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沦陷》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重度沦陷 作者：江有无 文案 红极一时，音乐剧演员顾渊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舞台上，追光灯亮起，面容冷峻的男人敛着长睫，眸色幽微。嗓音低沉淡漠，顷刻引爆微博热搜。 舞台下，性格孤傲骄矜，目中无人，顾渊从未在公开场合开口说过一句话。 然而坊间小料称：顾渊心里有个年少落魄时清纯懵懂的白月光，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 * 以美艳骄纵闻名的黑红女演员池萤发布全新写真，漫天风雪间，少女一袭露背红裙热烈似火，狐狸般的眼尾微微上挑。薄唇微启，笑容妩媚，十足妖精中的妖精。 写真发布不久，顾渊常年长草的微博点赞此动态。 全网瞬间引爆，粉丝和路人冲到池萤微博下，指责她不知好歹越级碰瓷。#池萤工作室买赞##顾渊被池萤碰瓷#的话题空降热搜。 几个小时后，吃瓜群众没等来池萤的回应，反而等到了一条爆料视频。 深夜街头，昏黄路灯下，向来目空一切的顾渊沉默许久，最后眼眶通红，颤着手试图将池萤拥入怀中： “别丢下我，我跟你走。” 吃瓜群众的瓜惊掉一地：说好的清纯懵懂白月光呢？ * 十六岁那年。 躺在淤泥里的顾渊伸出手。 想要抓住少女纯白的裙角。 十年过去。 追光灯下。 她终于真真正正属于他。 -你是林间渺渺萤火，亦我心上皎皎月光- 【1v1初恋】 持靓行凶美艳大小姐x占有欲爆棚天才音乐剧演员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萤，顾渊 ┃ 配角：预收《心尖吻》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为她臣服 立意：勇敢追求爱情 第1章 六月初，申城。 正值一年中最多雨的季节，傍晚空气里氤着湿蒙蒙的水雾。雨丝自云层中倾斜而下，沙沙敲在落地窗上，映出宴会厅里一片灯火辉煌。 电影《过风》的杀青宴。 “大家都到了，怎么池萤姐姐还不来呀？” 推杯换盏间，有挤在导演沈淮安身边的女人娇滴滴撒娇，罔顾自己比池萤年长数岁的事实，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密，“都是沈导你太宠姐姐了，让我们这么多人眼巴巴等她一个。” 在圈子里出了名的温润如玉，沈淮安没有接话。女人便将这片刻沉默当成了纵容：“我说沈导——” 她正欲举杯多说几句，一只瓷白的手伸过来。 娱乐圈从来不缺美人，人人都长着一张好脸，可鲜少有人从头到脚都精致无缺。偏偏水晶灯璀璨而不留情面的灯光下，捏住杯柄的指尖依旧莹莹如玉，一丝瑕疵也无。 下一瞬，指尖稍稍施力，便干脆利落地截下这支酒杯。 “阿萤。”沈淮安不由莞尔。 他这开口一唤，众人纷纷抬头。 参加杀青宴的都是剧组工作人员，没有外人，不需要盛装打扮，池萤只着一件应季的墨绿吊带裙。 裙子是再普通不过的款式，穿在她身上却自有风情。裸.露在外的肌肤莹润雪白，锁骨处仿佛盛着一泓光，随着呼吸熠熠生辉，明珠生晕般晃人眼。 池萤压根没搭理一旁涨红脸的女人，捏着刚夺到手的酒杯，并不出声，只是漫不经心地叩了叩杯沿。 待到周遭目光都转向这边，才微微一笑。 “是我来晚了，给大家赔罪。” 稍稍扬起下颌，她尾音散漫，娇慵得像只懒洋洋的猫。手上动作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先干了。”用手背蹭了下唇角，池萤冲惊到目瞪口呆的众人摇摇酒杯，“你们随意。” “阿萤可还没从戏里出来呢。”跟在身后的助理韩知意冲男主努嘴，“快，我们大伙的命都靠你救了。” 这话一出，宴会厅里一阵哄笑。 作为大男主电影，《过风》几乎没有感情线。唯一和男主有对手戏的是池萤饰演的美艳反派。这个手上人命无数的女魔头在杀人前必要温上一壶酒，所以韩知意才会这么打趣。 这么一闹，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没有人再多嘴。 心思在别的地方，池萤压根没把方才不入流的挑拨当作一回事，再次同沈淮安打过招呼后，坐在离众人稍远的位置。 她独自坐着，脊背挺直，灯光照出肩胛骨流畅漂亮的线条。 《过风》的主演都是沈淮安挑选出的新人演员，大多没什么背景，不敢像之前的女人一样招惹池萤，没眼色跑过来敬酒。 四下无人，韩知意语气里便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到底怎么回事？你昨天晚上跑去干嘛了？” 杀青宴虽然没有外人，到底也算得上正式场合。偏偏 这位大小姐从昨夜起消失了近一天，临到时间才匆匆出现，连衣服都来不及试，只能匆匆套上一件。 池萤坐姿端正，腰间腿际却有难以忽略的酸麻感，不由伸手揉了下腰。 并没有错过这个动作，韩知意脸色瞬间煞白。 “你你你......”话都说不完整，上下打量池萤，最后，她勉强挤出一句，“是谁？是什么样的男人？” 回味着昨夜满室旖旎，池萤叩了下杯沿，轻嗤一声。 “什么样的男人？”懒洋洋托着腮，她眼尾微微上翘，当然是狗男人。” 不想在杀青宴上继续讨论这种话题，池萤拢了把散在肩头的发丝，冲几步开外的沈淮安颔首：“沈导。” 韩知意立马知情识趣闭上嘴。 “又没外人，和以前一样叫学长就行。”依旧是春风和煦的模样，沈淮安同池萤碰了下杯，“跟你说件好事，终于请到人来写主题曲了。” 沈淮安从大学起便出了名的认真，作为导演兼出品人，他对《过风》极其重视。从开机之初便挑挑拣拣，却一直没有定下主题曲。 深知对方的挑剔，池萤不由好奇：“最后请了谁？” 寻常音乐人肯定入不了对方的眼。 池萤嘴上这么问着，腰间的酸麻感却愈发鲜明。不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她敛着眉，琢磨着怎么能不动声色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沈淮安的声音便适时响起：“顾渊，就是最近特别出名的那个。” 听见这个名字，池萤眉心不由一跳。 宴会厅中气氛正酣。 相隔半个街区，申城大剧院。 “今天能见到顾渊吧？” “应该能，总归人就在这儿，守着肯定跑不掉。” 剧院后台，各家媒体挤在一处，等待同时不忘相互交流信息。 地处申城最繁华的商业文化中心，夜色已至，车流与路灯汇成金色长河，同绚烂霓虹和在一处，显出十足璀璨。 五光十色间，申城大剧院却不似以往浮华，外墙灯光尽数熄灭，一片深邃，几乎要隐匿在天际中。 雨势渐密，冰凉雨丝打在玻璃幕墙上。水滴顺着发梢静静下淌，浸湿拢起的漆黑眼睫，而后在下颌处沾上一道暧昧水痕。 这是一张占据剧院整面外墙的超级海报。 不沾染半分周遭靡丽荒唐的气息，跪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男人微微抬眼。 这本该是个有些示弱的姿势，然而隔着蒙蒙水雾，幽深眼瞳中的神色冰冷而锐利，仿佛才出鞘的利刃，扎得人一阵生疼。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捧住一点光。 真的只是一点光，在收拢的掌心间微弱如夏日流萤。照不进男人身侧漫无边际的黑暗，只能照亮一段线条清晰的眉骨。 漠然，深邃，让人禁不住多看几眼。 原创音乐剧《S.T.A.R》，自开演之初连续占据热搜长达两月，主演顾渊更是屡屡冲上热搜榜首。 除开嗓音之外，只因为这张过分好看的脸。 “来了 来了！顾渊来了！” 打听到今晚有一场彩排，守在后台的记者纷纷铆足了劲，一听见动静，便争先恐后地朝对方扑去。 “这一次在申城会有几场演出？” “请问接下来还会推出新的音乐剧吗？” “《S.T.A.R》首次开演便在申城，这一次重新回到申城，是标志结束还是新一轮巡演开始？” 一支支话筒伸到男人面前，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并非带妆彩排，顾渊随意套着一件黑衬衫，气势却未怯半分。被记者乌泱泱围住，他并不开口，却也不急于离开，只是沉默着站在原地。 走廊灯光明亮，暖黄色灯光自头顶打下，给男人面无表情的俊美脸庞添上几分虚假暖意。 面对询问一言不发，待到吵嚷的声音渐次弱下，他才稍稍抬眼。 “请问——” 记者的问题瞬间被卡在喉咙里。 同海报中的神色一样，甚至更为冷冽。薄唇抿成一条线，顾渊神情冷淡，漠然里透出不加任何掩饰的厌倦。 黑眸中含着刀剑般的清光，他目光一扫，初初开刃的刀锋便抵上肌肤，尖锐冰凉，须臾间就要渗出血痕。 后台瞬间寂静。 无人再出声，甚至没人再动作。最后，还是顾渊偏了偏头，无声示意身边的助理。 “有什么问题问我就行！”收到指示，助理立马站出来，用身体挤出一条道让顾渊先走，“这么晚大家也辛苦了，待会一起吃个宵夜啊！” 助理体格健硕，挡在面前仿佛小山，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一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渊快速离开。 瘦削孤傲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总是这样！台下就不能多说几句话吗！明明又不是哑巴！”有人不禁抱怨。 然而，记者不得不承认。屡次登上热搜榜首，占据时间最长的一个词条，就是#顾渊 不会说话#. 并不是什么指代人情世故的虚指，这条热搜就是字面意思。 从《S.T.A.R》开演至今，台下，顾渊没有在公开场合说过一个字。 同如今娱乐圈人人争相营造亲民接地气的人设截然相反，顾渊从不回答记者提出的问题，也没在镜头前说过任何一句话。 他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漠然模样，哪怕在后台遇到前辈，也只是微微颔首，连上前打招呼都不屑。 “不就是仗着脸好！”守了许久却没得到一个字，记者有些气愤，“狂妄什么！” 哪有音乐剧演员不会说话的道理，无非是公司剑走偏锋想要立个别出心裁的人设。 偏偏大家都很吃这一套。 从登上热搜起，喜爱顾渊的粉丝便和厌恶他骄矜做派的人吵成一团。流量时代热度第一，反复几次，短短数月，不少人都熟悉了这张脸。 英俊而漠然。 多情却薄情。 “顾渊？” 池萤并没有想到会从沈淮安嘴里听见这个名字，下意识重复一遍，她稍稍后仰，雪白脖颈展出一段优美的弧度，“那你可 有的受了。” “谁说不是呢。”不甚熟悉，沈淮安却在热搜上见识过顾渊的脾性，只能苦笑，“但我听了他的demo，真的很不错。” “今天我请他来参加杀青宴。”苦笑之后，沈淮安又开口，“阿萤，你得帮着我点儿。”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提，哪想到顾渊居然真的答应下来。 听见沈淮安这么说，池萤微微扬眉，脸上表情不变。 “好啊。”依旧是懒散娇慵的嗓音，她随手又撩了下头发，而后点点头，“我先去补个妆。” 杀青宴在拍戏时长租的酒店举办。 没有去盥洗室，池萤拎着裙角，拒绝韩知意跟在身后，独自走过连接宴会厅和客房的露天长廊。 雨势稍歇，仍有雨水借风落在肩胛骨上，冰冰凉凉地下淌。 池萤乘电梯到顶楼套房。 说是补妆，其实妆容一点儿也没花，她对镜端详一会儿，只觉得身体愈发酸软。 看来昨夜的确放纵太过。 池萤并不着急回到宴会厅，四下无人，不需要维持人前完美无缺的形象。随便蹬掉高跟鞋，她往沙发里一窝。 套房用的是她习惯的香氛，闻着熟悉的香味，意识很快昏沉。 朦胧之际，池萤颈间一痛。 像野兽亲吻猎物。 带着些微滚烫体温，锋利犬齿抵住她的脖颈。 第2章 一进门，顾渊就看见了池萤。 不似人前时刻不出错的精致模样，高跟鞋七扭八歪倒在地下，蜷在沙发上，她睡得正香甜。细腻柔嫩的小腿搭在昂贵皮草边缘，在墨绿裙摆映衬下愈发白皙。 视线掠过那片白到近乎发光的肌肤，顾渊眸色微暗，稍稍抬眼。 整个人窝在沙发最深处，池萤阖着眼，浓密纤长的眼睫随着呼吸微颤。 她的长相天生明艳，尤其是那双猫般狡黠妩媚的双眸，当初凭借大学新生晚会的独舞视频火遍全网时，媒体最吹捧的就是池萤带着攻击性、却又让人不得不臣服的娇慵眼神。 如今沉沉睡着，整个人蜷在一起，巴掌大的小脸被发丝遮去大半。少了几分骄纵任性，多了点让人怜惜的软弱味道。 于是，顾渊走上前，直接咬住那段雪白的脖颈。 “！！！” 他没收劲儿，这一下用了七分力气，就算再困，池萤也免不得瞬间惊醒，下意识一巴掌拍出去。 这一巴掌终究没拍到。 顾渊反应极快，根本不给机会。他伸出手，轻轻松松扣住她的手腕，而后又捏住纤细的肩，直接把人压在沙发上。 到底力气小，池萤被压制到动弹不得。 “你属狗啊！” 一早在韩知意面前给顾渊盖上了狗男人的戳，池萤却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敢张口就咬。惊吓大于疼痛，她捂着脖子，又惊又怒地看向顾渊。 只开了睡眠灯，套房里光线有限。角度原因，池萤看不清男人究竟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松开手。 池萤向 来娇气，不过片刻僵持，手腕便泛出一道滚烫薄红。 顾渊扫了一眼那道绯色，面无表情：“不。” 极其吝啬言语，他半分不肯多说，只发出一个最简洁的单音。 那低沉的嗓音却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仿佛星辰坠进湖面，破开粼粼波光，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勾得人一阵心痒。 并没有想到顾渊居然会主动回应，池萤先是一怔。而后迅速明白过来，这狗男人是真的气极。 “你生什么气？” 尽管有几分心虚，她面上却半点不显。从沙发上坐起身，为求气场，还顺势抱臂，“难道你吃亏了？” 明明都是成年人，做的也是你情我愿的事，她搞不懂顾渊在气什么。 更何况。 身上还隐约有酸软的感觉，池萤抬眸扫了眼顾渊，有些不忿。 更何况眼下看上去吃亏较多的明明是她，同样都是人，怎么她一觉睡到将近杀青宴才醒，而顾渊就可以没事一般跑去剧院兢兢业业彩排。 池萤这点虚张声势的模样或许能吓住别人。 顾渊却不吃她这一套。 仗着口齿伶俐，池萤还想叭叭叭说更多。正要张嘴，一根手指就抵上了她的唇。 警告意味十足。 仿佛沾着申城连绵不断的雨，男人略显冰凉的指节抵住娇软唇瓣，稍稍用力，一下就把那些尚未出口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深知池萤不讲理时的那股作劲儿，顾渊懒得听她吵，单手撑住沙发，而后低眸。 两个人几乎脸贴脸，这个姿势亲密得有些过分。他却恍然不觉，专注而凝神地盯着她。 眸色漆黑，深沉。 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情绪。 温热吐息拂过脸颊，微微的痒。这么对视片刻，池萤难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挪开视线。 今天彩排时，剧院的中央空调出了问题，只能启动备用电扇。多少演员热得恨不得只穿一件背心，顾渊却一丝不苟地将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连袖扣都严丝合缝，被场务调笑过于古板。 然而此刻，顾渊解开两个扣子，领口松松敞开。因着他俯身的姿势，池萤目光流转，就看见了黑色衬衫里的别样风光。 “......” 她突然有几分理解他的怒意。 看着池萤眼神难得闪烁起来，顾渊收回手，若无其事起身。 两人算是各退一步。 池萤用了不少粉底，确定即使高清镜头迎面怼上去也看不出被咬的痕迹，这才施施然下楼。 顾渊下去得比她早，然而到了宴会厅，却不见对方的踪影。 “他助理说他临时有事来不了。” 沈淮安解释，“理解，搞音乐的灵感一来挡不住。” 沈淮安面上是遗憾的表情，语气里却有不易察觉的轻松。 好歹现在他也是有知名度的导演，尽管向来处事八面玲珑滴水不透，对上顾渊那种脾气，也难保不会被落面子。 媒体只道顾渊立的就是骄矜少言的人设，沈淮安却听过一些其他的坊间传闻。 传闻真真假假虚 虚实实，他唯一肯定的是，这位眼下正当红的音乐剧演员，的确非常难以亲近。 听沈淮安这么说，池萤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不明白顾渊为什么会接下《过风》的主题曲，但照对方今天那副气到直接张嘴咬人的模样，倘若真的一道参加杀青宴，难保不会闹出什么不该有的事。 顿时轻松起来，池萤不再远离众人。坐在主桌，她一边玩手机，一边听其他演员们聊天。 方才沈淮安在席上接的电话，听得清楚，饭桌间的话题自然引到顾渊身上。 “我去看过他的现场，真的绝！” 男主裴秋里在一众演员里年纪最小，性格也活泼些，一听到顾渊的名字，就兴奋地比划，“舞台超级棒！一点儿不骗人！” 瞧着他这副追星般的痴迷模样，众人纷纷失笑。 裴秋里却浑然不察，还在滔滔不绝：“这次主题曲沈导可以放心了，顾渊操刀绝对没问题！” 沈淮安只能无奈摇头。 显然极其喜欢顾渊，裴秋里一直说个没完，别人几乎插不上话。最后池萤实在看不下去，让韩知意给他倒了杯水。 “长得帅有才华也就算了。”抿了口水，裴秋里意犹未尽，“关键他还特别痴情，不是我说，咱们这个圈子如今这么长情的可不多。” 到底年纪小，他心直口快。后半句一出，桌上的气氛瞬间尴尬。 意识到这一点，裴秋里的表情迅速凝滞。 “痴情？” 一片沉默中，反倒是池萤摇了下酒杯，轻轻一哂，“你怎么知道？” “粉丝都知道。”明白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裴秋里感激地看了池萤一眼，随后侃侃而谈，“他现在巡演的那部《S.T.A.R》就是写给白月光的嘛。” 坊间传闻里，顾渊在高中时期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于是以对方为灵感，创作出了当红音乐剧《S.T.A.R》。 这种传闻其实半真半假，大多只是为了给营销作噱头，大家基本听听就过。但听裴秋里这么说，池萤还是禁不住笑了起来。 沈淮安好奇：“你笑什么？” 池萤是真的觉得很好笑，掩了下唇，轻轻摇头：“看来你是不知道《S.T.A.R》的剧情。” 并非想象中以爱情为主题，《S.T.A.R》其实是一部悬疑音乐剧。讲述了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被绑到精神病院中，为了逃出生天互相残杀的惊悚故事。 其中，以顾渊扮演的男主最为冷血凶残。在解决掉所有对手后，独自一人离开精神病院。 然而当他踏出门去，门外却并不是想象中的光明，只有无边无际，怎么走也走不到头的黑暗。 倘若这真是写给白月光的剧本，顾渊大概是爱而不得所以因爱生恨了。 “萤姐你别笑！” 眼尾微弯，池萤笑得潋滟，裴秋里不禁有些脸红，却还在为顾渊辩解，“这真是给白月光写的。” 到底圈里人追星比普通人方便 ，他听别人说过，之所以取名为《S.T.A.R》，是因为顾渊当初暗恋的白月光名字里带一个星字。 纵观全剧，除开海报上那一点微光以外，并没有出现任何同星星有关的意象。喜欢看音乐剧的大多是浪漫主义的年轻人，自然更容易接受以白月光为名的解释。 池萤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面上不显，她微微挑眉。 杀青宴结束得晚。 剧组十分大方，房费一直预付到明早，池萤却不去住那可以俯瞰半个申城的顶级套房，径直打发韩知意去享受这份美妙。 没忘记自家老板昨夜不声不响跑去睡了个男人的残酷事实，韩知意捏着房卡，不肯挪动半分。 “我睡不惯。”明明已经住了两月，此刻说起瞎话，池萤丝毫不脸红，“放心，我绝对不乱跑。” 说着，她给韩知意看自己的手机：“我让司机送我回家。” 申城南边。 寸土寸金，房价几乎可以同市区CBD媲美的高级别墅区。顾渊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旁，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明明只是文字，却仿佛能听见慵懒上扬的语调。 “赵叔！”池萤极其欢快，“杀青宴结束了，快点来接我吧！” 顾渊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手机。 并没有等多久，很快，池萤就坐上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端坐在后座，顾渊依旧阖着眼。 贴了单向膜，自车窗漏进的光线便十分微弱，却又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线条分明的下颌。 似乎先前在套房里看够了她，他纹丝不动，仿佛一尊静默而俊美的大理石雕像，并不说话，也不曾给她任何一个眼神。 根本不计较这点小事，池萤心里惦记着今天从裴秋里那儿听来的八卦，也闭上眼假寐。 很快到了她的公寓。 不缺买别墅的钱，池萤只是不喜欢那种没有人气的空荡感觉。饶是如此，娇气惯了，她买下的公寓坐落于申城最昂贵的顶级楼盘。 占据一整层顶楼，地势优越，从全景落地窗向外看去，申城最出名的申江蜿蜒迤逦，与靡丽夜色一起尽收眼底。 顾渊并不往里走，只是站在玄关处。 确认池萤已经安全到家，他没有一点儿要留下来的意思。看了她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背后传来娇慵女声。 池萤在迈巴赫上忍气吞声那么久，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把高跟鞋踢到一旁，她赤脚踩在毛绒地毯上，朝顾渊走去。 个头不矮，池萤裸足也有一米七的身高。但面对顾渊，她不得不仰起脸。语气却没有半分怯意，甚至带了点挑衅的味道。 不明白池萤要做什么，顾渊探询地垂眸，就看见她冲他笑。 “喂，”唇边笑意盈盈，池萤眨眨眼，“你那白月光为什么不要你？” 期待着顾渊会有怎样的反应，下一秒，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没有开口，顾渊冷冷扫她一眼。 而后伸手，直接扯断 了那根细细的吊带。 第3章 翌日。 连绵小半月的阴雨终于停歇，天气晴好，难得的艳阳自窗帘缝隙间透进。池萤一睁眼，当即被这过分的明亮光线吓到重新藏回被中，从头到脚把自己盖了个严实。 真糟糕。 陷在绵软的天鹅绒大床上，她浑身酸痛。连指尖都不想动，懒洋洋地想。 昨天那话原本只是想激一下顾渊，并没什么其他意思。谁知道寡言少语的狗男人脾气差到难以想象，压根经不起玩笑，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被惹毛了。 结果最后倒霉的还是她。 昨天还能勉强打起精神去参加杀青宴，如今，池萤只想不管不顾在公寓里埋头睡上一整天。就算韩知意气到把衣帽间里所有的铂金包都扔出去，也绝不起床。 话虽如此，挣扎一番，池萤还是慢吞吞起身。 身侧自然空空荡荡，大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对此池萤倒是一点儿不奇怪，顾渊的自律性一向强到可怕。 哪怕昨夜一直折腾到天蒙蒙擦亮才睡，他也能在一个小时后面不改色地起床，吩咐司机去接他晨练开嗓。 但她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睡完就跑，当真干脆利索，堪称渣男中的渣男。 池萤还有些迷糊，索性家里也没外人，半闭着眼摸索进浴室，草草洗漱一番。把自己收拾干净，这才给韩知意发了条短信，拜托对方带份午饭过来。 昨天基本没怎么吃东西，又折腾了一夜，她确实有些饿。 琢磨着冰箱里或许还有几块背着韩知意偷偷买的芝士饼干，池萤打算先垫一下。于是起身，准备去另一端的厨房看看。 趿着拖鞋，她慢悠悠穿过走廊，然后在餐厅前一顿。 听见脚步声，顾渊抬眼。 显然没预料到此刻家里还会有别人，池萤只随意套了件纯白吊带睡裙。两根细细的带子落在锁骨凹陷处，半遮半掩，衬得那些落在雪白肌肤上的红痕愈发暧昧。 那是他留下的。 顾渊眼神一沉。 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他把陶瓷盘往前推了推。 颜色清爽的釉下彩瓷盘里是同样口味清淡的各色蔬菜，每份分量都不多。为求营养均衡，也没有忘记同时搭配藜麦面包和一小块无油煎牛排。 瓷盘旁还有一杯牛奶，算是相当健康的一份减脂餐。 池萤直接梗住。 尽管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对方能做出什么有良心的事，但一夜缠绵春风一度之后，他就让她吃这么几片可怜巴巴的绿叶菜？ 这是什么情况。 嫌弃她最近身材管理不好长胖了？ 天生明眸皓齿，池萤出道前出道后都是众人之中的焦点，媒体再怎么带风向，也从来没黑过她的脸和身材。 没想到顾渊在不会说话之外又多了个眼睛不行的毛病，无论如何不能忍，她张嘴想理论。 还没开口，顾渊就敲了敲桌子。 他的手生得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有节奏地落在白色大理石桌 面上，仿佛随意敲击琴键。 是要认真谈话的意思。 “......” 没想到这狗男人居然这么记仇，明白今天无论如何躲不过这一遭，池萤翻了个白眼，拉开椅子坐下。 先解决掉小牛排，她又喝了半杯牛奶。碰都没碰摆在盘里的各色蔬菜，拿起餐巾轻轻抿过唇，这才慢条斯理开口。 “你喝醉了。” 理直气壮，池萤先抛出这一句。 顾渊默然。 他知道她这说的倒不是什么胡编乱造的假话，前日参加池家长子的生日晚宴，他明明平时极为克制，那晚却不知为何失了分寸。意识不清，整个人混沌一片，全然不知发生何事。 池萤其实也挺纳闷。 顾渊一向珍惜嗓子，戒烟戒酒，还是看在她大哥过生日的面子上才喝了一杯。站在旁边，她看得分明，除了那一杯之外，他滴酒未沾，谁知道没过多久就神智不清。 为了避免被当作乘人之危，池萤眨眨眼，迅速补充：“我也是。” 闻言，顾渊深深看她一眼。 眼睛极漂亮，池萤眼睫浓密纤长，不用妆饰，上下翕动时也犹如蝶翼翻飞，昳丽非常。很容易让人迷失其中，从而忽略闪烁不定的眸色。 池萤只心虚了那么一小会儿，很快，重新理直气壮起来。 “顾渊。”不再收敛，她咬着蔬菜，含含糊糊喊他的名字，“你认为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前日的荒唐可以用酒醉粉饰，昨晚，他和她可都清醒得很。 听见她这么问，顾渊微微皱眉。 不同于池萤只穿了件睡裙，顾渊衣冠齐整，纽扣一如既往扣到最上面一颗。他坐得端正笔挺，八风不动，被衬衫挡住的脊背却隐隐作痛，甚至有几分火辣辣的感觉。 她昨夜对他也算不上客气。 相顾无言。 隔着大理石餐桌，两个人沉默地对坐了一会儿，顾渊才看向池萤。 “你觉得呢？” 并不直接回答，他反问道。 很有自知之明，池萤头都不抬，把小白菜咬得咔咔作响： “那当然是床.伴。” 拎着午饭来到公寓，韩知意一进门，就看见她家老板毫无形象瘫在沙发里。只穿睡裙，身上旖旎暧昧的痕迹一览无余。 “你你你！”仿佛重回昨日杀青宴现场，韩知意差点儿把午饭扔了。捂着胸口，她神魂俱灭，“你你你你又！” 昨天明明说好的！ “我的确回家了嘛。” 耸耸肩，池萤神色极其无辜。 快被自家不着调的老板气死，韩知意脸憋得通红：“您是那啥不怕开水烫，一点儿不担心被记者拍！” 池萤凭借大学新生舞会的独舞视频火遍全网，之后靠着出演某部网剧的反派女配径直走红，没什么波澜挫折，出道几年，事业算得上顺风顺水。 只是网络上的风评一直都不算太好。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只是时常接下一些同《过风》相似的角色，本色出演美艳骄纵的大美人。但华夏娱乐圈似乎更偏爱清纯柔 弱善解人意的低调人设，并不喜欢这种骄矜自得的外露锋芒。 固定的角色形象配上一些似是而非的营销号传闻，这些年，池萤的路人感观一直不上不下。 痛心疾首，韩知意捂住胸口：“万一被拍到了，你今天就得上热搜挨骂！” 池萤撇撇嘴。 “他们爱骂就骂呗。”丝毫不在意，她摆手不屑道，“都是闲得没事干，我一没男朋友二没结婚，单身又漂亮，睡个男人怎么了？” 池萤还觉得奇怪呢。 明明大家都一样，凭什么男演员被拍就没这么多无端揣测，甚至大多是祝福羡慕。轮到女演员则风向一转，又是猜测被包养又是怀疑靠身体博资源，怎么阴暗怎么来。 池萤反驳得理所当然，还不忘夸自己一下。 出道起便跟在身旁，韩知意深知她听不进去话的千金大小姐脾气，无可奈何道：“行行行，您爱睡哪个男人睡哪个，赶明儿有瞧上的知会一声，我给您把人打包送过来。” 想起顾渊离开时那微妙的表情，池萤挑眉。 要是当真能把对方打包送到自己家，那韩知意可算是相当有本事。 吃过那一顿减脂餐，池萤对带过来的外卖提不起兴趣。 抱着无糖果汁，她还没喝两口，韩知意就坐到身旁：“对了，猜猜昨天姜琳玉为什么找你麻烦？” 韩知意嘴里的姜琳玉，就是昨天挤在沈淮安身旁，一而再再而三想要给池萤下绊子使的蠢女人。 韩知意觉得这女人的确相当没脑子。 且不论《过风》上上下下都是新人演员，咖位最大的就是她老板，一般有点眼色的都不会上去招惹。退一万步讲，在剧组待了整整两个月，怎么也该知道沈淮安和池萤的关系不错。 原本池萤就是应沈淮安邀约参演《过风》，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去找她的麻烦，怕不是觉得日子过得太舒服。 并非第一天出道，池萤见惯了这些争锋挑拨。姜琳玉又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没什么本事掀不起风浪。昨天杀青宴还没完，她就把对方忘了个干净，没想到还能在韩知意这里听见。 相处久了，池萤深知韩知意没事绝不多嘴的脾气。想了想，她皱眉。 “我知道了。” 放下果汁，池萤的声音有些冷。 “别生气别生气。”瞧池萤面色不虞，韩知意忙不迭上来给她拍背，“姜琳玉那边我都处理好了，你放心，绝不会再跳出来碍眼。” 池萤倒不是气这个，区区一个没头脑的姜琳玉，还不值得放在眼里。 “帮我挑一下衣服。”她把果汁塞回韩知意手里，跳下沙发。 扬起下颌，池萤双眼微眯，潋滟一笑：“好久没见父亲了，今天我们回家看看。” 第4章 西郊壹号。 作为申城价格最顶级的豪华别墅区之一，隔着数个错落有致的人工湖，十几栋风格迥异的高级独栋别墅在绿地间遥遥相望。 下午才修剪过草坪，暮 色将至，晚风一吹，新鲜青草的气味蔓延开来。 陆号别墅前。 遥遥便看见一辆熟悉的白色慕尚，不待吩咐，保安亭里的安保队长立即迎上前去，恭敬地拉开车门。 扶着韩知意的手下车，池萤懒懒抬眼：“家里有谁？” 训练有素，安保队长眼神从来不乱飞。但晚风送来的青草香味里无端多了一丝玫瑰清甜，他就讷讷低了头：“池总晚上有约。” 这声池总称呼的是池家长子池烈。 言下之意，其他两个人此刻正在家中。 若有所思，池萤冲对方点点头，这才朝里走去。 请国外设计师重做了连廊，每走一步都会踏出不同的音调，细长高跟敲打实木地面，发出乐器般高高低低的悦耳响动。 这声音算不得太小. 客厅里，正兴致勃勃欣赏珠宝的池广业却一点儿没听见。 “小星。”才从国外逛完珠宝展飞回来，带了一行李箱的昂贵首饰，他拿起一枚胸针，看向身旁的女孩，“爸爸把这个送给你，喜不喜欢？” 由钻石与石榴石相配而成，灯光下，蝴蝶造型的精致胸针熠熠生辉。 池如星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胸针上，几乎难以挪动半分。伸手狠狠掐了把大腿，她乖顺地摇头：“谢谢爸爸，我现在还小，这个太贵重了。” “不到三十万，贵重什么。”听到这话，池广业哈哈一笑，“你现在二十岁，不能再和从前一样成天那么素净。” 话虽如此，听见池如星这么说，池广业还是很满意。 年纪虽然最小，这个女儿却是家里最懂事的一个。性格乖巧，从来不会和他顶嘴吵架，也从不仗着宠爱问他要这要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份有暇，但这年头谁还没有几笔风流债，算不上什么大事。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亲自取如星二字为名，他对她确实疼爱得紧。 池广业深知小女儿懂事节俭的性格，既然池如星拒绝，他也没再坚持，把胸针收好。 目光胶着在钻石璀璨的光芒上，池如星又狠狠掐了几下自己，这才把讨要胸针的冲动压回去。 不行，妈妈说过，如果表现得势利贪财，她们母女都会被厌弃。做小伏低多年才有今日，不能功亏一篑。 状似乖顺地低头，池如星试图掩盖眼中难以压抑的不忿。垂着眉眼，却骤然感觉到一道锐利视线。 她惊惶地抬眼：“姐......姐姐。” 在一旁目睹了这对父女你送我推的全过程，如今，池萤看着池如星瑟瑟发抖地站在那儿，简直想给她鼓个掌。 毕竟这演技是真的好，至少比那个被撺掇的姜琳玉高出一大截。 受了池如星这一声姐姐，池萤并不应，只是继续饶有兴趣地打量对方。 出门前专门让韩知意帮忙挑衣服，在她身边呆久了眼睛也毒，对方一眼就相中衣帽间里那条十几万欧的黑纱裙。裁剪合体，用料轻盈，配上一串分量十足的鸽血红项链 ，不用聚光灯也是焦点中的焦点。 截然相反，怯怯靠着池广业，池如星只穿了一件从材质到款式都平平无奇的白色连衣裙。 但她相貌不差，一头及腰长发又柔顺光滑。乌发白裙，眼眶微红，楚楚可怜地往那一站，不要说池广业这个男人，就连女人也要动几分恻隐之心。 然而池萤没那么闲。 “爸。”根本没搭理池如星，她随手拨弄了一下那堆池广业带回来的珠宝，兴致缺缺，“你去看展了？” “没......”池广业下意识想要否认，开口后想起自己总归是父亲，尴尬地解释，“今天才回来，刚跟老许说了，明天把东西送过去让你挑一挑。” 到底对这个女儿亏欠几分，对方又过于强势。这么多年，他在池萤面前一直没什么底气。 谎话太过拙劣，池萤压根懒得拆穿：“那正好，我今天过来，不用让许叔多跑一趟。” 说完，她一点儿不客气，冲韩知意招手：“这些都拿回去。” 不是自己的钱，池萤丝毫不心疼，随手指了十几件小玩意儿，把池广业带回来的珠宝分去大半。 眼看着对方嘴角隐隐抽搐，她心下冷笑，挑了最后一件：“剩下的不要，把那个拿上就好。” 池萤信手一指，正是那枚先前被池如星推拒的蝴蝶胸针。 池如星眼睛蓦然瞪大。 死死咬住唇，她下意识又往池广业那边靠了靠。 然而注意力都在珠宝一下被拿走大半这件事上，池广业心疼又不敢开口，只听见前半句，当即心下一松，哪里还会顾得上池萤挑的是什么，更别说顾忌池如星的心情。 “阿萤喜欢就行。” 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他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我和你郑叔叔还有事要谈，先上楼了。” 说完，池广业带着余下的珠宝，飞快溜回自己的书房。 这么多年，尽管早就看透这个男人自私自利的本性，池萤却没想到对方总能一次又一次刷新下限。 被池广业的小家子气惊到，她厌恶地皱眉。 目光一转，瞥见被丢下的池如星。终于想起自己这趟是来兴师问罪的，池萤倏忽一笑。 美人莞尔，当是赏心悦目。落在池如星眼里，却是另外一番恶鬼般骇人的狰狞景象。 抿了抿唇，她转身想走。 “啊！”引以为傲的长发却被狠狠拽住，她登时尖叫起来，“救命！救......” “啪！” 清脆利落的耳光声，落在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根本没想到池萤会直接动手，池如星毫无防备，被扇得脚步踉跄，直接跌进沙发中。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池萤！你！” 一向不睦，只是在池广业前忍气吞声，如今对方不在，又挨了一巴掌，她跳起来想打回去：“贱人！” 池萤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 抬手又是重重一耳光，她一点儿不客气，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再度把池如星扇得跌回沙发中，她给韩知意递了个眼神 ，后者立刻眼疾手快地把池如星按住。 “我还以为现在没有礼义廉耻呢。” 方才用的劲大，池萤手都红了。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她理理鬓发，又揉了揉手心，这才抬眼。 好整以暇，池萤纱裙妆容一如往常精致。 瞥了眼动弹不得，双颊红肿的池如星，她懒懒道：“我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三的私生女也配去指摘别人了？” 平生对身份最为忌讳，听池萤这么说，池如星怒瞪池萤：“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 “爸爸最喜欢我！”尽管池广业并不在现场，她还是尖叫，“从名字就能看出来！你算什么东西！” 她是爸爸的小星星，璀璨星辰与渺渺萤火，一眼就能看出高下。 从来没看上过池广业这个生父，池萤一点儿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炫耀的，懒得去辩解，她直击对方的要害。 “我劝你下次搞事前先替你妈想想。” 拨弄着尾戒，池萤声音漫不经心：“当小三这么多年，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一个人住在外头，反正世道就这样，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不敢相信池萤会这么说，池如星瞪大眼，“你敢！” 她说话很硬气，眼神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恐惧。 池萤就笑了。 “那你大可试一试。”语气平静，她淡淡道，“看我到底敢不敢。” 回到公寓。 韩知意临走前，池萤把那一堆珠宝全塞给对方。 “有看上的就自己留着，看不上送人卖掉都行。”她根本不想留着池广业的任何东西。 韩知意跟在池萤身边时间长，情同姐妹，坏事好事都包圆，于是也没推拒，大大方方收下：“都把人给收拾了，你也别再不高兴，实在生气的话，打电话叫那男人过来陪陪你。” 池萤睨她一眼：“快走吧你！” 赶韩知意离开，公寓里，又只剩下池萤一个人。 夜渐深，全景落地窗外，申城的霓虹次第亮起。车流同灯火一道汇成金色的灿烂河流，在这座华夏最繁荣的城市里流淌，每一寸都沾上浮华喧嚣的气息。 独自在窗边看了一会儿。 兴致缺缺，池萤重新窝回沙发中。 或许是因为对手段位太低，明明今天一击致命旗开得胜的是自己，她却没什么特别高兴的感觉。 歪了一会儿，没有其他的事可做。她拿起手机，打开微博。 热搜第一和《过风》有关。 #顾渊 过风主题曲# 池萤点开来看，热门第一却是沈淮安的微博。 这倒也不是沈淮安替自己买热门，因为当他发布《过风》主题曲由顾渊操刀的微博并圈过对方后，整整半天，顾渊都没有转发这条消息。 不过这不算太稀奇。 和本人一样，顾渊在社交媒体上同样寡言少语，开通微博后，他只发过几条音乐剧巡演的相关微博，此外再无动静。 但粉丝的热情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挤在沈淮安的微博下，她们一边感谢沈淮安和 顾渊合作，一边发着各种顾渊的精修照片。 目光掠过男人冷漠的英俊眉眼，一些不相关的事却突然涌入脑海。 池萤微微一怔。 那是很多年前。 也是雨季，冰冰凉凉的雨水打湿伞面、打湿衣摆，也打湿葬礼上成排送来的挽联花圈。 那年池萤十五岁。 十五岁，算得上已经懂事的年纪。她却像个五岁的小孩一样，在众人一声又一声的呼喊中捂紧耳朵，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一声不吭，安安静静藏在装杂物的箱子里。 可不论怎么用力捂住，指缝间还是有议论隐约传来。 “要我说姓池的就不是个东西。” 池家家大业大，前来参加葬礼的人形形色色，寻找之间，有女人不屑道，“第一任老婆是病死的也就不说了，这第二任不是明摆着被他和小三一起逼死的吗？好好的原配被逼到带着女儿出来住，谁能咽的下这口气？” “谁说不是呢。” 显然对池家这点事非常感兴趣，立马有人接腔，“池广业脑子就不灵清，听说他给那私生女取了个什么星星还是月亮的名字，我呸！他给他前面两个小孩怎么不好好取名？心思全在小三身上，真是心坏眼瞎！” 都是女人，同仇敌忾。她们一边喊着池萤的名字，一边声讨池广业。 杂物箱内，池萤蜷得更紧。 仿佛这样就可以听不见那些议论。 一直随母亲生活在小镇，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个在申城赫赫有名的父亲，有个同父异母没见过面的大哥，甚至有个和她截然相反，备受宠爱的妹妹。 可这些都不重要。 捂着胸口，池萤茫然地睁大眼：“妈妈......” 什么也不要，那些家产名声都与她无关。她只想要妈妈和以前一样，温柔牵起她的手，和她一起回家。 可终究是回不去了。 摆在灵堂里的棺木结实又沉重，合上后再难打开。而初来乍到，她甚至都不认识申城那些交错纵横的街道，再也不能像踩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一样，闭眼都能轻车熟路地找到家。 从这一天起，她的家没了。 寻找的人一波又一波，慢慢的，那些脚步声渐渐消失。 而杂物箱里的空气也逐渐稀薄。 在里面待了太久，池萤反应有些迟钝，直到呼吸变得困难，才意识到这一点。 她伸手去推，却怎么也推不开箱顶，反倒是手被木刺划得鲜血淋漓。 几次尝试之后，池萤不推了。 她也不大声呼救，就这么安静地蜷在杂物箱中。 其实这样挺好，意识渐渐模糊，池萤晕晕乎乎地想，这样的话，就不会和妈妈分开了。 即将彻底失去意识。 下一秒。 啪的一声，杂物箱被打开，新鲜空气骤然涌入。她登时咳嗽起来，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整个人狼狈不堪。 在杂物箱里待了太久，池萤手脚发软，甚至没力气抬手替自己擦眼泪。一只冰凉的手却覆上来，力道控制得有些不 好，落在眼角时轻时重。 泪眼朦胧，池萤抬头。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清朗月光自库房顶端倾泻而下，照亮一地被打开的箱子，也照亮顾渊一贯冷漠的眉眼。 沾了灰尘，他向来干净的白衬衫脏兮兮的，脸上也一块白一块黑，瞧上去有几分滑稽。那双眸子却同往常一样漆黑，深沉，难以分辨出情绪。 和着月色，静静看池萤一会儿。他转过身去，蹲下，然后示意她爬上来。 很多年后。 池萤还记得那种感觉。 正是长身体抽条的年纪，十七岁的顾渊瘦得厉害，凸出的肩胛骨抵在胸前，随着步伐，一下一下硌得人疼。 申城靡丽荒唐的夜色里。 少年背着少女，不知要往何处去。 猛地一甩头，池萤从回忆里抽身，长出一口气，却禁不住抬手去捂胸口。 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 她居然还会感觉到那种心脏被硌到生疼的痛楚。 第5章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雨季太过漫长，接下来的整整一周，天气都晴朗无比。 过分灼热的日光洒在申城CBD林立的玻璃幕墙上，折射数次，最终成为让人难以直视的耀眼光芒。 午间时分，申城大剧院。 离正式演出还有两周，结束第一轮带妆彩排，《S.T.A.R》的演员纷纷回到后台，各自卸妆吃饭。 有单独的化妆间，顾渊自然不用和别人挤在一处。 极其厌恶被不认识的人触碰，也懒得花时间去熟悉化妆师，这么多年，他一直坚持自己动手。 好在妆容并不复杂，很快卸完。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信手在扶手上敲出一连串明快节奏。 一上午的高强度排练过于耗费体力，没多久，节奏渐弱，苍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慢慢垂下来。 只有一个人的化妆间安安静静，能听见均匀的清浅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咔哒一声，是开门的响动。 顾渊蓦然睁眼。 明明看上去正在小憩，他的反应却非常迅速。那双深沉的黑眸更是毫无倦意，含着刀剑般凛冽的清光，从镜中冷冷看向门口。 “我我我！”双手举起，把外卖举到头顶，助理王晋连忙出声，“不是别人！不是！” 见来的人是王晋，顾渊隐约绷紧的肌肉缓缓放松。嗯了一声，他重新阖上眼。 王晋后怕地长出一口气。 小山一般健壮，王晋每次都承担挡住记者的重任。体格远超常人，这么些年跟着顾渊也算见过世面。力量心理都占优势，他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隔三岔五被自家老板的眼神吓到。 音乐剧什么的，王晋一个糙汉不懂。但看过无数次彩排，每一次，他都觉得顾渊是在本色出演舞台上的主角。 疏离而警惕。 冷漠又果断。 然而心和体格一样大，没几秒，王晋就把这种感觉抛之脑后：“快吃吧，待会儿要凉了。” 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凉不凉，顾渊预定的是一份极其健 康的蔬菜沙拉。 稍稍垂眸，顾渊目光掠过摆盘精致的蔬菜和牛排。没有来由却又理所当然，他想起池萤上周那句毫不犹豫的回答。 床.伴。 一周过去，没再联系，背上那些深深浅浅的挠痕在时间消磨下褪去大半。尽管还留有一点残痕，却不痛不痒，只有脱下衣服才能察觉到存在。 然而，盯着面前这盘清淡的蔬菜沙拉，顾渊背上无端传来几分刺痛。 还是没什么表情，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始吃饭。 顾渊的胃口并不是一直这么小，只是为了演出而刻意控制饮食。 台上每一分钟的呈现，都需要幕后近乎自虐般的苛刻自律，才能在帷幕拉开之际，顷刻震撼现场所有的观众。 蔬菜沙拉分量并不多，不过顾渊吃得慢。等他结束用餐，王晋早就在一旁毫无形象地打起饱嗝。 “对了。”始终觉得自己忘记什么事，王晋一拍脑门，“上次你让我查的东西我查到了。” 仅仅只是瞬间。 顾渊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抬头扫一眼王晋，嗓音低沉：“说。” 简简单单一个字，语气听起来也稀松平常。然而平淡的语调之下，是被克制到几乎察觉不出的怒意。 交待王晋去查的自然不是其他事。正是那一晚生日宴会，他会莫名其妙喝醉的原因。 池萤相信他只是喝醉，顾渊却不认为那一杯的分量就能让他意识全无，甚至失去对自己的控制，然后...... 神色不变，他微微敛眉，苍白的手背上显出几道青筋。 “参加晚宴的都是池总的亲友，后厨也是自己人。”天知道王晋从哪里打听到的这些消息，“我排查了受邀的宾客名单，觉得有一个人比较可疑。” “就是池总那个......” 妹妹二字在嘴边打转，最后，王晋还是含糊其词混了过去。 这事说来其实挺可笑，申城圈子中，大家都知道池广业有个接到家里亲自教养的私生女。 但这么多年，池广业一直没有和对方生母领证结婚。名不正言不顺，当着池家长子池烈的面，没人敢让他喊池如星一声妹妹。 “池总没有邀请她。”连池如星的名字都省略，王晋言简意赅，“不过我找到了她在现场的照片。” 说着，他拿给顾渊看。 三十岁生日宴会，按池家的地位财力，自然怎么煊赫怎么来。尽管能控制请柬发给谁，池烈却左右不了宾客究竟会带什么样的人一同入场。 心细如发，王晋在某个小网红po出的照片里发现了池如星的身影。 虽然并不能凭这么一张照片就下结论，但在当晚所有的到场宾客中，她确实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 顾渊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瞥了一眼照片，仿佛看见什么脏东西，他皱了下眉，迅速移开视线。 很长一段时间，化妆间里没有人说话。 王晋站在一旁，明明冷气开得很足，头 上却止不住一个劲冒冷汗。 就在他快坚持不住的时候，顾渊开了口。 “这张照片，”很少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顾渊语速算不上太快，一字一顿，“给池总送过去。” 明明是极平静、听不出喜怒的语气。王晋却猛地一抖，低头应下：“知道了。” 解决完这件头等大事，剩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但他还是得给顾渊报备一下：“今天下午会有记者来，我让经理和其他人去跟他们谈。” 毕竟几周后就要开演，这算是正式演出前该有的宣发流程。 按理，顾渊这个主角自然不能缺席，但如今谁都知道他那个不爱搭理人的坏脾气，也就没人强求他一定得露面。 对这个安排，顾渊原本没什么异议。可不知为什么，很突然的，他的耳畔又响起池萤那天慵懒娇软的嗓音。 眸色骤然一沉，赶在王晋出门前，顾渊叫住对方。 顶着自家助理难以置信的惊恐眼神，他神色丝毫不变：“不用，我会去的。” 池萤并不知晓顾渊那边的事。 摄影棚里，她搭着裴秋里的肩，左转右转，让摄影师又拍了数十张照片，这才终于可以休息。 “慢点儿慢点儿。” 心疼坏了，韩知意一边给她擦汗，一边冲沈淮安撇嘴，“我说沈导，哪有你这突然把人喊出来补拍海报的道理。” 《过风》的宣传海报早早就制作好，偏偏沈淮安又有了新灵感。根本不客气，他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硬是拜托裴秋里和池萤到摄影棚重新拍新海报。 好在这段时间池萤并不忙。初出茅庐，裴秋里也没什么其他安排。两个人就应了下来。 池萤大学时已经见识过沈淮安事事都要做到完美的性格，见怪不怪，她咬着吸管喝水，声音有些含糊：“现在知道了吧，以后千万别接沈导的戏，不然得把你累死。” 这话是对裴秋里说的。 十七岁的大男孩咧嘴一笑，漾出一个酒窝，表示他明白了。 “行了。”在裴秋里头上轻拍一下，沈淮安有些无奈，“都别说我坏话，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沈淮安挑的是一家日料。 坐落于申城的繁华地段，环境却异常幽雅安静。身着精致和服的服务员无声拉上纸门，便隔出一方极私密的空间。 没有外人，这顿饭吃得很是轻松。 虽然年纪小，裴秋里演技却很好，不然也不能被沈淮安选来挑大梁。更可贵的是，或许是初涉影坛，他身上还没有那种久经世故后过分圆滑的腔调。 干净纯粹，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和邻家十六七岁的青葱少年别无二致。 池萤盯着裴秋里青涩的面庞，眼神稍滞。 “怎么了萤姐？”正在讨论一部前几年上映的电影，见她不出声，裴秋里就有些紧张，“难道我说错了？” 回过神来，池萤莞尔：“没有，你继续。”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顾渊。 那一晚，她不记得他究竟背着她走 了多长时间。只记得很久很久之后，就连向来喧嚣繁华的申城都逐渐安静。霓虹与白月之下，少年衣角被夜风吹起，一阵干净清冽的气息。 似乎终于走累了，他把她放下来。 两个人坐在路边。 抱着膝，她偏头看顾渊。 接触不良，路灯一闪一闪，断断续续的昏黄灯光下，少年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和那些吵闹放肆的同龄人不同，眉眼沉沉敛起，他不笑也不说话。 终于觉察到池萤的视线，他看向她，漆黑眼眸里浸着凉凉月色。 对视片刻后，顾渊皱了下眉，嘴唇微动，似乎想说点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尖叫声，裴秋里原地弹起来。 被吓了一跳，池萤看向他：“怎么了？” 原本只是想查一处连沈淮安都记不清楚的电影细节，裴秋里并没有想到打开手机后会收到这么劲爆的推送。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瞪大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说话了！他说话了！真的说话了！” 池萤：“？” 没跟上裴秋里的脑回路，她不禁看了眼沈淮安，收获后者同样茫然的表情。 “萤姐！”如同每一个欣喜若狂的粉丝，裴秋里极其激动，一把抓过池萤，“萤姐你看！顾渊说话了！” 微微一怔，池萤看向对方的手机。 微博上，热搜第一的位置在吃饭前还是某明星结婚，如今已经被另一个话题取代。 #顾渊 开口说话# 尽管不是没听过对方讲话，看见这条热搜，池萤还是愣了下。 这是怎么回事？ 向来吝啬言语，顾渊就连和她相处时都惜字如金。她很难想象他在公共场合会因为什么而主动开口。 池萤免不了有些好奇，当裴秋里抖着手点开视频，她也探头去看。 纯白背景的画面里，面对一支支伸到眼前的话筒，男人沉着眉眼，一如既往冷漠寡言。 记者们却毫不气馁。 “请问你有没有女朋友？择偶标准是什么？” “这次演出后在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巡演的计划，新作品什么时候上映？” “如果收到邀请，你会选择参加音乐类的综艺节目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纷纷被抛出。 站在原地，顾渊并不回答，直到最后一个记者问完，才轻轻抬眼。 盯着镜头。 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看过来。 幽微，深沉，仿佛能吞没一切。 “哦。”闪光灯下，顾渊语气同表情一样冷淡，“我喜欢漂亮的。” 第6章 没过多久。 #我喜欢漂亮的# 这条热搜取代#顾渊 开口说话#，成为新的热搜榜一话题。 “这真是......” 年长几岁，沈淮安比池萤和裴秋里在娱乐圈里待的时间都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咋舌，“顾渊胆子真是太大了。” 就像对池萤这种明艳骄纵的美人多有微词一般，大众尽管待男艺人相对宽容，还是免不了拿固有的一套标准去衡量。 因此，在被问及择偶条件时，绝大部分艺人都会回答几个诸如人品好、有才华、性格不错一类挑不出毛病的答案，规避被作文章的可能。 然而顾渊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神情自若，语气坦然。 他应得理所应当，似乎全然不觉得这个简单粗暴的答案有任何问题。 微博迅速沸腾。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就是这么直接不做作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是怎么个漂亮法有生之年我还有机会吗？】 【我顾哥盛世美颜配绝色美人没问题！双重颜值暴击[比心][比心][比心]】 其间，也不是没有一些指责顾渊只知道看脸毫无内涵的评论，但不和谐的声音很快就被粉丝们的尖叫淹没。 连裴秋里都攥着手机满面兴奋：“不愧是顾渊！”轻易就说出了别人不敢说的话。 池萤：“......” 或许是她多想，不知为何，她硬生生从顾渊平静冷淡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挑衅的味道。 这狗男人难道是在内涵她？ 不是那种一年三百六十天都要工作的工作狂，结束《过风》的拍摄后，池萤推掉其他活动，给自己放了一周的假。 将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她在拍摄时最少可以三天只休息十个小时。而回到公寓，没有其他事，池萤可以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才起床。 然而。 带着几分夜色的余烬，晨风还有些冷。天刚蒙蒙擦亮，大床上，池萤痛苦地用被子蒙住头。 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就算是梦里，顾渊还是那副对一切都不屑的表情。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沉默，深湖般平静深邃，漆黑的眸看向她，低沉嗓音里带着磁性：“真丑。” 似乎怕她没听清，他又补充：“我说你长得真的丑。” 所以这人眼睛确实瞎了吧！ 从小到大都被别人夸漂亮，池萤连一句姿色平平都没听过，更别说被人当面说丑。她简直快要气疯了。 直到活生生被气醒才发现是在做梦。 心有余悸，池萤生怕顾渊真的说出了那番话，抓过手机点开微博，看见热搜上并没有什么#池萤真丑#的话题，这才勉强安下心。 但顾渊昨天那番话绝对是故意的。 一夜过去，和顾渊有关的两个热搜不再占据前排，已经掉到了中后排的位置。点开去看，却还是能看到实时里许多网友转发评论。 免不了有人怀疑顾渊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是为了音乐剧造势，毕竟这样一来，关注度会大大上升。 从宣发角度考虑似乎没什么毛病。 不过池萤很清楚，顾渊不是这样的人。 外人只知道顾渊是《S.T.A.R》的主演，却几乎没什么人清楚，一手操刀，从剧本编曲甚至到舞美，《S.T.A.R》核心部分几乎全是他一人独立完成。 倾注十分心血，他不会用这种方式吸引眼球。 那么可能性就只剩下一种。 再次被对方深厚 的记仇功力惊到目瞪口呆，池萤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一把掀开被子。 南郊，高级别墅区。 王晋一边联系剧院经理确定正式演出前的相关事宜，一边还要处理顾渊那句话带来的舆论影响。忙到脚不沾地，他刚挂断电话，一抬头，脸上表情就差点儿控制不住。 “阿萤，”但他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来了？” 王晋神色恳切，言辞真挚。 池萤心里不免感叹。 从前多老实一孩子，被人欺负到头上都一声不吭。如今在顾渊身边待久了，演技比起她这个专业的竟也分毫不差。 “没什么其他的事。“不过还是她更会演一点，“沈导托我来问问主题曲写得怎么样。” 这才是完完全全睁眼说瞎话。 八面玲珑，沈淮安处事滴水不透。就算再怎么着急，也不会在演出前夕问顾渊索要demo。按他的性格，只会在演出当天特意送花篮祝贺。 王晋心知肚明，但同样对池萤束手无策，他选择在关键时刻出卖顾渊：“他没写歌，在厨房做桃花糕。” 闻言，池萤一怔。 桃花糕是桃花镇的特产。 桃花镇，占据池萤二十几年人生中大半时光的地方。 两三个小时的车程，离申城并不算太远，百十公里外，青砖黛瓦的小镇和申城截然相反。 没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明净反光的玻璃幕墙，傍晚时分拥堵密集的人流车潮。绕镇一圈，干净清澈的河水缓缓淌过。岸边桃树挨挨挤挤，枝桠低垂，在春季绽放出惊人的绚烂。 桃花镇的名字便由此来。 三月芳菲盛开之际，镇上几乎每户人家都会收集花瓣做桃花糕。池萤和母亲一同住在镇尾，自然也不例外。 家家户户都做糕点，口味大同小异，就没有什么特意交换的必要。直到她七岁那年，隔壁荒芜已久的小院新搬进一户人家。 户主是对笑眯眯的老夫妇，年纪所限，没精力琢磨这些小玩意儿。同为邻居，母亲吩咐池萤送些桃花糕过去。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顾渊。 老夫妇把小院打理得极为精巧。杂草野蒿一律被铲除干净，种上修剪齐整的灌木。房屋重新修葺粉刷，甚至连地砖都翻新过一遍。 先前住家留下的痕迹被尽数抹去，唯独留下院里那株长势旺盛的桃树。 三月末，桃花开得正好。春风拂过，粉白相间的花瓣打着旋儿簌簌下坠，最后落在男孩柔软的发梢上。 似乎察觉到什么，没有伸手摘掉花瓣，他转过头来。 抱着食盒，池萤屏住呼吸。 到底只是个小地方，不怎么打扮，桃花镇里的小男孩们大多都透着种纯真的朴实。大人们最喜欢小牛犊般健壮的王晋，夸他长得结实又健康。 但桃花树下站着的男孩和他们都不一样。 九岁孩子的身量并不高，身形甚至略显单薄。脊背却挺出一道格外凛冽的线，板正得像电视剧里的弓弦。暖风 薰薰，风吹落花瓣，他的面容精致而苍白，衬得玻璃弹珠般透亮的眼眸愈发漆黑。 眸中的警惕也更浓。 然而那时池萤太小，根本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 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孩子，又是惊讶又是好奇，时年七岁的池萤愣了一会儿，示好地把食盒递过去。 “啪！” 回应她的却是手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还有食盒掉在地上的响动。 毫不犹豫拍开她的手，顾渊转头直接跑了。 所以这男人从小就狗！ 去厨房的路上回想起往事，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池萤不免被气得牙痒痒。 今天她一定要问清楚，他昨天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怀着兴师问罪的心思，池萤走得飞快，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一连串清脆如机关枪般的响动。 然而哒哒哒穿过走廊，站在厨房门口，她的怒火就被生生压下去七八分。 侧着身，顾渊正站在中岛台前。 不再是桃花树下的单薄身影。他立在那里，仿佛一株清隽挺拔的竹，昔年和煦的风吹过，吹落的并非柔软花瓣，而是穿林打叶的凛冽呼啸。 或许在家格外放松，又或许只是角度问题。尽管依旧冷着脸，他的侧颜却少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漠然，长睫微敛，漆黑的眸闪出些微辨不出情绪的碎光。 池萤还在琢磨那究竟是什么情绪，就看见顾渊招手，示意她过来。 一时被美色所惑，她走上前去。 然后直接被捏住了脸。 常年敲击琴键的手十分有力，尽管男人已经有意控制力道，落在脸颊上还是有些滚烫。 从小到大顾渊脾气都差劲，除了情.事的前半段，动作向来不怎么温柔。但就算习惯了他人憎狗嫌的性格，当下颌突然被捏住，池萤还是懵了。 这是想干嘛？ 惊吓程度堪比那晚平白无故被咬一口，分外震惊，她甚至都忘了出声，只下意识抬眼看向顾渊。 顾渊也在看她。 不似池广业那么迟钝，他早听见池萤哒哒哒充满怒火的脚步声。然而此刻，仿佛时光倒流，她好像又变成了十几年前那个被他狠狠拍了手背的稚弱小姑娘。 眼睛瞪得溜圆，她不可思议的盯着他，全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指尖下的肌肤有着惊人的细腻触感，顾渊抿了抿唇：“张嘴。” 他没松手，力道却轻了些。 下意识想要挣开，池萤嘴里就被塞进一块桃花糕。 第7章 桃花糕的制作并不复杂。 桃花和牛奶混合打碎，与藕粉搅拌均匀，再加入适量冰糖。品尝时不见花瓣，却能在齿间感觉到桃花盛开时的芳菲。 池萤嘴里咬着软糯的糕点，愣了几秒，只觉得世界上再找不出这么不可理喻的家伙。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一上来就动手？ 饶是习惯了顾渊平时一言不发的德行，她也觉得这男人实在是过分。一天天不是张口咬人就是伸手捏脸的，不知道是被谁惯出的破毛 病。 吃个点心都被吓得心惊肉跳，池萤拧着眉，正要开口。 唇瓣却又被抵住。 依旧是修长有力的指节，却不似在套房那晚冰凉，动作也更轻柔，不再带着刻意警告的味道。 用手抵上池萤的唇，顾渊低眸：“不好吃？” 才出锅不久，桃花糕正是适宜入口的温度。只是含在口中，甜丝丝的味道便从舌尖蔓上来。 唇瓣被抵住，咬着那块软糯香甜的桃花糕，池萤仰起脸，正好同对上顾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很莫名的。 桃花香甜的气息自齿间蔓开，心猛然跳了下，她眨了眨眼，不自觉别过头：“还行。” 池萤这声应得含糊，顾渊却仿佛并不在意。嗯了一声，便松开手，转身继续在中岛台旁忙碌。 竟是直接把她晾在了一边。 对顾渊阴晴不定的脾气见怪不怪，池萤伸手摸了摸脸。 不知道是方才他力气太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被触碰过的地方无端发烫，灼热得有些过分。 “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个？” 池萤小口小口咬着桃花糕，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蔓到心口，先前的怒火早就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她语气软了些，“现在又不是春天。” 按着镇上的风俗，桃花糕要应季做才有味道。倒也难为顾渊，不知道从哪儿找到这么多新鲜的桃花花瓣。 并不回答这个问题，手上动作不停，顾渊抬头看了眼池萤。 她从小就长相出众，进了娱乐圈更是格外珍惜容貌。 在人前时刻精致，就连来找他也仔仔细细化了全妆。以池萤现在的状态，即使是在吃桃花糕时被狗仔偷拍，生图也应该相当能打，丝毫不落下乘。 然而方才对视时，他看得清楚。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些许不易察觉的血丝，显然是在纠结什么，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好觉。 顾渊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把最后一盘桃花糕放进烤箱：“找我有事？” 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池萤正在细细擦拭唇角，听见这一句，终于想起来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然而吃人嘴短，齿间还有软糯香甜的味道，她就撇撇嘴：“当然有事啊。” “我问你。”回味着昨天的热搜，池萤心念一转，凑到顾渊身边，“我长得好看吗？” 故意靠得很近，两个人之间几乎毫无缝隙。 不用仔细辨别，玫瑰清甜却热烈的味道飘过来，顾渊下意识偏头，就看见她眉眼微弯，眼尾不自觉扬起，笑得潋滟不可方物。 认真说来也挺有意思。 地处江南，又是水乡。桃花镇和周边城镇养出的姑娘大多性格软和脾气温柔，就连说话都细声细气。偏偏池萤背道而驰，个性明艳张扬，一点儿都不知收敛。 顾渊眼神微沉。 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拿起装着桃花糕的盘子，往池萤手里一塞，同时深深看她一眼。 迅速领会到顾渊“乖乖吃东西别乱说话”的中心思想，池萤心里 清楚，即使继续追问多半也问不出什么。 翻了个白眼，她接过盘子。 “也没什么其他的事。” 拨弄着盘里玉雪可爱的点心，池萤慵懒道，“就是沈导托我来问一声，《过风》主题曲写得怎么样了。” 依旧是在王晋面前的那套说辞。 其实方才吃桃花糕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今天不该这么莽莽撞撞地跑过来。横竖顾渊又没指名道姓，干嘛上门自找没趣。 但既然已经来了，也不好没个像样的理由。反正不论是顾渊还是沈淮安，多半都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自以为找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池萤看向顾渊，等着对方的回答。 结果就看见男人伸出手，直接拿走了放在她面前的桃花糕。 池萤：“？” 不是他让她乖乖吃东西别说话吗？ 面无表情地端着盘子。 沉默半晌，顾渊开口，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 “我觉得。”他语气分外平静，“你长得就还行吧。” 就、还、行、吧。 就还行吧就还行吧就还行吧就还行吧…… “哟。”后台，瞅着镜里池萤的脸色，化妆师不由打趣，“瞧你一张小脸板的，跟我说说，是哪个不长眼的招惹我们池大小姐了？” 都是长期合作的关系，并不介意对方的打趣，池萤深吸一口气：“没什么。” 片刻后，实在按捺不住，她猛地一扬脸：“有没有天理！说我长得还行？他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那一天，听到那句风轻云淡的“你长得就还行吧”，池萤直接懵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晚上没睡好所以出现了幻觉，然而当顾渊慢条斯理把所有的桃花糕都收起来，一块也没给她留时，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点儿没听错。 所以。 原来在顾渊眼里，她就只当得起一句还行？ “你都入行这么久了，怎么还在意那些无聊的话。” 并不知晓池萤话中的具体对象，只当她看了些网上的□□，化妆师无奈，“别人的嘴你又管不住，少看就是了。况且人家这不还是夸你吗？看看那些被骂丑的，你心里有没有平衡点？” 池萤：“......” 根本没有平衡好嘛！ 照这个意思，是不是她还得谢谢顾渊没直接骂她丑？ “好了，别再动了啊。”方才池萤仰头那一下太过突然，化妆师不得不重新给她化，“对自己有点儿信心，别总关注那些有的没的。” 替明星化妆有小十年，化妆师手上经过了形形色色的男女。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眼光毒辣，但面对池萤，还得称上一句漂亮。 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姑娘皮相骨相都是一等一的好，当真老天爷赏饭吃。 “哦......”不好多说，池萤只能含糊应下，“我明白了。” 她算是明白了。 按现在这种情况，顾渊说她丑的那个噩梦迟早有一天得成真。 今天的工作并不复杂，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访谈。 “《过风》 的拍摄已经结束，能不能说说你的感受？” 坐在池萤对面，主持人抛出问题。 并没有什么特别尖锐突出的话题，这场访谈只是公司为作宣传特意帮她约下来的节目。 不过池萤还是抽空认认真真准备好腹稿。 “我和沈导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坐姿端正，她脊背挺得笔直，“沈导做事认真，跟着他总能学到很多。” 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的回答。 “这次饰演的角色是什么形象？” 主持人又问，“和男主之间有什么吸引人的互动吗？” “这个嘛......” 池萤先前还保持着规矩的姿势，闻言，她稍稍后仰，而后看向离自己最近的机位，倏忽一笑，“那我觉得大家应该都能猜到了。” 高清镜头下。 眼尾微微上翘，黑发红裙的美人笑容慵懒，漫不经心中带着一击必杀的妩媚。 在场工作人员的心都慢了一拍。 主持人没有挖坑给她跳，选的都是平和好回答的问题，池萤又提前做了准备。两方配合之下，工作进行的很顺利，提前一个多小时结束。 “感觉她也没其他人说的那么不好相处。”从摄影棚出来，主持人和助理咬耳朵，“我还以为今天不拖上两三个小时就不错了。” 先前接到工作安排的时候他还有些犯怵，毕竟从未跟池萤合作过，只听说这位大小姐性格骄纵，一等一的不好惹。没想到采访下来效果却出奇得好，甚至比某些人设一贯温和的明星还配合。 “那还是没那个骄纵的资本。”助理毫不在意，“风评什么的，不是买买稿子就有了？” 势利惯了，娱乐圈向来踩低捧高。只要背景够硬，在圈内再怎么骄纵蛮横，圈外人也看不到半分端倪。 像池萤这种负面风评和本人不相符的，大概就是吃了背景不够硬的亏。 池萤并不知晓主持人和助理之间的对话。 回到后台，她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看见韩知意捧着她的手机，一脸紧张地看过来：“老板......” 池萤右眼皮不禁跳了下。 跟着她这么些年，也算见惯了风浪，韩知意胆子大得出奇。能让这姑娘战战兢兢面露恐惧的，多半不会是别人。 她接过手机。 果不其然，上面已经有了好几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刚刚收到的微信。 池烈：【工作结束了吗？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8章 申城中心。 闻名华夏的申江迤逦开来，将寸土寸金的地段一分为二。一面是保留了上世纪建筑风貌的代表性建筑群，风格古典华丽，时常挤满全国各地前来打卡的游客。眼下正值旅游旺季，更是人头攒动。 一江之隔。 直逼天际，数十栋全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妆容精致衣着齐整的男女穿行其中，大多行色匆匆，和对岸悠闲自在的游客形成鲜明对比。 申城金融中心，同时也是华夏经济中心。无数人怀 着巨大的野心前来，只为在此争得一席之地。 摩天建筑群中最高的那一栋。 镜面电梯的门缓缓滑开，早已有西装笔挺的英俊助理等在门外。见了池萤便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克制：“小姐。” “池总在办公室等您。” 一边替池萤引路，助理一边将视线投向跟在身后的韩知意，“Rebecca,带韩小姐去休息室。” 穿着合体套裙的女人立即迎上前，将池萤和韩知意分隔开。 池萤没有回头。 接收到从背后传来的“老板你一定加油”的同情目光，她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好奇。 池烈怎么突然想起来找她？ 池萤迅速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还没等找出原因，助理已经停下脚步，轻轻在门上叩了叩。 “进来。”低沉沙哑的男声。 得到允诺，助理又朝池萤点点头，这才无声拉开门。 门被打开的瞬间，池萤下意识绷直脊背，面上的笑容分毫不变：“哥。” 她看向宽阔办公桌之后的男人。 池萤完全能理解韩知意为什么这么怕池烈，事实上，第一次见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时，她也有几分怵。 明明是高级写字楼里标配的精英打扮，然而定制西装极为合身，就妥帖地勾勒出男人硬朗的肌肉线条，显得原本深刻的五官愈发凌厉。 少年时有过参军入伍的经历，接手家族事业后又在商场里摸爬滚打。申城水深，能在不见血的厮杀里活到最后的，都是手腕铁血果敢的聪明人。 一点儿不掩饰自己，池烈看上去只用一个字就可以形容。 凶。 目光扫过池烈额上那道据说是当兵时留下的疤，池萤在他对面坐下：“哥，你找我有事？” 说句实在话，她和池烈的关系算不上多亲近。 早些年并未生活在池家，待到池萤终于回去，已经是高中时候。年长她近十岁，池烈结束了军旅生涯，开始慢慢接手家族生意，忙得成天见不到人影。 两个人见面不多，加上池家家庭环境又复杂。这么些年处下来，也就是互相称句兄妹，偶尔应酬一二的情分。 不过。 心态很好，池萤抿了一口助理端过来的咖啡，非常乐观。 她和池烈之间的情分再怎么一般，也总比她跟池如星的关系要强太多。 仿佛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池烈抬头：“池如星被学校处分了，你知道吗？” 池萤：“？” 天底下竟然有这种好事？ 年纪在池家三个孩子里最小，池如星还在读大学。这其实并不关池萤的事，但让她万分膈应的是，对方和她读的是同一所学校。 以池如星的成绩原本去不了。 然而事事想着和池萤比，池广业又是个耳根子软没主见的人，母女俩耳边风一吹，就立马打点关系。几番周折，到底还是把池如星送了进去。 看着池萤眼睛瞬间发亮，池烈微哂：“听说是参加比赛的时候全盘照搬别人的设计，评审阶 段被对方导师当场抓住。” 池萤：“......” 这是什么愚蠢的操作？ 不过很快她明白过来。 池如星本就不是凭真成绩进的学校，估计平时考试写论文也没少找枪.手，这一次，怕是被不着调的枪.手给坑了。 在心里给那位拿钱不办事的枪.手点了个赞，池萤一抬头，正好对上池烈耐人寻味的眼神。 “你以为是我干的？” 瞬间领会到他的意思，她哭笑不得，“我哪有那个闲心去管她。” 与池如星不睦已久，却从未真正把对方放在眼里。只要池如星不主动作妖，她一向不屑搭理。 池萤应得极其自然。 池烈心里先是有几分疑惑，而后立即明白了是谁的手笔。 “那就是巧了。”不过面上半分不显，他只是笑，“父亲很生气，直接停了她和宋姨的副卡，好像还把两个人都训哭了。” 宋姨是池如星的生母。 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后续，池萤倒是一怔：“真的？” 向来偏宠小女儿，池广业连疏通关系上大学的事都能做出来，道德水准没理由突然拔高到正常人水平。 眼底有几乎察觉不到的讥讽，池烈表情不变：“听说父亲是在参加聚会的时候知道的，席上有几个和咱们家不太对付的人，估计说话不太中听。” 池烈这么一说，池萤就明白了。 池广业一生最爱面子，就算平日再怎么宠爱池如星，当着众人的面被冷嘲热讽，就等于直接捅上他的心窝，句句都能要他的命。 池广业就是那样一个人。 自私，浅薄，永远只以自己为中心。 池如星母女对钱财看得很重，偏偏平日里总摆出不在意的模样。这一次，怕是要气得发疯。 “那还真是......” 不知道该对这三人之间的塑料情作何评价，最终，池萤没有把话说完。 她只是笑笑，然后借着喝咖啡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池烈。 虽说看池如星吃亏的确很爽，可这未免有些太过巧合。没道理池广业会在聚会上得知池如星抄袭的消息，又正好遇上死对头。 池烈处变不惊。 仿佛只是随口闲谈，话锋一转，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最近工作怎么样？” 池萤原本唇边只是隐约有几分笑意，闻言，立马露出了面对镜头时的标准微笑。 “挺好的。”她一秒进入戒备状态，“刚进完一个剧组，现在休息几天又准备开工了。” 池烈心里觉得好笑，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板着脸，听他这个妹妹努力描述自己的职业生涯有多么顺利。 池萤一直说了许久。 仿佛给上级汇报工作，她绞尽脑汁把能说的都说了一遍，却还没听到池烈喊停。 自觉这样下去要倒霉，池萤目光一转，迅速找到了转移话题的东西：“哥，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风格了？” 与简约商务的室内装潢格格不入，池烈办公桌上躺着一枚深色信封。 做工极其精细，封口 烫银。信封以黑蓝色为主调，又加了昂贵细腻的钻石散粉，角度稍有变化，便细细碎碎地闪出光。 像是裁下了星河一角。 “哦，这个啊。” 似乎才注意到桌面上摆着一枚信封，池烈瞥了一眼，“顾家那小子送过来的，他那个音乐剧不是要回来演了嘛，就给了我一张门票。” 装作没看见池萤骤然一僵的神色，池烈看向助理，后者当即会意，快步走上前，小声提醒他接下来还有会议要开。 于是池萤不得不告辞。 她离开后。 “都查清楚了。”助理向池烈汇报，“池如星是跟着何家二公子的新女友一起来的，宴会过半的时候离席过十分钟。从走廊监控看，去的应该是后厨方向。” 与称呼池萤不同，他直接喊的是池如星的全名。 池烈手里拿着那张和门票一起送来的照片，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那......”犹豫片刻，助理又开口，“那小姐那边......” 尽管顾渊并没有具体说明池如星究竟做了什么，但从那天王晋上门时的态度看，显然不是什么能上台面的光彩事。 没有说话，池烈闭着眼，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晚宾客离开的顺序，心下了然。 他摆摆手：“不用告诉她，这件事到此为止。” 既然结果是好的，就没必要再去探询背后的原因。 回去路上。 一边开车，韩知意一边在后视镜里观察池萤的表情，最后忍不住出声：“池总是不是又想给你塞资源了？” 作为申城地位最稳固的老牌家族，池家名下产业众多，涉及各行各业，签下池萤的浮光娱乐也是池家资产之一。 哥哥是幕后大老板，这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背景。以池家的人脉财力，只要池萤开口，她肯定比现在要红得多。 然而，从出道就跟在身边，韩知意十分清楚，她家老板绝对不会这么做。 池萤在想其他事情，直到韩知意再度发问，才回过神。 “没。”她摆摆手，语气里带了一丝疲惫，“他今天没提这事。” 听出池萤的疲倦，韩知意没再开口，只是松了松油门。 慕尚稳稳行驶在路上。 坐在后座，池萤半闭着眼。 许久之后。 她无声叹了口气。 从未插手过池家的生意，池萤当初同浮光娱乐签约时，并不清楚还有这一层关系。 后来还是池烈主动提起才知道。 平心而论，作为十几年没见过面、同父异母的哥哥，池烈对她算不上亲近，却也待她不薄，至少是真心想要在事业上提携她。 以池烈的身份，他并未把这当作人情。毕竟娱乐圈的事同商场厮杀相比不过小打小闹，那些对艺人来说需要挤破头争抢的资源，于他不过一句话的吩咐。 但池萤不愿意。 单打独斗固然辛苦。 然而...... 睁开眼，池萤偏头，看向窗外。 天色渐晚。 辉煌暮色下，申城一如往常。霓虹次第亮起，灯红酒绿 ，硬生生将天边晚霞的绚丽压下数分。 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习惯申城浮华热闹的声色。却还记得当初踏入这座城市的无措与窘迫。 她不想、更不愿欠池家半分。 韩知意敏锐察觉到车内的气氛似乎不对，从后视镜里打量池萤一眼，试图转移话题：“对了老板，您和您那狗男人怎么样啦？” 不提还好，她这么一说，池萤直接皱眉。 《S.T.A.R》的宣传如火如荼，作为社交礼仪，顾渊给池烈送票再正常不过。 只是...... 池萤愤然拿起手机。 怎么连池烈都收到了票，她这边却半点没有动静？ 她迅速点开微信，发了条信息过去：【在干嘛？】 这个时间是晚饭的点，池萤并没有指望顾渊能立即回复，可消息几乎瞬间就弹了出来：【吃饭。】 吃饭怎么还玩手机？ 这个念头先冒出来，随后，池萤立即想起自己是来算账的，飞快打下质问的话。 即将发出去的前一秒，视线在之前的聊天记录上掠过。 她却突然犹豫了。 现实中寡言少语，顾渊在网络上也不怎么热情。即使是微信，两人之间也是她发得更多。 几周过去，聊天记录竟然还停留在杀青宴那晚，她喊他来接她的时候。 仿佛之后的一切从未发生，似乎于顾渊而言，无论是温存抑或争执，都是些无关紧要、不值一提的小事。 池萤心里瞬间蔓上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和那天桃花糕甜丝丝的口感不一样，更接近桃花原本的味道。很多人只知道桃花盛开时极灿烂，却不知道它尝起来其实微微发苦。 苦中带涩，让人难得清醒片刻。 顾渊没再动筷。 他盯着手机屏幕，只看见那行【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消息发过来。 微微皱眉，顾渊眉峰显出一道有些凛冽的弧度，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很快松开。 池萤抿着唇，将光标一格格退回，删去那些质问的话。还在斟酌措辞，就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顾渊：【明天我去南湖路，你来吗？】 第9章 南湖路上栽了许多梧桐树。 正值盛夏，最是枝繁叶茂的时节。几近遮天蔽日，过分浓稠的绿荫下，暖风拂过，白色老洋房里传来流畅动听的钢琴声。 刚下车，池萤就笑弯了眼：“爷爷奶奶！” 与那日前去池家教训人不同。 并未盛装打扮。不加矫饰，今天她只穿了最基础的白T黑裤。几乎连妆都没怎么化，马尾简单束起，脚上一双普普通通小白鞋。 一早守在门口的顾奶奶却还是拉了她的手，连声夸赞：“瞧我们乖囡，一段时间不见又长漂亮了！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 全然忽略一旁还有个自己的亲孙子，上下打量池萤一番，顾奶奶又皱眉。 “乖囡，你是不是瘦了？”她摸摸池萤的脸，“我们乖囡不好挑食的呀，工作那么辛苦，好好 吃饭才顶的住嘛。” 一点儿不给说话的机会，顾奶奶直接拉着池萤往里走：“今天多吃一点儿，奶奶做了好多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顾渊就这么被丢在后面。 没什么表情，他还是平日里冷淡平静的模样，声音里却有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爷爷。” 他看向一旁的老人。 “傻站着做什么。”目睹顾渊被无视的全过程，顾爷爷笑眯眯的，“快进去吧。” 池萤被引到餐桌旁坐下，趁着顾奶奶不注意，她抬头，狠狠瞪了顾渊一眼。 心里还有几分气，倘若昨天他发来的是别的内容，她肯定不会答应。 但既然是来看望顾爷爷和顾奶奶，就没有任何不上门的理由。毕竟，无论是在桃花镇还是申城，这两位老人待她都像亲孙女一般疼爱。 挨了池萤那一记瞪，顾渊八风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神情丝毫不变，他只是低眸，扫了眼桌上的菜。 素鸭醉蟹油焖笋。 的确都是池萤喜欢的口味。 没有外人，这场普通的家庭小宴气氛很平和，带着淡淡的温馨感。 “乖囡多吃一点儿。”心疼得要命，顾奶奶又给池萤夹了一筷子菜，“小姑娘太瘦了不好看的呀，现在漂漂亮亮就很好嘛！” 池萤原本只是在认真吃饭。 听见最后一句，心念一转，她撇撇嘴：“那是奶奶你觉得我好看，有些人可不觉得。” 闻言，坐在一旁的顾渊抬头，深深看她一眼。 在银幕上一贯是明艳张扬的形象，池萤很少做小女儿态。但如今抱着顾奶奶的手臂不放，就像个让长辈主持公道的小孩子。 一边撒娇，她一边扭头看他。 俨然一只旗开得胜的小孔雀，池萤得意洋洋。含着几分狡黠，她眸子亮晶晶的，格外惹人注意。 顾渊收回视线，头上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 “看什么看！”偏心偏得厉害，顾奶奶毫不客气，“赶快吃你的饭，吃完就刷碗去。” 余光瞥见池萤已经笑歪在一旁，顾渊抿了下唇：“嗯，我知道了。” 一顿饭吃完，顾渊去厨房收拾餐具，顾爷爷在阳台上逗鹦鹉玩。 池萤和顾奶奶坐在客厅聊天。 “他从小就是那个脾气。”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顾奶奶虽然面上嫌弃，还是为顾渊说了几句话，“以后他要是欺负你就跟奶奶说，我拿拐杖打他！” 那您的拐杖怕不是要打折好几根。 心里这么想，池萤并不打算让两位老人知道她和顾渊之间的纠葛，只是笑：“我就知道奶奶最疼我！” 笑着摸摸她的头，顾奶奶忍不住又骂顾渊：“那个没良心的，小时候都是你带他玩，长大怎么还学会欺负人了。” 听到顾奶奶这么说，池萤眼神闪烁几下。 那一日，莫名其妙被拍了手，又疼又怕，池萤哭着跑回家。 很快，顾爷爷和顾奶奶登门道歉。 他们给她带了包装闪闪发光的糖果，会自动走路的玩具小鸭子，又单 独和池萤母亲说了很久的话。 并不清楚大人们都说了什么，池萤只知道最后妈妈让她不要生气，说那个小哥哥不是故意的。 可她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明明做错了事，却不主动道歉，只知道让爷爷奶奶来，真是不负责任的胆小鬼。 她决定讨厌他一个月。 但池萤还是很喜欢顾爷爷和顾奶奶。 不止池萤一个，镇上的人都喜欢他们，顾爷爷温文尔雅，写得一手漂亮的书法。顾奶奶会讲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晴天时爱在院子里拉小提琴。 没人知道这对老夫妇为什么会搬来桃花镇，他们分明和这个小镇格格不入。 池萤掰指头数着剩下的日子，然而一个月还没过去，她就得知了一个大消息。 “你不知道吗？”一起跳皮筋的小伙伴和她八卦，“顾爷爷的孙子是个哑巴！他不会说话呢！” 毫无心理准备，池萤啊了一声。 “真的！”小孩子的直白往往有着惊人的残酷，另一个小伙伴插嘴，“他就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了新的谈资，不再跳皮筋，小朋友们凑在一起。一个说她见到顾渊摔倒了还一声不吭，一个说他被镇上那帮男孩子恶作剧也不说话。 最后有人言之凿凿地得出结论：一定要离顾渊远一点儿，万一不会说话这件事会传染，他把大家都变成哑巴怎么办？ 小朋友叽叽喳喳说得高兴，池萤却突然有些难过。 原来......他不是故意不和她道歉的。 很快到了晚饭时间。 回家之前，小伙伴们千叮咛万嘱咐，要池萤记住离顾渊远远儿的。毕竟她是桃花镇最漂亮的小姑娘，变成哑巴可就惨了。 然而。 池萤住在镇尾，桃花镇又是个小镇，只有一条路能回家，她不可避免地撞上了顾渊。 似乎刻意等在这里，顾渊站在小路中央，紧紧攥着手，他看向她。 池萤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神。 和镇上任何一个小朋友都不一样，九岁的顾渊眸色沉而锋利，她对上他的视线，感觉像被削铅笔的小刀猛地扎了一下。 池萤不免有些害怕。 他想做什么？像上次一样打她？ 不明白顾渊的来意，又想起小伙伴的话，池萤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冷着脸，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然后，男孩伸出手。 苍白掌心里一颗包装精致的糖果。 嘴唇微动，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好把手又向前伸了伸。 池萤就愣住了。 他这是......在和她道歉吗？ 上了年纪的人精力到底不如年轻时。吃过饭，还没聊多久，顾奶奶便开始频频点头，一副困倦不堪的模样。 于是池萤把她扶上楼休息。 安顿好顾奶奶，池萤才下楼。顾爷爷不知道去了哪儿，客厅里没有其他人，她只好坐在沙发上独自玩手机。 没过多久，身侧骤然一沉。 收拾完所 有的餐具，顾渊坐到她身旁。 根本没打算搭理他，池萤连头都不抬，专心致志打游戏，甚至还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刚结束一局，她还没来得及开始下一场，眼前就多了一支雪糕。 看清包装，池萤一怔。 雪糕当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但眼前的雪糕又有些不同。不是那些知名大厂出品，更不是国外进口的昂贵牌子。和十几年前一样，如今还用一层薄薄的纸包装，白色雪糕纸上印满粉红色的桃花花瓣。 小时候，镇上的孩子们都爱吃这种本地小厂自己做的冷饮。 只在桃花镇和周边地区有售，自从来到申城，她再没吃过这种老式雪糕。 不明白顾渊这是从哪儿弄来的，池萤偏头看他。 顾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沉着脸，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并未出声，也不看她，只是稍稍抬手，把雪糕举得更高了些。 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几秒后，反应过来，池萤咬牙切齿。 这都多少年了！ 他还把她当小孩哄！ 可她还是下意识接过了那支雪糕。 撕开包装，轻轻咬上一口，浓郁而熟悉的奶香味瞬间充满感官。仿佛又回到桃花镇树影摇曳的盛夏时节，灼热的蝉鸣声里，她拿出零钱罐里的五角钱，期待地朝镇口小卖部走去。 微微眯眼，池萤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 一旁，顾渊眸色深了深。 许多年前，桃花镇那条小路的尽头。小姑娘眼睛里蒙着水雾，和他对视一会儿，最后，还是甜甜地笑了。 “好吧。” 接过那颗糖果，她的声音还有些抖，语气却极轻快，“那我原谅你了哦！” 池萤把雪糕吃得干干净净。 但总觉得就这么原谅狗男人实在太没有出息，无论如何今天要讨个说法，她看向顾渊：“为什么不给我门票？” 顾渊端坐在一旁。 仿佛一座静默的大理石雕像，闻言，他没有回答，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 漆黑眼眸里几分疑问。 “看我干嘛？”对上他疑惑的眼神，池萤翻了个白眼，“我在我大哥办公室都看到了，连他都有了，我怎么没有？” 池烈那种日理万机的总裁根本不会去看音乐剧好嘛！ 池萤倒不是非要顾渊送门票，但有池烈做对比，哪怕对方是自己亲哥哥，心里也难免不是滋味。 因着生日宴那晚的春风一度，她在顾渊面前始终有些心虚，好不容易今日立场调转，自然不能放过这个质问的好机会。 顾渊一开始没理解池萤在说什么，想了一会儿才明白。 并肩坐在沙发上，两个人之间距离很近，风穿过老洋房的窗户，熟悉的玫瑰香味里多了几分奶香。 他眸色暗了暗。 再度开口时，却依旧是平静无波的语气。 “没什么，”顾渊一板一眼地回答，“只是为了省钱。” 第10章 接下来的几天，池萤心情始终非常平静。 一开始，韩知意只以为她家老板在揣摩什么新角 色，但最近送来的本子并没有什么“修无情道看破红尘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管我事”的女主。琢磨再三，只当是最近工作太忙累到了。 直到她拿着各大品牌邀请去找池萤商量今年下半年的看秀事宜。 每年时装周都是艺人们争奇斗艳相互厮杀的场合，从机场look到街拍look，从秀场位置到秀后采访。为了体现所谓的时尚度，艺人和团队们绞尽脑汁，又是和品牌方交涉又是同媒体打点关系，只为了一张最后寄来的邀请函。 不过池萤从来没操心过这个。 出道第一年就有品牌向她伸出橄榄枝，几年下来，事业发展得顺风顺水，早早寄来邀请函的品牌方也越来越多。 她只需要纠结到底该穿什么衣服戴什么珠宝，才能在众多前去看秀的艺人中脱颖而出，成为镜头下不容忽视的焦点。 怀着今年也要让自家老板slay全场的雄心壮志，韩知意踏进门。 “今年机场落地穿谁家的衣服？” 连夜拉了一份名单出来，韩知意心中已经有了数个备选，“有几套裙子挺好看，刺绣外套也不错，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们还能试试丝绸西装。” 以往，池萤总是十分热衷讨论看秀穿搭。 她甚至还亲自操刀过几个造型，其中一款被某时尚杂志当作封面，讨论度一时暴涨，很是抓人眼球。 然而这一次，韩知意把所有寄来邀请函的品牌都报了一遍，却始终没见池萤点头肯定哪一家。 “都不喜欢？” 明明其中有好几个关系一向不错的品牌，韩知意茫然，“你如果都不喜欢......” 话还没说完，池萤抬头。 “今年不去看秀了吧。”心平气和，池萤和她商量，“这样我们能省点钱。” 韩知意：“？？？？？”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身后的衣帽间——那里堆满了各种价格昂贵的高定礼服和珠宝首饰，加起来的价值在申城中心地段买下一套房也绰绰有余。 “头等舱五星级酒店摄影化妆师都要花钱。” 极其有耐心，池萤认真解释，“就算有全程赞助，看完秀还得买衣服，一条裙子就是十几万欧，不买能省下很多钱。” 韩知意：“......” 这世界和她老板肯定有一个疯了。 “你做了什么？”尽管房间里此刻只有她们两个，她还是压低声音，“赌.博还是欠高利贷？” 不然那些片酬和代言费都去了哪儿？ 对上韩知意惊恐万分的眼神，池萤还是很淡定。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 她问。 韩知意：“......当然。” 哪儿有这么省钱的道理。 明白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觉得离谱。 长出一口气，池萤摆摆手：“没事儿了，你看着帮我挑吧。” 果然顾渊才是有病的那个！ 一张音乐剧门票顶天几千块钱，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当然不是一笔小数目，但于顾渊而言绝对不是值得在意的开销。最 起码远远达不到需要刻意省下的地步。 就该让顾奶奶打断他的腿！ 池萤万分不能理解顾渊在想些什么，而且最后也没能拿到门票。在接二连三的神奇操作下，被气得够呛，她已经接近麻木。 是她的错，对狗男人抱什么期望。 打定主意接下来都不要掺和任何与顾渊相关的事，池萤又把韩知意叫回来，最后敲定今年机场look穿如今正在代言的那家。 两个人讨论完毕，韩知意去订外卖，池萤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先前的访谈在几个小时播出，不出意料，她那段对着镜头的潋滟一笑果然已经登上热搜前排。 但评论却两极分化得厉害。 【呜呜呜阿萤这是什么神仙姐姐我可以我太可以了求姐姐踩我！】 【我被杀到了我反复去世要阿萤娶我才能活过来！】 【我们萤姐人美演技好[比心][比心][比心]请大家关注接下来上映的《过风》！】 这是喜欢她的粉丝留下的。 然而按时间倒序查看，在粉丝热情的评论里，也有许多不和谐的声音。 【装什么装啊一看那脸就是整的好嘛。】 【球球粉丝别瞎吹了真不嫌丢人！】 【难道就我一个从她出道就不喜欢吗？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怎么还会有人喜欢她[呕吐]】 粉丝和黑粉很快吵作一团。 