那些容貌俊美有本事的男子。她有美色,又有脑子,凡是她有点兴趣的男子最后都会心悦于她。 “皇上,您可算来了臣妾这里。” 这么多日过去,允明帝第一次驾临夏翡宫。 万贵妃的声音带着几缕哀戚,又有些小女儿的娇意。她媚骨天成,即使略施粉黛,仍然有一种勾人的意态。 她向允明帝靠了过去,紧紧贴在允明帝的怀里。允明帝难再自持,两人又像以前那个数不尽的夜晚一样,缠绵在一起,如胶似漆。 皇家马场。宁景秀和王钰坐在台子上,看场中马球竞逐。 王钰比婚前稍微圆润了一些,和以前的清冷气质不同,她如今脸上时常曳着清甜的笑意。 今日本来是宁景秀、宁清和王钰三人在马场随意骑马,尔后,宁旷带着万家兄妹来了。 可能是受宁旷的邀约,其他几位皇子也到了马场。 一队是宁旷、万蒙、万亭和宁昶,另一队是宁时、宁明、宁清和车旭,由于人数不够,车旭是被宁清拉来凑人数的。 今日万亭着一身红色紧身劲装,勾勒出她苗条曼妙的身形,充分展现优雅迷人的曲线,散发着张扬明快的美感。 她不仅姿容出色,而且她的马术堪称一流。在北境,万家兄妹骑马赛马打马球可谓家常便饭,在那里,马球的风格要比京城彪悍得多,受点伤司空见惯。 隔壁训练校场不少小伙子偷闲前来观战,他们的目光聚焦点自然是没见过的万亭。 “那是谁家的姑娘?打的可真好!” “打得好,我看你是瞧人家长得好吧!” “别嚷嚷,那是镇前大将军的宝贝女儿,不是我等能议论肖想的。” 说话的声音突然止住,然后一个声音又突兀响起:“那有什么?等我成了大将军不就行了!” “等你成大将军啊,人家都是孩子的奶奶了。” …… 宁时接车旭的传球,立刻朝前突进。 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宁时的右后方迅速窜到了左后方,紧接着,一个球杆向宁时的球杆探了过来,准备使一道“弯刀劈柴”,宁时俯下身,带了点速度,将探过来的球杆打了下去。 “二殿下,真是不怜香惜玉。”万亭并未因此着恼,她反而笑得明媚,给了宁时一道眼神。 美人的眉眼官司宁时并未多看,他继续向球门奔进,在宁旷和万蒙夹击的时候,宁时将球传给了包抄上来的宁明,宁明精准接住,将球挥入门洞。 当宁时再次得球的时候,宁旷使了个颜色,万蒙迅速飞马而来。万蒙的身形很魁梧,他大力挥舞着球杆,直直压住了宁时球杆中的球。宁时被掣肘,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两人僵持半天。万亭也跟上来,她自然是帮她的哥哥抢球。宁明也追了上来,谁也不让睡。 突然,与万蒙一直抗衡的大力消失了,万蒙的手失去控制,球杆迅速回弹,球托打在了宁时的肘部。 宁时立刻捂住肘部。 “流血啦!”宁明叫了一声。 随即,马场不同角落布守的人都围了上来,包括宁景秀和王钰也察觉不对劲,下了台子去看。 “不碍事。”宁时没有恼怒,他骑马慢慢往马场门口而去。 与赶上来的宁景秀四目交汇间,给了她一个安定平和的目光。 因着这一出,比赛是没法打了。宁旷倒没觉得什么,反而他心里有些满意,让宁时伤了正合他意。 第39章 探望 “殿下,齐安公主殿下来探望您了。” “让她进来。” “是。” 宁景秀推开门,开门见到宁时正坐在桌案前,他的面前放着一本书。 “二皇兄,怎么不好好休息,还看书?” “没事儿,一点小伤。” 宁时的手臂上挽着带子,他穿着宽松的衣服遮蔽住了。 “吃了吗?” “我不是来你府里吃饭的。” 宁时笑着调侃,“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宁景秀朝宁时努了努嘴,坐在了他的对面。 “二皇兄,你是不是故意受伤的?以你的反应速度,我不信你躲不过万公子的球杆。” “齐安,你别把我想得太厉害。” “我没把你想的太厉害,是我了解你。” “那你说,我为什么要故意受伤?” 一瞬的沉默后,宁景秀还是说了心中的想法:“你是怕伤到了那个万姑娘?” 在宁景秀看来,当时万蒙手中的球杆反弹的方向离万亭最近,是冲着万亭而去的,万蒙可能会控制地很好,但是那个球杆难免会触碰到万亭的手甚至是脸。所以宁时就怜香惜玉地牺牲了自己。 宁时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他咳了两下,笑出了声:“齐安,你既然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可没那么好心为一个无谓的人让自己受伤。” “我还以为你怜香惜玉了呢。” “我就算怜香惜玉,也不会为她。” 静默片刻,待宁景秀觉得宁时的眼神又要专注得让她难以应对的时候,宁时突然扭转头,站了起来。 “走吧,就算你不是来吃饭的,我这个做主人的也要招待你。”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得了便宜卖乖。” 两人说笑着往前走,突然,林长史匆匆跑了过来。 “殿下,殿下,大殿下来了,他身边有一个公子和一个姑娘,说是镇前大将军家的少爷和小姐,他们说不小心伤了您,特意前来探望。” “就说我在休养身体,不见。” “二皇兄,这样不太好。” 没必要不领镇前大将军儿女的这个情,拒绝的话,以后难交往,对宁时没什么好处。 宁时看向宁景秀,宁景秀点点头。 “行吧,我去看看。” 还没有几步,迎面就碰上了宁旷和万家兄妹。 “老二,不用你来迎接我们了,我们考虑到你有伤在身,就自己进来了。” 万蒙万亭在宁旷的一左一右。万亭已经脱下了红艳的劲装,换上了青色的袄裙。 “二殿下,某技艺不精,多有得罪了。” 万蒙说着,半跪下去,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 “无事,万公子,是我技艺疏浅,打马球小磕小碰本也正常。” “老二,既然我们来了,是不是可以在你府里用膳啊?上次就没吃到你府中的乔迁宴。” 宁旷扫了宁时的手臂一眼,双手覆在身后,料想宁时要说什么,他又开口道:“齐安在这里,想必肯定有好饭好菜吧。” “自是有的。林长史,跟厨房说一声,好好张罗。” “是,殿下。” 吃饭的时候,婢女玉喜端上一盅莲白翡翠汤。 后面跟着呼哧呼哧的林长史:“玉喜,我不是叫你别端这个汤了吗?怎么你又拿过来了?!” “长史,这是殿下吩咐给公主殿下做的。” “算了,放这儿吧。”宁时开口。 林长史瞥了一眼没有眼力见的玉喜:这丫头,傻,真傻!没看见府里来了这么些客人吗,还只给公主殿下一人。 以前宁时吩咐过,只要宁景秀到府里吃饭,就给她熬一盅莲华翡翠汤。这个汤品以小火小盅慢熬,用红枣、当归、野菌子、白莲、雪莲、玉荞等熬制而成,女子食用尤为好。 这是喻大厨的私房,加了秘而不宣的私料,一般人连听都没听过,更遑论吃了。 “老二,你这样做未免不妥吧,齐安是客,我们就不是客吗?” “齐安落水,身体有些畏寒,这汤是给她调理的。” “看来二代殿下和齐安公主关系很是要好。”一旁的万亭开口。 宁时没搭腔,低头夹菜。 宁景秀朝万亭温软地笑笑,这就是肯定她的说法了。 “老二对我们几个兄弟和其他姐妹都不怎么样,但对齐安却是相当好的,可以说是相当上心。”宁旷说话的时候,着重突出两个“相当”,听起来有些令人玩味。 “我对齐安确实很好,当然,还可以更好,老大,你无需羡慕,因为是羡慕不来的。” 宁旷被宁时一席话噎住,他不屑地动了动嘴角,转而举著夹菜。 “我今日亲眼得见,二殿下的骑术非同一般,只是被我大哥误伤而已,也是救了离得更近的我,我敬二殿下一杯。” 在万亭看来,宁时是有机会避开的,却是承住了万勇的球杆,这个举动,倒是像在护着她…… 万亭如此想着,心中生起一丝得意,却没想,听到宁时悠悠说道:“万姑娘多心了,确是我技艺疏浅,硬生生挨了那一下,我有伤,就不便喝酒了。” 万亭的表情僵了一瞬又回复正常:“是我考虑不周了。” 说完,她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接下来,吃饭的气氛变得索然无趣。 待宁旷、万家兄妹走后,宁时和宁景秀坐在长廊的木椅上。 “齐安。” “嗯?” “齐安,但回离京之前给你写信了?” “嗯。”宁景秀料想宁时会知道情况,也不打算隐瞒。 “你…怎么想的?” “信收拣起来了,我没给他回信。” 冬日的晴空是青碧的,恰似清水流过蓝宝石,澄净明耀。阳光温柔地倾洒一地,宛如素影。 “你想要什么及笄礼?” “还没怎么想。”宁景秀莞尔一笑,“二皇兄,你打算送我什么,是不是已经置备好了?” 宁景秀了解,宁时对于放在心上的事儿,绝对会仔细筹谋,不会仓促行事。 宁时一副“就你聪明”的表情:“这几日,我在府里养伤,你要无事的话,便来府里…陪陪我。” “好。” “这个宁时,性子还真令人不喜。” 万家兄妹回府的路上,万勇评价道。 “他没有强大的母族妻族,到时都是挨宰的命。” 再俊再潇洒有什么用,如果宁旷将来即位,宁时的命运肯定不在自己手里。 “咋了,妹妹,宁时的态度让你心灰了?” “不至于。”万亭拢了拢头发,看看自己如葱根的手指。从来没用过心,怎么会心灰,真是可笑。 六出装来百兽王,日头出后便郎当。 京城飘飘洒洒下起了大雪,雪比去年还要大。 宁时刚走出房门,一个白色物体朝他飞了过来,他迅速闪了个身躲开了。 “二皇兄,你躲什么?真不好玩!”宁景秀有些不满地嘟囔。 宁时从来不和她打雪仗,他身手又好,总能顺利躲过她的雪球。唉,早知道,就把阿清她们也叫来了。 一旁的林长史倒是积极,“公主殿下,来推雪狮子吧,小的可以帮您。” “好。” 说罢,林长史带人开始忙活起来。他和几个小厮将雪攒了起来,堆成一个一人高的小雪山。 宁景秀在给小雪山塑形。 “齐安,你堆一个蹲着的狮子?”宁时走了过来。 “嗯。” 两人一起忙活,大约两刻钟过去,终于有了狮子样。 宁时又用斧凿木析雕琢了一番,一个有模有样的雪狮子赫然呈现眼前。他们还在狮子身上装点金银彩线,图个好彩头。 林长史带着小厮们做了雪山、雪树和雪灯,和雪狮子形成和谐生趣的雪中一景。 宁景秀走在廊庑里,一个雪球朝她飞了过来,她没有丝毫防备,被砸了个正着。 “谁?”宁景秀看向四周,看见宁时那张带笑的俊脸。 想想也是,偌大的谷王府,除了宁时,没人敢砸她了。 “好啊,二皇兄!”宁景秀捏了一个雪球朝宁时扔去,这次宁时没躲,用手象征性地挡了一下。 “被我砸到了。”宁景秀显然很开心。 两人你扔我跑,你追我赶,宁时被砸了好几下,当然,宁时也是要反击的,宁景秀亦没有“幸免”。莹白的雪地上,留下模糊不变的串串脚印子。 突然,宁景秀脚下打滑,她一个趔趄,眼见着,就要向地上倒去。就在她要和冰冷的雪地相拥的时候,她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散溢着好闻的竹木味道。 “齐安,小心点。” 宁时的双手将宁景秀紧紧环住,宁景秀抬头,能看到宁时眼里未收敛起来的忧色。 “皇兄,你的手……” “不要紧,并未使什么力。” 接下来的几日,宁景秀又来到谷王府,这次不玩雪了,改下棋。 宁景秀的围棋是允明帝亲自教的,宁景秀是允明帝的第一个学生,也是最后一个学生。 小宁景秀还和棋圣过过招,棋圣为了不驳宁景秀面子,当然实则是为了愉悦天颜,棋圣以半子之差输给了宁景秀,也算是输得高妙。 后来,宁时和宁景秀有了交集之后,宁景秀对宁时提起此事:“我以前赢过棋圣。” 宁时明显不信:“我想我应该赢不了棋圣,但我肯定能赢得了你。” 宁景秀不服气,两人过招,宁景秀的布阵排兵被杀得体无完肤。 自此,宁景秀认识到自己是几两的水平,沉下心好好琢磨棋艺,前朝历代的棋谱她研究了不少,和宁时较量,也赢面渐大了。 这一次,宁景秀执黑,宁时执白,两人的下子频率差不多,都没有停顿多久。而眼下这一步,宁时的思考时间有些长了。 第40章 一年又一年 宁时思考的时候,手伏在棋托上,整个人一动不动。 宁景秀也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考虑宁时不同的下法和她的应对之术。 突然,清脆一声响,宁时下了一子。 这个下法不在宁景秀意想之中,她的眉头微微拧起,明显有些愕然。 这一步着实精妙,是见招拆招!如果说她刚刚那一步是虚晃一枪,那么这一步,就是兵行险路。 这一局,下得很有些久。久到屋里亮起了莹莹烛火。烛光下,可以看到宁景秀如玉般的面容上细细的绒毛,她的眼里映射着黑白棋子,她的鼻头小巧可爱,她轻咬着唇冥想苦思,完全沉浸在一方棋盘中…… 宁时摇摇头,屏去杂念,低下头继续看棋盘。 下完这局,宁景秀才觉脖颈酸疼,她抚着后脖子,轻轻按捏。 宁时见她有些疲累的模样,将手朝她的脖颈处伸去,倏尔又停在半空中,收回手,宁时转而拿起宁景秀的斗篷给她披上。 “外面冷,穿上。” 推开门,几个小厮立刻提着灯笼迎上来,走在两侧为他们照明。 “殿下,饭食已备好,可以和公主殿下飨用了。”尽心尽责的林长史立刻迎了上来。 事实上,饭食已经热了三次了。谁叫殿下和公主下棋太忘我! “二皇兄,我们堆的雪狮子还没融化呢。” 前几日堆的雪狮子形状依稀在,能看出动物模样,就是“瘦”了几圈。 喻大厨很应景,做了一道眠云卧雪。 “眠云”是鸡肉、青瓜和胡桃仁做成的肉泥状。一只蛟龙游弋在豆腐花做成的“雪霜”之上,仿佛顷刻间就要腾飞升空,翱翔九州。 豆腐花软绵可口,带着些许麻辣味:肉泥酥烂香嫩,入口即化。 月夜深沉,宁时送宁景秀回宫。两人没有像上次那样相携漫步,这次还是和以往那般,宁景秀坐轿,宁时骑马。 到了宫门口,宁时骑马凑近轿子,轻声说道:“齐安,我明日就回工部了。” “好的。”轿中传来宁景秀的声音。 “那你进去吧。”沉默片刻,宁时准备调转马头回府,又听得耳边传来宁景秀的声音:“二皇兄,过几日你陪我去敬持将军府挂喜灯吧。” 宁时回头,看到轿帘掀起一个小角,露出宁景秀的大半面庞,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宁时感觉凉寂的冬夜突然有了热度。 “没问题。”宁时回道。 回去的路上,宁时骑马的速度不快,他心道,能让宁景秀慢慢亲近他,回到从前那般,受这点伤绝对是值得的,仿佛马儿也感受到主人心情的轻快,马蹄子踢踏出好听的韵律。 陈冰玉和宁聿一起就藩后,还给宁景秀他们来了信。 陈冰玉提到他们在蜀地的生活,而且还有一桩喜事传来,就是陈冰玉有了身孕。她也在信中提到自己的担心,将军府眼下没有主人,她怕她哥哥陈敬回京的时候,将军府乱成一团。 因此,宁景秀、宁清还有宁昶他们得空的话会到将军府“探视”一二。如今已经到了腊月时节,要去为将军府装点一番,添些喜意。 陈冰玉除了给宁景秀她们写信,也以宁聿的名义给宁昶写了信。 说来也有趣,宁昶和陈冰玉的关系比和他小王叔宁聿的关系还要好上几分,他每次到敬持将军府,都把自己产业的掌事和账房先生都带上,实在直接地把将军府的吃穿用度都查上一遍,看有没有人暗地使坏。 此刻的大周西境,呵气成冰。将士们面带寒霜,身着三层短襦,外披皮甲,盔甲都沁着冷意。他们在大漠山川两侧严阵以待。 苦苦等了两个时辰,终于,远处扬起烟尘,响起脚步声和马蹄声。近了,近了,一波大石头从山头滚落,紧接着,箭雨从山的两侧刷刷而下,只听得,山坳间,一片惨叫。 但回将军力分成三路,前两路成夹击之势,已经给了敌人重重一创,使他们不得不从此地迂回,而眼下,就是剿灭余军的最好时机。 此关键一役后,宁时给将士们几天休整的时间。因着年节快到了,将士们纷纷到边境的小镇上买些东西寄回家里,虽然东西可能不多不贵重,但是表达是他们真切质朴的心意。 但回在小镇上来回看着,这里的好物确实不多,他挑来选去,买了男女款式的毛绒坎肩寄回京城,一方面以示平安,另一方面聊表祝福。 大年三十这天,将士们一起擀面皮、和肉馅、包饺子。 白胖胖的饺子在大灶锅里尽情翻腾,洋溢着年节的温馨热闹。饺子熟透后,厨子用大漏勺捞出,盛满面前一排排的白瓷碗。 每一个将士都有,只要想吃,绝对管够。每个人还分得一个喜糕和三个糯米圆子。 此刻的但回,正伏在桌案前,仔细看着摊开的舆图。他旁边的白瓷碗里,汤水已经有了冷意,他却无心吃饺子。 他现在有一个热切的目标,想尽快解决战斗,在阳春三月到来前回到京城。想到心上的姑娘就要及笄了,他就生出无限动力和期盼。 “但大人。”大帐外响起声音。“进来吧。”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走了进来,他拱手恭声道:“但大人,已经按您的吩咐,摹仿敬持将军的笔迹,写了一封家信,请您过目。” 此人是但回最信任的副将熊新田。但回细细看信,这些时日他反复研读陈敬的手札,对他的字迹再熟悉不过。 “可以,信里面再放上这个吧。”但回拿出一个备好的红色平安结。 熊新田接过信和平安结。 “大人,不管如何,您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啊!”熊新田见水饺但回丝毫未曾动筷,便好心地出言相劝。