池萤默默看了一会儿。 她还记得当初知道她签约浮光娱乐时池烈有多反对。 毕竟生母不同，又多年未见，往日关系算得上生疏，对于她的事情池烈一向不多言。 唯独那一次发了火。 “娱乐圈是个什么地方？”他甚至气到直接拍桌子，“我知道你不想和池家沾上边，但也不必用这种方式！” 以池萤的头脑和情商，就算没有池家作助力，大学毕业后出国深造，也能有份不错的前程，可她偏偏铁了心要往火坑里钻。 简直让人搞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 池萤微微叹了口气。 关掉微博，她不再看那些褒贬不一的言论。 离那时已经太久了。 久到她想不起来当初为何会做出这个选择。 下午没什么事。 在去美容院保养和在家睡觉中犹豫许久，池萤还没选出来到底哪个更好，便收到了一条微信。 微信来自裴秋里。 《过风》的拍摄虽然已经结束，但加了微信，她和裴秋里时不时还有联系。肯学上进的好孩子在哪里都受喜欢，怀着指点弟弟的心思，她偶尔会和对方聊上几句，指导一下他该怎么揣摩角色。 不过这一次，裴秋里并不是来问表演的。 “萤姐！” 隔着屏幕，大男孩的语气一如既往欢快，“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没什么其他安排，池萤欣然赴约。 地点还是上次沈淮安请客的那家日料。 心里藏不住事，一落座，裴秋里就拿狗狗般期待的眼神看向池萤。 “......” 池萤被盯得有些发毛，“你有事吗？” 最近她身边的男人 怎么一个二个都不太正常。 “也没什么事。”害羞地挠挠头，裴秋里咧嘴，“我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看音乐剧呀？” 裴秋里说得含糊。 但池萤已经知道他说的是哪一部。 “......”她麻木地放下杯子，“为什么？” 换做别人，池萤还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别有用心，但裴秋里显然不是为了追求她而来的。 “萤姐。” 没有直接回答，裴秋里眼神晶亮，“我知道的，你肯定喜欢顾渊吧！” 没什么其他心思，十七岁的大男孩说得自然又轻快。 池萤心口骤然一跳。 “那天杀青宴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然而裴秋里一点儿也没注意，“那么多人就你一个知道《S.T.A.R》的剧情，一定也是粉丝对不对！” “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去看《S.T.A.R》！” 心比海还宽，沉浸在遇到同好的兴奋中，他把门票拿出来，“票我都买好了，第一排最好的位置！我们一起去看，说不定还能要个签名呢！” “萤姐？” 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会儿，裴秋里才意识到池萤没有应声，“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从未宣之于口的心思被别人大大咧咧讲出。池萤心突突直跳，下意识攥紧手：“没、没有。” 赶在裴秋里发觉之前，她伸手接过门票：“谢谢你啊，我都没买到票呢。” “那太好了！” 见池萤应下，裴秋里很是高兴：“到时候我来接你！” 适时，服务生在门外轻声询问是否能上菜，这一段对话便被暂时揭过。 将门票收进包内，池萤低头看了眼，心还是跳得很快。 《S.T.A.R》开演当天，裴秋里准时来接池萤。 池萤是正当红的明星，裴秋里虽然是新人，却也有些讨论度。两个人都不适合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于是打扮得一个比一个严实，墨镜口罩全副武装。 很快到了申城大剧院。 离进场时间还有许久，剧院外却已经乌泱泱挤了一圈粉丝。她们将剧院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实，手上还举有写着顾渊名字的发光字牌。 这些字牌自然不允许带进场，只能在外面拿出来。 “哇！”就算是裴秋里也不免一惊，“今天有这么多人！” 音乐剧在华夏不算太热门，原创音乐剧的上座率往往并不理想，像这种悬疑题材的音乐剧更是上座率极低。 “不过都是为了看顾渊嘛！” 很快找到合理的解释，裴秋里一秒放松，“萤姐你是不知道，他以前在国外就很厉害了。” 作为资深粉丝，裴秋里对顾渊的履历很清楚。 顾渊在少年时便对音乐剧感兴趣，本科就读于国际名声极高的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大多数同龄人还在学习理论知识的时候，他已经在伦敦西区的剧院舞台上出演热门音乐剧里的角色。 一开始从小角色演起，后来慢慢升到重要配角。 等到毕业之际，顾渊已 经成为西区颇有名声的音乐剧演员。每次演出结束，都有许多观众在stagedoor外等候，期待和他签名合影。 不过让裴秋里有些奇怪的是。 按着顾渊的职业发展轨迹，他明明应该继续留在伦敦。毕竟那里的音乐剧氛围更好，也更适合专业演员发展。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选择在职业生涯最重要的时候回到国内。 听了裴秋里的话，池萤只是笑笑：“是吗，我还不知道呢。” 不。 她当然知道。 坐在车里，隔着贴有反光膜的车窗，池萤向窗外看去。 那一年冬天，她在伦敦西区见到的观众远远没有这么多，也没有这么疯狂。但他们还是将顾渊里三层外三层围在最中间，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 那年池萤读大二。 还不是如今正当红的艺人，拖着行李箱，她茫然地站在人群外，呆呆看了许久，试图分辨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热情的观众实在太多，她根本看不见顾渊在哪里，只能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兴奋喊叫。 那些喊叫声太过嘹亮，像潮水一般涌上来。在伦敦的雪夜里，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将她吞没。 第二天，池萤飞回国，和浮光娱乐签署下合约。 第11章 离正式演出还有最后十分钟。 观众陆续入场就座，一票难求，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剧场座无虚席，黑压压坐满了人。 前来看音乐剧的大多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趁着演出未开始，在座位上兴奋地和同伴交头接耳。 “啊啊啊啊太激动了马上就能见到顾渊真人了！” “结束后我们去堵门吧！说不定能合影呢！” “可是人这么多，我们真的能挤进去嘛？” 尽管已经有意压低声音，音量依旧算不上小。嗡嗡议论声穿过厚厚的幕布，到达演员整装待发的后台。 单独化妆间内。 王晋站在门旁，一边听着舞台方向传来的议论，一边看着顾渊上妆，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开了口。 “为什么不给阿萤门票？” 他问。 将门票送去池烈那边之后，他本以为接下来顾渊就会让他去给池萤送票。没想到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正式开演的这一天，却也没等到这句吩咐。 一同在桃花镇长大，王晋心思虽然不那么细腻，这么多年下来，到底能看出几分端倪。 池萤是很喜欢顾渊的。 至于顾渊...... 他还在琢磨这个问题，化妆间内，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并不回答王晋提出的疑问，冷着脸，顾渊只是摆了摆手。 习惯了自家老板演出之前必要独处片刻的规矩，见怪不怪，王晋也没打算非要问出个究竟，很老实地退了出去。 化妆间只剩下顾渊一个人。 上场妆容并不复杂，勾完最后一笔，他收拾好桌面，重新坐回椅子上闭目养神。 闭着眼，视线被阻碍，听觉便格外敏感。台前那些兴奋的议论在后台打 了个转，又轻轻巧巧钻进化妆间的门缝。 “好想马上就见到顾渊哦！” “我简直恨不得直接冲去后台抢人哈哈哈！” “呜呜呜演出什么时候才开始啊都等急了！” 轻快的嬉笑声从门缝里钻进来。 化妆间内。 不再是人前那副永远冷冰冰的漠然模样，坐在椅子上，顾渊眉头紧皱。 眉峰显出凛冽的弧度，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搭在扶手上的苍白指尖却开始不由自主微微发颤，连带着原本就不太稳的呼吸节奏一同紊乱起来。 没有其他人，化妆间静悄悄的，衬得急促呼吸声愈发凌乱。 几秒后。 顾渊猛地咬住舌尖。 用了十足力气，过分尖锐的刺痛感瞬间爆发，让人暂时找回片刻清明。 没问题的。 力道半分未减，铁锈般的血腥味弥漫在口腔内，半闭着眼，他回忆着剧本上密密麻麻的台词。 已经排练了无数次，对台词再熟悉不过。和跟人打交道不一样，只要登上舞台，开始演出，那些话语都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一定没问题的。 咬着牙，顾渊额上一层薄薄的汗。 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无意识攥紧了手，用力过大，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手背上现出几道分明的青筋。 直到场务前来轻轻叩门提醒：“顾老师，演出马上要开始了。” 依旧紧紧咬着舌尖，过了好一会儿，顾渊才睁眼。 此刻终于察觉到掌心的疼痛，松开手，他低头看了看，然后面无表情地扯下一张抽纸。 雪白纸面上洇出一片殷红。 “嗯。”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我知道了，现在就来。” 池萤和裴秋里坐在第一排。 演出即将开始，灯光渐暗，池萤却还是忍不住推了下墨镜，又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几乎结结实实挡住整张脸。 以为她在害怕被记者发现，裴秋里小声道：“放心，不会的。” 到得虽然早，他们进场却很晚，一直等到入场通道快关闭才前去检票，并未被什么人看见。而今天来看音乐剧的人又很多，坐在乌泱泱的观众里，他们两个算不上显眼。 心里明白裴秋里会错了意，并不解释，池萤只是点点头。 她倒不是在紧张这个。 就算被记者发现，最多也不过是拍几张照片，再回去添油加醋写一些诸如“池萤裴秋里姐弟恋曝光”的八卦消息。然而随着《过风》的定档，这些八卦只会被当成无伤大雅的营销，并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她只是...... 观众席最后一盏灯熄灭。 黑暗里，池萤的心跳又渐渐变快。 她只是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位置看过顾渊的演出。 虽然裴秋里样样猜的都不对，但至少有一句是准确的。 她确实，很喜欢顾渊。 喜欢到看过他在伦敦西区参演的所有本子，从路人到配角，从配角到主角。自那个漫长的伦敦雪夜过后，她学会和今天一样戴着墨镜口罩，坐 在剧场最角落，远远的、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舞台上的顾渊和现实中很不一样。 那张一贯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在舞台上生动起来，随着扮演的角色一点点鲜活。他会浮现怅惘的表情，也会露出深情的笑意。 她最喜欢看他的眉眼逐渐温柔。 喃喃说着她从没听到过的情话。 但看过那么多场演出，池萤始终没有坐过这么前排的位置，多数时间都在剧场二层甚至三层，隔着数不清的观众，遥遥看着舞台上的顾渊。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勇气大大方方坐在前排。 或许她在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里从来都没什么勇气，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在生日宴上带走了醉到神智不清的男人。 可直到现在。 她依旧不知道那一瞬的孤勇到底是对是错。 音乐响起，把池萤从思绪中拉回来。帷幕缓缓拉开，《S.T.A.R》正式开场。 追光灯自头顶打下，将舞台霎时照得明亮。 一如之前在杀青宴上的谈论，剧情围绕包括顾渊在内的七人展开，莫名其妙被绑到精神病院的几个人为了逃出生天相互算计残杀，最后却落了个无人生还的下场。 按着被杀掉的顺序，角色逐一登台，他们边唱边跳，故事徐徐发展。 早在之前看过无数场《S.T.A.R》的公演，但当顾渊上场时，池萤还是禁不住呼吸一滞。 还不是结尾那个杀光所有人的怪物，顾渊只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站在舞台上，他微微一笑。 那个微笑极轻，极淡，清浅得仿佛只是一缕捉摸不透的风。但收敛起所有的锋芒，他站在追光灯下，像是站在拂晓的阳光里，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柔软金边。 伴奏渐弱，清冽的歌声响起。 “鱼从水下看城市 死水长出骨头 许多把钥匙插进同一夜里 赤.裸地进入鸟的瞳孔” 唇边依旧带着笑，声音也极尽温柔，然而顾渊的唱词却并没有那么温润，甚至带了点血淋淋的味道。 坐在台下，池萤不由稍稍皱眉。 她并不是不能理解这段唱词，毕竟顾渊饰演的角色是看上去人畜无害实则冷血残酷的最终boss，这段唱词很符合人设，暗自强调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可池萤还是不太喜欢。 其实她也不是很喜欢这个故事，作为文艺作品，《S.T.A.R》的基调太过沉重。为了自己能活下来，分别是夫妻、亲子、挚友的六人背叛彼此相互残杀，却没想到机关算尽，最后还是都死在顾渊手里。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剧本。 但不管她喜不喜欢，舞台上，剧情依旧在平稳有序地发展。 夫妻质疑彼此、亲子互相攻讦，十几年的挚友挥刀捅向另一个人。世界上本该最亲密的几种关系被逐一拆开破坏，赤.裸地现于人前。 而顾渊的装束也渐渐发生着变化。 还是衬衫牛仔裤的打扮，但曾经雪白的衬 衫已经血红一片。在打斗中受了伤，粘稠的红色液体沿着下颌缓缓下淌，他面上却依旧是清浅温柔的神色，带着几分掌控大局的漫不经心。 时间很快过去。 转眼到了最后一幕。 灯光尽数熄灭。 观众席和舞台均是一片漆黑，音乐也停了下来。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只能听见顾渊的脚步声。 一开始还不紧不慢，但在舞台上来回走动数个回合后，男人的步伐终于变得急躁而无序，到最后甚至开始拼命奔跑。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鼓点一般，凌乱地回响在夜里。 不知道跑了多久，很突然的。 一束追光灯自头顶打下，照亮了这头困在笼中的野兽。 顾渊不再是风轻云淡的表情。 满头满脸都是血，仿佛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尽管此刻已经没有其他威胁，他还是紧紧攥住手中那把刀。 明明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个，此刻，他却神经质地睁大了眼，仔细打量着台下。 恶鬼的目光一寸寸扫过。 警惕而恐惧。 暴虐又脆弱。 对剧情熟稔于心，池萤知道这出剧已经接近尾声，当顾渊扫视一圈最终收回视线反手将刀送入胸膛时，《S.T.A.R》也要画上句点。 估算着时间，她拿出墨镜，准备在灯光亮起前戴好，以免被认出来。 顾渊站在台上。 追光灯只有一束，并不足以照亮观众席的浓稠黑暗，只能隐约辨出前排观众的轮廓。这最后的一幕没有台词，又看不清剧场黑压压的人群，就让人放松许多。 他按部就班地继续着表演，目光缓缓逡巡。 然后突然一顿。 池萤坐在黑暗中。 戴着口罩，光线又暗，根本没觉得顾渊会发现自己。她还在想待会儿究竟要不要和裴秋里一起去堵门，就对上了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她微微一怔。 和往日平静深邃如幽潭的眸色截然相反，眼尾鲜血淋漓，带着杀戮后的兴奋和被囚禁的恐惧，两种情绪激烈交织在一起，海潮般翻涌滚动。 那是真正属于恶鬼的眼神，任谁看了都要畏惧。 然而片刻对视后，先错开视线的却是顾渊。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他反手，用力将刀送入自己的心脏。 音乐响起，鼓风机吹落花瓣，粉白色的花瓣漫天飞舞，盖住舞台上缓缓下坠的身影。 恶鬼死在夜里。 从未得见光明。 第12章 作为回到申城后的首场演出，今夜，《S.T.A.R》现场一如既往保持着高水准。 帷幕缓缓落下。 剧场中掌声雷动，观众们兴奋地呐喊欢呼。 再次起幕时，群众演员和主次角色按顺序依次登台谢幕，剧场内又爆发出新一轮喝彩。口哨声和掌声混在一起，愈演愈烈，将气氛推至最高.潮。 “我的天我的天！” 裴秋里鼓掌太过拼命，手都拍得通红一片，沉浸在剧中没回过神，一副呆愣愣的模样，“太绝了！真的太绝了！” 明明不是第一次观 看，他却和现场的观众一样，被顾渊最后的演技震撼到无以复加，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鼓掌叫好。 池萤坐在一旁。 剧场内气氛已到顶点，欢呼喝彩声几乎要穿透穹顶。然而在这热烈到近乎失去理智的氛围里，她的思绪却依旧停留在最后一幕同顾渊的对视上。 那个对视很短，只有区区几秒，更像是惊鸿一瞥。 可就是那么一眼。 她的心直到现在还跳得厉害，像是被人用力握住一般，在周围热情的欢呼声中剧烈跳动。 难道...... 抿着唇，池萤不由微微皱眉。 难道他认出了她？ 下意识又拉了拉口罩，池萤觉得这么倒霉的事情应该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终于回过神，裴秋里又兴奋道：“萤姐，我们去堵门吧！” Stagedooring，中文译为堵门，指观众在演出结束后守在stagedoor外和演员进行一些类似于签名合影之类的互动。并不像大众印象中属于不尊重演职人员的行为，这只是观看音乐剧正常的环节之一。 裴秋里想得很好，但当他拉着池萤试图往stagedoor那边走时，就觉得这不是个太棒的主意。 “还是算了吧......” 离stagedoor还有一段距离，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一眼看不到头。艰难前行几步，裴秋里选择放弃，“人太多了！” 今夜是《S.T.A.R》回到申城的首场演出，意义特殊，能抢到票的都是忠实粉丝，自然个个都和裴秋里一样想要见上顾渊一面。 早有心理准备，池萤倒是没什么太特殊的感觉。 不同于剧场，走廊灯光明亮，将人照得分毫毕现。到底是经过正规训练的艺人出身，即使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她和裴秋里站在人群里的气质也很不一样。 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他们。 察觉到那些打量的视线，池萤拍拍裴秋里的肩：“好啦，别难过了，以后......” 不知道为什么，池萤下意识隐瞒了她和顾渊认识的这层关系，正要安慰裴秋里几句，目光一抬，却看见王晋在人群外探头探脑，仿佛在寻找什么人。 而后很快看见她，露出一个憨厚朴实的笑容。 池萤：“......” 看来她今天运气是真的很差。 王晋领着池萤和裴秋里进来时，顾渊正在卸妆。 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依旧穿着那套血迹斑斑的衬衫牛仔裤。 但已经完全从舞台上暴虐而神经质的形象中抽离，听见开门的响动，顾渊只是抬眸，冷冷从镜中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 卸妆棉擦过眉骨，鲜红一片。 站在门旁，池萤有些尴尬。 上次她被他气坏了，临走的时候仿佛丢下过几句诸如“不给门票就不给反正也不会去看”的狠话，怎么也不会料到有今天这样被当场捉个正着 的时刻。 她还在琢磨该怎么解释。 一旁，裴秋里磕磕绊绊地先开口。 “顾顾顾......”太过激动，向来口齿伶俐的大男孩连话都说不清，最后只能求救般地看向池萤。 池萤接收到裴秋里的视线，想了想，最后开口：“嗯......他是我朋友。” 一句话解释了两个人的身份。 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顾渊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听到这句解释，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卸妆。 倒是裴秋里在短暂的平静后又激动起来。 “原来萤姐你和顾老师认识！” 他眼里冒着小星星，碍于和顾渊并不熟悉，只能兴奋地看向池萤，“这也太幸福了！我好羡慕你！” 深知裴秋里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池萤右眼皮跳了下，赶在他再度出声前开口：“你不是想要签名吗？” 并不是每次堵门都能等到主演，照今天的情况，顾渊肯定不会出现在stagedoor外。就算会出现，裴秋里也绝对抢不过那群小姑娘们。 被池萤一句话点醒，裴秋里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着《S.T.A.R》周边乖乖凑上前。 并未为难裴秋里，顾渊没说什么，默默给他签了名。 “谢谢顾老师！”裴秋里喜形于色。 这声音太过欢快，在气氛稍显沉闷的化妆间里极其明显，不只是池萤，连顾渊都不由从镜中看了一眼。 方才在舞台上，他只瞧见了池萤，根本没注意到她身边还有同伴。 年纪小，性格又活泼，裴秋里和他是截然相反的类型。此刻拿到签名，却并不凑上前，只在一旁拽住池萤，兴奋地嘀嘀咕咕。 声音压得低，听不清究竟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两个人头靠头挨得很近。 眼神微沉，顾渊收回视线。 池萤近乎上刑般的在化妆间待了许久。 从进门起，她就开始反省为什么要头脑一热应下裴秋里的邀约。偏偏面上不能显露半分，只能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等到裴秋里终于冷静下来，这才开口：“既然......” 原本想说既然人也见了签名也拿了今天不如到此为止各回各家吧。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顾渊卸完妆，换好衣服，一道冰凉的视线就投了过来。 眸色重归于往日不见底的深潭，他的声音很平静：“吃夜宵吗？” 池萤：“？” 难以置信，她看向顾渊。 但他并不看她，只是目光稍移，探询地盯着裴秋里。 裴秋里哪里想得到今天还有这种好事，赶在池萤出声前一口应下：“吃吃吃！当然吃！我请客！” 池萤：“......” 这可太不对劲了。 顾渊脾气向来古怪，尤其不擅长人情世故，有的时候在后台遇上人连招呼都不打，没理由今天突然转了性。 深觉这顿夜宵是鸿门宴的可能性更大，她原本想要推脱，却拗不过好不容易追星成功的裴秋里。 《S.T.A.R》结 束的晚，待到绕开记者和粉丝，终于离开申城大剧院，已经将近午夜时分。 但这座繁华城市向来没什么分明的日夜概念。 裴秋里很快选出一家口碑不错的本帮菜。 虽说烧烤小龙虾才该是夜宵的主角，不过三个人都从事需要严格自律的职业，便没人提出异议。 从侍应生手里接过点餐pad，裴秋里兴致勃勃：“先喝点东西吧，酒酿小圆子怎么样？” 池萤本来想说好，还未开口，就被顾渊截了去。 “不喝酒。” 男人依旧吝啬言语，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 “哦哦哦！”裴秋里一拍头，“好的好的！” 为了保护嗓子，音乐剧演员向来忌烟忌酒，虽说酒酿小圆子和寻常的酒并不是一回事儿，但严格些也没错。 于是他继续往下划菜单：“主食吃什么，粢饭团行吗？” 几乎只是话音刚落，顾渊便开口：“太甜。” 他应得极快。 闻言，池萤不由偏头，纳闷地看了一眼。 顾渊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别扭起来两三天都不见得能说一个字。今天能主动开口同裴秋里说话已经算得上世界奇迹，更别提连续作答。 难道是他和裴秋里特别投缘？ 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裴秋里这孩子身上有什么格外突出的闪光点，池萤想不明白。 但很快，随着顾渊一次又一次否决对方提出的意见，她似乎模模糊糊摸到了一点儿边。 大概觉得开口说话的确很累，除了最开始那两句外，顾渊并不出声。 每当裴秋里报出一个菜名，期待地看过来，他只是垂下眸，一言不发地盯着桌面上镂空的鎏金筷子，沉默却明确地表达着反对。 心再怎么宽，裴秋里把菜单念完大半，也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不对劲。 不明白顾渊这是什么意思，他只能看向池萤。 对上裴秋里求救的目光，池萤眨了眨眼。 她明白了。 根本不是什么投缘，顾渊只是在针对裴秋里。 第13章 意识到这一点，池萤扬了下眉。 对于顾渊的性情，她再清楚不过。 看上去云淡风轻的狗男人实则记仇得要命，以她自己举例，往远了说有那句“你长得就还行吧”，往近了讲有上次解释门票时轻描淡写的一句省钱。 在还没弄清楚到底哪里得罪顾渊的时候，他已经在心中默默记了一笔，并随时准备报复回来。 她确实没少招惹过顾渊，可裴秋里又做了什么？ 明明这只是第一次见面，对方又是忠实粉丝，实在想不出来顾渊有什么特意针对裴秋里的必要。 池萤一边对裴秋里的无妄之灾表示同情，一边在心里思索顾渊这么做的理由。 在进化妆间前，两个人肯定没见过彼此。进化妆间之后，裴秋里也很有眼色的没去打扰顾渊，尽管万分激动，最终只是凑在她这边絮絮叨叨。 心念微转，池萤一怔。 难道...... 她有几分不可思议，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 难道顾渊是在吃裴秋里的醋？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突然变得急促，一下一下，又快又重。 方才在剧场还有音乐声作掩饰，如今坐在环境幽雅的隔间里，四下寂静，池萤甚至怀疑顾渊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可她全然控制不了。 就像她情难自禁地喜欢他一样。 裴秋里坐在对面，她和顾渊并排坐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很近，但靠近他的半边身子还是一点一点发烫，连带着脸也慢慢烧起来。 心依旧跳得很快。 顾渊坐在一旁。 保持沉默，余光瞥见裴秋里朝池萤求救，他微不可察地皱眉。 然后腿就被踢了一下。 虽然刻意低调打扮，池萤今天穿的依旧是能戳死人的细长高跟。为求漂亮，鞋面是尖头镶钻的设计。美则美矣，却锋利异常，简直能直接拿来当凶器。几乎不需要怎么用力，就能轻轻松松踢得人一阵生疼。 但落在他腿上那一脚一点儿也不重。 与其说是不重，倒不如说是很轻。蜻蜓点水般点到为止，甚至在离开前有意无意蹭了下。 比起警告，倒更像是在撒娇。 裴秋里坐在对面。 朝池萤投去求救的眼神，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他提心吊胆，还在高度紧张，就见顾渊冷着脸，一言不发地伸出手。 他连忙把手里的点餐pad递过去：“顾老师您来点！辛苦了！” 于是，片刻后。 侍应生端上来三碗小馄饨。 主打本帮菜，这家餐厅却又不是街头巷尾的寻常小店。人均消费高，接待的客人几乎都是商务人士，往往一点就是满满一桌。三碗小馄饨摆在深色大理石桌面上，显得有些空荡。 裴秋里：“......” 心里疑惑又不敢问，盯着小馄饨看了一会儿，他灵光一现。 原来不是顾渊有意和他过不去，只是替他着想，不想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花太多钱。 顾老师可真是太好了！ 完全会错意，裴秋里在心里尖叫自己果然没有粉错人，老老实实埋头动筷。 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小馄饨，池萤却没有立刻动作。 到底是人均消费四位数的餐厅，即使只是一碗小馄饨，也被盛在格外精致的容器里。雪白瓷碗细细描过金边，在灯光下泛着低调却不容忽视的光泽。 但盯着这碗小馄饨，她想到的却是其他的事。 初来申城的那一夜，背着她走了许久，最后，顾渊带她去了一家小餐馆。 并不是什么精致奢华的餐厅，开在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拆迁的老破小里，老板和员工只有夫妻二人，供夜班人士就餐的小店通宵营业。 夜实在太深。 即使是日夜并不分明的申城，在这个时段能找到的也就是这样的地方。 池萤呆呆坐在桌边，老板很快端上两碗小馄饨。 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老板没有出奇的手艺，端上来的小馄饨再普通不过。简单干净的瓷碗里汤色清浅， 表面略带浮油，漂着几点淡绿葱花，一看就是稀松平常的口味。 她不动作，坐在她对面的顾渊先伸出手。 小店的灯光昏黄而朦胧。 袅袅升腾的热气里，少年沉默着，用开水逐一烫过碗筷，又尝了尝味道，最后才把一次性筷子轻轻塞进她手里。 “吃吧。” 没说什么其他的话，整整一个晚上，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足够她在心里偷偷惦记许多年。 每个人只点了一碗小馄饨，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菜色。于是，这顿所谓的夜宵结束得比想象中早许多。 裴秋里脑补过度。 尽管顾渊没再开口说过话，分别时，他还是大着胆子凑上前来：“顾老师，我们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我绝对不打扰您！” 就算不能说话，能和偶像躺列也爽翻了好嘛！ 池萤不知道是该称赞裴秋里心态好，还是该疑惑这孩子究竟会不会看人脸色。生怕顾渊再怼裴秋里，她拍了下他的肩：“行了，你先回家吧，我待会儿把微信名片推你。” “谢谢萤姐！” 今天不但看了音乐剧，还和顾渊吃了饭，最后甚至能拿到联系方式。高兴到尾巴都要翘到天上，裴秋里依依不舍，“那我先走了，顾老师再见！” 顾渊并不出声。 他只是稍微抬了抬眼，极其简洁地示意他知道了。 裴秋里一点儿没放在心上，又同池萤打过招呼，这才磨磨蹭蹭上了车。 今天出门是他来接的池萤。眼下，自然只有顾渊把池萤送回家。 和杀青宴那一晚来接她时有些相似，坐在黑色迈巴赫的后排，顾渊阖着眼，依旧不说话。 池萤却没再闭上眼假寐。 一顿夜宵吃完，过快的心跳终于渐渐平稳，可她却还是忍不住偏过头，偷偷打量坐在一旁的顾渊。 路灯明亮。 光线自贴了反光膜的车窗漏进，照亮男人英俊的面容。 多年过去，不再是小店昏黄灯光下的沉默少年。眉眼褪去青涩，他的脸一半浸在阴影里，神色疏离，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 于是，那句略带调笑的“你刚才吃醋了吗？”就被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始终难以说出口。 盯着顾渊，池萤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她有没有立场这么问他。 尽管有过两夜温存，但现在，她和顾渊的关系还是不清不楚。他没有进一步明确对她的态度，也没有对她之前故意说出的床.伴二字提出质疑。 而和她不一样。 在这段关系里，顾渊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即使生气愤怒也只是一时，很快又回到平日风轻云淡的状态。 她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闭目养神，顾渊依旧能感受到从身侧投来的灼热视线。过了一会儿，毫无预兆的，他睁开眼。 根本没想到顾渊会突然睁眼，对上男人漆黑深沉的瞳孔，池萤先是一愣，而后才错开目光。 “你......”被抓个正着，她不免有 些心虚，于是迅速反客为主先声夺人，“你看我干嘛？” 习惯了池萤虚张声势的模样，顾渊并不在意她的质问，沉默片刻，他出声，喊了她的名字。 池萤身边的人大多和沈淮安一样喊她阿萤，像裴秋里这样年纪小的就叫上一句萤姐。关系再远一点的，就无非是池小姐池女士一类的称呼。 但顾渊和他们都不一样。 平时很少说话，也几乎从来不叫她的名字，可当他一开口，池萤的心跳就瞬间停了一下。 “小鱼。” 夜很静，顾渊轻声说。 第14章 很少有人知道，池萤的乳名并非阿萤，而是小鱼。 桃花镇终究只是个小镇，镇上居民文化水平参差不齐，给孩子取的乳名自然也五花八门。有王晋这样因为身材就被喊铁牛的，也有随着季节叫桃花桂花的。 站在镇口随便喊句桃花，应声的既有扎着辫子跳皮筋的小姑娘，也有坐在门口慢悠悠缝针线的老太太。 在一众桃花桂花莲花里，池萤的乳名算是相当有辨识度的那一个。 那时她是镇里最受欢迎的小姑娘，每天都有小朋友站在门外，用清脆稚嫩的童声一声声喊着小鱼，让池萤和他们一起出去玩。 后来读了镇上的小学，老师都是本地人，叫同学便没那么多规矩，点名时依旧是铁牛桃花小鱼混杂着点。 还不太会写自己的名字。 整个一年级，池萤在作业本和试卷上写下的名字都是池小鱼，升入二三年级才慢慢改过来。 但同学们仍然小鱼小鱼地喊，一喊就是六年的小学时光。 直到后来...... 十多年没再听别人这么叫过自己，即便是王晋如今也喊她阿萤。现在被顾渊这么一叫，池萤心口就是一颤。 向来寡言少语，顾渊平时连话都懒得说，更别提喊她的名字。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不似以往低沉，男人的声音很轻。更像是《S.T.A.R》开场之初的语气，小鱼两个字轻巧掠过舌尖，仿佛一阵清浅的风。 风温柔吹过。 池萤瞬间想起当初小朋友为什么不再喊她小鱼的原因。 她脸直发烫。 池萤下意识偏头去看窗外，躲开顾渊的目光，微微吸气，才勉强压下声音里的一丝颤抖：“干、干嘛？” “给。” 似乎方才那一声小鱼只是错觉。 又恢复到以往平静无波的模样，顾渊收回视线，在衣兜里摸索片刻，最后摸出一个东西。 手向上摊开，他掌心里躺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金属U盘。 没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池萤脸还有些烧，茫然地看过去。 对上她困惑不解的眼神，顾渊难得解释一次：“沈导。” 他说得简略，池萤却一下明白了。 她上次跑去兴师问罪时拿沈淮安作借口，原本以为顾渊压根不会放在心上，但从眼下的情况看，他显然是当了真。U盘里应该就是《过风》主题曲的demo. 心尖还因为那句小 鱼而莫名发痒。 生怕被顾渊瞧出端倪，池萤伸手，迅速把U盘拿过来往包里一丢。 然后，她不再看他，闭上眼睛佯装假寐。 一旁。 稍稍偏头，顾渊却并没有重新闭目养神。 立场调换，如今换他坐在车里，无声而沉默地注视着池萤。 虽然闭了眼，但她显然还是很紧张。呼吸有些乱，纤长眼睫随着吐息轻轻颤动，投下一小片微微发抖的阴影。 顾渊眸色深了深。 并不出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这么默默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挪开视线。 池萤惴惴不安地闭着眼。 心情并没有平静下来，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的，她忍不住去想当年小朋友们不再喊她小鱼的原因。 小鱼这个名字原本并没有什么问题，直到后来她升入初中。 初二语文课本。 陶渊明的《归园田居》是必背篇目。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 池鱼，思，顾渊。 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对情感懵懂又好奇的时候。池萤所在的班级有镇上最调皮的几个男孩子，才学到这首诗，下了课便一边怪笑一边冲她挤眉弄眼。 “池小鱼，你是不是想顾渊了？” “既然你想顾渊，那他想不想你啊？” “池小鱼，你眼光不行啊，顾渊他可是个哑......” 池萤一直忍着没吭声，听见最后一句，实在没忍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总之，最后一个人话还没说完，头上就重重挨了一凳子。 那一下砸得狠。 对方直接头破血流。 只是个普通的小镇中学，一年到头发生最恶劣的事也不过是调皮鬼们打架斗殴，哪里想得到会见血。班主任匆匆赶来了解情况之后，就暂时停了池萤半天课。 没有办法，池萤只能回家。 意外的是，在回家路上，她居然遇到了顾渊。 年长她两岁，已经是高中生。昔年桃花树下的小男孩长成清隽笔挺的少年，他穿着统一制式的蓝白校服，身上有好闻的皂角香味。 那双眼睛却还是和从前一样。 漆黑，深沉，一眼望不见底。 对上少年清冷的眸，池萤有些走神。 她禁不住去想，顾渊念初二的时候，也会有人像今天一样拿她和他开玩笑吗？那个时候，他又是怎么应付那帮调皮捣蛋的坏小子呢？ 这么些年过去，她当然知道他不是真的哑巴，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然而她还没琢磨清楚，顾渊就先开了口：“小鱼。” 夏末的风很轻。 少年嗓音更轻，不仔细辨别几乎都听不见。 这本来只是个寻常的招呼，但因为先前坏小子们的调笑，小鱼二字从顾渊嘴里说出来，池萤就有些不自在。 可她并不想让他知道那些刺耳的言论，于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高高兴兴地抬头：“你怎么在这里呀？” 她笑得开心。 顾渊面上却没有半分笑意。 站在原地， 冷着脸，他看她一会儿，最后伸出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抱歉。” 这句道歉来得猝不及防。 池萤愣了下：“诶......” 可顾渊并不搭理她，说完这一句，竟然转身径直走了。 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池萤惊讶地发现班里那几个最皮最跳的坏小子都规规矩矩的。他们不再冲她嬉皮笑脸，不再开她和顾渊的玩笑，甚至都不再叫她的小名。 慢慢的，镇上的人都喊她阿萤。 而顾渊再没有叫过她一声小鱼。 或许是那句久违的小鱼杀伤力实在太大。 辗转反侧，池萤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待到终于昏昏沉沉陷入梦境，又很快被电话惊醒。 “阿萤？” 手机那头，向来镇定自若的沈淮安语气难得有几分紧张，“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出了什么事吗？要不要我过去帮忙？” 睡得迷迷糊糊，池萤还不太清醒。 被这三连问给问住了，躺在床上，她愣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休息前曾经给沈淮安发过微信。 毕竟原本该给对方的demo被顾渊交到自己手上，不好这么留着，于是约好时间准备还回去，结果却一觉睡到现在。 她看了下手机，离约定时间竟然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怪不得沈淮安会着急。 “我没事儿。” 池萤瞬间从床上弹起来，“你再等一会儿，我现在就过去。” 她匆匆忙忙起身，不好意思再磨蹭，打电话喊韩知意来接她，又趁这段时间赶快洗漱，简单化了个妆。 “你可把我吓一跳。” 见面地点约在沈淮安的私人工作室，一见池萤，他就忍不住摇头，“还以为前段时间工作把你累出毛病了。” 两个人关系一直很好，沈淮安并不生气自己被放了两个小时的鸽子，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纯粹的关心。 池萤就笑：“要真累出了什么，那我不得向沈大导演你要工伤补贴。” 她从包里翻出U盘，递给沈淮安，又问：“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送U盘这种小事当然不值得让池萤专门跑一趟，交给韩知意去做就行。但昨晚沈淮安说还有其他事要谈，这才约了今天的见面。 收起U盘，沈淮安指了指沙发：“坐。” 池萤欣然落座。 虽然跟沈淮安相熟已久，她却还是第一次来对方的工作室。和主人温文尔雅的脾性一样，工作室主色调十分清浅，没有任何华丽装饰，墙上挂着几副山水图，一眼就能看出温润旷远的性格。 韩知意在车里等候。 工作室没有其他人，沈淮安并不叫助理，而是亲自给池萤倒了一杯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个做综艺的朋友托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他们策划的新综艺。” 池萤原本还懒散坐在沙发里。 听见他这么说，她立马瞪起眼。 “别生气，”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反应，沈淮安温和一笑，“我只是替他问问，没有一定要逼着你去 。” 话虽如此，其实沈淮安也挺好奇，为什么池萤不喜欢参加综艺。 娱乐时代流量为王，对于艺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曝光度。只要机会得当，一个好的综艺能让普通艺人瞬间爆红。 多少艺人为了争抢综艺资源头破血流。 偏偏池萤和他们都不一样。 出道至今，只在第一年上过几个不大不小的综艺。但后来，除了拍戏拍电影外，池萤没有参加过任何综艺节目，只零星安排过几个访谈。 网络上曾经还就这件事讨论过一段时间，粉丝说我们阿萤专注演戏不愿意分心，黑粉骂她糊咖假清高其实手里根本没资源。 两边吵吵嚷嚷了一会儿。 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然而到底是圈里人，沈淮安很清楚，以池萤的当红程度，有大把合适她的综艺等着挑选。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参加，只有一种可能。 池萤自己推掉了所有综艺邀约。 对于需要高曝光的艺人而言，这实在太奇怪了。 池萤压根没想到沈淮安今天要商量的是这件事，把杯子放下，摆摆手：“叫你那朋友别想了，我不会去的。” 她回绝得极其坚定，沈淮安就有几分好奇：“为什么？” 倘若参加综艺，节目组获得粉丝流量，池萤获得高曝光度。怎么看都是互惠共赢的模式，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抵触。 沈淮安问的自然。 池萤不由翻了个白眼：“烦。” 她这话说得太直接，沈淮安愣了下，而后无奈摇头：“你啊......” 大学时是师兄妹，两人又合作过好几次，对于池萤的脾气，他也算有所了解。传闻中骄纵蛮横的大小姐拍起戏来一丝不苟格外认真，但在工作之外的地方，她是半分不肯让人的。 就像杀青宴那晚收拾姜琳玉一般。 换做脾气软的艺人或许会装作没听见，偏偏池萤要当场打脸回来，干脆利落，一点儿不顾忌会不会遭人记恨。 综艺节目自然不会只请一个艺人。 像她这么骄傲的性格，哪里会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 这么一想，沈淮安觉得池萤不上综艺或许不是件坏事。 毕竟谁也不知道节目组会怎么剪辑，为了制造爆点，恶意剪辑误导观众再常见不过。以池萤的脾气，去参加综艺恐怕才要吃暗亏。 心里这么想，沈淮安没有再提这件事。 两个人又随便聊了会天，直到助理进来提醒沈淮安下午还有工作安排。 于是池萤礼貌告辞。 从工作室出来。 起床时十分匆忙，池萤没来得及吃饭，只在路上吃了半个小面包。于是吩咐韩知意开车去她常喝下午茶的那家餐厅。 “我看沈导这不是想替朋友赚人情。” 吃着蛋糕，韩知意嘴上仍不消停，“《过风》这才拍完几天，又是重拍海报又是问综艺的，他都想了多少借口来找你了。” 闻言，池萤睨她一眼：“吃你的蛋糕，少说话。” 大学时期，沈淮安曾经追求过她。但 当她明确表示拒绝后，对方就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在后来的工作里，他始终和她保持着普通师兄妹的关系。没有半分逾矩，沈淮安确实担得起一句谦谦君子。 韩知意一向以自家老板的话为最高旨意，池萤不乐意，她就换了个话题。 “你和你那狗男人怎么样了？”她问，“什么时候能让我也见见。” 心系池萤的事业，生怕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影响自家老板的前程。这几天韩知意暗中调查许久，却始终不得要领。 她这么说，池萤就是一怔。 “还......”想起昨晚那句极轻的小鱼，不免有些磕绊，“还行吧。” 听出她语气里的勉强，韩知意皱眉：“还行？” 眨了眨眼，池萤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 “你说。”从未和任何人吐露过关于顾渊的情愫，她这句话说得有几分艰难，“怎么才能知道别人到底喜不喜欢你？” 从顾渊的表现判断，她真的看不太出来。 听见这一句，韩知意直接梗住。 “不是我说。”顾忌着这里是公共场合，她极力压低声音，却还是忍不住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俩睡都睡过了，现在才跑来问这个？！” 顺序是不是不太对？ 没有想到韩知意反应如此激烈，池萤难得心虚一下：“现在问也不算太晚吧。” 韩知意：“......” 她算是服了。 但难得见到池萤这么犹疑不定，心里有计较，她面上一点儿不显：“问什么问，他肯定喜欢你！” 韩知意语气极其笃定，池萤反而一愣：“啊？” “有点信心好嘛！”韩知意只想翻白眼，“连沈淮安都追过你，你对自己还有什么误解？” 倒不是她吹捧自家老板，实在是这么些年跟在身边，她看过太多惊艳迷恋的目光。 倘若池萤想让一个男人成为裙下之臣，那对方根本没有任何可能生还的机会。 自家助理言之凿凿，池萤又想起昨晚顾渊那声小鱼，不免有些动摇。 有没有可能。 他也确实喜欢她呢？ 第15章 《S.T.A.R》在申城连续巡演一周。 场场爆满，就连工作日午场也有极其惊人的上座率。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当天，顾渊自然毫无悬念地又冲上热搜榜首。 热门里，被转发最多的是官博po出的一张特殊海报。 将顾渊最初登场与最后谢幕的形象拼接在一起，直视镜头，男人英俊脸庞一半是清浅澄澈的笑意，一半是暴虐警惕的厉容。 神明同恶鬼融为一体。 生长成让人又爱又怕的怪物。 微博上，粉丝和网友兴奋评论这这张照片。 【我艹谁看了我顾哥不说一句A爆了！】 【原来顾渊长这样？怪不得那么多小姑娘喜欢。】 【给美工加鸡腿！天使魔鬼一体我爱了！】 不同于网络上热闹的气氛，顾家大宅内，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顾江学气极 ：“叫他给我滚回来！” 站在一旁，秘书连忙低头：“是。” 同为申城老牌家族之一，顾家虽然不及池家声名显赫，实力却也不容小觑。 作为这一代的掌舵人，顾江学在家族内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然而天公不作美，让他生了顾渊这么个儿子，没少让他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说他顾江学基因不行，竟然生了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不善言辞也就算了。 好好的家业不继承，跑去演什么花里胡哨的音乐剧？ 越想越生气，当秘书领着顾渊进来时，顾江学的脸已经黑到极致。 “你也该收敛点儿了！”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掷，发出一声巨大响动，“这么多年在外面还没玩够吗？” 对于顾渊，顾江学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混迹商海的人讲究八面玲珑雷霆手段，这个儿子小时候不爱说话他认了，偏偏长大依旧是一副沉默寡言油盐不进的模样。要不是膝下只有这一个独子，早去转头培养其他孩子。 面对暴跳如雷的顾江学，顾渊毫无表情，只是稍稍偏头，给了王晋一个眼神。 “顾董。”当即会意，王晋走上前，随后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拿出厚厚一叠资料，“您别生气，先看看这个。” 目光在资料上掠过，顾江学的脸就青了：“你......你们......” “顾董肯定也不想让其他董事看见这些东西吧。”一改平日憨厚老实的模样，王晋微笑，“容我说句公道话，只要您别再为难我家老板，世界上就没第四个人会看见这份资料。” 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威胁。 顾江学脸色愈发阴沉。 “顾渊。”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名字，“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恨我？” 从一进来就面无表情，即使听到顾江学这么说，顾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他甚至连眼都不抬，仿佛对方提起的只是一件和他全无关系的小事。 顾渊越冷静。 顾江学就越暴躁。 “是！当年是我错了！但我已经和你道过歉了，你还想要怎样？”把手里的资料捏成一团，顾江学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现在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别再幼稚了！” 实在气极，他猛地一扬手。 A4纸纷纷扬扬散落在房间内。 一直没有动静，直到此时，顾渊才抬眼。 冷冷看了一眼顾江学，他并不说话，蹲下.身，将地上的A4纸一张一张尽数捡起。 每捡起一张纸，顾渊就要伸手抚平纸面上捏出来的褶皱。和暴跳如雷的顾江学不同，他的动作平静而克制，修长指尖缓缓抚过纸面，半分声音也无。 房间内静得可怕。 只能听见顾江学急促的呼吸声。 全然不理会，也不要王晋帮忙，顾渊一个人把所有散落在地的纸张都捡起来。 然后，他抬眼。 同顾江学平静对视。 心里还憋着火气，顾江学正想发作，对上那双漆黑的眼 ，却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依旧是一贯深邃如幽潭的眸色，潭水太深，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再往下探，冰凉的嘲讽和不屑一同涌上，还夹杂着另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背上传来一阵寒意。 顾江学猛地打了个冷噤。 “你......” 回过神，自觉有些失态，他刚想出口补救，顾渊却放下资料，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 愣了下，顾江学急忙追出去，却又在门口停住脚步。 他愣神的功夫，顾渊已经走出很远，阳光从透明全景天窗洒进来，暖洋洋落在走廊上。 但行走在阳光下，仿佛仍走在精神病院外不见天日的黑暗里，男人瘦削孤傲的背影并未沾上半分温度，依旧冷冰冰的。 额上薄薄一层冷汗，顾江学长出一口气。 或许只是错觉，但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真的看见了海报上的恶鬼。 离开顾家。 又恢复到平时老实巴交的模样，王晋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顾渊。 坐在迈巴赫后排，顾渊微微垂眸，和往日一样，薄唇抿成一条线，长睫稍拢，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不再沉默，他缓缓开口：“和池总约到了几点？” 王晋立马回答：“十二点。” 昨晚池烈打来电话，邀请顾渊今天抽空一起吃个午饭。倘若是别人也就直接推了，但既然发出邀约的人是池烈，就不得不给对方几分面子。 却没想到在吃饭前来了顾江学这一出。 简直是晦气。 对王晋的心理活动并不知晓，顾渊抬眼看了下表，微微皱眉：“车开快点。” 在顾家耽搁了一会儿，眼看就要到约定时间。 并未约在高级餐厅，池烈把吃饭地点选在了城郊的私人别墅。午间时分路况差，好在出城的路上并不拥堵，紧赶慢赶，最后还是赶上了。 “随便坐。” 一改在高级写字楼里西装革履的形象，才从厨房出来，池烈身上还套着件围裙，见到顾渊，又随口问候道，“恭喜你啊，演出这么成功。” 顾渊淡淡道了声谢。 幼时不在申城长大，他其实和这位池家大公子算不上太熟，只偶尔听过一两句对方在商海里杀伐果断的轶事。上次受邀前去参加生日宴，多半还是因为池萤一定要他去。 结果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这么想着，不可避免回忆起生日宴那一晚的荒唐，顾渊皱了下眉。 池烈站在一旁。 将顾渊的表情尽收眼底，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好了，不说废话，赶快吃饭吧。” 池烈亲自下厨，这顿饭是申城最寻常的家庭口味。 目光在离自己最近的那道醉蟹上掠过，顾渊立即明白池烈今天叫他来吃饭的用意。 “阿萤最喜欢吃这个。” 果然，下一秒，池烈就悠悠开口，“那丫头刚回家的时候天天躲着我走，也就带醉蟹回来才能多看我这个哥哥几眼。” 说完这几句，池烈又道，“那几 年林姨一个人带着阿萤不容易，要不是有顾老夫人照拂，她们母女俩在外头总是不让人放心。” 这声林姨说的是池萤生母林申晚。 “这一杯我敬你。” 知道顾渊不饮酒的习惯，只上了两杯清茶，池烈举杯，“谢谢顾老夫人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林姨和阿萤，也谢谢你......” 语调稍稍拖长，池烈面上笑容不变：“谢谢你替我照顾阿萤。” 他这话说得十分客气。 顾渊却从中听出来一点别的味道。 上次打发王晋去送门票和照片，虽然没把话说清楚，但以池烈的心计手腕，不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如今这么客客气气地开口，反倒让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一向不太擅长和人面对面交流，沉默半晌，顾渊举杯。 “池总言重了。”很少说这么长的话，语速很缓，他一字一顿，语气却极认真，“小鱼是我的妹妹，照顾她是应该的。” 池烈面上还挂着笑意，闻言，向来从容的脸色就是一僵。 几秒钟的安静。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细长高跟敲打地面，发出哒哒哒的轻快响动。 “啪！” 接着是一声清脆利落的耳光。 第16章 这一巴掌甩得很重。 脸侧向一边, 顾渊微微抿唇。熟悉的铁锈味自口腔蔓延开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擦，果 然不出意料一片鲜红。 苍白指尖上血色秾艳。 空气前 所未有的寂静。 池烈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 十几秒后, 张了张嘴, 试图说点什么 补救的话。 然后就看见池萤拿起 茶杯, 直接泼了顾渊满头满脸的水。 用的是上好的信阳毛尖, 茶汤清冽如泉, 泼洒在空中时满室幽香。 晶莹透亮的水珠从眉骨处缓缓滑下, 沾湿眼睫，冲淡嘴角那抹刺眼的红，然后一滴一滴，无声落在雪白的地板上。 攥着手里的茶杯，池萤死死盯着顾渊。 挨了一巴掌又被 泼了水, 他依旧是平日里那副冷静镇定的模样。哪怕唇边还有几分血迹，发尖处水滴断断续续下淌。 他并不看她 , 也不解释。 保持着微微偏头的姿势，那双幽深沉静的眸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专注而凝神，仿佛那片空气才是一个真正鲜活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 , 池萤突然就笑了。 没 有人说话，宽敞的餐厅里死寂一片。她 那声笑极轻，却不可避免地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顾渊。” 气到极致，池萤语气中反而透出一种惊人的冷静, “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方才就站在门外 ，那句“小鱼是我的妹妹”，她 听得一清二楚。 再不能更 加分明。 一字一句, 她 问得执着。 然而不说话也不动作，顾渊就像没&zwnj ;有听见一般，他只是认真地盯着空气，眸色一片深沉。 莫名却又理所当然的，池萤一下就不想问了。 把手里的茶杯放回桌上，她 扭头对池烈说了句抱歉，然后转身 ，头也不回地离开。 高跟鞋敲打地面，再次发出清脆响动，惊醒呆立在一旁，目睹全过程的韩知意：“老板！等等我！” 不只是来吃个饭吗？怎么 会发生 这种事！ 她 急急忙忙地跑去追池萤，餐厅里只剩下池烈和 顾渊两 个人。 此 刻，顾渊终于不再是那副不声不响的模样。收回视线，他抬手擦了下脸，随意抹去水迹和 血渍，然后看向池烈：“让池总见笑了。” 竟然对方才发生 的事只字不提。 混迹商海多年，池烈心思和 见识比旁人活泛许多。只是震惊了最初那一小会儿，现在，他已 经冷静下来。 “给 。”池烈从抽纸盒里拿了张纸巾，又借递纸巾的机会打量顾渊。 挨了池萤一耳光，又被 泼了满头满脸的茶水。顾渊形容免不了有几分狼狈，可他的面色平静如常，根本看不出半分恼火。 池烈不由皱眉：“你不追上去解释一下？” 方才那句妹妹认真说起 来可轻可重，倘若追上去拉住池萤解释清楚，也不是全然没 有转圜的机会。 听见池烈这么 说，顾渊嘴唇微动。 他似乎想说点儿什么 ，但片刻后，也只是轻轻摆了摆手：“不用。” 池萤走得飞快。 个头高挑，她 腿本来就长 ，又踩了双能当凶器使的高跟鞋，迈起 步来教人很难追得到。 韩知意几乎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替她 拉开车门，又下意识扭头去看身 后。 “不用看了。” 根本没 有回头，坐进车里，池萤极其平静，“他不会追来的。” 看着身 后空空荡荡的走廊，韩知意不敢出声，只默默关好车门，回到前 面座位。 “回家吧。” 微微后仰，池萤脖颈展出一段优美的弧度，“我累了。” 慕尚缓缓驶离别墅，到了公路上才开始加速。车窗外 的风景飞快掠过，大片大片近乎相同 的绿荫被 抛至脑后。 坐在车里，池萤用力睁了下眼。 在微信上，池烈只是叫她 来吃一顿家常便饭，并没 有想到顾渊也会在场，可以说是毫无准备。 她 看见他的时候还是惊喜的。 直到听见那句冷静克制的妹妹。 她 曾经设想过很多顾渊对她& zwnj;的看法，从小长 大的青梅竹马，暧昧不清的伴侣，甚至春风一度不需要负责也不需要动情的床.伴。 唯独没 想到会是一句妹妹。 生 日宴当天确实是她 存了私心。 但她 实在是太喜欢他了，从桃花镇到申城，从寂寂无名的少女到眼下正当红的明星。站在角落里，她 偷偷仰望了他好多年，不想再错过眼前 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机会。 所以她 带着意识不清的顾渊走了。 不用分辩，这的的确确是她 的错误。 可杀青宴那一夜不是这样。 那晚，她 和 顾渊都无比清醒。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有这么 好的运气，她 紧闭着眼，咬牙不发出任何声音，心里却欢喜得几乎要尖叫出声。 这么 多年过去。 他终于属于她 。 虽然关系尚不明确，但无论 如何，既然有了这样亲密的接触，她 在他的心里，至少该有一个小小的位置吧？ 不要求更 多，只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憧憬，都被 顾渊亲手打得粉碎。 仿佛那些温存缠.绵和 后来的嗔笑怒骂都不存在一样，即使有过肌.肤.之亲，她 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无足轻重轻描淡写的一句妹妹。 有那么 一瞬间她 真的想抓住他的领子大声质问。 睡都睡过了，她 在他心里还只是妹妹吗？ 但池萤问不出口。 她 和 顾渊之间的关系从来就不是平等的，这段暧昧不清的关系里，只有她 一个人在拼命追逐。顾渊只需要坐在那里，偶尔轻轻抬眼看过来，就能收获她 满心满眼的欢喜。 他已 经习惯了。 就像他习惯一句话都不说的敷衍道歉一样。 或许这一次，顾渊还会觉得他在包容她 ，包容那些在他眼里突如其来的怒火，不知所云的无理取闹。 够了。 到此 为止。 一切都够了。 努力睁大眼睛，池萤微微仰脸，逼着自己把那些从心口涌上的酸涩全部压制回去。 一边开车，韩知意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 就见池萤微微呼了口气。 “先回家一趟。”她 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然后给 沈导打个电话。” 这两 天，沈淮安一直在忙《过风》后续的线上线下宣传。 定档在国庆假期，留给 《过风》的宣传时间并不是很多。按理说这种事并不需要他自己亲力亲为，但对这部作品极其重视，还是免不 了多花些心思。 没 想到池萤会在这时联系他，尽管很忙，沈淮安还是抽空和 她 见了面。 池萤一进来。 沈淮安难得一愣，而后就笑了：“今天是什么 日子，怎么 来见我都穿得这么 好看？” 人前 时刻精致，池萤一贯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今天她 穿了条颜色极正的红裙，腰肢堪堪一握。裙摆极其柔软，走动时波浪般徐徐散开，衬得一双修长 细腻的腿愈发雪白，让人挪不开眼。 偏偏她 眼角眉梢还带着几分慵懒妩媚的笑意。 乌发红裙，美人只需盈盈一眼，工作室里几个年轻小助理就通红了脸，连手上的活都做不利索。 “当然是好日子。” 一点儿不和 沈淮安客气，池萤坐下，理了理裙子，而后单刀直入：“上次你给 我介绍的那个综艺还缺人吗？” 闻言，沈淮安一怔。 “怎么 ，”他放下手中的笔，“你难道又想参加了？” 上次明明拒绝得干脆利落。 并没 有任何不好意思，池萤爽快点头：“是。” 沈淮安：“？” 好在这两 天他太忙，还没 来得及和 那位制作综艺节目的朋友沟通。但池萤态度转换得实在太快，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想了想，他谨慎开口：“为什么 ？” 没 道理突然就转了性。 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池萤回答得很直接：“为了知名度。” 向来待她 不错，沈淮安给 她 推荐的综艺自然不会是什么 阿猫阿狗都能去的普通节目。一旦她 参加，不管后续节目组准备如何剪辑，只要有出镜的机会，就能大幅提升她 的名气。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沈淮安却还是皱了眉：“你不怕......” 知道他要说什么 ，池萤言简意赅：“那些都是小事。” 哪怕节目组会恶意剪辑，她 也认了。这是她 自己的选择，在做好选择后，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再者说来，她 的黑粉一向不少，就算再多一些也没 什么 大碍。只要不去看，那些谩骂都就与她 无关。 池萤说得坚定。 沈淮安眉头反而皱得更 紧。 “阿萤。”语气放软，他轻声唤她 的名字，“你怎么 了？遇上什么 事了吗？” 一贯温和 ，沈淮安问得亲切温柔。 池萤只是低头笑笑。 “没 遇上什么&zwnj ;事。”再抬头时，她 笑得依旧慵懒，“就是突然想明白了。” 最初与浮光娱乐签下合约，是为了追逐那个已 经离她 太过遥远的身 影。 为了缩短距离，她 不敢、也不能走一点儿弯路。演员以事业为重，她 就不去参加那些与表演无关的节目，成天和 韩知意一起 去找人谈剧本，又回来窝在家里仔细琢磨角色。一段戏拍下来，四天睡十个小时都是常有的事。 所有人都说池萤只是在本色出演那些美艳骄纵的大美人。 却不知道她 在背后付出多少才能被 人看得见。 “这几年我拍戏也拍够了。” 抿了口茶，池萤看向沈淮安，“想尝试一点儿新的东西。” 向来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柔弱性格，既然已 经身 在娱乐圈内，就该去做些符合身 份的事。 她 不能再和 从前 一样，因为顾渊而改变自己了。 池萤每一句话都说得坚定。 看清她 的态度，沈淮安也没 再试图劝：“行，我给 我朋友说一声，然后把你的微信给 他。你们加上自己聊。” 池萤欣然应允。 将微信名片推送过去，沈淮安不由又抬眼看了下池萤。 “今天怎么 总看我？”察觉到他的视线，池萤好奇。 从进工作室开始，两 人谈话的时候，沈淮安已 经有意无意看了她 好多次。要不是关系很熟，知道对方的为人。她 都要怀疑沈淮安是不是对她 另有图谋。 被 池萤点破，沈淮安并不尴尬。 他只是温和 一笑：“不知道怎么 了，就是觉得你今天特别漂亮。” 容貌身 材样样不差，池萤向来是好看的。但眼下这种感觉又和 从前 不一样。 像是挣脱了什么 ，傲骨和 骄矜一同 冒出来，却并不让人觉得尖锐冒犯。仿佛她 天生 就该微微扬起 下颌，心安理得接受旁人仰望惊羡的目光。 这么 骄傲自得的公主，是不该、也不会为了任何人屈就自己的。 王晋将顾渊送到池烈的私人别墅后就离开了，等到再回来接顾渊时，不由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 了？”顾不得还在池烈的地盘上，他连忙询问，“池总和 你动手了？” 送来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怎么 一顿饭吃完脸上多了个巴掌印，头发 和 衬衫也乱糟糟的。 合着这一顿饭池烈早有预谋，专门等着他家老板主动上门来挨揍呢。 对上王晋惊慌失措的询问，顾渊连眼都不抬：“回家。” 不明就里，王晋还要再问。目光一转，又多看了眼顾渊脸上的掌印，仔细分辨一下大小，说话就开始结巴起 来。 “这这这......” 他脑海里瞬间冒出一个很不好的猜测，“这该不会是阿萤打的吧！” 听见池萤的名字，顾渊稍稍抬眼，但很快又敛起 眉，沉默地坐上车。 哪里还敢在池烈的私人别墅里多待，王晋踩下油门，几乎逃命一般窜了出去。 很快回到南郊的高级别墅区。 进了门，王晋停好车，犹豫几秒，最后还是开口：“你把脸处理一下吧。” 说着从里屋拿出小药箱。 在池烈那边没 来得及处理，此 时被 王晋这么 一说，顾渊才感觉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池烈确实是个狠角色。 尽管递了张纸让他擦脸，却一点儿没 提其他的事。任由他顶着这一巴掌吃完了饭，末了还客客气气送他到玄关。 内里含义不言而喻，是专门替池萤撑腰的。 想到池萤，顾渊稍稍闭眼。 她 今天显然是气坏了，不但那一耳光打得狠，茶水也泼得干净利索，最后掉头就走时更 是没 有丝毫犹豫。 “那个......” 把小药箱放下，王晋却没 走，“你又怎么 惹阿萤了？” 一个又字用得很妙。 这么 些年跟在顾渊身 边，没 少见他几个字就把池萤气到无语凝噎的模样，但像今天这样挨了一耳光的，还是头一回见。 顾渊抿了下唇，沉默一会儿，他淡淡道：“说错话了。” 听他这么 说，王晋就松了口气。 “那还行那还行。”横竖顾渊在池萤面前 说错话也不是头一回，他早习惯了。 他甚至觉得顾渊似乎在和 人沟通方面上有些问题，尤其是对上池萤的时候，照他看，直接闭嘴都比说那些话强。 不然今天也不会顶着巴掌印回来。 并不知晓自家老板说了什么 ，王晋心态很好。 反倒是顾渊微微皱眉。 那句“小鱼是我的妹妹”，的确是他在认真思考之后才说出来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外 人眼里，池萤也确实能算得上他的妹妹。 年纪比他小，自从搬到桃花镇做邻居，顾奶奶一直叫他多让着隔壁小妹妹。两 家关系慢慢亲近，他和 池萤也就玩耍得更 多些。 或者说是池萤带着他玩得更 多，毕竟那时他不怎么 受其他小孩欢迎。 后来年岁渐长 ，顺序就颠倒过来，换成他照顾池萤。比如带着王晋去揍那帮不知所谓乱开玩笑的混小子。 但是...... 敷过药膏，顾渊脸颊还在隐隐作痛。想起 池萤今天一字一句的质问，他眉头皱得更 紧。 坐在沙发上，顾渊沉默许久，最终拿起 手机，点开微信。 不喜欢和 人沟通，涉及到需要交流的地方都让王晋去打理，他的微信联系人很少，聊天界面更 是没 有什么 人，几近空空荡荡。 但在近乎全白的界面上，却有一个置顶。 顾渊点开那个被 他备注成【小鱼】的头像。 这几天没 什么 联系，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之前 他询问池萤要不要一同 去南湖路的那段，回复他的是一个大大的OK表情包。 明明上一秒还在生 气，下一秒，情绪转换得快，她 立刻又重新高兴起 来。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 察觉，顾渊缓缓松了口气。 对着微信界面斟酌一会，并没 有试图解释今天发生 的事，想了想，他打下两 个字：【在吗？】 然后点击发送。 发送的瞬间，绿色对话框左侧冒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从没 见过这样的东西，顾渊愣了下，然后就看见了对话框下方的一行小字。 【你还不是他（她 ）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顾渊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 反应过来池萤似乎是拉黑了他的微信，想了想，他退出微信，然后点开拨号界面。 没 有查看通讯录，顾渊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下一串数字。 却没 有立即拨打。 指尖悬在绿色的拨号键上，眉峰敛得更 紧，顾渊脸色很差。 直到那种熟悉的甜腥味又蔓上来，他才后知后觉。和 每一次演出前 在后台时一样，舌尖又被 咬破了。 僵持了好一会儿，最后，指尖还是按在了拨号键上。 然而电话拨打出去，却没 有听到正常的呼叫等待回音。 没 有嘟嘟声，也没 有冰冷的【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仿佛拨给 了一个黑洞，所有的回音都被 吞没 其中。 愣了下，很快，顾渊反应过来。 删除微信。 拉黑电话。 池萤把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切断了。 第17章 从沈淮安办公室离开没多久, 池萤回去之后，收到了综艺节目制作 人的好友请求。 和浮光娱乐有合约，这些 事情原本该由她的经纪人一手操办。 但签约不 多时池烈就找上了门, 不 愿意对方插手自己的事情, 这么多年, 池萤身边只留了一个韩知意, 有什么大事都是两个人一起商量。 好在韩知意脑袋活络, 办事相当利索, 这些 年半当经纪人半当助理做的很不 错。 比如现在。 “制作人要见你一面？” 原本只需要双方微信沟通, 确定合作意向后签下合同了事。但听到这个消息，韩知意拼命点头，“行啊，后面几天你正好有时间！上次定做的纱裙昨天也送过来了，就穿那套, 肯定好看！” 只字不 提这压根就是个没必要的流程。 好歹也当了她这么多年的老板，池萤怎么会不 知道韩知意在想什么。 “行了。”坐在化妆镜前, 池萤慢吞吞给 自己卸妆，“你别瞎想，我没事儿。” 连这种没必要的见面都安排她去。 韩知意这姑娘琢磨的大概是用工作填满生 活，好让她忘掉别墅里发 生 的所有烦心事。 心思被戳穿, 韩知意只好嘿嘿一笑。 “我还以为你睡了谁呢。”语气故作轻快，她安慰池萤，“不 就是一个顾渊嘛，他挺帅的, 睡了不 亏，这波是你赚了。” 闻言，池萤没说什么, 只是勾了勾唇角。 “见面的事情你帮我安排一下。”并没接话，她淡淡道，“既然制作人想见我，那就见上一面。” 她其实也有点好奇，这位制作人为什么一定要和她见面。 查询过行程后，韩知意把见面时间安排在了某个工作日的晚上。 当天还要给 国内某时尚杂志拍摄明年的春夏封面。 盛夏时节，申城的室外温度达到惊人的四 十 度高温，体感温度更是一升再升。开着冷气，摄影棚里却还是凉意十足，甚至到了不 穿外套就会被冻到直打喷嚏的地步。 但拍摄的是春夏封面，池萤能穿的衣服都是用料很少的轻薄款。 为了拍出一个满意的出水镜头，摄影师指挥着池萤来回往游泳池里跳了许多趟。等到最后一次终于拍好爬上岸，浑身湿淋淋的，她整个人都禁不 住发抖。 守在一旁的韩知意连忙上前用浴巾裹住她。 “阿萤辛苦了！” 怎么看片子怎么满意，摄影师冲池萤笑，“今天到这里就可以了。” 给 不 少艺人明星拍过杂志封面，论配合度和敬业度，他眼前这位传闻里骄纵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绝对能排进前三。 摄影师在心里琢磨着回去一定把成片修得漂漂亮亮的，一转头，看见摄影棚里多了个外人 ，不 由皱眉：“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平时拍片都会清场，外人轻易不 得进入。 尤其是拍摄对象是池萤这种当红明星的时候。 刚擦过头发，池萤裹着浴巾，正在喝韩知意端过来的热水，就听见一声略显痞气的尖锐口哨。 似乎怕出场效果不 够，吹完这声口哨，男人又懒洋洋冲池萤抬了抬下颌，嗓音漫不 经心，“嗨，池小姐。” 池萤愣了下。 男人的脸她并不熟悉，但这种嚣张自在的态度似曾相识，和对方微信上的语气根本如出一辙。 当初要求见面时也是这样，才添加好友便张口就来，直来直往，一点儿不考虑别人的心情和想法。 “你是......” 池萤伸手抓住试图冲上前去直接撂倒男人的韩知意，微微颔首，“郑导？” 没想到池萤直接就认出了自己，男人有些 惊讶，脸上嚣张神态稍稍收敛，露出几分难得的斯文表情：“你好，池小姐，我是郑山河。” “刚好路过这儿，今天晚上就不打扰你了。” 但那点斯文很快没了。 一点儿不见外，郑山河直接挤开韩知意，径直坐在池萤身旁，“我跟你直说吧，这个综艺，我本人是一点儿不想做的。” 池萤：“？” 这个人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既然不想做综艺，为什么还要特意拜托沈淮安来邀请她？ “没办法。”对上她疑惑的表情，郑山河耸耸肩，脸上没有半分局促或者不 好意思，“英雄为时事所迫，我缺钱，所以就来做综艺了。” 池萤：“......” 她感谢他的直白坦诚，不 过大可不必什么都说出来。 想了想，她问：“郑导和我说这些 话，有什么用意吗？” 总不可能是专程来劝她别参加这个综艺的。 没绕弯子，她单刀直入。 郑山河也答得爽快。 “我第一次做综艺，没什么经验。”挠挠头，男人的语调依旧轻松，“所以我希望你一定要来参加。” 听了他这话，池萤并不 应声，只是扫了郑山河一眼：“哦？”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娱乐圈更是讲究利益交换和资源共享。郑山河既然敢大大咧咧直接找上门要她参加综艺，就应当有安排的后手。 “你来参加，我捧红你。” 果然，一点儿不客气，郑山河说得直白。 向来恃才傲物，他根本不屑做这些 毫无营养的节目。但眼下急缺资金，只有做出一个爆红的产品，才能引来赞助商的投资。 在自己的人脉关系网里扒拉半天，最终，他选择了池萤。 池萤几乎没有任何综艺经验，本身又自带高话题度。长得漂亮演技过硬，这简直是最好的人选。 郑山河一副算盘打得很好。 然而，听见他这么说，池萤就笑了。 “纠正一下郑导。 ”她嗓音懒洋洋的，“第一，不 需要你捧，我本来就很红。” “第二。” 在水边坐着太凉，不 要韩知意搀，池萤伸手，示意郑山河扶她起来。 头发还湿漉漉地散在肩头，披着浴巾，池萤却一点儿不显得柔弱无助。 眼尾向上微扬，划出一道妩媚勾人的弧度。 伸出手的同时，她微微一笑，那种极具侵略性的美在瞬间膨胀到极致。 待到郑山河回过神，他已经乖乖躬身，很老实地扶起池萤。 “第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 生 ，池萤面色如常，“既然是你来拜托我，那就该有拜托人的态度。” 而不 是像方才一样一点儿都不把人放在眼里。 她知道他们这种有才华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傲气，但这并不是可以随意轻慢别人的理由。 “第三。” 收回自己的手，池萤冲郑山河礼貌点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郑导请自便。” 对上她潋滟的笑容，郑山河不 由愣了几秒。 再开口时，虽然还是压不 住那点痞气，语调却是极尊重的。 “怪不得沈淮安那家伙对你一直念念不忘。”他挑了下眉，称赞道，“池小姐果然不是寻常人。” 郑山河收敛起吊儿郎当的模样，接下来的沟通就顺畅很多。 郑山河负责的新综艺是档户外生 活探险向节目，五六个嘉宾一起前往某个古镇，一日三餐自给自足，同时还要抽空探寻古镇平静生 活下掩藏的秘密。 美食和悬疑相结合，倒是不太多见。 池萤认认真真听完，觉得自己可以接受。 毕竟她在网络上的风评两级分化实在太过，不 适合一上来就直接去参加一些 话题度爆炸的节目。 像这样节奏比较慢，循序渐进细水流长的综艺，更适合作为首个认认真真录制的节目。 虽说网络上的评价并没有那么重要，但既然有可以扭转的机会，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池萤和郑山河谈完，确定自己会参加这个综艺，又问了下其余嘉宾的名单。 不 得不 说，郑山河在人脉上似乎还挺有手段，并不像他自己说得那么潦倒。除开她之外，目前确定的嘉宾有流量爱豆、当红小花，还有专门拿来镇场子的老演员。 池萤甚至听到了裴秋里的名字。 “沈淮安拜托我塞进来的。”郑山河耸肩，“你和这小子应该很熟吧，录节目还可以搭个伴。” 听出他话里“到时候可以给 你们炒个姐弟恋cp顺便给 《过风》免费营销一把提升你的人气还不 快谢谢我”的含义。 池萤不由抽了下嘴角。 有郑山河这样的导演，接下来录制综艺的时候可有得忙了。 郑山河行事风格极其古怪。 说 晚上不 占用她的时间，他就真的没有一丁点儿要跟池萤约晚饭的意思。商量完上综艺的事，大大咧咧冲她直接鞠了个九十 度的躬，然后十分干脆地走人了。 “这什么人啊这是！” 韩知意目瞪口呆：“不 是我说，沈导介绍来的这朋友真的靠谱吗？” 这种怪咖做出来的综艺，无论怎么看都会扑到一点儿水花都没有吧！ 池萤已经听沈淮安说过郑山河的脾气，但对上真人，她也有点吃不 消。 “算了算了。”总之这是互惠共赢的好事，她摆手，“明天他把合同发 过来，你带去法务那边看一下，要是没问题就签了。” 因为郑山河这莫名其妙跑来摄影棚的一出，池萤在摄影棚耽搁了一些 时间，待到离开，已经是晚饭时分。 然而约定好的晚饭被直接鸽掉，拍摄了一天，她又在游泳池里泡了许久，有些 疲惫，于是让韩知意取消了餐厅的预约，直接开车回家。 申城傍晚。 正是下班的晚高峰时期，车流拥堵，才从杂志社开出没多久，车就稳稳堵在路上，没有一丝一毫往前挪动的意愿。 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池萤有些 烦躁，于是拿起手机。 几乎下意识的，她点开微信，然后对着空荡荡的微信置顶一怔。 简单的动作重复几千遍就会形成惯性，她已经很习惯一拿起手机，就点开微信去找顾渊了。 尽管他不 会主动给她发消息，她还是忍不 住点开置顶，往上翻聊天记录，然后一条一条地看下来，最后什么也不 说，安静地退出界面。 坐在前排，韩知意听见一声轻哂。 “老板？”她下意识从后视镜去看池萤。 “没事。” 面不改色，池萤嘴角还有一丝笑意，“就是看到个好笑的笑话。” 她从前也确实挺像个笑话。 直到昨天删除所有联系方式时，她才发 现自己曾经有多么可笑。不 论是微信还是电话，永远都是她主动的更多。十 条微信消息里有九条都是她发 的，剩下一句顾渊的回复多半不 会超过五个字。 电话就更糟糕了。 全是她打过去的。 当局者迷，当时她沉浸在那种憧憬的情愫里无法自拔，并不觉得有什么不 对。等到抽身以后回头去看，才发 觉那时的自己有多么可笑。 还好。 池萤长出一口气。 还好她清醒得及时。 倘若再沉迷下去，一切都要来不及了。 又确认了下没有任何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池萤放下手机，微微阖眼。 这种情况也在她的预料之内，顾渊是这样的人，从来都是。 他不 会主动道歉、主动说对不起，连 偶尔一次的歉意都是硬邦邦地随便往她手上塞个什么东西，然后等着她主动原谅他。 但是这一次，她不会像从前一样了。 今天的工作消耗体力过多，后来和郑山河交涉时也是高度紧张。池萤坐在后排，闭着眼，等到迷迷糊糊地醒来，韩知意已经把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又下车替她拉开门。 堵车时间长。 池萤在车里睡得久，腿就有些 麻，下车时不免踉跄几步。 重心不 稳，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找个借力的东西。 然后被稳稳地扶住。 “谢......”以为是同住一栋公寓的住户，她抬头，笑容瞬间就淡下来。 还保持着伸手搀扶的姿势，男人眸色漆黑。 顾渊正站在她面前。 一开始，顾渊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知道昨天在池烈别墅里的那句话是他说错了，不 然池萤也不 会那么生 气。以往，她生他的气大多是不搭理他，再不 济就和顾奶奶告上几句状。 不 会一上来就直接给 他一个耳光，也不 会干脆利落地删掉所有联系方式。 但后来他借了王晋的手机，试图用对方的微信联系池萤。 消息发过去。 却看到了熟悉的红色感叹号。 不 只是拉黑了他，池萤把和他相关的人也一并都删除得干干净净。 一向不 擅长和人打交道，顾渊在处理人情世故上总是迟钝几分，但再次看见那个红色感叹号的瞬间，他明白她这一次是真的生 气了。 没有其他途径联系池萤，在电话里又开不 了口，他索性直接开车来停车场。在停车场里守了一天，果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站在池萤面前，沉默着，顾渊拧起眉。 片刻后，他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 来找她之前，他已经细细在心里打过腹稿。虽然没有排练过无数次的音乐剧那么熟练，但也总比毫无准备临场发挥要强得多。至少应该能完整说出几句比较长的话。 “我......” 然而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听见高跟鞋咔哒一声脆响。 池萤往后退了一小步。 真的只是很小的一步，连十 公分都不到，却瞬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下意识的，顾渊伸手，想要去够池萤。 “顾先生 。” 制止他的却是一声从来没听过的礼貌称呼。 顾渊的手僵在半空中。 眉峰愈发 凛冽，沉着脸，他看向池萤。 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明明近在眼前，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池萤并不 看他。 低下头，稍稍错开视线，乌发 红裙的美人笑得礼貌而矜持。 “我只是你的妹妹，请你自重一点。” 第18章 池萤很平静地说完这句话。 她的心里却并没有看上去那 么 波澜不惊。 习惯这种东西总是很难改。 就 像方才在车上, 拿起手机时下 意识点开微信去寻找置顶一样。顾渊出现在视线中的瞬间，她的心确实同从前一样难以自抑地颤抖了 一下 。 可习惯终究是要改的。 没有机位，没有镜头。但无需偏头去看车窗里的倒影, 池萤也知道自己摆出了 怎样的姿态。 仿佛行走在聚光灯下 , 她脊背挺直, 天鹅颈纤长美 丽, 下 颌微微扬起, 语调客气 而疏离：“顾先生。” “希望以后你注意一下 分寸。” 再一次叫过顾渊, 她抬头, 唇角微弯，露出面 对镜头也无可挑剔的标准笑容，“这样不会被别人误会，对我们 大家都好。” 说完，池萤看向顾渊。 从前, 她总是不太敢直视顾渊。眸色幽微，男人眼瞳漆黑深沉, 每当对上视线，就 像是坠入深邃不见 底的幽潭。 她看不透他 在想什么 ，却很容易在里面 看到自己难以掩藏住情绪的倒影。 她生怕被他 察觉那 种藏不住的喜欢，所以往往很快错开视线。 但这一次。 池萤平静地同顾渊对视。 背着光, 没有光线落进 眼中，他 的眸子比往常还要深邃。黑沉沉的，没有一丝波动，从中看不出任何一点儿情绪。 谁都没有再开口, 两个人就 这么 在沉默中对视。 片刻后，顾渊喉结重重滚动了 下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 然而。 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 只是又看了 池萤一眼，面 无表情地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 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地掉头就 走。 “？？？”再次不幸目睹全程，韩知意不由瞪大了 眼。 如果她没猜错，这男人是来道歉的吧？现在这样一句话不说，想来就 来想走就 走是几个意思？ 看不得自家老板被这么 个狗男人欺负，韩知意登时就 要去把顾渊拽回来理论清楚。 结果被池萤伸手拉住：“算了 。” 站在原地，池萤稍稍偏头，注视着顾渊离开的方向。 停车场灯光一贯是冷白色调，光线冷淡，衬得男人瘦削的背影愈发孤傲，像把初初开刃的刀。 他 走得很快，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回头的预兆。 今天顾渊能追来停车场 ，已经很让池萤惊讶。 以往都是她被气 到之后又凑上去，才能得到一个连对不起都没有的道歉。这一次她终于理智一回，却没想到他 会主动找上门来。 可顾渊的妥协也就 到此为止了 。 他 不会认认真真地对她解释，也不会认认真真的表达歉意。 因为他 已经习惯了 。 这么 想着，池萤心底最 后一点儿波澜也消失不见 ，淡淡收回视线。 不再去看那 个渐渐走远的背影，她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顾渊开车回到南郊。 别墅虽然大，平时却也只住着他 一个人。王晋只有在事情忙到脚不沾地的时候才会留下 ，其 余时间都回市里的公寓。第二 天再赶过来。 不过今天，顾渊回去时，王晋还没有离开。 “怎么 样啊？” 顾渊一进 门，王晋就 紧张发问，“阿萤还在不高兴吗？” 昨天他 以为他 们 两个人之间只是寻常的拌嘴，毕竟顾渊说错话又不是头一回，这次顶多是气 得狠了 点儿。 按以往的经验判断，过不了 几天，池萤就 不会再生顾渊的气 了 。 但气 到把他 这个无关人员也拉黑，就 显然不是什么 能轻易解决的普通情况。 王晋实在不明白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 什么 事，夹在中间，惴惴不安。 没有作答，顾渊只是看了 王晋一眼：“怎么 没回家？” 不似往常，他 的声音有些哑。 “才忙完，现在就 回。”不好意思说自己其 实是在忧心老板的感情问题，王晋挠挠头，又干巴巴地补充道，“你也别太担心，阿萤的脾气 你又不是不知道，等她气 消了 就 好了 。” 顾渊闻言，沉默着，没有作声。 王晋离开后，别墅里又只剩下 顾渊一个人。 没有开灯，他 独自坐在空荡荡的黑暗里。 月亮一点一点爬上树梢，清朗的白色月光穿过落地窗，静静洒在地板上。 盯着那 片月色看了 一会儿，顾渊想起王晋最 后补充的那 两句。 一些与之无关却又似乎有联系的场景就 从脑海里跳出来。 在伦敦读书的最 后一年，顾 渊非常忙。 严进 严出，RCM的毕业考试没有半点放水。考试现场不但有资历极深的考官，还坐满了 慕名前来的观众。几乎相当于一场正式的大型音乐会，每个学生都绷紧了 弦准备应试。 与此同时。 和伦敦西区最 知名的剧院有合约，顾渊每周都要按时出演一定场次的剧目。再加上正式演出前的彩排，一周下 来，基本上没有什么 属于自己的时间。 某个周六，上午和晚上在剧院都有演出，顾渊一整天下 来忙得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待到晚场演出结束，在回学校的路上，他 才发现手机里有几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 池萤：【我来伦敦玩啦！你有没有时间见 我呀？】 语气 十分活泼。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雀跃兴奋的心情。 想了 想明天的演出和已经约好的琴房，顾渊回复：【嗯。】 那 条短信是几个小时前还在演出时收到的，但他 才发出消息，新短信几乎立刻就 弹了 出来。 池萤：【我现在刚好在你们 学校这边，你出不出来呀？】 坐在电车上，顾渊愣了 一下 ，然后迅速回复：【好。】 电车停靠的地方离学校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下 了 车，他 快步走了 一小会儿，始终觉得速度太慢，然后干脆直接开始奔跑。 直到看见 那 个熟悉的身影，才重新放慢脚步。 少女 站在红砖尖顶的建筑下 。 穿着一条白裙，头发松松束在脑后，她的皮肤白皙得似乎会发光。伦敦晚风柔和，吹动缀了 花边的裙摆，仿佛花苞徐徐绽开。 “顾渊！” 抬眼看见 他 ，池萤冲他 招手，“这边！” 跑了 不短的一段路，顾渊气 息还有些不稳。压了 压心神，他 走过去。 “给你看个东西！” 一把抓住他 的手臂，池萤冲他 眨眨眼，眼眸中是藏不住的狡黠，“怎么 样，我好看吗？”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定妆照。 五官生得精致美 丽，池萤从小就 好看，现在又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怎么 打扮都漂亮。但一眼看过去，顾渊首先注意到的，却是定妆照下 方属于浮光娱乐的水印。 他 不由皱了 下 眉：“你和他&zw nj;们 签约了 ？” 并没有察觉到他 的异样，池萤双眼微弯，依旧笑得开心：“对呀。” 似乎是真的很高兴，松开他 的手臂，她拎着裙摆，在原地转了 一圈：“我跟你说，我以后一定会很红很红的。” 这个动作其 实显得有点傻里傻气 。 然而少女 的语气 充满了 期望和希冀，愣了 下 ，顾渊只能轻声道：“嗯。” 他 应得有几分敷衍，可池萤却一下 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真的吗？” 顾渊不明白她为什么 会这么 追问，但眼下 显然不是泼凉水的时候，难得没有犹豫，他 点头：“当然。” 话音刚落。 他 就 看见 她的眼睛一下 亮了 。 伦敦温柔的夜色下 ，星辉和月光一同落进 眼中。一动不动盯着他 ，少女 眸子亮晶晶的，脸颊却带上了 几分薄薄的绯色。 “我会的。” 似乎很不好意思，她的声音压得很轻，却又透出一种格外的坚定，“顾渊，我一定会的。” 池萤没有食言，她现在确实很红。 然而。 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黑暗中，顾渊盯着那 片逐渐远离的月色，耳畔响起那 句礼貌而矜持的顾先生。 不知道从什么 时候开始，他 很少再看见 池萤露出那 种害羞又期待的表情。每次当他 看过去，她总是像在逃避什么 一样，匆匆躲开他 的视线。 现在，她甚至连他 的名字都不叫了 。 月光下 的白裙少女 慢慢长大。 而他 也终于失去了 她。 很快，池萤收到了 郑山河寄来的合同。 合同被韩知意拿去让法务细细过目，确定里面 没有什么 不利于池萤的条条款款，反复检查几遍，这才放心签下 。 “池小姐尽管放一百个心。” 郑山河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在微信上表忠心，“我这节目可就 全靠你了 ，捧你都来不及，不会给你挖坑的。” 池萤只是笑着看过。 她才不会信郑山河满嘴跑火车的鬼话，到时候对方不利用她恶意剪辑就 已经谢天谢地，至于捧不捧，那 得看几个嘉宾里面 她 是不是最 有价值的那 一个。 所以签下 合同后，池萤就 询问了 郑山河最 终确定的嘉宾都有谁。 目前来看，她和裴秋里肯定不会有行程变动。至于其 他 嘉宾，不到最 后一刻其 实都不能作数。 于是郑山河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个一二 三，只能拼命跟她保证一定会好好捧她。 几周后。 正式定档名《奇遇小镇》，官微开通的第一天，郑山河首先圈了 池萤。 微博上就 是一阵轰动。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我的阿萤居然要去参加综艺了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么 快来人掐我人中让我清醒一点儿！！！】 【天呐拜托导演多给阿萤一点镜头[亲亲][亲亲][亲亲]我们 要看漂亮姐姐！】 【裴秋里是不是也去了 ？这是要组cp的节奏嘛！我爱了 尽管组！我敲碗等太太产粮吃！】 除开出道第一年，池萤没有参加过任何综艺节目，消息一曝出，评论区立刻炸开了 锅。 当然，其 中不乏一些黑粉奇奇怪怪的评论。无非是说她前些年没资源上不了 综艺，这几年怕自己不红了 才上赶着跑来蹭热度。 对这些恶意评论见 怪不怪，池萤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多给。 她迅速划过，然后用大号转发比心，顺便给原博点了 个赞。 很快的，余下 几位嘉宾也被郑山河一一圈出。 的确同先前他 告诉池萤的名单有些区别，不过总体来说出入不大。参加录制的常驻嘉宾保持了 之前挑选时的名气 地位标准，只是换了 几个新的面 孔。 大概是赞助商在其 中斡旋的功劳。 目光扫过嘉宾名单，池萤发现了 一个有意思的人，于是招手把韩知意叫过来。 “郑导果然是没安什么 好心啊。” 她把郑山河那 条微博指给韩知意看，“你看看，节目还没开始录制，现在就 给我挖坑跳呢。” 郑山河圈出的是一个名叫姜瑜的艺人。 池萤和圈内人往来不多，没有什么 圈内好友，却还是偶尔听过一两声姜瑜的名字。 姜瑜打着清纯校花的名头出道，饰演的大多是弱柳扶风的正面 角色，又唱过几首没什么 调子的甜味情歌，在公众视野里的形象一向是清纯柔弱美 人那 一挂。 和池萤正好截然相反。 “我就&zwn j;知道那 傻.逼不会做人事！” 看到郑山河圈了 姜瑜，韩知意哪还会不明白池萤的意思。 综艺节目讲究一个爆点，不管是真实发生还是恶意剪辑，总之，当观众看到成片时，必须要有激烈的矛盾冲突把他 们 吸引住。 比如恶毒狠心女 配欺负娇娇弱弱的小白花。 “你还高兴呢！” 恨不得现在就 冲过去把郑山河生撕了 ，韩知意一抬头，却看见 池萤正微微抿唇，“到时候他 们 随便几刀剪下 去，你就 又得挨观众的骂了 ！” 想都不用想，节目组肯定会把池萤剪成典型的恶毒角色。要么 天天不干活指使姜瑜跑来跑去，要么 骄纵蛮横冲姜瑜发脾气 。 到时候再拍几个小白花默默隐忍流泪的镜头，等节目播出，观众的怜爱心疼肯定一股脑全给了 姜瑜，池萤就 等着被路人谩骂吧。 韩知意气 得不行，池萤却并没有那 么 紧张。 “我以前不就 被人这么 骂吗？”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就 是有点好奇，想看看郑导到底会怎么 剪。” 邀请姜瑜，郑山河肯定是故意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 ，池萤总觉得他 不像是那 种会按常理出牌的人。从来找她时的表现看，郑山河显然有很多稀奇古怪不能被常人理解的想法。 池萤很是淡定。 一旁，韩知意已经准备立刻动手把姜瑜底朝天扒个遍。总之，不管节目组怎么 想，她断然不会容许别人威胁到自家老板。 《奇遇小镇》的常驻嘉宾并不多，郑山河很快就 圈完了 。 按着名声和资历排，裴秋里自然在最 后一位。 池萤和他 关系不错，接下 来还要一同宣传《过风》，于是给裴秋里也点了 赞。 然后收获大男孩的比心三连。 自觉身为嘉宾已经做到了 所有能替节目宣传的事，池萤正要退出微博，一刷新，官微却又多了 一条新微博。 【@奇遇小镇：除了 以上几位常驻嘉宾外，还有一位神秘嘉宾将于稍后同大家见 面 ！评论区互动告诉我们 你想见 到谁来到小镇，答对的网友有机会获得嘉宾亲笔签名哦[比心][比心][比心]】 池萤：“......” 这是在搞什么 。 哪 有第一天宣传就 搞什么 神秘嘉宾的，这种半遮半掩的东西不该放到后面 的飞行嘉宾才用吗？ 而且居然一点儿提示也没有，让人凭空去猜。不客气 的说，娱乐圈大大小小的明星排队能绕地球好几周，除非误打误撞，不然谁能猜得出这位神秘嘉宾的身份。 池萤再度觉得郑山河非常不靠谱。 退出大号，她切换到平时上网冲浪用的小号上。 然后就 是一怔。 删除了 顾渊所有的联系方式，她的微博小号却没来得及移除对顾渊微博的特 别关注。 此刻。 首页显示，@顾渊一分钟前转发了 @奇遇小镇的最 新微博。 第19章 再一刷新, 这条微博就被删除了。 然而娱乐圈里最不缺的就是粉丝和各种吃瓜路人，眼疾手快，早有人迅速截图下来发表微博： 【？？？几个意思啊这, 神秘嘉宾是顾渊？】 【我艹真的假的！不可能吧！他不是连采访都不接的吗？】 【啊啊啊啊啊什么我顾哥要去参加综艺了？天呐来个人告诉我这不是假消息！】 人气比想象中还要高, #顾渊 奇遇小镇#的词条才出现, 顷刻间就被粉丝和路人刷到了微博榜首。 大家纷纷艾特顾渊和奇遇小镇官微, 想要求证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十几分钟后, 奇遇小镇官微发布一条新微博。 【@奇遇小镇：看来顾老师是想抢自己的签名啊[笑哭][笑哭][笑哭]那么废话不多说, 评论区抽三位网友送出@顾渊老师的亲笔签名, 欢迎@顾渊成为小镇最后一位来访者！】 微博一发布，#顾渊 奇遇小镇#的后缀就从【新】变成了【爆】. 哪里想得到曾经在镜头前不吐一言的男人竟然会去参加综艺，很快，郑山河所在部门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老大！” 根本接不过来电话，助理崩溃地看向郑山河, “这是怎么回事儿！” 之前压根没听说顾渊要来啊！ 嘴里叼着烟，郑山河只是故作 神秘地笑了下：“别问, 接你的电话去。” 就算来问他，他也不知道啊。 《奇遇小镇》的嘉宾名单定下来之后，顾渊那边的助理才来联系了他。听到对方的名字，郑山河直接一脸懵逼。 但 立马在电话里答应下来让顾渊当嘉宾, 为此不惜自掏腰包付了与原来嘉宾的违约金。 以顾渊的知名度和人气，哪怕让郑山河再倒贴点钱，他也是一百个乐意的。 不过...... 郑山河根本不相信顾渊助理那套“我家老板为了创作 新剧本所以想体验生活”的拙劣说辞。 目光在池萤和姜瑜两人的照片上 来回逡巡，郑山河若有所思。 顾渊会 来参加《奇遇小镇 》, 究竟是为了谁呢？ 郑山河思索的同时，池萤接到了裴秋里的电话。 “啊啊啊啊啊啊！”兴奋过度，裴秋里一上 来就尖叫, “萤姐你看微博了没！顾老师也要来录奇遇小镇诶！天呐！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裴秋里尖叫完，找回一点儿神智，又问：“萤姐，你之前知道顾老师要来吗？” 上 一次去看音乐剧时，他感 觉池萤和顾渊关系仿佛不错的样子。 然而这么一问，裴秋里却没有得到回应。以为是自己这边信号不好，他再次发问：“萤姐？” “哦哦哦。” 还在沉思，被裴秋里这么一叫，池萤终于回过神来，“嗯......我不知道。” 对于顾渊要来录制《奇遇小镇》的事，她确实一点儿不知情。 实际上 ，从几周前那次在停车场不愉快的见面后，这段时间以来，她没联系过顾渊，而顾渊也没有再来主动找过她。 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往来，仿佛真真正正的陌生人。 她以为他们之间的纠葛已经到此为止了。 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手 机那端，裴秋里依旧在兴奋地嘀嘀咕咕，没有心思和他说，池萤随便应付了一会 儿，然后挂掉电话。 抬头就看见韩知意一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老板......” 顾渊参加录制《奇遇小镇》的消息一放出，微博上 就开始热烈的讨论，大家最关心的，当然是顾渊为什么不声不响突然选择参加综艺。 有人说他这是打算转型朝娱乐圈进发。 有人说这是高强度演出音乐剧的中场休息。 网络上 的猜测精彩纷呈，作 为目睹过两次惨烈现场的旁观者，韩知意哪里会 看不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合着这狗男人那天回去之后又后悔了，现在拐着弯想来接近她家老板呗。 对这种行为十分不齿，韩知意只想翻白眼。不过她并不把顾渊放在心上 ，只担心池萤会不会 受到影响。 毕竟共同录制同一个节目，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对上韩知意担忧的目光，池萤只是笑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不得不说，顾渊会 追来《奇遇小镇》的确让她惊讶，而且是相当惊讶。 以她对顾渊这些年的了解，性情一向冷淡，要不是为了必要，他连《S.T.A.R》的宣传都不会 去，更别说参加这样没什么营养的综艺。 她确实十分震惊。 但 也只止于震惊。 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不是那个当初被一颗糖就可以轻松哄好的小姑娘了。 收拾好心情，池萤吩咐韩知意：“选一下到时候要穿的衣服。” 成名之后第一次参加综艺，没有懈怠的机会，要认真准备才行 。 官宣不久后，《奇遇小镇》开启第一期录制。 首期录制地点选在离申城一两个小时车程的珠溪镇。 离得近，池萤也就懒得提前去当地定酒店。但 本着不能迟到留给别人耍大牌糟糕印象的原则，她还是让韩知意五点就叫醒了她，然后在车上 补眠。 很快就到了珠溪镇。 和桃花镇有些相似，但 经济发展似乎还要更慢些。青砖黛瓦，一条清澈的小溪将珠溪镇一分为二，来得太早，镇上 还没什么人，只能听见偶尔一两声零星的犬吠。 种了许多杨柳，稀薄晨雾里，已经有工作人员在镇口等候。 池萤在来之前被韩知意按着科普了好几天综艺节目的流程，知道一下车就会 有机位等着拍摄，她拿出镜子，稍稍理了下仪容。 “阿萤来得可真早。” 远远看见有车开过来，郑山河身为导演，自然要在镇口迎接，不过客气话还没说完，他就愣了下，接着忍不住说俏皮话，“哟，今天这身不错啊。” 筹备节目时郑山河翻了不少池萤的资料，上 次拍摄杂志封面时也见识过她那种惊人的侵略美。 但 今天，和想象中不一样，池萤打扮得相当素净。 最简单的白T黑裤运动鞋，衬得一双长腿笔直。似乎没怎么刻意打理发型，长发柔顺地散在肩头，被晨风吹拂，就轻轻扬起。 看出郑山河眼里的惊讶，池萤只是笑笑：“郑导。” 她又不傻，《奇遇小镇》只是档美食悬疑向的综艺，不是看秀拍照片的T台。穿得花枝招展会 被观众骂不说，等到时候干起活来就知道有多痛苦了。 在桃花镇，小孩子们或多或少都干过活的。 “人漂亮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到底是自己的节目，郑山河一点儿不怕说俏皮话被剪进去，又扯了几句，这才把池萤往镇里引，“来吧，我们去大院。” 录制节目期间，嘉宾们都要住在镇尾大院里。 这也算得上 是最主要的拍摄场合。 从下车起，节目的录制就已经开始。对着镜头，池萤只能自己拉行李箱。 只带了些要用到的衣服和必备的化 妆品，每一样都不多，但 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挺重。镇尾处于上坡，池萤不免有些吃力。 好在珠溪镇并不大，很快就到了大院门口。 大院内有一大一小两栋建筑。一栋白色二层小楼是嘉宾宿舍，另一栋平房则是平时做饭堆杂物的地方。 “哦，对了！” 走在旁边，郑山河一路上都没吱声，此刻仿佛终于想起什么，猛地一拍脑门，“顾老师！来人了！帮忙拿下行李啊！” 闻言，池萤就是一怔。 不得不说，早早从申城出发，她其实存了几分避开顾渊的心思。 池萤了解顾渊。 他不是那种擅长和别 人打交道的类型，来得太早，免不了要和陆续到达的嘉宾一个个挨着打招呼。按他的性格，肯定会 拖到最后几个到场，避免和人一对一交流的可能。 所以她早早的来，坐在一群人中间，就可以轻松敷衍过最初见面的场合。 然而，郑山河这么一喊，一楼最内侧的房门就开了。 看清男人身影的瞬间，池萤有片刻失神。 顾渊和往常把衬衫扣到最上 面一颗扣子的形象不一样，同样穿得很休闲，只穿着最简单的白T牛仔裤，站在门边，他看向她。 晨雾袅袅散去。 云霞的光落进男人漆黑眼眸中，镀上 一层似有若无的温度。 池萤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桃花镇里生活的时候。每天早上，顾渊也是这样站在她家门口，等她一起去上 学。 少年寡言少语，一路上往往都沉默。 他只是伸手 拿过她的书包，背在自己肩上。一边走，一边听她叽叽喳喳讲那些在学校发生的趣事，似乎一点儿也不厌烦。 池萤用力咬了下唇，从往日的情绪里果断抽离。 “谢谢顾老师。”再抬头时，她笑容无可挑剔，语气也极礼貌。 根本看不出来两人曾经认识，甚至有过更为亲密的关系。 顾渊没有说话。 像从前替池萤拿书包时一样，他伸手，拿过她的行李箱。 此时，工作人员通知导演镇口来了新嘉宾，郑山河就笑眯眯地告辞了。 留下池萤和顾渊一同上 楼。 每个嘉宾都有单独独立的单间，来得早可以先行挑选。几乎是下意识的，池萤选了二楼最外侧的房间。 和顾渊的房间正好呈对角线。 离他最远的一个地方。 顾渊对她的选择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依旧沉默，把行李箱拿到池萤房间门前。 他们身后虽然没有跟拍的摄影师，为了剪辑素材，房间里白天却还开着摄像头与收音的麦克风。 于是，池萤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缓缓转身：“顾......” 那句顾老师还没来及说出口，她腕间一紧。 然后就被直接拽进房间里。 “你......”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看着顾渊关掉摄像头和麦克风的电源，池萤懵了，“你疯了吗！” 这个人知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 她下意识想要赶顾渊出去，肩膀却又被扣住。 常年敲击琴键的手 十分有力，顾渊仗着身高优势，把池萤压在门上，然后低头看她。 眸色沉沉一片，没有什么情绪。 又惊又气，池萤抬腿想去踹顾渊，被他腿一伸直接挡住，反而压得更结实。 池萤挣扎一会 儿，顾忌着即将到来的新嘉宾，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只能压低声音：“放开我！” 早知道顾渊会 这么疯，她当初就不该来参加这个综艺。 可是顾渊不松手。 几乎脸贴脸，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两个人之间距离极近，温热吐息吹在脸上，带来微微的痒意。 咬了下唇，池萤气得眼眶都红了：“你有话好好说！” 把人按在门上算什么事儿。 然而被压到动弹不得，根本反抗不了，她只能瞪向他。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 儿，最后，顾渊开口：“对不起。” 还在为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感到恼火，听见这一句，池萤不由一愣：“你说什么？” 顾渊微微吸了口气。 松开落在纤细肩头的手 ，他退后两步，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上 次在停车场的时候，他没来得及说这三个字，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说出来。 嗓音低沉，语气认真，男人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池萤心里反而生出一种微妙的荒唐感 。 她曾经想过顾渊会 不会 有好好朝她道歉的一天，但 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或者说，连一丝一毫的喜悦都没有。 终于从禁锢中挣脱，池萤腾出手来，理了下略显散乱的头发，而后才抬头看向顾渊。 “你这是在道歉，想让我原谅你吗？” 她问。 顾渊喉结滚动了下。 没有开口，片刻后，他只是点了点头：“对不起。” 他又说了一遍，于是池萤就笑了。 不加妆饰，今天她打扮得素净，笑起来却还是同往常一样好看。眉眼弯弯，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仿佛都漾出一层光。 顾渊一愣。 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引人发笑的话，他低眸看她，就见池萤慢慢敛了笑意。 “我接受你的道歉。” 池萤平静地说。 这三声对不起是顾渊欠她的，如今他终于说出口，她当然要接受。 然而。 池萤抬起头，同顾渊对视，嘴角重新漾起一个笑：“但 我不会 原谅你。” 倘若这三句道歉都发生在该发生的时候，她肯定会 原谅他，可一切都太迟了。 有些东西来得太晚。 就真的只能错过了。 “顾老师，”把摄像头和麦克风的电源重新连上 ，池萤下了逐客令，“谢谢你帮我拿行李，现在我要收拾房间了。” 第20章 第三个到达珠溪镇的嘉宾是裴秋里。 他走进大院时, 正好看见从楼上下 来的顾渊。 顾不得自己还拎着个大箱子，裴秋里立刻冲上前去，试图和顾渊打招呼：“顾老师！” 裴秋里十分热情。 然而, 沉着脸, 顾渊并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他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然后关上了门。 裴秋里：“诶......” 顾老师今天怎么又不搭理人了？ 裴秋里一向心态很好, 还没琢磨明白怎么回事, 抬头看见池萤站在二楼走廊上, 又兴奋招手：“萤姐！” 池萤笑着同他挥 挥手。 说是要收拾房间，但带来的东西并不多，整理过床铺放好衣服，总共也不过一刻钟的工夫。 把自己这边的事处理完，池萤就下 楼去找裴秋里。 “谁惹到顾老师了？” 选了顾渊隔壁的房间, 裴秋里还在惦记方才打招呼被忽略的事，压低声音小声询问。 “不知道。”池萤平静道, “他平时好像就那样吧。” 她下完逐客令后，顾渊没有再说什么。沉默一会儿，并未纠缠，和上次在停车场时一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她猜他现在或许会有几分后悔为了挽留她而参加综艺。 池萤用力摇了下 头, 把和顾渊有关的情绪从脑海里赶出去：“怎么样，第一次上综艺紧张吗？” 裴秋里是新人，没什么经验，履历简单。参加过最大的制作就是《过风》, 这也是他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参加综艺。 “有点儿。” 裴秋里露出一个有些 紧张的笑容，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不过有萤姐带我, 我不会怕的！” 沈淮安自然不是白推荐他来参加《奇遇小镇》。 《过风》定档在国庆上映，宣发已经全面上线，虽然电影本身没有感情线，但在宣传时也免不了打些 擦.边.球。最好组cp宣传的自然是裴秋里和池萤两个人。 这一次，节目组肯定会让他们组成 队伍共同合作。 “现在紧张是正常的。” 池萤对此心知肚明，笑着安慰他，“等以后你习惯了，慢慢就不紧张了。” 当年第一次被采访时她也紧张得要命，对着镜头思绪近乎一片空白，还要靠一旁经纪人的提示才能磕磕绊绊说出话。 后来，面对那些长.枪短.炮，她已经能面不改色回答各种 刁钻问题了。 两个人在房间里聊天，期间又来了两个嘉宾。 两人分别是最近某部大热网剧的男女主，这次上节目大概率也是为了进一步捆绑炒热度。 池萤和他们没什么过节，但也只是脸熟的交情，于是打过招呼。大家彼此都很客气，气氛倒也算得上融洽。 收拾完房间，四个人坐在院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来啊？” 裴秋里头一次参加综艺，还是比较兴奋，“是路上堵车了吗？” 闻言，池萤不由挑了下 眉。 《奇遇小镇》一共有六个嘉宾名额。 顾渊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院子里有四个人，剩下唯一没到的，就是那朵娇娇弱弱的小白花姜瑜了。 池萤想起出发前韩知意给她恶补的功课，面上不显，内心已经有了计较。 认真说来，池萤和这朵素未谋面的小白花还算挺有缘分。上次《过风》杀青宴，那个受了池如星挑拨上来找她麻烦的姜琳玉，和姜瑜竟然是表姐妹。 不过从知名度来看，显然还是姜瑜这个妹妹更胜一筹。 虽然姜琳玉 做的事和姜瑜本人没有任何关系，但出于直觉，池萤觉得她和姜瑜估计也不会怎么对付。 果然，仅仅是回房间补妆的功夫，等池萤再回来时，院里已经多了一个女人。 根本不嫌麻烦，姜瑜穿着裙摆几乎及地的繁复白色长裙。乌发 白裙，五官清秀，一眼望去倒也确实是个底子不错的美人。 只可惜一见到池萤，就率先柔柔弱弱地喊了声“阿萤姐姐”。 然后，似乎又意识到池萤脾气不怎么好，姜瑜怯生生地别开脸，微微抿起唇，眼眶看着马上就要红了。 池萤：“......”这是什么怪物。 以为这里是苦情戏的片场吗？ 她下意识去看剩下几个人，包括裴秋里在内，大家面色都是一滞。 显然完全不能理解姜瑜这种 过强的表演欲。 “别别别。”心下 觉得好笑，池萤面上半分不显，只是微微一哂，“你和我是同年，论月份还要比我大几个月，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两个人又不熟，姐姐妹妹什么的，听起来就膈应得要命。 说完，池萤直接看向郑山河，“郑导，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组队了吧？” 全然无视姜瑜，余光瞥见对方骤然僵硬的脸色，池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种 恶心人的把戏池如星早就用过了。 论道行，姜瑜甚至还比不上她那个所谓的妹妹。仅凭这点令人担忧的智商，真不知道是怎么在圈里待下 去的。 被池萤直接无视，姜瑜不由咬紧了唇。 这几年发展平平，她的资源已经大不如前。来珠溪镇之 前，经纪人和她仔仔细细交代过，想要利用参加《奇遇小镇》的机会再度翻红，就一定要和池萤正面杠上。 要是能被拍下 几个池萤欺负她的镜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观众一向是怜惜弱者的。 却没想到池萤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一句话轻飘飘揭了过去。 但听到要组队的事，姜瑜很快又重新欢喜起来。 六个嘉宾两两一组，已经有了两对要炒热度的cp，她肯定会和顾渊分到一起。 音乐剧什么的，姜瑜不懂欣赏也不想懂。不过她知道顾渊所谓白月光的传闻，不管那个有关清纯白月光的传闻究竟是真是假，既然来参加这个节目，她就要坐实自己就是顾渊心头白月光的身份。 不然，为什么一贯连采访都不屑的顾渊会特意跑来参加一档综艺节目呢？ 姜瑜算盘打得很好。 然而，郑山河一开口，就无情击碎了她的美梦。 “咱们不弄那些花里胡哨的抽签，直接我来分队。”待到顾渊从房间里出来，郑山河大大咧咧道，“顾老师和小裴一组，悦然和小齐一组，小姜你就跟着阿萤吧。” “？？？？？” 不光姜瑜震惊，池萤也震惊了。 这是什么奇葩分组？ 把她和裴秋里硬生生 拆开先不提，怎么偏偏让她和姜瑜这朵小白花组队？ 就算是为了产生矛盾炒热度，这个分组未免也太僵硬直白了些 。 只差直接把“你们两个赶快撕逼我好随便剪辑一下 放出去赚观众眼球”这句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 难以置信，池萤不由瞪向郑山河。 这就是他当初答应她的会好好捧她？ 虽然她也没把这话当真，但至少要客气一下 做做面子工程吧。 “不好意思。”对上她质问的眼神，郑山河极其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是导演，一切听我安排。” 郑山河的态度出乎意料强硬，就连姜瑜真的红了眼眶也没有一丝退让。 池萤实在搞不明白这个男人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也懒得去想，索性直接应了下 来。 《奇遇小镇》的节目看点之一是嘉宾自己动手获得食材做饭。 正是第一批菱角成 熟的季节，节目组安排他们去镇外的池塘里摘菱角。 桃花镇以前也有片长着野生菱角的池塘，新鲜菱角味道甘甜，口感脆嫩，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食物之一。池萤小时候也经常和同伴去摘着吃。 所以，她看姜瑜的穿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要不要换一下 衣服？” 池萤想了想，出声提醒姜瑜。 来珠溪镇的时候穿及地长裙不算什么大事。 但等到要去摘菱角的时候还不愿意换身简单利落的打扮，多半就是在自找麻烦了。 池萤当然没那么圣母，对着明显对自己有敌意的人还要发 散爱心。只是房间有监控，身后还有跟拍的摄影师，镜头下，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不近人情。 姜瑜看了眼池萤的装束，微微咬唇：“不......不用了。” 姜瑜以清纯校花的名头出道，这么多年风格一直不变。参加各种 节目走的都是清新可人的小仙女路线，也广受观众好评。这次上《奇遇小镇》自然不能例外，否则会给粉丝留下 不好的印象。 更何况。 姜瑜看了眼池萤身上的白T运动鞋，又看看自己做工复杂的长裙，心里不免有点小得意。 再漂亮的人也要靠衣服首饰堆砌才能显出颜色。 镜头下，她肯定比池萤要好看许多。 姜瑜不愿意换衣服，池萤也就不劝了，反正最后遭罪倒霉的又不是她。 珠溪镇并不大。 步行二十分钟，就到了镇外种 植菱角的池塘。水面上碧叶接天，一阵风吹过，一眼望过去尽是绿色的波浪。 家境优渥，裴秋里自小在城市里长大。连麦田都没见过，更别说种 菱角的地方。 于是站在池塘边呆呆发 问：“顾老师，菱角在哪儿啊？” 顾渊：“......” 身后还有跟拍的摄影师，他只是沉默地看了裴秋里一眼， 然后开始动手穿雨靴。 根系深植在池塘底部的淤泥里，想要采摘菱角，就得下 水踩到泥地中。衣服被水浸湿不说，往往还会沾上满腿满鞋的泥。 顾渊动作很迅速，穿好雨靴，拿上放菱角的塑料盆，然后直接下 了池塘。 “顾老师等等我！”裴秋里连忙手忙脚乱地跟上。 水并不算太深，堪堪没过膝盖的程度。 一言不发 ，顾渊摘菱角的速度极快，提起浮叶轻轻一扭，没过多久，漂浮在水面上的盆内就堆了许多菱角。 被菱角的尖刺扎得生疼，裴秋里半天也没摘几个。 “顾老师。”看看自己近乎空荡荡的盆，他不禁发 问，“你怎么摘那么快啊？” 顾渊从分队开始一直没开过口，此刻，听见裴秋里询问，终于出了声。 “以前经常摘。” 他淡淡道。 “喔！”裴秋里更加不可思议了。 顾老师怎么会经常摘菱角啊？ 察觉到裴秋里还想追问，顾渊动作快了些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两人之 间一下 拉开不少的距离。 把新摘下 来的一枚菱角扔进盆里，顾渊眼神暗了下 。 他不太爱吃菱角，顾奶奶和顾爷爷上了年纪，当然也不可能去做种 植菱角的生意。所以他本来其实并不会摘菱角。 然而，住在隔壁的小姑娘喜欢吃这种 入口甘甜回味微苦的食物。 桃花镇外那片长着野生菱角的池塘比珠溪镇这边深许多。采摘时不能直接入水，要坐在只能容纳一人的小船里，漂浮在水面上才能采的到。 可小船很难掌握平衡，常常会人仰船翻，直接栽进水里。 倘若在浅水处倒也没什么大碍，但没什么安全意识的小孩子往往划着划着就到了深水区。水凉且深，很容易发 生事故。 所以初中某一天放学后。 顾渊回家的时候，看见池萤被罚站在门外。 “我没有去里面，就在池塘边上摘的。” 见到他过来，她咬着唇，可怜巴巴地为自己辩白，“菱角全被妈妈收走了，还不许我吃晚饭。” 满心满眼惦记着新鲜的菱角，小姑娘委屈坏了，说来说去都是她辛苦了好半天，最后挨了骂不说，反而一个菱角也没吃上。 于是第二天，顾渊趁着周末，去了镇外的池塘。 第一次摘菱角，不太熟练，他一连翻船翻了好几次，直到浑身都湿透了，这才勉强摘了一篮菱角回来。 回家换过衣服，他去敲门找池萤。 “顾渊哥哥！”那时她还小，不像后来直接喊他的名字。看见满满一篮菱角，高兴得眼睛都亮了，“你好厉害哦！” 开心极了，小姑娘笑起来，脸颊上有浅浅的梨涡。 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回忆起从前的事，顾渊眸色难得柔和几分。 但很快，想起早晨 在房间里发 生的一切，他眼神又渐渐冷下来。 喉结动了下 ，顾渊摘下 一枚新菱角，面无表情地扔进盆里。 很快到了节目组规定的时间。 “顾老师你真是太厉害了！” 裴秋里技术不精，跌进泥里的次数比摘到的菱角还多，脸上都沾满了泥，回大院的路上却还不忘夸顾渊，“我们肯定能赢！” 节目组设置了一个积分规则。 根据每次活动的排名可以获得积分，兑换后面剧情需要用到的道具。 裴秋里夸得天花乱坠，顾渊没吭声，只是又仔细扎了下 放菱角的口袋。 他们回大院没多久，很快，那对网剧cp也回来了。 两个人都没有过采摘菱角的经验，和裴秋里差不了多少。因此，在看见顾渊身旁满满当当的口袋后，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萤姐她们呢？” 惦记着池萤，裴秋里问，“她们没和你们一块儿回来？” 不问还好，他这么一问，网剧cp的神色变得极其复杂，似乎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隐情。 并没有错过他们的表情变化，顾渊皱了下 眉。 等池萤和姜瑜回到大院，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哦！” 她们一进来，裴秋里就傻眼了。 大院里的工作人员也是一愣。 姜瑜出去时还是一袭雪白长裙，温婉可亲的模样。 如今，全身沾满了淤泥，连发 梢都是脏的。要不是勉强擦干净脸，任谁都分辨不出这是电视上那个柔弱可人的小仙女。 “头一次摘菱角，她技术不熟练。” 池萤对上众人惊诧的目光，挑了下 眉，不以为意道，“没事儿，下 次就好了。” 姜瑜出发前不肯换衣服，等到了池塘边，才发 现那身打扮根本入不了水。 但不肯抛弃小仙女的形象，她又不愿意在镜头下被拍到根本不干活的场景，一咬牙一狠心，跟着池萤进了池塘。 塘底淤泥湿滑，就算是池萤都免不了绊上几回，更别说穿着长裙的姜瑜了。 很快就像在泥中打过滚一样。 又羞又气，她不肯回来，坐在池塘边兀自哭了许久，这才愿意回大院。 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自己，姜瑜脸色惨白，径直跑回她的房间。 上午采了菱角。午饭自然吃的是菱角。 好在烹饪菱角比采摘方便许多，不多时便端上了桌。 池萤剥了一个新鲜菱角，一边慢吞吞地吃，一边注意着姜瑜那边的动静。 出去一趟，她大概也摸清了姜瑜究竟是什么德性。虽然智商可能还不如池如星，但是小白花的坚韧却是一以贯之 一脉相承。 就像池如星从来没放弃过膈应她一样，姜瑜也不是一个会被轻易打倒的人。 果然。 洗完澡，姜瑜又恢复到平时楚楚动人的模样。她装模做样地绕着桌子转了一圈，然后貌 似随意的，直接坐到了顾渊对面。 池萤：哦豁。 不太想和顾渊有什么接触，她低下 头，认真吃菱角。 然而坐在顾渊对面，姜瑜的话却是对她说的。 “阿萤姐姐你真厉害......”姜瑜声音很软，“摘菱角的时候一下 就走了好远，比我快了好多呢。” 这是表面夸池萤能干实际暗讽她丢下姜瑜不管的。 “要是我也能和你学学就好了，可是我们不太熟......” 这是指责她脾气不好一点儿不平易近人的。 同坐在一张桌子上，池萤余光瞥见网剧cp和裴秋里都变了脸色，心下 愈发 觉得好笑。 姜瑜这是打算一开始就跟她彻底撕破脸，所以直接不管不顾了？ 池萤实在搞不懂这朵奇葩小白花的脑回路，根本不放在心上，继续慢条斯理地吃菱角。 说了这几句，姜瑜心里其实也有点慌。 但经纪人和她保证过节目组只是拿池萤作噱头，并不会多么在意池萤。她只要放心去挑衅对方，然后得到有利于她的剪辑素材就好了。 姜瑜这么想着，又见顾渊一言不发 ，就有点儿着急。 她说这些 话打的是一石二鸟的主意，池萤被气到直接当场和她吵架当然好，但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吸引顾渊的注意力。 早晨她观察过了。 池萤和顾渊根本没有任何互动，可见两个人关系之 生疏。所以这么说不会有问题。 然而说了这么久，池萤没反应，顾渊却也不见抬头。想了想，姜瑜的语气又软了几分。 “都是我拖累了阿萤姐姐。” 她泫然欲泣，“我从小就不太聪明，总是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干不好，经常给大家添麻烦......” 话还没说完，坐在她对面，顾渊终于抬眼。 姜瑜心下 一喜，当即就要再接再厉。 顾渊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确实。” 冷冷看她一眼，顾渊平静道。 第21章 他的声音并不大, 只是轻轻的两个字。 但这张桌子本身也没有多大，围坐在桌边吃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从早上到现在, 顾渊一直没怎么说话。大多数时间只默默低头干活, 被cue好几次才勉强敷衍只言片语。 却没想到主动开口, 竟然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早就听姜瑜说话不顺耳, 裴秋里没心没肺, 直接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 别看顾老师平时一声不吭的, 张嘴怼起人来可真是一点儿不含糊啊。 显然同样没料到顾渊会这么截下姜瑜的话, 那对网剧cp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精彩，两个人想笑又 不敢出声，只能拼命咬紧嘴唇，忍得非常辛苦。 坐在一旁，连池萤也不由勾了下 嘴角。 不得不说, 顾渊这一句实在是太妙了。 明眼 人都知道姜瑜打的是什么算盘，偏偏楚楚动人的小白花语气柔弱且无辜, 姿态摆得极低，句句都在贬低自己，叫人生气却又不好发作。 作为被针对的那一个，池萤态度太强硬正中了姜瑜下 怀, 态度过软又容易被对方拿捏。 但作为旁观者，顾渊这句确实让姜瑜无法出声反驳。 反正好话坏话都是姜瑜说的，他只是随口附和一下 。 姜瑜要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不对，她其实不是那样的人。那就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 证明她刚才是在阴阳怪气了。 从录制节目起一直在避免同顾渊有任何形式上的交流。 此刻，池萤不免抬头看 他一眼。 这男人在如何用最少的字把人活活气死这一方面简直有不可超越的出色天赋。 顾渊并没看 池萤。 仿佛那句确实真 的只是在应和姜瑜的话，说完, 他没再出声，低头自顾自接着 吃饭。 于是方才直接笑出声的裴秋里收了笑容，给池萤夹了一块蒸菱角：“萤姐，这个好吃，你多吃点儿！” 网剧cp也乘机互相给对方夹菜，在镜头下表现得甜甜蜜蜜。 饭桌上气氛一时非常祥和。 没有人搭理姜瑜，她的脸色这下 真 的白了几分。 上午安排的采菱角活动十分耗费体力。吃过饭，节目组很贴心的给嘉宾们准备了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 裴秋里和网剧cp在池塘里摔得一个比一个惨，自然没放过这个机会，打了声招呼各自回房休息。 而姜瑜早在饭没吃完的时候就躲回房间。 小时候经常摘菱角，池萤倒是不怎么累。 但人该从众的时候就要随大流，于是她也上楼休息。 躺在床上，池萤没有一点儿倦意，盯着天花板出神。 她在想今天姜瑜一而再再而三针对自己的事。 娱乐圈是世界上最钻营的地方，呆得久了，虽说不是每个人都是沈淮安那样处事八面玲珑寻不出任何错处的人精，但也不该像姜瑜那样没脑子。 毕竟对方不是裴秋里那般几乎一张白纸的新人。 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下 来，早该学会审时度势看人眼色。 姜瑜敢这么嚣张直白，多半是在背后得了什么保证。确保节目组不会播出所有不利于姜瑜的镜头，只留下 那些有利于她的片段。 反正观众只关注最终成片，并不会去探究当时到底是怎样的场景。 看 来韩知意当初的担心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这就是有背景和没背景的区别了。 作为没背景的那一方，池萤并不气馁，心态很好。 后期剪辑固然厉害，却并不是万能的。姜瑜不管不顾屡屡挑衅，不过是为了激怒她。只要她不接招，对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无用功。 更何况。 想起午饭时顾渊在饭桌上轻描淡写 的那句确实，池萤又好气又 好笑。 以前她往往被他三言两语就气得要命，从今天来看不是她平时定力不够，而是顾渊一开口实在杀伤力太大。 抛开两人之间不愉快的纠葛，她其实挺感谢他帮她解围。 正这么想着，叩叩，门被敲响了。 池萤看了眼表，午休时间还没过，离订好的闹钟还有一个多小时。 以为是工作人员临时有事，她起床去开门。 然后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顾渊。 池萤：“......” 还没忘记早上被拖进房间按在门上的事，她格外警惕，“你干嘛？” 好好的午休时间不去睡觉，跑上来找她做什么？ 不比清晨大院里无人的时候，现在楼上楼下六个房间都是满的，池萤隔壁就住着 想要搞事的姜瑜。 倘若顾渊现在又发疯，她真是彻底说不清了。 池萤神情略显紧张。 顾渊眸色不明显地暗了下 。 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伸手，将掌心摊到她的面前。 池萤低头看了眼，然后就有几分无可奈何。 “等着 。”她转身，又 迅速回头补充，“站在门口，不许进来。” 出发前，韩知意把所有东西都打点妥当。于是池萤很快就在标着 红十字的小药箱里找到了药膏和纱布。 她把这两样东西拿出来，交给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的顾渊。 摘菱角的时候很容易被划伤。 小时候池萤贪嘴，常常跑去镇外池塘里摘野生菱角。等回到家，妈妈一看 她的手，就直接罚她站在门口不许吃饭。 所以后来她再没去摘过。 但菱角却一点儿没少吃，大部分都是顾渊送过来的。他说顾爷爷和顾奶奶喜欢吃，他摘得太多了，于是分给她一些。 这也是为什么池萤现在没把人直接打出去的直接原因。 目光一扫，她看见顾渊的手，忍不住皱眉：“他们没有给你药？” 连总共没摘下 几个的裴秋里手上都有几道口子，更不要说其他的人。节目组早已考虑到这一点，给每个嘉宾都事先准备了药膏和敷料。 但顾渊手上的伤口不太像用过药的样子。 吃饭时池萤一直避免去看顾渊。 当时没怎么留意，此刻低下 头，她才看 清楚他手上的情况。 摘了满满当当一口袋的菱角，顾渊这一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于是不可避免的，他的手上也有比其他人更多的伤痕。 大部分都只是一些细小的刮擦伤。 唯独有一道落在掌心里的血痕很深，像是被菱角重重刮了一下 ，横亘在手心处，将掌纹生生截断开来。 顾渊面无表情。 仿佛不觉得痛，他上药的动作很快。站在门口给自己抹完药，缠好纱布，这才开口：“用完了。” 池萤不由愣了下 ：“那你......” 她原本 想说那你不会直接问工作人员要吗？ 但话到嘴边，终究是没说出口。 尽管不想承认。 但她了解他。 脾气古怪，顾渊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根本不愿意和其他人说话，所以小时候才会被镇上的小孩子喊作哑巴。 后来，渐渐长大，需要和人打交道的场合越来越多，他也慢慢改了一些。虽然依旧寡言少语，但总归不再像以前一样沉默了。 然而到底没改掉多少。 比如现在，顾渊宁愿大费周章跑上来找她拿药，也不愿意主动去询问工作人员，明明后者才是更简单的解决办法。 池萤选择性忽略顾渊或许只是借这个机会找自己说话的可能。 她问：“你签了几期合同？” 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顾渊低眸，眼神里几分疑惑。 对上他探询的目光，池萤有些不自在，于是稍稍别开视线。 “只签了一期的话。”她盯着院里长势茂密的榕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录完这期节目就走吧。” 池萤对顾渊的感情很复杂。 她曾经对他的心动是真的，喜欢是真的，突如其来却又持续多年的勇气也是真的。 所以她现在的确生他的气，也不会原谅他。 但她并不恨他。 至少不是那种在感情中受挫后希望对方挫骨扬灰不得好死的恨。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们两个从此以后可以不要有任何交集，各自过着 各自的生活。互不打扰、毫不相干。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不擅长和人沟通交流，顾渊来参加《奇遇小镇》显然并不怎么好过。今天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缺药，后面肯定还会发生更多的事情。 池萤没有那种喜欢看别人受.虐的乐趣，所以这一切都没有必要。 他回归他的生活，她录她的节目。两个人自此不再有瓜葛，这样就很好了。 池萤是这么想的。 但听完她的话，并未开口，顾渊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药膏和纱布塞回池萤手里。 接着转头就走。 竟然连一句谢谢也不说。 “......” 站在原地，看 着 顾渊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池萤目瞪口呆。 她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替他考虑！ 这狗男人就活该自生自灭！ 午休过后。 下 午的活动并不复杂，只是在珠溪镇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参观了几栋比较有历史特色的建筑物，又 品尝了一下 当地的特色美食。 很快到了傍晚。 一日三餐都需要自己解决，下 午老乡送了几尾活鱼过来，大家商量了一下 ，决定一半烧烤一半煲汤。 围坐在篝火前可以热热闹闹聊天，煲汤就只能呆在厨房里干等着 。 考虑到成片效果，自然是烧烤要更好些，所以这大概也算个值得嘉宾们努力争抢的项目。 于是姜瑜立即举手：“我会烧烤！让我来烤鱼 ！” 池萤冷眼旁观，不得不赞一句小白花的生命力实在过于旺盛。 明明中午饭桌上，还被顾渊怼得脸色发白早早回了房间，现在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在篝火旁和别人聊天。 平心而论，如果是池萤自己，也不一定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 “那我去煲汤。” 于是她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另外一个，又 冲裴秋里眨眨眼，“你留下 来烤鱼吧。” 论名气论资历，裴秋里在所有嘉宾里排最后。倘若池萤不开口，他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老老实实去厨房煲汤。 明白池萤这是在照顾自己，裴秋里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网剧cp要炒热度，自然也留了下 来。 四个人在篝火旁烧烤。 煲汤的自然只剩下池萤和顾渊。 经历过今天中午的事，池萤根本懒得说话，除了吩咐顾渊干活外一个字也不多说。 而顾渊本身又 异常沉默寡言。 于是厨房里出乎意料的安静，除了烹饪时不得不发出的响动，竟然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池萤安安静静在厨房里煲汤，直到裴秋里忍不住跑过来告状。 “那个姜瑜简直有病！”偷偷把她拉到没有监控的死角，一向热情开朗的裴秋里难得气愤起来，“萤姐你不知道，她就是......就是有病！” 气得不行，他比划着 说了半天，池萤才懂了个大概。 其实说起来也并不复杂，无非就是姜瑜趁池萤不在的时候又 作妖。面上装着 和蔼可亲地问裴秋里和网剧cp关于池萤的看 法，实际暗地引导他们说她的坏话。 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裴秋里当即替池萤反驳。 但他才入行没多久，年纪又 小，根本不懂娱乐圈弯弯绕绕的那一套。小白花颠三倒四柔柔弱弱说上几句，竟然直接把他的原话曲解了。 “我压根不是那个意思！” 想反驳又 害怕再被姜瑜歪曲，裴秋里气得脸都红了，“那人真 的有病！” 裴秋里不太会骂人，翻来覆去也只说出有病两个字。 池萤就笑了。 “行了。”她拍拍他的肩，“这才多大一点儿事。” 无非是不入流的挑拨而已。 但没想到姜瑜胆子居然这么大，想了想，池萤让裴秋里先回去。 烤鱼费功夫，烧烤用的燃料很快就没了。 裴秋里和网剧cp里的男主去工作人员那边拿燃料，留下 姜瑜和女主在篝火旁。 过了一会儿，调料也没了。 姜瑜心思压根不在烤鱼上，一直在东扯西扯，手上根本没任何东西，不好再支使旁人，于是站起身去拿调料。 调料放在厨房外间。 姜瑜迈进门，就看见池萤也在外间。 在外面还是笑语盈盈的样子，一看 见池萤，姜瑜脸色就直接冷下来。 她不 免想起今天她跌进池塘狼狈不堪的模样，还有午饭时顾渊不留分毫情面的回怼。 把今天吃的两次亏都归结在池萤头上，姜瑜看 了眼厨房里间，没看见顾渊的身影，于是冷冷扯起嘴角：“阿萤姐姐也在呀。” 已经想好要说什么才能刺激池萤，她正准备继续往下 说。 就被泼了满头满脸的汤。 事先放了一会儿，鱼汤没有刚出锅时那么滚烫。但到底还有几分温度。 略显粘稠的液体顺着姜瑜的头发往下 淌，又 从衣领灌进去，就像是白天落入池塘时淤泥涌上来一样，有种粘腻的触感。 姜瑜整个人都呆住。 愣了几秒，回过神 ，她尖叫：“池萤！” 她想冲池萤扑过去，却被按住额头用力一推，直接跌坐在地面上。 鱼汤撒了满地，地面格外湿滑，她穿着 高跟鞋不好使力，一时站不起来，只能坐在污水里拼命挣扎。 池萤抱臂站在一旁。 兴致缺缺地观赏了一会姜瑜挣扎的模样，她伸手掩住呵欠：“别怕，这只是警告而已。” 娱乐圈厮杀分外残酷，杀红了眼，人人都想踩着 别人拼命往上爬。姜瑜的心态她能理解，但她从来不想、也不乐意当别人的垫脚石。 嫌弃鱼汤粘腻的手感，池萤抽了张纸巾，这才俯身，用力捏住姜瑜的下 巴。 “下 次再敢惹我。” 她轻声说，“就没这么容易收场了。” 姜瑜被泼了满身满脸的汤，又 重重摔了一跤。根本站不起来，她浑身都在疼，偏偏下颌还被狠狠捏住，只能被迫仰起脸：“你疯了！信不信我把视频放出去！让你在娱乐圈呆不下 去！” 这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居然在有监控的厨房这么疯！ “哦？” 听见姜瑜这么说，池萤微微一笑，“视频？你到哪里去找视频？” 说着，她稍稍使力，迫使姜瑜偏头去看 监控的位置。 原本亮着 红灯的摄像头此刻漆黑一片。 显然是被事先切断了。 “凡事都要做好万全准备。”收回手，池萤居高临下地俯视姜瑜，“你想拿我当垫脚石，你背后的人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笑语盈盈，她这几句说得格外平静。 落在姜瑜耳里却像听见了恶魔低语。 经纪人当初只让她针对池萤，并没说分寸如何，但她实在太想翻红了。 所以才这么不管不顾。 敏锐觉察到姜瑜眼底的慌张，池萤轻嗤一声。 她收回手，把纸巾揉做一团，直接丢进垃圾桶里。 浪费了小半锅鱼汤，姜瑜失魂落魄地离开后，池萤重新回到里间煲汤。 没多过久，先前被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支使出去的顾渊回来了。 才收拾过姜瑜，池萤心情格外不错，甚至看顾渊都有几分顺眼。 她正准备吩 咐他去盛汤，却看见男人站在外间，默默注视着 麦克风的方向。 池萤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方才她的确关掉了监控，但临时起意，一时疏忽，竟然忘记了外间还有收音的麦克风。 那她刚才和姜瑜的争执...... 右眼皮狠狠跳了下 ，池萤不由开始回忆刚才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如果录音流出去，被其他人听到，会产生什么影响。 池萤回忆了半天，总觉得自己似乎不太能占上风。 她还在思索要不要拜托郑山河帮忙删除一下 音频，就看见顾渊朝麦克风的方向走去。 “嘟”的一声。 重新打开被关闭的麦克风，顾渊回头，看 向目瞪口呆的池萤。 “不用谢。” 他平静地说。 第22章 不知道是那锅鱼汤还是池萤威胁的功劳, 总之，至少在吃晚饭的时候，姜瑜没有再作妖。 一直闹腾想搞事的小白花难得安静下来, 池萤也终于能好 好 吃上一顿饭。 晚饭过后。 节目组没再安排其他的活动, 从饭后一直到睡觉前, 这几个小时的时间 都 留给嘉宾们作自由 安排。 没什么其他事可做, 池萤搬了 个小板凳坐在院里, 看着天边的晚霞。 珠溪镇和桃花镇有几分相似, 傍晚云霞分外灿烂, 晚风吹过，送来些许零碎的小孩嬉闹和狗叫声。 不远处炊烟袅袅。 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自从搬来申城后，池萤再没有回过桃花镇。将近十年的时间 ，她也不知道现在的小镇究竟变成了 什么模样。 “萤姐！” 正这么想着，背后传来裴秋里的声音。 池萤回头, 看见他举着个手机朝这边走过来。 一开始她还在没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不过当裴秋里边走边说话的时候, 池萤就懂了 ，他这是在开直播。 虽然 新人资历浅，但裴秋里长相出众，又是沈淮安亲自选出来挑大梁的男主。《过风》宣传一上线就立刻有了 不少颜粉, 加上《奇遇小镇》官微的推波助澜，也算是小有名气。 在这个时候开直播是个极其聪明的做法，既能巩固人气又显得亲近随和。 池萤刚在心里赞了 句裴秋里，就见大男孩咧嘴一笑：“萤姐, 大家想看你呢！” 这倒是让池萤有几分不知所措，难得愣了 一下。 自己没有开过直播，同样的, 她也没参加过其他人的直播。 原因无他，不像微博可以 随心筛选删除恶意评论，直播弹幕全 部都 是实时的。虽然 池萤平时并不把那些□□放在心上，但看到了 心里总归会 有些不舒服。 没有人会 喜欢当面 被指着鼻子骂，所以 她干脆直接不开直播。 但眼下裴秋里都 举着手机站到了 面 前，池萤不好 拒绝，只能笑着同观众打招呼。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她的笑容难免有几分拘谨。 弹幕反响却非常热烈。 【哇阿萤姐姐刚才愣住的模样好 可爱哈哈哈哈是不是我们小裴把她吓到了 ！】 【上帝啊为什么她穿白T都 这么好 看啊这就是顶级美人和我的区别吗？】 【呜呜呜我可以 ！漂亮姐姐摩多摩多！】 裴秋里佯装恼火：“完了 萤姐，你一来她们都 不想看我了 ！” 他把那些夸赞的弹幕指给池萤看。 没有想到气氛会 这么好 ，池萤有些惊讶，更 多的却是她自己都 没有觉察到的放松。 以 前她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 现在看来，她的路人缘或许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 池萤这么想着，当弹幕纷纷要求她在裴秋里的直播间 多待一会 儿时，就没有拒绝。 裴秋里索性直接搬了 个小板凳，坐在池萤身边。 不挑地方 ，他们就这么坐在大院里直播，一会 儿应弹幕要求唱几句歌，一会 儿做几个搞怪动作。 十几米开外，宿舍楼梯间 的阴影里。 顾渊拿着手机，沉默地看着树下的两人。 隔的距离远，只能看见池萤和裴秋里的背影。两个人凑得很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偶尔有一些零星的愉快笑声被晚风送过来，落在没有开灯黑漆漆的楼梯间 里。 光线黯淡。 分辨不清男人究竟是什么神色。 顾渊就这么默默看了 许久，当云霞渐渐散去，天边星光初现，才重新解锁手机。 屏幕上，裴秋里的直播间 右上角显示，这场直播已 经进行了 两个多小时。 微光映亮顾渊面 无表情的脸，他给被顶到最前排称赞池萤的那几条弹幕飞快点了 赞，然 后迅速退出直播间 ，把手机放回衣兜里。 顾渊悄无声息从楼梯间 离开。 转过拐角，他差点儿与郑山河撞个满怀。 “不好 意思不好 意思！”夸张地鞠了 一躬，郑山河抬头，又满脸惊讶，“哟顾老师您在这儿呐，怎么一个人呆着啊？” 姜瑜早早回了 房间 自不必提。 池萤和裴秋里在做直播，网剧cp则 是趁着这段自由 时间 叫上摄影师去镇里拍素材。 孤家寡人的只剩下顾渊一个。 顾渊一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对上郑山河这种行事风格百无禁忌的类型，更 不知道怎么相处。 皱了 下眉，他淡淡应了 声，然 后绕开郑山河直接走了 。 受到冷遇也不生气，郑山河耸了 下肩，溜溜达达回了 工作人员那边。 “郑导。”他一回去，副导演就跟他告状，“顾老师今天总共就没说上几句话，咱们到时候该怎么剪啊。” 一天下来顾渊说过的话用一只手都 能数的过来。 就算后期剪辑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可能从头到尾都 剪默片。 “哦，知道了 。”根本 不在意，郑山河拖过一把椅子舒舒服服坐下，开始认真打手游，“不用操心这个，你忙别的去吧。” 副导演：“......”行吧。 这节目到时候不扑简直没有天理。 池萤和裴秋里结束直播时，网剧cp也刚好 从镇里回来。 “我们在镇上发现了 好 东西！”一进来，女主楚悦然 就兴奋地拉住池萤，又转头去叫男主，“齐律，快把铜钱拿过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好 几个跟拍摄影师。 于是池萤就懂了 ，这只是一次镜头下的表演而已 。 但本 着敬业精神，她还是装作很有兴趣地凑了 过去，听楚悦然 讲这几枚铜钱究竟有什么用处。 据楚悦然 说，这是她和齐律在镇里闲逛时某个老婆婆给她的。整整齐齐一共三枚铜钱，正面 被朱砂染红，反面 被木炭染黑。据说可以 通过抛掷铜钱的方 式测算姻缘。 “我和齐律都 抛过了 。” 楚悦然 笑眯眯的，语气里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娇羞，“两正一反，说明最近会 有小桃花呢。” 话说到这份上，连裴秋里都 听懂了 。 老婆婆八成是节目组特意安排的工作人员，毕竟《奇遇小镇》主打美食加悬疑向，白天的所有活动都 尽力往美食方 面 靠，现在到了 晚上，终于有了 点和悬疑沾边的东西。 池萤在心里默默吐槽了 一下节目组的设置未免过于老套，然 后伸手拿过铜钱，在镜头下，轻轻朝空中一抛。 摄像机立马怼上去。 三枚全 是灼目耀眼的红色。 “ 哇！”楚悦然 立刻捂住脸，语气十分夸张，“看来萤姐最近要撞桃花啦！” 裴秋里和齐律也在一旁拼命应和。 心知肚明这些不过都 是瞎掰的，但面 对镜头，池萤不得不尽力摆出一点儿羞涩的表情，然 后一把抓过裴秋里：“你来你来。” 手气一般般，裴秋里只抛出了 一正两反。 “这是不是老天爷让我沉迷事业好 好 工作啊。”裴秋里故作忧愁，露出一副痛苦不堪的神情，“不知道等我以 后年纪大了 还找不找得到对象。” 他这话说得俏皮，周围的摄影师都 被逗笑了 。 连池萤也禁不住去锤他：“你才多大！” 大家互相开了 会 儿玩笑，又补拍了 几个镜头。正准备结束这一段的拍摄，站在一旁，裴秋里却格外眼尖：“顾老师！” 原本 只是去取白天落在厨房里的东西，顾渊故意走在没有什么光线的阴影里，却依旧被裴秋里逮了 个正着。 背对着众人，他眉峰瞬间 收得很紧。 最后却还是转了 身，一言不发地朝他们走过去。 “顾老师也来试试吧！” 裴秋里十分热情，把铜钱直接塞到顾渊手里，大大咧咧道，“这是测姻缘的！刚才萤姐可是撞了 大桃花呢！” 他说得自然 ，池萤右眼皮不禁跳了 下。 裴秋里这孩子在哪壶不开提哪壶方 面 简直造诣颇深。 余光瞥见池萤稍显不自在的表情，顾渊没说什么，只是依着裴秋里的指示抛掷铜钱。 摄像机怼上去。 院里就有瞬间 的沉默。 在镜头下泛着乌黑光泽，三枚铜钱排列得整整齐齐。 竟然 全 部是反的。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 觉察到气氛有些尴尬，楚悦然 立马出来打圆场，一边笑一边冲摄影师示意，“这段剪掉后期不要播哈，顾老师咱们再来一次啊。” 换做其他嘉宾，抛出这样的结果倒也没什么，甚至可以 在后期专门 高亮加上注孤生的人设。 但天色渐晚，院里淡白的照明灯光下，男人冷着眉眼，眸色很沉。明明依旧和白天一样没什么表情，却让人无端看出一种肃杀感。 池萤不由 拧了 下眉。 “对对对！”裴秋里连忙拿起铜钱，“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不由 分说，他把铜钱塞给顾渊。 顾渊微微皱眉，但并未开口 拒绝，沉默着，再抛了 一次。 “......” 然&zwnj ;后。 盯着三枚黑色铜钱，大家都 闭嘴了 。 已 经开始后悔为什么方 才要喊那一嗓子，裴秋里额上薄薄一层汗，他正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打圆场，就看见顾渊伸出手。 慢吞吞的，缠着纱布的手一枚一枚捡起铜钱，收拢掌心，然 后再次抛向空中。 这一次抛掷的力度很大。 铜钱叮叮当当地滚远，十几秒之后，终于一边打转一边停下。 摄影师连忙扛着摄像机凑上去，然 后就是一愣：“这......” 和前两次的情况如出一辙，滚落在地上，黑色铜钱沾了 尘土，显得灰扑扑的。 一连三次。 顾渊扔出的结果竟然 都 是大凶。 并没有跟上去看自己究竟扔出了 什么结果，顾渊站在原地。 仿佛已 经知道了 结局，面 无表情，他抬眸看了 池萤一眼，径自转身回房了 。 第23章 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 院里淡白的照明灯串成一线, 随着晚风轻轻摇曳。飘忽不定的灯光下，男人清瘦背影被拉得细长，而 后慢慢被愈发深邃的夜色吞没, 无声无息。 看着顾渊直接离开, 众人愣在原地。 许久没有人说话, 院里一片沉默。 “呃......”最后, 还是首先拿出铜钱的楚悦然开口, 试图活跃气氛, “这都是随便玩玩的, 不能当真对吧？” 那三枚铜钱不过是节目组工作人员交与她的。 一开始连上面的朱砂都没抹匀，沾了满手红色，还费了好几张纸巾去擦。 根本不含任何 玄学成分 ，这只是最普通的节目道具。大家随手投掷讨个彩头，顺便录点儿素材, 没有一点儿值得相信的地方。 “对对对。”裴秋里 连忙接腔，“咱们就是玩玩, 玩玩而 已。” 他们这么一圆场，剩下的人自然也不好说什 么，纷纷附和起来：“就是就是。” 话虽如此，大家的笑容还是有点儿僵硬。 投掷出一次全反也就罢了, 偏偏一连三次都是大凶。娱乐圈里 私下有些不成文的讲究，不免就有人往其他方向想。 “这顾老师不会真的这么惨吧？” 录制结束，跟拍摄影师陆续离开，有压得极低的声音被风送过来。 干他们这行的跟着节目组剧组天南地北到处跑, 没少见些邪乎的事。许多东西不能摆到台面上讲，但总归人各有命，由不得旁人不信。 晚风里夹杂着似有若无的议论。 池萤微微皱眉。 一旁, 裴秋里 又紧张看向她。 “萤姐......”一改先前拉顾渊玩游戏的兴致，裴秋里&zwnj ;脸都白了，“我要不要去找顾老师道个歉啊......” 要不是他先前叫住顾渊，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 池萤看了眼顾渊紧闭的房门，轻轻摇了下头：“没事，只是巧合而 已。你别太放在心上，早点回去休息吧。” 裴秋里 一向很听她的话，见池萤这么说，就放了几分 心，和网剧cp一同回了宿舍。 没有和他们一同上楼，池萤独自站在院里。 她盯着那几串摇曳的淡白色灯光，脑海里却还是顾渊方才轻描淡写看过来的那一眼。 一连扔出三次大凶，顾渊的反应算得上极平静。没有生气，没有不满，更没有无端被指摘的恼羞成怒。 他朝她投过来的目光也毫无波澜。 同往常一样，看不出任何 波动起伏的激烈情绪。 然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样冷静从容的眼神。视线对上的瞬间，池萤仿佛又回到了几周前《S.T.A.R》演出的舞台，她坐在台下，目光毫无防备地同台上饰演恶鬼的顾渊相撞。 这一次，依旧是他先错开了视线。 池萤心情有些复杂。 她自然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相信什 么所谓的撞桃花，更不信顾渊随手扔出的三次大凶。 但或许是院里飘摇不定的照明灯过于惨淡，衬得男人离开的背影有几分 萧索，看上去格外孤单。 他难道真信了？ 池萤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又无语又好笑，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敲开顾渊的房门跟他解释这不过是节目组的游戏道具，根本没必要当真。 不过晚风一吹，这种莫名的冲动很快被压下来。 在想什么呢。 池萤垂眸。 她和顾渊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一起录制节目的嘉宾而已。她不需要、也没有立场去和他多作 解释。 三面环水，珠溪镇的夜很凉。 夜风吹过来激得人一哆嗦，池萤收回视线，独自上楼。 为了赶来珠溪镇录制节目，池萤今天早上起得很早。 白天还不觉得如 何 ，拍摄素材时也不怎么累。但一回到房间，潮水般的疲倦就涌上来。 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洗漱过后，池萤给韩知意发了条微信，报备一下今天的情况，然后就一头栽到了床上。 一秒钟陷入沉沉梦境。 没有认床的习惯，这一觉她本该睡得很好，但却在一种诡异的摇晃中不得不迷迷糊糊睁开眼。 搞什 么鬼...... 意识还很朦胧，池萤躺在床上，晕乎乎地想。 就算郑山河铁了心要搞什 么悬疑向的节目，也应该提前通知一下他们这些参与录制的嘉宾。大晚上连觉都不让人好好睡，犯什么神经跑来拼命摇房子？ 最后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的瞬间。 池萤直接清醒了。 “咣！ ” 仿佛为了应和她脑中的想法，原本摆在桌面上的杂物摔在地上，发出沉重响动。 四周都是轰隆隆的声音，夹杂着分 辨不出的高声哭叫。 这是一场突如 其来的地震。 意识到发生了什 么，清醒的瞬间，池萤直接从床上跳起来。 顾不上开灯，在黑暗里 ，她踉踉跄跄地冲到门边，伸手握住门把手，想要从房间里冲出去。 然而，一连尝试好几次，紧紧嵌在墙体里 ，房门纹丝不动，没有一丁点儿想要打开的意思。 耳边轰鸣声和尖叫声愈发清晰。 池萤呼吸急促起来，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地震发生的现在，她被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指尖绷紧，池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没事的。 她安慰自己。 不会有事的。 这片区域不是地震多发区，即使今天突如 其来发生了地震也不会太大。只要等待第一波最剧烈的地震过去，就会有工作人员前来把她救出去。 但或许是轰鸣声和哭叫声越来越嘈杂，池萤躲在墙角，不由咬紧了唇。 她并不知道工作人员什 么时候才会发现她不在，整个节目组有那么多的人，逐一清点人数需要很长时间。 如 果在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余震，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要怎么办？ 从小到大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随着愈发剧烈的摇晃，池萤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也越来越多。 没有照明，房间一片黑暗。 蜷在角落，有那么几秒，池萤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十五岁的夏天。申城的雨夜里 ，她躲在黑漆漆的杂物箱中。空气一点点稀薄，眼前也逐渐朦胧。 “砰！” 仿佛回忆投映到现实。 原本紧闭的门被一脚重重踹开。 似乎和十五岁的那个夏天一模一样，却又有些不同。 月色下，褪去青涩，男人眉眼沉着锋利。那双漆黑的眸子却不似往日般毫无情绪，月光清朗，将他眼中的担忧焦急照得分 明。 冲进房间里，顾渊一把抱起池萤。 这一波地震强度实在是不小。 虽然远远达不到屋毁人亡的程度，嘉宾和工作人员却还是全部都跑到了院里空旷的地方。 网剧cp里 的楚悦然在逃出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又疼又怕，此刻不免小声啜泣起来。 而 或许是惊吓过度，姜瑜直接晕了过去。 原本不平静的场面愈发混乱，按人中的按人中，找药的找药，其间还夹杂着郑山河声嘶力竭试图清点人数的吼叫。 “搞了半天顾老师今天扔出来那三次大凶说的是地震这事儿？” 裴秋里 从房间里出来得匆忙，站在大院里，他脚上一只拖鞋一只运动鞋，表情有些呆滞，“不是我说，这算得是不是太准了..... .” 呆滞完，他扭头，在一片混乱中找到池萤和顾渊：“萤姐！你和顾老师没事儿吧！” 避开吵闹喧嚷的人群，站在角落里，池萤抬头看向顾渊。 她是被他直接抱起来一路冲出去的，被结结实实地护在怀里 ，没有半分 疏漏，自然一点儿也没受伤。 但顾渊就没这么幸运了。 为了营造出田园气氛，节目组在嘉宾宿舍楼的走廊外悬挂了不少玉米辣椒一类的作 物，又绑了些刻意做旧的铜制风铃。平时在镜头下看着小巧可爱，关键时候就成为了致使人受伤的凶器。 刚才他抱着她出来的时候被砸了好几下。 借着月色，可以看到额上青紫一片，手臂似乎也被划伤了。 “有纱布和酒精吗？” 池萤声音还有些发颤，转头看向裴秋里 。 额头上的瘀伤可以暂且不处理，但被铜制风铃划出的伤口不能掉以轻心。倘若处置不得当，还有进一步感染恶化的可能。 “有有有！” 裴秋里 房间里还有今天工作 人员送来的小药箱，住在一楼，他并不担心余震，连忙跑回去拿。 回来的时候甚至还带了个小手电筒：“我帮你们照着！” 方才的地震切断了整个珠溪镇的供电，手电亮起，借着这一簇光看清顾渊的伤口，池萤直接拧了眉。 比想象中要严重许多，或许是出来时太匆忙，撞在风铃上的那一下过狠。顾渊手臂上被划出的伤长而深，不断渗出的血珠沿着线条利落的手臂往下淌，很快在地上积出一小滩血色。 池萤只在《S.T.A.R》的舞台上见过他受这么严重的伤。 她盯着那道略显狰狞的伤口，呼吸不免有些急促。 捏着蘸满酒精的棉球，池萤的手都在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此刻，从冲进她房间到出来一直都没说话的顾渊却开了口。 “没事。” 在院内吵嚷哭叫的嘈杂背景音里，男人嗓音低沉。 仿佛先前踹开房门时眼里的焦急紧张担忧都是错觉，他的语调一如 既往平静而 冷淡，听不出任何 情绪。 以往，池萤总是不太喜欢顾渊这种无论发生什 么都八风不动的模样。 但现在，他只说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很莫名的，她心里 那些乱七八糟翻涌波动的念头竟然在瞬间平息下来。 池萤微微吸了口气。 提醒自己保持理智，她开始给顾渊处理伤口。 冷静下来，这件事变得没有那么困难。 曾经参演过一部医疗剧，池萤在做准备时恶补了不少急救知识，现在手边有药品还算齐全的小药箱，没过多久就处理好了顾渊手臂上的划伤。 “明天要去医院打破伤风针。” 回忆着那些急救措施，给纱布打上结，池萤抬头，想要叮嘱更多，“不然.. ....” 一抬头，对上顾渊淡漠沉静的视线，她的话却瞬间卡在了嗓子里 。 从劫后余生的惊吓中慢慢回神，池萤突然想起来，他这伤是因为她才受的。 和十五岁那年的夏天一样。 当所有人都放弃寻找她的时候，是他在库房里翻开一个又一个箱子，从白天找到黑夜，最终把她从杂物箱里 找出来。 近十年后。 当所有人都拼命往外冲的时候，他却又不管不顾地往里 跑，踹开那道怎么也打不开的门，把她护在怀里 小心翼翼地抱出来。 不可否认，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在这种时刻，池萤总是会禁不住产生一种或许顾渊真的喜欢她的感觉。 可下一瞬，想起那句“小鱼是我的妹妹”，池萤却又不确定了。 她害怕他真的把她当妹妹。 从小到大，顾渊待她一贯是纵容的。但那种纵容从未越过任何界限，就像她小时候喊他顾渊哥哥一样，没有做出过任何正面回应，他对她一向是兄长对妹妹的好。 池萤甚至都不知道顾渊先前的道歉究竟是出于什 么心态。 或许只是出于一起长大情分 的愧疚，或许又是什么她根本猜不透的其他情绪。 思绪一片混乱，池萤摇了摇头，把这些繁杂的念头全从脑海里赶出去。 “不然......”深吸一口气，她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不然很可能会感染。” 说完这一句，池萤低头，准备给缠在顾渊手臂上的纱布打上最后的结。 然而，稍稍往后退了半步，顾渊直接躲开她的手。 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池萤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顾渊喊她的名字。 前几次都叫她小鱼，这一次，顾渊喊了她的全名。 “池萤。” 他轻声问，“你信命吗？” 第24章 院里人声嘈杂。 顾渊这一 句问得极轻, 被冷风一 吹，断断续续隐没在风里，几乎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但池萤还是听见了 。 没有立刻回答, 她眨了下眼。 顾渊为什么要问这个？ 池萤下意识想到了今天被他掷出的三 枚铜钱, 抬头想要解释那不过只是节目组安排的游戏道具, 结果算不得数, 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可一抬头, 正对上那双深沉幽微的眸子。 似乎很在意她会说出怎样的答案, 男人专注而认真地凝视着她。月色和星辉一 同落在他眼底, 零零碎碎闪着光，让人辨不清漆黑眼瞳中的情绪。 池萤心尖莫名颤了一 下。 错开视线，她只是低了 头，小心去系最后一个结：“不信。” 并不知道顾渊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确实 是不信命的。 如果她信命, 她现在就该顺其自然，安安心心 在池家当个被娇养的大小姐。她不会选择与浮光娱乐签下合约, 不会走上演艺事业这条路，更不会在当初偷偷喜欢上他。 倘若这一 切都是命运生拉硬拽的安排，池萤会后悔。 然而所有的选择都由自己做出，即使结果并不如意, 她也从来没有一 瞬因为曾经的选择而产生过悔意。 这是她自己选的，她不会、也不屑去后悔。 心里这么想着，池萤系好最后一个结。 就听见一 声极轻的笑。 笑声真的很轻，同风声融在一处, 须臾便隐没在夜里。 但声线却极为熟悉，低沉而清冽，勾得人一阵心痒。 手里还抓着纱布, 池萤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这是谁在笑，不可思议地抬头。 在台下，顾渊一 向不怎么笑。 与其说不怎么笑，不如说他离开舞台后就从来没什么表情。无论平静还是生气，都是同样一张冷着眉眼、毫无情绪波动的脸。 然而此刻，仿佛站在《S.T.A.R》第一幕的舞台上。 月光自头顶洒下，站在微凉的月色里，男人唇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比当 初在舞台上的那个笑容还要轻，似乎被风一 吹就能轻易吹散。 但很罕见的，明明身后是冷寂萧索的夜，那双一贯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却像是浸在烈日里，难得沾上几分灼热滚烫的温度。 顾渊没说什么。 在池萤和裴秋里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他伸手，轻轻揉了 下池萤的发顶。 这一 切发生得太突然。 于是池萤直接懵了。 直到天色泛出鱼肚白，郑山河跑来问她：“白天暂时录不了 节目，你是回申城还是继续在珠溪镇待着？”的时候还有几分茫然。 “都......” 脑海里全是顾渊那个突如其来的笑，池萤一时没回过神，“......都行。” 郑山河没见过她这种茫然失神的模样，皱了下眉，又问站在一旁的裴秋里：“小裴，你呢？” 比池萤反应更迟缓，裴秋里手里的电筒还没关，呆呆站着，他魂不守舍：“哦......”竟然连问题都不答。 郑山河：“？？？” 这一 个二个昨天晚上都被地震给震傻了？ “那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吧。”想了想，他大手一 挥，直接替他们做了 决定，“我带小姜回趟申城。” 楚悦然那一跤摔得不重，上药后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姜瑜却还是一副被惊吓到神智不清的落魄模样。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到大医院去检查一下，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节目组要担责任。 听见郑山河说到申城，池萤终于回过神。 “顾渊呢？”定了 定心神，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手臂上的伤到底不太好处理，待到 清点过人数，事态稳定下来，节目组就找车把顾渊送回了 申城。 因为不确定之后还不会有余震，怕路上再出什么状况，只派了 几个工作人员跟着，没让别人一 同去。 敏锐觉察到池萤没再喊顾渊顾老师。 郑山河挑了 下眉，开口时，还是一派轻松自在的样子：“伤口都处理好了，顾老师好像在城里有些 事，听小杜说他大概晚上能回来。” 小杜是郑山河安排去送顾渊的工作人员之一 。 虽然平日性格跳脱，关键时候，郑山河处理事情的能力却还意外的靠谱，昨夜没一会儿功夫就控制住了 乱糟糟的局面。 听他这么说，池萤安心几分：“谢谢郑导，我知道了 。” 郑山河只是笑笑，转身又去叮嘱其他人。 昨夜那场地震没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除开顾渊和楚悦然，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受了 轻伤。 但节目组事先搭建的置景被毁掉了 不少，只能抓紧时间赶快修补。 工作人员在院里忙碌。 不录制节目，无事可做，又害怕后面可能会有的余震，不能回宿舍，池萤他们只能待在外面发呆。 坐在树下，池萤还在想着昨晚发生的事。 顾渊为什么要笑？难道她说了 什么很可笑的话？ 可她也只是说了 一 句她不信命而已。 池萤并不觉得这句不信命有什么令人发笑的地方。 而更让她在意的，是顾渊笑完之后的那个动作。 顾渊一 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更讨厌与人产生任何肢体接触。即使她和他从小一 起长大，他也几乎没有做过这么亲昵的动作。 当 然，那两晚上的荒唐不能算在内。 发顶处似乎还留有男人手掌轻轻抚过的触感。 自己伸手摸了下，池萤愈发茫然。 小的时候，她还能猜到顾渊在想什么。但这么多年过去，慢慢的，她越来越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了 。 池萤拧眉思索着，并未注意到一旁裴秋里打量她的目光。 地震发生得突然，惊吓和匆忙并重，录制节目的嘉宾都没了 平日一起床就要化全妆的心思，纷纷素颜出镜。池萤自然也不例外。 但她不化妆依旧是极漂亮的。 五官天生明艳精致，即使此刻轻轻蹙眉，眼角眉梢也自然而然地透着说不出的妩媚风流。让人禁不住多看几眼。 看了 好一会儿，裴秋里收回视线。 回想起昨夜顾渊看池萤的眼神，又想到自己曾经听到过所谓清纯白月光的八卦，再回忆起第一 次见面时饭桌上微妙的气氛，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去特么的垃圾坊间小料！ 全部都是假的！假的！ 顾渊随着节目 组的车回到申城。 有池萤在，手臂上的伤口处理的及时，到了医院，医生也不过只是拆开纱布重新消毒了 一 遍，又开了 几支修复祛疤的药膏。 没有什么大碍，他原本该立即随着节目组再返回珠溪镇，但从医院出来时，却收到了一 条微信。 微信来自一个被他备注成【邱医生】的人。 邱医生：【你还好吗？昨晚的地震有没有影响到你？上一 次约定的诊疗时间是今天，还能按时过来吗？】 顾渊微微皱眉。 他查看了 一 下今天的日期，这才发现，之前定下来参加《奇遇小镇》的时候过于匆忙，没有仔细查看行程，竟然都忘了 自己原先的安排和录制节目的时间有冲突。 还好今天白天无论如何 不可能录制节目，顾渊想了想，让工作人员先回珠溪镇。 “顾老师。”被郑山河派来的小杜稍微有点儿死心眼，“我们走了 ，您一个人怎么回珠溪镇啊？” 顾渊没开口。 沉默着，他只是举起手机示意。 “那......” 节目组上下都知道顾渊不爱说话的习惯，小杜揣摩了一 下，突然灵光一 现，“您的意思是，到时候您让助理把您送过来？” 依旧不出声，顾渊点点头。 地震来得突然，节目组那边乱作一 团，见顾渊没事，小杜也就没再坚持。打了 声招呼便开车走了 。 他离开后。 顾渊并没有联系王晋，在医院外的药店买了个口罩，遮去大半张脸，然后用手机叫了辆网络专车。 或许是因为昨夜的地震，又或许只是本身就比较健谈。 一 上车，司机就开始兴奋地同顾渊讲话，从申城几十年都没怎么地震讲到他家昨天晚上摔碎了两个盘子。 然而他兴致勃勃说得唾沫飞溅，却始终没听到后排传来任何 一 句应和。 “什么怪人......” 到达目的地，关车门时，顾渊听见一 声嘀咕。 面无表情，他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下车走了 几步，来到熟悉的镂空花门前，按响门铃。 年过半百，邱医生住在装潢精致的老洋房里。 屋外种满了各色新鲜绿植，风一吹，送来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我还想着你今天可能没时间来了。” 把顾渊引进门入座，邱医生给他倒了 杯茶，又笑着说，“昨天晚上那场地震可真是怪吓人的。” 和搭乘网络专车时一样，面对邱医生的闲谈，顾渊依旧没说话，只是伸手接过茶杯，小口小口抿着茶。 邱医生没有一 点儿不高兴。 她在离顾渊几步开外的地方坐下，笑着看他喝茶， 心思却不免跑到其他地方去。 她记得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 还是十二三 岁的年纪，容貌尚显青涩。少年敛着眉眼，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他不说话，也不出声，只是低头安安静静喝着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 般。 但邱医生看见了 。 死死捏着茶杯，少年指尖绷得很紧，苍白手背上更是显出几道分明的青筋。他借着端起茶杯时的动作偷偷打量她，看似沉静无波的眼神下是潜藏的警惕与疏离。 那个时候她就懂了 ，这个被特别介绍来的孩子并不只是普通的不爱说话而已。 “最近还好吗？” 邱医生极其耐心，等顾渊喝完这一 杯茶，才缓缓开口。 顾渊放下茶杯。 简单回忆了 下最近发生的一 切，他微微皱眉，开口却说的是：“还好。” 邱医生自然没错过他皱眉的动作，但面上不显，她的语气一 如既往温和。 又状似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通常是邱医生说的更多，顾渊只回答一 两个字。 这么聊了 一 会儿，邱医生感觉时机正好合适，于是声音愈发温柔：“现在情况怎么样，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还会不舒服吗？” 语调温和，邱医生神色也亲切。 但她一开口，顾渊就瞬间变了脸色。 仿佛回到《S.T.A.R》即将开演时的后台休息室，搭在真皮沙发上的手猛地攥紧，力 道过重，指尖在沙发上划过，立刻就划出了几道极为明显的深刻划痕。 邱医生在心里叹了口气。 然而又不能做什么，她只能看着顾渊死死皱着眉峰，下意识咬唇，他唇线绷得很紧，刀锋一 般薄而犀利。 片刻后。 顾渊额上密密一 层冷汗，指尖还在禁不住发抖，他松开手，掌心里数个深深浅浅的印记，隐约带着几分血色。 但疼痛总能让他安定下来。 长出一口气，顾渊轻轻摇头。 邱医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关系的。”递过去一张纸巾让顾渊擦汗，她柔声安慰道，“能保持住已经很好了，你非常了不起。” 这么说着，邱医生却忍不住去想其他的事。 《S.T.A.R》在申城的宣传如火如荼，她自然也在街头巷尾看过许多顾渊的海报。为了更好的治疗效果，她还逐一 翻看了 微博和新闻，收集过更多有关顾渊的资料。 她知道很多媒体都批评顾渊的行事作风。 批评他恃才傲物、孤傲骄矜，明明在台上可以声情并茂地出演音乐剧主角，却不肯在台下吐露半个字。 但身为他的心理医生，邱医生很清楚。 顾渊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他根本做不到。 在她这个相识十多年的心理医生面前都鲜少说出长 句，面对一 帮扛着长.枪短.炮的陌生人，顾渊没有办法、也不可能去回答他们咄咄逼人的逼问。 能在那种场合下维持冷静，而不是像方才那样仪态尽失，他已经用尽全力了 。 擦过冷汗，顾渊沉默坐在沙发里，安静了 很长时间，才终于勉强从刚才那种状态里缓过来。 脸色还有些 苍白，他抬眼看向邱医生，示意她可以继续往下说。 “那......”观察着顾渊的神色，邱医生试探性询问，“今天可不可以谈谈以前的事？” 听见她这么说。 没有开口，顾渊只是垂下眼。 一 副全然拒绝的模样。 十次诊疗里有九次都是如此，邱医生早已习惯，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工夫。而是话锋一 转，说起别的话题。 “我在微博上看到你要参加这个综艺。” 拿出手机，她点开《奇遇小镇》的官微，“是真的吗？” 来之前已经想到邱医生大概会提起他参加《奇遇小镇》的事。 稍稍敛眉，顾渊淡淡应了 声。 于是邱医生就有些 苦恼。 “顾渊。”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她声音又温和几分，“能说说你为什么想去参加这个节目吗？” 他的情况她再清楚不过。 每一次开口同他人说话都像是受刑般折磨，区别只在于有没有表露出来。以顾渊现在的状况，更适合待在一个周围都是熟识之人的小环境里，而不是贸然跑去上一 个全部都是陌生人的综艺。 这个孩子总能做出一些 她意想不到的事，就像当年突然决定要去国外学音乐剧一样。 让人措手不及又提心吊胆。 顾渊心里清楚邱医生这是在劝他不要去录制节目。 想了一 会儿，他轻轻摇头。 不是他不想和邱医生解释，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去参加《奇遇小镇》，对于顾渊而言确实算不上什么好的体验。实 际上采菱角的那个上午他就有些 难以忍受，摄影师跟在后面自不必提，旁边还有个叽叽喳喳拼命说个不停的裴秋里。 一 上午熬下来，等到发现药用完的时候，对着外面神情殷切的工作人员，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上楼去找池萤。 还好她生气是生气，总归没有真的不管他。 而他也庆幸自己最后留了 下来。 不然...... 回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一 切，顾渊眉峰逐渐皱紧。 但很快，想起池萤那句轻轻的不信，他的神色又慢慢舒缓下来。 邱医生坐在对面，极其惊异地看着顾渊微微抿唇，而后勾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不仔细看甚至察觉不到。 可他的确是笑了 。 这么多年，邱医生还是第一&zwn j;次看见顾渊露出笑容。 “没关系的。”他轻声说，“我就是试一 试。” 顾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信不信命。 但既然池萤说她不信。 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 ，为了她这句话，他都愿意去试一 试。 第25章 地震虽然来得突然, 但 实际强度却并没有昨晚毫无防备时感受到的那样大。 官方很快出了公告，让市民们正常安排生产工作，不 必担心这次地震会 影响到生活出行。 白天又经历了几波余震。 强度很小, 池萤坐在院子里, 也确实没有再体会 到昨夜那种浪潮般的摇晃。 没什么事情可做, 她索性拉着裴秋里, 一起帮工作人员整理那些在地震中损毁的置景。 天色渐晚。 池萤还在低头用胶水粘道 具, 就听见身侧裴秋里略显结巴的一声：“顾......顾老师！” 闻声, 池萤抬头。 正好看见郑山河带着顾渊姜瑜一起走进来。 “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对上她的视线, 郑山河只是随口应了句，又顺手扶了把 姜瑜，“没事啊小姜，你看人顾老师手臂受伤了都一声不吭的，你这又没破皮又没流血的就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动作还算礼貌, 郑山河这话 却算不 上太客气。 跟在他身后，姜瑜脸色更白了。 根本没心思关注小白花的神情, 池萤冲郑山河点点头，然后就把 目光投到了顾渊身上。 他似乎在回申城后换了一套新衣服，短袖白T变成 了长袖衬衫。没有挽起袖子 ，袖扣严丝合缝, 尽数遮挡住，就一点儿看不 出来手臂上有一道 长而深的伤。 顾渊神色也从容。 仿佛他只是出门随便散了趟步，而不 是受伤后进城去看医生。 池萤记得小时候顾渊就是这样。 他刚来桃花镇的那几年算得上一声不吭，没少被小朋友们在背后叫哑巴。镇上还有些格外顽劣调皮的男孩子 , 甚至趁大人不 注意的时候当面嬉皮笑脸喊他小哑巴。 那时把她都气坏了。 一边哭一边捡石头去砸那帮坏小子。 一看惹哭了池萤，坏小子们很快作鸟兽散，四散奔逃的时候却还不 忘回头冲顾渊做鬼脸。 神色极其冷淡, 顾渊像是没听见那些话 ，也没看见他们的鬼脸。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情绪波动。 他只是默默拉了下池萤的裙角，示意她和他一起回去吃顾奶奶新学会 做的酥皮点心。 他似乎一向对自己受到的伤害很不 在意，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生理上。 池萤想起昨夜手电筒惨白灯光下那 道血淋淋的伤口。 皱了下眉，她把手上还没粘好的道 具塞到裴秋里手中，然后起身朝顾渊走去。 从树下到门口，不 过短短几步路。 但 在这几十秒的路程里，男人昨晚清浅的笑容和伸手抚摸发顶的动作逐一从脑海中闪过，等站在顾渊面前的时候，池萤就难得有点儿卡壳。 “你......” 犹豫一会 儿，她问，“医生怎么说？” 池萤毕竟不 是专业医疗人士，昨天的包扎也只能作简单应急，真正处理还是得靠医生。 今天她没化妆也没用香水。 但 稍稍低头，细腻青丝坠在白皙到近乎发光的肩颈处。 熟悉的玫瑰香味被风送过来，顾渊眸色就是一深。 他沉默片刻，任由自己被玫瑰清甜的味道淹没。 最后才开口：“还行 。”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顾渊立刻开始后悔。 在人际交往上的天分无限趋近于零甚至负值，但 这么多年以来他时常默默观察别人，也总能学到一点儿最基础的人情世故。 比如，在受了伤的情况下，还行 这两个字往往代表着不 太行。 果然，这么一说。 原本垂着眸的池萤立刻抬头看他。 并不像顾渊一样善于掩藏情绪，听见这句还行 ，她立刻瞪起了眼。向来妩媚的眼尾依旧微微上扬，黑白分明的眸中却瞬间漫上了一层水色。 池萤这种 模样，顾渊很是熟悉。 小时候，只要一遇上那帮口无遮拦的坏小子，她就会 露出这种 看上去气势很凶实则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往往上一秒还在用石子把 对方砸得头破血流四处逃窜，下一秒就站在原地哇的一下大哭出声。 于是顾渊立即试图补救。 “没......” 但 院子里有许多走来走去的工作人员，在相对陌生的环境里，他开口难免有些艰难，“没事。” “？” 池萤眼睛瞪得更大了。 到底是还行 还是没事？ 深知顾渊讲话讲不清楚的毛病，她也不 再去问，而是直接伸了手，想要解开他的袖扣，把 衣袖挽上去自己查看情况。 顾渊脸色就是一僵。 并没有抬眼去看，但 很显然，包括裴秋里在内，周围很多工作人员都把视线投向了他们这边。 这么多年过去，从伦敦西区到国内，即使已经面对过无数观众和媒体，当视线纷纷聚焦过来，他还是难以克制那种想要直接逃开的恐惧。 “顾老师！阿萤！” 在顾渊几乎要后撤一步躲开池萤时，郑山河救了他一命。 “大家都过来一下！”拿着台本，郑山河中气十足地吆喝，“我来安排一下咱们待会 儿的拍摄啊。” 池萤觉得郑山河这人实在相当有问题。 虽说昨晚的地震确实没造成 什么太大的影响，但 大家担惊受怕了半个晚上加一个白天，今晚应该好好休息一晚养精蓄锐，而不 是继续节目组的拍摄任务。 然而郑山河也有他的道 理。 “不 是我不 想给你们放假。”看了看日程安排，他那点儿痞气难得直接蔫了下去，“计划好的拍摄时间就这么几天，现在直接没了一个白天，如果要再浪费一个晚上，这节目到时候就拍不 完了。” 郑山河说的倒不 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假话 。 每个嘉宾都有自己的行 程。 池萤自不必提，网剧cp正是热度高涨的时候，录完节目就得飞走去赶下一个通告。就连初出茅庐的裴秋里后面都有好几个代言要拍。 倘若不抓紧时间拍摄，后面真的有可能拍不 完。 难得见郑山河露出愁容，池萤也不 想为难他，于是干脆地答应。 网剧cp和裴秋里自然都跟着她的意见走。 顾渊只是点了点头。 小白花姜瑜似乎想说点什么，但 见其他嘉宾都没有反对，最后只能默默闭上了嘴。 于是傍晚的拍摄计划就这么敲定下来。 池萤心思还放在顾渊手臂受的伤上，郑山河讲完稍后的拍摄方案，她就想去找顾渊。 然而当她回过头。 原本站在身后的男人就不见了。 池萤：“？” 刚才还在她身后，现在人跑哪儿去了？ 环顾四周一圈，也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她还想继续去找，被郑山河轻轻拍了下肩：“别转圈了，赶快回宿舍吧。” 下一场拍摄地点主要在嘉宾宿舍。 郑山河催得急，池萤没有办法，只能和楚悦然一起上楼。 她上楼后。 并不着急立刻安排工作人员，哼着小曲，郑山河背起手，溜溜达达地敲开了顾渊的门。 顾渊和郑山河完全不熟，见他进来，不 禁直接皱了下眉。 并没错过顾渊的表情，郑山河一点儿不放在心上，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见到的场景，于是懒洋洋地笑了。 “啧，顾老师。” 一开口，郑山河还是那种极其嚣张不 怕被打的腔调，“我跟你说，你这么追女孩子可是追不 到的。哪儿有让人家姑娘一个劲儿追着你跑的道 理，你要积极点儿，积极点儿懂吗？不 能等着阿萤追你，你得主动去追阿萤啊。” 以为郑山河只是来交代拍摄时的注意事项。 听见他这么说，顾渊瞬间脸色一沉。 眉目深邃，他往日没什么表情时已经显得极其生人勿近。现在刻意冷了脸，神色便愈发凛冽。眼风冷冷扫过来，仿佛才开刃的刀 剑。 然而郑山河恍若不觉。 “多少红颜爱傻.逼，多少傻.逼不珍惜。” 很是无所谓，对上顾渊的眼神，他耸了下肩，“我看顾老师是聪明人，还是早点儿明白的好。别到时候变成 像我这样的傻.逼，想要后悔都来不及。” 这话 说得实在过于直白。 顾渊难免一愣。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这是什么意思，郑山河就微微一笑，吊儿郎当地背着手又走了。 晚上的拍摄内容倒也不 太复杂。 之前拍摄的是美食部分，现在自然到了悬疑环节。 按着剧本，楚悦然从老婆婆那里拿到刻意卜算姻缘的三枚铜钱内里暗含玄机。所有用铜钱算过姻缘的人在今晚都会被铜钱原本的主人拜访，从而展开之后一系列剧情。 不 用说，这个铜钱原本的主人现在肯定不 是人类。 池萤在心里吐槽了八百遍这是郑山河从哪里捡来的古早烂俗鬼故事剧本。 但 本着敬业精神，不 管再怎么吐槽，她也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等候着传说中铜钱原主的拜访。 为了凸显所谓的真实效果，节目组并没有提前通知铜钱主人什么时候会 来。不 过郑山河事先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一下，对方到时候化的特效妆可能十分恐怖。 这就是要嘉宾们在镜头下演出被鬼吓到的意思了。 对池萤来说这倒是很容易。 不 过昨天大半夜没睡，今天一个白天也没能好好休息。现在万籁俱寂，嘉宾宿舍的床又绵软舒适，她躺在床上，就忍不 住想直接睡过去。 昏昏欲睡。 即将克制不住困意陷入沉眠的时候，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听见脚步声，池萤一下就清醒了。 已经早早在心里排练好了待会 儿见到鬼该是什么反应，她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由远而近。 而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停在她的门前。 池萤：哦豁。 意料之外，并没有想到节目组居然安排她第一个见鬼，但 想想先前扔出的三枚红色铜钱，似乎又是情理之中。毕竟鬼故事里都是她这样看似与神鬼有缘分的人最容易被找到。 吱呀一声。 似乎没怎么用力，没有反锁的门从外面被打开。 尽管之前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 凉风从室外吹进，拂过脸颊。 微微一抖，池萤还是忍不 住想睁眼去看。 虽说一向不 信神鬼，这个铜钱主人又是工作人员自己扮演的，她的胆子 却也没有那么大。万一节目组真的把 特效妆化得很恐怖，到时候在镜头下表演过度就不 好了。 只看一眼，先悄悄看一眼就好。 怀着这样的心思，池萤偷偷睁开眼。 然后立 刻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借着月色，看清楚潜入房间的人，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声音也不 由瞬间拔高几分，“你上来干嘛？！” 手里还抱着卷好的被子和枕头，顾渊转身关上门，而后才看向她。 “你知道的，” 对上惊慌失措的池萤，顾渊平淡道 ，“我怕鬼。” 第26章 他说完这一句, 就看见池萤愣了几秒，然 后一头又栽回 了床上。 看来休息不 好的确会让人做噩梦...... 重新 躺下，池萤闭上眼, 用被子 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心里却忍不 住嘀咕。 要不 是将近一天多没有好好休息, 她也不 至于在拍摄现场直接睡过去, 而且还梦到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场景。 顾渊大晚上偷偷跑到她房间这种事, 实在是太可怕了。 池萤闭眼躺了一会儿, 感 觉这段梦境应该已经 过去了。但又不 是很确定 , 于是一边睁眼一边用力拧了把自己的腿。 对自己一点儿不 客气，池萤下手很重。 几乎怀疑腿上要被掐出一大片淤青，她倒吸一口冷气，这才忍着疼痛睁开眼。 然 后就看见了站在床边俯视她的男人。 池萤：“......” 这不 对劲。 她现在睡过去再醒一次还来得及吗？ 难以置信又不 知 所措，池萤保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 和那双再熟悉不 过的漆黑眼眸对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并不 是自己在做梦。 “你！” 再度从床上弹起来, 她拿枕头去砸顾渊，“你有病啊！” 不 好好在房间待着，大晚上跑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 站在床边，顾渊没有躲, 而是纹丝不 动，任由 枕头直接砸在脸上。 “我说过了。”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同先前一样平淡，“我怕鬼。” 池萤：“......” 她想起来了, 他刚才进 门的时候也是这么 说的，说她知 道他怕鬼。 她知 道什么 ？ 她知 道个鬼！ “你......”根本没想到顾渊会不 声不 响地折腾这么 一出，池萤整个人都懵了, 却还没忘记这里是拍摄现场，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监控，“你给我出去！” 莫名其妙跑到她房间里想做什么 ！ 换做平时，池萤这句呵斥还是相当有分量的。 毕竟她踩着高跟鞋微微扬起下颌时确实威风十足，眼风凌厉地扫过来，神情 倨傲而张扬，谁见了都得避退三分。 然 而此刻。 为 了照节目组要求拍出入睡时受惊的场景，池萤穿的是再寻常不 过的纯棉睡衣，现在又坐在床上，大半个人埋在柔软蓬松的被子 里，硬生生比站在床边的顾渊矮了一大截。 这句呵斥就很没有气势。 而顾渊显然 也没有当回 事儿。 没有一点儿要出去的意思，当着池萤的面 ，他慢条斯理地把自己带过来的被褥都铺到床边的地上，伸手一一掸平，然 后极其自然 地钻了进 去。 还没忘记把她之 前砸过来的枕头扔回 床上。 看着安稳睡在地上的男人，池萤目瞪口呆。 “顾渊！”要不 是顾忌嘉宾宿舍里有监控，她真想直接踹他两脚，“这是我的房间！” 从小到大，池萤就没听说顾渊什么 时候怕过鬼。上小学 那几年，邻镇时常有流动电影院，她想去看电影又怕晚上一个人回 家天太黑，于是时常拽着顾渊一起去。 那年头的乡间小路没有任何照明。 野草丛生，夜风一吹呜呜咽咽，伴着头顶凄凉惨淡的月色，倒真的有几分国产恐怖片的味道。 所以她总会在路上紧张地抓着顾渊的手，一直到看见桃花镇镇口熟悉的暖黄灯光才松开。 那个时候可从来没见他说过一句害怕，怎么 现在录节目的时候就怕了？ 心知 肚明顾渊绝对是故意的，池萤气得不 行：“你赶快出去！” 她并不 明白他怎么 突如其来折腾这么 一出。 但不 管原因是什么 ，眼下正是录制节目的现场，顾渊这么 莫名其妙地跑到她的房间，她真是怎么 解释都解释不 清。 这么 想着，池萤心念一动。 她当即抬头，死死瞪着头上的监控。 综艺节目都是有剧本的，顾渊这一出临场发挥显然 不 在定 好的剧本内。郑山河再怎么 不 靠谱，也不 会愿意看到一个嘉宾大半夜跑到另一个异性嘉宾的房间里去。 