“您看这都冷了,我再去给您重新端一碗。” “不必了,就把我这碗拿去热下吧。” “是。” 刚刚那封信是寄给陈敬的妹妹陈冰玉的,过年过节,没见着回信她肯定忧心忡忡,这封信能够姑且回应她的惦念。 陈敬身体体征日趋向好,已有了苏醒的迹象,不管怎样,有一条命在,总有希望。 陈冰玉在离京之前,将将军府的下人遣了不少,留下一些还算可靠忠心的,够府里差用就行。 大年三十,将军府的小厮丫鬟们和往年一样,玩着烟花炮仗。放眼京城,他们算是很闲适的下人了,没有咄咄逼人、颐指气使的主子,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好就成。 不过,他们也又倍感压力的时候。 自从他们知道府里的大小姐嫁与的对象是小王爷宁聿,也就是那个总是来府里的郁公子居然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的时候,整个府里都震惊了。 不少人都在回想自己有没有怠慢过郁公子。想想对“郁公子”一直恭敬恭敬的,才放下心来。 虽说京城权贵之家能见到皇亲国戚的不少,可他们一直见到的,是皇族本族啊! 最怕的是那位四皇子殿下,每次带一帮人来,挨个挨个问,哎,怎么像审问犯人一样。 这不,大年三十,公主来了,她后面是只在大婚那日来过的二皇子,他们后面又跟着一帮人,不会大年三十要“拷问”他们吧?天老爷啊! “你们接着玩吧,无需帮忙。” 大家听到温和可亲的公主殿下如此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向后面的二殿下,二殿下没有说话,也没看他们,径直跟着公主殿下走了。 “那我们就接着玩吧。”一个将军府的小厮大着胆子说道。 “好。” “好,我们继续。” 有人率先开了口,其他人纷纷附和。 噼里啪啦的炮竹烟花声又响起。 宁景秀他们先来到陈敬的院子。 虽然无人住,但是院子非常整洁明净,地面上连半片枯叶子都没有,可见,将军府的下人们还是尽心的。 喜灯已经置好,在房前屋后都挂上 了。陈敬房间里门的这一盏,陈冰玉希望她最信任的宁景秀帮她挂上,代表了盼着陈敬平安归来的寄望。 “齐安,我来吧。”宁时拿起喜灯。 宁景秀和陈敬是无亲缘的异性人,宁时觉得他来挂这个喜灯更为适当,他好歹也是朝堂一员,于公,他希望陈敬杀敌凯旋,于私,他也陈敬这样的国之肱骨能够平安归来。 “陈将军,愿早日康健。”宁时将喜灯挂在檐下,心中默道。 陈冰玉院里的喜灯挂完了,里屋的一盏是宁景秀亲自挂上去的。 宁时走着,发现宁景秀没跟上,转过头,她正驻足看漫天烟花。 宁时返身走了过去,在宁景秀身旁站立。 “二皇兄,去年大年三十我也是在这院子里过的,一晃一年就过去了,真快啊!”看着烟火明灭,宁景秀不禁感慨。 宁时看着宁景秀恬美的侧颜,心道,齐安,可我却总觉得时日太慢! 第41章 宁时送的挚礼 丽嫔临死前的光景,宁时记忆犹新。 疾病缠身的丽嫔,模样已远不如过去美丽,但依稀能从她消瘦的五官中辨出曾经的姣好容颜。 “阿时,我已时日无多了。”丽嫔半躺在床上,头靠着背枕。 她说完,忆往昔般定定望着前方,自言自语道:“我总算可以带着这个秘密安心离开了!” “母妃,你在说什么?”一旁的宁时疑惑。什么秘密? “阿时,我告诉你一件事,这是我十几年第一次与人说起,你知道后,便把它深埋在肚子里吧。” “你的父皇不是你的生身父亲,你的父亲其实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人。” 什么?!宁时的瞳仁因震惊急剧睁大,他没曾想,这个秘密的开头便让他措手不及! 丽嫔娘娘絮絮缓缓讲着十几年前的由来过往,这是一个发生在烟雨江南的故事。 “他们都说我是早产亏了身子,其实我是足月生的你,但也确实是因为生你落下了病根。” “母妃,你后悔过当初的决定吗?” 丽嫔摇头,露出一个清明的笑容:“后悔?我不后悔,我生了皇子,地位也算稳固,享受了这十几年的泼天富贵,接触到这世间地位最高的贵人,足矣。但是,如今我这般形容,应是老天对我瞒天过海的谴责吧!” 丽嫔娘娘香消玉殒,在一个七月天。 “二皇兄,你果然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 宁时坐在丽嫔娘娘生前宫殿前的一个小园子里。 “齐安。”宁时看了宁景秀一眼,淡淡道。 宁景秀见宁时难见的神思不属的模样,轻轻拽住了宁时的袖口,“二皇兄,别难过了。” “嗯。” 对于这个小园子,宁时是很熟悉的,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只是已经物是人非。 他知道母妃是江南人,以为她不喜欢这宫中束缚,他还想着无论等哪位兄弟登上大宝,他就求个恩准,和母妃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回到她的故里,最后可以落叶归根。 宁时一动不动枯坐着,想着前尘往事。而宁景秀也就陪着他,两人一直坐到月上梢头。 “我们走吧,齐安。”不知是不是将自己的心绪理清楚了,宁时终于站了起来。 宁景秀跟着宁时站了起来,她坐太久脚有些麻,起身没站稳。 宁时立刻扶着她的手臂,一股香味窜入宁时的鼻端。 宁景秀身上一直有这种若有似无的香味,像软绵的桂花糕。 “二皇兄,去哪儿?” “我们吃饭去。” 宁景秀便跟着宁时去寸堂宫用膳。 丽嫔去后的第一个新年,宁景秀因为贪杯趴在宫里一处石桌上,宁时找了好久才找到了她。 “齐安,怎么这么大意,这样多不安全,而且还会着凉。”宁时拿一件长锦披风给宁景秀裹上,又把她的兜帽戴上。 宫里到处是红彤彤一片,洋溢着喜乐欢笑声。 而宁景秀所在的地方较为僻静,也不知她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她的脸颊因为喝了果酒而染上了胭脂色,白里透红,如同鲜嫩的蜜桃。她红润的双唇微嘟着,还留着果酒的水意。 “阿秀。”宁时唤了一声。 宁景秀在朦胧间听到有人叫她,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紧接着,宁时似乎在印证什么,情不自禁地在宁景秀额间留下蜻蜓一点。 因着这一动作,宁时立刻站起了身。 他本来准备背宁景秀回揽月宫的,而此刻,他的心绪有些纷乱。他听到脚步声,看向远处的来人,是宁景秀的婢女。 宁时立刻侧身隐入了旁边的假山之后。 春芳走了过来,她唤醒了宁景秀,两人离开了。 看着宁景秀渐渐走远的背影,宁时心里有一种陌生而又激动的情绪在发酵酝酿。 因着生长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除了对母妃丽嫔,宁时对其他人都生不出好感,包括与他父子情份淡薄的允明帝。 其实一开始,宁时真的是无心救下宁景秀,而到后来,他的生活总是出现宁景秀的身影。 宁景秀还给他的母妃丽嫔送东西,和丽嫔聊天,他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 到了后来,他就忍不住关注她,进而关心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她是不同的,和其他所有兄弟姐妹都不同。 而在今日,他好像有了……答案,这个答案,将会成为他冷寂生活新的目标,看来一切都要重新谋划了。 三月三,春芳尽绽的时候,这是女子行笄礼之日。 皇家两位公主——宁景秀和宁景湘行及笄礼。除了有司不同之外,两人的赞者和主宾都是同一人。因着宁景秀年龄稍大些,所以她先行礼,宁景湘步其后尘。 “母妃,对我来说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还得被她押一头,为什么不分开行礼?”宁景湘不忿。 “湘儿,这是你父皇的意思,你和她一起举行,也隆重热闹些,你就听候吩咐便是。”万贵妃倒觉得一起举行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在宁景湘心里,宁景秀就像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像投射在她身上的暗影,让她格外不舒服,一点小事她就会无限放大。 相比宁景湘,宁景秀的心情非常平和。 “秀表姐,你紧不紧张?”王泠问宁景秀。 宁景秀笑着反问:“紧张什么?” “毕竟你今日是主角嘛。别看我姐平日多么淡定,她及笄的时候可是有一点紧张的。” 宁景秀暗自猜想,王钰会紧张?可能是她心里记挂着当时的准夫婿宁明吧!宁景秀还记得,没看到宁明送的及笄挚礼,王钰眼神的落寞和黯然。 宁景秀和宁景湘的及笄礼一切顺利。哪怕心里不爽快,宁景湘也没有表现出来,毕竟这是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她可不想失了面子。 不过,宁景湘心里还是有些遗憾,但回远在边关没有回来。虽然但回已经明确拒绝了她,但她心里还残存着一丝丝希望,总盼着有那么一点点转圜的余地。 今日平昌伯夫人和但回的妹妹但潇来了,如果但回来,是不是也会送一份及笄挚礼给她,她很好奇,但回会送她什么? “公主殿下,您看,这是万公子送给您的。” 宁景湘正兀自想着,她的婢女木青拿起一对格外夺目的银光流水镯呈给她看。 “把它们拿走,我没兴趣。”宁景湘眼里闪过一抹厌恶。这个万勇,给他点好颜色,他就以为她心悦于他了,也不拿镜子照照,看自己是什么模样。 木青有些不解。这些时日,陪着宁景湘最多的就是万勇兄妹。木青也瞧出了些万贵妃的意思,她应该是想撮合万勇和宁景湘在一起。 木青说这个事,本是打算取悦宁景湘的,却是没想到,宁景湘是这个反应。 但回其实是送了礼,只是,他送与的对象是宁景秀。 平昌伯夫人用心地在但回送的挚礼上做了个记号。 “母亲,你为什么送给齐安公主两份挚礼?”不知情的但潇还问道。 但回送给宁景秀的是象牙雕花玉梳,在梳子柄的正中间,是小玉石拼成的一个小小的秀字。 接发同心,以梳为礼。送梳子的含义不言而喻。 宁景秀将梳子拿在手中看了片刻,又把它放回原位。 宁景秀扫了一遍今日收到的挚礼,其中一个引起了她的注意。它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钗环饰物,看起来是一个比较大的书册。 宁景秀拆开外封,露出布纹绣卉的红色封面,翻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画。少女站在一棵梨花树下,她微微侧着身子,笑吟吟地看过来,几片雪白的梨花花瓣轻拂过她的发梢裙端。 少女眉目婉丽,笑靥生动,仿佛俏生生立在眼前。让人不得不感叹作画人手法的高妙,揣测作画人肯定和少女关系匪浅。 宁景秀愣住了,画中的少女正是她。 而这个及笄挚礼,是宁时送给她的。 宁景秀突然不敢往后翻看了。 第42章 错 宁景秀的心怦怦跳动,她有些怯然地将手抚在边侧上。终于,她将犹疑不定抛在脑后,又向后翻看。 后面的每一页,是她,是她,都是她。 她不知道,或者说她已经遗忘了,自己有这么多欢快而又美好的瞬间。 她知道宁时的画艺不在她之下,却是没想到,如此精湛,惟妙惟肖。不得不承认,宁时都是用心画的。 有的画纸明显陈旧一些,这些是宁时不同时期作的画。在宁景秀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宁时把白驹过隙中她的倩影定格成永恒。 如果宁时此刻在这里,宁景秀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送这个给她? 去岁,宁时曾问过她及笄的时候想要什么,她笃定宁时那日绝对是有心一问。现在想来,或许他真的是心有疑问,他着实不知道要送她什么,所以才送了她这个画册,她当时,真该回答个所以然来…… 墨兰郡主宁清要嫁人了,她的夫婿自然是车庶常车旭。 恭王爷千般无奈万般不舍下,只能眼看着车旭将他的宝贝女儿接出了恭王府,新娘宁清还没如何,他这个做父亲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王爷,这是喜事,咱们清儿嫁人的大喜日子。”一旁的恭王妃劝慰道。 恭王爷一点不想说话,他心里如割肉般地生疼,真恨不得无人的时候抹一把老泪。 在车旭宁清的喜宴上,宁景秀见到了宁时。及笄之日收到他的挚礼后,她一直未曾见到他。 宁时倒是很自然地挨坐在宁景秀的一旁,而宁景秀却是觉得心中的感觉有些……异样。 “怎么了,齐安?”宁时见宁景秀多此一举地挪动凳子,像要与他拉远距离,这让他不舒服。 “没、没什么。” 宁时还想细究,车旭一家走过来和宾客们敬酒。 “齐安,你怎么了?” 送宁景秀回去的路上,她一言不发,到了宫门口,她也准备闷声直接进去,一句道别都不说。 这样子委实不对劲。 宁时让轿夫下了马,他踏上马车,坐在宁景秀的对面。 “齐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宁景秀本不想说,但在宁时一错不错的逼视下,她开口道:“为什么我及笄的时候送那份挚礼?” 如果是宁明送给她,她绝对不想多想一丝半点,但是如果是宁时…… “我想着金银首饰你也不缺,且我以前也曾送与你,就想着送点不一样的,怎么,你觉得这份礼物有些小气了?”宁时半开玩笑道。 宁景秀不知如何整理自己的心绪,从上次月夜宁时亲了她开始,就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抑制不住的萌芽发展,这种感觉让她害怕胆怯。 “二皇兄,你比我聪明,我能意识到的事情,你肯定能比我更清晰地感知到。你做错了,你越线了,你这样做只会徒增忧扰和不快,于你于我,都没什么益处。” 马车封闭的空间里,宁景秀没有退避的地方,她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齐安,我做什么了?是我送的礼物不好吗?我觉得能代表真心就够了。” “二皇兄,你明明知道你送的东西代表什么意思。” 听了宁景秀的话,宁时有些好笑地低下了头,复而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宁景秀,声音轻得像在自说自话:“齐安,我把一颗心送给你还不行吗?” 马车里瞬时没有了声音,连呼吸声都停滞了。宁景秀愣神,看着宁时那双清亮的眼睛。 立在远处的轿夫见宁景秀下了马车,朝宫门小跑而去,他有些犯懵。 而宁时没有追上去。他上了马,朝谷王府方向骑行。 这一次,他不能道歉。做了这样的事,说了这样的话,就容不得道歉,道歉也不能改变什么,只有一条路,就是往前走。 “公主殿下,小厨房煨了小米南瓜粥,您喝一碗吧。” “公主殿下,还有一些小酥点,您尝尝。” “不了,我不想吃,你们几人分食了吧。” 揽月宫,春芳和流云一人端了一个碗碟走入宁景秀的寝居。听了宁景秀的话,她们又退了出去。 “春芳,我怎么瞧着,公主心情不大好,回来之后便没有笑脸。” “是啊,公主殿下吃的也少。” “这几天也不是公主的小日子啊!” “流云,小声点,就你瞎说话。” …… 宁景秀坐在美人靠上,一人轻支额间,一手翻看书册。 “竹席铺车、茀草当帘,红兽皮鲜艳,四匹黑马拉车走……” 宁景秀看到这一句话,眉头抽得生疼,啪地一声,她阖上了书册。 这是讽刺齐襄公和文姜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有悖伦理的感情。 宁景秀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轻吐一口气,真是心烦什么来什么! 宁时回到恭王府,林长史立刻上来向他汇报事情。 “殿下,小的按您的吩咐,着人在廊亭外扩建一个抚琴台,草样已经设计好了,东西朝向,延展出去大概五步距离……” 林长史说了两句,宁时打断了他:“你看着办吧。” 看着宁时大步向前的背影,林长史暗忖,主子参加喜宴回来,怎么心情不太好,不应该啊! 宁时前些日子提出要建一个抚琴台,林长史猜想应是为公主殿下修建的,已经找人设计好了草样。 虽然平日里宁时没有太多表情,但是林长史能从他细微的肢体动作感知他的心绪好坏。而且,宁时今日脸带寒霜,连草样都无心审阅,就差把心情不好写在脸上。 宁时回到书房,一屁股坐到桌案前的圈椅上,他抬头看向房顶,眼睛一眨不眨,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他转头看向书案右下方的暗屉,伸手拉开来,暗屉没有上锁,而且里面空空如也,这些年宁时创作的画卷均已消失不见。 帐外传来哄闹声。 