作为 导演，他总该适时制止一下吧？ 池萤想得很好。 然 而她盯着监控看了许久，对面 却仿佛一个人也没有。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整栋宿舍楼都静悄悄的，听不 见任何脚步声。 负责吓唬嘉宾们的鬼没来。 想象中应该把顾渊从她房间里叉走的工作人员也没来。 池萤匪夷所 思，几乎要以为 自己是不 是还在刚才那个噩梦里没有醒过来。 她还在怀疑人生，就听见睡在床下的男人轻声开口。 “很晚了。”仿佛这是自己的房间，他语气认真而严肃，“睡吧。” 池萤哪里睡得着。 如果说之 前还困得睁不 开眼，那么 现在躺在床上，她那点困意早就不 知 道飞去了什么 地方。 不 明白怎么 会发生这种事，她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然 后就被气得越来越清醒。 池萤清醒之 后，反应过来现在房间里多了个顾渊，愈发不 自在起来。 尽管对方睡在床下，她还是忍不 住小心翼翼的往床里挪了挪，试图悄然 拉开两人之 间的距离。 和顾渊睡在同一个房间，这种感 觉实在太奇怪了。 春风一度的那两晚她累得要命，到最后指尖也不 想动，连他后面 什么 时候抱她去洗澡都不 知 道。等到终于迷迷糊糊醒来时，身 边躺着的狗男人早就没影儿了。 所以并没有留下什么 同床共枕的深刻记忆。 然 而现在。 虽然 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地上，但珠溪镇的夜极安静，晚风似乎都是无声的。过分静谧的黑暗里，熟悉的绵长 呼吸就听得分明。 明明隔着好一段距离，却仿佛吹在耳边。 惹得耳尖无端发烫。 心口猛地跳了一下，池萤不 由 伸手去摸自己的耳朵。而后反应过来那只是她的错觉，又很不 自在地翻了个身 ，用被子 裹紧自己，试图掩盖方才一时的失态。 下意识的，她并不 想被顾渊察觉，这些动作都放得极轻。 但嘉宾宿舍毕竟不 大，顾渊又躺在并不 远的地上，于是将床上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泼墨般浓稠的黑暗里，男人眼眸愈发深邃。 尽管之 前开口让池萤好好睡，没有半分倦意，顾渊也一点儿都睡不 着。 一向娇气惯了，池萤在来的第一天就换上了自己喜欢用的香氛。夜深沉，浅淡而清甜的玫瑰香气氤氲在夜色之 中，悄悄撩拨人的心弦。 玫瑰香甜的味道里，顾渊的思绪就有些乱。 郑山河莫名其妙跑上门来叭叭叭的那一通把他直接说懵了，懵完之 后，最终却也模模糊糊地抓到了重点。 可他不 知 道该怎么 做。 他似乎并不 怎么 擅长 逗池萤开心，而是在惹她生气上很有一套。很多时候，往往他还没明白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话，她已经 气得狠狠瞪过来，然 后忍不 住伸出手拍他了。 同样，这一次，顾渊也不 知 道这样直接跑上来究竟好不 好。 从池萤的反应来看，她显然 是不 太高兴的，但她最终并没有真的把他赶出去，只是气得不 和他讲话了。 所以...... 顾渊微微皱眉。 所以......他做的应该还算正确？ 顾渊独自思索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得到什么 明确答案。 玫瑰香甜反而愈发清晰，让他原本平静的呼吸就有些不 稳。 想了想，顾渊悄悄坐起来，在黑暗里注视着池萤。 背对着他，她把自己紧紧蜷起来。 珠溪镇的夜很凉，节目组准备的被子 很厚。可池萤似乎纤细的有些过分，即使被蓬松柔软的被子 包裹着，看上去也只是小小的一团。 顾渊突然 想起杀青宴那天。 和生日宴那晚不 一样。 从头到尾都很清醒，他抱着池萤去浴室洗澡，或许是累坏了，等重新 把人抱回 卧室，她已经 在他怀里睡得很熟。 同样蜷成小小的一团，她趴在他的胸口，眼睫上沾着水珠，双颊上一层薄薄的绯红。 那一瞬他心跳骤然 急促起来，咚咚咚如鼓点一般，以至于不 得不 稍稍将池萤挪开一点儿，生怕那阵又密又快的心跳声将她吵醒。 这么 想着，顾渊伸手按了按胸口。眸色渐深。 并不 动作，他只是又默默看了一会儿池萤，然 后准备重新 躺下。 就在这时，楼道里突然 响起了歌声。 夜极静，原本柔婉的唱腔被刻意拉长 ，时断时续，就多了几分凄楚悲凉的味道。 躺在床上，池萤猛地一哆嗦。 先前她有心理准备还好，然 而被顾渊这么 一打岔，满脑子 都是为 什么 对方会莫名其妙跑到自己房里这件事。又惊又气，哪里记得住还有个迟迟未来的鬼。 不 过她确实得夸一句，节目组在这场夜戏上简直效果拉满了。 这哀怨的腔调在大晚上听着还真让人浑身 都不 舒服。 一秒钟进 入工作状态，池萤还在琢磨待会儿等鬼进 来看见房间里有两个人该怎么&zwn j;办，就听见顾渊唰一下站起了身 。 然 后。 她根本来不 及反应，就被男人径自抱起，直接躲进 了衣柜里。 嘉宾宿舍的衣柜算不 上特别大，至少两个人塞进 去就满满当当了。 关上柜门，只留了一小道缝隙，几乎没有光漏进 来。 池萤眼前一片漆黑。 而她确实又懵了。 顾渊今天晚上这是在做什么 啊！ 懵归懵，她还没忘记节目组给出的任务是“演出被鬼吓到四 散逃窜的样子 如果能大哭出声那最好不 过了”。 而不 是“让我躲起来看鬼找不 找的到我嘿嘿嘿嘿嘿。” 行吧。 池萤极其无语。 她刚才还在想怎么 处理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的问题，既然 顾渊愿意这么 躲在衣柜里，那她也不 强求。 这么 想着，池萤试图从衣柜里爬出去。 然 而稍一动作，一只手就搂上了她的腰。 顾渊并不 是那种文弱的类型。 音乐剧演员讲究表演唱跳全面 发展，他嗓子 好歌唱得动听，舞蹈基础却也是实打实练出来的。 所以在平时看似斯文禁欲的白衬衫下，肌肉线条流畅，男人的手臂结实而有力。几乎不 需要怎么 施力，只稍稍一探，便轻而易举地扣住了池萤的腰。 她腰肢纤细。 轻轻松松被他收于掌中。 池萤不 禁一个激灵。 顾渊的手一贯很凉，只穿了一套薄薄的纯棉睡衣，掌心落在腰间，她难免瑟缩了一下。 似乎把池萤这时候的发抖当成了害怕，顾渊没说什么 。 他只是沉默着，把她往怀里又揽了下。 于是池萤就彻底僵住了。 和略显冰凉的指尖不 一样，顾渊怀抱格外温暖，甚至有些滚烫。她仰着头，被迫靠在男人的胸口上，那点灼热的温度就从他的胸膛蔓到了她的脸颊上，然 后一路向上，烧得她耳尖都通红。 这个姿势太亲密了。 亲密到有些过分。 认真说起来有点可笑。 因为 这段关系一直都不 清不 楚，所以即使有着更深入的接触，平时的相处里，他们两个人的距离也从来没有这么 近。 衣柜空间有限。 池萤僵硬地靠在顾渊怀里，脖颈边有时断时续的灼热气息。 她稍稍偏头，从他的胸口挪开，避过那点过分滚烫的温度，这才好不 容易勉强冷静下来。 但脸还是在烧。 心跳又快又重。 自觉这样的状态不 太对，池萤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心，逼 迫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楼道里哀哀怨怨唱歌的女鬼身 上。 这一招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节目组那点经 费大概是全用在了女鬼这边。 似乎嫌清唱不 够味，到后面 又加了二胡，还有一些池萤听不 出来的乐器。总之 ，当女鬼边哭边推开房门时，躲在衣柜里，她不 禁打了个寒战。 行吧。 从缝隙里看见对方苍白的裸.足在地上走来走去，池萤想。 这下不 用演了，她确实已经 开始害怕了。 扮演女鬼的演员应变能力极好，在房里逡巡一圈没发现人，愣了几秒，就开始里里外外地找起来。 时不 时还用指甲在墙上划过，发出令人不 适的响动。 嘉宾宿舍并不 大，女鬼很快就找完了。 顶着一头乌黑的长 发，她歪头想了一会儿，把视线投向衣柜。 这个时候，池萤终于明白郑山河暗示的特效妆化 得很好是怎么 一回 事。 自缝隙间惊鸿一瞥。 就算她知 道门外不 过是演员，瞥见对方部分血淋淋的面 容后，也禁不 住瞬间屏住了呼吸，生怕会被发现。 但女鬼终究还是朝衣柜走来了。 长 长 的指甲划过柜子 ，发出令人不 适的吱呀响动。 光瞥见一点儿细节就吓得不 轻，当女鬼试图打开柜门时，池萤感 到极其绝望。 完了。 等柜门一开，看见对方的真容，她压根不 用演，凭本能就能吓得拼命逃窜。 这么 想着，池萤眼睫蓦然 一凉。 女鬼即将打开柜门的前一秒。 顾渊伸出手，轻轻挡在了她的眼前。 第27章 顾渊的手 生得很 好看。 修长白皙, 骨节分明。敲击琴键时犹如上下翻飞的蝶翼，轻而易举吸引旁人的全部注意力。 然而衣柜内光线有限。 尽管池萤睁着眼，被虚虚挡住, 也看不见眼前的景象。 她被他抱在怀里 , 又遮去了视线。 仿佛沾过湿润雨水般的凉意自眼睫上悄悄蔓延开来, 沿着眉梢无声下淌。 但身后结实有 力的怀抱依旧温暖滚烫, 因着这个姿势, 先前偏头躲开的熟稔气息又涌过来。 灼热温度和冰凉寒意相撞。 池萤不由眨了好几下眼。 她的眼睫浓密纤长, 轻轻拂过挡在面前的手 掌。 掌心里 传来细细密密的酥麻痒意, 顾渊眸色不由一沉。 他稍稍俯身，在她耳畔用气音轻声道：“别闹。” 池萤：“？” 这 人说的是什么话！ 谁和他闹了！ 瞪大了眼，她几乎转头就想和他理论。但下一秒想到女鬼马上要打开衣柜的门，又立刻自暴自弃地蔫了下去。 池萤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衣柜里 藏人不说, 还偏偏是顾渊这么个人物。 以他们俩的知名度，明天热搜榜一是跑不掉了。 女鬼已经将手 落在衣柜门上, 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打开柜门。 “嘿！”即将开门时，耳机里突然传来郑山河的一声吆喝，“小董！” 这一声吆喝可谓石破天惊。 女鬼吓得当场就是一哆嗦。 “阿萤这屋不用看了。”蹲在监视器前，郑山河嗑瓜子磕得极其欢快, “去隔壁那屋吓小姜吧，她胆子那么小肯定能被你吓得吱哇乱叫四处跑。“ 女鬼：“......”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但天大地大导演最大，既然郑山河这么说了，女鬼也只能不甘心地又挠了两下门, 然后一脸幽怨地飘去了隔壁屋。 果不其然很快听见了姜瑜和往日小白花身份全然不符的惨烈叫声。 衣柜里 。 没明白女鬼怎么突然就走了，池萤愣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拍掉顾渊放在她腰间的手 。 从衣柜钻出来, 身上仿佛还残留有 男人的体温。 很 不自在，池萤摸了摸脸，而后对顾渊下了最后通牒：“现在给我出去！” 似乎终于迟钝感知到了她语气里 的不善，这一回，顾渊没说什 么，抱起被褥默默地下楼了。 之后的拍摄进行的倒还算顺利。 只是这几天，池萤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检查好几遍自己有 没有反锁门，实在不放心，甚至又把房间里的小茶几推过去堵在门后。 她可不想一睁眼又看见顾渊站在床边。 好在后面的拍摄没有什 么单人镜头，嘉宾们成组行动，身后又有跟拍摄影师，基本没留给顾渊可供发挥的余地。 《奇遇小镇》第一期录制很快就结束了。 录制结束的当天，郑山河请包括嘉宾在内的所有 节目组成员吃饭。 虽然池萤总觉得郑山河这人平时不怎么靠谱，不过不得不说，他在人情世 故上有 时的确比较会来事儿。 无 论是嘉宾还是场务摄影师一类的节目组成员都不缺这一顿饭，但态度摆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很 舒服。 和某些人真的完全不一样。 不由自主又想起那晚顾渊莫名其妙闯进自己房间的事，池萤眼皮一跳，下意识抬眼去看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郑山河请客吃饭的是家火锅店。 嘉宾单独一桌，节目组其他的工作人员占了大堂内剩下的席面。 不过网剧cp急着要去赶下一个通告，姜瑜又因为之前她的威胁和地震吓得不轻， 拍摄结束就匆匆离开了珠溪镇，竟然连声招呼都没有 打。 于是六个嘉宾只剩下三个。 加上郑山河，正好凑够一张四人方桌。 细心地考虑到顾渊保护嗓子不能吃辣的问题，郑山河要的是鸳鸯锅。白雾袅袅升腾，将男人冷淡内敛的眉目无端染上几分温度。 真奇怪。 池萤不动声色地看了顾渊一眼。 以她对他的了解，这种场合顾渊一向是不喜欢的。上次能和裴秋里 约饭已经顶天了，今天不知道又犯了什 么毛病，竟然没拒绝郑山河的邀约。 而且吃的还是他向来都不会怎么碰的火锅。 池萤独自纠结了一会儿，很 快又收回视线。 她想那么多做什 么，只要顾渊不要在半夜再一次冲进她的房间，吃火锅吃日料或者吃蔬菜沙拉都没有 问题。 被那晚顾渊的举动吓坏了，这两天拍摄时池萤一直有意避开他。 眼下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她有些不自在，但转头想想这是坐满了人的火锅店大堂，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池萤正这么想着。 视线垂下，她看见一双筷子伸过来，径直往她的碗里 放了颗鹌鹑蛋。 池萤身旁坐的是裴秋里 ，顾渊和郑山河坐在对面，没想到郑山河居然还会主动夹菜，她抬头，想要客气一下：“谢谢郑......” 后面的话被卡在嗓子里 。 热气熏得顾渊向来苍白的脸有些红。 敛着眉，觉察到池萤在看自己，他却并未抬头。只是沉默地又往红汤那边下了片娃娃菜，滚了几秒后捞出，撇去上面沾着的红油，然后又放到了她的碗里 。 池萤：“......” 是她疯了还是顾渊疯了。 或者说她依旧在那个诡异的梦境里 没能醒过来。 被惊到，池萤一时没回过神，等 她终于反应过来，她的小碗里 已经堆满了各种烫好的青菜肉类粉丝。 全都是顾渊给她挟过来的。 池萤目瞪口呆。 缓过神来，她禁不住去看裴秋里 和郑山河是什么反应。 坐在她旁边，裴秋里 仿佛突然爱上了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盘红糖糍粑。根本没往火锅里 落筷，而是低头一块又一块吃着糍粑，满满一盘很 快就见底了。 而郑山河就像瞎了一样。 “阿萤你怎么不吃啊？”仿佛没看见顾渊给池萤夹菜，他笑容满面，指了指正在翻腾的火锅，“这家店挺不错的，口味比城里那些也不差，你别怕，少吃几口不会胖的！” 池萤：“......” 行，是她疯了。 坐在池萤对面，顾渊夹起一块年糕，正想再放进她的碗里 ，腿上就挨了一下。 和上次同裴秋里 吃饭时 不一样。 显然有点儿生气，这一脚算不上很 重，但也一点儿都不轻。还好为了拍摄时轻便，池萤穿的是运动鞋。倘若和往常一样穿着细长高跟，这一下估计都能见血了。 慢吞吞收回手 ，顾渊抬眼。 就看见池萤下颌微扬，眼风朝店外扫了扫。 这是要出去谈话的意思了。 好在这时候节目组已经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大堂内气氛火热，有 几桌已经你一瓶我一瓶地开始划拳拼酒。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拼酒的那几桌吸引过去，也就没人察觉到顾渊和池萤偷偷溜出了火锅店。 火锅店开在珠溪镇最中心。 到底是个小地方，走不了几步，吵闹声逐渐远去，青砖黛瓦的矮屋下，有 清澈小溪缓缓流过。 池萤走得很 快，一直到无人的偏僻角落才停下转身。 她停顿得有 些突然。 顾渊一时没来得及反应，步子收得慢了些，两个人就直接撞上了。 向来娇气，池萤额头磕在他肩膀上，一下蹭出了一道薄薄的红。 盯着那道薄红，顾渊眼神一沉，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抚。 然后被池萤毫不客气一巴掌拍开了手 。 “顾渊。” 那一下撞得有 点儿疼，池萤捂住额头，而后抬头看他，“你这几天在干什 么啊？” 这一天天的。 那天半夜跑到她房间就把人吓得够呛，今天当着别人的面给她硬生生夹了满满一碗菜更是能让人活活吓死。 从小一起长大，她很了解顾渊。他向来不是这样主动的性格，如今突然积极起来，确实把她吓得不轻。 池萤问得分明，顾渊却不说话。 一声不吭，他只是稍稍垂下眼，低眸去看长在石板路缝隙间的青苔。 这让池萤突然产生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 力感。 不过习惯了顾渊一言不发的模样，他不说话，她就自己在心里 思索猜测。 难道是因为上次她接受了他的道歉却没有 原谅他的事？ 池萤的心情顿时十分复杂。 有 时候她觉得顾渊的意志力的确远超常人，执拗起来却也分外让人头疼。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他的道歉了，他不用再这么别别扭扭地为了道歉而做一些奇怪的事。 池萤目光一抬，又扫到顾渊手 臂上还没拆掉的纱布。 语气不由软了些。 “你......”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池萤犹豫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往下说，就听见顾渊低声说了几个字。 男人的声音真的很 低。 又似乎有 些紧张，不过短短几个字，他说得又轻又快，几乎全部连在一起。含含糊糊的，让人根本听不清楚。 池萤就懵了：“你说什么呢？” 以往，顾渊只是不太爱说话。但每次开口时，始 终是一字一句清晰而分明的。 从来没有 出现过像现在这样一点儿听不清的状况。 她问得疑惑。 没有说话，顾渊沉默着，将目光投向远处。 珠溪镇和桃花镇很 像，傍晚时分，天边落日熔金。有 飞鸟穿过灿烂的云霞，扑簌簌洒下一片又一片光影。 光影落进眼中。 顾渊喉头重重滚动了下。 许久没有等 到回答，池萤愈发疑惑，正要再问一遍，就听见了男人低沉的嗓音。 “我......” 这一次的开口比以往任何一句都要艰难，顾渊顿了顿，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我在追你。” 他轻声道。 第28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可是冲击力却太大了。 池萤还在伸手捂着额头, 听见这一句，手上的力道就顿时没了轻重。 白皙指尖狠狠按在微微泛红的肌肤上，有种压迫性的疼痛。 可她已经没空去在意这些。 男人低沉的嗓音穿过耳膜, 随着血液往下淌, 流回一下一下用力跳动的心脏, 瞬间扰乱了原本该有的节奏。 他在说什么？ 心跳快得不像话, 池萤只能又用力些, 才能借着那点钝痛保持片刻的清醒。 顾渊说他在追她？ 可这四个字的威力实在太过, 仅仅是短暂不到一秒的回忆, 都让她产生了一种极不真实的晕眩感。 这太不可思议了。 或许是他们认识的时间太长，久到记忆都逐渐模糊不清。池萤已经记不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格外留意那个孤傲清瘦的身影，她只记得每次看见他，心尖就莫名地微微颤动。 碳酸气泡般微妙的悸动从少女心口涌起，最后都变成了不曾说出口的爱恋。 怀着这点从未和旁人提起过的心思, 池萤小心翼翼地一边仰望、一边试图偷偷靠近顾渊。 她去看他的音乐剧，去收集他的周边, 为了能和那个在舞台上发光的身影再近一点，也毫不犹豫地签下进入娱乐圈的合约。 最后，她用了她二十多年积攒下来的所有勇气，把他带回了家。 然而。 酸酸甜甜的气泡慢慢冒上来, 轻飘飘浮在水面，支撑不了多久，破碎的时候发出一声啪的轻响。 再次用力按了下额头，池萤深深吸了一口气。 “顾渊。”开口时, 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我在追你。 这四个字简简单单，说出来从开始到结束总共不需要五秒种。可这句话也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 当 然, 在娱乐圈待了这么些年，池萤听过太多这样的话。有些是玩世不恭仿佛玩笑的语气，有些是温文 尔雅征求意见般的询问。 但无论如何。 这句话都是要建立在一个感情基础上的。 池萤张了张嘴。 她终究无法不在意那句小鱼只是我的妹妹，可最后剩下的自尊逼着她在开口前，硬生生将那句“你是 喜欢我吗？”又尽数咽了下去。 这句话池萤问不出口。 或者又只是害怕问出口之后得到的那个答案。 她已经重重跌倒过一回，摔得狼狈不堪，经不起、也不敢再听到顾渊说出什么她无法接受的话了。 所以池萤只是又问了一遍。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轻声说，视线却紧紧盯着顾渊。 被她这么一问，顾渊彻底陷入了沉默当 中。 似乎这是个极难回答的问题，他不说话，甚至不看她。 就像那次在池烈别墅里挨了她一巴掌之后的反应，目光盯着虚空中一点，神 情冷淡疏离，全然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谁都没有开口。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极安静。 直到积水从长满青苔的瓦楞上掉下来，落在地上，啪的一声。 这一声响动算不上太大，顾渊却仿佛突然被惊醒一般。 喉头滚动了下，收回凝在空中的视线，他抬眸飞快扫了池萤一眼，再开口时，又恢复了往日平静无波的语气。 “我在追你。” 极轻声的，逐字逐句。 顾渊又重复了一遍。 他不说他爱她，也不说他喜欢她。似乎这种行为像平时彩排开嗓一样寻常，只是一种机械重复性的工作，并不需要加入什么过多的个人情绪。 池萤却莫名松了口气。 她把手从额头上放下来，这才发觉方才自己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像是被扔到水里的劣质木偶，零件老旧生锈，稍稍一动就会发出僵硬的嘎吱嘎吱声。 活动了下身子，将那种紧绷感缓解一些，池萤才看向顾渊。 微微扬起下颌，天边绚丽云霞落入她的眼底，将原本的明艳张扬渲染到十分。 “行，我明白了。” 还在等待着池萤的回应，顾渊就看见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慵懒的笑 容，“那你追吧。” “我的天郑导是安排你拿头去撞树了吗？！” 聚餐完毕，韩知意开车来接池萤回申城，一看见她就忍不住张嘴吐槽，“你也多少长点儿心，别真用死力气撞啊！” 额头都撞得通红一片，仔细瞧还有一点儿淤青。 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节目组里受到了非人虐待。 池萤哪儿敢说这是她自己生生按出来的。 “行了行了。”池萤拍了下韩知意的肩，又冲不远处的郑山河点头，“郑导，那我就先走了。” 节目组还要收拾各种道具置景，要到第二天才能回申城。 “好嘞！”拎着瓶啤酒，郑山河坐在桌上，冲她摆了摆手，“回见！” 池萤又同节目组其他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合了几张影，最后同裴秋里告别。 目光一转，视线落在裴秋里身侧一言不发的顾渊身上。 她淡淡笑了下，然后钻进了车。 “这次拍摄还好吗？”几天不见，中间又经历了地震，要不是池萤一再阻止，韩知意早跑来珠溪镇了，“那谁没为难你吧？” 她说得语焉不详，但池萤很清楚是在 说谁。 没应这一句，她只是轻声笑了下：“别瞎想，好好开你的车。” 话虽如此。 当 车慢慢驶离珠溪镇，池萤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 从小到大都娇气，即使小时候生活在桃花镇，没少和镇上其他的小孩子一起磕磕绊绊。她也是一群小朋友里最挨不住日晒雨淋的那一个，晴天的时候在太阳下坐久了都会受不了。 而现在也是一样。 尽管池萤的力气本身并不算很 大，但光滑细腻的额头被按了太久，摸上去就有微微的刺痛感。 零星的疼痛，让她不由想起先前小巷里发生的一切。 似乎并没有想到池萤会那么说，顾渊听见那句“那你追吧”，明显怔了下。 漆黑眼眸里几分茫然。 但最后，没说什么。 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一句。 然而池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句话。 明明...... 她咬了下唇。 最初听见“我在追你”时的那种悸动又从心口涌了出来，和那句妹妹所带来的不安犹疑交织在一起，让她整个人都陷在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中。 顾渊为什么要追她？ 是出于愧疚的心态，出于这么多年对她拼命追逐他的补偿。 还是说他真的...... 算了。 根本不敢去想后面的那个猜测，池萤忍不住又伸手去按额头。 总归她不知道顾渊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思才说出这句话。既然他这么说了，她就看看他到底会怎么做。 珠溪镇和申城离得并不远。 很 快，池萤回到公寓。 在节目组这几天算不上太放松。 先是做了不少体 力活，又和小白花姜瑜勾心斗角。接着就是地震和突然莫名其妙说要追她的顾渊。单独拆开来看都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合在一起就让人倍感压力，身心俱疲。 所以一回公寓，池萤径直奔向浴室。 秉持着努力赚钱就要努力享受的理 念，浴室按着她的喜好挑高不少，算得上这一整层里装修最精细的地方，甚至比主卧还要细致几分。 池萤缓缓浸入温水里。 空气中弥漫着玫瑰香味，她满足地喟叹一声。 没有其他的事，池萤并不着急出来，在浴室里待了许久，最后甚至翻出了买回来就没用过的泡泡机，把浴缸和地面都弄满了泡泡，这才意犹未尽慢腾腾起身。 不得不说，这种小孩子的玩具还挺解压。 至少裹着浴巾出来时，池萤先前烦躁的情绪已经荡然无存。 并不着急换上睡衣，她走到床头柜旁，拿起还在充电的手机。 今天聚餐的时候手机就没剩下多少电量，只勉强支撑到把韩知意叫来珠溪镇。等回来的路上就十分干脆地黑屏关机。 池萤在浴室里待的时间长，手机现在已经充满了电。 并不是高强度上网冲浪选手。 拿着手机，池萤没有打开微博，犹豫了一会 儿，始终无法确定该不该把顾渊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正在迟疑，一条新微信弹出。 池烈：【在忙？】 自从上一次在别墅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后，池烈没有再联系过池萤。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他并未插手她和顾渊之间的纠葛。 池萤其实挺感谢他这种态度。 倘若池烈真的摆出一副绝世好哥哥的样子跑来关怀备至，热心地问这问那，她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 对于他们这种并不和谐的家庭来说，保持适当 的距离比刻意表演亲密要好得多。 于是池萤迅速回复：【没在忙，有事吗？】 和池烈这种纵横商海的精明人没必要打太极多废话。 尽管她在娱乐圈已经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然而当 着池烈的面，被他锐利的眼神扫过，时常还是会觉得自己就像被老师打量的一年级小学生。 相较池广业来说，池烈这个长子真的在各方面都强出了太多。 池萤这句一发出去。 对面，微信语音直接拨了过来。 池烈很 少打电话，有什么事多半是都是叫她出来当面说。所以当语音提示跳出来时，池萤不由一愣。 但她还是迅速接起：“哥？” 不知道池烈有什么事值得专门打电话来说。 “我这边临时有个跨国会议，长话短说。”似乎很 忙，池烈语速极快，“明天家里可能要有个家宴，我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时间能过去，要是我去不了，你也不要过去了。” 池萤：“？” 什么家宴？ 没人和她说过这件事啊？ 实际上，从池萤来到申城，将近十年，池家并没有举行过任何类似于家宴一类的聚餐。 就连她第一次踏进池家时也没有。 那个时候池萤十五岁。 第一次见到池广业这个父亲，面对眼前陌生的男人，她不知所措，却难免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憧憬和期待。 然而。 她还记得那一天，在饭桌上，阿姨刚把饭端上来，池广业就突然说他有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前来拜访，于是匆匆忙忙喊上司机出了门，竟然连句吩咐都没来得及落下。 更没有给她任何一个眼神。 时间实在太久。 池萤已经记不清当 初自己有没有试图去拦下池广业。 她只记得餐厅里那张饭桌特别特别的大，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孤零零的，甚至都不敢和阿姨说摆在自己面前的那道奶油蘑菇汤已经冷了。 好在后面池烈回来了。 他喊阿姨把所有冷掉的菜都撤了下去。 但和池萤也没什么话说，两个人沉默着，吃完了她在池家的第一顿饭。 而从那时起到现在，池萤都很讨厌奶油蘑菇汤。 “怎么突然想起办家宴了？” 池萤甩了下头，从回忆中抽身，简直摸不着头脑。 以她的角度看，这个家根本就没有一点儿能称为家的地方。除了他们几个都姓池以外 ，再没有其他任何瓜葛。 池如星从小就讨厌她自不必说。 随着池萤慢慢长大，她的性子就不再像小时候那么柔软，对池广业没有了最初的憧憬期待，向来都是毫不客气针锋相对，不会留半分情面。 池广业摆不出长辈的架子，拿捏不住她，只好每次都躲得远远儿的。 连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的经历都不曾有，这一出所谓的家宴简直来的莫名其妙，令人匪夷所思。 池萤还在疑惑。 电话另一端，池烈无声叹了口气。 “听说是宋姨要办的。”他捏了下眉心，掩去语气里的厌恶，“刚才父亲给我打过电话，说是已经准备好了，让咱们明天都回家一趟。” 说完这几句，池烈又迅速补充。 “但我明天下午有个会，不一定能去成。”仿佛很 在意这件事，他再次强调了一遍，“如果我没时间去，你也不要去，明白了吗？” 在听见宋姨这个称呼时，池萤的眉头就不禁皱了起来。 沉默着，她没有回答，直到池烈出声追问，这才从沉思中惊醒：“哦，好的，我知道了。” 池烈似乎真的很 忙。 来不及叮嘱更多，听见池萤的回复，他就挂断了语音。 池萤坐在床边。 还没换睡衣，她裹着一条单薄的浴巾，捏着手机，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池烈刚才说的话，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宋清如。 池如星的生母。 池广业这么多年心心念念却一直没娶回家的女人。 也是当年把池萤母亲逼去桃花镇的罪魁祸首之一。 第29章 池萤的生母叫林申晚。 祖辈都是申城人, 又出生在晚上。普通家庭没那么多讲究，按着给上一个孩子起名的方式取了名 。盼望她平平安安长大，一生无忧顺遂。 二十岁之前, 这两句林申晚都做到了。 生长于申城狭小的弄堂里 , 她自小出落得精致而美丽。那个年代, 大家都穿着统一制式的“的确良”衬衫, 林申晚偏偏要穿外婆亲手做的棉布碎花裙子。 棉布碎花裙子听上去有些土气。 可穿在林申晚身上却不一样。 明眸皓齿, 乌发雪肤。她把头发分成两股, 扎成长长的麻花辫。风一吹, 裙裾微扬，林申晚眼里亮晶晶的，像是落满了星星。 弄堂里 的小伙子们都偷偷喜欢她。 但林申晚无暇顾及这些。 家境并不宽裕，当警察的哥哥又常年忙碌在外。为了帮衬家里，她十几岁时就加入了申城本地的舞蹈团。每次随团演出, 都能得到一笔数额不小的补贴。 长得漂亮舞姿生动，很快, 林申晚就成为了舞蹈团里的台柱子，被大家亲昵地叫做小金花。 年岁渐长。 事 业容貌最好的这一年。 二十岁的时候，林申晚遇见了池广业。 那一年，池广业也不过堪堪三十岁。他在台下看完林申晚跳了一 支舞, 然后到后台礼貌地请她共进晚餐。 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形容俊朗，谈吐风趣幽默。他能准确叫出林申晚跳的每一支舞的名 字，还会和她细细分 析这些舞种的起源来历。最后凝神盯着她, 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 林申晚很快被池广业吸引。 她和他一起去欣赏申城大剧院的歌剧，一起去小电影院看进口的译制片。吃过高档餐厅昂贵的主厨料理，也在街头共同分 享过阿婆刚做出来的粢饭团。 那时林申晚觉得池广业是爱她的。 因为人的眼睛不会说谎。 这个自称是普通企业家的年轻男人看她的时候眼神温柔缠绵, 情 意浓得几乎要滴出来。 所以她也慢慢爱上他。 然后一点一点、情 难自持地沦陷。 直到池广业向她求婚的那一天，林申晚才知道他并不是什么普通企业家，而是申城赫赫有名 的池家二公子。 他甚至结过一次婚，还有个五岁年纪就无法无天性格顽劣的儿子。 她当然觉得这是故意隐瞒的欺骗。 但池广业看她的眼神依旧和从前一样真挚，单膝跪地，向天发誓他是真的爱她。 林申晚动摇了几秒，最后接受了池广业的求婚。 没有想到自家女儿能嫁给池家人，出身平民的父母自然欣喜异常，毫不犹豫同 意了这门婚事 。唯独林申晚的哥哥极力 反对，最后见反对不成，竟然气得根本没出现在他们的婚礼现场。 婚后的生活倒也算平静和睦。 并不像传言中的那么调皮顽劣，林申晚和池烈相处得很好。她一边认真教导池烈，一边细心备孕，很快就生下了池萤。 那时，林申晚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女儿可爱乖巧，儿子聪明伶俐。而丈夫也和从前一样一如既往爱她，神色永远那么温柔宠溺。 后来某一天。 她看见池广业用同样温柔缠绵的目光，深情注视着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时候林申晚才明白。 对于池广业这样的人而言，深情和温柔是与生俱来的本领，他并没有在伪装，而是对每一个他看上的女人都投以一模一样的眼神。 没有想到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林申晚几近崩溃。 那年大家还不知道产后抑郁症的概念，林申晚自然也不懂，她只知道自己每天都很痛苦，压抑得几乎想要结束生命。 不敢告诉父母和兄长，林申晚时常在家以泪洗面。 直到有一天，喝醉了的池广业回到家里 ，迷迷糊糊间冲她喊了宋清如的名 字。 这个名字，彻底把林申晚击垮了。 她也曾经是骄傲得意的少女，弄堂里 少年们爱慕的对象，舞蹈团里人人惊羡的小金花。 最后的自尊不允许林申晚继续留在池家。 她向池广业提出 离婚，但池广业不愿意。 池家毕竟是申城有头有脸的家族，虽然上一任妻子是病故，短短几年一而再再而三结婚面子上也不好看。 池广业的想法很简单。 他给林申晚池太太的名 分 ，好吃好喝的养着，她就不要去管他在外面做什么了。 林申晚点点头。 然后第二天就带着池萤离开了池家。 她拿从前的积蓄在桃花镇买了个小院子，打算待在这个小镇，安安心心抚养女儿长大。 她的确一直待在了桃花镇。 却没能看到池萤长大的模样。 池萤长出了一口气。 这些事 情 ，林申晚从来都没有和她讲过。记忆里 ，母亲永远都是一脸温柔，亲切微笑着的样子。她教她跳舞，教她弹琴，教她唱好听的歌曲。 直到葬礼后，池萤翻看林申晚的遗物，才在箱子的最里 面找到了一本布满尘埃的厚重 日记本。 一页页翻开，从少女时代的青涩，到初为人母的喜悦。林申晚的大半生都写在了这本日记本里，最后被她亲手上锁，藏在轻易没有人走动的库房深处。 有时候池萤不太能理解林申晚当初的选择。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池广业绝非良配，除非是贪图池家财产——当然，她很清楚林申晚并不是这样的人。离开池家后，她们母女俩没有花过池广业一分 钱。 她还记得小时候，林申晚坐最早的班车去申城。在那里教学生跳上一整天的舞，然后再坐最晚的班车回到桃花镇。为的不过是多赚几百块钱的补课费。 林申晚是个温柔而坚强的女人。 唯独在爱情这一关上吃了亏。 或许过于热烈的感情 总是会让人变得盲目、冲动、不管不顾。 运气好的能觅得良人携手相伴一生，运气不好的只能独自承受苦果。 池萤还在思索。 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方才从浴室出来就接了池烈的电话，她没来得及换睡衣，只裹了条单薄的浴巾。头发还湿着，又在床边坐了许久，现在大概是有点着凉。 她赶快放下手机去换衣服。 换上睡衣，吹过头发，不过几分 钟的时间。 然而当池萤放下吹风机，捂着鼻子又打了个喷嚏时，就感觉事 情 好像不太妙。 这不会是要感冒了吧？ 后面还有《过风》的线下宣传，以及一系列之前就安排好的行程要赶。倘若在这个关键时间病倒，之后可有得麻烦了。 池萤连忙起身去找药。 普通药品家里向来都是备齐的。 然而打开药箱的前一秒，池萤突然想起来，上次去录《奇遇小镇》时她贪图方便，没让韩知意去药店买，而是直接从家里 拿的药。 而小药箱留在了珠溪镇，并没有带回来。 所以，现在她手边根本没有感冒药。 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池萤愣了下，又看了看时间。 几近深夜，她肯定不好让韩知意为了买药这种事 专门跑来公寓一趟。 池萤想了想，决定随便在外卖平台上选一家药店买点感冒药。 她重新拿起手机，还没来得及打开外卖平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先跳出来。 陌生号码：【，】 池萤：“......”这什么玩意儿。 发个逗号逗人玩呢。 以为是别人发错了短信，池萤正想删掉，指尖落在删除键上的瞬间，却又顿住了。 低头犹豫了一会儿，她回复这个并不在联系人里 的陌生号码。 池萤：【带点儿感冒药过来。】 才把顾渊送回别墅没多久，王晋还没来得及离开，又看见他家老板沉着脸，从楼上急匆匆下来。 “去小鱼那儿。” 顾渊的吩咐十分 简洁。 王晋：“？” 愣了下，他当即喜形于色，“我就说阿萤不会生多久的气吧！她把你从黑名 单里 放出来了？” 顾渊看了眼王晋，没有说话。 下意识摸了摸放手机的衣兜。 并没有注意到顾渊的动作，王晋沉浸在终于不用两边受气的喜悦里，连忙跑去车库开车。 别墅离公寓有一段距离，等到达的时候，夜已经彻底深了。 想了想，顾渊没让王晋等他。 收获自家助理高深莫测充满鼓励的眼神一枚。 并不打算和王晋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渊拿着药上楼，按响门铃，许久才等到池萤来开门。 感冒来势汹汹。 池萤先前只是打几个喷嚏，然而没过多久就开始全身发冷，接着头晕脑胀，眉心一阵一阵发疼。 整个人都蔫儿了，池萤也就没心情 去问顾渊怎么还折腾了个陌生号码然后给她发逗号这种蠢事。 裹着羊毛毯，她窝在沙发里 ，支使顾渊去给她冲药喝。 池萤其实挺讨厌吃药的。 她娇气，从小就不肯吃这些带苦味的东西。尤其是感冒药退烧药一类的药品，苦涩中还有着说不出的刺鼻药味，让她一喝就想吐。 但头疼欲裂，不喝也没办法。 接过顾渊递过来的杯子，池萤怀着赴死的决心，一口气把药全喝了个干净。 然后被苦得连话都说不出。 皱着眉，她指了指橱柜，示意顾渊给她拿块糖过来。 从进门到方才，顾渊一直都很听话，但这一次，他没动作，反而先抬头看了池萤一眼。 接着，他伸出手。 直接覆上她的额头。 搞什么？ 本来就头疼，池萤喝了苦药心情 更差劲，眼下只不过是想吃一块糖，竟然都不能被满足。 她就有点儿生气。 这男人几个小时前不还口口声声要追她吗？ 然后就是这么追的？ 不知道为什么，顾渊的手似乎比往常还要冷，覆在额头上凉冰冰的。 浑身没力 气，池 萤伸手。 想要把他的手打下去。 “你发烧了。” 然后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 池萤愣了下：“不会吧？” 原本只以为是普通的感冒头疼。 顾渊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 向来是骄矜自得的模样，池萤如今病着，眉眼间那种恣意就少了些。平素瓷白的脸上一层不正常的薄红，说话时的语气也不自觉弱了很多。 但瞪向他的眼神依旧十分 有活力，大概是在生气他为什么不给她吃糖。 从小怕苦的性子是真的一点儿都没变。 顾渊从橱柜里 把放糖果的罐子拿出来，又看了池萤一眼：“少吃点儿。” 接着竟然又出了门。 烧得有些厉害，池萤迷迷糊糊的，含着糖果想了一会儿，才明白顾渊大概是出门去买退烧药了。 顾渊很快回来。 重 新喂池萤喝过退烧药，然后抱她去卧室休息。 池萤其实有点儿不太愿意被他抱着走。 但似乎是温度计上那个38.5℃让她一下明白过来这真的不是普通感冒，顿时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能乖乖地让顾渊把她抱去卧室。 而顾渊也没多自在。 面上仍是平静无波的神色，踏进主卧，他却还是不由自主皱了下眉。 算上之前那两次，这是顾渊第三次踏进池萤的卧室。 他当然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还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心里 却到底还是有几分 不自在。 他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盖了被子，掖好被角，又伸手在额头上探了下温度，这才起身。 顾渊并没有离开卧室，却也没有直接躺在池萤身边。 站在原地，他想了想，把梳妆台旁的椅子搬了过来，径直坐在床边。 然后低眸看她：“睡吧。” 池萤：“......” 这个时候和她装正人君子了。 不过她刚才也挺尴尬的，一被抱进主卧，就不由自主想起曾经发生在这间卧室里 的事 。然后顿时觉得原本就在烧的脸更烫了。 不太愿意去想这些，她闭上眼，试图进入梦乡。 然而却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可能不太合适，但池萤其实更宁愿顾渊睡在她旁边，或者干脆直接出去。毕竟一个大活人守在她床头，即使闭上眼，也总感觉有目光在脸上来回逡巡，很不舒服。 池萤闭着眼。 许久之后，依然毫无困意，甚至有越来越清醒的趋势。 实在忍不住，她悄悄睁眼。 顾渊并没有在看她。 坐在椅子上，他的姿势很是规矩，看上去像是在认真听课的小学生。双手平放在腿上，目光直视前方。 但很奇妙的。 池萤睁眼时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动静，顾渊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转过头来。 遮光窗帘并没有全部拉上，些许光线自缝隙间透进，正好落在男人幽微深邃的眼眸上。 发现池萤还没睡。 顾渊皱着眉，看了她一 会儿，然后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要听摇篮曲吗？” 他极其严肃地问。 第30章 听见顾渊这么说, 池萤愣了一下。 一时没明白究竟是自己烧糊涂了，还是顾渊也跟着一起发烧，然后彻底烧坏了脑子。 听什么摇篮曲？ 那不是哄小孩子的吗？ 这句询问来得太突然, 池萤匪夷所思 , 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几乎以为顾渊这是在和她开玩笑。 但很显然, 顾渊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 语气极严肃, 他 的表情也认真。 面上没有半分 调笑之意, 顾渊并不说话,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安静而专注地盯着池萤，等着她的回应。 于是池萤最后一点儿睡意也被吓跑了。 “你......”她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提起听摇篮曲的事？ 池萤额上还放着冰袋，或许是发烧的缘故，尽管睡不着, 神色也不可避免恹恹的。 但记挂着摇篮曲，她努力睁着眼, 些许光线自窗帘缝隙处漏进，落在眸中，漾出一层荧荧微光。 微不可察，顾渊平放在膝上的手 瞬间收紧, 而后缓缓重新舒展开来。 “没什么。” 再开口时，他 的神情依旧平静从容，手 却不自觉又攥在一处，“就是......哄你睡觉。” 哄你睡觉。 听不出任何温柔缱绻的味道, 男人语调一板一眼，毫无情绪起伏，倘若不听内容, 简直像是机器人在说话。 可莫名的，池萤的心跳因为这四个字狠狠重了一下。 原本就烧着的脸颊突然滚烫起来，即使额上放着冰袋，也丝毫不能阻止那点灼热的温度从双颊一路往上蔓延。整个人都是热的。 天呐。 无措地眨了眨眼，池萤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自己。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动摇了？ 这狗男人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可她的脸颊还是不可避免的越来越烫，仿佛先前吃的退烧药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感觉额上的冰袋几乎都要被烫化了，池萤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哦......”她慢吞吞地应道，“那你放歌吧。” 没有想太多，这是池萤下意识的反应。 顾渊有多死板她是知道的。 这个男人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和浪漫搭边的东西，这么多年以来她早都习惯了，如今他 能主动开口说要哄她，已经是足以让人惊奇到可以写进日记本里专门记下来的大事。 没有额外的期许，池萤也就不指望顾渊做出什么其他的举动。 安安心心把手 机掏出来搜索摇篮曲放完就好了。 然而，听见她这么说，顾渊就皱了下眉。 神情略显困惑，顾渊拧着眉，似乎在判断池萤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想了好半天没想出来，他 也就 不想了。 并没有去拿手机，他 稍稍转身，让自己面对池萤。 接着，房间里响起了清冽的歌声。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儿声” 不同于平日里说话时一板一眼的语气。嗓音极尽温柔。顾渊的声音很轻。清澈的仿佛多年前桃花镇的夏夜，烁烁银河之下，白月高悬于空，晕出一圈朦胧而温润的光。 他 唱得轻柔婉转。 池萤蓦然瞪圆了眼。 不可否认，顾渊嗓子是天生的好，尽管平时不爱说话，但无论在舞台上还是舞台下，只要他 一开口，就能轻轻松松吸引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池萤看过顾渊无数次的公开演出，也曾偷偷拜托王晋带她去看他 私下的彩排。她已经很习惯藏在台下乌泱泱的观众里，听站在台上的顾渊唱着各种各样的歌谣。 可现在又是不一样的。 不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 不唱那些华丽跌宕的选段。 月光从从窗帘缝隙处漏进，黑暗寂静的卧室里，被无数粉丝追捧的男人敛起眉，轻声唱着一支普普通通的摇篮曲。 很不争气的，池萤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 这支摇篮曲不算长，顾渊很快就唱完了。 不过他 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气，一曲唱毕，并没有立即看向 池萤。 毕竟听她刚才的意思，是让他 随便挑首歌用播放器放了就行，但他 原本不是这样想的。 既然他自己就会唱摇篮曲，为什么要放别人的给她听？ 然而一向 不擅长哄人，顾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的对不对。 迟疑片刻，他 还是抬眸，想去观察池萤究竟有没有因为这个举动而生气。 顾渊刚抬头。 然后就是一愣。 根本看不见是什么表情，池萤把被子拉上来，严严实实地遮住脸，只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 “好了。” 隔着一层被子，她的声音显得闷闷的，“我睡着了。” 不知道是摇篮曲还是退烧药的功劳，池萤一夜好梦。 等到她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时分。顺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体温计量了一下，烧完全退了。 并没有变得更加严重。 池萤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她现在没有生病的功夫。 池萤醒来的时候，顾渊并不在卧室内。不过她也没着急去找，不紧不慢地洗漱过后，趿着拖鞋慢吞吞朝餐厅的方向走。 顾渊果 然在那里。 眉眼冷淡，男人正对着厨房里煲粥的砂锅发 呆。听见她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并未开口，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一晚上过去。池萤体力恢复了不少。 精神重新好起来，尽管顾渊没搭理自己，她也只是挑了下眉，然后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 很快，面前被放上一小碗温 热的银耳莲子粥。 似乎还记着昨天她因为没吃到糖而生气的事。 今天，顾渊煮的银耳莲子粥里放了不少冰糖。用瓷勺舀起，送入口中，满口绵软甜蜜的味道。 池萤很快吃完。 而后抬手，想要制止顾渊再去给她盛一碗的举动：“不吃了，减肥。” 昨天郑山河请客吃的是火锅，热量堪称爆.炸，一顿吃完之后她今天都不敢上秤，生怕看到什么惊悚的数字把自己活活吓死。 听她这么说，顾渊皱了下眉。 接着直接把碗拿走，又盛了满满一碗银耳莲子粥放在池萤面前。 池萤：“......” 她记得之前这男人还只肯让她吃蔬菜沙拉来着。 不过没吃早饭，她也确实有点儿饿，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最后还是认命地选择再吃一碗。 “中午我有事儿。” 齿间弥漫着香甜的气息，池萤拿过手 机，“待会儿你先回去吧。” 这话她说得其实有点儿心虚。 毕竟就算只是普通关系，这样大半夜过来送感冒药，又唱摇篮曲又煲粥的也能算得上绝世好朋友了。 这么把人赶出去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 但顾渊似乎没什么想法。 并未反对，他 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淡淡地应了一声。 池萤并不打算告诉顾渊中午她要去做什么。 尽管池烈昨天在电话里一而再再而三嘱咐过，然而今天，无论池烈究竟有没有时间参加那个所谓的家宴，池萤都一定会去。 池烈的意思她明白。 经济条件优越，池广业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但几十年过去，池广业身边的莺莺燕燕来来回回，不知道换了几拨，却只有一个宋清如始终屹立不倒，甚至还生下了一个姓池的孩子作筹码。 不用想，宋清如在池广业心里的分 量自然是极重的。 池家家庭情况复杂，这么多年以来气氛一直不睦。如今却突然冒出一个家宴。 凡事反常必有妖，池烈担心宋清如会借吃饭的机会闹出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所以才不让池萤独自参加家宴。 他 的顾忌池萤都懂，但池萤不可能不去。 不是林申晚那种柔弱避退的性子，遇到麻烦，池萤半分 不肯退让。既然宋清如敢算计她，她就要当面去看看，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按着池烈的习惯，倘若有计划参加家宴，他 一定会提前通知池萤。 如今微信上没有动静，秘书也没打来电话，想必是有事要忙，无暇前去赴宴。 这也是池萤不愿意让顾渊知道她要做什么的原因。 虽说顾渊和 池烈的关系平平，但保不齐他 转头就把池萤要去家宴的事告诉了池烈，或者更糟，他 要和 她一块儿去。 池萤并不想让顾渊知道池家那些破事。 再说了。 没喊韩知意过来当司机，池萤自己开 车，今天路况很好，她踩下油门，通过十字路口的绿灯。 然后不由扬了下眉。 再说到时候万一吵起来，按着顾渊一声不吭的性格，也帮不上什么忙。他 那种“如何用最少的字把人活活气死”的出色天赋在吵架时完全没用，不拖后腿把她生生气晕就不错了。 这么想着，池萤很快到了西郊壹号。 安保队长恭谨地替她拉开车门。 低着头，视线不敢乱飞，只能看见一小段白皙柔嫩的小腿，还有云雾般细腻轻盈的黑色裙摆。 “小姐。”他 轻声道，“池董在客厅。” 池家权柄如今基本掌握在池烈手 中，池广业只担一个董事长的虚名。但这声池董也足够让他在申城圈子里被众人吹捧到不知南北，从而得意洋洋自视甚高。 将车钥匙递给对方，池萤伸手 理了下鬓发 ：“我知道了。” 她袅袅婷婷朝客厅走去。 眼风一抬，正好看见了从连廊另一边走来的宋清如。 不得不说，宋清如的长相其实并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漂亮。 申城圈子里大多都知道池广业那点摆不上台面的破事，很多人都猜测那个被池广业养在外头二十多年的小三一定容貌不俗，长相艳丽，这才能牢牢拴住池广业那么多年。 然而，姿色平平，宋清如穿着件半旧的丝绸旗袍，见到池萤，连忙露出一个笑容：“阿萤。” 不再年轻，她这么一笑，眼角有藏不住的细纹。 只能说在同龄人里算看得过去，并不是想象中那种风姿绰约，让男人迷得不着四六的大美人。 但池萤很明白池广业为什么一直养着宋清如。 比如现在，宋清如喊她喊得亲热，她并不应，对方面上的笑意却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被无视。 这个女人。 没有一点儿自己的性格。 人都是有傲骨、有自尊，有底线的。就像林申晚当初一忍再忍，最后还是决绝地带着池萤离开池家。 可宋清如没有。 和 池广业相处的几十年，她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意见，只要是池广业说的，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她都毫不犹豫地一口应承下来，哪怕要折辱她自己的脸面尊严。 这么多年，宋清如在池广业面前向 来都是乖巧听话的木偶人。 没有谁会不喜欢被别人磨去脾气千依百顺的捧着，池广业这样自大妄为的男人尤甚，捧着捧着，自然就成了习惯。 池萤对这两个人都没什么好感，瞥了宋清如一眼，径直进屋了。 落在后面，宋清如狠狠捏了下手 里的帕子，面上神色不变。 曲意逢迎，像个奴才一样做小伏低去伺候池广业又怎么了？ 在钱面前，尊严一文不值。 这么多年她忍过来了，也过得比其他人都要好，只要她的女儿能继承池家的家产，她就是最后的赢家 。 池萤进了客厅，才发 现池如星并不在，客厅里只有池广业一个人。 “阿萤！”以往对她并不热络，今天，池广业见了她，却忙不迭走过来，“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池萤皱了下眉。 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今天叫你和 阿烈来吃饭，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察觉到她的冷淡，池广业尴尬地笑了下，“就是......就是你宋姨和我商量，想要挑个好日子去领证......” 闻言，池萤扬了扬眉。 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宋清如和 池广业在一起也有二十多年了，而池广业一直没给过对方名分 。别说名分 ，甚至都没让宋清如搬进池家主宅来住。 外人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池萤心里却能猜个大概。 但她并不开口，听了这个消息，只是抱起手 臂，神色从容，好整以暇地等着池广业继续往下说。 见池萤不接话，池广业就有些着急。 “不过我想着......”他 用力挤出一个笑容，“结婚这件事毕竟是个大事，还是得跟你和 阿烈商量一下，对吧？” 池萤依旧不吭声。 她只是勾了唇角，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盯着池广业。 池萤很明白，池广业是万万不会娶宋清如进门的。 原因无他 。 只因为池广业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 出身申城老牌家族，眼高于顶。池广业第一任妻子是世家联姻，地位相配自不必提。尽管感情平平，倒也说得过去。 第二任妻子林申晚家境一般，却是申城舞蹈团里的台柱子，名动一时，画报曾经贴满过申城大街小巷。当然让池广业脸上有光。 可宋清如就不一样了。 出身低微，宋清如家世样貌学识都平庸。池广业虽然享受被殷切伺候的快乐，但并不愿意把她娶进门，即使对方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对于池广业这种好面子的人来说，娶宋清如回池家，就等于直接往他 脸上甩了重重一耳光。 这一回，他 也是被宋清如逼得狠了，这才想着拿池烈和 池萤当挡箭牌。毕竟池广业知道，他 这两个孩子都不怎么喜欢宋清如和 池如星。 池萤对他 这点小心思 清楚得很。 她才懒得说话，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不反对也不支持。 见她迟迟不开口，池广业就有些着急。 他 正琢磨着说些什么才能让池萤出声反对，身旁，宋清如先站起了身。 “我知道阿萤心里一直怨我......”一开口，她就红了眼眶，“是我不好......” 又来了。 一点儿不掩饰，池萤翻了个白眼。 池如星那点娇弱白莲花的做派也是和宋清如学的，偏 偏池广业就是很吃这一套。 明明上一秒还在焦心被逼婚的事，看见宋清如举帕拭泪，又慌慌张张站起身，柔声安抚：“清如别哭，有话好好说，咱们不哭啊。” 池萤冷眼旁观。 总觉得这两个人还真 是配得很。 但她不说话，并不代表宋清如不会把话题引到她身上。 “如果 当年不是我。”哽咽几句，宋清如哀戚开口，“林夫人，夫人也......” 宋清如打的是惹池广业怜惜的主意。 当年林申晚去世后，申城圈子里风言风语不少，大多都在指责她和 池广业。她害怕被抛弃，于是抱着池广业哭得死去活来，口口声声说是她害了林申晚，愿意一生吃素赎罪祈福。 池广业哪儿见过这种场面。 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当即说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 故技重施，这一次，宋清如很清楚池广业不会轻易娶她进来，只是想旧事重提，为自己多博得几分 怜爱。 然而话刚出口。 “啪！”脸上直接挨了重重一耳光。 那一巴掌力度极大，宋清如耳朵嗡的一声，整个人顿时天旋地转，倒仰过去，全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妈！” 池如星刚踏进客厅，就看见宋清如被一耳光扇得跌坐进沙发 里。 “池萤！” 又惊又怒，顾不上在池广业面前继续扮演乖巧柔顺的好女儿形象。池如星尖叫一声，直接朝池萤扑过去，想要抓花那张她从小到大都讨厌的漂亮脸蛋。 刚伸出手，还没来得及动作。 手 腕就被人捏住了。 丝毫不顾忌池如星是个女孩子，男人的手 劲很大，力道之重，几乎要生生捏碎她的腕骨。 第31章 池如星痛得眼泪都快掉出来, 当即扭头就要骂人。 然而她转过头去 ，正对上一双黑沉沉的 冰凉眼眸。 那些尖酸刻薄的 辱骂于是一下堵在喉咙里。 这 么多年 过去 ，池如星依旧记得第一次见到池萤的 那天。 碍于面子 , 池广业不肯给宋清如名分, 也不愿意让她搬进池家, 于是不免对池如星这 个小女儿多存了几分愧疚。 池如星从小养在池广业身边, 娇生惯养长大, 吃穿用度样样不缺, 生活很是优渥。 可她也知 道自己和宋清如在外人眼里究竟是什么身份。 佣人们私下也会提及住在外面的 夫人和大小姐。说池萤随了林申晚的 容貌, 出落得精致而美丽。 但池如星是不屑的 。 宋清如教导过她，他人的 评价并不重要，只有 抓在手中的 实际利益才 是真的&zw nj;。一个并不讨池广业喜欢的 女儿，成不了什么气候。 直到后来林申晚去 世，池广业迫于世俗压力和周围人的 眼光, 把 池萤接回家。 得知 这 个消息的 时候，池如星依旧没 有 什么太大的 感觉。 一个一直长在外面的 野丫头, 母亲又死了，就算如今回到池家，又能掀出什么风浪？ 怀着这 样的 心态，池如星缠着池广业撒娇卖痴, 说自己想见一见这 个素未谋面的 姐姐。 她自然是抱着看笑话的 想法去 的 。 却没 想到自己成为了笑话。 扎着马尾，容貌精致如瓷娃娃的 少女安静坐在沙发上。棉布白裙简单素净，和客厅里富丽堂皇的 装饰格格不入。 然而，池萤会慢吞吞地回答池广业略显尴尬硬挤出来的 问题, 却始终不看池如星一眼，仿佛她是个看不见的 透明人。 从头到尾，池萤不骂她、不打 她, 不曾流露出任何一个鄙夷的 眼神 ，也没 有 张口指责她是小三生下来的 私生女。 可池如星莫名就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 轻蔑。 凭什么？ 明明她才 是最受爸爸宠爱的 女儿！ 池萤凭什么瞧不起她？！ 从那个时候开始，池如星铆足了一口气，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和池萤分个高 下。 可这 么多年 来，她眼睁睁地看着池萤越来越好。 池萤进入了池如星凭成绩根本考不上的 大学，轻轻松松凭着一张脸就和娱乐公司签约，然后一路顺风顺水的 红起来。虽然有 黑粉、有 恶评，有 讨厌她的 路人，可依旧有 更多的 人追捧迷恋她。 池如星想不明白。 池萤到底有 哪里好？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那张漂亮的 脸吗？ 她甚至听见池烈的 秘书跟池烈报备顾渊会来参加生日 宴。 作为老牌家族，在申城圈子 里，顾家的 影响力不容小觑。很自然的 ，大家都知 道顾家唯一的 继承人性格冷淡，个性骄矜，向 来不会出席任何他不耐烦的 交际场合。 可他竟然因为池萤一句话就会来。 池如星想破 了头也想不通这 是为什么，所以偷偷在顾渊的 饮料上动了手脚。 就像她最终还是进入了池萤就读的 大学一样。 不管手段如何，她都不愿意被池萤比下去 。 但池如星现在后悔了。 她并没 有 见过顾渊几次，只是在聚会上偶然听别人说起过顾家的 八卦。上次生日 宴也没 能凑到顾渊身边，因此错过了得手的 最佳时机。 不过在池如星的 想象里，这 些出身名门的 二代不管私下如何，在人前总是要给池家几分面子 的 。 就像别人永远亲亲热热喊她池小姐，并不会像池萤那样连一个眼神 都不屑留给她。 可捏住池如星手腕的 力道实在是太重了。 顾渊一点儿不顾忌这 是在池家，也不管她终究是个女孩子 ，甚至不在意就站在一旁的 池广业。即使 已经制止了池如星想要对池萤不利的 举动，却没 有 立即松开手。 仿佛是《S.T.A.R》舞台上那个厮杀到最后、满手鲜血的 恶鬼。 男人冷着脸，素来幽微的 眸色一片深沉。黑漆漆的 ，透不出一点儿光。在琴键上流连的 苍白指尖攥住带血匕首时游刃有 余，捏住池如星的 手腕更是轻轻松松。 过于安静的 客厅里，甚至能听见骨头咯吱作响的 声音。 直到池萤出声，打 破这 种诡异的 寂静。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微微扬起下颌，池萤冷笑一声，根本不拿正眼看歪倒在沙发上的 宋清如，“一个被养在外头进不了家门的 小三，也配提我母亲？” 平素根本没 把 宋清如和池广业放在眼中，她自然乐得看这 两个人发起疯来互相狗咬狗。 但当对方攀扯到林申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方才 那一巴掌过于用力。池萤手难免有 些疼，揉了揉手心，而后眼风一抬，扫过站在旁边面色青白的 池广业。 对于这 个所谓的 父亲，池萤一向 看不上眼，平时还勉强能和平相处，如今也没 了那份心情。 “一大把 年 纪了就管好自己，顺便管好你那点钱。” 旁人只以为池家做主的 还是池广业 ，池萤却清楚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到时候钱都被骗光了，可就没 小姑娘跟在你后面池董池董的 喊了。” 即使 身边有 宋清如，池广业这 么些年 也没 少在外面拈花惹草。 神 情嘲讽，池萤根本没 掩饰语气里的 轻蔑之意。 池广业平生最爱面子 ，如今被自己的 亲生女儿毫不留情地奚落，当即又惊又怒：“你......你！” 池萤甩宋清如那一耳光只让他感到惊骇，而面子 里子 一起被拆穿，却是池广业无 法接受的 。 池广业面色由青白渐渐涨红，顾不上一旁哀哀哭泣的 宋清如和池如星，准备摆出父亲的 谱来教训池萤：“你这 个不孝......” 他的 话还没 说完，站在玄关处，池烈微微一笑。 “你带阿萤先回去 。” 方才 在一旁作壁上观，此刻，他示意顾渊松开池如星，而后看向 池广业，从容道，“父亲这 里的 琐事，还是我来处理吧。” 一直没 开口，顾渊冷着眉眼，听见池烈这 么说，这 才 缓缓松开手，然后面无 表情地看了一眼池如星。 池如星顾不上去 揉自己几乎快要断掉的 手腕，对上顾渊的 眼神 ，就是一个激灵。 幽微深潭下，潜藏杀机的 暗潮冰冷涌起。 那是真正属于恶鬼的 眼神 。 池萤觉得她最近运气大概不太好。 在自己家也能受凉感冒不说，瞒着池烈偷偷回池家却被抓个正着。更要命的 是，顾渊居然也莫名其妙的 跟着来了，说不定还直接目睹了她抬手扇宋清如巴掌的 精彩现场。 虽说她从来就不是那种柔柔弱弱的 性格，而顾渊上次在珠溪镇还帮她坑过一次姜瑜。 但毕竟甩人耳光算不上什么好事，动作也不美观，就这 么被撞见，池萤还是挺尴尬的 。 坐在副驾驶上，池萤尴尬了一会儿，决定先发制人：“你和我哥怎么一块儿来了？” 池烈作为足以被写 进言情小说里当主角的 标准霸总，事业忙碌，这 个时候明明应该正在工作才 对。 而向 来不是爱凑热闹的 性格，顾渊不管出现在哪儿 ，大概都不会出现在乌烟瘴气场面混乱的 池家。 池萤问得疑惑。 顾渊开着车，没 说话，只是借着等红灯的 当口，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素来喜静，他确实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 人。 不通人情世故，顾渊也常常不明白自己又做了什么惹得池萤气得要命。 然而，他或许的 确每次都不知 道为什么她会生气，却总是能分辨出池萤试图逃避掩饰的 模样。 她从小就是这 样的 。 越是在心虚的 时候表现就越强硬。 明明平时是那么娇气的 一个人，小时候生了病恨不得天天黏在床上不动弹，还总爱借着身体不适的 理由支使 他做这 做那。见他忙得脚不沾地，就窝在被子 里一脸狡黠地笑。 如今没 理由突然转了性，不肯让他继续留下。 顾渊还记得，上一次她这 样强硬地把 他赶走，是近十年 前，去 参加林申晚葬礼的 时候。 池萤似乎很不愿意让他知 道池家的 那些事，尽管在申城圈子 里已经不是秘密，但她依旧极为固执，想要让他了解的 越少越好。 顾渊难得能理解池萤的 这 种心态。 就像他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提到和任何顾家有 关的 事情。 然而十年 前的 那个雨天，顾渊至今记忆犹新。 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 时候，他有 时会忍不住去 想，如果那天他听了池萤的 话，没 有 去 葬礼现场，没 有 一个个翻开库房里的 箱子 ，没 有 在所有 人都放弃她的 时候继续寻找，一切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他往往很快就不敢想了。 有 些东西，尽管只是假设，都足以让人感到心脏被利刃狠狠破开的 痛楚。 所以今天，顾渊一出公寓，就在微信上联系了池烈。两边一交流，果然又是因为池家的 事。 于是池烈推了手上的 工作，和顾渊一同 前往池家。 他们是按着点去 的 ，甚至还早到了几分钟，却没 想到池萤来得更早，已经和宋清如直接翻了脸。 还好到得也不算太晚。 正好撞上想要对池萤动手 的 池如星。 一想到池如星，顾渊的 脸色不由阴沉几分。 他还没 忘记生日 宴那晚的 荒唐究竟是什么原因。 稍稍垂眸，顾渊克制住眼里那点儿骤然涌起的 暗潮。再抬眼时，神 色已然波澜不惊。 看不出半分情绪。 绿灯亮起，他踩下油门，平稳行驶过十字路口。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 池萤等了半天没 等到回答，破罐子 破摔，她索性也就不再惦记，而是问了下一个问题。 上帝保佑！ 貌似随意地问完，池萤把 头偏向 一边，装作对窗外风景很感兴趣的 样子 。 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她什么样子 顾渊没 见过，但终究还是要一点儿脸面。 就算她一直不是柔柔弱弱的 性格，小时候也没 少当着他的 面拿石头砸那帮坏小子 ，不过像今天收拾宋清如时那种场景，还是不要被看见的 好。 心里有 几分忐忑，池萤禁不住又偏过头，试图偷偷观察顾渊的 表情。 正好对上男人的 目光。 再次遇到了一个红灯。 顾渊趁着等候的 间隙，看了池萤好一会儿，直把 池萤看得背后开始慢慢发凉。 几乎以为自己脸上有 什么脏东西，她从包包里拿出化妆镜，然而看了半天也没 看到，于是愈发疑惑：“看我干嘛？” 难道这 男人终于觉得她好看了？ 绿灯亮起。 踩下油门的 前一秒，顾渊瞥了池萤一眼，而后收回视线。 “看你今天挺凶的 。” 踩下油门，他认真评价道。 第32章 顾渊的语气一板一眼, 极其 笃定。 池萤愣了几秒，脸颊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完了！ 居然还真被这男人看到了！ 池萤回 忆了一下自己先前收拾宋清如的场景，但无 论再怎么努力美化粉饰, 也不得不承认甩耳光这种画面看起来真的一点儿都不美观, 和举止优雅行 动静娴沾不上半点关系。 瞧上去确实......挺凶的。 行 吧。 回 忆完毕, 池萤一秒钟自暴自弃。 反正从 来就不是柔柔弱弱的性格, 池如星那种娇柔造作的做派她学不来也不想学。横竖顾渊小 时候都见过 好几次她拿石头砸坏小 子的模样, 如今也不差宋清如这一回 。 凶就凶了, 他能拿她怎么样？ 这么想着, 池萤迅速理直气壮起来。 不再尴尬，把头转过 来，她瞥了眼顾渊，难得表扬他一句：“今天你倒是表现不错。” 要 不是顾渊制止了池如星，池萤今天可能还真要 吃点亏。 以往她从 没把池如星放在眼里, 只在对方主 动挑衅时回 应一二。这么多年，池如星一直都被池萤压得死死的, 要 是今天不留神吃了亏，她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说不定气得回 去多吃两碗饭，然后第二天被体重秤上的数字活活吓晕。 顾渊很少听 见池萤这么夸自己。 愣了一下，他没说什么, 只是继续默默开车。 很快回 到池萤的公寓。 因为瞒着池烈和顾渊偷偷跑去了池家，池萤难得有 几分 心虚。于是就没继续把顾渊赶走。 她的烧是退了，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精神难免不如从 前, 留个人在家里使唤也挺好的。 池萤窝在沙发里。 选择性忽略顾渊那句挺凶的评价，她仔仔细细回 忆了一遍今天在池家发生的一切，感觉没有 什么应对不得当的地方。 并不会半夜躺在床上突然想到有 更好的打脸方式, 然后痛苦到辗转难眠，恨不得穿回 去再来一遍。 毕竟今天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打脸。 不过 ，池萤回 忆完，兴致缺缺，也没有 多开心。 从 未把宋清如和池如星放在眼里，她其 实一点儿不关心这对母女究竟会怎么蹦跶。只要 对方不碍她的事，不主 动算计她，池萤一概都当她们不存在。 毕竟赢过 傻.逼并不是什么值得欢呼雀跃的胜利。 池萤有 工作、有 事业，有 自己的生活。她有 许许多多要 去做的事，不值得在无 关紧要 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于是池萤很快把今天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在池家耽搁了好一会儿，打脸又是个体力活。加上从 起床到现在只吃了两小 碗银耳莲子粥，她不禁有 点儿饿。 起身想去找东西吃。 池萤其 实挺喜欢吃小 零食。 入行 前她还没怎么克制，等到入行 后被高清镜头贴着脸怼，就不得不硬生生忍下欲.望。毕竟镜头下九十斤能拍出一百二的效果，她可不想哪天在热搜上看见#池萤长胖了#这种话题。 所以公寓里几乎没有 零食。 放在橱柜里 的那些糖果还是背着韩知意偷偷藏起来的，不然又要 被事业心极强的助理唠叨。 池萤找了一圈，除了糖果外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只能朝厨房走去，希望顾渊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她走进厨房的时候，顾渊正从 砂锅里盛出一小 碗汤。 砂锅里炖的是藕和排骨，肉质细嫩的排骨切成小 块，佐以这个季节正应季的鲜藕。滚火烧开后用文火慢炖，不多时便香气袅绕。 炖的时间还不到，顾渊原本只是想尝下咸淡，一抬眸，却看见池萤正紧紧盯着他。 或者说，紧紧盯着他手里盛汤的小 碗。 她并不主 动开口说要 喝汤，也不说其 他的话，就是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一边看，一边不自觉抿住了唇。 顾渊眸色深了下，抬手把小 碗递了过 去。 池萤高高兴兴接过 。 不得不说，顾渊的厨艺一向不错，从 桃花糕到排骨汤，虽然比不上米其 林餐厅主 厨的手艺，但比池萤自己要 强出一大截。 是真的饿坏了，她很快喝完那一小 碗汤，并把排骨啃得干干净净。 池萤放下碗。 顾渊已经转过 身去，继续在中岛台旁忙碌。 胃口并不大，池萤喝完汤，感觉已经有 了六七分 饱。她也就没有 再着急找吃的，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顾渊。 认真说起来也挺奇怪。 顾渊平常一直沉着脸，性格冷淡，看上去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冷漠疏离的男人居然会主 动下厨，而且厨艺居然还出乎意料的很好。 尤其 是现在。 顾渊穿了件简单的白T，似乎害怕弄脏衣服，索性又套上了一件围裙。 那件围裙还是池萤当初搬进公寓时买的，但几乎没怎么开过 火，于是一直没有 用。花色款式倒还算清爽朴素，只是穿在身姿挺拔如青竹的男人身上，总有 种说不出的奇妙感。 一贯冷漠的神色似乎被映衬得柔软几分 ，就连眉眼似乎都温柔下来。 想什么呢。 这个诡异想法从 脑海中冒出的瞬间，池萤猛地摇了下头。 顾渊这个人和温柔一向不沾边。 她还没忘记从 池家离开时朝池如星的惊鸿一瞥，似乎被捏得狠了，对方的手腕一圈淤青，甚至有 几分 泛紫，看上去十分 恐怖。 这么对比一下，池萤觉得顾渊平时待她还算挺不错了。 心念一转。池萤又想起昨天没来得及问 出口的事。 顾渊拿陌生号 码给她发短信她能理解，毕竟微信和电话都被拉黑，换个号码联系也算正常。 但逗号有 什么含义？ 池萤琢磨半天，始终不得要 领，于是直接问 了出来：“为什么要 给我发逗号？” 或许是女性的直觉，她不觉得那个逗号是顾渊无 心按错的。 听 见池萤这么问 ，顾渊抬头，深深看她一眼，而后招手示意她过 来。 池萤：“？” 不明就里，没搞懂顾渊什么意思，她还是乖乖走过 去。 然后就看见顾渊伸出手。 略显冰凉的指尖落在她的唇角，稍稍用力，拭去一点并不明显的汤渍。 动作还勉强算得上温柔，男人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好听 ：“你几岁了？” 喝个汤还能沾在嘴上。 池萤：“......” 对不起，是她多虑了。 像顾渊这种死直男，发来的短信是不会有 任何额外含义的。 夜渐深。 绚丽霓虹逐一亮起，璀璨夺目，将申城CBD上方的夜空照得明亮如白昼。 池烈手头还有 一些工作要 处理，从 池家出来后，回 到办公室，继续处理剩下的文件资料。 一边工作，池烈心里一边在考虑其 他的事情 。 对池广业这个生父根本没有 一点儿感情 ，他其 实完全 无 所谓对方找什么样的女人，生什么样的小 孩。 总归现在池家本系旁支全 被他掌握在手里，哪怕池广业明天突然从 外头带回 来一溜私生子声称要 分 家产，他也根本不在意。 所以才一直没有 对宋清如母女动手。 但从 眼下的状况来看...... 把手上的文件放到一边，池烈皱了下眉。 这么些年下来，池广业的无 底线纵容让宋清如和池如星的胆子越来越大。今天敢用林申晚作借口博同情 ，逼着池广业领证，明天说不定就要 把主 意打到池萤身上。 对池萤这个妹妹，池烈其 实一直都不太 知道该怎么相处。 他看的出来她不愿意和池家亲近，也不愿意和他这个所谓的大哥过 于亲密，不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推拒他的帮助。 池烈性情 天生凉薄，换做别人，也就懒得去管了。但池萤是林申晚的女儿，和别人终究不一样。 已经过 去二十多年，池烈却还隐约记得，小 的时候，那个穿长裙的漂亮女人 轻轻抚摸他头顶的温柔模样。 算了。 把鎏金钢笔的笔帽盖好，池烈伸手揉了下眉心。 当年林申晚细心照顾他，如今他替她照顾池萤，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池烈在心里盘算好怎么处理宋清如母女，正准备把助理叫来吩咐一二，对方却先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池总。” 助理恭谨地朝他微微鞠躬，而后开口，“池如星的事情 已经全 部被曝光了，接下来要 处理宋清如吗？” 池烈：“？” 他这个助理什么时候有 了未卜先知的神奇本事。 他可一句话还没说呢。 助理从 池烈还没接手家族生意时就跟在身边，多年下来默契十足，自然从 池烈并不明显的反应里看出了十足的疑惑。 于是助理直接震惊了。 “这......”他拿出手机，打开池如星所在大学的论坛，“这些不是您派人去做的？” 是申城数一数二的高校，池如星就读的大学论坛日均阅读量极高，是个很有 名的网络社区。 如今被顶为头号热帖的，是一个声称知情 人的曝光贴。 内容详实，证据充足。贴里不但曝光了池如星从 进校以来每次作弊找代写的聊天及转账记录，甚至还直接po出了当初池广业运作她进校时，对某几位学校主 要 领导的贿赂证据。 如果说作弊找代写还有 被轻拿轻放的可能，把池如星这个根本考不进大学的人运作进重本显然触到了所有 人的神经。 帖子瞬间被分 享到无 数个学生群里。 传播极快，没过 多久，甚至被转到微博某几个大V的首页。热度一下上升，舆论已然悄悄发酵。 不怪助理以为这是池烈的手笔。 行 事利落，作风狠辣，这看上去的确是池烈会做出来的事。跟在身边多年，助理很清楚，性情 桀骜而傲慢，他家老板只要 出手，必然会一招致命。 不留分 毫情 面，将对方直接碾进尘土中，再也没有 还手的机会。 就像现在一样。 既然池如星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身份和脸面，那就把她在意的东西全 部掰开揉碎，当着她的面一件件毁给她看。 不管用什么手段，不考虑会有 怎样的影响。 只要 最终能达到目的，那么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但眼下，池烈居然说不是他做的？ 助理的神情 十足疑惑。 池烈沉思一会儿，很快明白了这是谁的手笔。 联想到之前池如星被学校处分 的事，池烈不由 摇头，而后叹息一声： “看来还真是我低估他了。” 申城另一头。 对着电脑，王晋一边看着论坛上每秒十几个新回 复的热帖，一边打开手机，给一个境外账号转了数额不小 的一笔钱。 收集证据确实是件麻烦事。 闻道有 先后，术业有 专攻，在这些需要 用到额外技术的地方，还是请专业人士来做比较好。 转完帐，王晋关掉电脑。 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腰酸背疼，他往椅子上一靠，就免不了想起一些陈年往事。 很多年前。 那个时候年纪还小 ，王晋总觉得顾渊虽然瞧着极冷漠，脾气应该不错。毕竟镇上那帮坏小 子没少叫顾渊哑巴，却从 来没见过 顾渊因此动怒或生气。 所以他也乐意跟着顾渊玩。 那时候他比较憨，看起来笨笨的不太 聪明，因此总被坏小 子们喊傻铁牛。顾渊和池萤是少数不会欺负他，还愿意带他一块儿捉迷藏跳皮筋的人。 然而，直到坏小 子们因为那句池鱼思故渊调笑池萤的那一天，王晋才明白，顾渊并没有 看上去那么好脾气。 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眉目清冷，动起手来却分 毫不留情 。 比镇上那些坏小 子每一个人都更会打架，顾渊攥着铁条，次次都往坏小 子们的腿上招呼。这样既不会留下太 明显的伤疤，又能把人打得生疼，瞬间失去站立还手的机会。 王晋站在一旁。 目瞪口呆，他看着那帮平时耀武扬威的男孩子被打得满地乱滚，整个人都傻了，甚至忘记了自己这个时候应该上去帮忙才对。 待到他终于回 过 神，坏小 子们已经哀哀乱叫、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 还站着的，只剩下顾渊和他两个人。 即使多年后的现在，闭上眼，王晋依然能回 忆起顾渊当时的表情 。 和《S.T.A.R》舞台上的恶鬼如出一辙，甚至更为漠然暴虐，少年眉眼沉沉压着，锐利如同滴血刀锋。 看都不看那帮坏小 子，他把铁条随意往地上一扔，咣当一声，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响动。 不过 后来，顾渊似乎永远都是平静的神情 。 即使在顾家同顾江学对峙时，他也沉静自若，没有 半分 波澜。 王晋再没有 见过 顾渊这种失去分 寸的模样，直到中午他收到转账和微信，示意他去处理池如星。 世 界上几乎所有 的事情 都无 法撼动顾渊。 除了池萤。 第33章 池萤并不知道论坛上逐渐发酵的舆论。 她的烧才退, 到底有些精神不济。加上今天去池家收拾宋清如也算得上体力 活，于是吃过晚饭，就很早去睡觉了。 这一 晚顾渊在客房休息, 没像昨夜那样守在床边给池萤唱摇篮曲。 不过或许是那晚极其暖胃的排骨汤的功劳, 这一 晚, 池萤依旧睡得很沉。 一 夜无梦。 直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顽强响了好几遍。 窝在被子里, 池萤困得要命, 闭着眼摸索好一会 儿才摸到手机。又按了好几次, 才勉强按下接听键。 “老板！” 手机另一端, 韩知意的声音无比兴奋，“你看到了没！你那倒霉妹妹出名了！” 池萤：“？” 出名？什么出名？ 下意识的，池萤以为池如星又双叒叕跑来学她。就像以前缠着池广业非要和她读同一 所大学一 样。 这一 次，按着时间顺序，池如星该是签了池家名下的娱乐公司, 然后拼命买通告吹得天花乱坠了。 真是有病。 池萤简直搞不懂池如星事事都要学她的攀比心态。 不过她更纳闷韩知意的语气，这有什么可高兴的？明明该膈应才对。 “叫她成天想着学你！” 但很快, 池萤明白是她搞错了，因 为韩知意格外幸灾乐祸，“这下翻车了吧！和她那个当小三的妈一 起人人喊打！” 池萤一下没了困意，坐起身：“等等, 你先 别急着高兴，告诉我怎么回事儿？” “你还不知道？” 韩知意愣了一 下，然后立马催促，“老板你看你们学校论坛, 现在就看！” 在韩知意的催促下，池萤打开 论坛。 那个已经被顶成万丈高楼的热帖立即跃然于眼前。 楼主po出的证据过于详实，无可辩驳。于是群情激愤, 还有很多认识池如星的人在楼里爆料。 【我就知道她那些成绩和论文都是假的！一 学期大课点名几乎堂堂都不在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分数！太恶心了，这样的人也配在我们学校读书吗？希望严肃处理！】 【原来是她，之前 小组作业分到一块，根本就没参加过！最后还耍大小姐脾气说我们不好好做！凭什么这样的人能靠关系进大学，是家里有钱拿钱硬砸进来的吗？】 【楼上猜的一 半一 半，她是拿钱砸进来的，不过那可算不上她家的钱，她更不是什么大小姐，你们不知道啊......】 爆料贴的楼主只po了池如星作弊代写，以及靠不正当手段进入学校的证据。 但楼里有好几个似乎对池家情况很了解的人。 披着马甲，他们把宋清如当年如何 上位的那点事全部扒了个干净，直接点出了池如星小三私生女的身份。这下更激起了围观群众的愤怒，讨论度一时甚嚣尘上。 短短一晚，原帖已经被转发出论坛，在微博和其他几个社交平台都有了不小的热度。 迫于舆论压力 ，学校的反应速度极快。当即在官微和论坛都发布了消息，宣布马上开 除池如星，并将涉及到运作她入校的几位领导一同交由有关部门处理。 不过十几个小时的时间，池如星就从家境优渥的学霸大小姐，变成了人人喊打的作弊小三私生女。 对此，池萤只能说。 于她而言，这实在是爽文剧本了。 她并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圣母，不会 在这种时候同情池如星。更何况这一 切不过是对方自作自受，倘若一开 始安分守己，又哪里会 被人扒出这些恶行。 不过...... 池萤倒回去看了一 下扒宋清如的那段，爆料马甲显然知之甚多，连一 些她不太清楚的细节都被爆出。但从头到尾没有彻底曝光池广业的身份，她与池烈更是提都没提。 池萤心中就有了计较。 她点开池烈的微信，正斟酌着措辞，语音通话先 跳了出来。 “给你讲个好消息。” 池烈也不问池萤有没有看到爆料，径直开口，“父亲大发雷霆，直接把 她们两个从家里赶出去了，又说再不认池如星这个女儿，让宋清如好自为之。” 之前 因 为池如星被处分的事情，池广业在聚会 上被嘲讽，都能气得把 宋清如母女训哭。 这一 次，事态愈发严重，贴内甚至爆出了宋清如当年如何上位的猛料。尽管普通吃瓜群众猜不出池广业的身份，申城商圈里却是一清二楚。 池广业平生最爱面子，哪里能忍得了自己的丑事被一再宣扬。 偏偏在贴里爆料的马甲ip地址一 换再换，根本查不出对方是谁，竟然连拿钱封口都做不到。 而眼下，学校还做出了要彻查的姿态，到时候从领导那边查到他身上，又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池广业气急攻心，免不了把 火全撒在宋清如和池如星身上，倘若不是她们母女俩，他也不会 遭此飞来横祸。 所以十分干脆地切断了经济供应，停掉副卡，然后把人都赶走了。 “你身份特殊，天天要在媒体上露脸，这件事牵扯到你不好。” 担心池萤会多想，池烈又解释道，“所以父亲这边......还是先缓一 缓。” 池萤明白池烈的意思。 从那几个马甲爆料就能看出来，既然知道的这么仔细，没理由不扒个干干净净。 但一&zwn j;旦全爆料出来，池烈或许不会 受太大的影响，她就不一 定了。 毕竟原本池萤的风评就两极分化的厉害。 到时候，别人不会 把 她当作池广业婚外情的受害者，而是会说她有个作弊代写靠关系进大学的妹妹。再添油加醋一 些，说不定还会 一 边倒的来质疑她的学历和成绩。 池萤心里明白这是池烈为她考虑，顿了下，还是认真向他道谢：“哥，谢谢你。” 池烈桀骜不驯是出了名的。 不敢和他相争，宋清如和池如星向来只是针对她，虽说确实让人膈应，但到底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打小闹，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关系，池烈不出手帮她也很正常。 听池萤这么说，池烈就笑了。 “你还是去谢该谢的人吧。”他嗓音低沉，却透出几分少有的促狭，“那贴可不是我发的。” 他只是趁机浑水摸鱼爆了点其他的料，又在池广业耳边说了些不值一提的话。 池烈语调轻松，说完，就挂了电话。 而池萤直接愣住了。 该谢的人...... 坐在床上，她有些懵，回味了好一会 儿池烈刚才说的话，然后一把 掀开 被子。 然而顾渊并不在家。 起床起得急，池萤拖鞋都穿反了，却也来不及换。踩着两只不合脚的拖鞋在公寓里转了一 大圈儿，才确认顾渊不在公寓的事实。 只有厨房电饭煲里还滚烫的粥提醒她，这男人大概是做好早饭之后出去买菜了。 找不到人，池萤慢慢冷静下来。 她披了件外套，坐在餐桌旁，禁不住想起昨天在厨房里顾渊穿着居家围裙煲排骨汤的场景。 所以，在那个时候，甚至更早一点的时间，他就已经吩咐王晋收集证据，然后去论坛里发帖了。 但顾渊并没有透露只言片语，根本提都不提，仿佛一 切都和往常一样，甚至还面无表情地嫌弃她喝汤都能沾到嘴上。 在她一 无所知的时候，他已经沉默地替她做好了一 切。 这么想着，池萤突然记起，在珠溪镇对上姜瑜的那一次，顾渊也是这样，一 声不吭地帮她关掉了忘记关上的麦克风。 这个家伙...... 池萤坐在桌旁，感觉心跳无端急促几分。 一 种被人仔细照顾珍藏的感觉从心口涌出，温温热热，随着心脏的搏动，一 点一点蔓延到发梢指尖。 池萤脸有些烫，即使餐厅里只有她一个人，还是掩饰地轻咳一声，然后起身去盛电饭煲里的粥。 好吧，既然顾渊偷偷在背后做好事，那她就宽容大度的，不再计较他昨天嫌弃她的事了。 公寓里剩下的食材不多，顾渊今天早上煮的是很普通的白粥。 但 池萤小口小口吃着，总觉得分外适口，不比昨天的鲜藕排骨汤差到哪里去。 很快喝完一 小碗白粥，顾渊却还没回来。 池萤并不着急，窝在客厅沙发上，她哼着歌，把 论坛里爆料池如星的贴又从头到尾看了一 遍，然后愈发快乐起来。 这个时候，门禁响了。 顾渊出去没拿房卡？ 池萤不禁有些纳闷。 她一向把 房卡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出门时就能看见。依着顾渊谨慎的性格，没道理出去的时候会 忘记带房卡。 但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 心情很好，池萤没空去想这点小事，放下手机，起身去开门。 “阿萤。” 站在门外，沈淮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听秋里说你身体不舒服。” 沈淮安手里提着一 大包东西，进门后，仔细打量池萤的神色，“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池萤：“......还行。” 从珠溪镇回来后，裴秋里确实在微信上找过她，但当时身体不适，就说了几句草草打发了对方。 并没有想到转手就被卖了。 当然，以池萤对裴秋里的了解，他大概完全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向沈淮安如实转述了她的话。 虽说沈淮安这么贸然上门的确有些冒失，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池萤也不好直接把 沈淮安关在门外，只能请他进来坐一 会 儿。 “是我唐突了。” 沈淮安也知道这样直接跑来实在不太像话，于是朝池萤道歉，“就是听秋里说的有些严重，正好今天在这边约了人，顺道过来看看你。” 处事八面玲珑，沈淮安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讲话依旧滴水不透。 池萤自然不会 和他计较这些，摆了摆手：“没事的。” “还没来得及问你呢。” 沈淮安坐在沙发上，面上是一贯温和有礼的笑容，“和山河合作的怎么样？他那个性格一般人可受不了。” 倘若在平时，池萤很乐意和沈淮安聊上片刻。 但今天，时间地点都不对，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沈淮安，她心里生出几分说不出的烦躁。 于是略显生硬地回应：“还行，郑导挺好的。” 沈淮安心思细腻，自然察觉出了池萤的心不在焉。 他甚至看见她往挂钟那边看了好几眼，似乎在等什么人。 顾渊千万不要这个时候回来！ 池萤一边敷衍地应着沈淮安，一 边在内心尖叫。 千万不要！ 其实认真说来也没什么可心虚的，沈淮安虽然在大学的时候追求过她，但那已经是陈年旧事了。 如今是合作关系，她身体不适，沈淮安前 来看望，并没有任何不得当的地方。 可不知道为什么，池萤就是感觉怪怪的。 或许是出于直觉，她并不想让这两个人在她家碰上。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沈 淮安进门还没有十分钟，“嘀”的一 声轻响，是房卡刷开大门的声音。 池萤：哦豁。 “顾老师？！” 沈淮安还以为来人是韩知意，一 抬头，难得露出几分震惊的表情，但不过一 秒，又恢复了往日和煦的模样，随即起身朝顾渊问好，“真巧啊，居然在阿萤这里遇到您。” 池萤：“......” 巧个鬼啊。 顾渊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站在门口。 显然没想到客厅里会 有个沈淮安，他愣了一 下，没有理会 对方的问候，视线一抬，直接看向池萤。 对上男人探询的目光，池萤眨眨眼，露出一个极其无辜的笑容。 于是顾渊就沉默了。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朝沈淮安点点头，然后径直走向厨房的方向，先 去放下手里那堆食材。 “阿萤。” 仿佛刚才的震惊从未出现过，沈淮安甚至不询问为什么顾渊会 出现在这里，而是瞬间摆出了认真工作的架势，“正好顾老师在你这儿，我想和他商量一下后面《过风》线下宣传的事，你看方便吗？” 池萤：“？？？” 当然不方便！ 恨不得沈淮安赶快一 秒钟消失，她正要示意对方还是快走吧，尚未开口，却被另一道清冷的声音夺了去。 “行。” 放完食材，顾渊从厨房回来，正好听见这一 句，于是冲沈淮安点点头。 “那太好了顾老师！” 沈淮安大喜过望，“顾老师您坐，咱们好好聊一 下。” 池萤：“......” 这两个男人今天是不是都疯了。 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然而避无可避，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渊走过来。 池萤买的是顶级楼盘的大平层，视野辽阔，公寓面积极大，客厅自然也很宽敞。组合沙发更是柔软舒适。如今她坐在主位，沈淮安和顾渊正好一 边一个。 然而。 顾渊并不去坐侧位的沙发。 他抬眸，面无表情地瞥了沈淮安一 眼，然后极其自然的，直接坐在了池萤身旁。 第34章 一开始, 顾渊并没有想太多。 他坐在池萤身边，只是出于经年累月形成的习惯。 从小到大，顾渊一直厌恶与陌生人接触。除非必要 的特殊情况, 否则身边留下 的都是熟人。 比如明明可以挑选更好更聪明的助理, 这么多年以来, 却始终没换掉稍显呆头呆脑的王晋。 陌生环境和陌生人都会让顾渊感到不安。 和沈淮安虽然有合作关系, 两个人却也算不上多熟悉, 仅仅只通过助理联系, 连照面都没打过。于他而言, 对方依旧属于陌生人的范畴。 所以，顾渊面对这个陌生人，下 意识坐到了池萤身旁。 不是曾经那 个控制不住自己的小孩子，如今，在外人面前, 他已经能够很好地掩饰情绪。 再也 不会像小时候拍掉池萤的手那样反应过度，吓到自己也 吓坏别人。 然而克制和适应终究是不同的。 尽管顾渊冷着一张脸, 面无表情，不曾显露出半分失态。坐在沙发上，他还是忍不住稍稍偏头，不动声色地缩短了他和池萤之间的距离。 熟悉的玫瑰香味浅淡而温柔, 和攥紧掌心的刺痛截然相反。 但莫名的，顾渊浸在这种清甜香气里，无论神经有多紧绷，总会一点一点、慢慢地安定下 来。 心口那点烦躁不安的感觉渐渐弱下去, 于是，他抬眼。 正好对上沈淮安神情中的一丝错愕。 和谁似乎都相处得很好，沈淮安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这点错愕很快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极其诚恳的表情： “顾老师，是这样的，先 前我联系过您的助理，想要和您谈参加《过风》线下宣传的事......” 线下宣传会一般只请主要演员，即使顾渊创作了主题曲。邀请他也 有几分说不过去。 沈淮安其实是有点儿被逼急了。 《过风》定档在国庆假期，正是热门时段，他已经做好了和其他影片厮杀的准备。可原本预计明年春节档的某部同类型武侠电影突然毫无预兆地宣布国庆上映，直接把沈淮安打了个措手不及。 《过风》是沈淮安的得意之作，为求挑战，这部影片几乎启用的都是新人。 然而空降的那部同类型武侠片阵容极其豪华，男女主都是老牌影帝影后，几个重要 配角囊括了演技小花和流量爱豆，甚至还有几个知名网红友情出演。 尽管池萤的名气本身不小，和这种加足筹码的阵容相比，到底还是输了一截。 于是沈淮安一下 紧张起来。 他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借顾渊的人气。 沈淮安当初请顾渊为《过风》写主题曲，其实也 有点儿这个意思在里面。毕竟对方如今是炙手可热的当红音乐剧演员，倘若主题曲出自他手，一定能顺势吸引不少粉丝。 当然，那些粉丝究竟会不会对《过风》的剧情买账，观影后会如何评价，则是另外一件事了。 “大概就是这样了。” 沈淮安倒是没提这一茬，只是看向顾渊，言辞恳切，“所以我想拜托顾老师，如果您能来参加线下宣传会，算我沈淮安欠您一个大人情。” 他说得情真意切，一旁，池萤却微微皱了下 眉。 在娱乐圈里待得久了，沈淮安方才没有说出来的那些东西，她七七八八猜了个大概。 尽管知道这是沈淮安在为《过风》造势，心里却难免还是有些不舒服。 这和顾渊主动去参加《奇遇小镇》是不一样的，甚至与她和郑山河你 来我往讨价还价也不一样。 虽然郑山河性格过于跳脱，人更是神经兮兮，半点儿比不上沈淮安的玲珑手段。但最起码他极为坦荡，向来有一说一，将所有利弊都明明白白拿出来放到台面上讲，并不会有半分隐藏。 而沈淮安却不同。 这可能是他多年浸淫娱乐圈后留下 的习惯，说话行动间总会给自己留余地和退路，让人寻不到半分错处。 池萤不能说这样不好，毕竟沈淮安也 是靠这份玲珑心思在圈里有了极高的好名声。 但当对方把这种说话滴水不透的手段用在顾渊身上，有些莫名却又似乎理所当然的，她觉得很不舒服。 池萤迟疑了下 ，正想开口替顾渊回 绝掉这个邀约，就听见身旁男人淡淡应了句：“哦，行啊。” 池萤：“？？？” 喂！不要 随便乱答应别人啊！ 哪里想得到一向不爱出席这种场合的顾渊居然会应下 ，极其震惊，池萤转过头，正对上顾渊淡漠沉静的双眼。 两个人之间距离太近了。 她能在他深邃漆黑的瞳孔里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甚至能数清他黑如鸦羽的眼睫。 对视两秒，顾渊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神色平静，他冲面露喜色的沈淮安轻轻点头，再度肯定了刚才的邀约。 池萤：“......” 这个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愣头青！ 但顾渊已经答应下 来，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强行出声替他改口。只能一言难尽地坐在一旁，看着沈淮安不断朝顾渊道谢。 沈淮安没想到今天来看望池萤还能有这种额外 收获。 目的已经达到，他极其知情识趣，并不准备多留片刻，又随口闲谈了几句，然后起身告辞。 顾渊依旧把沈淮安划在陌生人那一栏，没有一点儿要送他的意思，只是淡淡点了下 头，直接去厨房里收拾食材，准备开始做晚饭。 于是池萤把沈淮安送到玄关处。 “下 次再有这种事你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池萤心里还是很在意，到底有师兄妹的情分，不是外人，忍不住跟沈淮安直说了，“他又不懂咱们圈子里那些弯弯绕绕。”万一以后被坑了怎么办。 池萤这几句话透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亲昵。 沈淮安眼神一闪，脚步不由慢了几分。 “阿萤......”他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询问池萤和顾渊的关系，想了想，最终改口，“那你好好休息，我先 走了。” 有些事情没必要 问。 用眼睛就能看出来。 “路上小心。”池萤大概能猜到沈淮安想问什么，但既然他不开口，她也乐意装糊涂，“待会儿晚高峰车多，你注意安全。” 池萤将沈淮安送走。 关上门，想到顾渊方才居然一口应下&zwn j;了沈淮安的邀约，她又无语又有点儿生气，实在搞不懂这个男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顾渊参加《过风》线下宣传会，对《过风》的后期票房自然有所助益，于他本人而言也 有一定的正面宣传作用。但这种邀约不是每次都能随便答应的。 这一次沈淮安是没什么坏心眼，可万一下 一次别人暗中挖坑，顾渊想都不想就答应下 来，到时候出了事根本没处讲理。 抱着给顾渊好好上一堂娱乐圈人情课的想法，池萤走进厨房。 似乎并不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顾渊面无表情，正在处理 食材。手起刀落，他咣咣剁着小排骨。动作很快，刀光一片锃亮，落在案板上发出不小的响动。 池萤：“......” 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危险。 还是等他剁完排骨，把刀放下之后再说吧。 顾渊手上动作不停。 他余光瞥见池萤缩在一旁，力度不由轻了些，开口时，语气却极笃定。 “沈淮安喜欢你。” 男人声音很冷。 或许这就是雄性动物的直觉。 在人情世故上向来一塌糊涂，但今天，当顾渊第一眼看见沈淮安时，就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对方似有若无的敌意。 沈淮安笑容和煦，表情诚恳，语气真挚。 却依旧掩饰不了那种掩藏在温润表象之下 ，冰冰凉凉的、针刺般尖锐的敌对感。 没想到顾渊会这么说，池萤不由一愣。 她下意识想要张口分辨，下 一秒，却突然卡了壳。 啊这。 联想到之前裴秋里遭受的无妄之灾，和今天顾渊径直坐在她旁边的举动，池萤眨了眨眼。 这狗男人难道又吃醋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个想法冒出的瞬间，她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却依旧语气认真地同他解释，“沈导是我大学师兄，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追过我，被我拒绝之后就没再提过了。” 顾渊：哦，明明和他想的一样。 显然对她这个解释很不满意，男人冷着脸不说话，自顾自咣咣剁着小排骨。 可不知道为什么，池萤心里反而有种微妙的、难以形容的雀跃感。 不过顾渊也 算是有点长进。 脸还有些烫，池萤转过身，微微抿唇，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的表情。 上一次怼裴秋里怼得实在太过，要 不是那孩子天然呆，早就得被怼哭了。 今天顾渊倒是比较安分，除了非要 当着沈淮安的面和她挤在一张沙发上，倒也 没什么其他过分的地方，至少不会让人轻松抓到把柄。 池萤想得很好。 但当一个小时后，晚饭端上桌，她就直接傻眼了。 昨天看她喜欢喝汤，今天顾渊做的依旧是鲜藕排骨汤。脆嫩的藕和肉质极佳的小排骨煨在一起，是一等一的人间美味。 然而。 低下头，池萤看着自 己面前那碗汤——真的只有一碗汤，不但没有一块小排骨，甚至连藕都没有。 撇去浮油和杂质，汤面清澈剔透，竟然能清凌凌地映出她一脸震惊的表情。 池萤再抬头。 一桌之隔。 顾渊碗里的小排骨塞得满满当当，似乎怕塞得太满汤溢出来，又在旁边摆了个单独的小碗，热气腾腾，小排骨在碗里堆成小山，眼看就要摇摇欲坠了。 池萤：“......” 她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他明明是个人类，却能狗到这种地步。 第35章 “我跟你说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太离谱了！我长这么 大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 么 离谱的事！你能相信他最后一个人把所有小排骨全！吃！完！了！他们音乐剧演员难道不需要 注意形象的吗？吃那么多排骨是个人都会长胖吧！简直没有一点儿职业道德！” 申城。 某顶奢品牌的贵宾休息室内。 趁着韩知意和工作人员一起去取礼服，池萤死死抓住裴秋里，尽管已经极力压低声音, 却还是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真的是绝了。 池萤原本以为顾渊只是在吃沈淮安的醋, 一时片刻没想通, 过会儿自己想明白就不耍脾气了。却没想到这狗男人的顽固程度全然超出想象。 他不但半块排骨都不给她分, 而 且还当着她的面, 一口一口吃光了所有的小排骨。 世 界上 还有这 么 狗的男人吗？ 池萤难以置信。 “他怎么不去怼沈淮安啊。” 越想越气, 她手上 力道不由大了些, 把裴秋里的袖扣都快扯下来，“上 次怼你不是怼得很顺手吗？怎么这 次直接就跑来针对我了！” 裴秋里：“......” 弱小可怜又无助，他不敢说话，更不敢出声替顾渊辩驳，只能乖乖缩在一旁, 任由池萤拽他的衣服。 池萤是真的气得够呛。 那天她就喝了一碗汤，不过也饱了——根本就是被气饱的。顾渊这 种操作简直闻所未闻, 说他是死直男都连累了广大的无辜男性同胞。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狗男人这 三个字最适合对方。 合着顾渊就是这么 追人的？ 她要答应他那真是脑子进水了！ “不许说出去。” 池萤抓着裴秋里吐槽完，心情勉强好了一点儿，又立刻威胁, “也不许给沈导说，听见没？” 顾渊这 一通神奇操作把池萤气得够呛，偏偏身边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出来什么 人可以吐槽。 沈淮安作为万恶之源自然不能听，池烈关系又不亲近, 而 韩知意要是知道了，肯定得骂她不长脑子引狼入室。 她想来想去，能当垃圾桶的竟然只剩下裴秋 里一个人。 反正上次在珠溪镇, 这 小兔崽子已经和郑山河沆瀣一气来坑她，大概是看出了点什么 ，池萤不用担心他会多问，只要考虑他会不会说漏嘴的问题。 被池萤这么 一威胁，裴秋里立马举手 发誓：“萤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 裴秋里神情严肃，内心已经疯狂尖叫起来。 天呐！不愧是顾老师！果然非常有性格，就连吃醋的方式都和别人完全不一样！真是清新脱俗！他一点儿没有看走眼！ 池萤并不知道裴秋里的真实想法。 不然得把这 追星追到傻的小兔崽子脑壳拧下来。 吐槽这么 长时间也吐槽累了，她拿起放在手边的红茶，抿了一口，等着韩知意和工作人员回来。 《过风》线下宣传在这周末正式启动。 正好赶上申城一年一度的电影大赏，影响力虽然不如两岸三地几个知名的国际电影节，但也是相当有分量的场合。 沈淮安凭借之前积累的名气和人脉，为《过风》剧组在申城电影大赏的开幕式上拿到了一个排名很是靠前的进场位。 不用说，这 自然是《过风》线下宣传的主力战场。 而 有开幕式就要走红毯，与看秀时极其相似，红毯也是各路明星们挖空心思争奇斗艳的比拼现场。 为了能在红毯上力压其他人，艺人和他们的团队一早便开始同各大品牌沟通，希望能借到可以让媒体大肆吹捧惊艳全场的礼服。 池萤倒是懒得费这个力气。 和她压根就没操心过看秀事宜一样，当其他艺人绞尽脑汁托关系同品牌方讲好话时，已经有好几个品牌方向她递来了橄榄枝。送来的款式都是当季还没有任何明星上 身过的新款。 全球首穿是许多艺人打破头都想争取的待遇。 毕竟每年新出的礼服就那么几件，能拿到全球首穿，说明品牌方极其认可艺人的知名度和时尚度。而 粉丝和媒体在宣传时自然也不会错过这 一点。 池萤从品牌方送来的礼服里挑了一件。 为了更好的上 身效果，她和对方沟通了一下 修改细节。极其注重特殊性，一般来说，品牌方不会答应这 种修改要求，但池萤和他家关系一向很好，也就毫不犹豫地应了下 来。 所以，池萤今天是来取礼服的。 没想到正好遇上 同样来试西装的裴秋里。 裴秋里只是个新人，名气地位都不高，只选了几款最经典的招牌成衣，上 身后稍作调整即可。 很快，韩知意和工作人员就把礼服拿了回来。 “来，秋里。” 池萤穿好礼服，从试衣间出来，招手 示意裴秋里到她身边，“过 来和我拍张照片。” 为了炒热度，《过风》上 映之前，池萤和裴秋里一直都在微博上 保持着时常转发评论点赞的亲切友好关系。 周末就要 参加电影大赏，提前爆料下 礼服图透，也是一种可以有效调动粉丝热情的方式。 裴秋里向来很听池萤的话。 然而这 一次，跟被钉在座位上 一样，他抬头，小狗狗般眼巴巴地看着池萤，就是不肯起身去拍照片。 池萤皱了下 眉，很快明白了他的顾虑。 “你怕什么 。” 韩知意和工作人员都回来了，在场有其他人，池萤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只能含糊道，“又不会再去怼你。” 池萤算是看明白了。 就冲顾渊这 狗脾气，倘若下次还有吃醋的时候，那么会倒霉的那个人，不用说，自然只有她一个。 池萤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裴秋里不好拒绝，只能走过去，一同拍了好几张合照。 选出其中效果最好的几张，池萤懒得再p，随手加了个滤镜发微博，顺手圈了裴秋里：“记得转发点赞啊。” 裴秋里用力点头。 他迅速转发评论点赞三连，然后退出微博，直接打开了微信。 收到裴秋里的微信时，顾渊也正在挑衣服。 他和娱乐圈算是沾点边，但到底涉足不深。从未参加过这 种开幕式，这 还是他第一次出席需要 精心挑选正装的重要 场合。 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顾渊名气虽然不小，却没接下过任何一个代言。 不过这 并不影响一向钟爱艺术的品牌方们对他的好感，王晋才联系品牌方要定制西服，就有好几家送来了今年最新款。 顾渊不太懂这 些。 那些名称繁琐、细节神似，裁剪大同小异的西装在他眼里除了颜色之外都差不多，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 花样，最后也就懒得再挑，从里面随便选了件。 挑完衣服，顾渊回想起那天池萤瞪圆眼睛难以置信的表情，而 后微微皱了下 眉。 他于人情世 故一窍不通，倒也没完全失去生活常识。 像那天那样的举动，自然很失礼、很过分、很莫名其妙又不讲道理 。 顾渊心里很清楚。 但那个时候，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一个人吃光所有的小排骨当然会吃到胃疼，那天晚上 ，他躺在床上 一晚上 没睡着，辗转反侧直到天亮，终于隐约察觉到情绪突然失控的理 由。 池萤从小长得就好看。 桃花镇上 一大半的男孩子都喜欢池萤，胆大的也曾追求过她。甚至还有调皮捣蛋的坏小子，一 边往她抽屉里放笔迹歪歪扭扭的情书，一边试图通过揪辫子的恶劣手段引起注意力。 然而那时，顾渊从来没有失控过。 他默默看着那些男孩红着脸，跟池萤磕磕绊绊地告白，看他们给池萤送才从田间地头采来的野花。 粉白的娇嫩花朵还沾着晨露，乖巧可爱，用草叶束起，一大把端在手里沉甸甸的，很受女孩子们喜欢。 算得上 表白时最好的礼物之一。 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 然后转身，去警告那个揪辫子把池萤揪哭了的坏小子，以后注意分寸不许再犯。 顾渊知道池萤一直很受欢迎。 她长得漂亮，性格又好。男孩子们会喜欢上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哪怕上 次裴秋里当着他的面，和池萤头挨头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他也只是心里有一点儿不舒服。除了在吃饭时故意为难对方几分，并未做出什么 出格的事。 但这 次不一样。 仅从池萤后来的反应看，顾渊也知道他肯定做错了。因为她第二天直接毫无预兆地把他赶了出去，并隔着一道门大声宣布，从此之后不许他再踏进公寓一步。 显然是被气狠了。 可是。 顾渊稍稍敛眉。 放在膝上 的手 无意识攥紧，他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眼中有些许凛冽，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其他情绪。 可沈淮安不是桃花镇上 的坏小子们。 之前对方邀请他来写《过风》主题曲时，王晋和他说过沈淮安的背景。 出身老牌艺术世家，沈淮安在导演方面很有天分，大学时拍出成名作，毕业后更是一路顺风顺水，拿下不少电影节奖项，成为新一代年轻导演中的佼佼者。 更重要 的是。 想到这一点，顾渊深吸一口气。 明明身边没有旁人，他的呼吸还是瞬间有些急促。池萤不在身边，他只能用力攥紧自己的手 ，直到掌心微微刺痛，这 才勉强冷静下 来。 更重要 的是。 和他常常连话都说不出口不一样，沈淮安是个面面俱到、心思玲珑的人。 在圈内以温润如玉出名，沈淮安的性格很好，也很受旁人喜欢。甚至提到这位沈导，大家首先会说的是他春风和煦、让每一个人都感到自在的好脾气，而 后才是他拍出的优秀影片。 沈淮安确实是这样的人。 哪怕顾渊曾经感受到对方的敌意，那份敌意也不是有意的针对，而 是无意识流露出来的负面情绪。面子上 ，沈淮安待他堪称热络有礼，挑不出半分毛病。 顾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略显苍白的手 攥紧又松开，反复数次，很快，掌心里再次布满深深浅浅的红痕。 盯着那些痕迹，他默默看了一会儿，想到 那天池萤说的话，于是拿起手 机，点开池萤就读大学的论坛。 近一周过去，那条爆料池如星的热帖依旧飘在首页，热度丝毫未减。不过顾渊根本没点进去，而 是在搜索框里迅速敲下池萤和沈淮安的名字。 点击搜索，立刻跳出来许多相关贴。 其中回复最多的一条，主题是【呜呜呜呜呜这 么 多年我觉得我磕的cp一定是真的！内有证据！点击就看！】 楼主似乎是沈淮安和池萤的cp粉，罗列了许多两个人在校时期的互动。 其中大部分是晚会或者期末大作业时的同台视频，再到后来，就是池萤屡屡参演沈淮安电影的通告。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沈导这么 多年都没忘记阿萤！你看他毕业多久了还一直邀请阿萤参加他的电影[流泪][流泪][流泪]这 是什么 绝美爱情我太磕了简直磕到爆！】 【他们俩是真的很配啊！漂亮美艳小姐姐x温润如玉大导演实在是令人上头！什么 时候才能等到这对官宣，我一定发喜糖给大家吃！】 【看这 个开幕式时的对视！沈导看阿萤的时候眼里有星星！嘴角的笑都藏不住了！只要我活得够久，就一定能等到他们结婚！】 帖子里聚集的大多是cp粉。 他们一边从各种想象不到的细节扣糖吃，一边向新来的cp粉科普池萤和沈淮安在大学时期的互动。 很快，顾渊就看到了一张同台照。 似乎是某个学校举行的晚会现场，池萤和沈淮安同为主持人。两个人的颜值都极出挑，站在舞台上，追光灯下，确实显得有几分般配。 顾渊的目光在这张照片上 停留许久，神情也一点点冷下来。 不想再看cp粉们讨论池萤和沈淮安如何 般配，他退出帖子，关掉论坛。 正准备放下手 机，微信响了。 裴秋里：【顾老师你相信我我和萤姐只是商！业！营！业！我知道我根本配不上 她所以也没有半点想法！微博上 发的照片你千万不要 往心里去这个世界上 只有你和萤姐是最配的！！！给你哐哐磕头了[流泪][流泪][流泪]拜托一定别拉黑我！[大哭][大哭][大哭]】 顾渊：“......” 这 都是什么 和什么 。 他皱着眉，把这 条莫名其妙的消息又看了一遍，最后锁定了微博照片这 个关键词。 于是，顾渊点开基本不用的微博。 参加《奇遇小镇》的录制时，裴秋里死缠烂打找他要 了互关。所以一打开微博，两个人的合照就跳了出来。 选择性忽略裴秋里， 顾渊的目光聚集在池萤身上 。 她穿了一条极漂亮的深蓝色纱裙。 裁剪合身，深邃如夜空般的布料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原本就纤细的腰肢更是盈盈一握，轻易夺走人的注意。 更巧妙的是，以星空为卖点，纱裙上 点缀着无数碎钻制成的繁星。即使隔着屏幕，也能看出星河壮丽波澜的璀璨。 华服配美人，实际效果自然称得上 赏心悦目。 顾渊盯着这 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他想起池萤和沈淮安的同台照，又想起方才裴秋里说的话，最后面无表情地退出微博。 周六。 申城电影大赏如约而至。 地点定在申城会展中心，活动尚未开始，各家媒体已经守在了会展中心外，等着拍下 各大剧组们逐一入场的红毯照。 池萤上次是真气狠了。 直接把顾渊从公寓里赶了出去，再未联系，直到这一天，她才重新见到对方。 不过就算再怎么生气，见到顾渊，她也不得不说一句，有的时候确实是人穿衣服，长得好看真的能为所欲为。 没挑裁剪也没挑面料颜色，顾渊穿的是某家顶奢最经典的一款西装。 经典有经典的韵味，自然也有经典的缺陷。没有暗纹的黑色西装一不注意，就会和会展中心外负责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们撞衫。 不过顾渊显然不用担心这 个问题。 搭配的是同色系的衬衫，从头到脚全是黑色。这 种稍显沉闷的搭配穿在他身上却一点儿不乏味，反而 衬得眉目愈发深邃。 男人面容苍白，五官却极精致，仿佛从中世 纪长眠里才醒来的鬼魅。 长得帅很了不起吗？ 池萤一点儿不为美色所动，想起小排骨之仇，在心里用力翻了个白眼，收回视线，不再看这 个狗男人。 “顾老师。” 沈淮安没注意到池萤的小动作，还在和顾渊说话，“待会儿走红毯您跟着我就行，不用紧张。” 申城电影大赏的氛围比较宽松。 除开演员，也有不少有名的音乐监制出席。既然顾渊为《过风》写了主题曲，前来参加也算不上 很奇怪。 沈淮安自然知道不可能让顾渊跟着跑每一场线下 宣传。 所以要物尽其用，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入场顺序靠前，很快就轮到了《过风》剧组。 沈淮安带的人不多，除开池萤他们几个，就只带了一个由投资方塞进来的男二。那演员倒不是作妖的性格，上 车后老老实实坐在最后一排。 每个剧组来的人数不一，为求统一美观，主办方用的是七座MPV。座位分作三排，按着走红毯的顺序，池萤和裴秋里坐在第一排，顾渊沈淮安稍后。 作为《过风》导演，沈淮安原本该是最先出场的那一个。 但似乎很想提携 裴秋里这 个新人，就把他和池萤放在了第一排。 MPV缓缓驶入红毯区。 隔着车窗，都能听见无数快门的咔咔声。 车一停稳，很快，就有守在外面的安保人员上 前替他们拉开车门。 池萤提了下 裙摆，稍稍起身，准备下 车。 然而，坐在她旁边，裴秋里纹丝不动，仿佛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已经到了该走红毯的时刻。 池萤：“？” 这 孩子怎么回事儿？ 还没等她转头询问，坐在后面，沈淮安不由戳了下 裴秋里：“秋里！” 这 么 多镜头盯着，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 有些着急，沈淮安这 一下 戳得挺狠。 但裴秋里就像没有感觉一样，依旧保持着板正的坐姿，根本不理 会提醒。 车门已经打开了十几秒。 车外有乌泱泱的媒体，沈淮安来不及去细想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自己顶上。 “不好意思顾老师。”他坐在里面，想要出去，就只能让顾渊稍微让一下 ，“待会您和秋里他们一块儿走吧。” 沈淮安想得很好。 顾渊也确实站了起来。 然而，起身后，顾渊并没有稍稍后退让出位置，也没有侧身让沈淮安先过。 他抬眸，面无表情地扫了沈淮安一眼。 然后直接朝前走去。 第36章 红毯两边是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不远处还 有 不少直播车。 踏出车门前，顾渊身形不可察觉的一滞，但时间太过短暂, 并没有 引起任何人注意。 冷着一张脸, 他走下车, 而 后转身, 直接朝池萤伸出手。 池萤：“？？？” 提着裙摆, 她第一反应是想去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清脆的快门咔咔声响作一片, 闪光灯连绵不绝, 提醒她现在并不是出声询问的好时机。 熙攘人声里，男人苍白修长的指尖已经伸到眼前。 池萤微微吸了口气，稳住心 神，露出一个极标准的微笑，而 后搭上他的手。 顾渊的手一如既往冰凉。 但在指尖相触的瞬间, 他缓缓收拢掌心 。没有防备的，池萤被他牢牢抓住, 不得不下意识回应这个动作。 于是，镜头下。 两人十指相扣，看上去分外亲密。 申城电影大赏的入场阶段全程网络直播。 顾渊扶池萤下车的瞬间，平台弹幕就炸开了一片。 【我靠这是顾渊吗这是顾渊吧我的天这真的是顾渊！我惊了他真人居然这么能打的吗！这种死亡镜头怼脸上也一点儿没在怕的！怪不得首页天天都有人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家阿萤也太美了！神仙裙子配仙女效果简直不能更完美！那个脸！那个腰！我宣布阿 萤就是今晚我心 里的TOP1！】 【绝了这两个都是什么神仙颜值[流口水][流口水][流口水], 沈导不厚道一上来就出王炸！这下让其他剧组怎么办[大笑][大笑][大笑]，光看脸《过风》完胜啊！】 池萤并不知道直播间里骤然热火朝天的讨论。 闪光灯下，她保持着面对镜头无死角的笑容，让媒体拍了好一会儿照片, 这才继续朝前走去。 下车时顾渊扶着她，没有选择，之后的这一段红毯, 池萤只能挽上他的手臂。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从没和 顾渊一道走过红毯，池萤一边缓缓走着，一边在余光里留意他的神色。 男人还 是那张冷冰冰的脸。 面对镜头没有 半分表情，不会露出一点儿笑容，更不会对红毯两边的媒体挥手示意。仿佛走红毯只是一项被迫完成的任务，而 非出于自己的意愿，他本人并不乐意。 那就不要 抢人家裴秋里的位置啊！ 池萤在心里尖叫。 偏偏面上不能显露出半分，她只好挽紧顾渊，继续向前走去。 很快走到了入场位置。 按着惯例，最后入场时还要 留给记者们拍摄照片的机会。一般来说，倘若是两个人一起进场，就会在镜头下摆出一些适合拍照的姿势，以供媒体发布前一一筛选。 池萤不免有 点儿紧张。 她知道身旁这狗男人完全没有 一点儿走红毯的经验，光看刚才的表现就能看出来，她猜他大概率不知道还 有 摆pose拍照这回事。 虽说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顾渊一点儿不配合她拍照片，那么总有几分尴尬。在镜头下被直播出去了也不好看。 池萤停下脚步。 缓缓转身的同时，她思考着怎么能当着一众长.枪短.炮的面儿不动声色提醒顾渊。然而还 没来得及想出什么好办法，腰就被直接搂住了。 顾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但他伸手的动作极自然，就像在珠溪镇那晚一般，揽在池萤腰间的手臂结实而 有 力，甚至还顺势又收紧了些。让她不得不微微朝他的方向靠去。 两个人的颜值都极为出挑，如今亲密地凑在一处，更是赏心 悦目。 快门和闪光灯疯狂响起，让人的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池萤：“......” 好家伙。 原来这男人是有备而 来的。 《过风》剧组一共只来了五个人，很快入场完毕。 逐一在签名墙上签过名，对着前来采访的媒体，沈淮安又谈了一下《过风》的内容，以及即将上映的档期。 当然，也没忘记特意把顾渊再度拉出来，在镜头前疯狂刷脸。 这一次，顾渊倒是配合得不错。 因 为并没有什么需要 他开口说话的地方，绝大部分内容都被沈淮安说了去，他只需要 在对方讲话时微微颔首，以示尊重就可以了。 这是顾渊第一次出席除了音乐剧相关外的活动。 各路媒体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对着他就是一顿猛拍。 等到逐一入席落座，顾渊感觉自己眼前似乎还 有 闪光灯留下的残烬。 不过他并未显露半分，只是冷淡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申城电影大赏和 寻常电影节有 些不同，并不是需要 人人落座的观影会，更像是晚宴一类，不拘泥形式的交际场合。 绝大部分记者都被阻隔在会展中心之外，留下的只有主办方自己的媒体从业人员。 氛围于是宽松许多。 主持人在台上讲话，台下，艺人和 导演们围坐在自家剧组的席位旁聊天。 还 有 更多希望借这个场合相互交流、拓展人脉的艺人在席间来回走动。娱乐圈最讲究人情关系，倘若能在这时让某几个极有 才华的导演相中自己，那职业生涯可谓是一片坦途。 池萤不太喜欢这种有 些虚假的场合。 礼貌和 沈淮安碰过杯，她又和对方一起去和 熟识的几个导演打过招呼。 池萤冷眼旁观，看着围在某位大导演旁边的两个艺人面上带笑，却在言语间针锋相对彼此讥讽，很快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于是朝《过风》剧组所在的席位走去。 有 些意外的是，等她回到席位上，顾渊和 裴秋里竟然都不见了。 偌大的圆桌旁，只剩下一脸老实巴交的男二。剧组其他成员都不在，他正不知所措地孤零零坐在那儿，见到池萤回来，立马露出看见亲人般热情洋溢的笑容。 池萤：“......” 行吧。 难道这是裴秋里被骗之后终于回过味来，偷偷把顾渊拉出去打了？ 她还在疑惑这两个人到底跑去了哪儿，一抬眼，却又看见了另一个熟人。 姜瑜在另外一个剧组担任女二，这一次，也来参加申城电影大赏。 她依旧是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对上池萤的视线，或许是想起在珠溪镇并不愉快的经历，脸色一黑，也不打招呼，直接别过头去。 池萤才懒得搭理这朵自作多情的小白花。 她重新入席，将目光投向台上正在播放的电影片段。 会展中心角落。 距离大厅很偏僻的位置，足以藏下好几个人的立柱之后。 顾渊皱着眉，回看某视频门户网站上的入场直播。 明星云集，直播的播放量不少，弹幕也是相当多。底部波状热度条显示，在他和 池萤入场的那几分钟，弹幕数量几乎达到了峰值。 然而点开来看， 却和顾渊想象得不太一样。 【我艹我被顾老师兢兢业业营业的样子笑死了[大笑][大笑][大笑]你们看他走红毯的时候完全都不看两边，简直像个木头人！最后居然还知道搂着池萤拍照。顾老师辛苦了[鞠躬][鞠躬][鞠躬]】 【哈哈哈哈哈哈我感觉阿萤和顾老师一块走红毯还挺不容易的！顾老师完全都不笑，她一个人带顾老师好难，不过还 好最后没翻车！】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姐妹+10086!沈导为什么安排池萤和顾渊一起走红毯，感觉顾渊适合单独走，他气场太冷了！就算是人间富贵花也不一定能压得住[笑哭][笑哭][笑哭]】 大部分网友都在讨论顾渊首次走红毯的表现，剩下还 有 一帮颜粉各自吹捧两个人的颜值。 然而，挨挨挤挤的弹幕间，竟然没有 一条弹幕说他们两个看起来很相配的。 这是顾渊全然没有 预料到的情况。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他沉默着，偏头去看身侧的裴秋里。 顾渊没有说话，但这一次，一向理解能力不行的裴秋里居然神奇地对上了他的脑电波。 裴秋里：“......” 他敢和顾老师说，基本所有 粉丝都相信那个所谓清纯白月光的传言吗？ 随着《S.T.A.R》影响力越来越大，关于白月光的传闻也愈演愈真。几乎每个新入坑的粉丝都会被科普一段《S.T.A.R.》的创作灵感。 尽管顾渊本人从没有 在公开场合证实过这段传言。 但秉承着不辟谣就是真相的想法，如今，甚至连路人都听闻过顾渊心 里那个求而 不得的白月光。 白月光这种存在，一听就是柔弱清纯懵懂的类型。而 池萤向来是热烈张扬的风格，笑容潋滟眼神妩媚，和 娇娇弱弱的无辜白月光沾不上半点边。 裴秋里再次在心里大骂谣言害人。 但开口时，仍旧是一脸真诚。 “顾老师，你和 萤姐这是第一次同台。以前又没同台过，大家肯定都不了解。”他恳切地瞎编，“等《奇遇小镇》播了，你和 萤姐再互动一下，他们绝对就看出来了。” 顾渊很少使用网络平台，对那个白月光的传言一无所知。 见裴秋里说得言之凿凿，他心 里就信了几分。 顾渊退出直播。 把手机塞回西装内侧的口袋，而 后看向裴秋里。 “今天......” 犹豫几秒，他缓缓开口，“谢谢。” 和 池萤想的不一样，顾渊并没有 提前和 裴秋里打过招呼，也没仗着裴秋里是自己的狂热粉丝，从而忽悠对方给他让出走红毯的名额。 在M PV里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事先预谋好的。 顾渊原本没想和池萤一起走红毯。 但眼看着沈淮安站了起来，回想起在论坛上看到的言论，他几乎下意识起身，截断了对方的路。 他不想再看见沈淮安站在池萤身边，也不想再听见别人说他们很相配。 虽然最终弹幕的反应和 顾渊想象的不一样，但到底没让沈淮安和 池萤一起走红毯。不过却抢了裴秋里的风头。 作为男主，又是新人，裴秋里原本该第一个出场。 这也是沈淮安一早安排好的。 难得能得到偶像的一句感谢，裴秋里却没有 露出特别高兴的神情。 ”顾老师，“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笑容凝滞了下，最后避开顾渊的视线，“出来好一会儿了，咱们回去吧。” 申城电影大赏的开幕式将近四个小时。 池萤穿着极贴身的礼服和 高跟鞋。 端坐在台下，她最开始还 能撑得住，等到后来，就完全靠着一股惊人的顽强意志力在慢慢熬。 好不容易熬到开幕式结束，掌声雷动之后散场。 池萤站起身，只感觉腰酸背痛，脚踝更是痛得厉害。 为了配这条星空裙，她穿的也是同品牌旗下的新款高跟鞋。之前没有穿过，试穿时还不觉得什么，如今稍一走动，就磨得脚踝一片刺痛。 肯定是出血了。 池萤对此毫不意外。 只盼着赶快回公寓换掉这一身美则美矣，穿起来却犹如上刑的华服。 “萤姐！” 散场后，裴秋里凑到她身边，“我助理家里临时有事儿，接不了我，你能不能让韩姐送我回去啊。” 这声韩姐说的是韩知意。 裴秋里住在城郊，而 池萤住在市中心。 两人并不顺路，倘若韩知意去送裴秋里，那么肯定没法送池萤。 池萤：“......” 这个追星追昏头的小兔崽子！ 心 知肚明裴秋里的想法，当着别人的面，池萤不好直接拆穿。正好她也想和顾渊好好谈一谈。 要 追她就好好追，把小孩子扯进来算什么事。 于是她答应下来。 沈淮安本来要送裴秋里和 男二回去，听到池萤安排了韩知意，也就没再坚持。礼貌打了声招呼，和 男二一起离开。 大家都逐一离去。 池萤自然是被顾渊送回家。 脚踝实在疼得厉害，在路上，她没心 思和 他废话。直到回到公寓，踢掉高跟鞋，这才终于想起还 有 要 谈话的事。 “你都多大的人了，和 人家小孩子抢什么风头。” 来不及换掉裙子，池萤直接坐在沙发上，“秋里他一个新人出头容易吗？你今天这么一抢，他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当主角。” 这么说着，池萤把裙摆卷起，而&zw nj;后看清脚踝被磨得有 多厉害。 比她之前想象得还 要 严重，磨得太狠，纤细白皙的脚踝处一片鲜红，伸手稍稍一碰，都禁不住轻轻抽气。 池萤指挥顾渊把酒精和药棉拿过来。 “喂。”却没听见他对先前的话作出回应，不禁有 些恼，“和 你说话呢。” 池萤不介意顾渊追她，但这种牺牲别人利益的手段是万万不行的。 依旧没等到顾渊的反应。 池萤皱了下眉，正想说点什么，就看见他面无表情地蹲下.身，然后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踝。 男人的手依旧很冷。 握住脚踝的力度却不似今天入场时搂紧她那般。 小心翼翼，他用力很轻，几乎察觉不到半分力度，只能感受到一点微微的凉意。 池萤不由瑟缩，下意识想要逃离。 然后被酒精消毒伤口时的刺痛激得没了反抗的念头。 似乎觉得蹲着不好操作，顾渊换了个半跪的姿势。 还 穿着参加电影大赏时的西装，分毫不在意，他径直跪在她身边，吊灯从头顶打下一束光，落进浓密眼睫，在苍白肌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池萤就有 些不自在。 以往，一直都是她在舞台下仰望着顾渊。如今立场调换，她却从没想过要 他这样跪在她身旁。 这个姿势实在太卑微了。 她不会这样做，也不喜欢他这样。 然而顾渊似乎很无所谓。 他小心翼翼地给池萤消毒上药，将一切处理妥当，又细细缠了圈纱布，确保伤口不会被感染。 顾渊做完这一切，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他抬眸，看向池萤。 吊灯暖黄色的光落进眼底，男人一贯黑沉沉的眸子似乎有 几分暖意。但很快，他又重新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你知道吗。” 垂下眸，顾渊轻声说，“句号是结束。” 没有想到顾渊会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池萤愣了下。 而 后突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从珠溪镇回来的那一天，声称要 追她之后，顾渊用陌生号码给她发了一个逗号。 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她曾经问过他，然后被反将一军嘲笑喝汤沾到嘴上，于是只当作是死直男按错符号。径直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可现在，当男人跪在她脚边，轻声这么说的时候，池萤瞬间理解了顾渊想要表达的意思。 句号代表结束。 而 他不想离开她。 第37章 池萤从小就知道, 顾渊是个一 点儿不浪漫的人。 那个时候，桃花镇上的男孩子总是想尽办法往她身边凑。今天给她送用竹叶编的小玩具，明天夸她的新裙子特别漂亮。 再笨嘴拙舌一 些的。 就是那几个故意揪她辫子扯她头发招惹人的坏小子。 可顾渊和他们都 不一 样。 尽管两家是邻居, 一 墙之隔, 他却很少主动来找她, 多半都是被顾奶奶派来送这送那。即使每天早上会 一 起上学, 并肩走着, 他也永远都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他不会 夸她新买的蝴蝶结头饰可爱, 也从未说过 她今天穿的白裙子好看。 连这些对旁人来说信口拈来的话都从来没有说过, 他更不会 说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慢慢的，这么多年过去，到现在池萤都习惯了。总归这男人天生就没点亮浪漫这个天赋，在这方面堪称一 窍不通，太过强求只会把自己气个半死。 上次能给她唱摇篮曲已经能算很不错了。 所以池萤根本没想到顾渊会 这么说。 一 时反应不及, 池萤窝在沙发上，有些怔愣。 脚踝方才被触碰到的地方却瞬间滚烫起来, 连带着心跳都快了几分。 顾渊是个一 向不喜欢表达情绪的人。 就像他虽然说要追她，却也从来没有亲口说过 喜欢她一 样。 即使是这一 回，跪在池萤身边，他也只肯遮遮掩掩地说出半句, 然后让她自己去猜剩下的意思。 但这半句的情绪已经很深了。 至少池萤眨了下眼，感觉那点热度不自觉地从脚踝往上蔓延，很快，脸颊和耳尖一 起烧起来。心口也热热的。 “你......” 心脏一下一 下跳得厉害, 池萤别过头，不想让顾渊看见自己微红的脸，“你干嘛现在告诉我 ？” 这男人是真的奇怪。 好不容易浪漫一 回, 却又一直藏着掖着不肯说。就连她上次主动开口去问，都能强行用其他方式引开话题，还把她气得 不行。 池萤真的不懂顾渊在想什么。 退一 万步讲，如果那一次，她把那个逗号当成了无聊的垃圾短信，直接删除拉黑，那他准备怎么办？ 难道准备一 辈子都不告诉她？ 池萤思考了片刻。 总觉得 以顾渊的性格，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然而她问出口，顾渊却不答话。 他只是又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起身，把酒精和药棉放回原位。 顾渊不肯回答。 池萤窝在沙发上，自己琢磨一 会 儿，回想了一 下这几天发生的事 ，然后就懂了。 合着这狗男人是被沈淮安激的。 要不是在吃沈淮安的醋，她还未必能听到他这半句。 这可真是...... 想明白这件事，池萤又好笑又无语，等顾渊放好药回来，不得 不认认真真再次和他说明：“我 跟沈淮安真的没有 一 点儿关系。” 怕顾渊再多想，池萤也不喊沈淮安沈导了。 “他现在喜不喜欢我我 不知道。” 前半句说得 还算顺利，一 想到后半句，池萤脸烧得更厉害，定 了定 心神 ，最后还是轻声说，“反正我是不喜欢他的。” 她并不谈她和顾渊之间的事 ，只说她不喜欢沈淮安。 然而顾渊站在吊灯下，听见池萤这么说，眼睫一颤，神 色瞬间和缓了许多。 在外人看来，他大概还是往日那副漠然冷淡的表情。但暖黄灯光下，男人唇角微弯，露出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几乎觉察不到的清浅弧度。 向来锋锐的眉目因为这个笑容一下柔软起来，沾上几分似有若无的暖意。 因着先前那半句话，池萤脸还在烧。因此没看向顾渊，并未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你以后不许再欺负秋里。” 池萤惦记着裴秋里这个男主没能在红毯第一 个出场的事 ，稍稍冷静下来，她再次提醒顾渊，“人家是崇拜你，但你不能仗着身份去欺负别人。” 就算顾渊这次是被沈淮安气到了，她也不能纵容他。 从进娱乐圈到现在，池萤看过 了太多太多拼了命想往上爬的人。哪怕在今晚的申城电影大赏上，都不缺削尖了脑袋想要出头的艺人。 娱乐圈厮杀残酷，人多机会少。也许这一 次没抓住机会，一 辈子就再没有出头之日。 池萤不希望顾渊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去牺牲别人。 她不会 把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也不愿顾渊那么做。 池萤语气很严肃，顾渊就不能像先前一 样装作没听到。 况且今天这件事还真不是他拿身份去压裴秋里，硬逼着人家给他让位置，没必要平白背一 个黑锅。 “我 没有。” 他想了想，觉得 这样的否认有些苍白。于是从西装内侧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和裴秋里的聊天记录。 然后递给池萤看。 池萤一接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上一 次发完合照之后，裴秋里拼命向顾渊表忠心的一 大段。 池萤：“......” 好啊。 这小兔崽子当面跟她装乖，转头就把她卖了。 实在受不了裴秋里的脑残粉语气，扫过那一段，池萤看得 眼皮都跳了下。 于是赶快划走，去看其他的聊天记录。 裴秋里在面对顾渊时，确实是个老实孩子。 加微信前说了不打扰就真的不打扰，除开最初的问候之外，就只剩下那一大段看得 池萤眼睛疼的表白。 并没有什么她想象中，顾渊仗势欺人逼迫裴秋里让位置的对话。 以池萤对顾 渊的了解，他倒是不会 在聊天记录上动手脚。 那裴秋里怎么回事 ？ 难道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池萤一边在心里感叹这孩子可真是下血本追星，一 边松了口气。 顾渊没迫害裴秋里当然好。 这样她就只需要提醒裴秋里别盲目追星，而不是担心顾渊固执地走错路。 这么想着，池萤心里轻松很多。 正准备把手机还给顾渊，她不小心误触了退出键。 微信返回上一 级。 回到聊天界面。 顾渊不喜欢和人沟通，聊天界面近乎空空荡荡。因此，那个被单独置顶的头像就格外明显。 池萤目光掠过 熟悉的头像。 在看见【小鱼】的备注后微微一顿。 视线不由自主下移，【小鱼】备注下有一 行浅灰色的小字，提醒着她之前拉黑顾渊后一直没有把他重新加回来。 池萤眼睫一颤，想了想，拿过自己的手机，把顾渊的微信和电话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顾渊就站在旁边，俯视着池萤，自然没错过 她这一 系列的举动。 于是眼底那点暖意又真实几分。 “你还生气吗？” 他轻声问。 表面上好像是在说小排骨和走红毯的事 ，但池萤很清楚顾渊问的究竟是什么。 目光再度从【小鱼】上掠过 ，池萤心口跳了下。 她把手机还给顾渊，语气若无其事：“看你表现吧。” 虽然裴秋里没能第一 个出场，但顾渊和池萤那段走红毯的直播给《过 风》赚足了眼球。 申城电影大赏还没结束，微博上就有营销号发了单独剪辑。再配上一 大段对两个人颜值气质的追捧小作文，转发量很快呈指数型增长。 池萤冷眼瞧着，总觉得 这些营销号都是沈淮安买的。 因为那一大段吹捧里并没有刻意把她和顾渊组cp，只是着重点出了顾渊首次出席活动，又首次为《过 风》写电影主题曲。 明眼人一 瞧，就是要拿顾渊当噱头来吸引人气，替《过 风》拉票。 可能是先入为主。 池萤虽然知道这只是正常的宣发手段，但到底心里不太舒服。 这样铺天盖地宣传两周后，十月一 号，《过 风》正式上线。 池萤拍戏的时候就觉得 这本子很不错，情绪刻画极其细腻，隐约感觉有会 红的潜质。 不过 遇上同类型影帝影后做主角的武侠片，对方阵容过 于豪华，她也没有太大的底气说一定 会 爆。 却没想到真的爆了。 第一天上映，《过 风》以黑马的强势姿态将同期的所有影片拉下一 大 截。第二天更是票房翻倍，十一 黄金周还没过去，累计票房已经超出了今年上半年春节档票房最高的贺岁片。 而微博上更是一片好评。 【裴秋里这个新人也太棒了！小小年纪演技简直绝了！沈导的眼光真好！最后结局的时候我 在电影院里都快哭死了好丢人[大哭][大哭][大哭]我 的少年怎么可以这么好！】 【呜呜呜呜呜今天也是为漂亮弟弟落泪的一 天！而且我 以前一 直没磕到池萤的脸这次真的被杀到了！我 要是男主我 也舍不得 大美人死在我怀里[流泪][流泪][流泪]】 【为什么一 部大男主成长向电影我 却拼命在剧情里扣糖吃！有太太写正道元气坚韧少年x反派妖娆妩媚魔女的文吗！给太太递笔！我 真的想看绝美姐弟恋！】 池萤选择性忽略那些嚷嚷着要看她和裴秋里组cp的评论。 《过 风》的爆红，直接把裴秋里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推到了大众眼前。 几乎一夜之间，他那个没多少粉丝的个人微博瞬间关注度暴涨，迷妹蜂拥而至，一 跃成为当前微博上讨论度最高的艺人之一 。 而池萤也随着《过 风》的成功又成为了焦点。 《过 风》的剧本好，她在里面饰演的女魔头形象很是立体 ，加上池萤本身演技过 硬，自然演绎得更为生动。 那段她躺在裴秋里怀中落泪死去的片段被许多电影大V转发，下面的评论风向一 边倒，几乎全部是清一 色的称赞。 【为什么池萤可以这么好看啊！她这一 哭我的心都跟着稀巴烂恨不得 冲进银幕给她做心肺复苏求她别死！！！】 【楼上duck不必，还是先来给我 做心肺复苏吧[大哭][大哭][大哭]看到最后我已经哭成傻狗恨只想替她去死了！】 【我 收回我 以前说池萤是无脑花瓶的话[下跪][下跪][下跪]老天爷太不公平了，长得漂亮演技又好，简直不给人活路啊】 池萤一向不太爱看微博的评论区，生怕看到那些随意口出恶言的评论。 但这一 次，池萤一连看了好几个电影大V的评论区。 看到那些路人称赞她的评论，不自觉的，嘴角带出一点儿笑容。 韩知意一进来，就看见池萤对着手机笑。 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作为事业心极强的助理，韩知意看着自家老板事业顺利，自然很高兴，语气埋怨中透着骄傲：“你是开心了，这两天可没把我&z wnj;累死！” 随着《过 风》的爆红，前来找韩知意的人越来越多。 其中一 大半来谈代言，还有想和池萤约访谈，邀请池萤上综艺的。 这些池萤倒是都不着急。 向来爱惜羽毛，她不会 随便代言自己不了解的产品，而综艺和访谈也不急于一 时。 “那这几天辛苦你了。”池萤只是笑，“忙完这段时间给你加工资！” 韩知意干劲十足，得 了这句鼓励，更是工作热情高涨，又转头去应付一 个接一 个打来的电话。 池萤倒没什么事 情做，于是点开微信。 入行好几年，她虽然不喜欢在圈子里四处交际，但到底还是认识了不少人。《过 风》大爆后，很多或熟悉或只是点头之交的人都来恭喜她。 池萤一一 礼貌回复。 然后不由对着置顶皱眉。 上一 次，当着顾渊的面，她可是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但这男人就像再一 次被拉黑一 般悄无声息。 除了之后来给池萤送过 几次祛疤的药，此外，顾渊并没联系过她。连微信上也没有只言片语，仿佛压根没把她那天所说的看他表现当回事 。 这人怎么还一 阵一阵的？ 池萤想不明白。 有这样追人断断续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偷懒的吗？ 简直搞不懂顾渊想做什么，她正准备放下手机。 微信发出一声提示音。 顾渊：【明天去看电影吗？】 似乎觉得 措辞有问题，池萤才看见，这条消息就被撤回了。 十几秒后，她收到一条新消息。 顾渊：【明天一 起去看电影吗？】 池萤：“......” 这两句话好像没什么区别吧。 她想了想，最后回复了一 个好字。 申城另一边。 这几周，王晋一 直觉得 顾渊的情绪不太对。 在他的记忆里，无论是小时候在桃花镇，还是长大后来到申城，顾渊向来镇定 自若。即使是为了池萤而动怒，也永远都是一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淡定模样。 但这几天不一 样。 不再是往日平静无波的表情，坐在办公桌前，男人对着电脑，时常紧皱眉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令人烦心的东西。 最近没什么让人烦躁的事 啊？ 王晋不明白。 顾家那边顾江学没再发难，而池萤也没有和顾渊吵架。加上这一 周《过 风》大爆，他看着都激动，顾渊明明更该高兴才对。 扒拉了半天没扒拉清楚，王晋索性不想了。 整理好手上的文件，王晋准备交给顾渊。还没走到办公桌前，就看见男人盯着手机 ，而后轻轻出了一 口气。 一 直敛紧的眉渐渐松开，唇角也没那么紧绷。 这到底是怎么了？ 王晋好奇又不敢问，把文件放到办公桌上，正准备转身离开，余光却瞥见了电脑屏幕。 于是脚步就是一僵。 高清显示屏上，光标放在搜索框内，历史搜索记录一 览无余。 #男生怎样追女生？# #追女孩子的正确方法是什么？# #追女生时有哪些一 踩就爆的雷区？# #你在追女生时，发生了哪些扣分的举动？# 王晋：“......”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顾渊那么烦躁了。 第38章 第二天, 池萤准时赴约。 一 开始，池萤挺不明白顾渊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约她看电影——十 一 黄金周尚未过去，电影院场场爆满, 人流如织。光是买个爆米花都要等待许久, 人挤着人, 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的体验。 不过后来池萤想通了。 离开桃花镇后, 顾渊大概没有去电影院看过电影。 明明在舞台上那么有艺术气息的一 个人, 生活里无趣死板到有些可怕。每天的安排无非是上午唱歌排练, 下午练琴作曲。几乎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池萤又仔细想想。 顾渊好像没有什么热衷的娱乐活动, 就连小时候去看电影都是她拉着他。 既然如此，也不能一上来就要求太高。 池萤从停车场出来，一 眼看到了站在影城大门外的顾渊。 她住在市中心，顾渊就把观影地点选在了附近的金陵路。处在申城最繁华的地段，十 一 期间人头攒动, 游客如梭。还有不少前来打卡摆拍发短视频的网红们。 人群熙攘。 顾渊却还是很显眼。 没忘记池萤的叮嘱，记得自己是个公众人物。他戴了帽子和口罩, 严严实实遮去大半张脸，帽檐压得极低，几乎看不到五官。 可男人身姿挺拔，犹如一 株清隽的竹。 看不清容貌, 他独自立在那里，气场生生甩开周围普通人一大截。就连在影城门口摆拍的网红也不得不稍稍走出几步，将这个气质特殊的男人抛在镜头之外，避免观众的注意力从自己这边挪开。 当然也有不少妹子在一旁观察, 蠢蠢欲动，互相鼓励着想上去要联系方式。 还没等到她们选出最大胆的那个，池萤走上前去。 顾渊显然也看见了她, 见她过来，就把手里 的东西递过去。 “这是给我的？” 看清那是什么，池萤免不了有些惊讶。 顾渊递给 她的东西也没多特殊，只是一杯网红牌子的奶茶。但早对这个男人的死板有所了解，当主动买奶茶这种事发生在顾渊身上，还是让池萤觉得十 分神奇。 顾渊没说什么，只是嗯 了一 声。 他大半容貌被口罩遮住，帽檐又压得极低。池萤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顾渊似乎看了看奶茶，然后又看向她。 池萤迅速领会到“这是我排队好久买到的奶茶你要不要尝尝”这个中心思想。 金陵路上游客多。 网红奶茶店基本家家爆满，一 排就要排好久的队。十 月初，申城气温还没降下来，等待的时候很是难熬。 也难为顾渊在这个天气跑去排队。 于是池萤接过奶茶。 不好将口罩摘下来，她只掀开一 道缝隙，小心翼翼含住吸管，轻轻抿了一 小口。 然后就被甜死了。 这一 小口奶茶是真的甜，甜得一 向表情管理极好的池萤都没绷住。要不是如今戴着口罩，她根本不怀疑第二天就能在微博热搜上看到诸如#池萤鬼畜表情包#这样的话题。 谁家奶茶味道像这样甜到齁？ 池萤用尽最后一点家教 和修养，硬生生把那口奶茶咽了下去。然后迅速把奶茶杯举到眼前，想要看看店员究竟给 她加了多少糖。 顾渊买的这家奶茶池萤以前喝过。 原本就是几家网红奶茶店里 口味最甜的一 家，即使是她这样喜欢吃甜食的人，点单的时候也只敢要五分糖。等到后来入行需要保持身材，就大多点三分糖或者无糖版本。 然而。 池萤难以置信地盯着标签上的【三倍糖】看了半天，最终只能绝望地看向顾渊。 不是吧，三倍糖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三份全糖吗？ 她顿时产生一 种自己在空口吃白砂糖拌蜂蜜的感觉。 池萤同样戴着口罩和帽子。 顾渊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从她只喝了一 口奶茶的动作中察觉到了端倪。 “不喜欢？” 他狐疑地问。 并没有在故意同池萤开玩笑，顾渊这一 句是认真的。 他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当年在RCM读书时，几天就能啃下一 出音乐剧的全套剧本。 用几周的时间看完了网上的许多帖子，总结了一 下曾经的经验教 训——当然基本上都是教训。然后迅速制定出了一 套方案。 虽然顾渊自己怎么看这套方案怎么不顺眼。 他并不能理解其中大部分步骤的用意是什么，同样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许多人在评论区一个劲儿嚷嚷着甜甜甜。 但既然网络上大家都说有效，那似乎也值得一 试。 看电影和买奶茶是被几乎所有人都认定 可行的方案，于是顾渊邀请池萤一起出来看电影，顺便提前去买了奶茶。 奶茶这种东西，顾渊从来不喝。 音乐剧演员最重要的就是嗓音。 为了保护嗓子，他平时不喝酒，饮料也很少 碰。奶茶咖啡向来不沾，最多偶尔喝一 些鲜榨果汁。 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喝白开水。 所以今天，顾渊是第一 次去奶茶店。 他不懂那些三分糖五分糖的区别，只知道池萤很怕苦，之前喝药时没吃到糖还跟他闹。可明明之前的冲剂还是加糖版本的，冲药时顾渊自己尝过，根本算不上有多苦。 这么想着，顾渊斟酌许久。 然后毫不犹豫地点了三倍糖。 店员当然劝阻过，但他冷着眉眼，意志分外坚定 ，店员最终也没拗过去。 只当这是个格外嗜甜的顾客。 在脑海里飞快过了一 遍所有流程，顾渊自觉没有任何问题，语气里 的疑惑全然发自内心。 十 分情 真意切。 池萤：“......” 算了。 虽然不知道中间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有小排骨在先，如今顾渊能主动买奶茶，她还跟他计较什么呢。 “今天看什么电影？” 于是只当这一 段没发生过，转而问起别的事。 昨天约好要看电影之后，池萤就让顾渊自己选，只是把《过风》提前剔除出去，说没兴趣看自己演的电影。 实际理由当然不是这样。 《过风》虽然没有明面上的感情 线，男主和女魔头之间到底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 愫。加上电影镜头渲染得好，难免会让人产生其他联想。 池萤和裴秋里 的姐弟恋cp自然就是这么炒起来的。 微博上转发最火的那一段对手戏，光是在手机上看就十分令人动容。身临其境，在银幕上展现出来，效果肯定只会更好。 虽说大家都知道这是在演戏，但池萤觉得不能拿常理去判断顾渊。 她还没忘记之前沈淮安明明什么也没做，这狗男人就醋得又抢排骨又抢红毯位置。万一 看了《过风》之后再盯上裴秋里 ，她都替对方叫屈。 毕竟爱豆恨自己可太让人绝望了。 赶在十一 档上映的影片不少。 除去两部武侠片外，动作片爱情片轻喜剧比比皆是，还有一 档从国外引进的知名恐怖电影。据说在外国市场口碑很好，不少影评人都赞誉有加。 池萤这么一 问，顾渊把取好的票拿出来给她看。 正是那一场恐怖电影。 对这个选择，池萤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要不去看《过风》，哪怕转身去给同期那部武侠片贡献两张票房，那也不是不可以。 “那进去吧。” 她看了下时间，离上映还有五分钟，于是拉上顾渊匆匆进场。 池萤走得匆忙。 并没有留意到顾渊微微皱眉的神色。 等到进了放映厅，池萤才发现顾渊买的座位有点儿偏。 说有点儿偏那可能都是抬举了，因为很显然，这两个靠在放映 厅最边上，几乎紧挨墙壁又极其靠后的座位，大概是整个放映厅里 最偏的几个位置之一 。 视野不如中间好，空间也没有前排大。 不过往好了想，这种偏僻的角落反而更合适他们这种公众人物。偷偷摸摸地坐在角落里，就大大减少了被人拍到照片曝光的机会。 池萤很讨厌被人.干涉私生活，所以并不觉得顾渊选的位置不好。 再说十一 人多，能买到票已经很不容易了，挑挑拣拣没意思。 他们进场晚，找座位又花了一 段时间，等到终于坐下来，没过多久，电影就开始了。 池萤把奶茶放到一边，碰都不碰，然后专心致志欣赏起剧情。 顾渊坐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盯着银幕，心里 想的却是其他事。 选择看恐怖电影，又选了这样一个位置，自然都是从网上热帖里 学来的。 “大家相信我！”那个楼主言之凿凿，语气仿佛拍着胸口般笃定 。 “要看电影就看恐怖片，然后选个靠角落的位置——你问我为啥？选个中间的位置，人家姑娘害怕了也不敢当别人面往你怀里 钻啊！位置选好了，等姑娘被吓到的时候，你就大胆地问她怕不怕，然后一把她搂怀里 ！一 边抱一边安慰，绝对男友力爆棚啊！” 底下一 堆人叫好。 顾渊：“......” 说实话，他看不出来哪里好。 首先，他觉得这种故意去吓对方的手段非常没有风度。 既然知道女生可能会被吓到，为什么还要选择一个让别人害怕的方式，以此彰显所谓的男性魅力。 其次，离开桃花镇后，顾渊的确没有再去过电影院看电影。不过他还记得当初池萤拽着他去隔壁镇看电影时，流动电影车上挂的红色横幅： 观影不说话，文明你我他。 就连小镇上的居民都知道在看电影时保持安静，没理由进了城规矩就不一 样。在电影院里随便说话和在音乐剧演出现场大声喧哗一 样，都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就算是为了安慰女孩子，那也还是不礼貌。 最后。 顾渊皱着眉，一 时想不出更多的理由。 他只是本能地不喜欢这些热帖里 所说的步骤，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看其他网友的反应，似乎都觉得没有问题。 顾渊知道自己一 向不擅长人际交往，这一 次，大概有问题的还是他吧。 所以，尽管再怎么不喜欢，顾渊还是选了这场恐怖电影，然后买了两个角落里的位置。 只是...... 心里 在想别的事，顾渊根本没注意银幕上在演什么，而是稍稍偏头，试图去观察池萤的表情。 她会害怕吗？ 离开桃花 镇已经很久，顾渊却还记得小的时候，他和池萤一同从隔壁镇看电影回来的夜晚。 池萤似乎真的很怕，一 起走在小路上，她一开始还只是怯怯拽着他的衣角。慢慢的，走到后面，就紧张地抓住他的手。 小姑娘的手很软，很暖和，小小的一 点点，却固执地抓紧他。 那个时候顾渊浑身都僵硬。 他不敢用力回握过去，生怕一 不小心会弄疼她。 于是只能沉默着，任由池萤牵着自己。 月亮悬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空，映出一长一短的两个影子。 顾渊沉浸在往事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然后注意到池萤正在盯着他看。 这些年池萤演了许多戏，对电影的鉴赏能力自然越来越高。这档从国外引进的恐怖电影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并没有什么出彩的情 节，气氛也渲染得不到位。 唯一能称赞的是特效还算不错，但也只限于不错，完全没有那些影评人吹得那么夸张。 所以池萤很快就没了兴趣。 不过坐在他们前面的一 对小情 侣显然很入戏，每到出现恐怖镜头，两个人就紧张地抱在一起，相互嘤嘤。让池萤不得不承认这电影还是能吓到几个人的。 百无聊赖，池萤很快就察觉到了顾渊注视自己的目光。 没有照明，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正在放映电影的荧幕。此刻剧情走到黑暗的下水道，光线也随之黯淡下来。 池萤看不清顾渊的表情，只知道他在盯着她看。 这黑灯瞎火的，看她干嘛？ 处在放映厅，即使前排那对情 侣已经颤抖得抱紧彼此，嘤出了新高度，池萤也不好张口问。 但听着他们害怕的嘤嘤声，她却莫名的想到了一 些其他的事。 比如说，之前在珠溪镇的时候，顾渊用怕鬼的理由强行闯进了她的房间。 再比如说，当女鬼快要进到房间里时，他抱着她直接躲进了衣柜。 这么想着，池萤脑海里冒出来一个诡异的想法。 她有些不太确定 ，但当思考完毕，发现顾渊还没有收回视线，就不得不怀疑事情 是不是真的像她想的那样。 察觉到池萤在盯着自己看。 顾渊拧着眉，认真回想了一 下热帖里 网友们的评论，最后还是下定 了决心。 为了不打扰别人，他朝池萤的方向凑过去，还没来及开口，手就被抓住了。 池萤的手和小时候一 样柔软。 牵住他时很暖。 “别怕。” 压低声音，她安慰他，“这些都是假的。” 第39章 池萤觉得顾渊似乎不太高兴。 虽说从小到大, 他基本就没露出过高兴的模样，一 贯都是面无表情地冷着脸，让人很 难分辨出究竟是什么情 绪。 但这一 次, 她一下就看出来他在生闷气。 这倒不是池萤太敏感。 实在是顾渊的表现过于直接, 没留一 点让人遐想的余地。 因为当她抓住他的手 , 轻声说出那一句之后。尽管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 但他很 明显的愣了一 下, 连带着被握住的指尖都是一顿, 轻轻划过她的掌心。 几秒之后。 仿佛一 点儿没感受到池萤释放出的善意, 顾渊僵着脸，唰地一下把手 抽了回来。 他的动作很 快，逃离得十分迅速，简直像被人偷偷占了便宜。 不再往池萤这边倾身，顾渊瞬间坐得笔直。像个小学生一 样, 他把手 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而后一动不动地盯着银幕。神情 专注而认真, 似乎根本没听见她方才的话 。 池萤：“......” 不是吧。 她只是好心安慰他一 下而已，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知道的明白她这是在安慰顾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趁着光线黯淡，对他动手动脚。 不就是怕鬼嘛, 没什么可丢人的。何 况她也 不会说出去，他怎么一 下就翻脸了。 池萤看看前排已经抱在一块，不分你我的小情侣，再看看身旁冷着脸, 纹丝不动的顾渊，深感这狗男人的脾气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 于是她就歇了那点关怀的心思，把视线重新投向 银幕。 电影的后半场同样算不上精彩, 不过节奏倒是很快，时不时出现几个吓人的镜头。 在前排小情侣几乎没断绝的害怕嘤嘤声里，银幕上打出大大的血红色END字样。 头顶照明依次打开，开始播放最后的演职员表。 放映厅逐渐明亮起来，池萤偏头去看顾渊。 不知道是被影片吓着了，还是依旧在为观影时发生的事生气。戴着口罩，顾渊的眼尾沉沉压着，眉峰蹙在一处，显然不是很高兴。 这个家伙。 池萤有几分无奈，拿起只喝了一 口的奶茶，拍拍他的肩：“走吧。” 她真不明白这男人怎么越活越回去，小时候不怕鬼现在害怕也 就算了，居然还像个青春期自尊心过剩的青少年一样，不肯被别人安慰，稍稍安抚一 下就炸毛。 简直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观影时间定在下午，一 场两个多小时的电影看完，正好到了晚饭时间。 顾渊提前预约好了餐厅，是金陵路上一 家很有名的本帮菜。 这家本帮菜的口味倒是不错，厨师手 艺精湛，不是那种专门忽悠外地游客的一 次性景点餐厅，在点评上的分数很高。 但已经喝过能 把人甜死的奶茶，池萤不敢掉以轻心，对着摆在面前的菜看了一 会儿，最后谨慎地挑选了醉蟹。 醉蟹是这家本帮菜的招牌。 倘若这一 次再踩雷，那就真的只能说是她运气太差。 还好池萤这一 次运气不错，醉蟹的味道很 好。她细细吃完一 只，一 抬头，却发现顾渊并没有动筷。 这家伙不会还在生气吧？ 对顾渊记仇的脾性很是了解，池萤右眼皮跳了下，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再拿过一 只醉蟹，打算这顿饭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糊弄过去。 池萤想得很 好。 然而，顾渊坐在对面，神情 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开口。 “今天怎么样？” 他问。 “挺好的啊。” 忙着拆醉蟹，池萤含糊地应了一 声。 她这说的倒不是什么违心的话 。 一 早就知道顾渊是什么德性，池萤对他几乎没有要求。尽管喝到了过甜的奶茶，又不慎目击了对方的怕鬼现场，但总归大体没有什么毛病，就是约会的正常流程。 当 然。 这么想着，池萤手上的动作顿了一 下。 如果顾渊把这叫做约会的话 。 池萤应得没有丝毫犹豫，顾渊眉头反而皱得更紧。 他看了眼放在一旁几乎满杯的奶茶，又想起电影院里她安慰他的别怕，始终觉得这一 切都和在网上学到的不一 样。 顾渊一 个人想了好半天。 尽管池萤给出的是正面评价，他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琢磨良久没琢磨透，索性直接掏出手机。 “那这些你喜欢吗？” 解锁后，他点开一 份pdf，递给池萤看。 以为顾渊要给她看餐厅电影一 类的东西，池萤毫无防备之心。 擦了下手 ，她接过手 机，随意瞥了眼，差点儿没被嘴里还没咽下去的酒酿小丸子呛死。 “这是什么！” 看着这份pdf，池萤整个人都不好了。 乍一 眼看上去像是优等生的读书笔记——排版整洁，图文并茂，一 旁还有特意标红的手 写注释。 字迹工整，一 看就是好学生才能写出来的优秀字体。 但内容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从“每个男生都要知道的一 百零八种追女生方法”到“两周速成！这几个步骤让你抓住女孩子的心！”，光是看着这些充满营销号味道的夸张副标题，池萤就感受到了一 种浓浓的PUA学味道。 不、不是吧。 池萤手都在抖，几乎要拿不住手机。 怎么几周不见，顾渊竟然从不解风情 的死直 男走向 了另一个极端，摇身一变成了PUA学达人？ “你喜欢吗？” 顾渊没回答，只是又问了一 遍。 池萤：“......” 她当然不喜欢！ 原本以为顾渊只是简单地约她出来看场电影，池萤没想到事情 会发 展到这种地步。她努力了许久，才让自己的心情 尽量平静下来。 池萤：“这些都是你从网上摘抄的？”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渊该不会是上次回去之后，就一直在家里埋头苦学这些东西吧。 以池萤对顾渊的了解，他还真的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毕竟这男人小时候就是不声不响的学霸性格，长大了遇到棘手 问题，第一反应是上网学习也 没错。 只可惜他多年不冲浪，并不知道现在的网络生态有多恶劣。 顾渊扫了眼那份被他精心做好笔记的pdf：“嗯。” 他一 开始也 不信那些东西，但评论区每个人都言之凿凿，说这些攻略多么有用。完全没有追求女孩子的经验，他只当作是自己不了解。 池萤：“......” 她要裂开了。 “这些东西我都不喜欢！” 池萤差点儿被吓个半死，当 着顾渊的面，果断删掉了pdf，又再次强调，“我是说要好好看你表现，但你不能从网上随便乱学，明白了吗？” 她真怕顾渊哪天学成个PUA学大师。 听见池萤说她不喜欢，顾渊也 松了口气。 虽然今天的方案都还好，除了看恐怖电影他觉得不靠谱，其他也 算有道理。然而在那些热帖里，还有更多让他感觉不适的步骤。 即使认真做了笔记，心理上也 无法接受。 既然池萤不喜欢，那就没有必要再用。 于是他淡淡应了声嗯。 但想起在放映厅里池萤安慰自己的事，顾渊喉结滚了下，最终还是再次开口：“我要和 你说件事。” 池萤还在忧虑顾渊到底看了多少PUA学相关贴，就听见男人浅淡嗓音。 她一秒钟进入戒备状态：“你说。” 池萤战战兢兢，生怕顾渊说他看了什么PUA学神贴然后奉为圭臬，决定不管不顾，把学到的东西都在现实中应用一遍。 但顾渊只是低了眸。 向 来平静的语气里露出几分少有的咬牙切齿。 “我不怕鬼。” 他一 字一 顿地说。 池萤快被顾渊笑死了。 那天在餐厅，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渊为什么要和 她说这个。 合着他约她看恐怖电影是别有用心，却没想到现实生活远比PUA学热帖要丰富多彩，最后反倒变成她来安慰他。 当 着顾渊的面，池萤不好直接笑出来，只能拼命控制表情&zw nj;，然后故作深沉地点点头。 毕竟顾渊也 算是受害者。 他不知道那些热帖都是骗人的，她就不能毫无良心地嘲笑他。 虽然这件事实在是太好笑了。 “你一 个人偷偷笑什么呢？” 韩知意一进来，就看见她家老板窝在沙发 里，笑得分外傻气，形象瞬间下跌，直接从孔雀变成了呆头鹅。 “没有。” 池萤立马敛容，神情 严肃，“郑导那边把安排发 过来了吗？” 不得不说，郑山河这个疯子运气是真的好。 十月结束，《过风》成绩喜人。虽然没有打破历史票房最高纪录，却创下了同类型影片近几十年来的票房新高，一 跃成为本年度当之无愧的最热门电影。 各大社交平台的讨论度更是居高不下。 作为主演，裴秋里和 池萤自然成为了媒体的焦点。 两个人收到了无数的采访邀请和新的剧本，还有一 大堆综艺等着他们去上。 但池萤向来是谨慎的性格，并没有因为《过风》爆红而冲昏头脑，因此只是低调地接下了几个口碑很 好的访谈。 而裴秋里似乎也 被提点过，除了随着沈淮安一 起出席过一 场见面会外，没有再随意应下任何一 个邀约。 这样一来，即将播出的《奇遇小镇》就成为了无数粉丝和 路人下半年最期待的综艺。 毕竟池萤和裴秋里是《奇遇小镇》的嘉宾，关注度极高，大家都想早点儿看到他们两个在节目里的互动。 对此，池萤倒是不着急。 《过风》现在已经不需要再作宣传，她和裴秋里各自的前程也 不会差，没有什么继续捆绑在一起炒cp的必要。 当 然，如果是节目组的需要，池萤也乐意在对方提前知会的情 况下，帮忙招揽一下热度。 这个时候，她觉得郑山河这人心态还挺稳。 换做一 般的导演，遇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早就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说好话，盼着能借势多吸引一 些流量。 但郑山河不一 样。 就连恭喜《过风》大爆时，他也 只是随便给池萤发了个不足五秒的语音。依旧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听不出任何 谄媚和 讨好。 然后，郑山河就似乎忘掉了手 上还有《奇遇小镇》这档综艺。 直到快要上线才来找池萤。 “他把安排发 过来了。” 韩知意把消息转发 给池萤看，“不过好像没咱们什么事儿。” 郑山河发 过来的消息并不长，只有短短几句话。 他也 没拜托池 萤和裴秋里炒cp，仅仅是简单提了下，让她到时候记得转发《奇遇小镇》的首期预告。 然后就没了。 池萤：“......” 行吧。 她觉得这确实是郑山河会做出来的事，和 沈淮安截然相反，他完全不遵守娱乐圈该有的规则，而是随心所欲按着个人喜好来。 不过池萤倒是挺乐见其成。 既然《奇遇小镇》不打算拿她和 裴秋里作噱头，她正好也能轻松一些。 炒cp这种手 段的确能在一段时间内给双方增加流量，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强行长期捆绑在一处，对两个人今后的发 展都不好。 于是池萤只是问了下预告发 布的具体时间，定好闹钟，然后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奇遇小镇》节目组没有刻意营销，登上热搜的次数也就不多。其中几次还是被池萤和裴秋里的cp粉在半夜刷上去的。 然而，首期预告发 布的前一 夜。 一 条谁都没有想到的相关话题空降微博热搜。 并非由《奇遇小镇》官方发布，炒的也 不是池萤和裴秋里的cp。 #姜瑜 顾渊白月光#这条热搜甫一出现，就登上了热搜榜首。 第40章 似乎精准挑选过时机, 这条热搜登上榜首的 时候是深夜。 这个点掐得很是巧妙，绝大多数人已经休息，流量小了下来。既容易刷上榜首, 赢得接下来的 关 注。又能出 其不意, 不给当事人留出 充裕的 反应时间。 南郊, 高级别墅区。 根本不知道 微博上正在 发生的 一切, 顾渊坐在 书房里, 一个人静静看着书。 只开了桌上一盏台灯, 书房内光线有限。夜已深, 整栋别墅都漆黑着。唯独桌前一点暖黄的 光芒，照亮男人线条分明的 下颌，和微微抿紧的 唇。 顾渊无声翻动着书页，心里想的 却是其他的 事。 那日在 餐厅，池萤让他不要在 网上随便乱学, 他当时还隐约松了一口气，等回来就知道 什么叫手足无措。 顾渊没有任何追求女孩子的 经验。 倘若不向外界寻求帮助, 仅仅只靠他自己，以他从前惹怒池萤的 次数来看，显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看了好一会儿 书，惦记着这件事, 顾渊始终看不进去，不由伸手揉了下眉心。 困意渐渐袭来，他的 意识越来越朦胧，于是慢慢的 , 趴在 桌上睡着了。 十一月初，申城的&z wnj;天气开始转凉。 晚风萧索，吹过窗外长势旺盛的 榕树。有几簇稍显单薄的 枝桠被吹动, 撞在 书房外窗上，发出 噼啪的 声音。 这本是深秋里再 正常不过的 动静。 “砰！” 书房里却传来一声巨大的 响动。 顾渊瞬间睁眼。 额上还有趴在 桌上睡觉时印出 的 红痕，他的 眼中 却分外清明，不见 一丝一毫困倦。浑身肌肉顷刻绷紧，双手紧握，蓄势待发，做好了随时和人打斗的 准备。 风吹着。 枝桠继续撞在 窗户上。 没有出 声，更没有喊叫。顾渊保持着这个姿势，默默等待了许久。 不知道 过了多长时间，除了枝桠撞击窗户的 响动，再 无其他声音，甚至连他自己的 呼吸声都听不见 。 额上薄薄一层汗，顾渊喉结滚动了下，最后吐出 一口气，缓缓松开有些僵硬的 手。 他坐起身，目光一转，才发现方才那声犹如鸣枪的 巨大响动并非来自于其他地方。 原本放在 桌上的 镇纸掉在 地上，落在 离书桌两三米外，已经四分五裂，断作了好几截。 顾渊盯着那方碎裂的 镇纸看了一会儿 ，明白这大概是自己扔出 去的 。 昏昏沉沉间，他错认了夜风吹动榕树的 声响，然后反应过激了。 抿了下唇，顾渊抬手擦去额上的 冷汗，把镇纸的 碎片一一捡起，包好后扔进垃圾桶里。 这么一折腾，他也 没了继续看书的 心思，关 掉书房的 灯，准备回去休息。 今天王晋不在 ，别墅里只有顾渊一个人。 这片别墅区是申城上流圈子的 最爱之一，住户身份不容小觑，安保等级自然一升再 升。 全天二十四小时巡逻的 安保队里大部分是退伍军人和曾经的 私家保镖，同时，每栋别墅安装了统一的 警报系统，倘若有外人闯入，瞬间就会触发警报，向物业和警方发出 提醒。 尽管如此，顾渊还是一间一间屋子看了过去，将上下三层楼都检查完毕，确定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才回到主卧。 并不是因 为方才的 突发事件，这是顾渊每天休息前必定会走的&zwn j;流程。 顾渊进了主卧。 洗漱完，他关 掉盥洗室的 灯，然后上床睡觉。 主卧的 灯却依旧亮着，水晶吊灯的 光芒璀璨，将室内每一处照得分毫毕现，不留一丝黑暗，断绝有人藏在 暗处的 可 能。 顾渊躺在 床上。 覆在 身上的 鹅绒被柔软，他闭着眼睛，眉头微微皱起，一副不安稳的 模样。 一向作息规律，顾渊原本应该很快睡过去。但或许是因 为先前在 书房里小憩片刻，今夜的 睡意来得很慢。 朦朦胧胧之际，他又回到了小时候。 眼前一片漆黑，顾渊什么也 看不见 。视线受到阻碍，其他感官就渐渐清晰起来。 废弃多年，老旧厂房潮湿而破败。似乎有人在 抽劣质香烟，刺鼻的 烟味和厂房里发霉的 气息混在 一处，呛得他不断咳嗽，眼泪都要掉出 来。 但没有人管他，周围的 男人们说着听不懂的 方言，夹杂着骂骂咧咧的 脏话。偶尔有人大步朝这边走过来，却同样对他视若无睹。 后来下雨了。 这一年，申城的 雨季格外漫长，雨一整夜一整夜地下。十几年一遇的 台风裹挟着雨水，凶猛地向人砸去，砸在 身上一阵一阵的 疼。 顾渊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 雨水打在 他身上，仿佛不觉得痛，他仍旧安静地坐在 水中 ——雨势太大，积水倒灌进厂房。台风呼啸，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连骨缝也 是凉的 。 有人朝顾渊走过来，风声太大，他听不清在 说什么。只感觉对方似乎伸出 了手，在 他脑袋后面拽来拽去。 哦。 顾渊迟钝地想。 原来他不是瞎子，只是被蒙住了眼睛。 蒙在 眼睛上的 黑布被拆下，过分明亮的 光芒瞬间涌过来。被刺激到，顾渊几乎睁不开眼，拼命尝试好几次，终于勉强睁开眼睛。 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 白。 站在 他眼前的 人也 是。 生理性 的 泪水不断涌出 ，顾渊视线模糊，费了好大的 力气，这才看清眼前的 人。 他一下高兴极了，想要大声喊住对方。 “砰”的 一声。 鲜红的 雨水漫上来，顷刻 淹没了他。 顾渊蓦然睁眼。 主卧里，水晶吊灯散发着暖黄的 光。世界一片澄明。 可 他仍旧绷紧了神经，同时听见 了一种极其古怪的 声音。 像是有人被死死掐住脖颈，想要求救却发不出 任何音节。声带无力地振动几下，最后只能发出 近乎于木头摩擦般、干涩粗粝的 响动。 顾渊苍白的 额头上显出 几道 青筋。 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抖着手，一连尝试了好几次，最后狠狠按住自己的 喉结。力度之大，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但那种古怪的 声音到底是消失了。 顾渊躺在 地上。 不知道 什么时候，他从床上滚到了床下。十一月的 申城，天气渐渐转凉，没有开地暖，即使铺了毛绒地毯，地板上也 是冰凉一片，散发着冰冷的 寒意。 保持着按住喉结的 姿势，顾渊一动不动的 ，在 地板上躺了很久。 直到挂钟铛铛敲了四下，提醒他现在 已经是凌晨四点钟。 彻底没了休息的 兴致，顾渊缓缓爬起来，披了件衣服，径直往书房去。 还好。 打开书房的 灯，顾渊安慰自己。 这种情 况从来只发生在 做了噩梦的 时候，在 舞台上，他依旧能唱出 动听婉转的 歌谣。 可 顾渊还是忍不住勾了下嘴角，露出 一个有些嘲讽的 笑。 有的 时候，顾渊觉得无论是桃花镇上的 坏小子，还是申城那些跟在 他身后的 媒体，对他的 评价似乎还都挺准确。 多荒谬的 事。 一个靠嗓子吃饭的 音乐剧演员，居然是个根本说不出 话来的 哑巴。 方才按住喉结时太过用力，顾渊的 嗓子直到现在 还在 火辣辣的 疼，他一连喝了好几杯凉水，才勉强压下那种灼烧般的 痛感。 书房里依旧只开了一盏灯。 顾渊坐在 书桌前，默默凝视着灯光范围以外的 黑暗。 但凡他有一点自知之明，就不该选择去走音乐剧这条路。每一次演出 前都要战战兢兢，生怕在 台上骤然失声，面对台下的 观众，只能发出 像刚才那样干涩粗粝的 杂音。 当初， 邱医生也 极力反对他去国外学习音乐剧。找了各种资料和实 例，试图证明像他这种情 况，贸然进入一个陌生环境这不是好的 选择。 然而最后，顾渊还是去了。 异国他乡，一个人都不认识。上课时要和老师同学交流，还必须参加各种各样的 小组活动。 每一次开口都像是含着刀子说话，刀锋缓缓地割开血肉，一点一点刮在 骨头上，发出 咯吱咯吱的 响动。 可 顾渊没有后悔过。 为什么呢。 夜风继续吹着，枝桠敲打外窗。顾渊收回视线，目光落在 书桌上。 这么多年，他的 书桌陈设几乎从未变过。在 触手可 及的 地方，永远有着一个一伸手就能拿到的 木制相框。 保存仔细，相框里是一张近十年前的 剧照。 穿着华丽的 舞台服装，池萤对着镜头，正笑得开心。 但她身旁站着的 并不是顾渊，一一扫过去，这张剧照里根本没有顾渊的 身影。 十年前，顾渊还在 被桃花镇上那群坏小子喊哑巴。 当然，自从他拿铁条把坏小子们抽到爬不起来之后，他们不敢再 当面这么喊他，只敢在 背后偷偷嘀咕。 顾渊并不在 意。 某种程度上，他其实 承认对方所 说的 一切。因 为他确实 很多时候开不了口，说不出 话。哑巴这个词汇于他而言不是什么侮辱性 的 词汇，只是再 简单不过的 陈述。 所 以他不会因 为被喊哑巴而恼火。 不过池萤显然不这么想。 有的 时候，顾渊对池萤的 执拗感到万分头疼。小的 时候她会拿石头去砸那些喊他哑巴的 坏小子，等到长大了，居然一点儿 没改掉这个毛病。 他不知道 该怎么跟她解释，只能默默替她收拾掉残局。 顾渊那时其实 已经认命了。 他在 邱医生那里当了近五年的 常客，邱医生是个好医生，但五年来，他的 情 况没有一丝一毫好转，于是也 就歇了继续治疗的 心思。 生活像现在 这样就很好。 他会一直在 桃花镇过下去，找一份不需要和人打交道 的 工作，照顾顾爷爷和 顾奶奶，然后看着隔壁的 小姑娘慢慢长大。 顾渊心里很清楚。 总有一天，池萤不会再 甜甜地喊他顾渊哥哥，她会出 落得更加漂亮、更加美丽，然后转身牵起另一个男人的 手。 和镇上那些明恋暗恋池萤的 男孩不一样，顾渊从没想过要追求池萤。 他是个哑巴，他不配的 。 顾渊是个很冷静很理智的 人，他会考虑、会分析，会在 一众选择里选出 那一个最佳选项。 那就是默默陪伴着池萤，直到她离开他。 执行力极强，顾渊将一切都做得很好。 他帮她背沉重 的 书包，替她收拾口无遮拦的 坏小子，在 她要去邻镇看电影的 时候永远有求必应，不管多晚都把她安全送回家。 日子就这么安静地过着。 直到他十六岁那年。 那一年，桃花镇中 学和好几个邻镇中 学一同举办艺术节。每个学校都要单独出 一个节目。 桃花镇选择表演音乐剧。 说是音乐剧，更像是普通话剧随便加上一点儿 唱词。但大家还是热火朝天地准备起来。 没有什么复杂的 情 节，那就是一个老套的 王子和公主相爱的 故事。 作为镇上最漂亮的 小姑娘，池萤当然扮演公主。 王子则从高中 部里选了一个长相清秀的 男生。 没有人提起顾渊，即使这时候他已经眉眼锋锐起来，走在 镇上让不少女孩偷偷红了脸。 在 绝大多数人心里，他还是从前那个不会说话的 小哑巴。 对选角毫无意见 ，顾渊只是每天等着池萤彩排完，然后和她一起回家。 在 台下边写作业边等，偶尔，顾渊会抬头瞥一眼台上的 情 景。 那真的 是个很老套的 故事，公主被囚.禁在 城堡里，王子骑着飞龙前来，与 女巫酣战许久，最后成 功救出 公主。两个人从此幸福生活在 一起。 可 扮演王子的 男生总是时常请假不来。 气得池萤在 台上跺脚。 “顾渊哥哥。”那一天，王子又没有来，池萤一个人没法儿 对戏，只能拜托顾渊，“你 能不能站到这里，让我把这个情 节演完啊。” 顾渊放下作业就上去了。 他从来没有登上过任何舞台，即使只是桃花镇中 学的 小礼堂，台下几乎没有人，都让他神经禁不住紧绷，几乎想要夺路而逃。 但池萤让他站在 那里。 顾渊就老老实 实 一动不动地站着。 池萤很是认真，从第一幕一直演到最后一幕，慢慢的 ，其他同学都走了，台上只剩下她和顾渊两个人。 最后一幕，是王子和公主的 合唱。 顾渊本来没有想出 声。 可 他站在 那里，池萤却朝他走了过来。毫无防备，少女牵起他的 手，指尖柔软地擦过掌心。 顾渊整个人就是一震。 他忘了他不管再 怎么冷静，终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 少年。 是少年就会有妄念。 这也 许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个，也 是最后一个机会，能和她并肩站在 一起，上演一出 公主和王子的 故事。 即使她是真正的 公主，而他是盗取王子身份的 小哑巴，唱完这首歌就要被打回原形。 所 以顾渊开口了。 每天都来看池萤彩排，他对她唱的 每一首歌谣都极其熟悉，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嘴一张开，清澈的 歌声就流淌出 来。 一首歌的 时间。 那么长又那么短。 咬字清晰，顾渊一字一句、极认真地唱完。 然后就看见 池萤不可 思议地盯着他。 “顾渊哥哥！”她的 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 唱歌原来这么好听的 吗！不然你 来演王子吧！不要那个总是偷懒的 家伙了！” 礼堂里只有他们两个。 顾渊低眸。 充满了崇拜和难以置信，少女透亮的 瞳孔里尽是他的 身影，满满当当，再 也 塞不下其他任何一个人。 于是他满足了。 这样就很好，在 她的 记忆里，他也 能留下这样光辉灿烂的 时刻。 后来，顾渊拒绝了池萤想要和学校提出 换演员的 提议。 正式演出 的 那一天，他站在 礼堂的 最后面，看着王子打败巫婆，成 功救走了公主。然后默默拿走了一张免费派发的 剧照。 池萤的 身边并不是他。 但他曾经站在 过她身旁。 再 后来，顾渊选择去国外学习音乐剧。 那时顾渊的 想法很简单，他希望能将那首歌的&z wnj;时间延长一些、再 延长一些。或许有一日，池萤在 街头看见 他的 海报，能短暂回想起从前礼堂里的 那一幕。 而他也 能靠这偷来的 三分钟，活过以后没有她的 余生。 第41章 挂钟铛铛敲响六下, 清晨六点了。 天光熹微，书房没有 拉窗帘，室内便浸在一种朦胧的光线里。先前 无法被台灯照到的角落渐渐亮起, 影影绰绰的, 像是蒙了一层轻纱。 顾渊将视线从那张剧照上收回, 喉结动了下, 最后无声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来, 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顾渊从未想过要和池萤在一起。 一个说不 出话的哑巴, 还能肖想什么呢？ 外人只当他天生沉默寡言, 邱医生对他的治疗很有 信心，但 顾渊自己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演出前，在化妆间煎熬的时间逐渐变长。 一开始，只是独处片刻就能冷静下来。后来，只有咬住舌尖攥紧手心, 靠生理疼痛才能抑制。 说不定 哪一天，他甚至不能在台上吐出完整的句子, 只能发出先前 做噩梦之后的杂音。 而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彻底说不出话之前 ，尽力给池萤留下一个最好的印象。 即使某一天他连杂音都发不出来，至少她还能记得, 他曾经是个在舞台上唱歌很好听的男人。 这样就很好。 这样就够了。 和顾渊预料中的一样，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他成为了伦敦西区最年轻的音乐剧演员，RCM的优秀毕业生，当他带着《S.T.A.R》这部作品回国后, 也 毫无争议地成为了国内音乐剧票房的巅峰。 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池萤居然会喜欢他。 生日宴那一晚的荒唐过后，顾渊从床上醒来, 看着身旁熟睡的池萤，恨不得直接冲到厨房拿刀捅死自己。 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敢。 但 不 管顾渊如何后悔，不 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清醒过来之后，他几乎是抱着衣服落荒而逃。不 敢面对自己，更不敢面对池萤。 那一整个白天，顾渊彩排时都是浑浑噩噩的。完全不知道其他演员和场务都在说些什么，完全是凭着本能机械地张嘴闭嘴。 他不 敢相信这么多年以来的努力都因为这一晚而前 功尽弃，从此之后，池萤会恨他、会讨厌他、会觉得他是个恶心的人。 可她居然没有 生他的气。 顾渊还记得杀青宴那晚，他送池萤回公寓后，她站在门边笑 语盈盈地问他：“你那白月光为什么 不 要你？” 顾渊不 知道白月光是什么意思，但 他听见了最后那三个字。 那一瞬间，他这么多年压在心底的妄念和情绪尽数涌出，海潮一般狠狠拍过来，将所有 的理智冷静尽数击溃，只留下被埋在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不 愿直视的那个念头。 尽管顾渊曾经冠冕堂皇、大言不 惭地说着他能靠那段三分钟的回忆独自活下去，他终究还是想站在池萤身旁。 他不 想被她抛弃、被她遗忘，许多年后成为她记忆中记得名字却面目不清的陌生人。 但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一个哑巴居然也配去肖想公主吗？ 更何况...... 喉结又痛了起来，顾渊伸手摸了下，起身去给自己倒水。 更何况他曾经是那样的人。 或者，根本不配被叫做人。 顾渊知道池萤一直因为那句妹妹而生气，但 他没有办法跟她解释，当着池烈的面，他只能这样说。 池萤从小和林申晚住在桃花镇，回到池家后又从未插手过家族生意，她对申城商圈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清楚，池烈却一定 是知道的。 毕竟顾家那件事实在是太大了。 即使二 十年前网络通讯不发达，也 足以震动整个申城。不 论顾江学如何花力气描补，试图掩盖成从未发生的模样，却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顾渊一向不 与人交际，并不知道其他人对他的评价。但 这么多年，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茶余饭后的谈资里，想必也 不 会有 太多人同情他。 所以在池烈面前，他只能藏起那点心思。 他这样的人，不 配以男朋友或者其他任何亲密关系里的身份留在池萤身边。但 倘若只是一个沉默寡言无伤大雅的哥哥，那就没什么大不了。 这也 是顾渊从前给自己的定 位。 他曾经以为他会一直以这样一个身份留在她身旁，但 是现在，他不 想再这样了。 天光大亮。 顾渊又倒了一杯凉白开，稍显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他的心口却还在发烫。 在心底积压太久，那些妄念破土而出后，就完全不受控制。像是燎原的野火，分毫不肯收敛，持续而长久地灼烧。 他再也 压不 下去，也 不 想压了。 顾渊把水喝掉。 他打定 主意等王晋来之后，向对方询问一下该怎么追求女孩子，反正池萤只是说不 让他在网上随便学，又没有说不能临时请外援。 顾渊在心里盘算了一 会儿，这才发觉又过去了两个小时。 一夜未眠，此刻，他却没有 什么困意。于是决定先去厨房做早餐。 这个时候，手机却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王晋】。 从小在桃花镇一起长大，王晋深知顾渊没事绝不 说话的性格，因此基本只在微信和顾渊沟通，很少直接打电话。 顾渊皱了下眉，接起电话。 “老 板！千万不 要接受任何采访！”一向老 实憨厚的王晋在手机那端几乎要吼破音，“咱们被人搞了！” 与其同时，申城市中心。 池萤坐在餐桌旁，正喝着牛奶，随手点开微博，然后就被#姜瑜 顾渊白月光#这条热搜呛住，一连咳嗽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说句实在话，池萤知道姜瑜这朵小白花肯定不 会轻易偃旗息鼓。 虽说上次在珠溪镇，她曾经警告过对方，姜瑜也 安分了好一阵。但 小白花们似乎都坚守着生命不息搞事不 止的信条，这段时间不搞事，那肯定过段时间就要折腾。 眼看着《奇遇小镇》上映在即，池萤已经安排好了韩知意盯着姜瑜那边，却没想到小白花最终选择的碰瓷对象竟然不是自己，而是从头到尾只嘲讽过姜瑜一次的顾渊。 这两个人有交集吗？ 池萤匪夷所思。 她拼命回想着在珠溪镇录节目的那几天，始终只想起来姜瑜在饭桌上，被顾渊怼得脸色惨白的画面。 除此之外，姜瑜和顾渊再也 没有任何言语肢体上的互动。 即使想要靠着剪辑手法，强行剪出一些令人遐想的画面，似乎都没有 可以取用的素材。 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炒起来的，池萤一边震惊，一边点开这个话题。 一张照片就这么跳到了眼前。 照片背景是申城电影大赏那晚的银幕。 正在播放一档宇宙纪录片，银幕上是闪烁盘旋的浩渺星河。星河之下，面容俊美的男人却没有 看向银幕，而是微微拧着眉，偏头看向银幕以外的方向。 池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就看见了穿着白裙，正在欣赏纪录片的姜瑜。 池萤：“？？？”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时候顾渊明明还在拼命吃沈淮安的醋，怎么当着她的面就跑去看姜瑜了？ 池萤先惊讶了一下，而后立即反应过来这不 可能。顾渊虽然是个不 折不 扣的狗男人，但 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何况他的眼光要是那么差，那她岂不 是和小白花一个水平。 冷静下来，她仔细看了下照片，然后就明白了。 那时，池萤正被沈淮安拉着去见一个很有 名气的大导演。大导演的位置在最前 排，而姜瑜那个剧组正好在斜后方 的位置。 所以，顾渊确实注视着姜瑜那边，却不是在看摇曳生姿的小白花，而是越过对方，默默看着和沈淮安一同举杯的她。 不 得不 说，这张照片拍得不 错。因为在播放影片，会展中心里的光线并不 算好。摄影师却精准捕捉到了顾渊的表情。 他敛着眉，微微抿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尽数咽了下去。 没能说出口的话从眼里冒出来，沉沉的，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 而当代网友们显然个个都是读心大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顾老师这个眼神也 太可怜了吧！这是什么求而不 得又压抑不 住的眼神！呜呜呜呜我脑海里已经脑补出一出狗血be大戏了[流泪][流泪][流泪]】 【原来传闻里顾老师的白月光就是姜瑜吗？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是清纯系的大美人！好想知道他们两个都发生了什么才能让顾老师写出这么好的作品！】 【啊这......这就是一个照片，你们也不 要一下脑补那么多吧。占个前排，等 @姜姜姜姜瑜和@顾渊来回应。】 ...... 就是说啊。 看到前几条评论，池萤右眼皮跳得厉害，看到第三条不由点点头。 她和顾渊认识这么多年，都没能成功的从他眼中分辨出几次情绪。倒是这些根本不认识顾渊的网友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上来就开始做阅读理解。 然而她再往下划，就看见了一条被微博官方认证为当事人的回应。 姜瑜并不正面回复那些@她出来解释的言论，也 不 说她究竟是不是顾渊的白月光，只是模棱两可地发了一句话，顺便配了张美美的自拍照。 @姜姜姜姜瑜：【如果有 回头的机会，我该回头吗？】 池萤看了这句，不 由在心里赞一句高明。 