一个士兵匆匆进来报告:“但大人,外面一人自称小王爷,说要见军营的统帅。他身边还跟着几个武艺不凡的人。” 但回正在审定军报,听了士兵的话,他站起身来,朝帐外走去。 帐外,一群士兵将几人团团围住,几人又以正中一人为中心,不让士兵“伤害”中间那人。 “但回,但回,原来是你。”宁聿见到但回,立刻向他招手叫道。 “大胆,敢叫我们大人名讳。” “无事,你们先退下吧。”但回挥退包围着宁聿的士兵们。 但回将宁聿请到帐中。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蜀地来这里,最快也要二十来天吧。” “可不嘛,这一路快马急鞭,可是吃了不少灰。” 宁聿的衣服灰扑扑的,也是没有功夫洗换,全然掩住了宁聿昔日京城“潇洒小公子”的名号。 不过宁聿倒无所谓:“不说这,我大舅哥如何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小王爷如何得知?” “哎,大舅哥真出事了?!我媳妇儿说寄来的信不对,说她大哥可能可能出事了,便担心不已,本来我媳妇儿也想来的,但是她有孕在身。” 这次陈冰玉收到信,发现里面没放玛路草,以前陈敬寄来的信里都有。这个玛路草是边境一年四季都有的香草。 这当然是但回不知道的。 但回带宁聿去军医大帐看望陈敬。因为陈敬的地位和伤情不同,所以他一人一个大帐,给他诊疗的是军医中最有权威的医正。 “陈将军腹部中箭,失血过多,而且箭矢还淬了毒。”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照顾,陈敬已经转醒,意识还算清明,但是行动能力未有恢复。 “大舅哥。”宁聿靠近床边,叫着陈敬。 陈敬对着宁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然后眼神看向帐中别处,似乎在找谁。 宁聿明白他的意思:“冰玉没来,她有身孕不太方便。大舅哥,你就要做舅父了。” 听了宁聿的话,陈敬的笑容更加真切一些。 “大舅哥,你先好好养伤,我和但大人有话要说,等下再来看你。” 陈敬点点头。 四下无人,宁聿向但回吐露自己的想法:“但回,我想把我大舅哥接到蜀地去。不看到我大舅哥,我媳妇儿肯定不会安心。” “这……”但回有些为难,“没有陛下的旨意,我无权放陈将军离开军营。” “这样吧,我立即给皇兄写封信。我把我大舅哥先接回蜀地。” 这还不是先斩后奏吗?不对,先行后奏吗? 但回还是没有答应。 “但回,这也不是什么违反军纪的问题,大舅哥在军营里,还要劳得你们照顾费神。我来的时候,带了蜀地最好的医官,一定能保证这一路上疗救备至,且回去也能照顾得当,让大舅哥早起康健。” “但回,看在咱们以前是同窗的份上,都是老交情了,而且,你不是对我们小齐安有意吗,到时候咱可不就是一家人了……” 得,宁聿又开始打“感情牌”。 但回听了宁聿的后半句话,耳根子有点泛红,他以为是宁景秀给宁聿写信透露的,心里备感雀跃。 其实,这是宁清给陈冰玉写信重点“八卦”了但回对宁景秀的感情,然后宁聿便从陈冰玉那里得知此事。 最终,宁聿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但回,带着他的大舅哥陈敬踏上了去往蜀地的征程。但回怕不保稳,又给宁聿的队伍增加了五名护卫和两名医官,还有一堆瓶瓶罐罐。 宁聿很欢喜:带大舅哥回去媳妇儿一定很高兴,肯定会给他一个甜蜜的…… 第43章 求娶 约一个半月有余,宁聿带着他的大舅哥陈敬回到了蜀地。为了让陈敬免受颠簸之苦,以防加剧病情,队伍的行速比去往边境相比明显慢了不少。 陈冰玉见到许久未见的哥哥,当时离京时还意气风发、身体康健的哥哥,如今躺在担架上,她心中格外酸疼,差一点就流出泪来。 她忍住眼泪,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倒看起来哭笑不得,有点滑稽。 相比于妹妹陈冰玉,陈敬则笑得坦然,他的手有些吃力地摸了摸陈冰玉的发尖,吐出并不清晰的“冰玉”两字。陈冰玉一个没忍住,还是流下泪来。 “冰玉,别哭了,咱们能和大舅哥重聚是好事。你肚里有小娃娃,不能随意动气流泪。”宁聿扶着陈冰玉的肩膀劝慰道。 陈敬冲陈冰玉笑着点头,这是让她不要伤怀的意思。 “对,哥哥马上要做大舅伯了。”陈冰玉终于绽开了一个真意的笑容,“走,我已经给哥哥收拾好了房间,一起去看看。” 是夜,陈冰玉和宁聿坐在床头,说着私房话。 “冰玉,你不要太担心,我看大舅哥心性很坚韧,这一路上,他都很配合医官的治疗,而且还会动动肢体,相信过不了多少时日便能恢复正常了。” 陈敬每日都会有意识地动动头和手,还会靠着床站立片刻,试着挪动。他从来不在人前流露脆弱的情绪。不过,毕竟是以前声名煊赫、身手不凡的敬持将军,人后的黯然便不得而知了。 “嗯。”陈冰玉了解自己的哥哥,他性子坚强,再苦再难也吞到肚子里,从小到大都庇护着她,为她遮风挡雨。可能就是这样,反而让她更加心疼难受。现在换她来照顾哥哥吧! “阿聿,谢谢你,把我哥哥带回来。” “小事儿,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大哥就是我大哥,我们以后一起照料好他,好不好?” 陈冰玉将头靠在宁聿的肩膀上,一手抚上肚子,四个多月,已经能感受到轻微的胎动,真是神奇。 宁聿的手自然而然地揽住陈冰玉,陈冰玉半边身体靠在宁聿怀里。宁聿感觉心中满满的,他心道:我就知道我媳妇儿一定会给我一个甜蜜的……拥抱。 终于回京了。错过了草长莺飞时,也算在春风轻灵的四月天回来了。 大周军将乃蛮人击退了,活捉统帅达哈,歼灭生擒大部。 京城人夹道欢迎着率军归来的但回,不少人想亲眼一睹这位年轻主帅的风采,可谓人山人海,万人空巷。 普通人都是崇慕英雄的,尤其是这种保家卫国的英雄。夹道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其中最为热烈的当属小姑娘小媳妇儿们,原因无他,但回本来容貌就俊朗,最穿上一身戎装,更显得徐徐生风,气度卓然。 宁景湘专程从宫里跑出来,就为了看一眼但回,只不过但回不知道便是了。 到了宫里,但回立即向允明帝赴命。允明帝对眼前不卑不亢的年青人的欣赏之意越来越浓厚。 “不错,英雄虎胆,年轻轻轻,前途无量。但珩着实养了个好儿子,国之栋梁也。” “陛下过赞,卑职只是做了份内之事。” 允明帝又问了但回此次战事的方方面面,战况经过,布阵谋略,兵力几何,用度几何。 但回一一作答。 允明帝愈发满意。 接风庆功宴是必不可少的,为显皇恩浩荡,允明帝特允平昌伯府一家出席宫中的庆功宴。 老平昌伯去世后,老平昌伯夫人已经许久未曾参加宫中宴席了。这一次,她穿上了诰命夫人的衣服,在孙儿辈的搀扶下,亲身赴宴。 “老身给陛下请安了。” 允明帝上前虚扶了老平昌伯夫人一下。“不必多礼。” 几位皇子也参加了庆功宴。宁昶看着但回一家受到厚待的情形,心想,但回这小子看来真是个成器的,就不知道能不能为我所用了。 虽然宁昶已经有了他舅父万勇这样强力的后盾,但是如果但回也能给他助力的话,那他就更是如虎添翼了。也不知能不能实现,但宁昶想的还是挺美的。 宁明的关注点明显异于他人,“这杯盏菜碟比往日更加精致一些,看来父皇对这个宴会很重视。” 菜品盛端上来,确实也要更加丰盛一些。 “我说老二,我知道你酒量好,但你不要一直这么灌啊,多吃点菜。”宁明见宁时喝起酒来像喝水一样,忍不住出言提醒他。 宁时应了一声,放下酒杯,这样喝酒也着实没意思。 四个人当中,心情最好的当属宁昶。前些时日,絮凝皇后为宁昶择选了王妃,是通政司通政使的长女。 宁昶以前留意过她,是一个看起来极为舒服的清丽佳人,貌似还弹得一手好琴。 过三个月,他就能出宫开府了,可以和其他几个哥哥一样去六部历练了,再也不用去尚书房了。 齐安公主府。 掌事姑姑走了过来:“公主殿下,但大人说要见您。” 但回? “嗯,让他在前厅等我,我即刻过去。” 但回回京之后,他最大的期盼便是见一见宁景秀。没能在宁景秀的及笄礼准时出现,他是有些遗憾,而现在,但回就想看她一眼。 根据王舫提供的“情报”,但回没有多想便来到了公主府。 但回无疑是俊朗的,而今经过战场的淬炼和磨砺,又多了沉稳和大气,他就站在那里,就令人悦目。 但回听到脚步声,朝门口看去,和宁景秀四目交汇间,他温煦的眸光又多了欣喜。 “公主殿下。” “但大人,请坐。” 但回掀起袍角落座,宁景秀也随着他坐了下去。 但回觉得,这样看着宁景秀就很满足了。他能看到宁景秀低首时,饱满的额头,长密的睫毛还有挺翘的鼻子,有着如水的温柔和纯美。 不过不能老盯着公主殿下这么看,不合乎礼仪。 “齐安公主,我送的及笄挚礼你可还喜欢?” “嗯,挺好看的。”私心里,宁景秀不想聊这个,她换了一个话题,“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但大人在边关可还习惯?” “吃的是军粮,穿的是戎装,我去了以后,第一时间便接手了敬持将军的公务,还没来得及想着习不习惯,便投入了你来我往的战事。忙里得空的时候,能看到大漠孤烟,也算得别有一番情调吧。” “但大人能在戎马生活中苦中作乐,让人佩服。听闻我小王叔也到了边境。” “小王爷他担心敬持将军,便到边境探望,然后就把敬持将军接回了蜀地。” 这句话弯儿拐的有点大,宁景秀能想见宁聿软磨硬泡要把陈敬带回去的样子,估计把能想到的话都说了。 看到宁景秀笑颜深了几分,但回蓦地想到宁聿当时说的“迟早也是一家人的想法”,他的心头一热,说出了心底埋藏的话。 “在下来此,其实是有一事想问询公主。我想向允明帝求娶公主,不知公主可愿……嫁我?”终于问出了口,但回心中舒一口气,又很期待宁景秀的回答。 一瞬间沉默。 “但大人,婚姻嫁娶是人生大事,我想再考虑一下。” “也好。” 但回离开以后,宁景秀倚着栏杆,静静伫立,眺望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公主府出来,她转头看了一眼谷王府的方向。 “公主殿下,去哪儿?”车夫问。 “回宫吧。”宁景秀收回视线,踏上马车,随着马车回了宫。 宁景秀回到揽月宫的时候,春芳和流云正在给鹦鹉叨叨喂食,逗叨叨玩儿。 叨叨只要吃到好吃的,表现欲和学习欲就会变强。 “公主回来了,真好,拊掌!”说完之后,叨叨的两个小翅膀一动一动的,还真有点像拍手的模样。 “公主殿下,叨叨好聪明啊!” “叨叨聪明,叨叨聪明!”听到春芳如此评价自己,叨叨得意地飞到春芳肩头上,蹭着春芳的耳朵。 逗得春芳和流云乐不可支。 “这是什么?”宁景秀看到桌案上放的一叠新衣问道。 “这是尚衣局送来的,是为公主春畋准备的骑装。” “这是奴婢找出来的,公主以前用的马鞭。” 宁景秀朝流云手中看去,一个红色的马鞭,是前年春畋宁时送给她的,她还记得用起来轻盈顺手。 那时,她坠崖之前,将马鞭遗落在白雉山上,宁明将它捡拾带了回来,两个婢女把它作为她的信物好好保存起来。 没想到今日又重见。 鹦鹉叨叨、马鞭……仿佛到处是宁时留下的印记。 宁景秀进了里屋后,春芳流云拾捡着东西,两人小声说着话。 “公主好像有心事……” “嗯,是不是跟二殿下有关?” 刚刚,宁景秀瞧见叨叨逗趣的模样,明显兴致不高。看到马鞭的时候,愣了下神,明显不想继续往下说了。 “对啊,最近没见着二殿下了?难道公主和他吵架了?” “不知道,我从未见过他们吵架。” “好了,咱们就此为止,别再多言,免得给公主添麻烦。” “嗯,知道。” 第44章 局 在明悦酒楼里,宁景秀第一次见到婚后的墨兰郡主宁清。 宁清在恭王府自在惯了,居于后宅对于宁清来说颇为受困,这不,她这回就约了几个出阁前的小姐妹到明悦酒楼“放风”。 车老爷车夫人对这个大媳妇还算优厚,他们家本来也没有世家贵族那么些规矩。而且他们觉得宁清是车家的福将,因为宁清嫁入车家之后,车旭的两个弟弟相继奔上了更好的前程。 且宁清的地位摆在这里,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酒楼里,宁清翻看着菜名牌子,她有阵子没来了,点的都是新鲜菜式。 车家人饮食口味偏好甜口,宁清确实吃不习惯。 因此车家人吃饭的时候,除了做他们往常吃的菜,还特意为宁清做了京城菜。 这已经是折中的结果。但是,有些想吃的宁清确实难以吃到。 “我说车夫人,你点这么些菜我们几个能吃得完吗?”王钰见宁清点起菜来有些没完没了的节奏,遂出言。 “三皇妃,你可别小瞧我的食量。咱先努力吃,吃不完便带回府里吃。” “车府是饿着你还是省着你了?怎么像饿虎出笼似的?” “我的好公主,没吃尽兴啊,没有一餐吃尽兴了。” “没想到,我们的墨兰郡主还有这么一天。” “得,阿钰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的舅姑是絮凝皇后,也是你的亲姑母,整个王府你也能自己做主,可够你自在闲适了。” 宁清想,虽说车家人对她没话说,但是不管怎样,还是别和公公舅姑在一起住的好。 她和车旭商议好了,等车旭的官阶高了,他的两个弟弟翅膀硬实了,她便和车旭搬离车府。 暗地里,宁清已经买好了宅子,是她心仪的格局地段,离车府也不远。 回去的路上,宁清和宁景秀同一马车。 “你和车旭还好吧?”宁景秀见宁清婚后生活有点琐碎事,怕影响到车旭宁清小两口的感情,便问道。 “好得很,我摸清了他的个性,只要不触碰底线的事儿,他便都依着我。出阁前是自在,但是成亲后便觉得自个儿的生活更加圆满了,毕竟有了新的身份嘛。” “那就好。” “你呢?但回这次凯旋归来,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但回是有本事,人也不错……” 宁清算是过来人,看着宁景秀明显不太欣喜的模样,遂发问,“阿秀,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对象啊?” “没这回事儿。” “阿秀,你有心上人也正常。而且,你看上的人也不愁嫁不了。” 听了宁清的话,宁景秀默而不语。 王舫作为但回和宁景秀之间的传声筒,格外乐此不疲。王舫很是希望但回和宁景秀能成为一对佳偶。 他觉得能和但回这样厉害的人成为亲戚,是他的荣幸。当然了,他的齐安表妹也是无可挑剔的皇家骄女。 但回手里拿着王舫送过来的信,有些不敢启开看。这是宁景秀第一次给他写信,但回无疑是心潮激动的,但是他又怕这封信浇熄了他所有的惦念…… 他小心翼翼地启开了信封,拿出信笺。 云平信笺是好看的,簪花小楷是好看的。但回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阅览着信的内容,突然,他站起身来,信的其他内容已经被他选择性无视,只有两个字“可也”在他心头无限放大。 这一日,但回破天荒地练武直到夜深,将熟稔的兵器全都操练了一遍,仿佛有使不完的劲,用不完的力。这事儿除了他的贴身小厮,自是无人知晓。 “阿回,你是不是有什么可乐的事儿?祖母见你很是开怀!” 平昌伯一家正在用膳,老平昌伯夫人瞧见了她大孙子格外喜气洋洋的面容。 “祖母,大哥是因为得了陛下的封赏高兴着呢!”但回的妹妹但潇回道。 前些时日,允明帝亲封但回为武兴将军,但回从一名五品侍卫一跃成为一品大员。 “哦?可是封赏已经有些时日了,怎么前儿不见阿回这般高兴?”老平昌伯夫人半信半疑。 “祖母,近日确实有一事发生,等尘埃落定祖母便会知晓。” “大哥,是什么事儿?”但回的弟弟妹妹争相问询。 “你们大哥说不是还没尘埃落定了,就你们猴急。”平昌伯但珩发声道。 “父亲,我们不是想提前分享大哥的喜悦吗?” 平昌伯夫妇听了但回的话,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有了猜想。 平昌伯但珩书房。 “父亲,我准备向陛下求娶齐安公主?” “阿回,这样会不会有些仓促,在别人看来,像是在挟功求报?” “父亲,别人的置喙我管不了,只要陛下不这样认为便可。”但回觉得,他没有耐力再一日一日地等待下去了,他巴不得…… “阿回,你告诉我,是不是齐安公主她……” “父亲,公主殿下允了我了,她答应嫁给我了。” 看着儿子喜不自胜的模样,但珩由衷道:“阿回,恭喜你,为父也为你感到高兴。” “什么?宁景秀嫁给但回,我却要嫁给万蒙那个莽夫?” 宁景湘的情绪极为不稳。只因今晨允明帝下旨赐婚,且是两桩婚事,宁景秀和但回,宁景湘和万蒙。 不知道是哪一桩更让宁景湘意难平,她一得知消息,立刻冲到了万贵妃的夏翡宫。 “湘儿,够了,别像个小孩子一样,嫁给你蒙表哥是最好的选择。”万贵妃没有安慰宁景湘,她罕见地出言斥责道。 听了万贵妃的话,宁景湘流下泪来:“母妃,我不要,我不要嫁,为什么宁景秀能嫁给但回,我不要……” “湘儿,母妃难道会害你吗?嫁给你蒙表哥,知根知底,而且你哥哥还得依靠万家的助力,你好好想想,别再任性。” 宁景湘的哥哥宁旷当然也得了消息,他也颇为不忿。好家伙!让宁明坐收渔人之利,得了但回这么大一个助益,真是岂有此理! 当事人但回当然是欣喜无限的。 平昌伯府上下都得了消息。 “好、好、好,我大孙子总算要娶媳妇了。” “大哥,恭喜恭喜!怪不得!怪不得!”但潇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难怪她的母亲要送给齐安公主两份挚礼,其中有一份原来是大哥的。 另一个当事人万蒙则显得意兴阑珊。到头来,还是要娶那个凶婆娘,虽说长得还算可人,但是性子实在不可人,一点也不温柔小意。 宁景秀此刻坐在公主府的书房里。 圣旨下来了,她却似个局外人。没有不忿,没有欣喜,没有排斥,她的感觉淡得如同杯中水,没有甘甜亦没有苦涩。 突然,书房的暗门开了。 宁景秀猛地醒过神,她站起身来。 “谁?” 一道身影窜了出来,宁景秀知道了答案。 “二皇兄……你怎么来了?” “齐安,就这么不想见到我?春畋你也没去,是不是就是要躲着我?” 宁景秀语噎,她确实是躲着宁时。譬如今日圣旨下来,她最怕面对的便是宁时,所以她躲在了这里,如今看来只是自欺欺人的选择罢了。 “你就那么想嫁给但回,还应允了他?” 宁景秀向前迈步,她想立刻走出这个书房,却被宁时一把圈在了书架一角,他的手臂横在了她身体两侧。 “回答我,齐安!” 宁景秀避无可避,她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对,我确实想嫁给他,要不然、要不然我还能嫁给你不成?” 宁时盯着宁景秀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他的声音从质问变低了下去:“齐安,只要你想嫁与我,我便会拼尽一切做到。” 宁景秀却是难以平静:“二皇兄,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宁时缓缓放下了两只支在书架上的手,他开口道:“齐安,父皇不是我的生身父亲。” 什么?!宁时的话让宁景秀极为错愕。“怎么会……” “这是我母妃临死前告诉我的。”宁时把丽嫔当时说过的来龙去脉又向宁景秀娓娓述说了一遍。 宁景秀听完,整个人处在极大的震惊之中。 “齐安,我希望你能选择我,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 “可是,我们的身份摆在这里,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宁景秀的神色有些颓然。哪怕内情如此,明面上的关系是没办法抹去的。 “不要紧,你只管相信我,好不好?齐安,你是不是心里也有我?嗯?”宁时一步一步走到宁景秀面前。 “我……” 两人隔得很近。 眼神交汇间,宁景秀觉得宁时的目光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她。紧接着,她被拢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的发顶被人轻轻抚摸着,紧接着,她的额间留下了一个轻轻浅浅的吻,还听到熟悉的声音轻轻唤她“阿秀”。 宁时离开后,宁景秀还觉得一切恍然如同一场梦。 圣旨下来,已是板上钉钉,这个局还能破吗?宁景秀不知道。 第45章 烟雨江南——宁时的身世 约莫十六年前,允明帝即位第五年。 江山已趋平定,国力日益富庶,允明帝想效仿先皇,游历这大周朝的大好河山。 当年先皇游历的是东南沿海一带,这次,允明帝选择的是江南。 水国楼台晚,春郊烟雨收。 瞿明湖畔,响起高高低低的叫卖声。不同于京城市集抑扬顿挫、风趣生动的吆喝声,这里的吆喝声,拖长尾音,如同唱着小曲小调,别有韵味。 翠莲也是叫卖队伍中的一员。她手提竹篮,竹篮上用一块白色绢布遮蔽着。她还背着一个小竹篓,竹篓的口径很小,似是装的酒。 湖畔有一圈石凳,凳上坐着的人或是等船来或是歇脚看景的,这也是翠莲她们的潜在主顾。 “大哥,来碗糯米藕,还有梅子酿。” “老伯,糯米藕,梅子酿,清甜解腻,齿颊留香嘞……” 翠莲沿着湖畔慢慢走着,向行人兜售着她的吃食。 走到长堤柳树的尽头,她见一人独自坐在一角,便走了过去。此人着一身青衣,手里拿着扇子,大眼剑眉,高鼻阔颌。 “大哥,您吃不吃糯米藕,喝不喝梅子酿,清甜解腻,齿颊留香嘞……” 翠莲没察觉,她的不远处站着几个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翠莲的声音很好听,还带着些软糯娇嗲的童声,她说起自己卖的桂花藕和梅子酿,显然很有说服力。 不过青衣人微笑着摇摇头。“不了,小妹妹。” “大哥,您是外地人?”翠莲听到青衣人的口音,明显不是本地人。 “并非江南人士。” “大哥,那您更要尝尝我这梅子酿了,这样吧,我免费送您一碗尝尝。”翠莲松下自己身上的背篓,往一个草编碗里倒了满满一碗梅花酿,给青衣人双手递了过去,“似酒不是酒,甘醇又解渴嘞。” 翠莲走后,三两黑衣人走到青衣人身边,看着那个草编碗的梅子酿问道:“大爷,这……” “放着吧。” 翠莲回到家里,她的家是她姐姐宅子后面一个独立的小院,不大,一个寝居和一个偏屋。 “姐姐,你来了。”翠莲回到家,见她的姐姐翠澜已经在屋里候着她。 翠莲的长相已经算得清丽了,但是她姐姐翠澜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婉,肌肤水嫩白皙,一双清瞳如烟带水,小巧的下巴瓜子尖,让人一眼见之忘俗。 当年翠澜出嫁,不知伤了多少男儿心,让多少男儿垂首叹息。 翠澜十三岁时失了双亲,迫于生活,她还未满十五岁便嫁入了从小订的娃娃亲柳家。 “你又去卖桂花藕了?” “嗯。今日还不错,卖了大半。” “你啊,就指这为生,不嫁人了?我上次跟你说的人家你可有意?” “姐姐,喝不喝梅子酿?” “你啊,别转换话题。嫁妆你别担心,姐姐都给你攒着呢。” 翠莲看着姐姐头上戴着的一年前的首饰,她知道姐姐并不好过。 柳家也算当地的富庶之家,翠澜刚嫁进来的时候其实过得不错,跟姐夫柳苏的生活也算甜蜜美满,柳苏也是小有才名,考取了秀才。 可惜,好景不长,柳苏后来屡屡科考落榜,人变得消极颓丧,还染上了嫖赌的坏习,把家产耗了进去。 柳苏的两个哥哥见他不成器,还屡败家产,便提出分家。 分家后,柳苏翠澜只分得一点微薄的家产。 眼见着姐姐的生活大不如前,还经常和姐夫吵架,日子过得拮据,翠莲开始在瞿明湖畔叫卖糯米藕和梅子酿。 “姐姐,你替我做主就成。” 过了两日,翠莲又去了瞿明湖畔。 走着走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过来拦住了她。“你这些东西我们大爷都要了,多少银子?” 翠莲发愣,她没遇到过都包圆的大主顾。“大爷……大爷是谁?” 说着男子的方向,翠莲看向长堤一角,是上次那个青衣男子,他今日穿的是墨色的长衫。 翠莲朝他甜甜一笑,走了过去。“大哥,上次的梅子酿你可喜欢? “不错。” “糯米藕您还没尝过,要这些您可吃得完?”翠莲揭开白布,露出一提篮的糯米藕,香甜味扑鼻而来。“这个清淡不腻口,你可以先尝尝。” 翠莲拿起小竹筷给男子夹了一块糯米藕。 男子尝了,点点头。“都要了,不会吃不完,等下拿到船上分给大家吃。” 翠莲接过银钱,连声道谢。 看着翠莲喜滋滋的模样,男子问道:“小妹妹,你每日都来这里?” “嗯,除了下雨天,基本都会都这里来。” 回去之后,翠莲告诉了姐姐翠澜。“今儿我遇到一个大好人,他把我的东西都买下了,还邀请我过几日去他的船上玩哩!” “是什么人啊?”听到后半句,翠澜的心一紧。 “是外地来的,一个气宇轩昂的大哥。”翠莲省略了一句,比姐夫那种白面书生长得俊。 “翠莲,咱不知道对方是谁,不了解对方品性,这船还是别上了。” “嗯,好。”翠莲嘴上应着。“姐夫是不是一直没回来?” 翠澜脸上现出愁容,她的丈夫柳苏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着家了。翠澜已经报了官,但还没有任何消息。 “姐姐,姐夫会找到的。”翠莲出声安慰。 过几日,翠莲拿回一只金钗。 “翠莲,这是哪儿来的?” 这只金钗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是……那个大哥给我的。” “翠莲,你上了他的船了?” “是,我是上了他的船。他就是和我聊聊天、说说话、吃吃饭,还有送给我了这个,我不想收的,下船的时候又硬塞给了我。” “你把这拿去还给他,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知道吗?” “姐,要不你把这拿去典当得了,可以凑合家用。你现在日子也难过,如果姐夫再不回来,你也没有孩子傍身,说不准柳家人就把你赶出去了。” 翠澜下定决心,拿着金钗去典当,这物件明显比她想象中还要价值不菲得多,她得了不少钱,足够她们半年吃穿用度了。 “那个大哥是什么人?” “他是京城来的商人。” …… 再过两日,翠莲回来后,没有欢喜地向她姐姐分享趣事,而是躺在船上,心事重重。 她耳边响起那人低沉的声音:“翠莲,你真美,好美……” 那人轻轻吻着她的鬓发、她的眼皮、她的脸颊和她的唇。 一只手将她身上轻薄如蝉翼的纱衣一把解开,温热陌生的触感在她身上游走。 就在那半个时辰前,她上船并未见到那人,几名婢女过来陪她说笑,然后带她去泡花瓣澡,把她身上弄的香香的,还给她抹了粉擦了脂,给她穿了一件薄薄的轻纱。 这也是那人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容。翠澜和翠莲其实是一对孪生姐妹。 翠莲在湖畔叫卖,防着恶徒骚扰她,便将眉毛画得粗粗的,樱桃小嘴也用口脂着意画大了,肤色也没那么白皙,看上去就是个模样清秀的姑娘,离惊艳还有距离。 那人还说,“翠莲,朕带你去京城,那里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等着你。” 朕?这人是当今圣上! 翠莲猛地从床上坐起,心中既害怕又激动。 从那以后,她便没有回来过,她只留了一封信和几只钗环叫翠澜不要惦念她,说过段时日她便会回来,也没说她去了哪里。 又过了一两个月,翠澜再次见到翠莲的时候,翠莲却是形容憔悴,全然没有以前的水灵了。 “翠莲,你怎么了?” “姐姐,我中毒了。” “那人居然对你下毒!” “不是他下的毒,是他身边的一个妃……女子下的毒,她给我喝了一碗什么玉露羹,然后我就中毒了。” “那我去找大夫给你解毒。” “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大夫,他说我中的是剧毒,妙手也回不了春了。” “怎么会这样?” “姐姐,我……有身孕了,这孩子我是生不了了。” “什么?你跟那人还……那人占你便宜了?!” “姐姐,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翠莲动了动手指,翠澜垂头凑了过去,听到翠莲的答案,翠澜吃惊得张大嘴巴。 “姐姐,两日后的午时,他门会在瞿明湖畔开船,回到京城……” 两日后的正午时分,背着一个小包裹的翠莲,踏上了那座在水上游弋了近四个月的奢华游船。 翠莲看着渐行渐远的岸边,百感交集。 “翠莲,来陪朕用膳。” 男人的双手扶上了翠莲的肩膀。 “是,陛下。” 翠莲又回头看了一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江南小镇。 “别了,小镇,别了,妹妹。” 今日上船的不是翠莲,而是姐姐翠澜。 而翠莲,到了姐姐翠澜的宅子,成为了别人口里的“柳三奶奶”,一个丈夫下落不明、没多少生计来源、下人没剩几个的柳三奶奶。 此时的翠澜,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她跟随允明帝一行到了京城,成了董才人。后来,她“早产”诞下了皇子,获封丽嫔。 曾经湖畔边那个声音好听、笑靥甜甜的小姑娘,早已消失不见了…… 第46章 抢 坤宁宫,絮凝皇后、宁明王钰小夫妻还有宁景秀一起用膳。 宁明和王钰是絮凝皇后着人传唤进宫的。 絮凝皇后有阵子没和一双儿女在一起吃饭了。 宁明出宫开府娶妃,以后宁景秀也会出宫嫁给但回,这样一起吃饭的时日只会有少无多。绕膝长大的子女眼见着长大成人,絮凝皇后不禁感慨流年如梭。 “这个少吃点。” 饭桌上,王钰要吃贝类的海错,被宁明阻了。 “怎么?阿钰不能吃海错?会起藓子吗?”絮凝皇后问道。 “母后,阿钰刚有了身孕。” “这可是好事,钰儿好样的。”絮凝皇后面露欣喜之色,“有了孕有些吃食是要忌口,海错不宜多吃。” “母后,以前儿臣并不爱吃海错,不知怎的,而今口味生了变化,看到海错便想吃。” “这个时节鳜鱼肥美,佐以白玉菇熬汤,非常鲜甜,和海错的鲜味可以媲美,钰儿你可以试试,看喜不喜欢吃。” “好,儿臣回去便让厨房做鳜鱼白玉菇汤。” 王钰怀孕的好消息,让饭桌的气氛欢畅不少。 宁景秀对哥哥宁明有了新的认识。宁明是一个讲究挑剔的人,对于吃的穿的用的都很讲究,连小厮也要选好看的。但是对于王钰倒是很有耐心,一些小动作也能看出夫妻俩的亲密。 可能,宁明和王钰真的投缘吧。 “阿秀,你看我干什么,莫非我脸上有花儿?”宁明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动作令人忍俊不禁。 “要做父亲的人了,还没个正形。”一旁的絮凝皇后笑着嗔道。 宁明和王钰离开坤宁宫后,宁景秀头靠在絮凝皇后的身上,絮凝皇后慈爱地一下一下地抚弄着宁景秀浓密的头发。 “我们阿秀啊,从一个小奶娃娃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眼见着就要嫁人了,时日过得可真快!” 宁景秀扬起嘴角冲着絮凝皇后笑了一下,随后头枕着絮凝皇后的大腿,视线定在前方宫殿的红门上。 “阿秀,你觉得但回如何?母后想听你的本心话。” “我觉得他挺好的。但将军年少有为,智勇无双,而且长得还很俊哩。” 似是为了肯定自己说的话,宁景秀撒娇地在絮凝皇后的大腿上蹭了蹭,一只手还覆上絮凝皇后抚摸她头发的手。 “觉得好便好,母后也感到欣慰。”在为宁景秀择选驸马一事上,絮凝皇后是格外看好但回的。 从坤宁宫出来,宁景秀定定看着眼前巍峨连绵的宫宇。 站了片刻,她终是踏出第一步,缓步走下了四十八级白玉石阶。 “齐安表妹,齐安表妹。” 一个身着鱼鳞金甲,腰挎横刀的男子小跑过来,是宁景秀的表哥王舫。 “舫表哥,你在值守呢。” “是,今日我轮值。齐安表妹,恭喜恭喜啊。” “喜从何来?” “你和但大人要成亲了,真好,不枉我给你们送信。”王舫的脸上喜意满满。 “谢谢舫表哥,可记得把份子钱备足了。” “不对啊,我应该算半个媒人,你们是不是应该给我包个大红包?齐安表妹你要是不允我,我便去跟但大人说。” “得,允了你还不成吗?” “那就好。齐安表妹,你这是要去哪儿?要出宫吗?” “嗯。我去趟公主府。” 又和宁景秀说笑一阵,王舫和宁景秀道别接着巡逻去了。 看着王舫匆匆离开的背影,宁景秀摇摇头,莞尔一笑。随即想起刚才王舫说的话,又陷入沉思。 出了宫。宁景秀准备上马车。 一人一马疾驰而来,宁景秀循声看去,是但回。他的额头已经沁出汗珠,明显是急促前来。 “公主殿下。” “但将军。” “在下送殿下去公主府。” 宁景秀知道,又是王舫透露的消息。 “那就有劳但将军了。” 但回骑马在宁景秀的马车旁跟着,虽然隔着轿帘看不到宁景秀的面容,但他心里想着宁景秀冲他微笑的模样,心里分外满足。 到了公主府,但回立刻下马轻掀轿帘,“公主请下马车”。 宁景秀下了马车,再次道谢。 “公主不必客气,如果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我,我想……陪公主做更多的事。” 但回的目光很真诚,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耳根有些红。 宁景秀低下头笑了,似也是羞涩的模样。 达达的马蹄声越来越远,宁景秀轻叹一声,进了公主府。 她知道遇到心爱的人是什么模样。车旭和宁清看着对方的时候,无论是谁都能肯定,他俩是一对儿。 她现在这个样子……真让她非常非常不喜。 宁昶大婚,这位新郎官笑得几乎合不拢嘴,怎么看都觉得泛着一股傻劲儿。 “我说老四,我知道你媳妇儿美貌无双,聪慧温柔,你不用在我们面前这么嘚瑟吧。”宁明看得烦了,不说不快。 “老三,老四抱得美人归,也是人生乐事,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宁清坐在宁景秀旁边,跟宁景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车旭公务在身,没有前来。 宁清无意间回眸,看到一个身影眼前一亮。只听她叫道:“但将军。”然后手指了指宁景秀身旁的另一个空座位。 但回当然乐意之至,走到宁景秀身旁的空座位前。正当他准备腾身落座,一只手扶住了椅背。 “抱歉,但大人,这是我的位子。” 几人均看向说话的人。 看到来人,宁景秀心头猛然一跳,是宁时。 “二殿下,某并未看到你刚刚坐在座位上。” “我一大早便过来了,你当然不曾看到。” “阿时哥哥,一个座位罢了,你还要跟但大人抢啊?”宁清觉得宁时有点拎不清,就算他和宁景秀感情好,这个时候都该给但回让位。 “该抢的必须抢。”宁时语气冰冷。 但回的心中,蓦地又升起上次那般奇怪的感觉,这让好脾气的他不想让。 宁清却是不怕事的,“怎么,为了一个座位,还要打一架吗?” “无不可。” “可以。” 宁时和但回同时开口。 “二皇兄,但将军,要不让皇嫂坐在这里吧?”此时,作为事件不得不提的主人公,宁景秀开口了。 王钰扶着肚子走了过来。太医确定她怀的是双生子,她的肚子显然要比其他同月份身怀六甲的女子大了一圈。 宁时率先将椅背上的手放了下来,转身走到别处。 但回也没再坚持,到他父亲平昌伯但珩身旁坐下。 刚才争抢不休的位子自然而然成为三皇妃王钰的。 “阿秀,我怎么觉得阿时哥哥怪怪的?我看啊,皇婶也该给他选妃了。”宁清看着宁时的背影努嘴。 宁景秀没有回答,她轻轻捻着面前的杯盏。 宁景秀心情不好或是极好的时候,便会作画。 这一次,她画的是天空、云朵、湖面……一幅天光云影图,画面很空阔。 她正要抬手蘸墨,一张放大的俊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二皇兄,”宁景秀因为被吓着声音有点高,“你怎么进来了?不吭声也不吭气。” “门开了,我就进来了。你吓着了?”瞧见宁景秀的模样,宁时轻轻上下抚着宁景秀的背。 宁景秀动了动肩头,向前挪了一点,离了宁时的手。“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宁时看到宁景秀瞬时有些僵硬的神色,转了话题道,“齐安,我刚从工部下职,肚子饿了,给我拿点吃的好不好?” 宁景秀嘴里嘟囔道,“怎么不回谷王府吃,还到揽月宫来?”她的脚步却是没停,边说边走出书房。 看着宁景秀娉婷的身影,宁时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待宁景秀走后,宁时拿起毛笔在刚才宁景秀作画的纸张上挥舞着。 第47章 转折 宁景秀回来的时候,宁时正坐在书房外的石桌旁。 “我让小厨房下了碗面。” 春芳将面端到宁时面前,是用黄花菜鸡汤下的面,上面还渥了一个鸡蛋。 “二皇兄,怎么这个时辰还没吃饭?” “你舅舅做事的风格你应该知道,做起事来极其认真,不做完他也不会甘心。” 自打工部历练以来,宁时一直跟着宁景秀的大舅舅,也就是工部侍郎王承意。工部尚书杜峰是个圆融性子,宁时来到他的官署,他没有多去掺和,直接将宁时塞给了王承意。 对于这个安排,宁时是满意的,至少不用虚与委蛇,还能学点本事。 宁景秀对于王承意的脾性自是知道的。以前,王承意督着宁明和王舫练字,还手把手一笔一划给他们纠正,一个字不写好王承意就不让他俩去吃饭。 “也亏得是你这样的性子,我三皇兄肯定受不了。” 宁时不以为意,用筷子撩起面条吃了起来。 “你的画,意境尚可,意象偏空,差了些意思。”吃完面,宁时准备走了,他走之前,丢下这么一句,“齐安,给你个建议,作画讲究笔到心至情达,如果你心中空空,画不好的。” 宁时走路的时候,利落不拖沓,袍角的银线映射阳光,如流水波纹。 宁景秀瞧见,揽月宫的婢女有的在偷看宁时,她们并不敢明目张胆地看,还有新来的婢女看了一眼便脸红地立在一旁。 宁景秀收回视线,转身回到书房。 桌案那副空阔的云影天光图,已经不是她画的样子。在湖光山色中,一个女子依湖而坐,她回眸一笑,朝不远处在树下歇马的男子招手,似是让他快些过去。 “不就是画人吗?我也会画。”宁景秀看着画中的小人儿,小声嘀咕。 画中的男女容貌只是简单带过,五官并不清晰明辨,但从着装身形来看,却是令人熟悉的。 四位皇子均已娶妃,而且都到六部历练,涉入朝堂。 文武百官中逐渐响起声音,国不可一日无储,请求允明帝立储。 允明帝看到诸如此类的奏折,推到一旁,揉揉酸疼的眉心,瘫靠在高头椅上。 和兄弟们争斗厮杀坐上这个位子,允明帝深知夺嫡的残酷。 他的子嗣本就不多,只有四位皇子。四皇子宁昶出生之后,皇家又添了几位公主,却是一直未诞男丁。 立储是要立的。允明帝不希望几个儿子为了皇位你死我伤,至少于他而言,还有恭王爷和宁聿这样的兄弟好好地活着,没有与他拼杀,也体现他人情和包容的一面。 “陛下,您有心事?” 坤宁宫,允明帝头靠在椅背上,絮凝皇后在为他揉肩。 允明帝按住絮凝皇后的手,把她轻轻拉到自己面前。 “阿凝,群臣劝朕立储,你说,朕该如何,又该立谁?” “陛下,前堂之事,臣妾不敢妄议。” “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臣妾的一点浅见,立储立德,贤德无可或缺。” “立储立德,”允明帝慢慢咀嚼着几个字,“阿凝,你难道不想朕选阿明,他是嫡子,本也是最有资格的。” “阿明的秉性,臣妾是知道的。” 允明帝没再说话,他的神色间隐隐有些疲惫。絮凝皇后体贴地为他接着揉肩,她心中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允明帝的一席话,让她心中浮起思量。 絮凝皇后的父亲,前左丞相王潜虽然已经故去,但朝堂上不少大臣是他一手提携的,有知遇之恩,因此他的余热犹在。 王潜临死前,向絮凝皇后吐露了好几个名字,并告诉她这几个人是可以信赖和借力的。 “阿凝,一定要记住,要帮明儿,帮王家、王家……” “怎么样,阿旷,有没有什么消息?” 宁旷摇摇头,“母妃,父皇未曾问询心腹大臣的意思,也没有透露一丝半点他的想法。” 请求允明帝立储一事上宁旷的人并未参与,最多后来见势起了,才顺水推舟一二。他们也不知道,是有人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促成。 “母妃,要不你有机会旁敲侧击地问下父皇?” “不妥。你父皇最忌讳后宫干政,而且是如此敏感的立储一事,我不论怎么问你父皇都会不喜。先稳着些,不能急。” “嗯,儿子知道。” 对于宁旷的态度,万贵妃满意了。“明儿叫楼妍来我这儿一趟。随王府的用度叫她紧着点,你平日多是要打点的地方。” 万贵妃的意思是让楼妍来把她的一些值钱物什拿回王府,用以宁旷平时的打通打点。 “她一个妇人,成天骋儿短骋儿长的,真没见着帮我半分。”宁旷语带嫌弃。 “行了,骋儿好也就是你的好,”万贵妃是向着自己小孙儿的,对于楼妍她没多少好感,“薛晴可还顺你的意?” 薛晴是宁旷的侧妃,是在宁昶娶妃后不久进的随王府。毕竟是新人,怎么看都好,宁旷觉得薛晴比楼妍乖巧温柔不少。 “薛大人可听你的吩咐?” 薛大人是薛晴的父亲薛城。 “那当然,我都给他那么好的允诺了,且他的女儿都进了随王府,他还不得鞍前马后地为我奔命?” …… 是夜,允明帝果然来到万贵妃的夏翡宫。万贵妃还是如同以前一样,极尽缠绵可人之能事,仿佛不知一点风吹草动,只沉浸在和允明帝的甜情蜜意之中,允明帝当然乐得快活,自是只字不提。 乞巧节前两日,王舫来了。 宁景秀见到王舫,心里不自觉有些突突。 果不其然,王舫是来送信的。他美滋滋地将信交给宁景秀。在王舫心里,他就是月老一般促成良缘的大好人。 “舫表哥,你武艺习得如何了?” “还不错吧,怎么,齐安表妹,莫非你想让我揍谁?你可以直接找但大人,他一个能揍十个。” 无时不刻不忘提但回。 “我就是问问。” “嗯,回信的话找我啊。” 但回的信写得很简明,就是邀请宁景秀乞巧节出宫游湖看景。 后面附了一首诗,并不是你侬我侬的情诗,而是一首谐趣的打油诗。 下笔的时候,但回本是自然而然想写一首包含心意的小诗,但是写到后来又收住了笔,总觉得有些酸兮兮,表达不出他心意的分毫,反而落了俗套。算了,还是写首应景的打油诗,逗公主一乐吧。 乞巧节当天,春芳和流云给宁景秀梳了一个时兴的桃花髻,簪上了精致俏皮的凤仙花步摇。 但回约的地点是承安湖畔长堤向东的第三棵柳树下。 “你们俩约就约,还把我也拉上。”跟着宁景秀的宁清有些不满道。 好家伙,她昨夜和车旭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不止一次……她便想在府里睡懒觉,不过车旭倒是一番好话哄着宁清出了门。 这其实是但回的意思。这样在一起,宁景秀会觉得轻松自在,气氛也不会落空尴尬,他也能慢慢融进她的生活。 “旭郎,去买两个乞巧糕,我们一个,给但回和齐安一个。” 对于宁清在人前如此亲密地称呼车旭,宁景秀已经相当习惯了。当然,最开始的时候,她是委实不习惯,不仅是因为这个称呼本身,还因为宁清叫车旭“旭郎”的时候声音中带着娇嗲。 车旭自是有求必应,到一旁的老婆婆那里买回两个乞巧糕。 一块乞巧糕分成两半,男子一半,女子一半,寓意此生连心,长长久久。 宁景秀荷包里揣着乞巧糕,看着车旭和宁清一人立刻吃下一半,觉得自己吃也不是,拿也不是。 “什么时辰了,但回怎么还没来?他不像是会迟到的啊?”宁清在一旁嘀咕道。 他们左看看右望望,没看到但回,倒是看到了另一个人———宁时。 宁清看到宁时,便立刻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阿时哥哥,今日可不是你能争抢齐安的时候,我劝你快点回去。” 宁时没听,依旧悠哉游哉地朝他们走开。 “阿时哥哥,你不会真把但回给打了吧?这可不得了!” “我干嘛要打他?” “你没打他?那他人呢?” “但回啊,此刻应该在离京的路上。谁叫他太能干太有本事,有人向父皇力荐他去办事,他一大早便出发了。” 几人语噎。 “好了,我来告知你们一声,免得你们苦等。”宁时看向宁景秀,“走吧,齐安,我送你回宫,就不扰阿清和车庶常游湖了。” “诶……”看着宁时和宁景秀离开,宁清还想说些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旭郎,你觉不觉得阿时哥哥怪怪的?” “可能他是这样的性子吧。”车旭评价道。 宁时是骑马过来的,他的马歇在了一旁的柳树下。 他扶着宁景秀上马后,也跟着跃上马背。“齐安,坐好了。” 宁时的速度不慢,宁景秀觉察到不对。“二皇兄,你这是去哪儿?”马跑的方向并非回宫的方向。 “齐安,你不是想看云影湖光吗?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宁时的语气轻扬,可以显见的欣悦。 两人朝着京郊行去,眼见着,离了城门。 第48章 约 这—路,两边的人流越来越疏淡,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 这是宁景秀未曾来过的地方。 有几个小孩光着脚丫在边上走着,他们手里抱着大朵大朵的火路花。 这种花儿是在山上摘得,每逢这个时节才开放,所以人们自然而然将其和乞巧节联系在一起。 看到年轻的男女经过,便上前兜售,这种时候,—卖—个准,—个下午,便能把花儿卖完。 宁时和宁景秀下了马,两个小孩一前—后跑了过来。 “小哥哥,你的心上人可真好看,她戴上这个花环肯定好看的很哩。”小女孩笑容质朴纯真,说话声音清甜。 小男孩在一旁猛点头。 “小妹妹……”宁景秀下意识想做解释,宁时却开了口。 “那便要—个吧。” “好嘞。”小女孩喜滋滋地将花环拿给宁景秀,然后接过宁时给的几块铜板,和小男孩快活地跑远了。 “那个小女孩说的没错,真的很好看。” 宁景秀的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她没有理会,接着向前走。 宁时看着宁景秀的背影,扬起嘴角,“齐安,我们从这边走。” 宁景秀回眸,见宁时指向右边的—条木头廊道。 木头廊道约莫两人宽,两边是蓊蓊郁郁的林木。 上了木头廊道,能隐约听到潺潺的溪流声。 树丛间,除了鸟儿欢快地拍打翅膀,还有小猴子在攀来爬去。 依稀可见附件村落的年轻男女依偎在丛林掩映的草甸之中。 忽略这些让人,呃,主要是宁景秀有些尴尬的画面,这里的确景色怡然自得,入目青葱,还颇有野趣。 “让爷亲—个。” 丛林中响起与这盎然景致极不合宜的声音。 宁时皱眉,朝声音来处看去。 只见密林掩映中,—男一女正头靠在一起……亲吻。 男子身形颇为高大,娇小的女子被他揽在怀中。夏日衣衫薄,女子—边雪白的肩膀露了出来,男子不安分的大手还在往里探着。 这个男子宁时和宁景秀都认识,是镇前大将军万勇的儿子、万贵妃的侄儿万蒙,前阵子才被陛下赐婚于宁景湘,而此处的女子,并非宁景湘。 相比于京城,北境受异域文化影响,民风开放许多。万蒙对于男女之事也无所忌讳。 眼见着,两人越打越火热,女子绣着藤萝花的肚兜露了出来。而万蒙也不可耐地一把脱掉自己的上衣,精壮的身材显露无疑。 宁时挡住宁景秀的视线。事实上,在两人吻得缠绵忘我的时候,宁景秀已经撇开了目光。 宁时拾起—颗栗子,在窜过来的小猴子面前晃了晃,然后朝万蒙他们那个方向扔去。 过了片刻,响起女子的惨叫声,又听到万蒙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你个畜生,快滚开……把衣服还给老子……” …… 终于,走到了木头廊道的尽头,是一个小山丘,小山丘杂草丛生,人迹寥落。 但是宁时毫不犹豫地引着宁景秀走上了山丘。 山丘上有—排排树木。 宁时带着宁景秀在大树间穿梭,然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深不见底的天堑。 “二皇兄,那是……”宁景秀跟着宁时走的时候,左穿右进,压根没记住路。 “这是卦阵。” 宁景秀还想多问,宁时已经说话:“齐安,别害怕,抱紧我。” “啊?什么?” 天堑之中,—条绳索横跨两边。在宁时宁景秀这边,挂着—个大锁环。 呼啦的风从耳旁吹过,如同飞跃在天宇之中。宁景秀的双手环住宁时,宁时的—手套住大锁环,另一只手紧紧抱住宁景秀。 当双脚履地的时候,宁景秀睁开眼睛。他们已经到了天堑的另一边。她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可置信,这就过来了? “齐安,感觉可还好?” “嗯。” 宁景秀又跟着宁时走了—程,眼前出现了如画卷一般的旖旎风光。 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悠悠,在澄碧的纯蓝之下,是一方如宝石般透亮的湖,湖的周边,是白色的软软细沙。 画卷美得没有—丝瑕疵。色泽透亮,浸润人心。 “丁公子,你来了!” —个圆圆脑袋的小少年走了过来,他神态老成,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 “大师呢?” “不在。” 小少年说完,拿起鱼竿和鱼筌朝湖边走去,他坐下去,甩开鱼竿的长线钓起了鱼。 “齐安,这是清灵大师的栖居之地。他虽然常年云游,但最后都会回到这里。” “二皇兄,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当年,父皇请清灵大师进宫,他出宫的时候,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到了卦阵那里,但是我解不开卦阵,于是就跟丢了。” 丽嫔身子骨羸弱,宁时想向清灵大师问医求药,便紧跟着大师。宁时每日都到卦阵那里耗上整天,在第三十天,他居然解开了卦阵。 “我身边缺个捣碎药材的,你便来为我捣药吧。”清灵大师开口。 自此之后,二皇子成了清灵大师的捣药童。 那段时日,丽嫔的身体逐渐有了好转。 宁时和宁景秀边说着过往,躺在了湖边的细沙上。“我以前就喜欢躺在这里,看着变幻无穷的天空,觉得很舒服。” 宁景秀听了,也跟着躺下。 白云漫卷的天空,微微吹拂的清风,—鉴碧湖,以及不远处静坐的钓童,安谧闲适。 也不知这样静静躺着多久,小少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丁公子,我钓到了鱼,等下喝鱼汤。” 小少年的鱼筌里,几条肥美的大鱼活蹦乱跳。 小少年背着鱼筌离开后,宁时看向宁景秀:“齐安,你买的乞巧糕呢?” “怎么了?” “刚刚他提起鱼汤,我有些饿了,便把乞巧糕给我吃了吧。” 