这句话简直是一语双关，不 但 重新提醒了网友照片里顾渊默默注视姜瑜，而姜瑜没有回头的事，又留下了很大的遐想空间，让人脑补他们两个人曾经是不是有一段过往。 要不 是池萤不认识顾渊，她可能就真 信了姜瑜这句鬼话。 不 过显然，有 更多的网友相信了这句话。许多人在这条微博下拼命刷屏，让姜瑜一定 要回头，看看她身后对她爱而不 得一往情深的顾渊。 池萤：“......” 行吧。 以姜瑜那点儿可怜的智商，绝对想不出来这种操作，这大概是对方的经纪人想出来的。 如果姜瑜碰瓷的对象不 是顾渊，池萤还要夸一句高明。 因为这么一碰瓷，无论顾渊怎么回应，都无法彻底否 认姜瑜是他的白月光。 娱乐圈澄清绯闻的方式无非就那么几种，都要在圈里继续待着，大家不 肯撕破脸，同时也要维持好的形象。所以一般由工作室发出声明，或者在接受采访时解释一二 。 但 绯闻这种事向来捕风捉影，越描越黑。回应了，大家会说这不 是真的，不 回应，大家会说果然是心虚了。 总之，当绯闻爆出来的那一刻，即使再清白的人，都免不 了被拉下水。 这大概就是人言可畏。 池萤在娱乐圈里待的时间长，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但 顾渊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圈里人。 顾渊连自己的微博都不打理，也 没有什么官方的粉丝后援会，《S.T.A.R》官博据池萤所知，还是王晋一个人运营的。 所以，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两个大概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池萤这么想着，就准备退出微博，先给王晋打个电话，让他一定 稳住顾渊。不 要在这个时候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以免被刻意曲解，让姜瑜一方拿来做文章。 虽说她也不 觉得顾渊会接受采访就是了。 毕竟他是那种不 爱说话的性格。 然而。 池萤还没得来及退出微博，一条推送就跳了出来。 #独家回应！顾渊声称姜瑜绝非自己白月光！# 看见这个推送，池萤眼皮就是一跳。 她知道那些媒体的本事，在她看来几乎挑不 出错的正常回应，都能被曲解出七八种不 同的意思。更别说采访顾渊这样和素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更不会说话的类型。 池萤心惊胆战，生怕顾渊说了什么不 该说的话。 她点开推送，某家媒体官微发布了一段一分多钟的视频。 画面中，顾渊走得很快。他个子高，腿又长，快走起来记者要小跑才能追上。 锲而不 舍，记者一边跑，一边追问：“顾老师，请问您对网上传言姜瑜是您的白月光有 什么看法吗？” 独自走着，顾渊一直没搭理记者，听见这个问题，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过身来。 镜头立马对准他的脸。 顾渊向来是冷漠的表情，这一次依旧不例外，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镜头：“白月光是什么？”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概念了，上次还是池萤说出来的。 “就......”记者没想到顾渊居然会回应，当即振奋，“白月光就是您一直放在心上，可望不 可即，心心念念却求而不 得的那个人！” “网上传言姜瑜是您的白月光，并说她就是您创作《S.T.A.R》的灵感缪斯，请问顾老 师有 什么想说 的吗！” 记者把话筒伸到顾渊面前。 其实在来之前 ，他们已经拟好了好几个稿子。如果顾渊完全不回应，就发出#顾渊避而不 谈白月光，是否曾经受过情伤#的稿件，如果澄清了，就发出#顾渊试图否认白月光，似乎内有 隐情#的那份。 总之，不 管今天顾渊如何回应，他们都能借此大肆炒作一番。 记者想得很好。 顾渊却突然笑了。 离开《S.T.A.R.》的舞台，顾渊从来没有 在媒体面前笑 过，哪怕曾经在申城电影大赏上露面，也 始终是那种冷冰冰的模样 但 此刻，他的确是笑了。 然而记者并没有 感到开心，甚至不由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因为顾渊露出的并不是《S.T.A.R.》前 半段温柔可亲的笑 容，也 不 是池萤曾经见过的澄澈笑 意。 仿佛最后一幕那个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的恶鬼。 剔除了那一点惊惧和无措，男人漆黑的眸中浸着十分的冷厉和漠然。锐利眼尾沉沉压着，而后嘴角微弯，露出一个极清浅的笑 。 明明是个很轻的笑 容，却似乎含着刀剑的清光。刮得人一阵生疼，血淋淋地打颤。 “她配吗？” 笑 容清浅，他轻声地说。 第42章 姜瑜今天是 真的高 兴。 之前在珠溪镇录制《奇遇小镇》时, 她先是 出师不利被顾渊嘲讽，后 来又被池萤好好收拾了一顿，接着因为地震被吓到, 终于歇了那点 上蹿下跳的心思。 录完那整整一期, 竟然都没 能成功挑衅池萤, 更不要说和顾渊组cp了。 可以说是 铩羽而归。 回去之后 , 姜瑜被经纪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这几年发展不行, 资源平平, 参加《奇遇小镇》的资格还是 靠着和从前某个金.主的情分, 从别人手里硬生生抢过来的。 结果最 后 却成了这个样子。 姜瑜整个人都不好了。 娱乐圈向来踩低捧高 ，倘若她再抓不住机会，到时候说不定连傍金.主的资格都没 有，最 后 只能沦落到去给新一代的小花小生们作配。 出道时起点 比别人高 出一大 截，姜瑜曾经也是 心高 气傲的人。自 然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 毫不犹豫应下经纪人提出捆绑顾渊炒cp的想 法。 姜瑜脑子不算特别聪明 , 但到底在娱乐圈里混的时间长 ，也不是 完全的傻瓜。 上一次在珠溪镇, 顾渊当 着所有嘉宾的面怼她时，她就意识到对方 大 概不怎么喜欢自 己，甚至是 有些厌恶。 这样一来，姜瑜对踩着顾渊炒作就更加没 有心理负担。 反正最 终的受益者是 她姜瑜, 这件事会对顾渊有什么样的影响，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当 初再怎么怼她，现 在不是 一样安安分分当 她的垫脚石？ 姜瑜看着自 己微博下网友们的评论，得意洋洋, 仿佛已经看到了各种资源纷至沓来，通告接到手软的场景。 她从接到顶级剧本幻想到一举拿下影后 ，正在脑海里勾勒颁奖典礼, 经纪人就怒气冲冲地闯进来。 “你到底是 怎么回事？！” 经纪人本以为这是 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却没 想到会变成这样，“上次录节目的时候你是 不是 得罪顾渊了！不然他怎么会这么说！” 姜瑜一愣：“啊？” 不明 白经纪人在说什么，她还在困惑，就被对方 拽过来，完完整整地看了采访视频。 当 顾渊轻笑着说出那句“她配吗？”的时候，姜瑜身子摇晃了一下，脸色惨白。 几乎要瘫软在沙发上。 明 明 男人只是 轻声说了三个字，她的脸上却火辣辣的，像是 被人狠狠甩了一耳光。脑海里嗡的一声，半天都回不过神。 姜瑜心里清楚顾渊绝对不会老老实实任由她捆绑炒作，却没 想到对方 居然这么不留情面。 他轻轻笑着。 语气里的嘲讽不屑几乎要溢出屏幕，根本不把她当 作一回事儿。 池萤窝在沙发上，难以置信又目瞪口 呆地把采访视频看了好几遍，最 后 实在没 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绝了。 顾渊这狗男人真的是 绝了。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艺人，都做不出来这种惊世骇俗的事。 毕竟娱乐圈里人人爱惜羽毛，大 家争相打造亲民接地气的人设。生怕只言片语间透出骄矜，被媒体拿去大 做文章。因此只会一个比一个说话圆融，哪里会这么直白地打人脸面。 姜瑜和经纪人想来也是 吃准了这点 ，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捆绑顾渊炒作。 但他们显然是&zwn j;低估了顾渊。 神情冷漠的男人根本不屑解释、更没 有正面回应的意思，简简单单一句话，就狠狠打了姜瑜的脸，同时直接破局。 不管媒体再怎么春秋笔法，此刻，也没 有办法继续将顾渊和姜瑜捆绑在一处。 毕竟，那句漫不经心却又嘲讽意味十足的“她配吗？”实在是 杀伤力过大 。 直接杜绝了任何炒作绯闻的余地。 采访视频一发布，网络上的舆论风向立马就是 一变。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渊这回应也太绝了吧！这是 什么当 场打脸的狗血剧本！有姐妹告诉我还有比这反转更快的反转现 场吗？隔着屏幕我都听见了清脆的耳光声[大 笑][大 笑][大 笑]】 【啊啊啊我的脸好痛！我早上还在磕冷漠深情才子x温婉柔弱美人的cp来着！顾老师怎么一点 儿都不给面子！我捂着我的脸尴尬走远了！】 【笑死我了，这不是 反转现 场，这是 炒作翻车现 场！@姜姜姜姜瑜就是 想捆绑@顾渊炒作！没 想到当 事人亲自 下场来打脸了！活该！不好好演戏成天琢磨着作妖[呕吐][呕吐][呕吐]】 ...... 池萤对那条炒作翻车现 场的评论深以为然。 要不是 顾渊剑走偏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现 在，舆论大 概都已经恨不得让姜瑜和顾渊马上“复合”了。 如今姜瑜被这么狠狠打脸，只能说是 自 作自 受。 池萤再一次感叹，顾渊那项“用最 少的字把人活活气死”的天赋简直是 修炼得炉火纯青。 她不得不承认，当 他把这项技能用在别人身上时，她作为旁观者，看得真是 太爽了。 不过...... 池萤笑得肚子都有点 痛，捂着小腹看了一会儿评论，又有点 儿担忧。 顾渊这句回应爽归爽，但未免太过直白。 尤其他平常一向是 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如今嘲讽起姜瑜，那种自 然而然带出来的不屑和轻蔑就被放大 了许多。 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 池萤对小白花是 个什么属性心知肚明 ，自 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心疼姜瑜。但微博上的其他网友可就不一定了。 而姜瑜一方 肯定也会拿这一点 做文章。 果不其然，没&zwn j;过多久，池萤就在最 新评论里看到了一些不知道是 水军还是 真路人的言论。 基本上都是 在说，顾渊这样回应实在太不礼貌了，澄清个绯闻而已，没 必要这么大 动干戈，甚至打压女方 。 但或许是 因为顾渊从来没 有炒作过，实打实的靠着作品红起来，他的路人缘显然很不错。 这些指责他回应不得体的评论，很快就被大 家群情激愤地反驳了。 【怎么这年头 被按头 捆绑炒cp还得好声好气给好脸是 吗？顾老师又不是 你家那样要靠炒作才能红的人！现 在说顾老师回应得不礼貌，当 初炒作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 己礼不礼貌？】 【我觉得顾渊的回应没 什么毛病吧，显然一看就是 被姜瑜倒贴炒作给惹恼了嘛！他的脾气大 家又不是 不知道，向来都是 有什么说什么，上次还直接说喜欢漂亮妹子呢】 【哈哈哈哈哈哈楼上说的对！顾老师一向单纯不做作，那次没 把我笑岔气！今天也是 ！笑看顾老师打脸小白花！】 池萤之前只知道姜瑜走的是 清纯小白花的路线，却不知道姜瑜这些年或多或少翻车过几次。 所以微博上也有相当 一部分看不惯她的人，此刻纷纷帮着顾渊说话。 于是 ，采访视频发布后 没 多久，#姜瑜 顾渊白月光#的热搜就从榜首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 #顾渊 打脸#. 池萤不禁感叹，这狗男人的运气是 真好啊。 舆论顷刻逆转过来，她捧着手机，用小号给热门里的几条微博都点 了赞。 “叮咚。” 这个时候，门禁响了。 池萤以为是 韩知意，她起身去开门，然后 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池萤愣了下，最 后 还是 稍稍后 退，让顾渊进了门。 或许是 方 才那个采访视频给池萤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 尽管顾渊坐在沙发上，已经恢复成往日面无表情的模样，她却还是 有些提心吊胆，生怕他再微微一笑，然后 对着她说出什么石破天惊惊世骇俗的话。 这种事从前也不是 没 有过。 不过今天，顾渊倒是 很安静。 他没 说什么，只是 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喝 完了池萤给他倒的满满一杯温白开。 十一月初，申城的天气渐渐转凉。 男人锋锐俊朗的眉目沾了深秋晨露的寒气，显得比平时更加冷漠几分。 但喝完那杯水，不知道是 不是 池萤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眉眼似乎渐渐柔软下来，就连那双一向冷冽的黑眸都有了几分温度。 “跑我这儿干嘛？” 于是 池萤就放松下来，微微伸了个懒腰，“王晋现 在估计满世界找你呢。” 毕竟那个采访视频的影响力实在是 太大 了。 闻言，顾渊喉头 微动。 眸色也深了深。 在先前那个电话里，王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都别跑，等着公关出面处理这件事。 可他点 开微博，看到那张照片，就在家里待不下去了。 那时候顾渊只有一个想法。 一定要和池萤解释清楚。 尽管他知道，她不会相信他和姜瑜之间有什么不该有的关系，但他还是 忍不住直接冲出了家门。 然后 就被守在外面的记者堵个正着。 但敲开门之后 ，顾渊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她有没 有看到微博上的热搜，也不知道她究竟关不关心这件事。 如今坐在沙发上，顾渊反而想起了池萤之前说看他表现 的话。 像这样在大 清早冒冒失失径直冲进她家里，能算得上表现 好吗？ 顾渊一时判断不出来，反倒是 喉结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由伸手摸了下。 他不说话，池萤就扬了下眉：“你今天接受采访的时候怼姜瑜不是 怼得挺凶的吗？” 怎么到她这儿反而不吭声了。 顾渊还在摸喉结，听见池萤这么说，脸色就是 一沉。 “谁叫她骂你。” 毫不犹豫，他不假思索道。 池萤一愣：“啊？” 她有几分茫然。 虽说她也看姜瑜不顺眼，同时对今天发生的一切表示十分苏爽，但做人不能一点 儿道理不讲吧。 今天这波炒作，从头 到尾涉及的只有顾渊和姜瑜两个人，怎么现 在却突然就扯上她了？ 姜瑜根本没 有提过她的名字，骂她这件事从何谈起？ 池萤全然不能理解这种神奇逻辑，一头 雾水地看向顾渊，试图得到一个解释。 顾渊方 才那句话几乎脱口 而出，没 有经过任何思考，是 最 直接最 本能的反应。 此刻，他察觉到池萤探询的视线，回想起刚才说的话，面色不禁一僵，抓住水杯的手径直攥紧。 用力太过，苍白指尖上泛出一点&zw nj;微红。 他从小就是 这样，一年四季都透着种近乎病态的白。偏偏五官极其精致，眼睫浓密，像是 在中世纪棺椁中沉睡多年，终于醒来的优雅鬼魅。 冷白皮极其上镜，在合照时也异常能打，是 圈里绝大 多数艺人都想拥有的肤色。 然而好看归好看，却有着一项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缺点 。 池萤还在狐疑地盯着顾渊。 就看见男人一下红了脸。 第43章 并不是那种普通的脸红。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绯色就从原本苍白的脸颊蔓延至脖颈，更 夸张的是，就连被 碎发盖住的耳尖都微微泛红。 顾渊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 伸手不自然地摸了下耳尖, 试图掩饰此刻的心情。 但 他 的肤色白, 这种略显僵硬的小动作不但 掩饰不了, 反而处处透着欲盖弥彰的味道。 池萤直接愣住。 在她的记忆中, 顾渊向来都是冷静自持的神情, 从来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窘迫。 更 不要说像现在这样 , 整个 人像是被 放在蒸笼上烤，脸几乎快要红透，一副万分尴尬的模样 。 池萤愣了一会儿，很快明白过来。 “你 ！”她一下懂了顾渊为什么 会突然红了脸，“上次你 偷听了！” 姜瑜的确曾经对池萤出言不逊过, 但 不是这一次的炒作，而是上次在珠溪镇的厨房里争执时。 只可惜她那时候摔在地上, 形容狼狈不堪，再怎么 放狠话 ，也没能让池萤有任何被 威胁到的感觉。 但 一码归一码，当初厨房里只有她们两个 人, 顾渊万万不该，也没可能知道姜瑜都说了些 什么 。 除非他 悄悄躲在外面，偷听了争执的全过程。 顾渊没有想到池萤直接就拆穿了他 ，不由面色一僵, 抿了下唇。 然后耳尖就更 红了。 那一次他 确实躲在门外，但 并非出于 其他 想法，只是单纯怕池萤对上姜瑜吃亏。所以 暗中观察, 万一情况有变，就冲进去帮忙。 出发点是好的。 但 的确不是什么 光彩的事。 况且...... 顾渊坐在沙发上，明明如今是十一月的深秋，他 整个 人却像快要烧起来一般。不管怎么 努力控制呼吸，却还是控制不了那种灼烧滚烫的感觉。 况且这么 多年 来，他 从未在池萤面前表露出对她的过分在意。 无论是小时候去收拾那群坏小子，还是上一次将池如星作弊代写的证据po在论坛上。顾渊已经习惯了一声不响的，默默替池萤做好所有的事情。 他 不是那种情绪外露的人，也没有存心邀功的心思，因此不会把 他 做的一切都告诉她。 却没想到今天无意识说漏了嘴。 其实认真说来，这算不了什么 大事。但 不知道为什么 ，顾渊莫名有种被 看穿了的感觉。 那些 不曾说出口的妄念从深潭里被 打捞出来，一一放在岸边，阳光一照，便纤毫毕现，被 彻彻底底看了个 分明。 而且最糟糕的是。 池萤这个 时候居然还在笑。 哪里想得到顾渊居然会做出躲墙角偷听这种事，池萤真的觉得非常好笑。 要知道，这个 男人从小到大，在人前的形象一向都是正经而严肃的。 她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不由伸手去擦眼睛：“没事，你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 要是被 姜瑜知道，顾渊是在躲墙角偷听之后才默默记了一笔，而且是为了给她出气，那肯定得活活气死。 而且，这狗男人脸红的样 子还是蛮可爱的。 顾渊坐在沙发上，感觉脸更 烫了。 “行了。”他 又伸手摸了摸脸，最后无奈道，“不要再笑了。” 不就是躲在墙角偷听了一回 ，真的有这么 好笑吗？ 可池萤根本不听他 的话 。 笑得太厉害，她几乎都站不稳，只能靠在沙发上。捂着眼睛，乌黑长发垂在白皙发光的脖颈两边，线条分明的锁骨时隐时现。 顾渊就再没有一点儿办法，只能给自己 倒了杯凉白开，试图用物理方式强行把 脸上那点温度降下去。 也好让池萤稍稍收敛些 。 顾渊对池萤真的是束手无策。 他 可以 拿强硬尖锐的姿态面对世 界上所有的人，唯独对她，连一句重话 都舍不得说。 傍晚，这场关于 顾渊白月光的炒作，以 姜瑜经纪人发出一条长微博而告一段落。 长微博中，姜瑜经纪人言辞恳切。先 是说明了这张照片并非出自姜瑜这边，他 们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买了热门，而姜瑜那条微博也纯属巧合，不是暗指照片内容，并非同网友想的那样 别有深意。 然后，他 又代表姜瑜一方向顾 渊道歉。 姜瑜经纪人表示，这张不知道出自谁手的照片打扰了顾渊的平静生活，希望顾渊不要因此而受到影响。姜瑜小姐一向喜欢音乐剧这种艺术形式，如果有机会，以 后也希望能和顾渊有合作。 最后，经纪人强烈谴责了偷拍照片的人。 申城电影大赏不允许其他 媒体进入，拍摄这样 的照片显然居心不良，又配上似是而非的文字，显然是有意污蔑姜瑜和顾渊的名声。姜瑜方面将保留追责和诉讼的权利，万望广大网友不要再发散。 池萤觉得姜瑜这个 经纪人确实还有点脑子。 一看情势不对，瞬间滑跪得非常干脆利落，简直都能听见膝盖骨磕在地上的响。 别的不说，就说这条长微博，不管网友们究竟相不相信，最起码面子上做足了，最后还不忘把 锅甩出去。 但 舆论显然没有想象中那么 好控制。 尽管经纪人甩锅甩了个 彻底，但 大家眼睛又不瞎。热搜又不是不要钱，哪个 对家这么 好心的帮姜瑜造势。 再说了，要不是顾渊回 应得太过干脆，现在绯闻估计已经甚嚣尘上，到最后就板上钉钉了。 所以 大家依旧不满意。 不少人跑去姜瑜的微博下指责自己 曾经看走了眼，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 急功近利贪图名誉，一心想走捷径的人。 姜瑜的死忠粉不多，根本吵不过广大吃瓜群众，只能被 大家按在地上打。 于 是这一波炒作，以 姜瑜方面全盘皆输而告终。 不但 没蹭上顾渊的流量，反而把 原来的基本盘弄得一团糟。 再之后的舆论，池萤就没关注了。 她对小白花原本就提不起兴趣，要不是这次碰瓷碰到顾渊头上，她根本不会在意。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奇遇小镇》正式开播的事。 十一月中旬，未开播前就已腥风血雨撕过一场的《奇遇小镇》正式上线。 和池萤想象的不一样 ，甚至和大多数人想象的也不一样 。 明明嘉宾里有池萤裴秋里这样 现成的热门cp，还有姜瑜顾渊这样 节目没播出就撕破脸的精彩大瓜，然而在成片里，节目组并没有按着大众心理去剪辑。 播出的第一集 是美食部 分，风格非常朴素直白，没有太大的波澜曲折，只是把 嘉宾们在小镇上的日常起居逐一展现在观众面前。 这倒是让池萤有几分惊讶。 她原本以 为，按着郑山河当初直接把 她和小白花凑一块的套路，《奇遇小镇》的素材肯 定会被 剪得七零八碎，最后拼凑出□□味十足，矛盾重重的成片。 毕竟这也是业内做综艺的潜规则了，多少艺人都在这上面或多或少吃过暗亏，却又无可奈何，不得不忍耐下来。 没想到第一集 走的完全是温馨自然的风格。 一点儿都没有恶意剪辑。 不过观众的评价却出乎意料的好。 【啊啊啊啊啊啊这种不撕逼不蹿火不相互内涵的节目我爱了！这么 多年 我就想看漂亮哥哥漂亮姐姐们友好玩耍！感谢郑导满足我这个 愿望[玫瑰][玫瑰][玫瑰]】 【我笑吐了小裴对着池塘问菱角在哪儿也太真实了吧！这不就是小麦水稻分不清的我吗！不过顾老师是真的厉害，一会儿就摘了那么 多菱角，我服了！】 【顾渊摘那么 多菱角也就算了，池萤真的是出乎我意料啊。她不是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娇滴滴大小姐吗？为什么 这么 猛！而且你 们看她早上砍柴那段！就那细胳膊细腿的，一斧头下去木柴就裂了，屏幕前的我也裂了[震惊][震惊][震惊]】 ...... 池萤：“......” 她对着那条裂开了的评论，一时间竟然看不出来，对方到底是在内涵自己 ，还是真心实意觉得她很厉害。 不过随着《奇遇小镇》第一集 热度的不断上涨，池萤发现，观众们对她的印象似乎非常好。 和从前那种不上不下的路人缘完全不一样 。 【不是，这就是你 们以 前说的骄纵大小姐脾气？谁家大小姐做家务活这么 熟练？那切菜炒菜的架势明显就是平常自己 经常做饭嘛！】 【我本来是奔着磕姐弟恋cp来的，最后为什么 萌上了真的姐弟[问号][问号][问号]池萤太甜太会照顾人了吧！和小裴相处的时候真的是温柔大姐姐！给楚悦然剥鸡蛋的时候也好温柔呜呜呜！】 【楼上，我们阿萤也就二十三啊，明明是小姐姐！而且阿萤本来就人美又善良嘛！以 前都是那帮无脑营销号黑她，现在大家就知道她有多可爱了吧[比心][比心][比心]】 这种一面倒的好评，是池萤完全没有想到的。 即使《过风》给她带来了不少人气，在《奇遇小镇》播出前，池萤还是隐约担心过节目开播之后的舆论风向。 毕竟这么 多年 ，在角色形象和营销号的推波助澜之下，路人对她的观感不能算得上特别好。 却没料到，仅仅只是第一集 ，大众对她的评价就立马扭转了过来。 简直比之前顾渊打脸姜瑜的反转现场还快。 池萤看着网上的评论，想了想 ，给郑山河发了条微信：【谢谢。】 虽说当初郑山河曾经许诺过一定会好好捧她，但 池萤并没有当真。娱乐圈里，连写在合同上的白纸黑字有时都算不得数，更 别说这种口头上轻飘飘的许诺。 郑山河只是回 了她四个 字：【谢你 自己 。】 池萤看着他 的回 复，不由失笑。 郑山河的意思她明白，节目组在剪辑方面并没有帮什么 忙，如今观众一边倒的好评，都是因为池萤自己 本身的原因。 但 她还是很感谢对方。 不恶意剪辑已经算得上最大的帮忙，不然，无论她做得有多好，都不会有被 观众看到的这一天。 池萤发完微信，又看了一会儿《奇遇小镇》的评论区，最后勾了勾嘴角。 一开始踏入娱乐圈，确实是因为顾渊，但 到后来，也难免会有一些 自己 的小心思。 她终究还是会在意那些 陌生人的评价，而能被 很多很多人喜欢，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奇遇小镇》开播后不久，池萤去外地参加了一档新综艺的录制。 那档综艺是一档嘉宾访谈游戏类的节目，前后已经播出了十几年 ，在华夏算得上综艺节目的第一梯队。 这一次，《过风》剧组的主演成员一起受邀，前去录制最新一期。时间不长，加上彩排和正式录制，总共只需要半天。 但 剧组还是提前一天到达了酒店。 和地处南方的申城不同，录制综艺所在的城市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城市。十二月初，已经下过好几场大雪，路边的树木被 积雪覆盖，白皑皑一片。 “冻死我了！” 酒店大堂内，裴秋里裹成个 球，还在瑟瑟发抖，“萤姐我受不了了！我要回 房间！” 池萤就笑了：“去吧去吧，瞧把 你 冻的。” 《过风》爆红之后，这还是她和裴秋里第一次在线下碰头。 原本想和裴秋里说一下上次走红毯的事，但 眼下人多眼杂，不好开口，只能先 让哆嗦个 不停的大男孩先 回 去。 池萤又和剧组其他 演员打过招呼，这才回 了自己 的房间。 插入房卡，套房瞬时明亮一片。 待的时间不算长，池萤只带了一个 小行李箱。放下箱子后，去浴室看了下自己 的脸。 从落地机场到入住酒店，一路上几乎都在车内。但 仅仅只是下车那一小会儿，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寒风吹 在脸上，就有种似有若无的疼痛。 池萤一看镜子，果然脸颊已经有些 红了。 她连忙从行李箱里翻出面霜，厚厚敷了一层，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池萤把 面霜盖好，放在桌上。伸手摸了摸自己 的脸，鬼使神差的，又想到顾渊那天满脸通红的模样 。 她不由勾了下嘴角。 狗男人狗归狗，可爱起来也挺可爱。 就是那种又别扭又固执的脾气让人吃不消。 其实那天，池萤笑了一会儿，然后就明白过来顾渊怎么 一下脸红成那样 。 多半还是因为不小心被 她发现他 在偷偷关心她，然后瞬间不知所措。 池萤是真的不懂顾渊。 一开始，她以 为他 追到珠溪镇，只是因为歉疚。后来说出那句他 要追她，则让她彻底茫然，捉摸不清是什么 意思。 但 从后面一系列的表现来看，他 确实是喜欢她。 可顾渊什么 都不说。 他 不说他 喜欢她，更 不说他 爱她。甚至像生怕被 她发现一样 ，连那些 关心都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不肯流露半分。 狗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啊。 池萤琢磨了一会儿，始终琢磨不透，最后也就不想了。 她搬了个 凳子，坐到窗边，看着落地窗外的城市。 天色渐晚，又开始细细密密地飘起雪花。路灯亮起，照亮行人来去匆匆的身影。 申城地处南方，下雪的时候不多，池萤坐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心思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也不知道顾渊现在在做什么 ，估算着时间，大概是在吃晚饭了吧。 这段时间她忙，两个 人没怎么 见面，不知道他 会不会有那么 一点点想她。 这个 想法出现在脑海里的瞬间，池萤翻了个 白眼。 谁知道呢，反正照狗男人的脾气，就算想她也不会说的。 从机场一出来就到了酒店，池萤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此刻不免有些 饿。 不太想去酒店餐厅，她拿起手机，准备随便点个 外卖应付一下。 还没点开外卖软件，手机震动，一条微信跳出来。 然后池萤就是一怔。 以 往，她总是能隔着屏幕，精准判断出顾渊的语气和神态。因为无非也就是平静无波的语调，和面无表情的神情。 总之不会超过太多。 但 这一次，池萤彻底懵了。 因为顾渊说。 小鱼，我好想你 。 第44章 小鱼。 我好 想你。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 单独拆开来，每一段都能让池萤瞬间心尖儿一跳，面红耳赤, 更不要说 像现在这样亲密地衔接在一起。 池萤心跳停了一秒。 仅仅一秒钟的停顿, 而后再次重 重 一紧。随后变得 越来越快, 一颗心用力搏动着, 一下又一下, 几乎要从胸腔中破骨而出。 他、他在说 什么呢。 池萤下意识从窗边站起来, 明明套房里只有她一个, 却还是忍不住四下张望了一圈，发现没有别人，这才 抱着手机，直接一头栽进 床上 。 套房内暖气开得 很足。 池萤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才 擦过面霜, 露出的一点儿白皙额头沁出一层艳丽而清透的粉。 一定是暖气太热了。 池萤埋头好一会 儿，感受到自己越来越烫的脸颊, 试图把这一切都归结到酒店过分周道的客房服务之上 。 她才 不是因为顾渊这一句话而脸红的！ 绝对不是！ 池萤心里这样想着，脸还是不争气的慢慢变烫，一点一点灼烧起来，像是被火在烧。 这一句话只有几个字, 冲击力却实在出乎意料的大。 顾渊从来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一向没说 过这么感情外露的话。哪怕在珠溪镇声 称要追她那一次，都只是平静无波的语气，不掺杂任何的个人情绪。 可是现在, 顾渊说 。 小鱼，我好想你。 池萤从未在顾渊口中听到过这样的话。 隔着屏幕，她完全想象不出男人的表情和语气, 但 这并不妨碍她抱着被子，一颗心砰砰跳得 极快。 这不对劲。 池萤又看了眼手机屏幕，确认这句话不是自己的幻想，然后又把头深深埋回被子里。 这岂止是不对劲，简直是太不对劲了。 顾渊什么脾气她再清楚不过，这男人要情商没情商，要生活经验没生活经验。一张口不把人怼到无语凝噎，就已经谢天谢地，怎么还会 说 出这样缱绻温柔的话。 池萤合理怀疑顾渊有被人穿了的可能。 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她在床上 翻来覆去地滚了好半天，把床品弄得 一团糟，最后双颊发烫地坐起来。 池萤盯着屏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这要怎么回？ 难道说 她也很想他吗？ 这个念头冒出的瞬间，池萤突然有几分能理解顾渊从前执拗倔强的脾气。 明明也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指尖悬在键盘上 ，她却怎么也打不出来。 都怪狗男人不按常理出牌！ 红着脸，池萤捏紧手机，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顾渊。 一千 多 公 里之外。 申城。 天色已晚，客厅里开着灯。水晶吊灯光线明亮，将坐在沙发上 的男人神情照得 分明。 顾渊比池萤还不自在。 一改往日从容镇定的模样，他皱着眉，眉峰微微敛起，时不时抬眸扫一眼手机屏幕。 攥手机攥得 太紧，用力过度，手背上 显出几道分明的脉络。 十二月初，申城的天气渐渐变得 湿冷起来。 今天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阴寒便愈发入骨，就连室内也是一阵又一阵的阴冷。 别墅里没开暖风系统。 但 坐在沙发上 ，顾渊向来苍白的脸微微泛红，就像那日在池萤公 寓一般。 消息发出，他却迟迟没得 到回应，不由 伸手又摸了下耳尖。 她会 喜欢他这么说 吗？ 顾渊抿唇，再次看了眼手机屏幕，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 从来没说 过这样的话，他其实并不能判断池萤究竟喜不喜欢他这样做。 池萤说 不许上 网乱学，顾渊没有办法，想来想去，身边能求助的居然只剩下一个王晋。 “老板，算我求你，咱们这回直接点儿成吗？”作 为多 年老工具人，王晋实在看不下去，“别搁这儿再拐弯抹角的了，你不告诉阿萤你在想什么，她又怎么能知道。” 换成他和镇头小花，孩子都生好几个了。哪儿还像他家老板和阿萤一样磨磨唧唧，到现在居然连关系都没确定。 简直是绝了。 王晋异常耿直，顾渊就犯了难。 这么多 年，他早已习惯把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压在心底，从不表露出一丝一毫。如今却要突然把这些感情表达出来，顾渊觉得 很难做到。 他从来都是内敛沉着的性格，说 不出那些外露奔放的话。 可顾渊又想起那一日，池萤在公 寓笑得 东倒西歪的模样。 虽然多 半是在笑他偷听和脸红的事，但 她好像并没有因此而生气，甚至还有几分高兴。 所以，池萤或许会 喜欢他这么做？ 顾渊迟疑了很多 天，直到今日，池萤去外地录综艺，才 犹犹豫豫地敲下那句话。 简简单单一句话，他却斟酌了许久的措辞。反复修改琢磨，用了两个多 小时，直到天慢慢黑下来，终于敲出了那六个字。 而他也真的很想她。 不仅仅是今天，也不是这几周，甚至不止这几年。 从他们离开桃花镇，分别的那天开始。无论是伦敦漫长没有边际的深夜，还是申城昳丽繁盛的黄昏。 在顾渊一个人默默 背剧本，一个人独自写 歌，一个人站在舞台上 表演时，总会 不由 自主地想到池萤。 他想起那一日，桃花镇中学的小礼堂里，少女牵住他的指尖柔软，望向他的眼眸清透。 她唇边笑意盈盈，于是漆黑死 寂的世界瞬时明亮，一道光照过来，他闻见清浅温柔的花香。 手机震动了下，顾渊从沉思中回过神。 他没有立即去看池萤的回复，而是看了看手机右上 方的时间。 离发出那句话已经过了半个多 小时。 顾渊一下有些紧张。 他不知道池萤是才 看到他的消息，还是早就看到，却迟迟没回复。如果是后者，那又要分为好几种情况...... 比第一次登上 伦敦西区舞台前还要焦虑，不过短短几秒，顾渊脑海里已经出现了无数种想法。 那些想法乱糟糟的挤在脑海里，繁杂不堪，一片混乱，他一时理不清楚，最后干脆放弃了。 顾渊呼吸下意识变得 很轻。 捏着手机，他小心翼翼地将视线下移，然后就看到了池萤回复的消息。 一共两条。 一个卖萌的可爱表情包，还有一句话。 池萤：【想我就来找我呀。】 这是什么糟糕透顶的回复！ 池萤简直不敢相 信，自己居然就这么回了顾渊。然而等到一个小时后，她后悔万分，想要撤回消息，才 发现早就过了可以撤回的时间。 已经板上 钉钉，再无更改的可能。 池萤忍不住把脸再一次埋到被子里，深切体会 到了一种社会 性死 亡的感觉。 明明她从小被人追到大，进 娱乐圈之后更是被无数男人追求过，按理不该有这种茫然无措的青涩。 可她就是不知道怎么回复顾渊，才 能不显露出收到消息后手足无措的慌张。 算了算了。 池萤把手机扔到一边，彻底自暴自弃。 就算狗男人看出来又怎样。 他要是敢因此嘲笑她，她就让他一辈子都别想进 公 寓大门 ！ 好在顾渊好像并没看出来什么，这句发过去，那边就没了动静。 像是石沉大海，无声 无息。 池萤反而放下心来。 这才 对嘛，像这样莫名其妙就不吭声 的，才 是她熟悉的狗男人。之前那个一上 来就说 想她的，实在是过于不对劲。 这么一折腾，时间有些晚，池萤没了点外卖的心思。 她简单收拾洗漱了一下，便上 床休息了。 第二天，剧组一起坐车前去电视台录综艺。 节目组事先准备的台本很是详实，几个主持人工作&z wnj;态度也极端正，下午的彩排一遍到位，晚间的正式录制更是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但 到底是个时间很长的综艺节目，待到整场录制结束，已经到了深夜。 剧组里某几个演员商量着要一起去吃夜宵。 录综艺的时间长，池萤有些累，便婉拒了他们的邀请，拽着同样兴致缺缺的裴秋里一起先回酒店。 两个人一起回到酒店，下车后，池萤才 想起来，要和裴秋里说 之前走红毯的事。 这事儿不好在外人面前说 ，而她也不想大半夜跑去对方的房间谈论，万一被某些偷.拍的狗仔拍下照片，到时候可就说 不清了。 “等等。” 于是池萤没有立刻往酒店大堂走，而是拍了下裴秋里，“上 次走红毯的时候什么情况，你怎么突然就不肯走了？” 之前她以为顾渊威胁了裴秋里，但 狗男人说 他没有，那就只能是裴秋里自己琢磨出来的。 多 半是为了追星哄偶像开心。 池萤觉得 裴秋里这孩子有点儿糊涂。 平时再怎么追星都可以，在自己的事业上 万万不能犯傻，要不是沈淮安脾气好，指不定就给裴秋里记了一笔。 她把裴秋里当弟弟看，不希望这个笑起来阳光单纯的孩子走弯路。 裴秋里没有料到池萤会 突然提起这件事，脸上 笑容就是一僵。 他眼睫颤了一下，随即别开头，试图掩盖住眼中那点异样的情绪。 “怎么了？” 池萤站在对面，看得 仔细，却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我跟你说 ，顾渊那家伙......” 她本来想说 顾渊就没打算走偶像的路，所以裴秋里也没必要把顾渊当□□豆来追，但 话还没说 完，就看见他突然冲一旁招手：“顾老师！” 池萤：“......” 他们在外面站了还不到一分钟，这孩子怎么就被冻得 产生幻觉了？ 以为裴秋里这是在转移话题，她有些无奈，视线一抬，却不由 愣在当场。 夜深，灯光昏黄而朦胧。 细细碎碎的小雪无声 下着，落在男人瘦削笔挺的肩上 ，积出一小片白。 他并不伸手去掸雪花，只是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第45章 池萤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个时候, 顾渊应该呆在一千多公里以外的申城。怎么会 在下着雪的深夜时分，突然出现在这个遥远北方城市的酒店门口。 难道她也和裴秋里一样被冻傻了？ 池萤不免觉得这是场虚幻飘渺而不真实的梦，于是伸出手, 重重拧了把自己 。 冬日, 又在北方。向来怕冷, 她衣服穿得很多很严实。 但这一下拧得重, 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 也 拧得人直吸凉气, 被寒风激得一哆嗦。 疼的。 不是在做梦。 于是池萤就惊呆了：“你怎么来了！” 万万没有想到顾渊会 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是真的惊讶，素来黑白分明的眼眸瞪得大大的，一幅不可思议的震惊模样。 几步开外，顾渊没有作声。 似乎在这里站了有一段时间，瘦削挺拔的肩膀上积了薄薄一层雪, 眼睫上也 压着一抹白。 他 掀了下眼睫，那抹白便簌簌落下来, 和着夜里细碎的雪，无声落在地面。 没有立即回答，他 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漆黑眼瞳里浸了一点儿光，风一吹, 漾开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倒是显得没有往日那么幽微深沉。 对上顾渊的视线，池萤愣了几秒，而后一下反应过来。 他 会 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昨晚她那句“想我就来找我呀。” 池萤发出这句话时, 当然没有存着要顾渊大老远从申城跑来这里的心 思。她只是想着，既然他难得主动一回，她就不好随便敷衍过去, 免得这狗男人被打击到积极性，然后再也 不来找她了。 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发了这一句。 池萤事后虽然后悔发了这句话，却又忍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么说也没什么。 横竖是顾渊说要好好追她，这段时间两个人没怎么见面，她让他 积极主动点也是应该的。 但池萤从来没有想过。 因为她简简单单一句话，所以他真的，跨越了半个华夏来找她。 北方的冬夜很冷。 雪渐渐大了起来，被风一吹，微凉的雪花轻轻落在脸上，被体温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可池萤却莫名觉得双颊很烫，那点热度从脸颊蔓延开，不过片刻，浑身都滚烫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烧。 她甚至别过头，不太敢继续盯着顾渊，生 怕被他察觉她此刻骤然红起来的脸。 “萤姐，你们上去聊吧。” 最后，还是裴秋里出声，打 破了这片刻的沉默，“我也 得赶快上去休息了，明天回家还要补作业呢。” 他 年纪小，还在念书，翻年过去要参加高考。正是学业最紧张的时刻，每天都有写不完的习题。 除了赶通告以外，所有的时间全贡献给了功课。 被裴秋里这么一说，池萤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 裴秋里很是识相，回酒店后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再缠着顾渊问这问那，跑得比兔子 还快。 顾渊自然跟着池萤去她的房间。 暖气充足，酒店里温度很高，和室外的冰天雪地截然相反。 因此， 才从电梯出来，顾渊身上那点积雪就在过于温暖的环境中融化得干干净净。 身上倒还好，大衣挡去了大部分的风雪，只是肩膀处有两块明显的深色水渍。 但其他地方显然就没有这么幸运。 等池萤刷开门，回头一看，顾渊头发几乎湿透了。就像《S.T.A.R.》当时投放在申城大剧院外那张超级海报一样。水滴沿着漆黑的发梢不断往下淌，眼睫也是湿漉漉一片。 融化的雪水从下颌处蜿蜒而下，已经没进了扣到第一个扣子的衬衫衣领内。 池萤就吓了一跳：“把外套脱了。” 她又连忙去浴室翻出好几条厚厚的毛巾，让顾渊把头发擦干。 即使室内温暖，现在毕竟还是寒冷的冬天。像这样忽冷忽热，又顶着一头湿透了的头发，万一吹风着凉，估计一下就会得重感冒。 然后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喝苦药。 池萤紧张得不行，顾渊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他 把大衣脱下来，挂在玄关处的衣帽架上，接过毛巾，很是随便地擦了两下头发，然后就递还给她。 池萤：“......” 她看见了，他 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呢。 “你坐下。”池萤无可奈何，“别动。” 她把他 按在沙发上，拿起毛巾，包住他湿漉漉的头发。 池萤倒是没想太多。 一来顾渊是为了找她，才大老远的从申城直接跑过来，她自然不希望因为这一趟让他突然生病。 再者...... 顾渊背对着她，池萤明明知道他 此时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依旧忍不住摸了摸脸。 房间里暖气充足，她的脸还有些烫。回来的匆忙，池萤没来得及照镜子 ，但想都不用想，现在脸肯定还是红的。 她才不要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池萤怀着这样的心 思，也 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给顾渊擦头发。又顺便把他 被风雪浸湿的脖颈也 细细擦干。 顾渊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身体有些僵硬。 他 当然不是被冻的，只是因为这个姿势，能感觉到池萤的呼吸轻轻吹在脖颈上。带着熟悉的玫瑰香味，微微发痒。 顾渊垂下眸，喉头不自觉一紧。 池萤同样看不见顾渊的表情，一边给他 擦头发，一边觉得这男人有的时候实在是傻：“你怎么不在大堂里等着？” 北方的天气不比南方，室内暖和，室外却极冷。今天又下着雪，就算是来找她，也 明明可以选择等在温暖舒适的酒店大堂里，而不是愣愣站在室外下着雪的寒夜之中。 万一她回来的晚。 他 岂不是要被冻死了？ 听到池萤这么问，顾渊喉头上下动了动，最后只是稍稍攥紧了手，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 “这样快。” 他 轻声说。 顾渊当然知道酒店大堂比室外要舒服得多，但站在门口，他 可以第一眼就看到她。 昨天收到那条消息后，顾渊在第一时间就订了机票。不过最早的航班已经售完，等他 到达这座城市，池萤所在的剧组已经去参加下午的彩排了。 他 只能问裴秋里要了酒店地址，然后独自一人等在这里。 顾渊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明明这几周他们一直没有见面，他 也 从未在这段时间因此感到焦躁不安。然而当看见池萤发过来的那句话，他 简直一秒钟都坐不住。 这是一种顾渊从来没感受过的体验。 一向冷静自持，他 极少有分寸尽失的时候，哪怕是在伦敦念书，看着那张剧照辗转难眠的无数夜晚，也 不曾像今天一般，恨不得下一瞬就能见到池萤。 可她这样说了，他 就一秒钟都不愿耽误。 他 真的，很想早一点见到她。 顾渊只说了三个字，没再继续往下说，但池萤的手就是一抖，心 口也随之重重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 轻声这样说的时候，她想到的却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很多年前，伦敦静谧无声的雪夜里。她独自一个人，站在熙攘拥堵的人群外，费尽了几乎所有的力气，也 没能在那些热情洋溢的观众里分辨出顾渊的身影。 而很多年后的现在。 同样是萧索寂寥的雪夜，因为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 就不管不顾的，跨越了一千多公里的漫长距离，直接出现在她眼前。 池萤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只是察觉到好不容易变缓的心 跳又急促起来，一下又一下，跳得心 口都有点儿疼。 池萤给顾渊擦完头发，收好毛巾，整理了一下心 情：“可我明天早上就要回申城了。” 今夜，综艺已经录完，后面还有别的行程，不会 继续留在这里，她自然得回申城。 顾渊大老远跑来一趟，就只是提前一晚见到了她，难道不会 觉得有些不划算吗？ “嗯。”池萤这么说，顾渊应得很快，“那我和你一块儿回去。” 顾渊说这话的时候，心 里没什么其他的想法。 看见池萤的第一眼，他 心 里那种焦躁不安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就像每次他坐在她身旁，无论之前有多紧绷，总会一点一点、慢慢地安定下来。 既然她说明天要回去，那他待在这里也 没有意义，肯定要跟着一起回申城。 顾渊应得自然，池萤咬了下唇，感觉脸又开始烧了。 这狗男人真是一点儿都不聪明。 她当 初到底看上他 什么了！ 擦过头发，池萤叫了客房服务，随便点了些夜宵。 五星级酒店有全天候的送餐服务，很快，就有侍应生 按响门禁。 两个人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一看时间，已经是午夜时分。 顾渊定了单独的套房，并没有打 算留在池萤这里，而是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池萤觉得这样也挺好。 虽然她的套房也有其他可供休息的房间，但眼下是在外面，不比在她的公寓。如 果 被有心 人拍到，肯定会 借此大做文章。 尤其是在顾渊先前才和姜瑜撕过一场的风口浪尖上。 于是她没说什么，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顾渊打 开门，视线一抬，然后突然叫住他 ：“等等！” “衣服。”池萤起身，快步走到衣帽架旁边，把顾渊先前挂上去的大衣取下来，然后塞他 手里，“衣服别忘了。” 顾渊轻轻嗯了一声，接过大衣。 池萤站在门边。 两个人距离近，她难免有些不自然，想了想，不由微微别过脸，小声说：“晚安。” 这句话她很少跟顾渊说。 因为从前并不是多亲密的关系，几乎没有什么说晚安的机会。而滚上床的那两次累得要命，自然也不会 记得还有这回事儿。 其实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问候。 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今天的气氛比较特殊，池萤说完这句话，就几乎抬不起头。 好气哦。 她微微抿唇。 不就是句晚安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池萤在心中腹诽，却又忍不住脸颊发热，于是只能低着头，等着顾渊礼尚往来，回她一句晚安，然后直接关上门。 没想到等了半天，居然连一个字都没等到。 这狗男人想做什么，难道要造反吗？ 池萤又等了一会 儿，还是没有等到回应。不免耐心 耗尽，皱着眉抬头，想要看看顾渊到底在干嘛。 一抬头，正对上男人黑沉沉的眼眸。 依旧是以往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他 眉眼沉着，专注而凝神地注视着她。一句话也 不说，就那样静默无声地看过来。 片刻后。 他 伸出手，又轻又快地抱了她一下。 第46章 这个拥抱实在是太轻了。 轻到池萤几乎没有什么感觉, 只察觉到耳畔倏忽滚烫了一下。一点灼热的温度凑上来，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下一秒就蓦然远去了。 站在门边, 她来不及反应, 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明白那点温度是顾渊俯身来抱她时, 不可避免吹在耳侧的轻微吐息。 他他他他他！ 池萤瞪圆了眼, 下意识伸手去摸耳尖。 尽管顾渊已经松开了手, 一小片被男人气息沾过的瓷白肌肤还是迅速烧起 来, 像是被烈焰燎过一般, 指尖一触。摸到的就是格外灼热的柔软。 这个家伙！ 简直是耍流氓！ 明明顾渊的气息只触到了耳畔，池萤的脸却跟着一块儿滚烫。捂着耳尖，她怔愣了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然后就看 见顾渊沉默着，飞快转身, 然后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池萤：“？” 不是他先来抱她的么？ 怎么搞得好像是她占了他的便宜！ 奈何个高腿长的男人走得极快，不过愣神的片刻功夫, 瘦削挺拔的背影就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接着倏忽消失。 竟然连一句晚安都没留下。 池萤：“......” 算了。 总归顾渊从小到大都这么狗，她早都习惯了，和他计较什么呢。 感觉脸上那点热度还没下去, 池萤不禁伸手摸了下，又看 了眼顾渊离开的方向，这才关上门。 另一边，顾渊回到自己的房间。 进了房间, 挂好大衣，他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先猛地灌了一大口, 这才端着杯子，缓缓坐在沙发上。 倒的是直饮的凉水，毕竟是北方冬天，即使室内温暖，一口凉水下去也难免让人打个寒颤。 然而顾渊攥着杯子，回想起方才那个又轻又快的拥抱，只觉得有团火堵在心口，缓慢却坚定地烧得正盛。 他眸色一深，又喝了好几口凉水，却还是没能压下那点滚烫的温度。 坐在沙发上，脱去大衣，他只穿了件加绒衬衫，但这并不影响那团火顺着心口往上爬，一路燎燎地烧着，烧得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晕，脸更是烫得厉害。 见鬼。 顾渊故作镇定地喝掉最后一点水。 肯定是套房里的供暖太足了，所以才让人热得要命。 翌日。 《过风》剧组前来录制节目的其他演员分别有通告要赶，于是大家并没有再次碰头，而是各走各的。 池萤和裴秋里 算是最晚离开的两个人。 回去的航班倒不算太紧张，所以顾渊很容易地买到了与他们同一班飞机的机票。 自从看 出来池萤和顾渊的那点儿猫腻，裴秋里 在这种场合简直是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做人，只恨自己不能变成透明人，谁也看 不见他才好。 这一次值机选座位也是如此。 回去的这一班飞机是中型客机，没有头等舱，三个人买的都是公务舱的票。按着裴秋里 的想法，自然是他乖觉地坐到一边，将 同一排的两个座位留给顾渊与池萤。 裴秋里 想得很好。 但世事往往并不如人意。 池萤还没忘记昨天话说到一半儿就被打断的事，值机的时候没说什么，待到登机时，就冲顾渊扬了扬下颌，示意他去坐裴秋里 的位置。 顾渊没说什么，沉默地入座了。 他当然不至于现在还像之前那样吃裴秋里 的醋，何 况只是一趟短途飞行 ，不能和池萤坐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裴秋里 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规规矩矩地在池萤身边坐下。 池萤倒是不着急一上来就和裴秋里 谈心。 进入平流层，一轮客舱服务过后，她笑着给前来要合照的空乘一一签名完毕，这才把目光投向对方。 感受到池萤的视线，裴秋里 如坐针毡。他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自己先开口。 “萤姐。”尽管已经是眼下最当红的艺人之一，裴秋里 到底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一张口，语气就带着迷茫和青涩，“你为什么会进娱乐圈呢？” 池萤没想到裴秋里 居然会这么问，当即就是一愣。 随后，她反应过来：“我当然......” 池萤一边说着，一边抬眸，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坐在他们前面的顾渊。 今天公务舱的人不多，只有他们三个。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顾渊的背影。漆黑的碎发不似昨晚那样湿漉漉的，柔顺服帖地垂下，稍稍遮住一点儿苍白耳尖。 他仰躺着，看 上去仿佛正在小憩。 但池萤心里 很清楚，这狗男人肯定是在偷偷听她和裴秋里 的对话。 会与浮光娱乐签下合同的真实原因，这些年来池萤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哪怕是她自己，都不会时常想起这件事。 所以同样，她也不会让顾渊知道。 这倒不是池萤矫情，只是有些东西藏在心里 比说出来的好，不然反而会成为对彼此而言，毫无意义的负担。 “当然是因为喜欢演戏了。” 于是池萤面色不变，应得十分自然，“我一直想努力演个有意义的、能被人记住好多年的角色。” 而她这说的也不是什么客套的假话。 进娱乐圈的人无非分为几种，为名，为利，再有就是那一小撮数量少得可怜，真心热爱演艺唱跳事业的人。 池萤算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进来的，理论上来说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可时间久了，她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一个真正优秀的演员，绝不能只靠票房或者播放量来衡量，甚至某种程度上而言，也不能用奖项作为评判的标准。 因为票房、奖项、播放量都是可以被人为操纵的东西，拿钱拿权就可以轻松得到。但角色本身的价值、给观众的影响、对现实的意义，却是权.钱.交易无法控制的。 池萤想做这样的演员。 而不是仅仅满足于简单的票房奖项。 不过她也知道娱乐圈是世界上最实际的地方，这种近乎于幻想的理想并不适合现实世界。所以这么多年也就按下不提，安安分分地接下适合自己的剧本。 毕竟和绝大多数连出头之日都看不见的艺人相比，她已经算得上很幸运了。 池萤说得笃定，裴秋 里 却似乎愈发迷茫。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怏怏道：“哦......” “怎么？”池萤倒是从来没见过裴秋里 这幅模样，“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随着《过风》的爆红，裴秋里 成为了焦点中的焦点。他出道总共也没有多长时间，度过岌岌无名的新人期，然后瞬间变成了几 乎可以冲刺最佳男主角的演员。 不仅仅是粉丝，还有=圈内许多人都在紧紧盯着他。 像这种备受关注的情况，裴秋里 一时间不适应也很正常。 “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路。”心态问题，池萤帮不上太多忙，只能安慰他，“不要太在意外界的评价，沉住气，做你自己就好了。” “遇到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池萤想了想，又说，“你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明白，也可以让沈导帮你看 一下。” 虽然她自诩对娱乐圈知之甚多，但到底比不上心思 通透的沈淮安。有他在旁边帮裴秋里 把关，即使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也绝对不会出大问题。 池萤这话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纯粹关心裴秋里 。 然后余光就看见顾渊微微偏了下头。 他一直保持着仰躺的姿势，整个人纹丝不动，此刻稍一动作，尽管幅度并不大，却还是有几 分明显。 显然是因为听见了她提沈淮安。 池萤：“......” 这男人难道是醋桶转世吗？ 又无语又好笑，当着裴秋里 的面，她不好说什么，只能伸手拍了下他的头：“把座位调起来。” 根本就没在睡觉。 跟这儿装什么呢。 池萤那一下拍得不算重，但也不算太轻，顾渊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对上她瞪圆的眼睛，只能默默扭过头，把座位重新调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么一闹，池萤就有些分神 。 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裴秋里 在听见她后半句时，蓦然一白的脸色。 很快回到申城。 落地前，池萤拽着裴秋里 ，要他答应绝对不会再做出像上次一样让红毯的事，得到大男孩的保证，这才满意地让他走了。 顾渊站在一旁，伸手摸了摸头上之前被池萤拍到的地方。 池萤只当没看见：“我也走了，拜拜。” 今天韩知意要来接她，还没跟自家助理说过顾渊正在追自己的事，池萤并不打算让他们就这么撞上。 不然到时候又是一场折腾。 没说什么，顾渊只是点点头，拿出手机，联系王晋。 两个人就此分开。 “你笑什么呢？又遇到什么好笑的事了？” 回公寓的路上，韩知意从后视镜里 看 池萤一眼，发觉自家老板正眉眼弯弯，不由好 奇询问。 池萤正在想先前在飞机上，顾渊被她拍了下，回头时那个错愕又迷茫的复杂眼神。 她认识顾渊已经有很多年了。 从最开始在桃花树下硬生生被他拍哭，到后来一起上学回家，记忆里 ，他似乎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地冷着脸，仿佛天生没有什么其他情绪。 池萤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顾渊。 却没有想到，这一段时间，她竟然会看 到这么多他不同的模样。 虽然远没有舞台上扮演的角色那样生动，但向来冷硬的眉目还是渐渐鲜活起来。他会露出惊讶诧异的表情，会低头轻轻地勾唇，甚至会莫名其妙又无法控制地红了脸，还嘟囔着让她不许笑。 池萤从前觉得，顾渊是端坐在云层上，高高在上却毫无感情的神 明。 可他现在好像慢慢沾上了几 分人间的烟火气，变得真实又灵动。 池萤说不上心里 究竟是什么感觉。 她只是觉得，她和他的距离似乎没有从前那么遥远了。 “没什么” 这么想着，池萤面上不显，反问一句韩知意，“明天拍摄的时间定了吗？” 她虽然没有剧组余下几 个演员那么着急赶通告，但到底还是有自己的行 程。录完综艺节目回来，马上就要给某时尚杂志拍摄一期春节特刊封面。 理论上，这些杂志封面的人选都是早几个月甚至半年就定好的。毕竟各大品牌方会推自家合作的艺人，时尚资源就那么多，自然要早早分好。 尤其是春节特刊这种重要的版面。 池萤这一次的临时拍摄，应当是《过风》爆红带来的影响。 “定好了，明天上午拍。” 韩知意把所有事情都理得极其清楚，不用看日程表也能娓娓道来，“你回去可以先好好休息一晚，等明天早晨我来接你再起床。” 池萤自然欣然应允。 昨日录综艺结束得晚，今天又要赶飞机，一晚上没睡多少时间。所以回到公寓，池萤洗漱过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到底没能睡到第二天早晨。 因为，和上一次空降微博的时间点几乎一模一样。 深夜，#池萤陷害姜瑜#这个话题出现没多久，就被刷到了热搜第一。 第47章 不像王晋那样对娱乐圈的事半桶水晃荡, 韩知意一直跟在池萤身边，这么些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早就练就了惊人的洞察力和行动力。 所 以, 凌晨四点, 这条热搜刚出现在热搜榜, 还 没来得及被刷到首位时, 她就已经拨通了自家老板的电话。 硬生生将 池萤从睡梦中吵醒。 待到韩知意赶到公寓, 这个话题已经被顶到了热搜第一。 池萤坐在沙发 上 , 点开热门一条条看过去, 困意慢慢消退，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掩住一个 哈欠：“帮我倒杯水。” 不得不说，虽然顶着#池萤陷害姜瑜#这样吸引人眼球的字眼，但这条热搜其实有点儿标题党。 点开来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只是一些营销号捕风捉影地在打擦边球。 内容倒也简单，无非是从质疑《奇遇小镇》的剪辑开始, 然后把话题拐到先前那张不知出自谁手的照片上 。 【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奇遇小镇剪辑有问题[疑问][疑问][疑问]某女星之前什么风评大家都是知道的，怎么上 了这个节目就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了。你们不感觉有点儿奇怪吗？是不是炒作炒得太过了啊？】 【弱弱地说一句我也......先前大家一直吹她我没敢吭声，早就感觉感觉不对劲了。仔细想一想有捧一踩一那味儿了，毕竟国内综艺节目什么剪辑水平不用我说了吧[摊手][摊手][摊手]】 【说到捧一踩一, 上 次姜瑜经纪人发 长文不是说不知道照片是谁拍的吗。会不会是某人那边找的摄影师，然后故意买了热搜，这样等奇遇小镇上 映后自己好独占鳌头啊。感觉姜瑜在节目里的镜头很少诶[害怕][害怕][害怕]】 ...... 这些热评虽然没有直接点出具体名字，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说池萤。 有水军下场, 大量内容相似的评论被刷上前排，路人点进来，免不了自动分成三派。 一派力挺池萤, 一派认为姜瑜先前是被她坑了，还 有更多的网友抱着吃瓜的心态，纷纷艾特池萤等待回应。 “她脑子有病吗？” 池萤接过韩知意递来的水，抿了一小口，倒没有多 生气，只觉得无语，“把我拉进来对她有什么好处？” 池萤是真不明白姜瑜的脑回路。 且不论这种没有证据似是而非的言论究竟能不能服众，就说姜瑜这股折腾劲儿，和顾渊硬碰硬的事儿还没过去多久，这次又扯上了她，同 时还不嫌事大地坑了《奇遇小镇》节目组一把。 虽说剪辑问题是圈里圈外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但没人会糊涂到把这件事放到台面上来说。 更何况节目组压根就没有恶意剪辑。 “我看姜瑜是狗急跳墙了。” 韩知意说话一点儿不客气，直接翻了个白眼，“她看救不了自己，想借着你吸引注意力呢。” 稍微有点分辨能力的路人，都不会被这种没有实锤空口无凭的言论影响。但互联网上 最 不缺的就是跟风党，看着哪边声音大，就糊里糊涂的跟去了哪头。 姜瑜和经纪人打的估计就是这个主意。 哪怕他们自己都知道这是下下策，这条热搜一出，会得罪很多 不该得罪的人。但上 一次的困境让他们别 无选择，只有眼前这一条路可走。 万一成了，不但能把先前碰瓷顾渊的黑历史洗得干干净净，还 能顺便在公众面前博一波同情分。 万一不成，流量为王的年代，只要有关注度，黑红也是红。 池萤对姜瑜的这点儿小心思同 样很清楚。 圈里这么做的人不少，只是往往不会做得这么难看，像姜瑜这样敢在热搜标题上 带大名明示的，她倒是还没见过。 大概确实如韩知意所说，狗急跳墙之后决定鱼死网破了。 反正他们的关系之前就没多 好，如今完全不介意撕破脸。 “你去联系一下法务部。” 但小白花这么三番五次的折腾，池萤实在是烦了，“这边我跟郑导说一声。” 她不是主动招惹人的性格，但也绝对不是任由别人踩在头上 欺负的好脾气。姜瑜想把她当成垫脚石，实在是脑子不灵清，可笑得过分。 之前的屡屡挑衅可以用半锅鱼汤解决，这一次，可就没那么容易翻篇了。 韩知意去和法务部联系，交涉处理营销号并存留证据的事，而池萤打开微信，给郑山河发 了条语音。 证据还没有留存完毕，这个时候她贸然出声澄清不合适，只能拜托对方先对剪辑的问题解释一二。 毕竟郑山河是《奇遇小镇》的导演，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绕不过他。 不像王晋上 一次遇到热搜那样惊慌失措。 池萤和韩知意都见惯了娱乐圈的纷争挑拨，两个人分开行动，很快就处理完毕。 “法务那边已经撤掉热搜了。” 临出门前，韩知意知会池萤，“所 有证据都录屏保存了，你放心，没有一个漏掉的。” 池萤自然很清楚韩知意的行动力，点点头：“我知道了。” “郑导那边呢？”韩知意问。 “他可能还没起床吧。”池萤低头扫了眼手机，没有收到郑山河的消息，“先不管他，我们去杂志社。” 不论热搜上 发 生了什么，该完成的工作一定要完成。对于艺人来说，敬业是最基本的要求。 韩知意车开得又快又稳，很快就在约定时间前赶到了杂志社。 能在时尚圈子里混出头的也都是个顶个的人精，至少从工作人员和摄影师热情不变的笑容上，池萤一点儿看不出来，他们究竟有没有看到热搜。 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换了衣服就出来拍摄。 韩知意去外面接法务部的电话。 不过拍着拍着，池萤就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 摄影棚里的工作人员一开始还 是春风和煦般的从容模样，开拍不久后，不知道为什么，接二连三的，一个个脸上就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神色。 池萤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样的表情。 像是震惊、懵逼、不可思议和惊恐这几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然而当目光不经意间同她对上 时，似乎又带了几分敬畏和佩服。 摄影棚里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却都在不动声色偷偷打量池萤。 池萤：“？” 她被这种打量的眼神看得有些发 毛。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看她？ 她下意识觉得是姜瑜那边再次出了什么奇怪的昏招，但从工作人员的神情来看，似乎又不是这样。 而且韩知意也没有闯进来打断拍摄。 一时搞不清发 生了什么，池萤也只能按下心中的好奇，按部就班地听着摄影师的指挥，直到拍摄结束。 摄影师喊收工的时候，韩知意恰巧也进来了。 池萤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家助理和工作人员们同款的古怪表情。 韩知意的神色还要更一言难尽些。 向来能说会道，这一次，她像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 后只能顶着那种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把手机径直塞到池萤手里。 池萤低头一看。 表情也迅速凝滞。 应她的要求，郑山河确实发 了微博，却不是什么声明节目组没有恶意剪辑的澄清。 毫不客气的。 他直接放出了《奇遇小镇》所 有的拍摄素材。 “他他他......” 在杂志社，池萤还勉强能维持面子上 的平静，等出来上了车，就再也忍不住，“他疯了吗！” 这倒不是池萤在骂郑山河。 而是一时半会儿，她实在找不出什么更合适的词汇去形容对方这种操作。 如果说放出不带任何剪辑、足足近百个小时的原始拍摄素材，还 勉强能解释为这是在澄清节目组恶意剪辑的谣言。 那郑山河放出压缩包时的配文，则让所有人都几乎惊掉了下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虽说他是用自己私人号发的，但一点儿不影响这几条微博发 出后，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影响力。 【@郑山河今天吃药了吗：这大冬天的让不让人睡二十四 小时的好觉了[白眼][白眼][白眼]得嘞，今天我就早起伺候大家一回，这瓜太大，我切好了，你们自己尝，一个个吃慢点儿别噎死了啊[大笑][大笑][大笑]】 他发 了视频压缩包，还 配了一张标有时间的图片。 池萤没那个功夫和心思慢慢解压，但评论区里已经有热心吃瓜群众解压了视频，并一一找到了对应的节点。 从他们发出的评论来看，郑山河标出的几个时间段大概就是姜瑜作妖的部分。 包括最初说话的阴阳怪气，当着其他嘉宾面前的挑拨离间，好像还特意贴心地标出了顾渊怼姜瑜那句“确实”的时间点。 而郑山河犹嫌不足。 【@郑山河今天吃药了吗：@姜姜姜姜瑜，您看看是我搁这儿给您恶意剪辑了吗？就您这表现您是不是还得倒过来 给我磕几个响头？招呼一声不打就空降过来，还 跟外头嘤嘤嘤委屈节目里戏份少。是是是，您戏份确实少，可是您戏多呀！】 录完节目后没什么联系，录制节目的时候又很克制，池萤几乎都要忘了郑山河原本的性格。但他这么一张口，那种吊儿郎当的傲慢神态就跃然于眼前。 最 后，郑山河又一秒变了画风。 【@郑山河今天吃药了吗：各位观众老爷们，我这可都把所 有素材放出来了。你们不要光看素材不去看节目啊。人家今年的年终奖全靠这个节目了，给老爷们哐哐磕头，求老爷们看完素材也去多刷几遍正片吧[流泪][流泪][流泪]】 池萤：“......” 她相信了，这家伙绝对没吃药。 或者是药吃太多了。 “老板......”一向雷厉风行的韩知意难得卡壳，“这、这要怎么办？” 说句实在话，池萤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只是突然明白了包括韩知意在内，那些摄影棚里工作人员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 因为郑山河实在做的太过了。 娱乐圈里，虽然并不是人人都如沈淮安那样春风和煦、待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但始终讲究一个面子上 说得过去。不管私下如何针锋相对，在媒体和大众面前，摆出的都是漂亮到无可挑剔的姿态。 在这种潜.规.则下，大家撕起来的时候甚至也文质彬彬，理解能力稍微不太行，甚至都吃不上 艺人们在镜头前相互内涵刻薄的瓜。 如果说顾渊之前的直言不讳，还 能用他不混娱乐圈、不清楚行情来解释。 那么对郑山河这个在圈里浸淫多 年的人而言，他会这么做，显然不是什么没脑子释放天性，而是纯粹针对凌晨那条热搜，专门替池萤打脸来的。 这一套组合拳打得确实狠。 素材一放出，就有火眼金睛的网友迅速拿起放大镜，逐帧解析姜瑜作妖的部分。 没多久，热搜上 已经多 了#姜瑜 戏多##姜瑜 诬陷池萤#等几个热搜。 正在上升的趋势榜里，甚至还有一个#奇遇小镇带你鉴赏当代小白花#的话题。 爽归爽。 郑山河这种操作确实闻所未闻，也怪不得摄影棚里的工作人员都拿那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池萤。 毕竟他这么一闹，时间久了，路人会渐渐淡忘，圈里人却不会忘掉这么惊世骇俗的事。 谁敢和一个扭头就把全部未剪辑素材放出来，又专门圈节目嘉宾打脸的人合作？ 池萤觉得郑山河这简直是在自毁前程。 两个人的交情并不算深，最 多 就是合作关系。这一份人情砸下来，把池萤砸得头晕眼花，惊吓远远大于惊喜。 “去郑导那边。” 想了想，她吩咐韩知意，然后拿出 手机。 郑山河吊儿郎当归吊儿郎当，但绝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要说他会为了一时意气而冲动的来帮她，这话说出来，池萤自己都不信。 总归还 是先去一趟郑山河的工作室。 当面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去工作室的路上，池萤给郑山河发 了消息，又打了几个电话。微信没有回复，电话也没有接通。 于是只能作罢。 好在杂志社和工作室离得并不远，即使有些堵车，二十分钟也到了。 这边车位有些紧张，韩知意去找车位，池萤下了车，顾不上 等自家助理，先一步踏进了工作室大门。 她一进门，就有小助理乖觉地凑上 来引路：“萤姐，郑导在里面等您呢！” 摸不清郑山河的意图，池萤嗯了一声，随着小助理的指引往里面走。 很快到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门虚掩着，池萤轻轻敲了两下，然后就推开了门。 接着，她就是一愣。 显然没有想到池萤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顾渊坐在沙发 上 ，似乎心情很差，他拧着眉，眉峰紧紧敛起，显出一道过分锐利的深刻弧度。 听见开门的响动，顾渊循声抬眼，还 阴沉着的表情随之一怔，露出几分惊讶。 接着，他迅速俯.身，从茶几上 拿起一张纸，飞快塞回了自己的衣兜。 第48章 池萤并没有错过顾渊的这个 动作 。 她下意识以为, 郑山河今天莫名其妙的举动是顾渊的手笔，但很快，她又自己推翻了这个 想法。 因为他看上去实在 是太不高 兴了。 都是做导演这行, 郑山河工作 室的风格却和 沈淮安那边大 相径庭。物品随便摆放, 整个 办公室乱糟糟的, 各种花里 胡哨的颜色胡乱拼凑在 一起, 像是打翻了油漆桶, 乍一看让人眼睛疼。 顾渊沉着脸, 坐在 这滩让人眼睛疼的颜色里 。 见 到池萤来, 他面 色稍霁，原本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些，但眼尾还是沉沉压着。偶尔抬眸，利如刀剑的目光毫不客气地从 郑山河面 上扫过。 怎么看都不太像是合作 愉快的模样。 池萤站在 门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能将疑惑的视线投向郑山河。 “来来来！” 大 剌剌坐在 办公桌上，郑山河丝毫不在 乎顾渊的眼神, 依旧嬉皮笑脸，抬手指了指沙发，“阿萤你坐！” 池萤一时 间搞不清楚这两人在 做什么，只 能依言先落座。 “顾老师, 您可别介意我不收您的钱。”她一坐下，郑山河就哐当扔了个 大 雷上来，“我要是收了，只有您一个 人欠我人情, 我现在 不收，您和 阿萤都得欠我份人情不是？” 池萤：“！！！” 她下意识扭头，一脸震惊地看向顾渊。 其实刚才进来时 , 看见 顾渊匆忙藏东西的动作 ，她大 概猜到这两个 人大 概背着自己，在 偷偷搞什么交易。 但没有想到他居然 这么直接，上来就拿钱砸郑山河。 这让池萤莫名想起了“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的经典故事。 察觉到她在 看他，顾渊不吭声，只是微微偏了偏头，试图避开池萤的视线。 池萤哪里 会给他这个 机会。 也不管郑山河就坐在 对面 看着，她伸手，示意顾渊把方才那张纸给她。 顾渊一开始不动弹，专注凝神地盯着茶几上的马克杯，装作 什么也没看见 。 但伸到面 前的雪白小手异常坚定，几十秒过去，仍旧没有一点儿要挪开的意思。他无法，只能又冷冷扫了眼郑山河，然 后从 衣兜里 慢吞吞地把那张纸重新摸出来。 是一张转账支票。 移动支付全面 普及后，池萤很少 再见 到支票。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目光一转，就看见 右上角让人惊骇的数字。 池萤自认为不是个 对金钱敏感的人。 她从 来没缺过钱，小时 候在 桃花镇花销不大 ，长大 后来申城，池广业也不敢少 她的东西。等到后来进了娱乐圈，片酬代言费水涨船高 ，自此 更是没什么感觉。 但这并不影响她在 看见 支票上的数字后眉心一跳，接着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两遍，这才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 这个 数字太大 了。 大 到郑山河没收下，池萤就得夸句郑导您真是高 风亮节两袖清风，丝毫不为名利所动。 于是她立刻瞪向顾渊。 这个 男人是疯了吗，就算彻底买断《奇遇小镇》这个 节目，都不需要这么多的经费。 怪不得不敢让她看见 。 被池萤这么瞪着，顾渊有几分不太自在 ，盯着茶杯冒出的热气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轻声道：“他又没 收。” 其实顾渊更希望郑山河收下这笔钱。 同之前一样，这一次，他得到消息的时 间依旧慢半拍。浮光娱乐的法务部已经撤掉了热搜，但舆论还在 不断发酵。 顾渊想了想，决定来找郑山河。 上一次姜瑜只牵扯到了他，所以顾渊除了接受采访外，并没有多做什么。 但这一次不同。 既然 涉及到池萤，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 顾渊从 未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也不打算当一个 好人。 只要能护住她，那就够了。 至于为了达到目的而使用的那些手段，一切代价和 后果都由 他来承担。池萤不必知道他做了什么，只需要和 从 前一样开开心心就好。 顾渊想得很好。 但郑山河从 来不按常理出牌。 想到这，顾渊又抬眸，再度扫了眼对面 嬉皮笑脸的郑山河。 等他到工作 室，对方已经把微博全发了出去。接着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他的支票，并且表示不要任何形式的经济补偿。 这就很有意思了。 池萤还在 为顾渊不声不响瞒着她，拿这么多钱砸郑山河的事而运气。 听 到他这么说，却又不由 看向郑山河。 “郑导。”这会儿，连她也跟着皱眉，“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郑山河不可能平白无故帮她这么大 一个 忙，而他又不肯收顾渊的钱，则愈发耐人寻味起来。 这说明他想要的不是钱。 或者，他想要的东西比钱更多。 “我不是说了吗。” 对上他们俩复杂的表情，郑山河完全不在 意，摊手耸了下肩，语气理直气壮，“让你们两个 都欠我一个 人情啊。” 池萤：“......” 尽管郑山河才帮过自己的忙，听 到他这种吊儿郎当的语气，她还是差点儿没忍住那种想揍人的冲动。 “郑导。” 没有办法，她只能神情严肃些，“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难道我就不认真了？” 瞪大 眼睛，郑山河反问，“还有什么机会能让你们俩同时 欠我人情吗？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我不得赶快抓紧时 间啊！” 池萤：“......” 她大 概能有几分理解，为什么方才进来时 ，顾渊会是那种表情。 因为跟这种神.经.病完全讲不通道理。 多半只能把自己活活气死。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 后，池萤只能说：“这次的事情麻烦郑导了，要是下次有我能帮的地方，你尽管直说，我一定不会推辞。”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她都得承郑山河 这份情。 毕竟人家是真的帮了大 忙。 郑山河不说话，只是冲她笑了一下，接着视线一转，炯炯有神地盯着顾渊看。 池萤坐在 顾渊身旁，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房间里 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没问题。” 不过最 后，顾渊还是尽量语气平静地应了下来。 池萤总共在 办公室里 坐了没有五分钟，就和 顾渊一起，被郑山河以“你们俩快走吧我还要接记者电话顺便给节目炒热度”的理由 直接赶走。 临出门前，对方还不忘叮嘱她：“以后千万别让顾老师藏私房钱，不然 就他这么个 花钱法，迟早得把家底全败光，到时 候有你俩哭的。” 于是顾渊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愈发阴沉。 池萤哭笑不得。 只能再次谢过郑山河，然 后把顾渊拽出门。 韩知意不知道一路找停车位找去了什么地方，现在 都不见 人影。不过池萤有话要和 顾渊说，于是也不着急，直接上了他的车。 坐在 驾驶位的王晋特别自觉地下去了。 “郑导他虽然 ......嗯，不太靠谱，不过也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一上车，池萤先努力寻找着措辞，最 后选了一个 比较合适的词汇，“他后面 应该不会提太过分的要求。” 其实这话池萤自己都不确定。 毕竟从 郑山河的表现来看，对方不是不太靠谱，而是相当不靠谱。 但不客气的说，眼下主动权并不在 郑山河手里 。尽管这一次确实是池萤欠了他的人情，可连一纸协议都没有，到时 候空口无凭，她甚至可以直接跑路，完全不管郑山河。 当然 ，池萤绝对不会这么做。 不论郑山河之后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只要不违反法律道德，她一定会答应他。 但对于顾渊而言，这就是无妄之灾了。 不过池萤很清楚，坐在 她身旁，男人沉着脸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他莫名其妙欠了郑山河什么，而是她以后得还这份人情。 就像小时 候他从 不在 意自己被嘲讽，然 而一遇上那帮坏小子欺负她，就立刻变了脸。 池萤不是傻瓜，尽管顾渊从 来没有对她提起这些事，可她记得坏小子们走路一瘸一拐的那段时 间，他手上也不动声色地贴了好几个 创可贴。 然 后跟她解释这是切菜切到了手。 一开始她还傻乎乎地信了，后来巧合慢慢变多，就再也 没信过。 这一次，不好直说，池萤只能极力轻描淡写 ，中心思想放在 郑山河绝对不会坑她这个 重点上。 她说了好半天，顾渊的脸色终于稍稍好转，不再像方才在 工作 室里 那样阴沉。 他抬眸看了眼她：“嗯，我知道了。” 顾渊这么说，池萤松了口气。 这男人有多固执她再清楚不过，即使郑山河不是桃花镇上的坏小子，也保不齐到时 候会挨揍。 还是早点解释清楚比较好。 “郑导这一招确实挺不错。” 不想让顾渊的注意力放在 她未来要还的人情上，池萤话锋一转，“这下姜瑜可就不能再蹦跶了。” 抛开别的不谈，光是那份视频压缩包，就足以彻底把对方打得爬不起来。 毕竟那些素材都未剪辑过，娇弱小白花在 人后的挑拨争锋一览无余，不管如何解释，大 众都不会再相信她。 池萤想到这里 ，不禁又抬头。 她本来想和 顾渊调笑一句，上次他和 小白花撕起来，最 后也就不了了之。这次姜瑜算是完了，他作 为受益方，应该感谢她才对。 但话没出口。 池萤一抬头，就发现顾渊正在 盯着自己看。 和 方才在 工作 室里 那种锐利冰凉的眼神不一样，眸色深邃，他微微抿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然 而喉结滚动了下，顾渊没说话，依旧保持着沉默。 接着，他倾身。 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不像走红毯那次刻意十指相扣，这一次，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把柔软指尖拢在 自己的掌心里 。 骨节漂亮，掌心微凉，顾渊动作 很轻，却严丝合缝，温柔而不可抗拒地包裹住她。 整只手都被抓住，池萤不免一愣。 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眸，她反应一会儿，倏忽明白过来。 没有别的意思。 他只是在 心疼她。 第49章 顾渊觉得池萤受委屈了。 他不 是那种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音乐剧的圈子虽然没有娱乐圈这么复杂，也免不 了有各种 各样的纷争。推己及人，真实的娱乐圈争斗只会更加残酷。 所以最开始, 听池萤说她与浮光娱乐签约, 顾渊内心其实非常抗拒。 然而当年, 红砖尖顶的建筑下, 穿着白裙的少女笑得那么开心。 她眼神亮闪闪的, 语气透着藏不住的期望和 希冀, 仰脸认真盯着他看。顾渊就一句否定的话都说不 出来, 只能点头说好。 他不 能因为自己 的私欲去左右她的人生。 还好后来，池萤的事业一直顺风顺水。即使他远在国外，也总能听到关于她的各种 好消息。 顾渊曾经以为池萤过得很好，直到他回到国内，才 发现情况并不 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池家那边一堆破事自不必提, 工作上，还有像姜瑜这样不知所谓的人, 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伺机而动，狠狠踩上一脚。 尽管这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最终都没有得逞，顾渊却还是忍不 住去想, 他不 在她身边的这些年，池萤一个人，是不是经历过很多类似的事。 她明明是个小时候爱哭鼻子的小姑娘，却要独自面对这么多毫无由来的恶意。 有那么一瞬间, 顾渊有些后悔。 如果当年他没有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出国，而是选择留在申城，是不是就能像从前那样, 继续默默守在池萤身边，和 她一起分担所有的负面情绪。 下一秒，顾渊又不 确定起来。 如今，他站在现在的位置，才 有底气和 资本伸手去护住她。如果他还是桃花镇上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面对流言和 中伤，无论怎么愤怒，都只能在一旁束手无策。 眼神暗了暗，顾渊稍稍用力，握紧池萤的手。 曾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从现在起，他会和 从前一样，小心翼翼地照顾好她，不 让她再 受半分委屈。 到底体力差距摆在那里，顾渊又在走神，手上力气不 免重 了些。 池萤一开始还勉强忍着。 后来，顾渊的力气越来越重 ，她感觉再 这样下去，自己手都要被捏断了，不 禁微微吸气：“疼！” 这狗男人怎么没有一点儿轻重 啊。 池萤这么一出声，顾渊才 蓦然惊醒，连忙松开手：“抱、抱歉。” 趁着这个机会把手抽出来，池萤定睛一看，手背果然已经红了一片。 娇嫩肌肤上有着明显的薄红，还隐约有些发烫，大概是实在被捏得狠了。 “我又不 是小孩子。”她瞪他一眼，伸手去揉那片红，“你少操点心吧。” 池萤倒没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 名利场上有争斗是再正常不 过的事，何况姜瑜又没在她这里讨到任何好处，没有什么值得顾渊心疼的。 不 过顾渊显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坐在一旁，他微微皱眉，看着她在旁边不停揉手，接着又稍稍倾身，朝这边凑过来。 池萤哪里还敢让顾渊往她身边凑。 她下意识想要躲开，但车内空间毕竟不 大，还没来得及躲闪，手就重新被抓住了。 不 像方才 走神时一般没有轻重，仿佛捧着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力度极轻，顾渊小心翼翼地托着池萤被捏红的手，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 他要干嘛？ 池萤有些疑惑，摸不清他想做什么，不 由想把手再 次抽出来。 下一秒。 比呼吸还要轻的气流从手背上掠过，拂过泛着红的肌肤，然后沿着白皙指尖悄然溜走。 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顾渊板着脸，表情严肃。 可他的动作却极轻，捧着她的手，认认真真地吹着她手背上那片轻薄的红。 池萤愣了一下。 眼睫重重 一颤。 原本只有一点微微发烫的手背瞬间灼烧起来，她都能明显地感觉到，顾渊每吹一次，那道绯色就深上一分。 过分滚烫的温度沿着往上蹿，没多久，明明没有被触碰，她的脸也和 手背一样莫名其妙地变红。 双颊发烫，甚至比手背还要灼热。 池萤有点儿受不了。 她想把手抽出来，可整个人身子都是软的，根本没有一丁点力气。只能窝在座位上，任由顾渊小心翼翼给她吹着手背。 男人还是严肃的神情，但他的动作越来越温柔。 十二月，申城冬天的风自车窗外呼啸而过。掠过手背的气流却极清浅，像是桃花镇四月里微醺的春风，带着春日融融的暖意。 行 吧。 红着脸，池萤眨了眨眼。 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待遇，那她完全不介意姜瑜多蹦跶几 回。 不 过姜瑜注定没有再 蹦跶的命。 郑山河放出《奇遇小镇》的全部素材后，微博网友就自发开始寻找姜瑜在里面的镜头，将小白花所有作妖的片段剪成一个合集，方便吃瓜群众吃到最精华最实在的瓜。 合集一放，微博骤然沸腾。 【艹艹艹你们听姜瑜第一天打招呼的时候说得那是人话吗？池萤还没怎么着，她自己先红眼眶是几个意思？这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演技我佩服啊[鼓掌][鼓掌][鼓掌]】 【啊我吐了真的是，你们看看姜瑜在篝火旁边挑拨的那段！硬生生能把裴秋里夸池萤的话扭曲成骂池萤！厉害了我的小白花，之前没拿到影后可真是屈才 了！】 【打开之前我还没想到姜瑜胆子这么大，打开之后我真的服了。当着摄像头的面也敢这么嚣张，什么背景啊这[疑惑][疑惑][疑惑]而且顾老师都当众怼她了，她居然后面还敢踩着顾老师炒绯闻！】 ...... 一时间，各种 讨论甚嚣尘上。基本都是在骂姜瑜人前人后两幅面孔，顺便心疼一下莫名被拉踩的顾渊和 池萤。 这一次，姜瑜和 她的经纪人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憋了足足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早上都没发声。 然而这份大瓜还没有完。 第二 天清晨，一篇声称全面扒.皮姜瑜的文章登上热搜榜首。 证据极其详实，从姜瑜出道开始扒起。文章里不 但po出了姜瑜这次空降《奇遇小镇》的内幕，甚至还往前追溯，直接扒出了她曾经傍过的几 个金主，以及靠着金主带资进组挤走其他演员，甚至用钱买下某几 个奖项的黑幕。 姜瑜昔日清纯可人的玉女形象骤然崩塌。 一时间，微博热搜前面都是她的名字，#姜瑜带资进组##姜瑜金主##姜瑜买奖项#等话题挤满了前排，讨论度瞬间爆炸。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热度最高 的时候了。 经纪公司一开始还在装死，到后来，实在顶不 住愈演愈烈的舆论攻势，只能发出声明，宣布同姜瑜正式解约。 而曾经给姜瑜颁奖的大赛组委会，也不 得不 作废从前颁发的奖项，并许诺，会正式调查组委会成员的受贿情况。 “看来恨她的人真不 少啊。” 韩知意把这几 件事当成笑话讲给池萤听，“咱们都还没动手呢，倒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韩知意铆足了劲儿要锤死姜瑜，结果她证据还没收集到一半，这篇详细扒.皮姜瑜的文章就先跳了出来，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韩知意乐得不 行 。 池萤在一旁瞧着，总觉得这篇文章的条例逻辑很是熟悉，和 之前论坛揭发池如星的热帖有几 分相似。 心下了然，她不由勾唇笑了下。 “啊对，跟你说个好玩的。”看着池萤笑，韩知意也跟着笑，“法务部那边已经着手准备起诉姜瑜了，她那经纪人不 知道从哪儿找了我的电话，大半夜求你放过他们呢。” 闻言，池萤不由挑了下眉：“这确实挺好玩。” 做了那么多错事，事到如今，才 终于后悔了吗？ 然而终究是自作自受罢了。 并没问韩知意怎么回复的对方，池萤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她只是低头，又扫了眼那篇文章，再 度不自觉地笑起来。 有关姜瑜的事沸沸扬扬闹了小半个月，最后在年底，逐渐被其他热门话题盖过。 但圈内人都很清楚，自此之后，她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池萤早把姜瑜忘到了脑后。 临近年底，她的工作反而排得满满当当。正在合作的某顶奢品牌方发来邀约，邀她出国去拍一套时尚大片。 这一组片子的主题是凛冬里的玫瑰，品牌方认为池萤的形象非常契合这个主题，于是在全球各地的地区代言人里，单独挑中了她来拍摄一整套成片。 池萤自然欣然应允。 拍摄时间不长，仅仅用了三天。但品牌方十分热情，拍摄完毕后又邀请她参观工坊，同艺术总监一起共进 晚餐，顺便敲定了来年几 个上杂志封面的计划。 待到池萤终于能出发回国，已经是一周之后。 离元旦还有一天。 跨国航线时间长，十几 个小时的行 程，要到国内傍晚才 能落地。 池萤倒是习惯了。 起飞前，品牌方给她发来了致谢邮件，同时附上了几 张已经被修好的成片。 这是可以提前发布的意思。 趁着起飞前最后一点儿时间，池萤迅速下载图片，编辑微博后发出。 然后，她想了想，又把这条微博分享给顾渊。 池萤对这一次的成片特别满意，不 过她知道狗男人平时根本不会上微博。如果她不主动发过去，他估计这辈子都看不 到。 发完微信，池萤将手机开启飞行 模式，然后扣好安全带。 也不 知道顾渊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偏头看了眼舷窗外的风景，她想。 不 过按着他一向死板的行 事风格看，大概根本不记得明天就是新年了吧。 第50章 池萤发来微信时, 顾渊刚从琴房出来。 他 的生 活很有规律，如果没有其他安排，上午练琴下午写歌, 中间抽空看上一会儿书。 不 过今天, 顾渊和往常一样在琴房弹琴, 指尖敲击琴键, 一串流畅的音符自然而然地淌出来。 他 的心思却没放在旋律上。 小鱼大概晚上就回来了吧。 踩着踏板, 顾渊想。 说来也奇怪, 明明在国外的那几年, 两个人不见面的时间更长。短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他 已经很习惯想念她，却很少像现在这样，连几个小时都等不 了。 弹完最后一首曲子，顾渊合上琴谱, 准备在午饭前把昨晚没看完的书看完。 刚走出琴房，手机就响了。 顾渊拿出手机, 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峰在看见联系人之后瞬间松开，嘴角也不 自觉上扬。 他 点开池萤发来的链接。 