宁景秀从荷兜里拿出乞巧糕,递给宁时。 宁时吃下半块,又把半块给了宁景秀,“这半块先留着吧。” 宁景秀狐疑地看着宁时,将剩下半块放进荷兜里。 “丁公子,吃饭啦!” 吃饭在湖边吃的。—个木桌,几个小木凳。木桌上放的是鱼汤和几个药膳。 “老爷,你回来了。” 王承意下了职,回到府里。 “皇后娘娘让你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最近,朝中百官为立储一事思量不断,没有最终的定论,谁也没有沉下的—颗心,大部分的心思都是悬着的。絮凝皇后让黄氏进宫…… “钰儿怀孕,皇后娘娘赏了不少好物件。皇后娘娘说给王府里送去了不少钰儿喜欢吃的紫梅和赛蟹菜,说让我得了空可以多去王府看钰儿,我应下了。” 黄氏扫了—眼王承意,“有—个物什,皇后娘娘让我转交给你,还叮嘱不要在人前打开看。” 说完,黄氏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王承意。 —个绛色的盒子,盒边坠着—串珍珠。打开来看,却是只有—张纸条。 纸条上写了几个名字,王承意看了过后便将它在火烛上烧掉。 王潜在朝堂中的关系网王承意并非全然清楚,这上面有几个名字就在他意料之外。 “怎么了,老爷?” “无事。” 黄氏不知道字条上写了什么,“给不给皇后娘娘回信?” “不用了。” 但回这次的任务是要去接—个人,这个人隐匿在京畿一个小县城的山上。 别人可能找不到,但是允明帝的征鹰找到了,这个人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清灵大师。 “走吧走吧,生怕我不去,还派但将军来接我。” 日上三竿,清灵大师还在寐梦之中,被但回—个托身背给背了起来,人也顿时清醒了。 清灵大师在睡梦中也是有功力的,他准备给袭上他身前、胆敢吵他睡觉的但回—记有力的手刀,被但回躲了过去。 “陛下找我什么事?”清灵大师上了马车问但回。 “大师,在下不知。” “嗯,那便快些前去吧。”清灵大师心中有数,上次给陛下留的药应该还没吃完,如此匆匆叫他前去,恐怕是这个老伙计身体多有不测了。 但回并不知内情,但他只知道事情很急,朝宫中快马加鞭行进。 周边村落的女子手里捧着大把淡紫色的火路花,应是情郎相送,女子脸上笑意盈盈。 “真好!”清灵大师看着少女们脸上纯然快活的笑容,似乎也被感染了。 窜入眼帘、随风飞舞的紫色,提醒着但回是什么日子。 他心中是遗憾的,对于今日和宁景秀—起游湖,他是无比期待的。 但回想,他—大早匆忙写的信宁景秀应该收到了,知道情由她肯定不会介意,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像自己这样心生遗憾。但回这般想着,殊不知,他写的信已经被宁时的人截去了。 第49章 半块乞巧糕 “大师,您来了。” 隔着帐幕,隐隐看到两个太监正忙前忙后。 李公公躬身迎着清灵大师进入了里间。 这一路进宫,清灵大师跟着但回,伪装成一个普通侍卫模样。到了这里,他才卸下了面上的伪装。 允明帝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眉头拧起,一幅痛苦难耐的模样。 “昨日夜里,陛下披阅奏折到深夜,应该是拿水杯的时候突然晕倒了。” 李公公当值,听到杯盏落地的哐当声,立刻进去查看。允明帝已经栽倒地上。 “把药……”允明帝吃力地吐出两个字。 李公公立刻给允明帝喂了药。 “清灵,叫清灵……” 李公公明白了允明帝的意思,这才有了但回将清灵大师接到宫里的一幕。 李公公很想叫太医来,但是却被允明帝止住了。他心里惶恐,这要是允明帝有个什么他可担不起这个责,呸呸呸,他在说什么呢? 允明帝身有旧疾,很有些年头了。太医没有多少辙,只有清灵大师有办法。 允明帝身体有恙,早朝自是取消了。李公公给众臣宣的理由是允明帝昨日批阅奏折到凌晨,龙体需要安寝。 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几次,一只手可以数的过来,大多数官员并未太过上心。 允明帝算是个勤勉的帝王,虽然后宫女人很多,各色娇花满春园,但是他也并未“从此君王不早朝”,早朝从来准点准时,不误半分。 “父皇没上早朝……没有宣太医,也没有出过大殿。”宁旷坐在上首,几个幕僚心腹在他下位依次而坐。 “殿下,我看此事应该有隐情。既然但回进出过,他应该是知道内情的,想知道情况,何不从他下手?” “我倒是觉得,殿下不必太过深思,或许陛下真的只是需要休息。但回前去只是凑巧奉命而已。” 宁旷的幕僚各有看法。 “但回深得父皇信任,也有些本事,倒是个好子。”宁旷出声,几个幕僚停止了争论。“哼,偏偏便宜了老三了,老三!” 宁旷眼里闪过一抹狠光。 回去的时候,宁时宁景秀再次来到天堑边。 “齐安,你可以睁开眼睛试试。” “……我不敢。” 宁时的手攀上大锁环,宁景秀自然而然地抱住了宁时的脊背,随之闭上了眼睛,却没等到刚才飞向天宇的刺激感觉。 宁景秀睁开眼,发现两人还杵在涯边。而宁时正近极近距离戏谑地看着她,两人的姿态着实太……亲密。 正当宁景秀想催促宁时起步,宁时已经一跃而起,双脚腾空。 “啊……”宁景秀下意识猛地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以后,宁景秀又慢慢睁开双眼。绝壁满目翠绿,还点缀着姹紫嫣红的色彩。 稍抬头,便能看到鸟儿挥翼。 宁景秀觉得,这是极致的冒险,又带着淋漓的畅快。 当双脚再次踏上地面,宁景秀才回过神来。她却没注意,抱着她的人一直在看着她,如同山川繁宇之间她是最夺目的一点。馨香在怀,万事万物便不置于心上。 额头传来异样的触感,有点酥痒,宁景秀抬头,宁时正看着她。 “二皇兄,你干嘛呢?” “我什么也没干。” “你明明……” “你是说这个?”宁时低头,他的发尖触到了宁景秀的额头。 宁时抬头,他的眼里闪过戏谑,“齐安,这个应该不算冒犯吧?” 原来,刚才宁时正在解开两人身上束着的绳索,低下头的时候,他的发尖轻轻擦过了宁景秀的额头。 宁景秀语噎,向后退了一步。 “好了,走吧。”待宁时最后卸下手上的绳环,他领着宁景秀接着往回走。 …… 宁景秀回到揽月宫,脱下外衫,解下荷兜,荷兜有些分量,宁景秀打开绳结,里面是半块乞巧糕。 乞巧糕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边沿可见饱满的花生粒和红豆粒。宁景秀咬了一口,想起什么,又放下了。 她看着手里的乞巧糕,喃喃道:“什么饿了,明明就是诓人的,以为我会信!”手里的乞巧糕放也不是,吃也不是,最终,宁景秀将咬了一口的乞巧糕放置一旁,眼不见为净。 宁景秀瞥见角落的瓷瓶里放的画轴,她拿起前日放的那副天光云影图,打开卷轴,铺陈在桌案上。今日的所见,让她有了思绪。 宁景秀细细地描色绘彩,勾勒着流畅而富有表现力的线条,她沉浸在写意水墨中,颇为专注,全然忘我。 直到春芳叩门,“公主殿下,但大人请您去月亮园子一趟。” 宁景秀搁下笔,颇为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画作。她心道,二皇兄肯定没话说了。 月亮园子因形似月亮而得名,离揽月宫不远。 但回今日办完事,忙活大半天,本来已经可以回府了。但是他没有见到宁景秀,心中总有惦念,于是匆匆跑到宫外一趟,又匆匆进了宫。 这次进宫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是要给宁景秀的。 “抱歉,今日临时有任务,没能陪你游湖。” “无事,但大人不必歉疚。”宁景秀宽慰道。 但回想,比起歉疚,他更觉得遗憾。 “这是乞巧糕,我刚去宫外买的,”但回掰开乞巧糕,拿出半块递给宁景秀。 又见乞巧糕,宁景秀静默片刻,缓缓伸出手接过。 见宁景秀拿走那半块乞巧糕,但回笑着放下了手。 “嗯,味道很不错。”但回尝了起来,边嚼边说道。 “我刚吃了一盅百果膏,有些饱腹,待会儿再吃乞巧糕,好吗?”宁景秀说“好吗”的时候听起来有些像撒娇,又有点讨好的意思,但回自不会强硬地让宁景秀立刻吃下。他自然而然点点头。 宁景秀将半块乞巧糕放进荷兜里。 但回心中终于没了缺憾,他欣悦地离开了皇宫。 荷兜又有了分量,宁景秀觉得这点分量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眼见着枝头的桂子就要吐蕊了,她和但回的婚期就要逼近了。最近几次见到宁景湘,宁景湘的眼神要喷出火,不过有万贵妃束着管教着她,宁景湘倒是没有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循着□□一路走,宁景秀想起去年宁时还沿着此径踏雪而来,邀她去谷王府赏雪煮酒。她脑海蓦起响起某人说过“齐安,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的话,一词一句如在耳畔。 这话,约莫不可信。 回到揽月宫,宁景秀又将荷兜里的半块乞巧糕束之高阁,这回,真真是眼不见心不扰了。 一个黑影闪身进了一个院子里,他似树叶一般旋着轻盈坠地,没有半点声音,行动轻捷迅速,如同没有呼吸动静的魅影。 不过,屋内的人还是感知到了黑影的存在。他缓缓踱步,跨出门外,阳光立刻倾泻在他的身上。这是一个长相出众的男子,容貌俊逸非凡。英朗眉宇间的冷色和阳光的热度形成极大的对比。 只见黑衣男子蹲下身去:“主子,清灵大师确实跟着但回进宫了,现在还未离开皇宫。” “嗯,再看着吧。” “是。”黑衣人退了下去,如同他来时一样,迅疾耍利地旋身翻越,出了院子。 男子坐看眼前的竹林,手轻轻叩着茶杯,不知在想着什么,打在他身上的光影渐渐东斜。 夕阳已残,下人过来点起了院子里的火烛。男子站起身,将一封信放置火烛上,纸张立刻化为灰烬,散落一地。 这时,一个身形微胖、脸圆圆的男子躬身走了过来:“殿下,抚琴台按照您的意思,已经进行修缮,您可以前去看看。” 这个胖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谷王府的林长史。而他嘴里的“殿下”,自然就是宁时了。 “按照您的意思一改,整个构建大为改观,您真是目光独到……”林长史还准备碎嘴几句,宁时已经站起身走出院子。 第50章 消失的宁景秀 繁花褪去的时候,按照制式,到了作为准驸马的但回纳彩之日。 平昌伯府择了吉日。当天,但回率一众人,带着聘金、聘饼、礼金盒、香炮镯金等行至午门外,因为当朝没有太后,但回径直到保和殿向允明帝行大礼,皇家设宴款待但回的亲眷。 但回之后,便是万蒙了。也是同样的纳彩流程。 出降当日,宁景秀着一身红色吉服,秀眉凤目,粉颊樱唇,端的是容貌绮丽无双。只看婀娜曼妙的背影,便已令人遐想无限了。 当热闹筵席散去,今日的主角才真真正正地坐在一起。喜房内,但回笑容灿然,满面春风,他满目情意看着他的新嫁娘。宁景秀亦是看着但回,一身喜服的但回,如同美玉生晕,焕发着卓然的气度。 “公……阿秀,你能叫我阿回吗?” “阿回。”宁景秀的声音轻软,在但回听来,酥酥痒痒的,心意浮动。 但回的手轻轻抚上了宁景秀的脸颊,她的脸柔嫩,触感极好,但回的指尖轻轻划过宁景秀的嘴角,指尖留下丝丝红色。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在火烛的照影中,几近要合二为一,缠绵交颈。 突然,门被一把推开,两只燃烧得正旺的喜烛瞬间熄灭,透过门口挂的灯笼依稀看清来人的模样。 “二殿下,你私闯民宅,这是为何?” “错过了吉时,我便直接冲到喜房来了。”宁时上前将宁景秀拉了起来,“齐安,跟我走。” “三礼皆拜,我和阿秀已是夫妻。二殿下你擅闯宅院在先,强抢人、妻在后,这可是诛心之罪。” “哼,阿秀,叫得倒是挺亲热。齐安是我的人,只要我在,谁也改变不了。” “二殿下想无礼强夺,我肯定不会依。” 但回也一把握住宁景秀的手,宁景秀觉得两股力量拉扯着她,让她头疼欲裂,而此时,哐一声,不知两人谁先率先出击,击打对方…… 宁景秀在暗夜中坐了起来。黑暗的夜空,突然风雨大作,吹得窗子哐当响。 变天了,宁景秀起身将窗子关好。注视着沉沉天宇,宁景秀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这几个月,着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人心不安。 允明帝恢复了上朝,立宁明为储君。这储君还没当几日,便有御史官上谏说宁明流连青楼,还花万金买下了花魁之首燕南的初次,还把燕南带到廷前对质,燕南自是认出了宁明,但她没有承认。 眼见着,在场之人要为难燕南,宁明将此事承下了,他并不是对燕南有多少情,他就是这样一个见不得女子因他受苦的性子。 宁明还未得来半月的储君之位最终拱手出去了。褫夺了宁明的储君,允明帝却是没再下旨立储了。朝堂有了暂时的平静。 此刻的宁景秀还不知道,所有表面上的平静,都将在这个暗夜之后改变。 允明帝中的是毒。一种来自苗疆的毒。 当年,允明帝和几个兄弟逐鹿厮杀的时候,被人迫害,掉进了官窖里,恭王爷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全身已经僵硬如铁。 为了祛除体内寒凉,允明帝服了一种来自西疆的草药,这种草药有极好的驱寒补阳功效,却含有慢性毒素,长期服用毒素逐渐侵袭全身,而且还产生依赖型。 “陛下,你又偷吃了。”清灵大师坐在允明帝身旁,给他端上一碗熬好的药。 “食不香的时候,朕就想吃上几口。” “一国之君,还有食不香的时候。” “清灵,你坐上朕这个位置,就知道总有些身不由己的时候。” “不敢,不敢,陛下,可千万不要折煞我。” 这种苗疆草药有致瘾性,允明帝已经难以自拔,清灵大师的药有镇定的作用,却已经治不了本了。 …… “师傅,父皇的身体……” 清灵大师看着绵延的殿宇,宁时走到他身旁,微微站在他的后方。 “二殿下,我已经不是你的师傅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这一点变不了。” “我的徒弟个个都淳朴本分,可没有你这样心思多的。” “您当年不是看中了我,说明还是某些地方入了您的眼。” “二殿下,如果你想要坐上那个位子,我可帮不了你。” “我知道师傅说话的分量。” 清灵大师着意看了宁时一眼,没再多言,翩翩衣袂一挥,消失在了廊道的尽头。 大殿里,站满了满朝文武。没见到允明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但是李公公已经站定,手里捧着圣旨。 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能确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儿,一个个翘首等待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宣读完毕,众臣哗然。 圣旨的内容不仅是立宁时为储君,而且代行君主之责。这个代行君主之责让人着实摸不透。 “李公公,陛下呢?” “陛下龙体欠佳,亟需静养。” 那也不必急着让宁时做这个代君王啊! 人心各有思量,但是谁也不敢贸然嘀咕出来。 要说内心最不平的,当然是宁旷了。 宁旷目眦欲裂地看向站在他一边、波澜不惊的宁时。他本以为宁明栽了跟头,储君之位非他莫属,却没想到被宁时这个贱婢生的孬种给攫去了。 宁时有所感地看向宁旷,宁旷毫不掩饰自己的痛恨,宁时也毫不畏怯地回以挑衅的眼神。 宁旷的一只手狠狠捏成拳头。 “反?!怎么不反!不反我咽不下这口气。” “旷儿,你可要想好,走了这一步,可就没有回头了。” “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父皇已经堵了我的路,那我就自己给自己寻一条路。舅父,请你帮帮我。” 万勇听了外甥宁旷的话,低下头看向茶盏中沉浮的茶叶。 “舅父,放眼大周,无人实力能与你抗衡。而且一旦事成,你的尊荣将远不止于此,对于勇表哥而言肯定也前程无忧。” 镇前大将军万勇率领的北境之军悍勇,大周人称悍军。 战火瞬间燃烧。在京城以北的关口之地。 北境之军经过近一个月的跋涉,遇到了但回的阻击。 这是一场劲敌之战,一时间,胜负难解。 “有一个人,我想会有作用。不出意外的话,能乱了对方的阵脚。”一个少女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她的姿容明艳动人,说起话来也如黄莺出谷。 “乱了对方的阵脚?亭儿,你说的是谁?” 万勇不相信有如此本事的人。宁旷显露怀疑之色。他们纷纷看向万亭。 “父亲,旷表哥,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啊,就是金尊玉贵的齐安公主宁景秀了。” “她?” “齐安?” “正是。”万亭说的笃定,可她对面的两个人更是不置信。万亭抿唇一笑,继续说道,“宁景秀和宁时的关系不一般,是那种见不得人的感情。” “亭表妹,你说这话有什么凭据?”宁旷倒是知道宁时对宁景秀好,就是从没往不、伦之恋上想。 “凭据就是我的直觉,绝对愧不会错。” 万亭那日在谷王府,就觉得宁时和宁景秀之间的关系不一般,所以她特别留意了。然后,她就注意到宁时投向宁景秀的眼神,绝对不是正常的哥哥对妹妹该有的。 乞巧节那日,她看到宁时骑马带着宁景秀朝城门方向驶去。他们回宫的时候,万亭也正好看见了。 万亭的追求者很多,她在北境也是有情郎的,她非常懂男女之间眉目之间的意义。 “什么,齐安被人抓走了?!” “是、是,储君,公主刚出宫,就被人掳走了。” “你们这么没用,没追到?” 几名侍卫支支吾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答话。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储君,那群人身手很好,还有人在后面打掩护,阻挠我们追赶,像是训练有素的侍卫。” 宁时的眼睛投射急火,“来人,把京兆尹叫来。” 当日,城门立刻加大力量把守。京兆尹得命,在京城进行地毯式搜寻,然后知道夕阳西沉,并无所获。 “殿下,有一个侍卫说要见您,他说他知道公主的下落。” 宁时的目光嗖地变亮,“让他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虎背阔腰、身形高大的男子,他半蹲在地禀报道:“殿下,小的鲁云,是絮凝皇后为公主殿下择选的侍卫。” 絮凝皇后为宁景秀安排了几名侍卫,但是有的侍卫不甘心只护卫一个公主,有的图表现了立了功便走了,而鲁云却一直都在。 宁时却没有心思去追究鲁云的何去何从,他径直问道:“公主的下落呢?” “回殿下,今日在打斗的过程中,我在一人的马下撒上了红乌粉。虽然后来跟丢了,我一直沿着红乌粉找寻他们的去向。” 红乌粉是一种看起来普通的浅色粉末,但是它的吸附力很强,只要遇上了另一种名为通明粉的粉末,便会显露出红色的印记。 “他们到了崇安县的一处宅子里。”崇安县距离京城十里路,这一路,鲁云沿着阔道找寻,总算找到他们的去向。 “行,鲁侍卫,你给本王带路,立刻出发。” 宁景秀蜷在马车里,嘴里塞着破布,身上也被绳索束着,形容好不狼狈。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只听到马蹄哒哒和车轮辚辚的声音。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问话:“成了?”没听到有人回答,马车便停下了。 紧接着,马车门打开,她被一个黑衣人半抱半扛着,眼前闪过蔚蓝天光,过了一阵,她眼前的视线又一暗,到了一个暗房里。 宁景秀被人丢在了椅子上。 房间不大,没有多少置物,只有简易的桌椅,桌子上摆着一个缺了小口子的瓷器。 她就这样被束手束脚地坐了一阵子,外面传来脚步声,宁景秀朝门边看去。门推开了,两个男子走了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是宁旷和他的表哥万蒙。宁旷在宁景秀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万蒙则站在一旁。 “齐安,我们有些时日没见了,近来可还好?父皇可还好,母后可还好?老二可还好?” 这种状况下回答问题着实让人不太愉快。 “嗯,都挺好的。”宁景秀挣了一下绑在背后的绳子,转而问道,“大皇兄,能不能给我杯水?” 宁旷朝万蒙使了个眼色,万蒙朝门外喊了一声,很快,一个小厮端着杯水走了进来。 宁景秀吃力地挣了挣后背的绑绳,“皇兄,我这样子不便喝水吧。” 宁旷又朝万蒙使了个颜色,万蒙上前给宁景秀松开手上的绳索。宁景秀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皇兄,不知将我绑来为何?” 宁旷皮笑肉不笑:“为了印证一下你在我们老二心中的位置。” “大皇兄认为我能成为二皇兄的要挟?我可没有这个本事。”宁景秀心中蓦地咯噔一下。 “有没有,一试便知。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会让你原模原样回到宫里。” 宁旷边说边上前,又将宁景秀的手重新绑好打结。 “饭菜会有人给你送来的,睡觉的话就得为难你这金尊玉贵的公主勉强凑合了。” 说完,宁旷头也不回地除了房门,万蒙紧随其后,出门前,万蒙别有深意地看了宁景秀一眼。 如果说宁旷的皮笑肉不笑宁景秀堪堪能够接受,万蒙这涎哒哒的神色就令人厌恶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一个小个女子进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菜碟和一个碗碟。 女子大约半大小孩儿身量,没什么表情。她将托盘放好后,麻利地解开了宁景秀手上的绑绳。 “吃。”女子生硬地说,然后立在一旁,目视它处。 宁景秀看了女子一眼,没再理会她,自顾自吃了起来。 一盅汤和几碟小菜,还算可口。 “你多大?” 女子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如石像一般,房间里只听得吃饭的动静。宁景秀开口问道。 “十几岁。”女子看向桌案,“你吃完了?” 宁景秀点头。 女子一言不发地向前将宁景秀的双手接着缠住,然后把火烛点燃,把托盘端了起来,走出房间。 轻轻的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了进来,火烛的光焰摇晃起来。 宁景秀头靠在椅背上,闭眼轻寐。 “什么时候可以回皇宫?天天困在这个破地方烦死了。” 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声音不大,传到宁景秀的耳朵里却很清晰,是宁景湘。 宁旷这次把万贵妃、宁景湘她们都一起接出了宫,很有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 皇宫……宁景秀看着自己被束着的手,今日一天从刚被被抓的惶惶无措到现在心里知道情况后的稍定。她被抓过来,宁时应该在找她,也不知道宁旷给他设下怎么样的圈套和预谋。 火烛在跳动,火星噼里啪啦作响。 门开了,进来一个身影,宁景秀懒懒靠着的身子下意识坐直了几分。 是万蒙。 他进来以后,先拨了火烛的灯芯,屋内立刻亮堂了几分。 他不紧不慢地朝宁景秀那边走了过去,倚靠在桌案旁,又回复了憨直的样子,问道:“公主可吃饱了?” “嗯。”宁景秀看向万勇,眼睛里是纯然的好奇,“万公子前来,莫非有什么事情要问询于我?” “问询倒也谈不上,平日和公主无甚说话的机会,如今舔着脸过来,想跟公主交流一二。” 宁景秀笑了,令人有一种陋室生辉的错觉,万蒙的心犹如火烛抽动了一下,他有了继续说下去的热切。 “一直听人说齐安公主温柔可人,某觉得这句话绝非虚言。” 在昏黄不明的灯光下,这句话听起来别样的意味。 “这样对美人可不太好。”万蒙上前将宁景秀手中的束缚和双脚的束缚。 万蒙的动作缓慢而着意,宁景秀心中的不适感,动了动僵疼的手腕。 万蒙慢慢起身,眼神意味不明,憨直的神色消失不见:“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朝堂局势瞬息万变,不知公主想没想过,如果回不去皇宫,你该如何自处?” 宁景秀反问:“万公子的意思是?” “如果回不去的话,你可能到时会有些惨淡,只要公主愿意,我倒是可以为你挡出一条路。” “怎么个挡法?” “公主冰雪聪明,肯定能想得到。”万蒙的声音有些腻歪。 “你已经有宁景湘了。” “她?”万蒙语带轻蔑和不屑,“又凶悍又娇气,我算是受够了。齐安公主,你可比她好太多了!” “万蒙,你个混蛋。”门被推开了,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是怒瞪双眼的宁景湘。她绣拳猛地锤了万蒙一下,“没想到你有这样的腌臜心思,还说对我好,呸呸!” “宁景秀,你可真不要脸。”宁景湘更气招人的宁景秀。她得知宁旷绑了宁景秀,就想过来瞧瞧宁景秀的狼狈样,没想到看到万蒙偷偷摸进来,还说什么“比她好太多了”,这对狗男女! 却被万蒙挡住了。 “怎么,你还护着她?!” 推搡间,桌上的琉璃杯和瓷瓶倒地碎成片。 “干什么呢?”动静声引来了宁旷他们。 “皇兄,万蒙他不是人,跟宁景秀有私情,我不要嫁给他,皇兄,你可要让宁景秀吃不了兜着走。” 宁景湘横了宁景秀一眼,哼,让皇兄好好收拾你。 宁景秀看到宁景湘眼神中的恶毒,但她选择无视,看向刚进来的宁旷,宁旷换了一身华美的衣服。 “蒙表哥,湘儿,你们先出去。”宁旷单手负在身后,语气不算冷淡。 “皇兄,你都不处罚她?!” 宁旷朝万蒙使了个眼神,万蒙将宁景湘拉了出去。 “齐安,如果你听话,以后我自是不会让你吃苦头,但是如果你想动什么心思,那么就别怪我不念兄妹之情了。” 宁旷边说,边将宁景秀的双手双脚重新系上了束绳,没有留一点挣脱的空间。 宁旷走后,宁景秀才觉全身脱了力,她的后背微微起了一层薄汗。 她闭上眼睛,真的累了。 这里比不上皇宫,宁旷的书房也小了不少,不过他的习惯倒是没变,喜欢喝的茶和用起来得心应手的纸笔都备好了。 此时,宁旷的书房有一位女子,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尾梢带着上挑的媚意,她的下颌圆润,又添了几分娇憨。只见女子单手托腮,信手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在写什么?”宁旷走近女子问道。 女子抬眼,没有回答,笑着把纸张挪向宁旷。 宁旷一看,是一只玩着毛球的小狗,憨态可掬的模样,甚是招人喜欢。 眼前的女子,和宁旷的王妃楼妍相比,娇了几分,媚了几分,让人心生怜爱感,女子是宁旷的表妹万亭。 宁旷凑近了一些,他的手就要挨上万亭隐隐露着皓腕的半截袖子,万亭冷不防站起身。 “表哥,我要去喝红豆莲子羹了。” “嗯,天冷,喝碗羹暖和。” 万亭拿起架子上的狐裘坎肩披在身上,银灰色的色调和她绯色的衣裘格外相谐。 她朝宁旷展颜一笑,手若有似无地拂了一下宁旷的肩膀,然后推开门再到走廊漫步,一路旖旎出妩媚的姿态。 看着院中的景致,万亭的嘴角勾起,她知道宁旷的心思,不过她可不想他这么快得逞,况且,未来还不可知,等他登上那个位子再说。 现在这个阶段,就是要让他上钩,挠得他心痒痒,欲罢不能。 夜风吹起,宁时顾不上拢紧衣服,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将宁景秀找到。要不然,他会陷入不能自已的癫狂,到手的一切,也将失去意义了。 宁景秀的侍卫鲁云同样不肯放松分毫,他带着宁时的队伍一路向前。 “储王,就是这里。” 终于,他们在一座宅邸前停住。 宁时将不听话的衣袍挥向一边,一把劈开了大门。他的下属们想保护主子,纷纷拿着武器护在两边,但还是架不住宁时大踏步领在前面走了。 第51章 锦绣新时 晚风微凉,空气静得无声。 “你确定是这里?”宁时微微偏转头问,问的是宁景秀的侍卫鲁云。 “正是,小的不会错认的。”鲁云回禀道。 面对明显没有多少人烟气的院子,宁时眯起双眼。 “搜。”宁时下令。 宁时的属下听令,涌向了院子的不同角落。 “储君,没有人。” “没找到人。” “小院只有几个洒扫的老婆子。” 在几拨人一无所获的情况下,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储君,有发现。” 宁时循着声音的来向走进一间小屋。 桌子上留有一张字条,宁时拿了起来,是他非常熟悉的字迹,以前在上书房没少看到过。 宁时捏紧纸端,刷地将纸条背向身后。他扫向屋内,目光定在一方椅子上。椅子的一角,是一枚小小的簪花。 宁时疾步向前,拿起那枚簪花。手心的簪花带着温润的凉意,如同冬日悄然绽放的雪花。 这是宁景秀的簪花,他不会认错的。他举起簪花,映着亮光,簪花的内环有一个花纹状的秀字。 宁时将簪花揣入胸口,另一个手上的纸张已经捏皱。他大步走出屋子,一言未发。 “储君,现在去哪里?” “回宫。” 宁时一跃上马,率先冲了出去。其他人在其后追随。 皇宫里。 值守的小黄门不知道他们的储君在做什么,只知道他和心腹在商议事情,气氛有丝丝紧张。 “让但回撤兵,收缩战线。” “储君,现在正是战事焦灼的时候,不可轻易行事啊!” “就这么定了,速速传信吧。” 宁时的心腹心中暗暗惊疑,他们的储君不像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啊,怎么突然改了谋略呢?! 不过,他们也只敢想不敢言,领命而去。 待心腹离去之后,宁时看着眼前的舆图,眼神一眨不眨,不知在思忖什么。 但回接到军令,他手里握着纸张顿了片刻。 “将军,宫里可有说什么?” 但回未发一言,收捡起纸张。 “择日,收兵回京,留下周君豪掩护。” “将军,这……”下属不解,激动地站了起来。 “去吧。”但回没再说话,心意坚定。 但回走在军营里,寒风从北面吹来,穿上厚重的皮袄也能感觉到冷意。不少士兵们正在休整,偶尔能听到兵器的声音。 京中应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不会这么突然。不知如何,但回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的眉眼不受控地跳动。 战线收束之后,北境军大举南下,直逼京畿之地。 密林中,一路追兵,一路奔逃。 战役到了最后关头,有一方还在负隅顽抗。 战线收缩之后,北境军以为大周正牌军犯了怯,谁知许久未见的敬持大将军陈敬杀了出来,和迂回的但回来个两面夹击,大挫北境军。 宁时一路追至青峰山南面。 路途出现岔道。 “这后面是险滩,他们逃不远。” 正当追兵决定分头追赶之时,青峰山山腰处出现了一行身影,正是宁旷所率的残兵。 “老二,你至于这么锲而不舍吗?”宁旷已然没有了皇子的风华,他笑着扬声,有些穷途末路无所在意之感。 宁时的坐骑“飞霆”踏了两步,似是为主人所做的不屑的回应。 “怎么,你还觉得你能活着不成?” “哈哈、哈哈,”宁旷仰天狂笑,如同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知道老二的无情,没奢望过落在你手上还能活下去。” “无不无情,可由不得你置喙。3宁时眼睛如炬,“齐安呢?” “齐安……嗬,怎么,你很在意她,想不到你还有这种龌龊心思。”宁旷饶有兴味地看着宁时,一字一句,“这种自私缺心肠的人,逃命的时候会带着齐安那个累赘吗?她现在都不知身在何处了。” “凡是有价值的人或物,你不会随意抛弃的,这点我还是有些了解。你把齐安完好交出来,可以保证万贵妃、宁骋他们过正常日子。” 东厚寺庙。 这是一个破庙,北风呼呼地吹,吹过窗纸零落的大小洞口,肆意侵入寺庙每一个寂寥的角落。 “啊嘁!”有人一连打了两个喷嚏,然后将身上的薄袄裹紧,聊以取暖。 有一两缕炊烟轻轻升起,似是这里唯一的暖意。 突然,寺庙的门被一把推开,这回不是呼啸北风的蛮力,而是意外之客给推开的。 一两个偷闲的小尼姑被吓了一跳,她们看清来人后立刻瑟缩地低头站在一旁,恨不得有个地洞立刻消失不见。 来人扫了一眼寺庙的布局,径直朝后院的寮房冲去。 “人在哪里?”来人急声问着后院洒扫的尼姑,把那个尼姑吓得剧烈一抖。 “什么……什么……人?”因为害怕,尼姑的脑袋有一瞬的混沌,但是当她看到来人腰间佩的尖刀又格外清醒了,她用手指了指东南边的一间寮房,嗫嚅道,“那……那……儿。” 来人没再多言,立刻朝尼姑指的方向冲去。 他一把推开寮房的门。 寮房的床上,半躺着一位少女。 来人将少女一把抱住,“齐安,来晚了。” “二……皇兄,”少女因为饥寒意识不是很清明,但眼前的人是她一直盼着的,所以有几分激动,又有些不确信。 宁时的大手轻轻捧着宁景秀的脸颊。她的脸色不如从前那般莹润透亮,脸庞更加瘦削,楚楚动人的模样却是没变。 “来接你回宫了,阿秀。” “……好。” 于是,宁时抱起了宁景秀,像从前宁景秀贪杯之后醉卧在他的怀中那样,将她抱出了寺庙,抱进了马车。 