以凛冬中的玫瑰为主题，拍摄地点自然选在了室外。 生 长数百年的冷杉林格外茂密，枝头压着积雪, 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雪山。万物被冰雪覆盖，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苍茫的白。 凛冽风雪间，池萤只着一条红裙。 用料轻盈，裁剪简单, 那条红裙看似单薄，颜色却极为热烈。像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火，坠进皑皑冰雪中, 天地失色，唯独留下那一抹张扬骄纵的明艳。 她稍稍侧过身，高清镜头里，白皙如玉的肩头下一对蝴蝶骨纤细美丽，落了晶莹如珠的雪粒，仿佛随时要振翅欲飞，飞出这片没有尽头的白。 而池萤并不 在意，只是眼尾微挑，露出一个极其妩媚，却又透着十足狡黠 的笑容。似乎下一刻，就要提着裙摆从镜头前溜走，只留下这匆匆的惊鸿一瞥。 顾渊眸色一深。 他 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捉住她，直到指尖触到冰凉的手机屏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什么笑话。 这真是...... 顾渊一边觉得自己好笑，一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他 点开大图，认认真真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把这几张成片全部保存下来。 还没来得及打开 相册再看一遍，走廊里就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 顾渊收起手机，眉峰一紧。 王晋小时候不 太聪明，长大后跟在他身边，慢慢练出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事。知道他 不 喜欢吵闹，在别墅里走动时就几乎不发 出一点儿声音。 很少像现在这样失去分寸。 下意识以为是池萤那边有事，顾渊皱着眉，看着王晋咚咚咚跑过来。 “老 板。”王晋的脸上充满了迷惑和不 解，对上他 探询的目光，还是直接道，“市......市公安局找你。” 自家老 板能和市公安局有什么过节？ 守在市局门口，王晋想不明白。 这么些 年他跟在顾渊身边做助理，接过的诈骗电话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因此，听到对面声称这里是市局，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压根没想到对方会再打过来。 好在王晋不 是个脾气火爆的人，不 然早对着手机开骂。仔细听对面说了半天，居然还真的是市局。 他 们请顾渊现在过来一趟。 而听到王晋这么说，顾渊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他 甚至都没问市局找他有什么事，平淡地应了一声，也不 要王晋送，自己开 车走了。 王晋哪儿敢让顾渊一个人去。 自家老 板前脚出门，他 就后脚跟了出来，然后隔着一条马路，小心翼翼地张望着。 万一到时候人没出来，他 也能给池萤报个信，让她想想办法。 王晋就这么在马路对面等着，足足等了两三个小时，眼看着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却始终没见顾渊出来。 等到最后，他 几乎都要上网搜索闯进公安局会被判几年。 正在焦灼之际，目光一转，却看见了一辆宾利缓缓停在市局门口。 接着，王晋瞪起眼，直勾勾地看着顾江学从车里下来。 市公安局。 局长办公室。 顾渊坐在沙发 上，面无表情盯着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 其实在来之前，听到王晋说市局找他，他 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等到进了局长办公室，事情果然和想象中一样。 他 听着局长神 情严肃地说完，然后又转过头来，语气真挚地劝他 节哀。 局长人不 错，这么多年从支队升到局长，都没有染上那种官场上的傲慢习气。但顾渊沉默地盯着他 ，总会走神去想对方二十年前的模样。 那时的支队长还没开始掉头发，身材比现在健壮得多。他 带着许多警察冲进来，立刻冲到他身边，替他解开绳子的同时，伸手去捂他 的眼睛。 可太晚了。 他 什么都看见了。 顾渊曾经想过自己听见这个消息时的反应，可或许是因为时间实在太长，所有的感情都在这二十年里被磨平，再尖锐激烈的情绪，到现在都被折去了棱角。 所以他面无表情地听着。 到最后，局长也说不出更多。 无话可说，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最后只能一起盯着逐渐冷掉的茶水发 呆。 直到顾江学踉跄敲开门。 听见敲门的声音，顾渊抬眼，漠然地打量着对方。 显然比他 感情充沛得多，局长还没开口，顾江学的眼眶就红了：“真的吗！人真的抓到了？！” “是的，顾先生 。” 局长站起身，把顾江学引到一旁坐下，“在江北那边发 现了犯罪嫌疑人的踪迹，立刻就让当地警方出动了，两个人一个都没跑掉，全被抓了回来。” “好好好！” 顾江学紧紧握着局长的手，一改在商海沉浮时的镇定 模样，“太感谢你们了！实在太感谢你们了！” 一旁，顾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 看着顾江学一边擦泪一边道谢，那张熟悉又陌生 的脸皱在一起，热泪纵横，看上去仿佛的确真情实意。 他 却无端有一种反胃的感觉，不 得不 端起那杯冷掉的茶，喝了几口，才能勉强压下去。 顾渊冷眼看着顾江学又哭又笑，在局长办公室里前后折腾了数个小时，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街边路灯亮起，这才转头看向他 。 “顾渊。”顾江学颤抖着喊他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顾渊的情绪一直没有丝毫波澜。 从接到电话到踏入市局，从白昼到入夜，坐在办公室里这几个小时，他 的心情始终非常平静，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此刻，听见顾江学这么说，顾渊微微抬眼。 顾江学眼里还有没擦干的泪水，视线模糊得厉害，却不妨碍他 对上顾渊的眼神后，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不 知道什么时候起，顾江学就看不 透这个儿子了。 明明是平静无波的眼神，却深如幽潭。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失足坠下去，就会被野蛮生长的藤蔓缠住，溺毙在沼 泽最深处。 顾渊不 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顾江学。 直到对方不自在地别开视线，他 才轻轻勾了下唇角。 “父亲。” 二十年没有这么叫过顾江学，顾渊开 口时，只觉得这个称呼实在是过于陌生 ，吐字都有些 困难。 顾江学也是一个激灵。 他 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对上顾渊深邃的眼眸，嘴唇动了动，却说不 出一个字。 于是顾渊就笑了。 唇角微弯，那个笑很浅，却极锋利，凌厉得像是一把刀。 “妈妈死在我面前。”他 轻声说，“你凭什么让我原谅你？” 飞机准点落地。 池萤拿出手机，关闭飞行模式，然后就收到了数个王晋的未接来电和微信。 当 即吓了一跳，她顾不 上让韩知意送自己回公寓，直接把车开去了市局。 “怎么回事？” 坐在车里，池萤跟王晋打电话，“到现在还没出来？你说他父亲过来又是什么情况？” 然而王晋说不出更多。 顾渊当 初只交代他去查顾江学的把柄，并没有让他去查顾家的阴私，王晋又不 是个八卦的人，于是半点儿没多打探。 池萤就有些 着急。 顾渊从没和她提起过任何有关顾家的事，但她很清楚，就像她不和他 提起池家一样，越是不能提的事情，往往越复杂难搞。 她当然不会觉得顾渊真的没有父母，全靠顾奶奶和顾爷爷抚养长大——即使在桃花镇这么多年，她没见过其他的顾家人。 韩知意坐在前排开 车，见池萤脸色不对，顾不上问为什么自家老 板又和那个狗男人扯到了一起，用力踩下油门。 但机场离市区有一段距离，又是晚高峰，紧赶慢赶，等到快要到达市局，已经是近两个小时之后。 晚高峰时段，申城中心分外拥堵，车辆拥挤，卡死在街道上。 不 管韩知意再怎么按喇叭，也无法挪动半分。 池萤看了眼地图，索性直接推开车门：“你慢慢来，我先走了。” “喂！”留下韩知意在车里瞠目结舌，“老 板！” 主干道彻底堵死，池萤查过地图，选择从弄堂里穿过去，抄近路到市局。 夜渐深，华灯璀璨的申城。 不 远处林立的摩天大楼霓虹闪烁，明晃晃映亮头顶的天空。五光十色间，衣着妆容精致的男女穿行其中，将浮华声色衬得绚烂十分。 靡丽夜色下。 池萤裹紧外套，匆匆走在狭小的弄堂里。 建筑时间久，弄堂里的公共设施老旧不堪。一根坠着数个灯泡的电线从弄堂口拉到弄堂尾，灯光时明时暗，被寒风一吹，满地飘摇零碎的昏黄。 池萤顾不 上这些&zwn j;。 冷风从领口钻进来，她伸手紧了下衣领，继续向前走去。 这个时间，弄堂里走动的人不多，池萤走过一条又一条弄堂，也只和寥寥数人擦肩而过。 她走得很快，再穿过最后一条弄堂，就能到达市局。 池萤转过弄堂角。 目光一抬，她的脚步随即一顿。 夜风继续吹着。 风势似乎比先前大了些 ，坠着灯泡的电线摇摇欲坠，却还勉强支撑着，在寒夜里散发出最后一点昏黄的光。 朦胧的光线下。 顾渊独自站在那里。 他 低着头，池萤就看不 见他 的表情，只能看见一道被拉得细长的影子，孤零零的，随着晚风，和灯光一起飘忽摇摆。 池萤心口一紧。 来不及去想顾渊怎么会从市局跑到了这里，站在几步开外，她愣了一会儿，最后迟疑地喊他 ：“顾渊。” 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毫无反应。 听见她喊他 ，顾渊就抬头了。 和往常一样，他 的表情从容而淡漠，如果忽略杂乱狭小的弄堂，简直像是站在剧院彩排的舞台上。 那双漆黑的眼眸也同从前一样，没有半分波澜，被昏黄的灯光浸着，平静地看向她。 竟然看不 出任何情绪。 明明一切似乎都和平日没有区别，池萤对上顾渊的视线，心跳却短暂地停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又不知道如何开 口，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先带他回家吧。 池萤想。 打定 主意，她想要去抓顾渊的手。 还没来得及动作，腰间一紧，整个人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和上一次那个又轻又快的拥抱完全不一样。 极其用力，顾渊仿佛想要把她揉进骨血中，他 狠狠揽着她的腰，又不 管不顾的，直接把她脑袋摁进胸膛。 池萤的脸埋在他胸口上。 能听见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心跳。 她下意识伸手想要回抱过去，然而顾渊力气太大，简直像是怕她逃跑一般，死死抱着人不撒手。 池萤很快就喘不 上气。 她只能拼命推了他 几下，实在推不 开 ，又去拍他 的肩膀：“松、松手！” 一连拍了好几下，男人的力道才松了些 。 池萤从他 的怀里挣扎出来，头发都散了，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抬头就想骂人。 有他 这么抱人的吗？ 气得不 行，池萤一抬头，训斥的话却又瞬间吞了回去。 昏黄灯光下，顾渊正静静地看着她。 尽管弄堂里的灯光昏暗，可两个人距离太近，池萤还是轻而易举地看见了他 泛红的眼眶。 在她的记忆中，顾渊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池萤甚至找 不到词汇去形容他眼中此刻的情绪，只能呆呆地仰脸，看着他 眼眶先是泛出一点微红，然后渐渐通红成一片，到最后，连她在他眼里的身影都蒙上一层水汽。 不 再像方才那个让人透不过气的拥抱。 似乎怕惊扰到池萤，顾渊小心翼翼地伸手。 “别丢下我，”他 的手颤抖着，却不敢真的抱住她，“我跟你走。” 池萤就是一怔。 不 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只能凭借本能，下意识搂住顾渊的腰：“我在这儿，我不 会走的。” 她怎么可能会丢下他 。 顾渊的手虚虚搭在池萤腰间，始终不 敢用力，听见她这么说，才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轻到快要破碎的笑容。 然后，他 一头栽了下去。 第51章 申城中心 , 寸土寸金的公寓顶楼。 王晋站在主卧门口，探头探脑看了半天，最后 犹豫道：“阿萤, 真的不要我 留下来帮忙吗？” 顾渊那一 下栽得太突然, 池萤猝不及防, 差点儿没扶住, 还好一 直偷偷跟在后 面的王晋冲了过来, 才 没让人直接摔到地上。 送了最近的医院, 医生倒是不紧张, 简单做了几项检查，待顾渊醒转后 ，就让他们 把他带回来了。 只是回来后 ，顾渊很快就发起了烧。 “不用。” 池萤坐在床边，拿小毛巾垫在顾渊的额头上, 然后 才 把冰袋放上去，“你 先回去休息吧, 要是有事我 再给打电话。” 王晋没多坚持，池萤不留他，他就悄悄走了。 没起身 去送王晋，池萤伸手摸了摸顾渊的脸, 又碰了下他一 贯冰凉的手。 脸和手都 很烫，一 种不正常的灼热。 顾渊躺在床上，那双向来凛冽的眼眸紧紧阖着，压下了往日所有的锐利。 他抿着唇, 原本苍白的脸此刻微微泛红，唇色却惨白一 片。 池萤拿棉球蘸饱水，一 点点擦过他的唇。 不太敢用力 , 她动作又轻又快，心 口却堵得厉害。 池萤从 没见过顾渊这么脆弱的时刻。 记忆里，哪怕是小时候在桃花镇被坏小子 们 当面嘲笑 ，顾渊也始终淡定自若。这么多年，他在她的印象中一 直都 是从 容而镇定的，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他也不会因 为任何事情而失去分寸。 可他现在躺在这里，浑身&zwn j;烧得滚烫，整个人意识模糊，连呼吸都 轻到微不可闻。 然而就是这样一 幅模样，昏昏沉沉间，顾渊还在含糊不清地喊她的名字：“小鱼......小鱼......” 他的指尖微微颤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池萤眼眶都 红了，却咬着唇没哭出来，只是伸手握住顾渊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我 在这里。” 她其实不知道顾渊究竟能不能听见。 但这么慢慢拍着，他到底是安静了下来，不再喊她的名字，却依旧执拗而固执地抓着她的手，就像那个在弄堂里的拥抱一 样，半点不肯松开。 池萤在床边坐了许久，顾渊才 终于松开她，沉沉睡了过去。 即使生病昏睡着，他也紧紧皱起眉，仿佛梦见了什么很不开心 的事。 池萤给顾渊又换了一 个冰袋，重新 量过体温，看到温度降下来，他渐渐睡得安稳，这才 悄然起身 ，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然后 拿出手机。 池萤不想让王晋留下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 顾渊从 不和她谈起任何有关 顾家的事，推己及人，她明白他或许和她一 样有顾虑，于是从 不多问。 但这一 次，池萤却不得不问了。 捏着手机，她还在犹豫该怎么向池烈询问顾家的消息，没想好如 何开口，对方却先把电话打了过来。 “顾董今天是从 我 那儿离开的。” 一 上来，池烈开门见山，不待池萤发问，就自顾自解释起来，“他走得挺急，我 猜大概是他们 家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了。” 池萤没有说 话。 她并不奇怪池烈会知道别人家的私事，像他这样纵横商海的精明人，把对手的情况研究透彻根本不稀奇。 池萤只是在犹豫。 既然顾渊这么多年都 没有告诉过她发生了什么，她不确定她究竟该不该这样跑去打听。 电话那边，池烈也没催促，说 完那几句，就安静地等着。 片刻之后 ，池萤叹了口气。 “哥，”她说 ，“你 都 告诉我 吧。” 顾渊的生母叫盛秋云。 盛家曾经也是申城煊赫一 时的家族，只可惜几次金融浪潮都 没把握住时机，慢慢的，就被新 进来的家族占了风头。 为了给盛家添一 分助力 ，在长辈牵线下，盛秋云大学一 毕业，就嫁给了当时在顾家年 轻一 代里颇有分量的顾江学。 盛秋云是个脾气很好，甚至有些过分柔软的人。 即使作为独女，在盛家被娇养长大，她也没有那种被宠坏的大小姐性格。永远脸上带笑 ，见到谁都 是温柔可亲的模样。 对于家里决定的这桩婚事，盛秋云没有任何反对意见，而顾江学一 心 扑在事业上，只要求娶回来的妻子 不要给他拖后 腿，根本不在意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很快，两 家就定好了婚礼日程。 家族联姻，两 个人谈不上有任何的感情基础，却也没有太大的意见分歧。 日子 就这么平淡安静地过着。 盛秋云对婚后 的生活没有任何不满，顾江学是典型的权力 动物，只沉迷于事业，却从 来不会在外沾花惹草。久而久之，盛秋云习惯了一 个人待在别墅里，独自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一 个人唱歌，一 个人弹琴，一 个人跳舞，偶尔会感到有些寂寞无聊。 但很快，她有了顾渊。 和很长时间见不上面，相敬如 宾却又客气过分的顾江学不一 样，这个柔软可爱的小生命，一 下点亮了盛秋云的人生。 她教顾渊唱歌，给顾渊弹琴听，在她跳舞的时候，这个连坐都 坐不太稳的小家伙居然会一 边喊妈妈，一 边用他肉乎乎的小爪子 拼命鼓掌。 盛秋云把所有的爱都 倾注在顾渊身 上。 她看着他慢慢长大，从 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由一 个圆圆的粉团子 长到和书桌一 样高。明明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 ，却已经会板着脸，严肃地装出一 副小大人的认真模样。 可只要盛秋云一 逗他，顾渊就会露出大大的笑 容，兴高采烈地扑到她怀里：“妈妈！” 盛秋云的心 都 要被他的笑 容融化了。 生活不再无聊，不再寂寞，顾渊去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在琴房里练琴，总会忍不住去想他长大以后 的模样。 顾渊一 定很英俊，很帅气，会有很多很多小姑娘喜欢他，然后 他会牵着一 个漂亮女孩子 的手，带她一 起回家来见她。 光是想到这一 幕，盛秋云就不自觉地露出笑 容。 直到某一 天，她和往常一 样在 家等顾渊回来，等到日落西山，暮色四合，却依旧没有等到熟悉的小小身 影。 顾渊没回家，去接他的保姆也杳无音讯，怎么都 联系不上。 最后 ，盛秋云等到了许久未见，一 脸阴沉的顾江学。 一 踏进门，他说 ：“不要报警。” 池萤不明白：“为什么？” 听到顾渊没有回家，她就已经遍体生寒，不敢想象之后 发生了什么事。 而顾江学的反应更是让她不能理解。 亲生儿子 失踪了，当父亲的居然一 点儿都 不着急，还要阻挠母亲去报警？ 她这么问，池烈就沉默了。 许久之后 才 道：“因 为他怕。” 顾江学平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不赌博不酗酒不贪恋美色，全身 心 投入到商海沉浮之中。 他确实天生适合在商圈中厮杀，直觉准下手狠，不多数年，就已经彻底拿下整个顾家，更是带着盛家一 起，在申城彻底扎稳了根。 但他毕竟还是个人。 是人就会犯错误。 由于顾江学的失误，和顾家有多年生意来往的某家公司一 夜之间赔得血本无归，老板哭求顾江学无果，最后 走投无路，竟然一 狠心 一 咬牙，背着家里人跳楼自杀了。 顾江学从 没料到自己会背上人命。 但他首先想到的是让手下的人遮掩住失误，不要因 为这件事把他和顾家扯下水。待到一 切处理完毕，这才 松了一 口气，抽空回来安抚老板的家人。 可他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 能拿钱收买的。 怀恨在心 ，老板的两 个儿子 连夜偷走了公司账本，找到顾江学的把柄，然后 买通保姆，直接绑走了顾渊。 他们 的要求很简单，只要顾江学带着赎金前来，他们 就放了顾渊。 但顾江学心 知肚明，他一 旦去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对方肯定不会放过他。而报警这条路更走不通，警察审问过后 ，肯定会发现他之前的重大失误。 所以顾江学不会报警，更不会带着赎金去赎顾渊。 他安排手下人先想办法毁灭对方找到的证据，待到将他彻底摘出去，才 能联系警方。 顾江学甚至吩咐秘书，把盛秋云牢牢看起来，不让她找机会报警。 顾、盛两 家早已一 体，要看顾家的脸色才 能过活， 他一 点儿不担心 盛家会因 此发难。 那年的申城雨水格外多。 台风过境，雨一 整晚一 整晚的下，雨水被风狠狠甩在窗户上，玻璃发出近乎碎裂般的可怕响动。 秘书惊慌失措地找到顾江学，说 他发现夫人不见了。 很难想象，盛秋云居然真的敢在这样的天气里逃出去。 她曾经是个柔软到有些立不起来的女人，就连家族安排她嫁给一 个完全不爱的男人都 不会反抗，可就是这么一 个柔柔弱弱的女人，避开了所有的耳目，独自一 个人在台风天里逃走了。 盛秋云没有联系盛家，更没有联系顾江学。 她知道她的丈夫靠不住，她的娘家也不会帮她，她偷走了顾江学的手机，一 边报警，一 边期待绑匪能再次打来电话。 或许是她运气好，报警不久后 ，绑匪也打来了电话。 顾江学这段时间的冷遇让他们 再也沉不住气，电话里，他们 威胁要立刻杀掉顾渊。 盛秋云仅存的理智彻底崩溃。 她求他们 不要碰顾渊，她会立刻赶过去，给他们 带很多很多的钱，给他们 一 切想要的东西。他们 想要什么都 可以，只要不伤害她的孩子 。 顾渊那么小，他还没有长大，没有穿上合体笔挺的西装，没有牵住某个漂亮女孩的手。 他不能死。 他要好好活下去。 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绑匪居然真的答应下来。 他们 给了盛秋云一 个地址，在郊区偏远的废弃厂房。 雨越来越大。 盛秋云被淋得透湿，她那么轻，风吹过来，整个人几乎要飘走了。可她还是咬着牙，一 步一 步的，走进了那个早已破烂不堪，正在不停漏雨的厂房。 她第一 眼就看到了顾渊。 被绑了手，蒙住眼睛，他乖乖地坐在积水里，一 动也不动。 有那么一 瞬间，盛秋云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可当她扑过去，颤抖着扯开蒙在他眼睛上的布。顾渊用力 眨了好几下眼，然后 懵懂地看向她。 似乎认出了她，他苍白的小脸一 下变得惊喜。漆黑的眸子 瞪得大大的，嘴角向上咧开，即将露出盛秋云最熟悉的，天真又灿烂的笑 容。 “砰”的一 声。 盛秋云缓缓地倒下去，可她却盯着顾渊，慢慢笑 了起来。 ——别怕。 ——妈妈在这里。 不久之后 ，支队长带着警察冲 进厂房。 他们 看见一 个小小的男孩子 坐在血泊里。 面无表情，他不哭也不笑 ，见到他们 来，没有一 丝一 毫的动容。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儿，苍白的脸上溅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当时两 个主犯跑了，只抓到剩下几个从 犯。” 池烈回忆着，不由伸手揉了下眉心 ，“我 看今天顾董走得急，让人打听了一 下，说 是终于在江北把人抓到了。” 池烈非常看不起顾江学的这种做派。 人都 已经死了，现在摆出这副怀念的模样给谁看？ 要他说 ，顾、盛两 家没有一 个好东西。盛父盛母为了家族利益，能全然不顾女儿和外孙的死活，顾江学作为丈夫和父亲，只在乎一 己私利，根本不在意妻子 和儿子 的性命。更不要说 他还顺便害了多年往来的老板一 家人。 “阿萤？”这么想着，池烈却没有听见池萤的声音，不由开口，“你 还在听吗？” 没有说 话，池萤努力 睁着眼睛。 她的呼吸放得特别缓慢，所有的哽咽抽气都 因 此没了声音，只有眼泪一 滴一 滴，无声无息地砸下来。 “别哭。”她一 点儿声音都 没发出，池烈却突然反应过来，难得结巴一 下，开始没话找话，“这......顾渊这些年不是过得挺好的嘛......你 安慰安慰他，这次的事就算过去了啊。” 听他这么说 。 池萤伸手捂住嘴，一 边流泪，一 边拼命摇头。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听到池烈所说 的一 切，电光石火间，池萤想到的却是《S.T.A.R》的剧情。 那个她始终不理解的，夫妻彼此质疑、亲子 互相攻讦、挚友挥刀相向的故事。 她曾经不明白顾渊为什么要写一 个把最亲密的关 系尽数拆开破坏，用力 踩碎又拼命揉烂的剧本。 现在池萤明白了。 不是因 为什么传闻中的白月光，更不是什么其他似是而非的绯闻小料。 顾渊写的，就是他自己的故事。 目睹过所有发生的一 切。 他是舞台上活到最后 的恶鬼，也是舞台下活到最后 的受害人。 然而无路可逃，无处可去。 他只能一 次 又一 次挥刀扎入心 脏，一 次又一 次坠入深渊，死在夜里。 第52章 顾渊睁眼的时候, 视线一片鲜红。 有 那么十几秒的时间，他以为自己又被拖回了二 十年前的那一天。台风裹挟雨水，砸在人身上很疼。手被绑着, 他费力地睁开眼, 看见泪流满面的盛秋云。 顾渊不明白盛秋云为什么哭。 他只知道他很开心, 妈妈终于来接他回家了。 可还没等他高高兴兴地喊她, “砰”的一声, 有 液体溅在脸上。 和冰凉的雨水不一样, 温热, 甚至有些滚烫。 顾渊那句没有 来得及出口的妈妈被堵在嗓子 里，像是有人拿刀抵住他的咽喉，声带振动，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他瞪着眼。 眼睁睁地看着盛秋云在自己面前缓缓倒下去。 奇怪的是，盛秋云居然笑了。 眼角还有 泪痕, 可她确实勾起了嘴角。有 血珠连成线，不断淌下来, 她还是努力地看向他，拼命维持着那个有 些不成形的笑容。 直到她静静躺在鲜红的雨水里，看向他的目光不再有 神，她的笑容都没有 消失, 只是渐渐僵硬起来。 顾渊不明白。 即使过去二十年，从一个懵懂的稚童长为成年人，他依旧想不通，为什么盛秋云会在那个时候对他笑。 她明明应该很痛。 痛到和她第一眼看见他时一样哭出声来。 头疼欲裂, 顾渊眼前鲜红一片，他用力眨了好几下眼，那些血色才慢慢褪去。 和他习惯夜里打开所有 的灯不一样, 主卧只开了一盏小夜灯，暖黄色的灯光朦胧，温柔照亮床头一小片空间。 顾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最后从熟悉的玫瑰香气中判断出，这应该是池萤的卧室。 他从床上坐起，冰袋和小毛巾掉下来，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时钟，显示已经快到深夜十二 点。 时钟旁还有 一个保温杯，水是温的，入口正好合适。 但池萤并不在。 主卧里只有顾渊一个人。 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痛，他缓缓喝着水，直到把杯子里的水全部喝完，才掀开被子。 离开主卧，小夜灯的光芒渐渐消失。 走在漆黑一片的走廊里，顾渊神经不自觉地绷紧。 那一次的意外之 后，他对陌生人和陌生环境分外敏感，哪怕是在安保重重的别墅，警报系统完备，也养成了睡前一定会自己检查门窗，睡觉时要开着灯的习惯。 顾渊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观察四周。 这条走廊在白天看上去并不算长，此刻却像没有尽头，仿佛《S.T.A.R》最后那片怎么跑也跑不出去的黑暗，无论如何奔跑，最 终还是会回到原点。 他缓缓走着。 呼吸却渐渐急促。 顾渊几乎想拼命跑起来，但他知道，就像恶鬼始终没能跑出去一样，即使他用尽全力，他也无法挣开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更无法摆脱那个刮着台风、雨水连绵不绝的夏天。 他试过的，他曾经试过的。 可舞台上的恶鬼挥刀用力扎入心脏，待到下一次登场，依旧逃脱不了再次重重坠落的命运。 而 他逼着自己正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到头来，也只是一次又一次，在深夜时分被噩梦惊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渊的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已经彻底停下。 他根本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走出去，或许他一辈子 都走不出去，只能徘徊在冰冷的、没有尽头的黑夜里。 “啪”的一声轻响。 仅仅只是一瞬间，暖黄色的灯光渐次亮起，光明如潮水般一涌而 上，轻而易举漫过了浓稠的黑暗。 顾渊愣在当场。 他怔愣了许久，这才抬眼，看向那个站在光明深处，最熟悉不过的身影。 四周明亮一片，阴影无处遁形。可站在光芒里，池萤依旧是最亮的那一片。仿佛那个夏日的台风天，他睁开眼后，涌入视野过分耀眼灼热的白。 “你醒啦。”手里还端着碗，她语气极轻快，“那刚好起来喝点粥。” 没去餐厅，池萤把顾渊带到了客厅。 耍了个心眼，她没开最中央那盏光线过于充足的照明灯，只开了沙发周围几盏平时作装饰用，灯光暧昧，却并不十分明亮的小吊灯。 这样的话，他就无法借着灯光，看清她才哭过一场，即使用冷水敷过，也依旧有些泛红的双眼。 池萤坐在顾渊身边，看他慢慢喝粥。 最近没回家，厨房里食材不多，他还在发烧，忌口的东西多，于是她只煮了最普通最简单的白粥。 不过顾渊似乎一点儿不嫌弃，拿着瓷勺，安静而 无声地喝着粥。 两个人都没有 说话，他很快喝完一碗，然后轻轻把碗放在茶几上。 “不喝了？” 池萤询问地看过去，见顾渊摇头，就没再起身去餐厅盛粥。 她只是伸出手，探了下他的额头：“那回去接着睡吧。” 他的体 温似乎还没完全降下去，掌心里，一点滚烫的温度烧着，连带心脏都在发烫。 顾渊没吭声，却也没偏头躲开池萤的手。 额上覆着的小手有 些凉，他抬眸去看。朦胧光线下，她表情如常，语气轻松，那双向来狡黠的明眸微微上挑，看起来和往日没有 半分区别。 仿佛一切都极正常，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池萤不多问，也不多说。 但顾渊瞬间明白过来。 她什么都知道了。 这么多年来，他原本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可当有 一天，她从别人那里得知之后， 他却并没有那种被拆穿揭露的恐慌。 取而 代之的，是一种从来没有 过的轻松自在。 “我会找人起诉顾江学。” 顾渊轻声说。 从五岁那年起，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杀死盛秋云的不只是那两个主犯，还有 顾家、盛家，以及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顾江学本人。 顾渊永远都不会原谅这个所谓的父亲。 他或许不能用法律的方式审判对方对盛秋云犯下的过错，但他会用最光明正大的手段，让顾江学为曾经做下的所有 错事尽数买单。 顾江学平生最得意生意场上的叱咤风云。 那他就让他重重摔在这里，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池萤安静地听着。 她大概猜到了顾渊的意思，从前几次他查姜瑜和池如星的速度看，这么多年下来，肯定也没少掌握顾江学的把柄。 池萤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顾江学没把盛秋云当成妻子，也没把顾渊当作儿子。他们在他眼里的分量可能还没有一单生意重要，为了自己的利益，随时都能推出去牺牲。 但她的眼睛还是有些酸，只能匆匆低下头，想要掩饰几乎快要忍不住的泪意。 池萤无法想象顾渊都经历了什么。 他那个时候只有五岁，比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要小。明明是该被妈妈抱在怀里疼爱撒娇的年纪，却只能眼睁睁目睹最亲的亲人在面前遭遇死亡。 池烈没有对她说更多。 可池萤总会忍不住去想，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九岁。在他尚未搬来桃花镇的这几年，在那个已经没有盛秋云的家里，他一个小小的孩子，要怎么才能在不爱他的父亲身边，在旁人看似同情实则八卦的议论声里活下来。 想着想着，她很快就不敢想了。 只能低下头，无声却用力地咬住唇。 顾渊看着池萤。 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哭了的样子，小的时候，她只要一伤心，就会哇的一下大哭出声，一点儿也不顾忌女孩子 的形象。 她现在低着头，安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可他看见她纤细的肩微微发抖，嘴唇被咬得隐隐泛白，几乎要渗出血来。 顾渊喉头滚动了下。 理智告诉他应该现在立刻抓住池萤的手，告诉她没事的，她不要哭。可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又来了。 又是这样。 一点儿不意外，顾渊闭了下眼，趁着这个时候狠狠咬了下舌尖。 熟悉的刺痛和血腥味蔓延开来，给了他片刻可以自由表达的时间。 “我以后可能会完全说不出话。” 顾渊平静地说。 池萤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抬头，眼睛红得像兔子 一样，茫然无助地盯着他。 顾渊的神色还是很平静。 从前他不愿意让她知道顾家的事情，就是害怕她知道他某一天也许会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想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不想做一个开不了口的哑巴。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从他得知她喜欢他的那天起，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他要亲口告诉她这个事实。 他不愿、也不能成为她的拖累。 “医生说可能是心理因素。” 顾渊曾经觉得，他开口的那一刻会无比艰难，可如今他平淡地提起，却顺畅得不可思议，“会越来越严重，直到彻底变成哑巴。” 当警察把顾渊带回来后，整整四年的时间，他都没有 张嘴说过一个字。 或许是那句被迫咽下去的妈妈变成了尖锐的利刃，血淋淋割开喉咙。哪怕是对着顾爷爷和顾奶奶，哪怕他只是冒出一个想要开口的想法，都会禁不住浑身发冷，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无法和人说话、无法和人交流，甚至仅仅只是看见窗外走过的陌生人，都会不可自控地想要逃开。 顾奶奶带着顾渊看了四年的医生，从国内到国外，从西医到中医。最后在某个心理医生的建议下，搬去了桃花镇。 离开顾家、离开申城。从镇头走到镇尾只需要十几分钟，即使小孩子们当面背地里都会喊他哑巴，他还是渐渐熟悉起了这里的一切，慢慢能发出一两个音节，然后说一些简短的句子。 可当顾渊决定去学习音乐剧，踏上异国他乡的第一刻起，再度感受到那种无法控制的战栗，他就明白了。 除非一辈子 都待在小小的桃花镇。 否则，终有 一日，他会变成真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哑巴。 顾渊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和自己无关、轻飘飘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看向池萤：“早点睡。” 说完，顾渊站起身，没有回主卧，而 是径直走向了玄关的方向。 池萤呆呆看着他。 吊灯暧昧的灯光下，男人瘦削的影子被拉得纤长。一步一步，他走得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没有一点儿刻意让她挽留的余地。 一瞬间，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从未开口说过一句喜欢她，就是为了今日的这一刻。 只要不确定关系，她和他就毫无瓜葛。只要她想走，她随时可以抽身离开。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他会替她做出选择。 他不愿束缚她，更不会成为她的桎梏。 顾渊将手落在门把手上。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轻松，哪怕或许池萤最后会选择离开，他也没有任何怨言和不满。 “我骗了裴秋里。” 可当他即将打开门的前一秒，身后传来略带哽咽的嗓音。 顾渊顿了下。 他没明白池萤的意思，只好转身，疑惑地看向她。 池萤抽了下鼻子。 她不觉得现在有什么好哭的，更不觉得自己哪里受了委屈，可一张口，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不是为了什么演戏才进娱乐圈。” 抬手擦了下眼睛，池萤轻声说，“我是想让你看到我。” 曾经，她瞒着他偷 偷和浮光娱乐签下合约，是为了追逐他，想要离那个舞台上遥远却发光的身影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会因为他说她只是妹妹而生气委屈，也会因为他不愿开口说喜欢她而 愤懑不解。 可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顾渊或许不会说那些甜蜜动听的情话，不懂追求女生的手段，直男起来往往把她气个半死，甚至到了最后，都不愿开口说一句他喜欢她。 但那又怎么样呢。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会牵着她的手，走过桃花镇外蔓草丛生的小路；只有他会背着她，穿行在霓虹白月下寂寂无声的申城，也只有他，明明那么喜欢她，却愿意一句话都不说，给她一个放手离开的机会。 所以她不在乎了。 即使他最后真的会变成哑巴，一辈子 也不说他喜欢她。但他说不出口的话，她可以说给他听。 这个时候，池萤才迟钝地想起来。 她好像，也从来没有 当着他的面，亲口说过一句她喜欢他。 一向只有别人给她告白的份，池萤根本没有 任何经验，脸上都是泪痕，她抬头，磕磕绊绊地想要说点什么，却看见顾渊笑了起来。 她哭得这么惨。 他居然真的在笑。 不是那种池萤曾经见过的、清浅飘忽的笑意。 站在玄关处，男人唇角慢慢勾起，素来凛冽的眉目随之微弯，深沉眸色渐渐澄明，露出了一个她连想都没想过的，极其明显的笑容。 池萤懵了。 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脸瞬间烧了起来，下意识转身想跑，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像第一次那么轻。 也不像几个小时前那么重。 顾渊手臂一展，轻轻松松地抱住池萤，不给她逃跑的机会，将人温柔揽在怀中。 “对不起，小鱼。” 附在耳侧，他轻声和她道歉，“可我真的好爱你。” 第53章 顾渊说 出这一句话的同时。 零点钟声敲响, 全景落地窗外，无数烟花自申江两岸蓦然蹿起，靡丽夜色里烟火辉映, 璀璨夺目, 硬生生将霓虹与 白 月的绚烂压下数分 。 新年到了。 礼钟还在一下一下敲着, 池萤被顾渊抱在怀里, 眼前是灿烂辉煌的烟火, 耳边是延绵不绝的钟声。 可她听 见的只有 那句他爱她。 池萤等这句话等了很 多很 多年。 她曾经盼望期待过, 也曾经伤心失望过。甚至一分 钟前, 她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都听 不到顾渊开口说 情话的准备。 可他居然就 这么说 了。 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我喜欢你，而是我爱你。 他真的爱着她。 池萤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她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幻想过这个场景，描摹过那 种雀跃兴奋的心情。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却发现自己 并没有 想象中的那么激动无措。 池萤只有 一个感觉。 尘埃落定。 尽管她也曾犹豫、敏感、不安，怀疑顾渊究竟会不会喜欢自己 , 但当他终于 说 出口，她才明白 过来, 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 就 像她一直爱着他一样。 他也从始至终地爱着她。 这个认知 出现在脑海里的瞬间，池萤终于 忍不住，直接哭了出来。 她不像方才那样默默流泪，而是和小时候一样, 哭得 抽声噎气，整个人窝在顾渊的怀里，还要抬手去打他。 顾渊由着池萤。 他一点儿都不躲，站在原地, 任凭她一连打了好几下，等到终于 闹腾得 没了力气，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拥住她。 “还生气吗？” 伸出手, 他轻轻给她擦眼泪，问出了一个曾经问过一遍的问题。 略显冰凉的指腹落在眼角，力道时轻时重，池萤抬手去捂脸，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她早就 不生气了。 或许她也从来都没有 认真生过他的气。 她捂着脸不肯看他，顾渊就 又 笑了。 还在发烧，低沉磁性的笑声略显沙哑，却依旧勾得 人一阵心痒。 他给池萤擦掉眼泪，把她放在沙发上。 然后 ，他俯身，静静地盯着她。 吊灯暧.昧朦胧的光线打下来，给男人素来冷漠锋锐的眉眼镀上一层柔软的暖意。 两个人的距离极近，池萤蜷在沙发角落，能数清他漆如鸦羽的眼睫，脸颊上有 微微发痒的吐息。 耳尖发烫，她觉得 这一幕似乎有 些熟悉。而后 很 快回想起来，《过风》杀青宴那一晚，在酒店套房，他也是这样看着她。 那时她莫名 其妙被他咬了一口，又 惊又 怒，套房光线昏暗，没来得 及看清他的表情。 此刻。 那双一向深沉幽微的黑眸浸着光，褪去平日的漠然萧索，她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 的倒影，还有 另一种似乎压抑已久、再难克制，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 果然，下一秒。 她的嘴就 被堵住了。 认真说 起来，除开那两晚的荒唐，池萤和顾渊并没有 什么太亲密的接触。他们没有 认认真真的牵手，认认真真的拥抱，自然更没有 认认真真的接吻。 但这狗男人简直像无师自通一般。 他的唇落在她的唇角，不知 道是不是因为正在发烧，有 着一种过分 灼热的滚烫。一开始极为克制，小心翼翼地轻轻啄着，待到她脸烧成 一片，才渐渐加深这个吻。 顾渊轻轻捧着池萤的脸，指尖温柔地流连过细腻柔软的肌肤，但吻却越来越重。 仿佛几个小时前那个让人透不过气的拥抱，唇齿紧密地纠缠在一处，直到她又 呼吸不畅，禁不住抬手去打他，这才恋恋不舍地分 开。 池萤整个人都是软的。 被吻得 直发懵，她伸手捂着有 些发疼的嘴角，被顾渊重新抱在怀里。 像是怕池萤会逃走，顾渊从背后 紧紧抱着她。他一下一下亲着她的发顶，直到亲得 她没有 一点儿力气，这才俯身，把头深深埋在她的脖颈处。 他不说 话，也不再亲她，就 这么静静地抱着。 池萤由着顾渊。 她靠在他的怀中，不知 道过了多久，待到终于 恢复一点儿体 力，这才转身，抬手轻轻回抱住他。 “顾渊。” 簌簌烟火声里，他听 见她叫他的名 字，“我也爱你。” 这一句话说 出来，用光了所有 的勇气，池萤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 是，趁着顾渊还在发呆的时候，她迅速挣脱他的怀抱，站在沙发旁，一脸镇定地说 ：“我们去休息吧。” 池萤当然不至于 对一个还在发烧的病人有 什么绮念。 尽管脸红到爆炸，她的理由还是很 充分 ，一点儿挑不出毛病。 夜里发热最容易反复，要是顾渊一个人睡，晚上突然又 烧起来，他自己 发现不了，第 二天去医院就 太迟了。 池萤说 得 理直气壮。 反倒是顾渊愣了一下，而后 很 不自然地偏过头。 吊灯暧.昧昏黄的灯光下，她看见他的耳尖直接红了，甚至连脖颈处也是一片绯色。 这男人真的好奇怪哦。 池萤想。 明明方才还把她亲得 喘不过气，两个人之间也有 过更亲密的关系，怎么眼下只是共同躺在一张床上，他就 莫名 其妙突然害羞起来？ 脸颊还很 烫，池萤顾不上思考这么多，拽着顾渊匆匆回了主卧。 当着他的面，她大大方方地爬上床，结果一沾枕头，竟然一秒就 睡了过去。 顾渊哑然失笑。 他站在床边，借着小夜灯朦胧的光线，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睡颜。 前两次的同床共枕 ，顾渊没来得 及细细看过池萤。如今她安睡着，或许是因为先前哭得 太久，眼尾还隐约有 一点泛红。 可池萤的表情却极轻松，仿佛还是桃花镇上那个穿着白 裙，无忧无虑的少女，她眼眶红着，唇角却微微弯起，在梦里也不自觉露出甜蜜温柔的笑容。 顾渊喉头动了动。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给她掖好被角，这才蹑手蹑脚爬上床，在她身旁轻轻躺下。 夜深了。 新年的焰火表演结束，人潮渐渐退去，申城难得 安静下来。 顾渊躺在床上。 主卧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能照亮的地方极其有 限。按着顾渊以往的习惯，他在这种环境下根本睡不着，只会时刻保持警惕。 但听 着身侧池萤平稳的呼吸声，想到她趴在他肩头，那句温柔而笃定的回应。黑夜中，从未有 过的睡意潮水般涌上来。 顾渊不由自主眨了下眼，而后 伸出手，轻轻揽住她的肩。 不管以后 会发生什么。 就 让他现在好好睡一觉吧。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几乎只用了一秒，顾渊立刻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和以往单调而重复的噩梦完全不同。 没有 连绵不绝的雨水、十几年一遇的台风。废弃的老旧厂房和发潮的霉味都渐渐远去，顾渊闭着眼，闻到了一种久违的香甜气息。 与 池萤用惯了的玫瑰香味不一样。 没有 那么热烈，桃花的味道温柔而清浅，微风拂过，似乎能听 见花瓣被簌簌吹动的响声。 顾渊睁开眼，看见了一株长势正好的桃树。 正值桃花盛放的时节，春日暖风熏熏，风一吹过，粉白 相间的花瓣纷纷打着旋儿下坠，落在桃树下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身上。 初次见面，她又 紧张又 好奇。一双黑白 分 明的眼睛忽闪忽闪盯着他看，最后 甜甜地笑了：“给你！” 一脸期待，她把手里的食盒递过来。 脸颊上有 浅浅的梨涡。 这一次，顾渊没有 再冒冒失失地犯错误。 他小心翼翼接过食盒，认认真真地抱好，然后 抬头，回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夜无梦。 这一晚，池萤睡得 特别好，连一次都没有 醒。 直到早上，她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自己 正蜷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这才想起来她好像是为了照顾顾渊，然后 和他睡一块的。 于 是池萤半闭着眼，伸手想要去摸他的额头。 最终什么也没摸到，反倒被顾渊用被子重新仔细裹起来。天鹅绒被 柔软轻盈，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于 是她就 忘了摸额头这件事，继续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睁眼，身边空空荡荡。 人已经没了。 他不是还在发烧吗，起得 也太早了吧？ 才睡醒，池萤还有 些神志不清，闭着眼胡乱摸索了半天，终于 摸到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 迷迷瞪瞪睁眼一看，中午一点。 池萤一下就 清醒了。 她还没忘记顾渊是个正在发烧、需要人照顾的病号，而她昨晚信誓旦旦说 要照顾他，结果却一觉直接睡到中午。 他大概只能自己 照顾自己 ，可怜兮兮地爬起来去做饭了。 这好像挺过分 的。 池萤从床上唰地坐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踩着拖鞋往外跑，却看到了一个这个时候不该出现在家里的人。 双手抱臂，韩知 意恶狠狠瞪过顾渊，再看了眼一看就 是才睡醒的池萤，简直恨铁不成 钢，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睡呢！” 捂着胸口，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昨天又 挨骂了你知 道不知 道啊！” 第54章 这件事其实并没有韩知意说得那么严重, 基本上可以算是个令人无语的误会。 《S.T.A.R.》官博交由王晋打 理，顾渊平时不怎么使用微博一类的社交软件，昨天打 开池萤发来的链接, 存过图后就关了。 但不知道其中哪一步操作出了点儿问题。 总之, 没过多久, 吃瓜路人们就发现, 顾渊点赞了池萤发布的最新动态。 微博一下炸了。 要知道, 自从开通微博后, 顾渊除了转发过几 条与音乐剧巡演相关的微博外, 没有发过任何一条原创微博。 仿佛只是象征性地开了个社交账号，寡言少语，他 不发动态也不点赞，微博常年长草，一片荒芜。 哪怕上一次姜瑜经纪人出面发长文道歉, 顾渊也跟没看到一样，不声不响, 全然不予理会 。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对娱乐圈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的人，居然会点赞池萤发布的写 真动态。 舆论一时哗然，瞬间分为几派。 【顾老师这是手抖了还是什么？阴谋论一下不会 又是碰瓷吧！奇遇小镇这个节目真是绝了，才播几期就闹这么多幺蛾子！】 这是因为有姜瑜碰瓷的先 例在前, 一上来就怀疑池萤这边图谋不轨的。 【楼上大可不必[吃瓜][吃瓜][吃瓜]看奇遇小镇那几百个小时的素材，他 们俩关系好像还可以啊，顾渊不都帮池 萤怼姜瑜了吗？这次大概就是礼貌性点个赞而已，你们不要那么发散好不啦。】 这是哪边都不倒, 纯粹觉得点个赞完全不算事儿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疯狂尖叫！有姐妹还记得之前电影大赏阿萤和顾老师一起走红毯嘛！当时我不敢说[流泪][流泪][流泪]，但是现在我一定要大声说出来，这个cp我可以！我要嗑到昏迷不醒[爱心][爱心][爱心]】 这是...... 嗯嗯嗯嗯嗯？ 池萤不是没看见过把她和其他艺人组在一起嗑cp的评论, 但看见这一条，还是不由自主目光一滞。 等一下。 她和顾渊什么时候也有cp粉了？ 对上自家老板震惊的眼神，韩知意呵呵一笑：“你先 别急。” 这次的事说来挺巧合。 顾渊点赞完微博，出门去了市局，王晋忙着跟踪顾渊，哪里还能注意到网上正在发酵的舆论。 而池萤和韩知意都在回国的飞机上，没有信号，更不可能知道微博上发生 的一切。 一出机场就赶往市局，韩知意还是在市局门口才发现自家老板上了热搜。 和她的狗男人一起。 韩知意肺都要气炸了。 气归气，她不得不一边忍着怒火，一边腾出手去处理乱局。 顾渊和池萤两方都没有就这件事发声，热搜沸沸扬扬挂了大半天，除了#顾渊点赞池萤#这个话题外，还混进去了一些 一看就是有意抹黑池萤的话题，诸如#池萤碰瓷顾渊##池萤工作室买赞#一类的热搜。 点开来看，舆论倒是没有一边倒。 不是没有上蹿下跳试图把池萤和姜瑜混为一谈，指责她数据造假，买赞买到顾渊头上的评论。 但更多的人都在说，这两个人一看就扯不到一块儿，大家都知道顾渊有个清纯懵懂的白月光，池萤明显不是这个风格啊。 所以，她完全没有必要捆绑顾渊炒作。 不幸目睹过两次现场的韩知意：“......” 不管心里 怎么想，她还是找人先 撤掉了不利于池萤的热搜，正在思考用什么理由才能先把自家老板捞出来，然后就看到了一条全新的热搜爆料。 爆料的内容不是别的。 正是那条狭小弄堂里 ，顾渊伸出手，试图拥抱池萤的视频。 “你说什么？” 如果说池萤先前还能坐得住，听到韩知意这么说，就蓦然瞪起了眼，“那个视频......” 她想问问韩知意有没有想办法把热搜撤下去，然后就看见了自家助理谴责中带着大仇得报的眼神。 “那视频太火了。” 韩知意平静道。 她倒是想撤，可惜等她看完那个视频，发现自家老板又回头吃了窝边草之后。爆料视频的热搜就挂在了榜首，没过多久，标签就变成了【爆】. 池萤：“......” 有这么搞人心态的吗 ？ 怀着最后一丝侥幸，池萤看向韩知意，希望自家助理能告诉她，热搜的热度现在已经下去了。 毕竟今天是新年，大家应该多出去玩玩，就不要关注艺人私生 活了吧？ 韩知意微笑着点开热搜榜。 一夜过去，#池萤和顾渊分手#的热搜仍旧牢牢盘踞榜首。 坐在沙发上，池萤点开热搜，先 看了遍偷拍的视频，又看了看底下的评论，最后痛苦地捂住脸。 不是。 她和他 明明才在一起。 怎么就分手了呢？？？ 但这也不能怪广大的吃瓜群众。 那条视频的清晰度不算太高，大概是住在弄堂里 的住户用手机偷拍的。尽管如此，他 们俩个人就站在那一串风里 飘摇的灯泡下，光线虽然昏暗，也能清楚地看到正脸。 很快就有网友从口型解读出了顾渊当时说的那句话。 别丢下我，我跟你走。 池萤：“......” 好吧。 她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听上去确实挺像她甩了顾渊，然后他痛苦不堪伤心欲绝，不管不顾地跑来挽留她。 ......不对！ 池萤自己差点儿都被这逻辑给绕进去，把手从脸上放下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当然不可能把顾渊的私事说出去，只能看向韩知意，试图让自家助理理解自己的心情。 “谢谢。”韩知意皮笑肉不笑，“昨天他 助理说你把他 带回去我就知道了。” 谁分手了还把人领回家睡呢。 池萤：“......” 这话她没法儿反驳。 没有想到新年第一天就遇上了这么多的事，池萤难得发起愁来，琢磨到底该怎么澄清。 ——说她和顾渊没分手？ 可他们俩之前根本没确定关系。 ——说她和顾渊分手了？ 两个人新鲜出炉的情侣关系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韩知意其实没把这个热搜当回事儿，不然也不会 任由热搜挂了一夜加半个白天，才慢吞吞地来找池萤。 毕竟又不是什么负面新闻，甚至都可以完全不回应，任由吃瓜群众天马行空的想象。 但她没想到，池萤居然真的认真严肃思考起了这个问题。而且从表情看，似乎已经陷入了不小的纠结中。 恋爱真让人失智啊。 “你和你那狗男人商量一下？” 最后，韩知意指了指客厅，给池萤指了条明路。 于是池萤就去客厅找刚才被简单说了两句，然后直接打 发走的顾渊了。 其实她也知道澄清并不难，没有必要事事都和公众解释清楚。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发一份请大家不要过多关注艺人私生 活的声明。 但或许因为热搜的中心词汇是分手。 池萤怎么想怎么郁闷。 新年第一天，她和他 确定关系还不到二十四小时，难道就要在大众舆论下“被迫分手 ”嘛。 越想越无语，池萤心情复杂地走到客厅，却发现顾渊正对着手机笑。 不是那种嘲讽的冷笑，也不是怒极而笑。 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人很是开心的东西，他 看着手机屏幕，眉眼柔软，唇角微弯，在凛冽的冬日里笑得一脸温柔。 他 看得很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池萤：“......” 不是，这男人难道昨天晚上被烧傻了吗？ 这条热搜哪里好笑了啊。 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顾渊看见他 俩的分手热搜还在笑，她很怀疑他 到底在看什么，于是趁他 没注意，放轻脚步，贴着墙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顾渊确实没在看那条分手热搜。 因为他发现了比分手热搜有意思多的东西。 热门评论里，被顶到最上面的是一条指路【元婴cp】超话的评论。 很少使用微博，顾渊不懂什么是超话，什么是cp。他 只是奇怪，为什么在他和池萤相关的微博下会 有一个完全不相关的东西出现。 于是好奇地点进去。 然后发现了新世界。 【呜呜呜呜呜顾老师那句话杀到我了！顾老师平时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居然会说出这么卑微的话！这对求而不得的cp我先 嗑为敬！今天又是为绝美爱情流泪的一天！】 【我当初看申城电影大赏就觉得这对好嗑，结果说出来被一顿喷[再见][再见][再见]你们现在自己倒回去看看现场直播！顾渊扶池萤的那个镜头绝了！他 俩十指相扣的瞬间我在电脑前甜得快要昏过去！】 【说真的视频都出来了哪儿还有那么多指手画脚的啊？难道顾渊喜欢姜瑜那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你们就高兴了？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 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顾渊看了好一会 儿，才反应过来，这些 在超话里 拼命分析他 和池萤互动的，好像是什么......cp粉？ 顾渊上一次看到这个概念，还是在之前论坛里 那个楼主疯狂嗑沈淮安和池萤的帖子，力图证明沈淮安和池萤有多么相配。 但这一次，和沈淮安没有半分关系。 超话里 的cp粉从昨晚的视频、之前申城电影大赏的同台、《奇遇小镇》放出的近百小时素材包里 找出了所有能找到的互动，以各种角度来论证他 和池萤才是天造地设不容置疑的一对。 顾渊眨了眨眼，饶有兴致地往下翻。 根本没注意到一旁黑着脸的池萤。 就站在顾渊身边，池萤眼睁睁看着这个狗男人对她视若无睹，然后点赞了好几条夸他 俩如何相配简直是绝美cp的微博 ，接着理所当然的，直接关注了这个超话。 所以。 在她忧心分手热搜的时候，他 已经快乐地嗑起他俩求而不得的cp了。 第55章 顾渊饶有兴致地翻看着 他和池萤的cp超话 。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 他们两个之间居然会有这么多能被cp粉们拿出来详细分析的镜头。大到申城电影大赏上的并肩偕行，小到录制《奇遇小镇》时的同框画面。 哪怕他仅仅只是在池萤煲汤的时候顺手递了个盐罐，都会有人兴奋尖叫“啊啊啊啊啊啊这两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心 有灵犀！阿萤不开 口顾老师就知道他要什么！” 被郑山河放出来的《奇遇小镇》拍摄素材, 是cp粉们剪辑的主要对象。不过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里 面并没有他半夜抱着被子偷偷溜进池萤房间的画面。 眼下流传最广的, 是吃午饭的时候, 他当着 一桌人的面毫不客气帮池萤怼姜瑜的那一段。 【顾老师真护妻狂魔, 哈哈哈哈哈姜瑜的脸色也太精彩了！这波我站顾老师！】 【话 说回来上一次姜瑜碰瓷的时候顾渊回应就很直接！一点儿不拖泥带水！这种男人我爱了, 根本不给外头的小妖精留机会！】 【所 以说之前 流传的那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就是池萤咯？不过 看爆料视频这对要be吗？呜呜呜呜呜不要啊我觉得他们俩真的好嗑一定不要分手拜托了[流泪][流泪][流泪]】 顾渊看到最后一条评论, 才想起来微博上现在还挂着 他和池萤的分手热搜。 他退出超话 ，想看看大家都在说什么，额头上就被重重弹了一下。 “什么毛病啊你！” 池萤简直哭笑不得。 她都站这儿杵了好半天了，这狗男人怎么还跟没看见她一样。她真的很纳闷，嗑自己的cp有这么快乐吗？ 池萤那一下弹得不算太轻。 顾渊嘶了一声, 也不去揉有些泛红的额头，而是伸了手, 轻轻一揽，把池萤整个人圈在怀里 。 韩知意很有眼色，没跟过 来，客厅里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池萤还是不太自在, 抬手试图反抗，奈何力气远远不如他，只能被牢牢抱住。 干净的黑色碎发擦过她的额头，有些麻, 又有些痒。温热吐息喷上去，那点痒意便愈发明显。 “我之前 很羡慕沈淮安。” 抱着池萤，顾渊轻声说。 这是顾渊的真心 话 。 不是吃醋, 也不是嫉妒，他是真的很羡慕对方。 春风和煦，八面玲珑。沈淮安擅于谈吐，比他会说话，又长于世故，比他会做人。 更重 要的是，在他远在大洋彼岸，离开池萤生活的这几年，沈淮安却可以一直以师兄的身份陪伴在她身旁。 他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看她从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在桃花镇的时候从未缺席过一秒，却在后来不得不远走飞。 天知道顾渊之前 看见论坛里 ，那个沈淮安和池萤的cp贴时是什么心 情。 他凑在她耳边说话，嗓音低沉里 带着点儿生病的沙哑，呼吸烫得耳尖一片灼热。 池萤就有些没力气，只能软塌塌的趴在他怀里 ：“那现在呢？” 现在难道就不羡慕了？ 她可还没忘记之前 顾渊是怎么处处针对沈淮安的。 听她这么说，顾渊没有回答，只是低低笑了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 始，他慢慢变得爱笑了起来，那一点磁性的笑 声落在耳膜上，痒痒的，带得人骨头都忍不住发酥。 池萤半边身子直发软，却从顾渊的笑 意里听出了一点儿志在必得，甚至有点得意洋洋的骄矜。 “你给我正经点儿！”她忍不住还想弹他的额头，“微博上都说了，我们现在是分手状态！” 追她的可不止沈淮安一个，建议这个才被甩掉的男人好好表现，不要志得意满，给点甜头就尾巴翘到天上去。 方才，顾渊是没注意才让池萤弹了一记。眼下人就被他抱在怀里 ，她一伸手，他就毫不客气地直接抓住。 她的手被他握着。 掌心 亲密地贴在一起，毫无阻碍，几乎能感受到掌纹清晰的走向。有灼热的温度顺着掌纹流淌，慢慢的，随着血液流到正在一下一下用力搏动的心 脏里。 池萤脸红透了。 动都不敢动，她只能保持着 这个姿势，老老实实趴在顾渊胸口，听着他越来越快、逐渐急促的心 跳。 然后，就是韩知意咚咚咚跑过 来的脚步声。 “我服了！” 韩知意看着 这对狗男女，指着 手机，连骂都不想再骂，“这就是你们想的澄清办法？！” 微博上。 #池萤顾渊分手#的热搜终于掉了下来，榜一变成了#顾渊关注元婴cp超话 #. 池萤做梦也没有想到，刚才顾渊那一系列点赞关注的操作，用的都是他的大号。 不过 这也并不奇怪。 一个常年不上网冲浪，一年都不发一条微博的家伙，怎么可能会知道世界上还有微博小号这种东西。 是她疏忽了！ 刚才站在旁边看了半天居然一点儿没发现！！！ 于是，好不容易才热度稍减的微博再度爆炸。 除开#顾渊关注元婴cp超话 #这个热搜外，前 十的热搜榜上有好 几个相关话题，包括#顾渊点赞cp粉微博##顾渊承认恋情#，甚至还有一个热度不断上涨，#求池萤顾渊复合#的新话题。 毕竟娱乐圈里 ，正主下场带头嗑cp的实例几乎闻所未闻。 cp粉和路人都惊呆了。 【这是变相承认了嘛，所 以顾渊和池萤的恋情是真的咯？】 【我的天顾老师这么直接的？带头嗑cp可还行！这是不是史上第一个正主关注cp超话 的！】 【啊啊啊啊啊啊我被顾老师翻牌了！新年第一天真的过 年了！dbq我现在真的太激动了我嗑这么久第一次嗑到真cp！】 池萤：“......” 她看看一旁怒发冲冠的韩知意，再看看已经规规矩矩坐好，腰背挺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的顾渊。 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顾渊脸上难得露出一点局促尴尬的神情。 韩知意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不好张嘴分辨，只能看向池萤。 他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关注超话 也会被别人看见啊。 “就......”池萤又看了眼微博，目光在#求池萤顾渊复合#的话 题上扫过，只觉得伤眼，不由匆匆别开视线，“那就这样吧。” 既然现在所有人都默认了她和顾渊这段已经分手的恋情，加上他微博首页还有明晃晃的元婴cp超话 ，再怎么解释，都没办法解释清楚。 还不如将错就错。 索性认下他们这对......求而不得的虐恋cp. 韩知意不想说话 。 可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出来更好的操作，只能狠狠瞪了池萤一眼：“你们俩真是绝配！” 圈里 还找的出第二对这么傻的吗？ 对上韩知意杀气腾腾的眼神，池萤和顾渊无话 可说，只能纷纷低头做认错状。 最后，这件事以池萤亲自给顾渊科普了微博常识，又手把手帮他注册了一个专门上网冲浪的小号而告终。 不过 她看得极其清楚，这狗男人在拿到小号后，第一时间就去关注了cp超话 。 池萤：“......” 算了，横竖他就这么点儿爱好，还是随他去吧。 韩知意怒气冲冲的赶来，又怒气冲冲地离开 。 她离开 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为了热搜折腾了大半天，精疲力尽，池萤懒得动弹，又不想让顾渊这个病号带病做饭，于是点了一家口味清淡的外卖。 没想到外卖上门的速度超乎想象。 从她下单到门禁被按响，总共都没有五分钟。 然而当池萤打开 门，就明白为什么外卖送得这么快：“秋里 ？” 因为门外站着 的不是送餐小哥，而是脸色有些泛红的裴秋里 。 池萤怎么也想不 明白裴秋里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上门。 虽然他一声招呼没打，她却不好赶人，于是就让他进来了。 “你喝酒了？” 闻见裴秋里 身上有些明显的酒精味道，池萤又抬头，看了下他泛红的脸，不禁皱眉。 这孩子怎么大晚上喝完酒还跑她这儿来？ 同样注意到了裴秋里 的异常，还在翻看cp超话 的顾渊起身，把裴秋里 和池萤分隔开 ：“我在这儿，你去冲杯蜂蜜水。” 顾渊一边说着 ，一边不动声色地扶上了裴秋里 的手臂。 看似是在搀扶，但万一有什么过 激举动，他可以直接制住裴秋里 ，不让对方乱来。 不过 裴秋里 即使喝醉了也很安分。 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等 池萤把蜂蜜水拿来，又乖乖地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慢点慢点。” 喝得太快，裴秋里 下巴上都是水渍，池萤眼疾手快地抽出一张纸塞到他手里 ，“小心呛到了。” 裴秋里 道了声谢，伸手接过纸巾，然后就不说话了。 一声不吭，他只是低头扣着手，不解释为什么突然上门，也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 池萤坐在侧面的沙发上，眼看着 裴秋里 越扣越用力，几乎快要把手扣破，于是同顾渊对了个眼神。 “怎么了秋里 ？”她尽量放缓声音，温柔地问，“想家了？还是有谁欺负你了？” 这两句池萤其实都是随便问的。 裴秋里 的家就在申城，而随着《过 风》爆红，他的地位水涨船高，身边的人捧他都来不及，根本不会想着欺负他。 然而池萤没想到，她这么一问，裴秋里 原本还有些潮红的脸色一下白了。 不能用苍白形容，完全是那种毫无血色的惨白，他甚至突然哆嗦了起来，浑身禁不住发抖。 池萤心里 咯噔一声。 “秋里 ？”她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我和顾老师都在这儿，你别怕，有什么事情和我们说。” 裴秋里 嘴唇颤抖了两下。 他看了眼池萤，又看了眼顾渊，嗫嚅片刻，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沈导！”几近崩溃，他喊得撕心 裂肺，“沈导要我去陪酒！” 第56章 似乎已经将这件事积压在心里许久。 裴秋里喊出这一句之后, 接下来的表达就顺畅许多，但依然是扯着嗓子，近乎宣泄般大声嘶吼。 “他说我能有今天都是他给的！是他选我去做《过 风》男主！是他把我塞去《奇遇小镇》！是他把我捧红的！所以我要乖乖听 他的话！” 脸色惨白, 裴秋里声线都在发抖, 尚显稚气的面容充满了恐惧, “可我不想去！我一点儿都不想去！我不靠他, 我靠我自己不行吗！” 池萤惊呆了。 根本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事, 她愣了好一会儿, 才勉强能出声：“你......你说什么？” 沈淮安强迫裴秋里去陪酒？ 娱乐圈里那点事摆不上台面,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试图傍上靠山，用身体交换资源的艺人不在少数。 也有很多 导演和经纪人乐于做这份“顺水人情”，通过 各种手段明示暗示手里的艺人。 可是沈淮安？ 出身老牌艺术世家，沈淮安的名声在圈里非常好。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才华横溢, 年纪轻轻就拿下不少奖项，是新一代年轻导演里最出色的那几个。 况且他温润如玉的性格也是出了名的, 提到沈淮安，大部分人甚至会先 想到他待人接物滴水不漏的好脾气，然后才会提及他的作品。 平日里看上去仿佛谦谦君子，沈淮安似乎和那些阴暗勾当半点儿沾不上边。 顾渊坐在一旁, 眉头紧皱，显然也被这突如起来的一出惊到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伸手，想要拍拍裴秋里的肩, 却被一把抓住。 “我不是故意要让顾老师顶我位置！我就是怕！” 宛如惊弓之鸟，裴秋里手抖得极其厉害，整个人几乎要缩成一团, “我想给他说这些东西我不要了！我不想走红毯，不想拍电影，我不想红了还不行吗！他为什么还一直抓着我不放！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惊慌失措，他手劲格外的大。 顾渊一时间都没挣脱开，只能朝池萤使了个眼色：“我带他去里面换个衣服。” 池萤顾不上去分辨裴秋里所说的真假，只能点点头：“去吧。” 趁着顾渊带裴秋里去换衣服的时候，池萤把裴秋里的手机拿过来。 没有密码或者指纹锁，很顺利打开锁屏。 她飞快地翻了一下裴秋里的微信和通讯记录，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而沈淮安在微信上和裴秋里的聊天，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导演和男主的联络一样，礼貌中透着亲近，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但聊天记录的最后，沈淮安确实邀请了裴秋里，今天在某家公馆吃饭。 可除了这个邀请，再也没找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微信上，沈淮安言辞温和，语气婉转，和他在人前处事时没有半分区别。 池萤把所有能翻的东西都翻了一遍，最终没能找到一点儿证据。 这个时候，顾渊出来了。 他依旧皱着眉，脸色却比方才要和缓些：“他没事。” 说是带裴秋里去换衣服，然而顾渊自己在池萤这边都没有留多 少备用的衣服，只能随便找了几件。 然后趁着换衣服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 不幸中的万幸。 虽然裴秋里喝了不少酒，身上却 没有什么不该有的痕迹。这么一闹，酒气翻上来，他没再闹腾，晕头晕脑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只是在梦里还惊恐地呢喃：“不去......我不去......” 池萤站在门边。 看着裴秋里渐渐睡去，直到手被握住，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冰凉一片。 顾渊的手一向比她冷，即使昨天晚上在发烧，今天热度降下来，却也不该有这么高的温度。 可池萤的指尖冷得厉害，还有点儿发抖，直到被顾渊抓住，他温暖的掌心贴着她，十指相扣，这才勉强稍稍暖和起来。 “沈淮安......”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池萤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然后就沉默了。 她确实没有在裴秋里的手机里发现任何证据。 但以沈淮安的玲珑心思，如果他真的强迫裴秋里去陪酒，那肯定不会留下能够被人抓住的把柄。他是她的师兄，她很了解他行事滴水不漏的作风。 可看着裴秋里脸上的泪痕。 池萤不敢再说她了解沈淮安。 公寓里的中央空调二十四小时送着热风，即使外面正零星飘着雨，一片湿冷，室内也极其温暖，暖洋洋的。 池萤却还是一点一点冷起来，连骨缝都直往外冒寒气。 她微微发抖。 顾渊沉默着，伸出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他的动作轻而温柔，没有一点儿不耐烦，像是哄小孩一样耐心。拍了很长时间后，又轻轻抚着那对不停颤动的蝴蝶骨。 不知道过 了多 久。 池萤终于勉强被安抚下来。 “这件事暂时不要说出去。”紧紧抓着顾渊的手，她深吸一口气，“得先 弄清楚。” 倒不是池萤不相信裴秋里。 尽管眼下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相处这么久，裴秋里是那种简单到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类型。 她或许会被沈淮安所蒙蔽，却绝不会错看一个才进入娱乐圈，只有十七岁的孩子。 顾渊扫了眼躺在床上的裴秋里。 眸色微沉，他握紧池萤的手：“嗯。” 第二天，池萤就找到了和沈淮安当面对质的机会。 新年伊始。 各种时尚party和晚宴在年初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光是池萤自己就收到了许多邀请，加上顾渊那边的邀请函，足足有五十多 个。 想要全部参加绝对不可能。 池萤在邀请函里挑挑拣拣，最终确定了沈淮安将要出席的场合。 不是时尚party也不是影视沙龙，沈淮安会参加的，应当是由申城商圈牵头举办的慈善晚宴。 这种交际场合，各行各业的名流云集。不少艺人甚至会出高价，找人蹭入场名额，只为了能够在晚宴上有一席之地。 从而使尽浑身解数，努力博得某位资产深厚的大佬青睐。 池萤以前知道沈淮安常常参加这种晚宴，只当作他天生就是爱交际的性格，加上拍电影需要找赞助商和投资方， 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可现在她仔细想来。 只觉得浑身生寒。 慈善晚宴在某高级公馆举办，私密性极强，除了收到邀请函的宾客每人可携一位伴侣，剩下的人均无法入场。 池萤独自走入公馆。 顾渊也收到了慈善晚宴的邀请函，但担心裴秋里一个人待在公寓会出意外，她还是把他留在了家里，只让韩知意开车送她过来。 池萤来得比较早。 晚宴尚未正式开始，却已有打着温莎结的侍应生 举着放满酒水的托盘，在人群里穿行。 她拿过一杯香槟，借着浅啜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寻找着沈淮安的身影。 还没找到沈淮安，倒是有不少人前来和她打招呼。 与某时尚杂志主编碰过杯，又和某顶奢品牌在华夏的总监聊过 天，同 某位拿过双料影后的老演员谈过 最近流行的电影后，池萤终于看见了沈淮安。 他还是一贯温和有礼的模样。 视线一抬，看见她，唇边笑意盎然：“阿萤。” 想起昨天痛哭失声的裴秋里，池萤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只能用尽平生的演技点点头：“沈导。” “萤姐。” 站在沈淮安旁边，《过 风》男二和池萤打招呼。 他的长相虽然比不上裴秋里，放在娱乐圈里却也不怎么差。就是人看上去比较老实，没有那种世 俗的精明。 但池萤还是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 她隐约记得沈淮安当初私下里说过，这是由投资方塞进来的男二。所以今天，难道也是投资方安排他和沈淮安一起参加慈善晚宴吗？ 池萤心里几乎已经有了答案。 她不由多看那个男二一眼，然后示意沈淮安和她一起出去。 沈淮安倒是没拒绝，把手里的香槟塞给男二，就跟着池萤出了宴会厅。 两个人来到一条略显偏僻的副走廊。 四下无人，池萤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倒被沈淮安抢了先 。 “秋里找你告状了？” 面上带着笑，他的语气温和，提起裴秋里时甚至还用的是这样亲昵的称呼，仿佛关系很好，没有任何嫌隙。 听见那声秋里。 池萤眉心一跳。 公馆全面覆盖中央空调，走廊里也暖洋洋的，她却感觉有条冰冷粘腻的毒蛇沿着后背爬上来，嘶嘶吐着信子。 其实池萤没想到沈淮安会承认。 她不觉得他这样伶俐的人会留下什么把柄，但只要她问出来，通过 沈淮安的回应，她就能判断出来到底有没有这种事。 却没想到他直接说出了口。 “你......” 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往外涌，池萤强忍着那种反胃的感觉，“为什么？” 她曾经很尊重这个温文尔雅的师兄，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似乎很是惊奇，沈淮安看了池萤好几眼，然后就笑了。 “什么为什么。”即使现在，他依旧是平日春风和煦的 模样，“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虽然承认了强迫裴秋里去陪酒，沈淮安一句话不多 说。 但池萤明白他的意思。 娱乐圈里这样的事太多了，多 到大家说起来都不会觉得算什么新闻。大佬偏爱美人，艺人想要爆红，导演需要资金和人脉，多 么完美的利益输送链条。 可这种事情发生 得再多 ，也不代表这就是正常的。 尤其是在沈淮安强迫裴秋里的情况下。 “他只有十七岁！” 一想到昨晚裴秋里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池萤气得发抖，“他还那么小，你就想毁了他？” 闻言，沈淮安一哂。 “阿萤，你这话说得太重了。”他摊手，语气一如既往温和，“我选他来当男主，帮他上综艺节目，给他最好的剧本最好的资源，怎么会想毁了他呢？” 暖色灯光从头顶打下来，照亮沈淮安清逸俊秀的五官。 他明明看上去那么衣冠楚楚，池萤却只觉得恶心。 “好了。”她抬手，示意沈淮安闭嘴，“你不用说了。” 她不想再听到什么其他更加挑战三观的东西。 “秋里年纪小，不懂事也正常。” 但沈淮安还在往下说，似乎完全不当回事儿，“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回去该拍戏拍戏，该上综艺上综艺，安心工作就行。” 他说得平淡。 池萤却从里面听出来一点其他的味道。 “你在威胁我？” 她看向沈淮安。 沈淮安只是低头笑笑：“阿萤，合作那么多 年了，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这就是在拿他手上的资源威胁池萤的意思了。 毕竟《过 风》大爆，接下来肯定会参选电影节奖项的评选。但申报奖项的权利并不在演员本人手里，而是在剧组手中。 换句话说。 只要沈淮安不给池萤报名，那么无论她在《过 风》里的表现有多 突出，都不可能拿到单人奖项，甚至连提名也没有。 面对这种威胁，池萤只觉得荒谬。 沈淮安凭什么觉得用一个奖项就能钳制住她？ 既然他不想给她报名，那就不要报了，她根本不在乎。 “随便你。” 已经得到答案，池萤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还没走出几步，却又被叫住。 “阿萤。” 微微闭了下眼，沈淮安伸手揉了揉眉心，“我也有事想要问你。” 沈淮安回忆着昨天看见的热搜。 哪怕像是他这样不动声色，城府极深的人，在看见那一连串带着【爆】【热】后缀的话题后，都忍不住直接打翻了手里的茶杯。 她不喜欢他，他可以理 解。她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小孩跑来冲他发火，他也不会生 气。 但为什么是顾渊。 凭什么是顾渊？ 上一次，在池萤的公寓里看见对方，沈淮安面上不显，回去立刻 把顾渊的情况调查得清清楚楚。 那样一个人，除了会写几首歌，根本一点儿都不如他。至少他没到处乱跑害死自己的母亲，也不是小时候说不出话的哑巴！ 忍着心里那股气，沈淮安开口：“阿萤，我到底哪里不如顾渊？”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和顾渊在一起。 哒哒踩着高跟鞋，池萤已经走出了几步开外， 闻言，她脚步一顿，而后回头。 从方才起一直皱着眉，此刻，听见沈淮安这么问，池萤终于神色微动。 “沈淮安。” 唇角微弯，她喊了他的名字，而后露出一个冷笑，“你哪里都不如他。” 第57章 说完这一句, 池萤没有再理会面色骤然青白的沈淮安。 兀自转身，她头也不回 ，径直走向宴会厅的方向。 走廊里灯光如瀑, 照在纤细蝴蝶骨上, 脖颈展出一段矜持优美的线条。 池萤回到宴会厅。 她对这场慈善晚宴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今天会参加, 仅仅只是为了询问沈淮安。如今在晚宴开场前就已经得到答案, 接下来的时间, 想必会很无聊枯燥。 池萤盘算着在中场休息时找个借口溜掉。 然而, 当她这么想着，穿过人群走向自己的座位时，却感觉到了周围人似有若无的打量目光。 这就很奇怪了。 能受邀参加慈善晚宴的都是各行各业的名流，附带一些花大价钱挤进来的艺人。沉浮许久，大家都是个顶个的人精, 没理由突然像八卦记者一样，穷追不舍地看过来。 况且之前在宴会厅里也没有受到这样的瞩目。 池萤心里疑惑, 面上半分不显。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然后就是一顿。 她的座位旁边，已经坐了一个男人。 苍白指尖搭在香槟杯上, 琥珀色的酒液衬得骨节愈发修长明晰。出于职业习惯，他 并不喝酒，只是像敲击琴键一般，轻轻叩着杯壁, 敲出一段明快利落的节奏。 顾渊居然来了。 瞬间明白过来周围那些打量的视线从何而来，池萤顶着众人八卦的目光，一脸镇定地入坐。 末席上几个陪坐的小艺人开始交头接耳, 窃窃私语。 “热搜上不是说他 俩分手了吗？顾渊怎么今天还会来？” “大概是来追池萤的吧，他 不是还关注了他 俩的cp超话嘛......” “这到底是不是炒作啊，我觉得他 们看上去没有那么......” 兴奋过度，小艺人们言语渐渐没了界限，坐在一旁的经纪人轻咳一声，吓得她们瞬间噤声，乖乖坐好，不敢再胡乱说话。 池萤坐在宴会厅最前端的位置，自然听不见末席上的议论。 但 没有回 头，她也能感受到自身后投来的，一簇簇探询中带着八卦的兴奋视线。 “你干嘛过来？” 借着 喝香槟的动作，她稍稍侧头，极轻声地说，“不是让你在家陪秋里吗？” 裴秋里年纪小，性格又单纯。没经过什么事儿，昨天那一出把他 彻底吓坏了，早上起来还是一幅恍恍惚惚的模样。 这种情况，池萤自然不敢让裴秋里一个人待着，只能自己前来赴宴，留下顾渊在家陪他。 却没想到这男人居然直接跑来了。 顾渊还是不太习惯这样衣香鬓影的场合。 捏住香槟杯的指尖微微收紧，沉默半晌，他 道：“王晋在。” 顾渊不放心池萤一个人参加慈善晚宴。 沈淮安当然没什么可能突然犯病，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池萤不利，但 既然能做出那样恶心的事，没有任何底线，也难保不会出现狗急跳墙的情况。 他 还是守在她身边比较安心。 说完这一句，顾渊没有再开口，也没有看向池萤，只是伸手松了松领结，然后一脸冷淡地看向台上。 主持人致完开幕词，已经有工作人员带着白手套，将慈善晚宴的第一件拍卖物品缓缓推出。 顾渊专心致志地盯着拍卖品和拍卖师，池萤被晾在一旁，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男人还沉浸在分手追妻的人设里无法自拔。 你醒一醒啊！ 要不是顾忌这是公众场合，她真想抓住他的衣领拼命摇晃。 这种时冷时热的态度怎么可能把人追到手！这世界上的姑娘们又不是傻瓜！ 但 很快，想起曾经的小排骨事件，池萤只能心虚地喝了一口香槟，若无其事地看向展台。 那是他太狗，不是她太傻。 绝对不是。 由申城商圈牵头举办，本次慈善晚会的曝光度虽然没有时尚杂志主办的同级别晚宴高，拍卖品却是实打实的，一件比一件珍贵有价值。 即使池萤平时买衣服买首饰毫不心疼，听见那些拍卖品的最终成交额，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在场有钱的大佬的确很多。 难怪那些小艺人挤破头也要来参加晚宴。 这么想着，池萤又想起沈淮安，还有他 今天带在身边的《过风》男二。 目光冷了些，她神情稍沉，继续看着台上的拍卖。 有人注意到池萤不怎么好看的表情，又打量了一下她身侧同样沉着脸的顾渊，不由和同伴感叹，热搜上的分手传闻果然所言非虚。 有顾渊坐在旁边，尽管两个人没怎么交谈，池萤也不再觉得无聊枯燥。 时间很快过去，拍卖品逐一被拍走，只剩下了最后一件压轴之作。 屏幕上放出一枚极其精致的玫瑰胸针。 主石是一枚颜色极正、分量十足的深红色宝石。围绕着主石，数百颗剔透的钻石拼出花瓣的造型，璀璨而晶莹，灯光一照，在所有人惊叹的视线中熠熠生辉。 连池萤都免不了感叹一句：“真漂亮。” 不知道是哪个大佬的私藏，想来应该很有来历。 拍卖师开始 介绍拍卖品，果不其然，这枚胸针曾经的主人是外国某位极其有名的皇室成员，几经辗转，最后来到了现在的主人手中。 只可惜现在这位主人是位年届七十 的商界巨擘，无妻无女。坦言胸针放在手里不能示人，难免委屈了设计师的心血。于是趁着这次晚宴，在做慈善的同时等有缘人带回 家。 介绍完毕，今晚宴会的最后一次拍卖开始。 池萤向来喜欢这种精致昂贵的首饰，即使知道今天名流云集，估计自己也拍不到，还是兴冲冲地准备举牌，享受一下竞价的乐趣。 但 她还没来得及举牌，沈淮安坐在另一端，从容出声：“两百万。” 直接在起拍价的价格上加了一百万。 池萤一下不想举牌了。 她不知道沈淮安这是出于什么心思 ，想要拍下胸针来讨好，或者是知道她喜欢这种首饰，故意举牌膈应人。 无论是哪种原因，一想到沈淮安的所作所为，池萤就浑身不舒服。 虽然还是很喜欢这枚玫瑰胸针，她却已经没了竞价的念头，于是把手牌放在一边。 沈淮安微微一笑。 他 知道池萤肯定喜欢这枚胸针，也很清楚，一旦他举牌，她肯定不会再竞价。 这算是他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她难道以为，除了《过风》的电影节评奖之外 ，他 干涉不了更多的东西？ 一想到池萤那句“你哪里都不如他 。”，沈淮安就被气得心口疼。 他 第一次觉得她真是不可理喻，明明他是年纪轻轻就拿下许多奖项的青年导演，以后的事业只会愈发顺风顺水，蒸蒸日上。 池萤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短短几秒的时间里，沈淮安脑海里转过无数念头，甚至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裴秋里。 他 面上还含着笑，就听见一道清冷的男声。 声音算不上太大，但 清冽入耳，一开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免不了被吸引过去。 “五百万。” 坐在第一排，顾渊一脸淡漠地举牌，然后报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池萤瞬间被惊到了。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他 。 这个男人是不是疯了！有这么竞价的嘛！ 虽然说这枚胸针的实际价值肯定远远不止两百万，用料和历史双重加码，拍出五百万以上的价格也很正常。但 像顾渊这样一上来就直接起跳的，实在是太......太不给人面子了。 沈淮安坐在座位上，平日春风和煦的表情难得有一丝僵硬。 顾渊......根本不讲道理。 虽说这次慈善晚宴没有竞拍时必须逐级加价的硬性规定，但 出于礼貌，一般没人会这样大跳跃的报价。否则会显得极其不把前一位竞拍者放在眼里。 可顾渊就是没有把 沈淮安放在眼中。 报出五百万的竞价后，接下来的竞拍，他 好像突然明白了原来竞价还有潜规则，一直以十 万为一级渐次加价，十 分讲究规矩。 “哇......顾老师是不是和沈导有什么矛盾啊？” 末席上，小艺人们再次嘀咕起来，“看上去好像是在故意打沈导的脸。” “也不是吧，应该就是想给池萤拍个东西？十 万十 万的加多慢，这胸针一看就很贵。” “好羡慕啊......谁给我拍个十几万的胸针我都很开心了......” 经纪人不得不再次咳嗽一声，制止她们越来越过分的言论。 沈淮安的位置同样很靠前，他 听不见小艺人们的议论，却能感受到从身后投来的，各种暗含情绪的打量目光。 面上神情不变，他 没有再竞价，只是微微握紧了手。 一旁，《过风》男二不由瑟缩了一下。 在场的宾客个个都是人精，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举牌争相出价。 最后，这枚压轴的玫瑰胸针以八百万的拍卖额被顾渊拍下。 慈善晚宴圆满结束。 晚宴结束后，依例还有after party. 换做往常，池萤还有心思 应酬一二。但 在顾渊眼睛都不眨地拍下玫瑰胸针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太好，只想赶快离开晚宴现场。 这狗男人实在太败家了。 她现在相信郑山河之前所说的，按顾渊这么个花钱法，迟早得把家底全败光。 顾渊倒是极其镇定，甚至还有心思 问她：“你不喜欢？” 池萤：“......喜欢。” 没有女孩子能拒绝璀璨夺目的珠宝。 看着池萤一脸纠结的表情，顾渊低眸，掩去眼里那点藏不住的笑意。 适时，有工作人员前来邀请他去签署拍卖协议，并沟通支付款项和拿到胸针的时间。 于是顾渊起身，跟着工作人员离开。 池萤在宴会厅里等他 回 来。 在办公室里签好拍卖协议，顾渊拒绝了工作人员送他 回 宴会厅，独自走在走廊里。 大部分宾客选择留下来参加after party，离开的人并不多，尽管如此，走廊里还是有不少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聊天。 话题中心自然是今晚的慈善晚宴。 “沈导你又没女朋友，没拍到就没拍到了。” 站在沈淮安旁边的男人留着络腮胡，不知道是在安慰沈淮安，还是故意捅他 肺管子，“等你以后有女朋友再拍也不迟啊。” “就是就是。”一旁的人笑着搭腔，“人家顾老师这是给池萤赔罪呢，我们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沈淮安平日里处事向来滴水不透。 但 今天，先 是被池萤直接当面甩了句狠话，又借着被顾渊在晚宴上打脸，养气功夫再好，他 此刻也有些沉不住气。 “阿萤不一定能看得上。” 说这种话的时候，沈淮安面上还带着笑，“她那里别人送的好东西可不少，不缺这一件首饰。” 闻言，络腮胡和方才搭腔的人都没接话。 沈淮安语气温和，话乍一听仿佛也没什么毛病，只是开个玩笑。但 仔细一想，内里的含义却格外的深。 什么叫做别人送的好东西可不少？ 明眼人都知道，顾渊拍下这枚胸针，是为了哄池萤，否则也不会直接拍出八百万的昂贵价格。除了已经确定关系的男女朋友，有谁舍得随手一送就是这么贵重的礼物？ 沈淮安几乎是在明着说池萤有金主了。 这种泼脏水的话没人敢接，空气微妙的静了一瞬。最后，还是《过风》男二结结巴巴开口，想要换个话题。 心里有气，沈淮安正想冷笑，就听见周围人突然发出了惊叫。 “砰！”和惊叫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重重的撞击。 顾渊对着沈淮安的脸，毫不客气地直接来了一拳。 第58章 没有半分 犹豫, 那一拳力道极重。 沈淮安脑袋顿时嗡的一声，眼前随之一黑。 几 秒钟短暂的失去意识后，半边脸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迅速滚烫起来,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 满手都是血。 看见他手上鲜红的一大片, 围观宾客的尖叫声再次拔高一个度, 纷纷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 沈淮安被打得眼前直发花, 踉跄了好几步, 直到整个人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这才勉强站稳。 他抬头，用模糊的视线努力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看清打自己的是谁，怒火便愈发旺盛。 顾不上继续伪装成平时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 沈淮安抹了把嘴角的血迹，挽起袖子低吼一声, 径直朝顾渊冲过去。 比起衣冠不整、满脸狼狈的沈淮安，顾渊要 从容淡定的多。 面无表情，他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根本连躲都不躲。任由沈淮安红着眼冲过来, 等人到了面前，这才微微后撤一步，然后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 直接把沈淮安的脑袋往墙上磕。 在外人和媒体面前，顾渊一贯是淡漠平静的形象, 哪怕方才拍卖时毫无顾忌的打脸，也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高高在上。 然而此刻，褪去方才举牌竞价时的优雅矜持, 在宾客们一波高出一波的尖叫声里，他冷着脸，一下又 一下重重施力。 公馆走廊的地板墙面都铺着从国外运回的大理石。 没磕几 下，雪白墙面就沾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沈淮安一开始还有反抗的心思，但被按着狠狠来了几 下，视线血红一片，就再也不愿继续争执，只想赶快从顾渊手里 逃出去。 太可怕了。 毫无顾忌，对方像是要把他生生打死一般。 “别！” 鲜血沿着额头不断往下淌，沈淮安一边求饶，一边用手挡住脸，试图遮住自己，“是我错了！顾老师别打了！” 他滑跪得非常快。 全然看不出方才在宾客面前，给池萤泼脏水时的趾高气昂。 闻言，顾渊冷冷一笑。 方才和沈淮安攀谈的络腮胡离两人最近，他人高马大，本想找个机会上去劝架。都已经迈出去了一步，却在看见这个笑容之后，不自觉地缩了回来。 走廊里光线明亮。 暖色灯光自头顶打下，面容冷峻的男人神情却没有半分 暖意。唇角微微弯起，像是一把才出鞘的利刃，泛着幽微冷淡的锐利光泽。 听到沈淮安的求饶，顾渊倒是没有继续动手，却也没松开对方的领口。 单手钳住沈淮安，他面无表情：“道歉。” 衣领被揪住，沈淮安脸颊和头一阵一阵的疼。以往的诸多算计和心眼在此刻都飞去了天外，只能拼命道歉：“顾老师对不起！是我喝多了酒说胡话！是我错了！” 满头满脸都是血，他连连求饶，哪里还看得出平日春风和煦的大导演模样。 简直像一条狼狈不堪的丧家犬。 沈淮安再三道歉后，顾渊才松开手。 手上还沾着对方的血，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他皱着眉，掏出手帕，将指尖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把手帕随手一团。 