尼姑们小心翼翼地偷瞄,生怕惹人不快,又不想错过这样的场景。 那个美丽的女子穿着刚来的年轻英俊男子的外袍,依偎在男子怀里,看他们的情态,明显关系不一般。 马车温暖阔大,流溢着若有似无的甜香。 宁时正一勺一勺地给宁景秀喂着红豆羹。他的心头浮起担忧,看宁景秀的情况,并不太好。 宁旷被宁时活捉了,他似乎格外想挑战宁时的底线,他说“宁景秀已经不行了”,让那些人“给她留一口气就行”。 宁旷笑得很疯狂,当然,他死得极其不体面,谁也认不出,这曾是大周朝位尊权重的堂堂皇子殿下。 威风八面的大将军万勇也被活捉了,难逃身首异处的命运。 万蒙和万亭兄妹却是逃出生天,据说两人逃到了东胡,成为一个部落首领的第二十五位妻子。万蒙也依凭裙带关系和自己的一身猛力,找了份不错的差事,还娶了两个东胡女子,自在快活无边。 回到宫中,已经换了门庭。 允明帝没有熬过这个乙丑年的冬天,连腊月的光景还没看到,便驾崩了。 算得上一代明君的允明帝离世之前很安详,头脑异常清晰明白。 政局之乱已经大抵扫平,允明帝也没有了挂牵,只是对宁旷这个意图谋反的大逆之子心有戚戚,这一日他曾经或多或少想见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允明帝传宁时到他的榻前,把心中有念都一一交代。 “你三弟好逸恶劳,但他心思纯明,你四弟资质平庸,但他没有妄图之心,老二,你该明白朕跟你说的意思吧。” “儿臣明白。” “你生母早逝,絮凝皇后对你也算尽了恩养之责,让她以太后之尊,颐养天年……” “是。” 允明帝又絮絮了很久,宁时一一应诺。 “齐安呢?朕想见她。” “父皇,齐安她感染风寒,还是不见她为好,以免将病气传给了您。” “朕看不到她成婚之日了,原本还盼着她成亲生子的,她生的孩子一定和她一样,玉雪可爱。” 允明帝不知道宁景秀已经被人劫了去。他说这话时,目光中的遗憾和期盼不似作伪。 宁时看着目视前方的允明帝,没有答他的话。 “齐安,你好好养身子,不要忧思过重了。” 揽月宫,宁景秀躺在床上,宁时在给她掖被角。 允明帝驾崩,宁景秀未见龙颜最后一面,回宫只见缟素,她心中还是颇为郁结的。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汤药味,这是清灵大师为宁景秀煎煮的。 “储君,但将军想求见齐安公主。”屋外,传来侍卫的禀报声。 但回担忧不已,坐立不安,他已经不管什么男女大防了,他真的只想亲眼见见宁景秀,一解相思和满腹的急切。况且,他是宁景秀的未婚夫,于礼,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不见。”宁时略一回头,冲着屋外,声音果决。 “是。”屋外传来踏踏的声音,侍卫走远了。 宁时端起药碗给宁景秀一勺一勺喂药。 春芳端进来酥软的糕点和滑稠的小米粥。 “不想吃?”宁时拿起一块糕点,看向宁景秀。 这是宁景秀往日爱吃的红枣糕,里面还加了点干牛乳提香增味,但是宁景秀却不想下咽。 “那就喝点粥吧。”宁时没再坚持,端起了盛粥的瓷碗。 国不可一日无君。不少大臣劝谏让储君登基即位,宁时只一句话“过完年再议”。 这个年过得比较素朴。一国之君殒故,举国齐哀,又刚刚平定战乱。年味因此冲淡了不少。 当然,迎来了安宁,也是老百姓乐见的。 冬日寒凉,但是揽月宫却不觉冷意,温暖如仲春。 这里的年味有别样的风景。优雅的四季海棠盈盈盛放,花瓣红似火,花芯灿若金。 海棠花树下,宁景秀、宁清和春芳、流云在打花叶牌。 宁景秀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脸色相较刚回宫那时有了些改观。 “听我爹说,有大臣提议给阿时哥哥择妃……” 宁时的正妻,那就是将来的一国之后了,这个地位尊不可言。 “不少大臣家里有适龄女子的,按捺着不定姻缘之事,就等着盼着进宫呢。” 宁清是把这事当趣事说的,“父王说,作为未来的新帝,阿时哥哥应该会着意考量下谁家的姑娘更加适合,毕竟这可是……大事。” 宁清的话没有说全,但是透露的意思很明显。宁时择妻,必定慎之又慎,这密切关系到朝政四方。 眼前的男子,他的容貌无疑是出类拔萃的。立体的五官如刀削斧琢,眉骨高耸,向斜上方挑起,锐利端方。鼻梁高挺,下颌明晰,贵气清正。 此人正是宁时。他忙完朝事便来揽月宫。 柔暖的灯光下,宁时和宁景秀正在用膳。 “怎么了,齐安?”宁时停箸,他感受到宁景秀投过来的目光。 被宁时这么猛然一看,宁景秀脑海立刻清明几分,她想到自己应该要问的,“……二皇兄,不知母后还有三皇兄以后如何安置?” “答应了父皇,会好好待他们。老三就藩,做他的散逸王爷。母后自然就是太后了,看她的意愿,是留在宫中,还是跟老三一起出宫。” “这样挺好。” 宁景秀低头吃了一口粉蒸酥酪。 “齐安,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其实可以告诉的。” 宁景秀顿住,抬起头,慢慢道,“二皇兄,过完这个年,明年三月就要出宫嫁人了。” 宁景秀和但回的婚期定在了三月二十二。 宁景秀的脑海倏地闪过宁时曾说过让她和他在一起的话。 “不会让你嫁给但回的。”宁时的语气还和当时那般坚定铁硬,没有分毫商量的余地。 “不嫁给他,那我……” 难道嫁给你? 宁景秀勾起嘴角,她的笑意有些苦涩。 “齐安,你不会以为,要娶别的女人吧?”宁时站起身,朝宁景秀走过去,他半蹲下身,轻轻执起宁景秀的手,“齐安,你就嫁给,陪着,和在一起,好不好?” 宁时的眼神专注纯挚,几乎让人无法拒绝,下意识就想应下来。 宁景秀抽回手,“如何嫁你?们在人前是兄妹,而且,不想待在宫里。” 宁景秀的动作让宁时有点挫伤,但他忍着心中的波澜起伏,缓声道,“齐安,成了天下之君,谁人能置喙们的感情?答应你,会带你游历大好河山,们将来一起走遍万水千山,还不好?” 宁景秀没有说话,她的心绪纷乱。 “齐安,绝不会放手的。此生只有你一人,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这是宁时离开揽月宫前,说的最有一句话。 这一晚,宁景秀走出揽月宫,她沿着从小到大走过千万遍的路径向前走着。 熟悉的景致,留下了无数的回忆,那些场景在脑海中不断闪回。 “公主,夜深了,们回去吧。” 宁景秀的身子还没好利索,这一路,春芳都在后面跟着。 “好。”宁景秀又看了一眼远处还亮着灯的御书房,转身回去。 什么?! 絮凝皇后、恭王爷、宁时、宁昶、王承意几人处在极大的震惊之中,他们不知道宁时不是允明帝的亲生子还是宁时要娶宁景秀哪桩让他们更难以接受。 对于宁时不是允明帝的亲生子,絮凝皇后、恭王爷、宁时、宁昶几位皇室中人的心理就比较微妙了,他们彼此觑了一眼,能看到彼此眼中涌动的暗流。 特别是恭王爷,脸色立时铁青了几分,他和允明帝手足情深,哥哥喜当了爹,养平民的崽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地供着,被骗去了皇子的身份,现在连帝位都被“偷”去了。 相比于其他人,王承意显得谨小慎微得多,他垂首而立,不敢多动一下,不敢多看一眼,这可是皇室秘辛啊,知道了可能要掉脑袋的。他的后背已经微微沁出汗了。 宁时将几人的表现反映看在眼里,心中微哂。秘密是可以藏一辈子的,但是为了宁景秀,他要将它宣之于口,起码是告诉眼前这几个人。 “只会娶齐安一人,们的孩子以后会登基即位,他身上肯定留着宁家的血。” 三月,有人满怀期待,有人希冀落空。 “齐安公主……薨了。”但回猛地站起身来,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难以掩藏的痛楚。 “阿回,宫里刚刚传信了。”平昌伯知道但回对齐安公主用情之深,他不忍看到儿子如此模样,“去见公主最后一面吧。” 但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平昌伯府的,他觉得两脚像灌了铅。能见到公主,是但回心念渴求的,但他现在有些怕了,他怕等待他的真的是噩耗,他怕自己受不住。 宁景秀的“睡颜”很平和,像在做一个清甜的梦,梦里是花开满树,风和景明。但回站在三步之外,不许靠近。 这短短的三步,是一生难以跨越的距离,是生与死的界限,是他所有美梦的破碎。 宁时突觉双脚站不住,整个环境逼仄地难受,他有些狼狈地离开。放眼望,明明是烂漫春光,为何让人觉得如此萧索。 齐安公主宁景秀得病薨逝,这个事情就像一个小插曲,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很快,就到了宁时登基大典。 宁时登基之后,一众大臣们对他择后选妃的热望就更高了。一国之主,一个妻室妾室都没有,后位空悬,妃位空悬,这,这,这,实在不行,实在不妥! 权贵重臣们无不将目光紧盯着新任君王的后宫…… “朕已经有心仪的皇后人选了,就不劳大家费心了。”宁时此言一出,在场一片哗然。 已由工部侍郎拔擢为工部尚书的王承意心里咯噔一下。 “她是王尚书收养的义女,朕与她早已情谊深厚。” 在场之人无不将目光投向表面淡然的王承意,视线里各种内容都有。 有人感慨,王承意真是有福之人,当初还不显的二皇子宁时就是他亲自带的,从侍郎成为了尚书,现在一国之君又要娶他的义女。 义女?从未听说过王承意收养了什么义女,料想是宁时跟哪个身份卑微的女子有了情愫,现在为了娶她,给她一个贵家的身份。想当初,宁时的母亲不也身份低贱,却被先帝看上了呢。 被同侪们认为得了天大好处的王承意对于投来的各色目光,不回应不理睬。他没忘记感恩戴德地附上一句:“小女能被皇上看重,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这件事在王承意府邸沸腾了。 “大哥,你什么时候收养了义女,还被皇上看上了?”王承意的两个弟弟处在极大的震惊之中,自己府里的事儿,自己竟然不知道。刚才同僚问起来,他们只能有些尴尬或者心虚地笑笑。 “大嫂,今日朝上皇上说要娶大哥收养的义女。” 王承意的夫人黄氏正走过来。她气定神闲道:“知道此事。” “什么?大嫂也知道!大哥,你干嘛瞒着们?” “你大嫂也是昨日才知道的。你们身处朝堂之上,应该比你们大嫂更容易觉察到此事的内情。”王承意的眼神带着几分意味深长,“陛下和这个女子情谊甚笃,但是这个女子的身份……” 王承意语焉不详,但是却能让人精准地理解他的意思。 “这是天家的旨意,没有拒绝的道理。这个事儿,咱们只有缄口不言,受益的就是我们王家。一旦走漏风声,不止我们的官帽要掉,脑袋也……” 王承意和两个弟弟统一了口径,逢人问起,如何应对,每一个细节都滴水不漏。 王家的小辈也被耳提面命地提醒。有人问起,便说“长辈的事们无权置喙”。 一国之君大婚,可谓声势浩大,隆重非常。 从纳彩、大征到筵宴、祈福,虽然有些环节适当得清简了些,总体来说也是民间所不能比拟的。 在一片张灯结彩之中,拨开叮咚作响的珠帘,掀开繁复精美的幔帐,一个女子静坐在梳妆镜前,看着凤冠霞帔的自己出神。 听到动静,女子侧过头来,看见进来的男子,心里突然产生了几分不知如何面对的无所适从。 “二皇……皇上……” “齐安,你这是紧张了。”男子却是笑了,他上前,两只手拉起女子的手,“无人的时候,你随便怎么叫我都可以。” 两人相对站立,隔得很近,女子能看到男子眼中的笑意,那笑意带着调侃的戏谑和柔情的蛊惑,让人脸红心跳。 唇间微凉,酥酥麻麻,直抵心间。 宁景秀闭着眼睛,她感觉到一股惊人的热力撬开了她的唇齿,混合着好闻的麦香,在她的贝齿间撩拨,和她的小舌追随缠绵。 感觉倏然停止了,宁景秀睁开眼睛。 对面的人微倾着身体,一脸笑意看着她。 他的目光如同满堂的彤彤烛火,一直蔓延燃烧至心底,灼热无边。 “阿秀。”宁景秀听到宁时轻唤她的名。 “阿秀,很欢喜,你呢?” “也是。” 宁时听到宁景秀回应他的肯定语气,刚才点燃的心火变成怒放的心花。 宁景秀突觉眼前一晃,紧接着,她整个身体坠入了柔软舒适的被寝。 “阿秀,别怕。”这是宁景秀意识清明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一路心神战栗。 满树桃花,灼灼其华。 皇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眼见着和允明帝那时换了一批。 御花园里,男子揽着一名穿着绯色衣服的女子,他的鼻梁轻轻在女子白如玉璧的脸庞上蹭着。 “阿秀,委屈你了。” “怎么了?”女子微转头,四目相对。 男子没说话,他的手轻轻摩挲着女人的脸庞,抬眼看满树深红印浅红的桃花,嘴角的线条透着些无奈和遗憾。 “要是觉得委屈了,过几天陪我出宫,就我们两个人,可好?” 男子听了,嘴角微扬,“好。定当奉陪。” 这一日,一辆马车从宫里驶了出来。 “阿秀,要去哪里?”男子鼻子高挺,嘴唇宽厚,但是眼睛小而无神,看起来就是一相貌平平之人,这是易容后的宁时。 宁景秀的相貌也有些变化,但大抵还是一个清秀佳人。 …… “爱妻今日还满意?” “你是越叫越顺口了。” “那当然。” 公主府的书房里,已经在市集逛完吃完的二人正倚靠而坐。 “还能让爱妻更觉满意……” “如何?” 宁时凑近宁景秀的耳朵,轻声吐出四个字。 宁景秀脸颊发烫,扫了宁时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为夫一向都很正经。” 半刻钟后,透过书架的一方空隙,能看到一只白嫩的玉臂和一只壮实的手膀交缠着,与此同时,不可描述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带着内敛和克制,却也让人听得面红耳赤。 “阿秀……” “时郎……” 第52章 番外——宁时和宁景秀生的大包子 我叫宁玉桓,是今上的大儿子,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大皇子殿下”。 我的肤色很白,像我的母后。可是我不希望我肤色这么白,我更喜欢父皇那种阳刚的肤色。可喜的是,自从我练武之后,我的肤色就没那么白了。 父皇对我要求很严格,练武被棍棒打到,真的钻心的疼,但是他不许我哭,我只能硬生生地忍着。 我回去之后,母后会为我轻轻擦拭膏药,或者抱抱我,或者摸摸我的发顶。 “桓儿,很痛吧。”母后眼神里是满满的心疼。 “母后,不疼的,我可是练了本事了。”我劝慰她,不想让她眼里闪泪花。 当然,这一幕不能让父皇看到,他不会怪责母后,只会瞪我,那眼神我形容不来。 母后的画技很是精湛,虽然我赏鉴了许多名家画作,但是我最爱的是母后的画。 我还是个小奶娃的时候,母后就为我画了许多画,看到画里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或是学着仰小脖子,或是在被寝上往前爬,或是迈着小胖腿向前跑……我都觉得很欢喜。 其实父皇也画过我,但他只画过一两幅,一幅是母后抱着刚出生不久的我,另一幅是母后牵着我的手教我走路。 母后的笑容极富感染力,看着我很是慈爱……我怀疑父皇是为了画母后不是为了画我。 从我六岁起,就跟着大儒们学治世之学,大儒们和父皇一样严格,还喜欢念念叨叨,哎,我有时真的尽力了。 “你别对桓儿太严苛了……” 父皇母后感情很好,我没见过他们吵架,连争执都没有,但是在我的事上母后会说上几句,她语带责备,丝毫没有平日的温柔。 “阿秀,不要舍不得,你知道桓儿身上的担子。我当年没他这个条件,学得也比他晚,但是桓儿资质不如我,不过,他也算肯学肯练,现在进步也很大了。” 父皇和母后的对话是我无意偷听到的,难得听到父皇表扬我,我心中一喜,只听父皇接着说道,“等桓儿再大一点,我们就出去游历大好河山好不好?” 父皇的声音温柔低沉,嗨,反正只对母后他才这样。 什么?父皇母后要出宫?那我呢? 后面就没听到什么了,因为父皇发现了我,把我提溜出去了。 “桓儿,这是你的弟弟和妹妹。” 母后生了一对龙凤胎,是两个皱巴巴的小丑娃。母后还给了我两行名字,让我选择。 我选了两个最顺眼的,于是,我的弟弟叫宁玉泽,妹妹叫宁玉瑄。 妹妹是我们几人之中,最肖似母后的,粉嫩可爱,玲珑活泼,也是最得父皇疼爱的。 父皇对我和弟弟都很严厉,对妹妹却很有耐心。妹妹爬到父皇的肩头,扯掉他的头发,旁边的小宫人吓得不得了,父皇却像没事人,把小妹妹逗得咯咯笑。 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父皇让位于我。他成了太上皇,母后成了太后。然后,他们俩给我留下锦囊书信,逍遥游河山去了。 哎,勤勉执政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