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池萤没有想到，新年过后的第二天，她居然是在派出所过的。 她在宴会厅里面，并不知道外面走廊的动静，待到宴会厅里的宾客都往外走，这才知道外头出了事。 却没有想到一出去，就看见了被打到满脸是血的沈淮安。 还有站在一旁，冷静从容，八风不动的顾渊。 神情自若，男人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着手，光看表情，根本看不出来是他动的手——当然，要 是手帕上没有血迹，看起来就更无辜了。 宾客们虽然不敢上前拉架，但已经通知了公馆的安保人员，安保人员又 报了警。 到底是见血的大场面，尽管沈淮安一再坚持自己没事，警察还是把他和顾渊一并带回派出所。 池萤自然要跟着去。 好在顾渊很有分 寸，虽然沈淮安满头满脸都是血的模样看起来恐怖，但都是无关紧要 的皮肉伤——很疼，很恐怖，却远远达不到足够立案的标准。 加上沈淮安理亏，根本不敢再生事，只说他们在晚宴上喝醉了酒，一时失手打闹失了分 寸。 警察看看一点儿酒气都没有的顾渊：“......” 但多一事不如少 一事，既然当事人不追究，他们也不好过多插手。 于是只分别询问了几 句，就结束了这次莫名其妙的斗殴事件。 沈淮安急着去医院包 扎伤口，从里面出来，看见等候在大厅的池萤，脸色就是一僵。 他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要说点什么。 池萤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慈善晚宴结束得晚，夜已深，派出所大厅里除了值班驻守的民警，再没有其他无关人员。 但她就好像没看见沈淮安一样，只袅袅婷婷地起身，看向随后出来的民警。 “我们能在这里先呆一会儿吗？” 池萤问。 王晋在公寓守着裴秋里，韩知意在公馆那边处理这次的突发事件，确保监控视频不会流露出去，生出什么不该有的风波。 所以一时半会儿，他们俩都没办法过来接人。 民警态度很客气：“没问题。” 并非刑事案件，方才是在调解室里进行的讯问，于是他把池萤领到调解室。 沈淮安已经离开，调解室里只剩下顾渊一个人。 在公馆还是一幅气定神闲的模样，顾渊揍完人之后甚至还能慢条斯理、全然不当一回事儿的擦手。哪怕刚才接受警察询问，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然而此刻，看见池萤进来，他很不自然地别过头。 为了掩饰这几 分 不自在，还极其刻意地轻轻咳嗽一声。 池萤就被气笑了。 “你怕什么？”她走过去，直接坐在他身旁，“刚才动手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嘛。” 这男人之前还好意思说她凶？ 从眼下的情况看，他们两个里面，明明他才是货真价实、最凶的那一个。 至少她可从来没把人打出血过。 池萤这么一说，顾渊脸上的表情就更不自然了，但他也没有反驳，只是皱着眉，稍稍偏了下头。 “他活该。” 最后，顾渊冷冷道。 他当然知道那是公共场合，不该贸然随便动手。但正是因为那是公共场合，沈淮安的话才显得愈发别有用心、万分 恶毒。 从姜瑜碰瓷池萤开始，顾渊就学着一点一点分析娱乐圈里的明争暗斗。沈淮安的言论万一流传出去，到时候最终受影响的还是池萤。 所以他必须动手。 一是为了教训沈淮安，二 是为了堵住旁边那些人的嘴。 想到沈淮安的话，顾渊的神情再度冷下来。 坐在一旁，池萤就看着他眉峰紧皱，手下意识微微攥起，仿佛还想把沈淮安抓过来重新揍一顿。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池萤心里这么想，就直接问了出来：“你以前也是这么揍那群坏小子的？” 她还没忘记那群曾经开玩笑开过头，第二天却集体噤声的顽皮男生。 池萤话音刚落，顾渊面色就是一滞。 神情比方才她进来时还要 僵硬，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扭头看她：“你知道？” 顾渊总觉得自己藏得很好。 池萤哭笑不得。 “我又 不傻。”她无奈道，“你把他们打得全都一瘸一拐，快走不了路了。” 顾渊：“......” 不知 道该说什么，他眨了下眼，迅速低头。 男人规规矩矩低着头，背后，调解室挂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横幅，池萤多看了两眼，不由失笑。 “以后别和那种人计较。”想到沈淮安，她嘴角笑意敛了些，故意严肃道，“下次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池萤当然不心疼被揍到鼻青脸肿的沈淮安，只是怕顾渊总会为她而 失去分 寸。 然后做出不理智的事。 表情认真，池萤严肃起来也挺像模像样。 她正等着顾渊回答她，却看见他动了动手，轻轻嘶了一声，仿佛很疼的样子。 “怎么了？” 当即警觉起来，池萤立马去看他的手。 和沈淮安相比，顾渊当然算得上毫发无损。 但到底第一拳打得很用力，又 正好落在骨头上。不可避免的，他的手还是被擦出了一些细小的伤口。 指节苍白，即使只是轻微的擦伤，看上去也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红。 “我去拿药！” 于是池萤一下蹦起来。 就像演员最在乎自己的脸一样，他们搞音乐剧这行的，首先最看重嗓子。而 像顾渊这样兼职作曲的，又 格外在意手。 要 是手受了伤，可就没法再弹琴了。 池萤问值班民警借了酒精和棉签，回到调解室，让顾渊把手伸出到面前。 自觉动作很轻，可她刚用棉签沾了酒精，轻轻擦过，就听见他的吸气声。 “疼吗？” 池萤也不自觉跟着抽气，“没事，我轻一点。” 生怕弄疼顾渊，这一次，她轻之又 轻，几 乎没用任何力气。但他还是拧了眉，甚至把手往后躲了一下。 池萤就有点无措。 “你是不是伤到骨头了？”不敢再碰，她举着棉签，仔细观察着他的手，“不然我们去医院看一下吧？” 生怕顾渊真的伤到骨头，池萤顿时紧张起来，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然后，就听到了他没忍住的低沉笑声。 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好啊！这狗男人在骗她！ 气得不行，池萤咬着牙，伸手想要拍顾渊。然而还没拍到，就被他直接揽住了。 把池萤整个人抱在怀里，顾渊搂着她的腰，然后把头深深埋在她肩上：“真的疼。” 嗓音略显沙哑，一边说着，他一边轻轻蹭了蹭她的脖颈。 碎发细细密密地自颈间擦过，带来微微的痒意。池萤不由愣了一下，接着，脸蓦然滚烫起来。 他这是......在和她撒娇吗？ 第59章 池萤做梦都不会想到, 有一 天，顾渊居然能和撒娇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可眼下，他紧紧抱着她, 一 幅不愿撒手的模样。脑袋搁在她肩头, 温热呼吸有节奏地拂过脖颈, 被碎发扫得微痒的肌肤很快随之一 同发烫。 或许是才退烧 没多久的缘故。 他的声音有些哑, 却一如既往的好听。尾音微微拖长, 像是带了小勾子, 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好像真的很疼很委屈。 池萤几乎下意识就伸手回抱住了顾渊, 一 边轻轻拍着他瘦削的肩，一 边安慰：“没事没事，上了药就不疼了啊。” 一 时没反应过来，她拍了好一会儿，这才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之前在珠溪镇, 手臂被划那么大一道口子，上药的时候顾渊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 怎么这次只是一点儿擦伤, 涂个酒精他就开始喊疼了？ 池萤的动作不免停顿一秒。 于是，趴在她肩头的顾渊没忍住，再度低低笑出了声。 笑声低沉，磁性, 带着几分诡计得逞的得意。 这这这这狗男人！ 池萤目瞪口呆，禁不住去捶顾渊：“你跟谁学的！能不能学点儿好啊！” 这才短短几天时间，怎么她一个不注意，他就莫名其妙无师自通的学坏了！ 她身边从来没有过这么不靠谱的人！ 池萤一连捶了好几下 , 顾渊也不躲，只是搂着她的腰。等她捶够了，这才缓缓松开, 然后把手伸到她面前。 “现在不疼了。” 他声音很轻。 明明没有在撒娇，但顾渊伸着手，唇角微弯，向来深沉的黑眸里狭着一 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池萤的心脏就不可避免的重重跳了一 下 。 完了完了完了！ 这狗男人为什么突然这么会！ 池萤红着脸，深呼吸了好几下 ，提醒自己一 定不能再被美色迷惑。又狠狠瞪了顾渊一 眼，让他不要继续捣乱，这才低头重新上药。 好在只是一些普通的擦伤，虽然看上去比较可怕，但很快就消毒处理完毕。 池萤起身，去把剩下的酒精和棉球还给值班民警。 这么一 折腾，她早忘了先前叮嘱顾渊别搭理沈淮安的事。 顾渊独自坐在调解室里。 酒精渗入伤口，带来一点微微的刺痛感。然而听着走廊里熟悉的哒哒高跟鞋声，他微微抿唇，眼底的笑意愈发深邃。 这么多年过去。 他的小鱼还是和小时候一 样天真好哄。 两个小时后，韩知意处理完公馆那边的监控，才来接他们两个。 “沈淮安那边好像也在打点。”临走时，她对池萤说，“他肯定不想这件事闹太大。” 毕竟明面上，他们还是师兄妹以及多年的合作伙伴。如果突然间撕破脸，即使没什么确凿的证据，沈淮安也讨不到什么好。 从池萤那里听过沈淮安的所作所为，韩知意语气里不免带上一 点儿轻蔑，却还是提醒她：“不过我看你们俩算是彻底闹翻了，小心他再给你使绊子。” 池萤一点儿不意外：“放心，他绝对会的。” 从今晚的慈善晚 宴，已经能看出来沈淮安睚眦必报的性格。 即使今天一时没占到上风，事后，他肯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报复回来。 对此早已有心理准备，池萤只是觉得有些荒谬。 比起她这个专业演员，沈淮安才是一等一 的演技高明，不然不能披着谦谦君子的皮，私下 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今，撕下 那层温润如玉春风和煦的面具，他要是不报复，池萤才会奇怪。 果不其然。 第二天，池萤就收到了一 份“大礼”。 《过风》爆红后，池萤作为隐形女主，声名再度暴涨。各种综艺节目和剧本邀约纷至沓来。 然而一 大早，她才睡醒，就看到了韩知意转发过来的，好几个剧本取消邀约的通知。 微信上，也有几个导演给她发了消息。 言辞真挚，话说得一 个比一 个漂亮，语气亲热地仿佛她是自家姐妹，但中心思想只有一 个。 ——对不起，这剧你演不了了。 “看出什么了吗？” 池萤的心情一 点儿不受影响，吃着早饭，甚至还有兴趣把手机往顾渊眼前晃。 顾渊认认真真看了一 会儿，然后皱眉：“嗯。” 他看出来了，这些发消息的导演都有一 个共同点，他们全部都是申城影视圈里的人。 华夏影视圈大致分为南北两派，北面以燕城为主导，南面则是申城作中心。大量的影视资本都集中在这两座城市发散开的人际圈子里，圈内的人彼此交换资源，相互扶持发展。 这些都是顾渊恶补过娱乐圈知识后知道的。 “他也就会搞这点儿不入流的小把戏了。” 根本看不上沈淮安的所作所为，收回手机，池萤嗤笑一 声，“我还以为他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虽说比起昨天用奖项威胁，今天这种手段确实要高明一些。 毕竟奖项只有一 个，申城影视圈里的导演可不止一位。 但就像池萤根本不在乎沈淮安究竟给不给她报名，同样，她也不在意是否能和这些导演合作。 沈淮安难道真的以为，凭借这么几个导演就能限制住她？ 池萤只觉得可笑。 她想告诉沈淮安，她的眼界没那么小，她的实力也没那么差。世 界上有那么多好导演，那么多优秀剧本，她真的不在意这一 个小圈子里的得失。 何 况这几个导演加起来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 角，对她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 将这些不入流的手段通通看作小打小闹，池萤悠哉游哉地继续吃饭，过了一 会儿，却又微微皱眉。 她放下碗，起身去敲裴秋里的房门。 不太放心裴秋里的状态，她让他这两天都住在这边。 在公寓住了 两晚，裴秋里的状态比之前要好得多，池萤敲门的时候，他正在收拾床铺。 “你今天不住这儿？” 门一开，池萤看着被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床，不由眉头蹙得更深。 “嗯！” 不再像那一晚撕心裂肺的大哭，裴秋里恢复成 以往笑容灿烂的模样，“我得回家学习，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眉眼弯弯，他笑得开心。 池萤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被堵了一 下 ，然后迅速明白过来。 她本来想问裴秋里有没有收到这几个导演的微信，从眼下的情况看，大概他们也给他发了消息。 “没事的，萤姐。”仿佛知道池萤在想什么，裴秋里把床单掸平，没有一 丝皱纹，“我想好了，以后我不演戏了，好好学习，考个大学。他们再怎么威胁我也没用。” 裴秋里语气轻松。 池萤就是一怔。 “你不演戏了？”她下意识重复一 遍，又立马反驳，“可是......” 从以往的相处来看，裴秋里明明很喜欢演员这个职业。有的时候甚至深夜两三点给她发微信，询问一些表演时的技巧经验。 池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秋里打断了。 “我喜欢演戏。”低下头，他轻声说，“可是我不想演了。” 那一日，裴秋里到了公馆，才发觉沈淮安叫他来做什 么。 尽管对方曾经在言语上各种暗示过，他还天真的抱有一 丝幻想，直到看进了包厢，见那些人挤眉弄眼的笑容，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 不幸中的万幸，虽然被灌了很多酒，他最 后还是找到机会跑了出来。 然而，裴秋里离开了公馆，却还是会回忆起那些导演和投资人打量他时下.流不堪的目光。 裴秋里不明白。 他只是想好好的演戏，认真的接剧本，做一 个受大家喜爱的好演员。 难道是因为他想要的太多，所以才会有这种结果吗？ “不过以后我还是会去看萤姐演的戏！” 裴秋里抬头，眼眶有些发红，语气却一如既往轻快，“萤姐要记得我也有给你贡献票房哦！” 池萤看着他隐隐泛红的眼眶，和唇边灿烂纯粹的笑容，心里不由一阵一阵的发酸。 收拾好房间，裴秋里不要池萤和顾渊送，告别之后，自己打车回家了。 池萤脸上的笑意在关门之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彻底没了吃早饭的心思，她坐在餐桌旁，用叉子一 下 一 下 重重戳着餐盘。 力度很大，餐盘被戳得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裂开。 坐在池萤身侧，顾渊看着她使劲戳餐盘，微微皱眉，最 后终于寻到一个空档，把餐盘从她面前移开，免得待会儿弄伤自己。 没了发泄的东西，池萤把叉子往桌上一 扔 。金属餐叉撞击大理石桌面，发出一声脆响。 没有想到裴秋里会因为这件事而选择退出娱乐圈，她气得不行：“太过分了！” 裴秋里好好的一 个孩子，明明那么有天赋，现在却被折腾到彻底心灰意冷。 光是想起他红了眼眶还要硬撑着说没事的样子，池萤就恨不得亲手去揍沈淮安。 但她自己也很清楚，这都是一时的气话，就算沈淮安再挨上一 顿打，也不会有任何积极的效果。 他那么精明谨慎的一 个人，行事不留任何把柄。即使已经知道了他威胁演员陪酒的事，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证据，也没有那么容易。 池萤越想越气馁。 顾渊坐在一旁，看着她整个人瞬间蔫了下 来，低着头，肩膀塌着，眼睫随着呼吸一颤一颤。 半点儿没有先前嘲讽沈淮安时的悠哉游哉。 顾渊的神色在之前看见那些导演的消息时就有些冷，如今，更像是覆了一 层久久不融的冰雪，满面凛冽萧索的寒意。 但他的动作却很温柔，伸出手，一 下 又一 下 轻轻拍着池萤的背，极其耐心地哄她。 被哄了好一会儿，池萤心情勉强恢复一 点：“好了，我没事。” 真正可怜的是那些被沈淮安强迫陪酒的演员。 裴秋里不会是第一 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就像他和沈淮安撕破了脸，昨天的慈善晚宴，她就看见《过风》男二被带在身边一样。 或许那些演员也不觉得自己可怜，毕竟，这样的事情在娱乐圈再普遍不过。他们甚至会为了得到这种机会，相互争斗乃至大打出手。 相较之下 。 她和裴秋里反而像是不正常的。 闻言，顾渊没有说话。 他只是稍稍垂下 眼，遮住眸中那点冷意，然后伸手握住池萤的手。 沈淮安在家养了大半个月的伤。 打点得当，那一日在晚宴上的争斗没有被媒体报道。除了当时听见他说话的几个人之外 ，剩下的宾客只当作他和顾渊是一时酒醉起了口角，这才打了起来。 太荒谬了。 沈淮安完全搞不懂池萤和顾渊这两个人脑子里在想些什 么。 一 个为了只合作过一 次的演员就能跑来质问他，另一个不顾忌这是公共场合就敢直接动手，沈淮安又惊又怒，真心实意觉得他们全部有毛病。 明明都是娱乐圈里的人。 难道不知道什 么叫爱惜羽毛吗？ “沈导。” 他还在生气，《过风》男二敲门进来，“马上该入场了。” 虽然是个演员，男二却像助理一 样，先是传了话，又给沈淮安端茶倒水。然后就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等着他吩咐。 “我知道了 。” 被这么殷勤的伺候着，沈淮安心里的郁结消了些，起身满意地拍拍对方的肩，“行了，那咱们走吧。” 离开休息室，沈淮安立刻露出一贯温和的笑意，心里却在想其他的事。 真是可笑。 他瞥了眼落后半步，亦步亦趋的男二。再想起那天裴秋里抵死不从的模样，只觉得对方实在是不识相。 每年的好剧本好导演好资源就那么些，入行的艺人却一个比一 个多，他凭什么要把这些东西给一 个毫无价值的人？ 《过风》男二虽然演技不如裴秋里，长相也稍逊三分。但他听话乖巧又懂事，这就够了。 沈淮安收回视线。 顶着万年不变的笑容入场。 新春在即，这是春节前最 后一个影视沙龙。到场的都是申城圈子里知名的导演和制片，同时也少不了各家媒体。 他脸上的伤还有痕迹，但掩盖在厚厚的妆容之下 ，倒也看不太出来。 今年《过风》大爆，沈淮安发言的次序就被提到了前面，在主持人致完开幕词后，他在掌声中缓缓走上台。 今天演讲的内容并不复杂，只是解析《过风》的人物和立意。 虽然今天重点介绍的两个角色在私下 都已经撕破了脸，沈淮安面上半分不显，微微点头致意后，便按下 手中的翻页笔。 背对着屏幕，他看不见正在播放的内容。 然而站在台上。 沈淮安看见了台下众人瞬间精彩纷呈的神色。 第60章 说是精彩纷呈, 是因为他们的表情各异。 坐在末席，资历浅、沉不住气的年轻导演瞬间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下意识扭头看向身边的同伴, 一脸不可思议的震惊模样。 坐在前排, 经历过无数风浪、沉着 冷静的老制片人则微微眯起了眼, 端详两秒屏幕, 便直接皱起了眉头。 而反应最大的无异于受邀前来参加影视沙龙的媒体。 他们只短暂地愣了一秒, 接着, 一个个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像是在野外觅食的猎豹嗅见新鲜的血迹，当 即举起照相机，对着屏幕一顿劈里啪啦猛拍。 不算太大的会议厅里，快门声不断作响，闪光灯此起彼伏, 简直要闪瞎人的眼。 沈淮安站在台上，不免眨了两下眼, 心里觉得 有些好笑。 这是他第一次在影视沙龙上作为首位发言，准备自然格外精心。 这次的PPT首页选用了一张从未曝光过的新概念海报，设计理念在全球都算得 上出彩，连他自己当 初看到的时候都被震撼到, 不怪这些媒体和导演们这么激动。 不过如此。 沈淮安不屑地想。 像他这样有才 华有水准的导演才 该是这种场合的焦点，那些不思进 取的老家伙和智商平平的新人，根本不配和他同席。 至于那些钱.色.交易，不过是你情我愿罢了。 心里这么想, 沈淮安脸上还 是保持着 温和有礼的笑容。 坐在前排的老制片人实在看不下去，直接站起身：“什么东西！” 怒斥完这一句，老制片人也不管在场还有其他的导演和制片, 兀自转身，竟然直接离席了。 沈淮安就是一怔。 什么什么东西？ 尽管他预料过刻板守旧的老一辈也 许不会喜欢新概念海报，但也 不应该反应这么大，扭头就走吧？ 不明就里，在咔嚓咔嚓不断响起的快门声中，沈淮安迟钝地转过头。 然后目眦欲裂。 屏幕上并不是什么新概念设计海报。 而是一张他的半.裸.照。 更准确一点，应该是他和一群人的半.裸.照。 有男有女，有导演有制片还 有投资方，全高清无死角的全景大屏幕上，每一个人的脸都无比清晰，能清清楚楚看到酒后糜.烂充满欲.望的丑态。 “这......” 沈淮安呆立在台上，然后拼命按着 手里的翻页笔，“这是谁搞的鬼！这是假照片！不是真的！不是！” 嘴上这样辩解，但沈淮安心里很清楚，这是无可辩驳的真照片。 但类似的场合太多，他已经记不清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总归这些场合也 没有太大的分别，无非就是老一套，他带着手里的艺人赴宴，与投资方一起纵情酗酒，到了最后，每一个人都喝得 面红耳赤，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场务！场务！这屏幕怎么了！” 然而沈淮安使劲按着 翻页笔，这张照片却丝毫不动弹，反倒是原本聚焦在屏幕上的镜头纷纷转向了他，忠实记录下这一刻他最真实的反应。 再也 没有办法维持以往谦谦君子的模样，沈淮安格外激动，眼见屏幕毫无变化，甚至想要上前去踢打。 他动作的那一瞬。 屏幕也 终于起了变化。 那张照片突然动了起来，不再是静态的影像，而是动态的视频。有声有色，容不得 半点作伪。 “还 是沈导找的人好啊，年轻漂亮还听话，再没有比沈导更会调.教人的了！” “要不怎么说我们沈导厉害呢，事业消遣两手抓，果然事年轻有为！” “李总说笑了，您满意就行，我那边还 有几个新人，下次您要是方便......” 会议厅虽然不算太大，用的却是目前最顶级的音响设备。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被3d立体音响扩大，围绕在在座每一个人的耳边。 仿佛是手机拍摄，镜头不太稳，但还 是掠过了所有人的脸。 对上醉醺醺、面色潮红的沈淮安时， 他甚至还笑骂了一句：“老八！拍什么拍！过来倒酒！” 屏幕外，沈淮安面色前所未有的惨白。 他愣愣看了一会儿，然后扑向台下同样脸色发青的某个导演：“老八！你为什么要害我！” 怒极攻心，他上去就是狠狠一拳。 老八的头被打得 歪向一边，嘴角流血，却还在徒劳无功的解释：“不是！沈哥！不是我！” 老八也不明白。 那些视频他明明都删掉了，为什么还 会出现在这里？ 影视沙龙的现场全程直播。 虽然主办方在半.裸.照出现的时候就掐断了直播，但在场的媒体众多，即使直播被中断，实时画面也迅速地流传出去。 舆论瞬间爆炸。 全网热议的同时。 还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池萤正在郑山河的工作室。 自从裴秋里出事后，她难免对和沈淮安走得近的导演都有些芥蒂。但郑山河并不在上次被策反鼓动的几个人里面，她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才 发现他们俩的关系没想象中那么好。 “以前关系还 不错。”郑山河把头发挠得 一团糟，盘腿坐在桌子上，“后来他红了就疏远了，挺正常。” 池萤不置可否。 和沈淮安那样的轻轻松松拿下投资的导演比，郑山河这种需要靠做综艺攒钱的确实不太够格。不过还 好没有沆瀣一气 ，不然她就还不了人情了。 今天，池萤受邀而来。 郑山河打了个电话，说到了她该还 人情的时候，但又 不肯在电话里说怎么还 ，于是只能亲自前来。 结果来了才 发现，郑山河说的还 人情，就是找她演电影。 他也 不说电影主题是什么，直接塞了厚厚一个剧本过来，让她拿回家自己看。 “你攒钱是为了拍这个？” 池萤有些惊讶。 当 初，她并没把郑山河做综艺攒钱的言论放在心上。只当作他是信口胡诌，但眼下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剧本真的很厚，拿在手里极其有分量。 显然不是随随便便赶工出来的。 “胡说！我攒钱是为了买辣条！”郑山河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接着双手合十，“你和顾老师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亲爹亲妈！要不是你们俩流量大，我就是砸锅卖铁把自己卖了都凑不到这么多钱！” 池萤：“......” 她还很年轻，并不想要这么大一个傻儿子。 加上最近对卖.身这个话题特别敏感，池萤不太想接这句俏皮话，于是想打开剧本先翻一翻。 还 没来得及翻开扉页。 手机就疯狂振动起来。 电话、短信、微信齐齐涌入，加上各种app不断弹出消息，一时间，她的手机几乎都要卡死了。 “这是怎么了 ？” 池萤极其茫然。 她一头雾水，郑山河倒是很镇定，从一团乱麻的办公桌上跳下来：“哦，不是什么大事，大概是沈淮安翻车了吧。” 池萤：“？？？” 他在说什么？谁翻车？ 不知道该震惊沈淮安突然翻车，还 是该震惊郑山河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她还没来得及问，就看见他极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回去问我爹去！” 郑山河理直气壮，“我还 是个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 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二十多岁一大儿子。 顾渊把车开到郑山河工作室门口。 靠在车上，等待池萤出来的同时，他顺手打开微博看了看。 比他和池萤之前上热搜还 要热闹。 排场很大，沈淮安占据了微博热搜榜的半壁江山，前十更是足足有八个话题。 那段视频由于尺度过大，一发出来就会被屏蔽。但打了马赛克的照片却不断流传，仅仅一个小时不到，就已经有了近百万的转发，阅读量更是爆炸式增长。 获取这段视频倒也 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沈淮安的确是个性格谨慎、不留把柄的人。但和他混在一起的那帮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这么玲珑剔透的心思。 所以，他只要问问郑山河。那些给池萤发拒绝消息的导演里，哪一个性格最张扬、行 事最嚣张，容易被煽动又毫无头脑就好了。 反正之前算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也 不怕再欠第二回 。 照片像素极其清晰，每个人的脸都清清楚楚。已经有网友顺着照片和视频开扒，将 里面所有的人都分辨出来，一个一个地送上热搜。 顾渊随手翻了翻评论，大家显然都被惊到了。 【卧槽沈淮安居然是这种人？之前不都说他是影视圈里的真君子吗？这视频和照片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伪造的吧！】 【伪造个鬼！没看到他当 台自己都承认了嘛！那个老八什么的是不是去年那个文艺片的导演，沆瀣一气 我吐了！】 【真的有被恶心到[再见][再见][再见]我算是知道什么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了，马上快过年了这瓜真的烂[爆炸]】 顾渊正在一条一条地看评论，就听见了哒哒哒轻快的脚步声。 接着，还 没来得及反应，池萤就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顾渊下意识伸手。 揽住她纤细的腰。 一改上次裴秋里离开后的颓丧模样，他怀里的小姑娘兴奋极了。像是小时候看见他摘了满满一篮菱角一样，抬头看着 他，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缀着 夏夜里最灿烂的星辰。 她就这么开心吗？ 低头看着 池萤，顾渊不由失笑。 有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可有的时候，他又 觉得 她很好哄。只要一点小事就能让她开心起来，连带着他也 不自觉地一起微笑。 一月底的申城，没有下雪，空气却依旧潮湿而冰冷。 怕池萤冻着，顾渊不想在室外待太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上车吧。” 剩下的事情可以回家慢慢说。 顾渊想得很好，但池萤并没有离开他的怀抱。 她还是仰脸看着 他，眼神忽闪忽闪。 接着，她踮起脚尖，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 第61章 和冰冷潮湿的空气完全不同。 带着玫瑰香味的唇柔软而温暖, 覆上来的时候极其轻盈。仿佛一片随风飘落的羽毛，轻轻擦过唇角，还没来得及细细感 受, 便悄然无声地消弭于风中。 顾渊不由一怔。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 那点温暖已经不在了, 但似有若无的玫瑰味道还盘桓在唇角, 甜丝丝的, 引得心跳无端顿了一下。 于是怔愣的时间也随之延长。 正式确定关系后, 他和池萤其实没什么太多的亲密接触。除开新年夜那晚的吻, 余下的只是拥抱，以及更多的陪伴。 顾渊没觉得这样有什 么不好。 于他而言，能够确定彼此的心意，能继续和从前一样留在她身边，就已经很足够了。他和她的关系并不需要靠亲密接触才能维持。 但现在, 池萤突然凑上来主动亲了他一口。 顾渊抚着唇角，僵在原地。 整个人动弹不得, 他似乎连指尖都无法挪动。唯独一颗心脏用力地跳着，一下又 一下，几乎要破骨而出。 偏偏这个时候，她居然还伸出手, 轻轻戳了下他的脸，然后一脸无辜：“是软的诶。” 池萤有时候觉得顾渊根本不像人类。 他好像有求必应的小叮当一样，甚至都不用她说出口，就已经默默做好了所有的事。 尽管他面色苍白, 看上去真的很像科幻片里才会有的机器人。但指尖触到的肌肤温热，提醒着池萤，无论是桃花镇还是申城, 从小到大，她都被他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上。 这个世界，只有他会这样爱着她。 池萤戳了戳顾渊的脸，因着刚才那个主动的吻，又 难得有点儿害羞。微微红着脸，正想把手收回来，却蓦然被抓住。 冬日，顾渊的手有些冷。 略显冰凉的指尖勾过来，稍一用力，就轻轻松松把整个人再度直接拥入怀中。 接着，他俯身。 毫不犹豫地吻住了她。 和池萤方才蜻蜓点水般的啄吻不同，全然不克制，似乎贪恋似有若无的玫瑰香甜，顾渊吻得又 深又重。 唇齿纠缠在一处，呼吸间都是彼此的气 息。 池萤就被亲懵了。 他在做什 么！这是在外面！ 尽管天色已晚，又 是深冬，但到底是市中心，人流量一点儿不 小。即使工作室门口没什 么人，也难免会被过往的行人看见。 反应过来，她伸手想要推开他。 但之前还千依百顺的狗男人在这个时候格外坚定，他抓住她的手，将所有的抗拒都锁在怀里。只留下那个缠绵悱恻、愈发深重的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萤几乎要喘不上气 ，顾渊才肯放开她。 感 觉嘴角被亲得都有些疼，她捂着嘴，愤怒地瞪过去。 怎么回事儿！ 这男人是不是一点儿经不起夸啊？ 池萤气得不行。 顾渊却是一脸镇定。 他甚至又伸手摸了摸唇角，眸色稍暗，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吻。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看她。 “以后可以多来几次吗？” 感 觉很好，顾渊真心实意地发问。 什 么多来几次！ 这男人怎么越来越狗了！ 池萤自认为不是个保守古板的人，不然先前也不能和顾渊连续滚上床两回。但当她看着他一脸严肃地提出这个问题时，心态还是忍不住瞬间炸裂开来。 他怎么能做到用那种凝重的表情说出这种撩拨的话啊！ 不过，池萤不得承认，这种反差带来的效果确实很好。至少她瞬间就红了脸，逃命一样的奔回车内，然后在回家的路上都不敢多看顾渊一眼。 这不对劲。 这实在太不对劲了。 她还是更怀念之前那个动不动就会脸红，却还要硬撑着装没事人的顾渊。 作为被强吻的那一方，池萤心情 十分复杂，不过等回到家之后，就顾不上计较这些小事。 关于沈淮安的爆料掀起轩然大波，她作为曾经的合作伙伴，也免不了被媒体围追堵截。 好在韩知意处理得相当及时，不仅没让半点脏水溅到池萤身上，还顺手把 裴秋里也捞了出去。 舆论集中在曝光的视频上，不过短短一周，视频里出现的导演和制片就纷纷被扒了个干净。其中被扒得最惨的，自然当属沈淮安这个始作俑者。 或许是因为他人前人后的反差格外大，大众的怒火就分外深。一周的时间，沈淮安就从新一代青年导演变成了人人喊打的皮.条.客。 加上有之前曾经被威胁的演员出来发声作证，这一回，沈淮安算是彻底没有再翻身的可能性。 对此，池萤并没有感 到特别高兴。 她没看那些层出不穷抨击沈淮安的文章，也没接受媒体的穷追不舍的采访，只是给裴秋里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他认真学习，等到高考结束，再回来好好演戏。 裴秋里只回了一个字：好。 他没有多说什么，但看着这一句简短的回复，池萤还是忍不住轻轻勾了下嘴角。 她放下手机，拿起从郑山河那里带回来的剧本。 第一次看剧本的时候，池萤当即明白郑山河为什么要靠做《奇遇小镇》，来攒钱拍这部电影。因为几乎没有投 资方会投资这样一部一看就火不起来，无法霸占院线票房的影片。 并不是想象当中的文艺爱情片，也不是符合郑山河跳脱行事风格的轻松喜剧片。 与之相反。 他交给她的，是一个很严肃的故事。 定名《薇薇》，这个摸起来厚厚的剧本，讲的是一个女孩子短暂的一生。 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薇薇原本应该普普通通的长大，做一个比同龄人稍微漂亮一些，同样普普通通的女孩。 但命运没有给她这个长大的机会。 从小目睹父亲对母亲的家庭暴力，薇薇打定主意要保护母亲，却一次又一次被父亲重拳相向。她向母亲的娘家人寻求帮助，却被对方以“孩子都这么大了，离婚是件丢人的事”作理由赶出门。 就连作为受害者的母亲，都一再恳求薇薇不要生事。对警察说谎，隐瞒自己遭受丈夫殴打的事实，声称这只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开玩笑才报警。 父亲甚至还在动手的时候，夺过薇薇手里的手机重重摔在地上，不让她录下任何的影像资料。 身边的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家庭暴力，只有薇薇因此而恐惧不安。 薇薇想了各种办法，试图揭穿人前好脾气父亲在家里的暴行。但大家都说薇薇的父亲是单位里出了名的老好人，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有母亲在一旁描补，慢慢的，薇薇成为了街坊邻居眼里爱说谎的坏孩子。 没有人再相信她说的话，甚至老师同学都会当面叫她撒谎精。 薇薇没有放弃，她偷偷地做零工攒钱，想要买一个摄像头安在家里。这样就可以录下父亲家暴的证据，她和母亲就再也不用挨打了。 终于，薇薇攒够了钱。她托唯一一个愿意相信她的同学在网上买摄像头，然后怀揣着满心的期待去打最后一晚的零工。 但薇薇终究没能去到打零工的地方。 抄了近路，她走的是条偏僻的小巷，几个才出狱的抢劫犯袭击了她，抢走她身上最后的五块钱，然后用砖头重重打了她的头。 薇薇就这样死了。 即使后来，同学借着吊唁的机会，偷偷在她的家里安了摄像头，成功指证薇薇父亲的罪行，她也看不到了。 彻头彻尾的悲剧故事。 池萤合上剧本，心口还一阵一阵窒息的疼。不由伸手按了按胸口，然后深深地吸气，才能勉强缓解那种疼痛。 这种现实题材的剧本往往叫好不叫座，甚至因为题材原因无法过审，往往花费了诸多资金和心血，到头来却根本无法上映。 处于利益考量，绝大部分导演和演员都不会选择这样的剧本。 但池萤很想接下《薇薇》。 即使不欠郑山河什 么人情，她也想要参演这部影片。 和池萤以前接过的所有剧本都不一样，薇薇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充满实际意义的一个角色。 为了矛盾冲突，编剧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夸张了情&zw nj;节。但现实生活里，依旧有很多像薇薇这样的女孩，生长在充斥家庭暴力的环境中，却不知道该如何自救。 池萤打定主意，就给郑山河发了消息，同意接下《薇薇》，并且不要任何片酬。 《薇薇》选角比池萤想的快得多，几乎才发了消息，郑山河就立马和她确认起拍摄行程。 似乎早已确定好其他演员，就等她一个。 最终，赶在春节之前，《薇薇》正式开机。 参加开机宴时，坐在影视城外人均价格最低的火锅店里，池萤意识到，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穷的剧组。 和《过风》当初的后勤条件根本不能比，她甚至怀疑要不是说出去不好听，郑山河都能直接安排剧组成员通通去睡大马路。 即使是这样，她坐在一旁，也看见了他在订酒店时痛彻心扉的脸。 “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郑山河的脸几近扭曲，“花这些钱在服化道上不好嘛！为什么要让你们睡这么好的地方！” 池萤：“......” 她明明瞥见，他想要订的，同样是人均价格最低的连锁酒店。 最后，或许是良心发现，郑山河到底没定那家价格最低的，而是挑了一家水平中等，不上不下的酒店。 虽然人均价格最低，这家火锅店的味道倒也还可以。大家热热闹闹吃完饭，就纷纷拿上行李，前往酒店休息。 临近春节，还在影视城拍戏的剧组并不是很多，于是《薇薇》一个剧组就承包了一家酒店。 好在不是什么复杂的片子，预计拍摄时间并不长。否则池萤严重怀疑，郑山河会因为房费这笔支出，从开机一直念叨到杀青。 明明之前录《奇遇小镇》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抠门。 到了酒店，大家分配好房间，各自回房。 作为咖位最大的演员，池萤自然住的是唯二两个套房之一。 她独自乘电梯到顶楼。 临近春节，池萤早早给韩知意放了年假。同时，也叮嘱顾渊在家好好陪顾爷爷和顾奶奶，不用跟着过来。 林申晚走后，她就没了过春节的习惯。但她很清楚，寻常人家还是很重视这个阖家团圆的传统节日，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让好几家都过不好年。 不过自从确定关系后，她和顾渊还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想想竟然有些不习惯。 这么想着，池萤站在房门前，从口袋里摸索着房卡。然而还没等她找到房卡，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对上池萤骤然瞪圆的眼睛，顾渊很是淡定。 “剧组太穷了。”替她拿过行李箱，他漫不经心道，“郑导不肯给我们开两间房。” 第62章 池萤目瞪口呆。 “不是......” 冲击力太 大,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连话都忘了说，眼睁睁看着顾渊把行李箱提进去 , 这 才终于回神, “你怎么来了！” 他现 在明 明应该在申城。 而 不是突然出现 在她的房间里。 池萤万分惊讶, 但 顾渊似乎并不准备解释, 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 眸色一如既往深沉, 分辨不太 出来其中的情绪。 看完这 一眼, 他也不说话。放好行李箱后坐回沙发上, 拿起方才看到一半的书继续 竟然直接把她晾在了一旁。 池萤：“？？？” 这 男人什么意思？ 合着莫名其妙出现 在她房间里，就 为了大老远跑一趟来看书？ 顾渊不吭声，她自有治他的办法 。 顾不上先把大衣脱下来，池萤走到顾渊身旁。 临近春节，深冬天气潮湿而 冰冷。虽然在火锅店吃饭的时候还暖洋洋的, 但 坐车到酒店，不过短短一截路, 池萤的手就 被冻得冰凉一片。 极其坏心眼，她毫不客气地一手捂上顾渊的耳朵，另一只手则直接贴到后颈处。 果然看见他瞬间一个激灵。 该！ 叫他不理她！ 一招得逞，池萤立即见好就 收。 她可没忘记狗男人记仇的德性, 万一到时候被打击报复，那就 得不偿失了。 池萤正准备把手抽回来，顾渊就 放下书，直接抓住了她作怪的手。 比起方才面 无表情的模样, 此刻，他倒是多了一点情绪。皱眉看了她一眼，然后稍稍用力, 把人拽进自己 怀里。 池萤：“！” 大意了！ 一时不察，她的力气又没有顾渊大。只能跌坐在他膝上，还没有来得及起身逃跑，就 被他从身后揽住了腰。 “怎么这 么凉？” 低沉磁性的嗓音难得里有几分恼怒，苍白的手却覆了上来，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 池萤靠在顾渊身上，背后是男人结实温暖的胸口。她垂下眼，看见他修长的手指纠缠住她的指尖，掌心亲密地贴在一处。 深冬凛冽的寒意被隔绝在外。 只有熟悉的体温沿着血管溯流到心脏。 全身都温暖起来，池萤整个人暖洋洋的，不由自主窝进顾渊的怀里，却还没忘记刚才的问题：“问你呢，怎么突然过来了？” 刚才开 门 真 的把她吓到了。 闻言，顾渊眸色深了深。 但 他从来都拿怀里这 个小姑娘没办法 ，最终，只能低低说了句：“你明明说过的。” 他这 句说的声音很轻，细听仿佛还有点儿 委屈。 池萤就 是一愣。 她说过什么了？她没让他跟着来啊？ 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怔愣了好一会儿 ，这 才明白顾渊的意思。 “你又想我&zwnj ;了？” 眉眼一弯，池萤不由笑起来，“是不是？” 问得有几分促狭，她存心想要看顾渊局促的别开 视线，红了脸的模样，却没想到他径直点了点头：“嗯。” 顾渊应得干脆利落，丝毫不脸红。 反倒是池萤听见回答之 后，一连不自然地眨了好几下眼。 这 个家伙怎么一点儿 都不矜持啊。 但 她不得不承认，在他想她的同时，她也很想他。 顾渊低着眸，就 看见池萤微微红了脸，最后躲躲闪闪地看他一眼，语气故作强硬：“我 们拍戏的条件可没有那么好，你不要到时候吃不了苦喊累哦。” 顾渊不由失笑。 他也是实打实在剧院后台摸爬滚打过来的，没少被导演们教训。什么样的苦没吃过，当然不会探个班就 喊累。 但 他还是伸手搂紧了她：“嗯，我 知道了。” 池萤说的拍戏条件不好，并不是什么虚假的托词。 因为条件是真 的很不行。 这 倒不是郑山河克扣经费的缘故——实际上，就 池萤观察，郑山河这 次这 么抠门 ，多半是为了尽可能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刀刃上。 所以服化道这 几方面 完全没有问题，和池萤以前参演的大制作相比都毫不逊色。机位镜头个个管够，也丝毫不吝惜浪费胶片，不断重 拍不满意的片段。 但 拍摄环境就 没有这 么好了。 影视城自然不可能像酒店一样每个房间都配备空调，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大部分戏份虽然集中在室内，温度也低得厉害。 往往一段戏拍下来，所有演员都冻到手脚冰凉。 就 连一旁裹着厚重 羽绒服的郑山河也脸色青白。 池萤倒是觉得没什么。 从出道起，她前前后后接过不少戏，见识过比这 更艰苦的拍摄环境，并没放在心上。 但 顾渊的神情一日比一日不好看。 拍摄第一天，还有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走进来，然后拿古怪的眼神不断在他和池萤间来回逡巡。最后鼓起勇气，上去 要了签名。 甚至有热情的粉丝想要和他探讨音乐剧。 慢慢的，敏锐觉察到站在一旁的男人脸色越来越差之 后，大家很自觉地全部绕开 他走。 硬生生造出一片人为真 空。 这 片人为真 空一直保持到了除夕。 剧组经费有限，大年三十的晚上也不能休息。中午草草吃过一顿盒饭算是庆祝，晚上就 要 接着拍戏。 “顾老师为什么脸色这 么差啊？是不是因为没追到萤姐？” “我 感觉他俩关 系挺好的呀，每次拍完戏，顾老师不是都给阿萤披衣服吗？” “那他为什么每天都露出那种想要杀人的表情？” “......我 也不知道。” 池萤闭着眼，让化妆师给自己 化妆。些许零星的议论声从门 缝里钻进来，她简直哭笑不得。 她倒是知道为什么顾渊这 几天这 么生气。 但 拍戏实在太 累了，每天回去 恨不得倒头就 睡，一时间，竟然没能找到机会跟他解释。 化妆师很快化好妆，其他演员也准备完毕，灯光调试好，开 始今晚的最后一段拍摄。 也是《薇薇》里相当重 要的一个情节。 “徐老师，您不用跟我 客气，直接来真 的。” 开 拍前，池萤对饰演薇薇父亲的演员说。 今天拍摄的这 一段是薇薇父亲家暴薇薇的部分，出于过审考虑，没有什么血腥的镜头，但 却还是有几个稍显暴力的情节。 其中情绪最深也最激烈的，就 是薇薇父亲打薇薇耳光的一幕。 工作时一点儿 不娇气，池萤从来都不做假动作，这 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饰演薇薇父亲的演员徐国生是个老戏骨，原本还在担心要怎么表现 ，毕竟他和很多出名的年轻演员搭过戏，像这 种镜头，基本上都是假动作。 寻常偶像剧可以用假动作糊弄过去 ，《薇薇》这 种纪实向影片就 不合适了。 池萤这 么一说，徐国生放下心来：“行，到时候我 会注意别用太 大力气。” 但 到底不是借位的假动作。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片场响起。 顾渊站在一旁，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尖深深嵌在掌心里。 他眼睁睁看着池萤穿着单薄的衣服，被徐国生揪住头发扔到一旁。哪怕知道这 不过是在拍戏，却还是忍不住咬紧牙关 ，才勉强压下那种直接冲上去 的冲动。 似有所觉，郑山河扭头看了他一眼，默默搬着小凳子坐去 了别处。 顾渊的表情于是愈发糟糕。 他沉着脸，继续看片场的表演，想到的却是跨年夜那一晚，他即将离开 公寓时，池萤脱口而 出的那句话。 ——是为了能让他看见，她才会选择进娱乐圈。 池萤沉浸在表演里，并没有注意到冷着脸的男 人。 直到这 段表演结束，郑山河喊过，徐国生忙不迭扶起她时，她才看到顾渊此刻的表情。 远离人群，他站在那里，整个人仿佛都是僵硬的。瘦削的肩绷着，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薄而 锋利的线。 一看就 是在生气。 自从《薇薇》开 拍以来，顾渊一直都是这 种不高兴的表情。一开 始池萤还没明白，后来就 慢慢想通了。 这 个家伙哦。 池萤不由失笑。 拍摄时穿的衣服单薄，她不禁轻轻咳嗽了一声。果然看见顾渊的脸色更黑，却还是匆匆跑过来，双臂一展，替她披上衣服，又往手里塞了热水袋。 剧组其他成员都很有眼色，纷纷避开 了他们这 边，收拾起片场。 池萤不着急和顾渊说话，抱着热水袋回化妆间，换好衣服，他正守在门 外等她。 夜很深了。 片场没有一点除夕的气氛，冷白色的照明灯自头顶打下，照亮男人浓密如鸦羽的眼睫。 “你心疼啦？” 池萤笑眯眯地问。 别人或许不清楚顾渊为什么这 么不高兴，她却很明白他生气的原因。 顾渊喉结滚动了下，稍稍低头。 冷白灯光照着，他肤色又极苍白，因此，眼眶周围那一圈红便愈发明显。 池萤眨了下眼，走到他面 前站定。 “其实一开 始是挺辛苦的。”想了想，她认真 地说，“每年都像这 样在外面 过，不能回家打游戏，不能回家睡懒觉。” 不过池萤已经很习惯了。 总归一个人之 后，那些节日庆不庆祝都没有什么意义，与其独自待在家里，不如在片场和大家待在一起。 但 顾渊显然并不这 么想。 低着头，池萤看不见他眼中的表情，只能看见锐利眼尾处渐深的红色。 她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他，把脸埋到他胸口上，听着渐渐失控的心跳。 “所以你要补偿我 。” 在顾渊面 前，池萤从来不讲道理，这 一次更是格外过分，“以后你都要陪着我 ，明白了吗？” 虽然是问句，她却说得极其笃定，仿佛认定了他一定会答应下来。 顾渊不吭声。 他甚至都不伸手回抱住池萤，只是沉默地立在那里。 直到零点钟声敲响，远离城市的影视城里，一千响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有不知名的剧组人员在远处喝醉了一样般疯狂大喊：“过年啦！过年啦！” 顾渊这 才伸手，缓慢却用力的，紧紧抱住池萤。 “嗯。”嗓音有些沙哑，他轻声说，“我 会一直陪着你。” 第63章 故事不算 太复杂, 《薇薇》的拍摄时 间远远比不上动辄小半年的大制作。 尽管如此，待到杀青时 ，已经是草长莺飞的时 节。 “来 来 来 ！”最后一场拍摄结束, 郑山河招呼剧组工作人员, “大家 都过来 ！咱们一起拍个合影！” 使劲吆喝了两嗓子, 他又冲站在人群外的顾渊挥手：“顾老师！这边！你也来 ！” 手里拿了个本子, 顾渊正低头在上面涂涂写写, 很是入神 , 压根没听见有人在喊他。 郑山河一连喊了好几次都没动静, 最后不由狠狠翻了个白眼：“顾老师！阿萤叫你！” 他这么一喊，方才怎么都叫不动的顾渊立刻抬头，下意识朝池萤的方向看 去。 大家 不由一阵哄笑。 “我看 这小顾挺不错的。”徐国生也笑了，一边笑一边和 蔼地看 池萤，“你们年轻人偶尔斗个嘴吵吵架很正常, 别 太难为他。” 年初那个分手热搜的热度太高 ，连徐国生这种平时 不怎么看 微博的老前辈也知道。 但《薇薇》拍下来 , 他对顾渊的印象很好。毕竟没几个男人能像这样一直跟在片场，几乎每场拍摄都不落下，该递水的时 候递水，该拿衣服的时 候拿衣服。 普通生活助理都比不上顾渊细心。 池萤一听, 就知道徐国生这是和 其他人一样想 错了。 除夕那晚过后，顾渊似乎是听进去了一些，神 情不再那么凛冽。但他平时 在外人面前，一直就是那种漠然的模样。 所以尽管脸色和 缓很多 , 直到现在，很多 剧组成员还以为他们俩没“复合”。 就连cp超话也持同样的观点。 剧组人多 眼杂，顾渊来 的第 二天 , 就有人偷偷拍了照片发微博。评论里都是类似于“啊啊啊啊啊顾老师千里追妻我磕到了！”的评论。 池萤：“......” 太夸张了。 影视城离申城并没有很远好吗。 后来 ，超话里总是会隔三岔五流出一些动图，其中最热门的，是一张顾渊替池萤披上衣服，而她连看 都不看 他，径自直接离开的图片。 【呜呜呜呜呜顾老师那个落寞的眼神 我受不了了TAT】 【球球阿萤回头看 看 顾老师，哪怕一眼也好啊！】 【为什 么新的一年到了我还在磕刀子！妈妈我要 吃糖！】 池萤：“......” 不是她不想 看 顾渊，实在是那个时 候天 气太冷，一场戏拍完，只想 赶紧去休息室暖和 一会儿。 没想 到就这么被误解了。 明明他和 她还住在一起好不好！ 池萤很是无力。 怎么就没人拍他们同进同出的动图呢？ 但她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自己po出来 ，因此，只能默认他们还是分手状态。 拍完合影，《薇薇》的拍摄正式结束，大家 一起去吃杀青宴。 地点还是开机时 那家 人均价格最低的火锅店。 怀着长辈看 孩子的心态，徐国生贴心地和 顾渊换了个座位，同时 还冲池萤挤挤眼睛，示意她给他一个面子。 池萤哭笑不得。 只能冲他点点头。 顾渊从来 不吃火锅，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只是继续拿着本子，在上面涂涂写写。 热气氤氲，一向漠然的面容在缭绕白雾间多 了几分温度。 为了保持身材，池萤吃了几口蔬菜就停了筷，无事可做，只能凑过去看 他写在本子上的内容。 郑山河所说的人情就是这个了。 “合理利用嘛！”她还记得郑山河理直气壮的语气，“你演戏顾老师写主题曲，多 么省......心啊！” 池萤：“......” 她猜他原本想 说的是省钱。 不管是省钱还是省心，总之，顾渊最后还是接下了《薇薇》主题曲。 在片场陪她的同时 ，他一直在忙这件事。 隔行如隔山，池萤虽然有基础的乐理知识，但还是看 不太懂顾渊在本子上写的东西。不是简谱也不是五线谱，他信手写下的似乎只是大段大段没有意义的混乱符号。 然后就盯着那段符号默默出神 ，偶尔用笔划掉一两个修改。 池萤还没见过顾渊写歌时 的模样。 他极其专注，就连她凑过来 也没什 么反应，只是一边盯着本子，一边伸手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池萤低头一看 。 结结实实的一筷子红辣椒。 坐在一旁目睹全程，郑山河直接就笑喷了：“哈哈哈哈哈！” 连徐国生都忍俊不禁。 池萤：“......” 她突然觉得超话里磕刀子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又好气又好笑，她不忍心打扰顾渊，只能瞪了郑山河一眼，接着冲徐国生无奈点头。 正准备唤服务员拿个新碗。 手机响了。 以为是韩知意打电话来 问什 么时 候回申城，池萤拿起手机，接着不由微微皱眉。 “我出去接个电话 。” 她对郑山河和 徐国生说。 池萤离开没多 久，顾渊终于停下了笔。 合上笔帽，他把钢笔别 在衣兜上，又从头到尾看 了一遍，这才轻轻点头。 顾渊平时 并不接这一类创作。 之前会应下沈淮安的邀约，是因为他听说池萤参演了《过风》。 那个时 候，他和 她还没有在一起，不能为她做什 么，只能默默写一首主题曲。 如今，他终于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对《薇薇》主题曲的心思就花得更多 。哪怕郑山河不开口，他也会主动要求让自己来 写。 反复推敲这么长时 间，总算是完成了。 自觉没什 么问题，顾渊合上本子，抬头一看 ，身边的座位却空着，池萤并不在。 他不由一怔。 郑山河再次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顾老师！叫你给阿萤夹一筷子辣椒！都把别 人给吓跑了！” 顾渊看 了看 小碗里的辣椒：“.......” 难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 么，他起身，想 要去看 看 池萤的状况。 他站起来 的同时 ，池萤推开包厢的门。 脸色算不上太好看 ，她站在门边，微微拧着眉，仿佛在思考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阿萤？” 看 她神 情不太对，正在狂笑的郑山河一秒敛了笑容，“有什 么事吗？” 池萤有些迟疑。 “应该没什 么事吧。” 其实她也不太确定到底是什 么情况，“就是我父亲去世了。” 包厢里的三个男人：“......” 池广业去世的消息实在是过于突然。 尽管池烈亲自打来 了电话，回申城的路上，池萤还是有一种特别 不真实的感 觉。 从小到大，在她成长的过程里，父亲这个词汇更像是一种陌生的符号，即使后来 到了申城，亲眼见到池广业，也没有产生任何亲切感 。 于池萤而言，池广业是她血缘上的生父，但并不是父亲。 比起父亲和 女儿的关系，他们倒更像同一个姓氏的陌生人。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冷血。 但听到池广业的死讯，池萤没有感 到一丝一毫的悲伤。 她甚至不想 立刻动身回申城，但池烈在电话里反复强调好几次，要她一定马上赶回来 。 池萤没有办法，只能匆匆向郑山河辞行。 顾渊跟她一起回去。 王晋和 韩知意都不在 ，自然是顾渊开车，乘着等红绿灯的间隙，他偏头看 了池萤一眼。 不知道在想 什 么，她皱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没事。”坐在副驾驶上，池萤察觉到他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不过......” 和 池广业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没有半分感 情，心里没有任何波动，她自然不会因为对方的去世而感 到悲伤。 池萤只是觉得奇怪。 池广业的年纪并不算大，平时 每年也有按时 做体检，没听说过身体有什 么毛病，去世的未免太过突然。 有些想 不通，纠结一会儿，她还是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 听了池萤的话，顾渊也跟着一起皱眉。 各种思考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最后，他只是趁着最后十几秒红灯，轻轻握了下她的手。 他和 池烈打交道的次数不多 ，却也能看 出来 对方的性 格，如果没有什 么大事，轻易不会把池萤叫回申城。 毕竟池烈很清楚，池萤对池广业没什 么感 情。 虽然一时 半刻，顾渊同样没想 明白池烈这么做的用意。但不管发生了什 么，就像除夕那一夜承诺过的，他都会陪在她身旁。 他的手有些凉，池萤却因为这轻轻的一握而放松下来 ，抬头对他笑了笑。 总归她又不在意池家 的财产，并没有半分想 要争夺遗产的心思。即使宋清如和 池如星听闻死讯后跑来 大闹，火也烧不到她的身上。 影视城离申城不算远，加上不是晚高 峰，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市中心。 镜面电梯的门缓缓滑开，池烈的助理已经等在门外，依旧恭敬地微微倾身，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这才把人往池烈的办公室带。 去办公室的路上，池萤留心了一下员工们的表情。大家 的神 情都很正常，似乎并没有因为池广业的去世而产生任何慌乱的情绪。 不过这也算不上奇怪。 毕竟从很多 年前起，池家 当 家 做主的就已经是池烈了。 来 到办公室门口，助理轻轻在门上叩了叩，得到允诺之后，这才无声无息拉开门。 “哥？” 门被打开，池萤看 清办公室里的景象，不由一怔。 和 她想 象中的不一样，办公室里并不是只有池烈一个人，还有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听见开门声，便一同朝这边看&z wnj;过来 。 顾渊眸色一深。 他不动声色地往池萤身前迈了一步，将她牢牢挡在身后。 “你们来 了。” 池烈似乎并不惊讶顾渊和 池萤一块回来 ，只是点了点头，疲惫地揉了下眉心，然后丢下一个炸.弹，“父亲被宋清如下毒了。” 接着，他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一句：“是池如星向警方告发的。” 第64章 池萤自认为平时的表情管理水平很不错, 但听到池烈这么说，还是不免露出了一丝惊骇的神情。 “哥，”这两句话的信息量太大, 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 来, “你说什么？” 池如 星向警方告发宋清如 给池广业投毒？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在池萤的印象中, 宋清如 一向对池广业百依百顺, 这么多年下来, 从未说过 一句忤逆不满的话。连肢体冲突都不曾有, 怎么会突然跑去给对方下毒。 而池如 星主动揭发宋清如 的行径, 则更让人感到迷惑。 这倒不是说她大义 灭亲的举动有哪里不对，而是池如 星看上去根本不是这种道德观念极强的人。 池萤回到池家这些年，冷眼旁观，算是彻底看透了这对母女的脾性。 宋清如 一心爱着池广业的钱，为了得到更多的财产, 折辱尊严脸面都不在话下 。池如 星耳濡目染，自然把宋清如 的做派学得七七八八。 母女俩齐心协力, 把 池广业骗得找不到北。 倘若宋清如 真的给池广业下 毒，按照她们平日沆瀣一气 的模样，池如 星应该想尽办法帮宋清如 遮掩，怎么会主动站出来告发。 池萤的神情十足茫然。 池烈垂眸, 遮去眸中一点嘲讽，又抬头，略显不好意思地冲一旁的警察点头：“赵局，我们家的事让你们见笑了。” 赵局是从基层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 什么荒谬的事情没见过 ，闻言，只是客气 道：“池总说笑了, 谁家还遇不上点事呢。” 接着，他又看向池萤：“池小姐，宋清如 已经对她的违法犯罪行为供认不讳了。” 池广业做梦也不会想到，躺在身边几十年的枕边人居然会对自己下 毒手。 尤其宋清如 看起来是那样的毫无性格、百依百顺。 “我没名没分陪了他这么多年！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最后得不到名分也就算了，连一点经济补偿都没有吗？！” 审讯室里，宋清如 一改往日和顺无争的模样， 歇斯底里地大喊。 “池广业以为他算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这样心甘情愿伏低做小地伺候他！他配吗？他不配！” 已经有了年纪，宋清如 平时保养得当，在同龄人里还算看的过 去。但眼下疲态尽显，眼角细纹藏都藏不住，一说话就狰狞地挤在一处。 “他有那么多钱！给我们母女俩是应该的！我忍了这么多年！他为什么不给！为什么不给！” 半点不掩饰自己投毒的事实，宋清如 格外理直气壮，几十年来，她头一回把 腰杆挺得这么直：“对，没错，是我下 的毒，那又怎样？池广业他活该！他就该去死！” 当然，赵局并没有转述宋清如 的每一句话，他只是挑着重点，简明扼要地同池萤解释了一遍。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在池广业把 宋清如 母女赶出家门，并断绝经济来源之后，宋清如 怀恨在心，于是通过 非法途径购买毒.药，下 .毒谋杀了池广业。 池萤：“......” 对不起，这实在是太魔幻了。 虽然极其厌恶宋清如 ，她还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毕竟这么些年，池广业没少和池如 星母女吵过架。 但每次事后，被宋清如 温柔小意地一哄，池如 星再抹上几滴眼泪，池广业就会立刻回转心意。 所以，即使上一次池广业把 她们赶出家门，又声称不再认池如 星这个女儿，池萤内心也没什么太大波动。 总归过 不了多久，母女俩只要故技重施，池广业肯定将之前的不愉快一笔勾销，接着一口一个清如 、一口一个乖女儿地喊。 然而池萤没想到。 宋清如 忍气 吞声伏低做小了这么多年，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直接置池广业于死地。 这真是...... 一时半会儿，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客气 地冲赵局点了点头，谢谢他的解释。 “那我们先走了。” 要不是池家在申城地位超然，作为分局局长，赵局也不会亲自带人跑这一趟，“宋清如 现在暂时收押在看守所，等公诉之后才会转移去监狱。” 池烈点点头，起身送赵局去乘电梯。 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池萤和顾渊两个人。 出于童年那段不愉快的经历，顾渊对警察很敏.感，从一进来就绷紧神经，高度戒备，此刻才稍稍放松。 他偏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池萤。 显然还没缓过 来，她脸上依旧有几分茫然的神色，又似乎有些不安，手紧紧地绞在一处。 皱了下 眉，顾渊倾身，轻轻握住池萤的手。 池萤下意识回握住他：“我没事。” 她只是觉得这一切实在是荒谬又可笑。 她那个血缘关系上的父亲肯定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是枕边最熟悉的人，亲手要了他的性命。 他们确实很爱彼此——池广业爱宋清如 的百依百顺、殷切伺候，宋清如 爱池广业带给她的华服珠宝、钱财首饰。 这两个人各怀心思彼此纠缠了大半辈子，最后居然落得个一方毒发身亡、一方锒铛入狱的下 场。 简直太嘲讽了。 池萤并不会为池广业和宋清如 感到一丝一毫的可惜，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全然是他们二人咎由自取。 她只是替林申晚不值得。 当年那么明艳美丽，骄傲得意的少女，本应继续在舞台上发光发热。而不是离开繁华热闹的申城，埋没在青砖黛瓦的小镇上。 但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了。 即使池广业已死，宋清如 被收押，林申晚也不可能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心口有些酸涩，池萤不由低头眨了下 眼，再抬头时，池烈正好推门进来。 她不由又想起池如 星告发宋清如 的事，正想细问，池烈却先一步开口。 “本来不想这么快把你叫回来的。” 这几天一直在忙池广业的事，池烈鲜少露出一丝疲态，“不过 父亲去世了，我想我们还是尽快商量一下 遗产分配的事。”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夹，推到池萤面前。 池萤并没有拿起文件夹，目光甚至没在上面停留，而是径直看向池烈：“遗产？” 说句实在话，她并不认为池广业会留下 什么遗产。 外人不知道池家的状况，池萤却很清楚，池广业只担了一个池董的虚名，池家本系旁支的所有产业，几乎已经全部掌握在池烈手中。 即使池广业真的有什么遗产，按着他的性格，多半也是给了宋清如 或者池如 星——当然，倘若他泉下 有知，知道毒害自己的是宋清如 ，大概会捶胸顿足，后悔在遗嘱上写对方的名字。 对上池萤探询的视线，池烈神色分毫不变：“嗯。” 这当然是彻头彻尾的假话。 池广业的个人账户并没有多少存款，只在申城有几处私产，在前些年立下 的遗嘱中，也把 这些财产全给了宋清如 母女。 但在文件夹里，池烈转给了池萤百分之三十的公司股份。 算是他谢谢林申晚曾经对他的照顾。 池烈应得极其自然，池萤没说话，只是微微皱眉。 过 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我不要。” 池萤是真的不想要。 这辈子从来没把 自己当成过 池家人，池广业死前，她不觉得他是她的父亲，池广业死后，她也不想拿池家一分钱。 即使池萤已经隐隐猜到，池广业压根就没给她留任何东西。这份所谓的遗产，大概是池烈自掏腰包，从他自己的股份里拿出来给她的。 可池萤还是不想要。 她接受池烈对她的好意，但并不需要用钱去体现。她叫他一声哥哥，他把 她当作妹妹，这样就够了。 她现在已经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林申晚走后，不得不依靠池家才能活下 去的小女孩。 打定主意，池萤拒绝得特别干脆，语气坚定，不留半分回转的余地。 而池烈也早已预料到她不会轻易接受，于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准备拿出在生意场上斡旋的耐心慢慢谈。 这个时候，助理推门进来。 他在池烈耳旁俯身，小声说了几句话。 助理声音压得很轻，池萤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但池烈眉峰一紧，再拿起茶杯时就改了口。 “有个突发情况要处理。”他冲她点头，“不如 你哪天抽空再过 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 。” 闻言，池萤眼睛一亮。 “那我们先走了。”生怕池烈下 一秒反悔，她立刻起身告辞，“哥，你忙你的，有空我们再聊。” 看着池萤逃命一样离开，池烈简直哭笑不得。 “是不是你把 阿萤带坏了。”放下茶杯，他虚虚点了下 还没来得及一同 离开的顾渊，“她以前可不会直接跑走。” 好歹也要关心两句他这个当哥哥的吧。 池烈面上难得带上一点笑意，顾渊却没有笑。 一向听力很好，方才池萤没听清助理的话，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 一时判断不出对方的用意，顾渊不好直接开口，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池烈。 池烈只装作不知道：“哦对了，要是阿萤实在不想要遗产，到时候等你们结婚，我就把股份转给你，也算我这个哥哥一点心意。” 听出池烈在转移话题，顾渊瞬间沉了脸。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办公桌前，隔着一张桌子，平静地同池烈对视。 “池总。” 并没有说更多，他只是叫了池烈，声音很冷。 在商海里摸爬滚打多年，池烈走到现在的位置，自然而然养出了一身睥睨天下 的气 势。 但此刻，对上顾渊幽微深邃的黑眸，他莫名觉得有些施展不开。 “放心。”最后，池烈只能无奈地揉了下 眉心，“我只有阿萤这一个妹妹，肯定是心疼她的。” 一墙之隔。 面色苍白，池如 星坐在休息室里，手紧紧攥起，额上全是冷汗。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明明应该是爸爸最宠爱的小女儿，是池家唯一的 小公主，她会得到池家一半的财产，会过 上让所有人都羡慕的生活。 可现在一切都不对了！ 爸爸死了，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尽管方才带她进来的助理态度客气 而礼貌，池如 星还是在对方恭敬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屑。仔细辨别，似乎还有点瞧不起的味道。 为什么？ 难道只是因为妈妈没有和爸爸结婚，而她是个上不了台面见不得人的私生女吗？ 不！不是这样的！ 从来没有因为身份而不平，这一次，池如 星才感受到了切实的恐惧。 被没收副卡、赶出家门后，她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以往那些亲亲热热的小姐妹一夜之间全变了脸，追求她的男生也一个个离开。 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没有经济来源，她再也过 不了以前那样优渥的生活。 都是妈妈！ 池如 星咬牙。 都是妈妈不好！ 如 果不是妈妈逼着爸爸结婚，她们母女俩也不会被赶出来，她不会被那群贱人嘲笑，不会被曾经根本看不上的男人奚落！ 所以不能怪她。 她不是故意的。 虽然妈妈杀了爸爸，可她却没有包庇妈妈。这证明她心里一直向着爸爸，她是池家的女儿，她应该回到池家！ 整个人都禁不住发抖，池如 星却还在不断给自己打气 。 没问题，一定没问题。她向警方告发了宋清如 ，她是爸爸的好女儿，哥哥是不会赶她走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在池如 星的忍耐即将到尽头时，助理才敲门，客客气 气 的把 她请到池烈的办公室。 “哥哥......” 一见到池烈，池如 星就红了眼眶。 眼里迅速涌上泪水，她强忍着没哭出来，那一点泪花盈在眸中，楚楚动人，很是惹人怜惜。 但池烈就好像没看到一样。 他指了指沙发，让池如 星坐下 ，然后扔给她一个文件夹：“这是父亲留给你的。” 他看不上池广业留下 的那点东西，也不想放在这里恶心自己，正好池如 星来，那就全部给她吧。 和池萤之前的举动截然相反。 池如 星几乎立刻就打开了文件夹，一目十行看完那张薄薄的纸，瞬间失态：“不！不可能！” 她是爸爸最宠爱的女儿。 爸爸不会只给她留这么点东西！ “哥......这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几秒后，意识到自己失态，池如 星又立刻乖顺下来，“爸爸他......他......” 池如 星对说服池烈有几分信心。 从小到大，她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算不上亲近，关系却也没有和池萤那样差。况且 池烈是男人，她很懂得如 何讨好这种掌握权柄，高高在上的男人。 眼中泪水涟涟，她低下 头，止不住小声啜泣：“是妈妈......妈妈一时糊涂了......” 池如 星低着头。 并没有看到池烈脸上显而易见的厌恶。 有的时候，池烈也觉得很好笑。 他这两个关系不算太近的妹妹，明明都是同一个父亲所出，怎么就能区别这么大，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生意场上应付那些人就已经够烦了，池烈没什么耐心，于是伸手敲敲桌面：“行了，这里没别的男人，你哭给谁看？” 这话说得一点儿不客气。 池如 星直接哽住。 “哥哥......”她不敢相信地抬头，看清楚池烈的神色，不由瞬间激动起来，“你不能拿这么点钱打发我！我是池家的女儿！是我给警方提供线索的！你不能恩将仇报！” 池烈原本并不想和池如 星过 多纠缠。 但听见后面几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对池广业毫无感情，池烈的不在意程度只会比池萤更甚，他对池广业的死并无 感觉，只是好奇一件事。 以宋清如 的耐性和心计，既然能忍过 前面的几十年，绝无 可能会在此时突然爆发，最后功亏一篑。 池烈在商圈里见过 太多这样的男男女女。 没得到实际的利益之前，他们永远不会撕下 那张伪装的面皮。往往投入时间越长，演技就越精湛，忍耐的功力就越深。 池烈一向不太关心池广业的事，却也听说对方似乎又动了接宋清如 母女回来的念头，但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宋清如 就直接干掉了池广业。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怀着看戏的念头，池烈抽了张纸巾，起身踱步到池如 星身旁，让她先把 脸擦干净。 池如 星刚才爆发后就后悔了。 如 今池广业已死，宋清如 锒铛入狱，池家唯一能当家作主的，只剩下了池烈一个。 她不该、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招惹对方。 于是，池如 星一边擦泪，一边调整状态，还没等恢复成平时柔弱可欺的模样，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 “下 毒的事是你怂恿的？” 并没有十足把握，池烈只是诈她一下 。 但池如 星立马就僵住了。 张目结舌，她整个人都呆住，直到许久之后才找回舌头，惊恐地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我！” 她真的没有怂恿妈妈去下毒！ 池如 星恐惧地捏住纸巾。 她只是......只是...... 她只是和宋清如& zwnj;大吵了一架。 因为她真的不想当一个随时可能被赶出家门的私生女。 明明池萤才是不受爸爸喜欢的那一个，为什么最后被赶出门的反而是她？ 因为池萤的母亲是明媒正娶，而宋清如 只是一个被所有人瞧不起、这么多年连池家都进不去的小三吗？ 可这又不是她的错！ 明明是妈妈自己不好！ 是妈妈留不住男人的心，没办法光明正大嫁进池家。所以她一辈子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永远只能矮池萤一头。最后甚至和妈妈一起被赶出来，连一笔钱都拿不到。 可池如 星并没有想到，大吵一架之后，宋清如 居然会跑去给池广业下 毒。 这还是妈妈不好啊！ 因为恐惧，池如 星把 手里的纸巾捏得稀碎，整个人都在发抖。 妈妈做的是犯罪的事，而她是爸爸的女儿，于情于理，她都该向警方举报宋清如 。 她是对的！ 她没有做错！ 成功地说服自己，池如 星一边发抖，一边强撑着抬头，试图为自己辩解。 她一抬头。 正对上池烈。 池如 星平时很少和池烈相处，印象里，对方只是个看上去很严肃很凶，十分不好惹的大哥。 但此刻，池烈居然笑了。 不明白池烈在笑什么，池如 星下 意识觉得这是个好信号，于是稍稍倾身，试图往池烈那边凑过 去。 然后被拍了拍脸。 并不是那种兄长待妹妹时亲昵的举动，池烈只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拍了拍池如 星的脸。 动作很轻，却带着十足羞辱的意味，比掌掴还要更显侮辱。 见池如 星愣住，池烈收回手，掏出手帕，细细擦着手指。 “滚吧。”他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轻蔑，“你这个害死亲妈的狗东西。” 第65章 池萤并不知晓池烈和池如星的对话。 人证物证俱在, 宋清如对所有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一切尘埃落定，于是不久之后，池烈就为池广业举办了 葬礼。 到底是申城数一数二的家族, 即使对这个父亲没有任何感情, 明面上, 池烈也把池广业的后事安排得风风光光, 挑不出半点错处。 但不知出于什么想法, 他居然没有隐瞒池广业去世的真正原因, 甚至在致辞时, 大大方方的，直接谈到了宋清如下 毒一事。 一时间，现场一片哗然。 池萤没有前去参加葬礼，自然无缘亲自听到众人的议论。 不过韩知意抱着吃瓜看热闹的心思去了一趟，回来连续好几天都在手舞足蹈, 不停描述当天的情况。 “讲真，你没去看热闹真是亏大了！” 一想起葬礼现场众人精彩纷呈的表情, 韩知意就想笑 ，“池总一说完，所有人都惊呆了 ！” 消息传得快，警局正式批捕宋清如的时候, 池广业被下毒一事就在申城商圈里传开 来。毕竟是家丑，尽管不少人都把这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却没几个人敢当面在葬礼上嚼舌根。 没想到池烈压根不遮掩，自己光明正大的先开 口。 于是底下 人瞬间议论疯了。 “可惜你那倒霉妹妹不在。”回想了一下 那天听到的话, 韩知意又补充，“不然她得羞愧的直接一头撞死在棺材上。” 池广业身份不低，又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池烈的霉头。因此, 前来参加葬礼的女性宾客几乎都是各家夫人，她们聚在一起，自然不会对宋清如和池如星这对小三母女有什么正面评价。 有刻薄点的，甚至当着自家先生的面冷笑：“之前你不还羡慕池董吗？现在他被情人杀了 ，你还想不想你那漂亮小秘书了？” 男人无法反驳，只能涨红了脸：“你小声点儿！这是在葬礼上！池总还在上面呢！” 可池烈好像根本没听到下面的议论，又或许，他根本不在意宾客们对池广业的评价。 总之，一场葬礼结束后，整个申城商圈都知道了 池广业那点上不了 台面的丑事。 “行了 行了 。” 感觉韩知意还想兴致勃勃地往下 说，池萤打断她，“这两天你反反复复讲了多少遍，我听够了 ，不听了啊。” 其实池萤挺能理解韩知意这种心态。 在韩知意看来，池广业让她受了 这么多年委屈，如今宋清如和池广业狗咬狗同归于尽，作为受害者，她应该很乐意听到众人如何 落井下 石。 池萤曾经也这么想，虽然比不上池烈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她也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圣母。 但她现在觉得挺没意思。 她和池广业宋清如终究不是一路人，无论发生了 什么，不过是他们罪有应得、咎由自取。 如果林申晚还活着，大概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因为池广业出轨宋清如而黯然神伤了。 池萤想到这里，便不动声色岔开 话题：“今天没什么事儿，你先回家吧，待会儿我自己开 车回去。” 闻言，韩知意不禁挑了 下 眉：“你自己？” 别人或许不清楚，作为池萤的助理，她可是清楚得很 。自家老板从年后开始，就跟热恋中的小女生一样，恨不得天天跟顾渊黏在一块儿。 听出她语气里的调笑，池萤睇她一眼：“你回不回？再不回安排你加班了。” 受到死亡威胁，韩知意只能举手投降：“我走！我现在就走还不行吗！” 有人乐意分担她的工作，高兴还来不及呢。 和韩知意想象的不一样。 她离开 后，池萤并没有打电话叫顾渊来接自己，反而给他发 了 一条今天晚点回去的消息。然后换了身纯黑的衣服，独自去了 停车场。 城郊墓园。 并不是清明中元一类传统的祭祀时节，又临近黄昏，墓园里几乎没什么人，只能听见一两声零星的鸟叫。 池萤一个人走在石板路上。 从十五岁起，这条路她走了 很 多遍，早已熟记于心，甚至闭着眼，都能熟门熟路地来到林申晚面前。 林申晚去世时不过三十 几岁，正是女性魅力最好的时候。墓碑上，黑白照片格外精致，像是上个世纪老电影里的明星，一颦一笑都风情万种。 “妈妈......” 眼角不禁有些湿润，池萤轻声说。 她没有去参加池广业的葬礼，只拜托了 池烈一件事，在池广业去世后，不要 让他和林申晚葬在一处。 或许新婚的那段时间，林申晚曾经爱过池广业，但在桃花镇上生活的十 几年，再多的情意也已经消失殆尽。 池萤从没有听起林申晚提过池广业，大概很 久很 久以前，她就不再爱他了 。 所以，池萤不愿意让一个林申晚不爱的男人躺在她身旁。 不知道该不该和林申晚提起池广业的死讯，最后，池萤只是默默站在墓前。 就这样站了 很 久很 久，直到一件带着体温的西服从身后轻轻披上来。 她不由一怔，下 意识抬头：“你怎么来了？” 穿着全套黑色西装，着装严肃，顾渊没解释，只是目光扫过墓碑上林申晚的照片，平淡道 ：“我来看看林姨。” 近十 年过去，顾渊对林申晚的印象其实已经不太深了 。 他只记得对方是个很 漂亮很美丽的女人，温柔而有教 养，不会和镇上其他居民一样对他指指点点，总会笑着招呼他，让他尝尝家里新做的桃花糕。 顾渊印象最深的，还是林申晚葬礼上，他怎么找都找不到池萤的那一晚。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她，却又不知道该带她去什么地方。只能漫无目的地背着池萤，在庞大到像钢铁怪兽一样的申城里穿行。 背上的少女那么轻那么小，伸手无声搂着他的脖颈。那一刻，他曾经想过，或许就这样一直没有尽头地走下 去也很 好。 回忆起从前的事，顾渊眸色不由一深。 但他没说什么，沉默一会儿，当着林申晚的面，轻轻牵住池萤的手。 “林姨，你放心。”再开 口时 ，顾渊的语气很 严肃，“我会照顾好小鱼。” 林申晚微笑着，静静看着面前两个已经长大的孩子。他们并肩站在一起，十 指相扣，看起来是佳偶天成的一对。 听着他郑重的承诺，池萤眼睛有些发 酸，最后只是紧了 下 披在身上的西服外套：“走吧。” 顾渊嗯了声，又松开池萤，冲林申晚鞠了 一躬，这才再度牵起池萤的手。 两个人准备离开墓园。 天色已晚，墓园里几乎不剩下什么人，但当池萤转过身去的时候，还是十分意外的，看见一个离他们不远，站在路灯下的男人。 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似乎并没有想到会突然转过身来，男人一时间怔住，没有立即逃跑，而是呆呆站在那里。 顾渊自然也看到了这个男人。 一开 始，他以为对方是娱记或者狗仔，便直接皱了眉，想要过去让男人删掉偷拍的照片。 顾渊看过cp超话里的剪辑动图，甚至还饶有兴趣的一个一个点赞，然后养成了 每天签到打卡的习惯。不过那些被误解的动图都无伤大雅，算不得什么。 眼下的场合就不一样了。 不想让媒体曝光池萤的私生活，顾渊走了几步，又迟疑地放慢脚步。 离得近了 ，他看着路灯下的男人，总觉得对方的容貌看上去很是熟悉。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究竟像谁。 一边思索，顾渊一边朝男人走去。即将走到对方面前时，终于想起来到底和谁相似。 顾渊脚步不由一顿。 他怔住的同时，身后，池萤惊呼出声。 虽然从来没见过对方，看清男人的脸，池萤无比肯定他的身份：“舅舅！” 她这么一叫破，男人愣了一下 ，接着竟然一个转身，掉头直接跑了 。 似乎受过专业训练，即使已经有了 年纪，他也跑得特别快。顾渊甚至来不及去追，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夜色里。 但那确实是池萤的舅舅，林申晚的兄长。 因为他们兄妹长得实在太像了。 五官极其相似，去掉女性的柔婉清丽，林申午的容貌多出几分风雨磨砺的坚硬。 加上常年做警察养出的硬汉气质，乍一看，除非是特别熟悉的人，否则不会轻易联想到林申晚。 池萤长这么大，只在林申晚的日记本里“见过”这个素未谋面的舅舅。 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别追了 。”最后，池萤叫住顾渊，“我们回家吧。” 虽然按着血缘关系，林申午现在应该是与她关系最近的亲人，但二十 多年没见过面，看刚才对方毫不犹豫拔腿就跑的架势，大概也不是很想认下 她这个外甥女。 池萤这么说，顾渊就没有去追早已跑得没影儿 的林申午。 两个人开车回公寓。 在墓园待的时间长，吃过晚饭，简单洗漱之后，就到了上床休息的时候。 顾渊和池萤道过晚安，然后就回了 自己的房间。 说起来有些奇怪，除了年初他发 烧生病的那几天，接下来的时间，尽管两个人住在一起，睡的却不是同一个房间。 “才开 始谈恋爱为什么要 睡一起？”池萤振振有词，理直气壮，“进展太快了 ，我不要 。” 顾渊：“......” 其实他们的进展早就很 快了吧。 不过他一向 都说不过她，既然池萤坚持，他就很自觉地抱着被子枕头去了 其他房间。 即使拍摄《薇薇》的那段时间，两个人也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 洗漱过后，顾渊给自己留了 一盏床尾的小夜灯。 他现在没有从前那么恐惧黑暗，不用再整晚开 着吊灯才能入眠。但还是不太习惯没有光线的环境，于是把吊灯换成了 小夜灯。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这盏小夜灯也用不上了 。 这么想着，顾渊阖上眼。 公寓顶层离地面很远，隔音又做得好，即使处在最繁华的市中心。双眼一闭，也像是坠入深夜无声无息的丛林。 困意渐渐涌上来，顾渊意识昏沉，即将陷入梦境的前一秒，却听到了卧室门被打开 的响动。 刻意蹑手蹑脚，那声音很轻，他蓦然睁眼。 看见了 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池萤。 只穿了 一条及膝白色睡裙，柔嫩修长的小腿被小夜灯照着，白皙到几乎会发 光。乌黑长发坠在肩头，雪白细腻的肌肤在青丝中时隐时现。 她的表情小心翼翼：“我能进来吗？” 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跑过来，顾渊喉头动了下 ，沉默着往旁边挪了挪，然后拉开 被子。 池萤就特别自觉地爬上了 床。 “我还是想去见一下 舅舅。” 窝进熟悉的温暖怀抱里，池萤有一下 没一下 地揪着被角，“毕竟......” 毕竟林申午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 从林申晚留下 的日记看，小的时候，他们的感情很 不错。直到林申晚不顾反对和池广业在一起，兄妹俩的关系才急转直下。 甚至林申午都没有去参加林申晚的婚礼。 搬去桃花镇后，林申晚没有和池家有任何联系，也没提起过自己的娘家。池萤还是翻看了 日记，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舅舅。 林申午或许并不喜欢她这个出身池家的女儿，但既然他今天会去墓园看林申晚，想必还是对妹妹 有几分感情的。 “所以我想去和他见个面，问一下 他......”有些迟疑，池萤还是继续往下 说，“问一下 他要 不要 认回我妈妈。” 林申晚这辈子过得已经够艰难了，生前没能和兄长解开 心结，如果现在能被重新接受，大概也能弥补一下 当年兄妹离心的遗憾。 可池萤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躺在床上自己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来问问顾渊的意见。 尽管他大概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两个人一起想，总是比一个人要 好得多。 这个问题似乎也难住了 顾渊。 池萤被他从背后搂着，看不见他的表情，过了 许久，才听到低沉的嗓音：“嗯。” 于是池萤松了口气。 既然顾渊也觉得这样可行，那她明天就让韩知意打听一下 林申午的情况，然后找个时间约对方出来见一面。 迅速在心里盘算好一切，池萤骤然轻松起来，扭头亲了亲顾渊的脸，准备回主卧睡觉。 然而，还没等她跳下 床，勾在腰间的手臂微微用力，一时不察，竟然又被拽了回去。 池萤：“？” 莫名其妙被重新拉回怀中，她不明就里，正想问问怎么了 ，耳畔却传来男人稍显沉重的呼吸。 比平时灼热数倍的气息吹在脖颈上，娇嫩的肌肤瞬间跟着烧起来，一整片烫得厉害。 被烧得有些懵，池萤眨了眨眼，仔细感受一下 ，然后意识到一个不太妙的情况。 顾渊好像......起反应了 。 第66章 池萤：“......” 不是, 这合理 吗？ 合着刚才她忧心忡忡地说了那么一长串，他根本一点儿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在琢磨些乱七八糟的 事！ 什么人啊这是。 池萤深深震惊了。 再一次认识到这男人有多狗, 她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 想要把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挪开。 但一搭上去, 结实有力的 手臂便又收紧了些。明明是张宽阔到躺下四五个人也没问题的 大床, 池萤却只能动弹不得, 被牢牢缚在顾渊的 怀里。 无处可逃, 无路可去。 脖颈边的密集呼吸愈发灼热。 小夜灯有限的 光芒里，她听见他分外清晰，一下一下的 急促心跳声。 “你......” 被紧紧抱着，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池萤贴着那处过分滚烫的热源, 说话不免结结巴巴起来，“不、不行！” 他在想什么呢！ 他们才正式确定关系几个月而已, 怎么能一下快进到这种 程度！ 整个人都僵住， 她一动不敢动，生 怕一不注意，哪个动作又撩拨到他, 最后倒霉的 还是她自己。 背对着顾渊，池萤看不见他的 表情，只在片刻后，听见男人低沉的 嗓音。 “小鱼。” 尾音略显沙哑, 他低低唤她的 名字，“我......不行？” 和往常一样，即使是在说这种 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 顾渊的 语气也一如既往严肃，仿佛在探讨什么学术问题，甚至带上 几分不确定的 疑问。 池萤的脸一下烧起来。 这说的是什么话 ！ 又羞又恼，她羞耻极了，抬腿想踹顾渊。他也不躲，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然后捏着肩，把她整个人翻过来。 池萤几乎下意识抢过被子，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接着缩在床角，试图和他讲道理 。 可一抬头，对上那双过分明亮的 眸子，她就说不出话了。 小夜灯微弱的光线落在顾渊眼中，却像是燃起燎燎的火。往日向来深邃的 瞳孔烈焰般炽烈，被视线掠过的 地方，肌肤都跟着烧起来。 “小鱼。“嗓音愈发沙哑，他哄她，“过来。” 池萤表示拒绝。 但拒绝并没有任何用，她不动作，顾渊就慢吞吞地抓住被角，一点一点把她重新拽回身边。 “家里没有.......”那什么。 自觉大事不妙，池萤拼命裹紧被子，“我帮你......”用别的方法行吗？ 明明之前两次都没这么紧张，现在她反而不知所措，局促得像个没牵过手的 小姑娘，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 池萤这么一说，顾渊倒是松开了被角。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见他兀自转身，径直打开了床头柜的 抽屉，然后从里面摸出了一个盒子。 小夜灯的光线有限，却也足够看清包装上 的 字样。 池萤：“......” 他为什么会在床头柜里放这种 东西？ 顾渊回过头，就看见他的 小姑娘缩在被子里，茫然又纠结地打量着他。发丝散乱，像是被火烧着，巴掌大的小脸沁得通红。 他低低地笑，伸手把她揽进怀中，俯身亲了亲光洁细腻的额头。 池萤从浴室里被抱出来的时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拼命睁眼看了下时间。 放在床头柜上 的 闹钟显示，现在已经是凌晨五点。 这还睡什么睡？ 两个小时后就要起床工作了！ 可浑身酸痛，连稍微动一动指尖的 力气也没有。一陷进绵软舒适的 大床，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甚至都懒得张嘴骂顾渊，直接昏昏沉沉的 失去意识。 截然相反，顾渊的 精神倒是很不错。 坐在床边，他随手披了件浴袍在身上 ，有水珠从半干的发梢坠落。沿着喉结下淌，浸在深深浅浅的 红痕上 ，一阵一阵发疼。 真 跟小猫似的 。 他不由失笑，伸手替池萤掖了下被角。 没有方才张牙舞爪的气势，显然已经累坏了，她蜷在床上 ，正睡得香甜。乌黑发丝坠在肩头，遮去小半张脸，隐隐还能看见锁骨处斑驳的痕迹。 顾渊眼神微沉。 胸口后背那些挠痕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不得不起身，重新去浴室里冲了个冷水澡。 从头到脚被冷水浇了个遍，这才能心平气和的 重新躺回池萤身边。 她睡得很熟，他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躺在床上 ，听着身侧平稳均匀的 呼吸声，顾渊睁眼看着天花板。 其实他今天原本什么都不想做，但她在怀里轻声说着话 ，他的 思绪就莫名其妙跑到了别的地方去。 顾渊还记得曾经春风一度之后，坐在餐桌旁，池萤对他们关系下的 定义。 床.伴。 当 时他听见那两个字，面上维持着风平浪静的 表情，放在桌下的 手却紧紧攥在一处，掌心一阵生疼。 或许从那一刻起，他就蓄谋已久，偷偷计划着今夜发生 的 一切。 曾经，顾渊以为自己很讨厌和别人有任何肢体接触，他也确实不喜欢被他人触碰。但当 那个人变成池萤，他则贪心的 想要更多。 牵手、拥抱、亲吻。 他想要占据她的 所 有，一寸也不肯放过。 真 糟糕啊。 顾渊想。 要是哪一天，小鱼知道他有这么糟糕的 想法，大概无法继续安安稳稳地入睡，或许会吓得直接逃走，再也不肯留在他身边。 顾渊正这么想着，一旁，池萤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微微蜷在一起，发出一声嘤咛。 他连忙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了一会儿，她很快又重新熟睡过去，然后无意识往他这边凑了凑，把头靠在他肩上。 眸中带上一点笑意，顾渊搂紧池萤，轻轻阖眼。 她知道就知道吧。 换做从前，他可能会毫不犹豫的 放手。如今，他只想不惜一切代价，换她留在他身旁。 第二天，池萤昏昏沉沉地醒来。 闭着眼睛，她根本没去看放在床头柜上 的 闹钟，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 但长时间的休息并没有完全缓过劲来，陷在大床上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碾过一样，浑身 酸痛得厉害，嗓子也一阵一阵的发干发哑。 狗男人！ 狗男人！ 狗男人！ 连说话的 力气都没有，池萤在心里狠狠骂了顾渊三遍，这才打起精神来，勉强睁开眼。 和前两次如出一辙，一模一样，身侧空空荡荡，顾渊又不见了。 只有放在床头柜上 的 彩色盒子提醒她，昨晚有多么荒唐放纵。 用手撑着床沿，池萤一连试了好几次，终于成功坐起。把盒子扒拉过来一看，数了下剩下的 枚数，脸就瞬间通红。 不知道是羞的 还是气的 。 这合理 吗？ 仿佛触电一般把盒子扔回去，池萤用被子裹紧自己，坐在床上 腹诽。 这就是cp超话 里又禁欲又高冷又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 禁.欲个鬼！她的腰都快断了！ 池萤气得要命，但罪魁祸首不在身边，她只能泄愤般捶了下床，然后慢吞吞爬起来洗漱。 一向动作很快，但这一次，池萤在浴室里待了很久才出来。对着镜子看了看，又翻出一件长袖睡裙换上。 推开卧室门之前，她扭头看了房间一眼，走回床头柜旁，闭眼把小盒子塞进口袋。 全给他扔掉！ 看他有没有脸再折腾她！ 生 怕顾渊还瞒着自己偷偷藏了什么，池萤仔细检查了一遍床头柜，确认没有任何遗漏，这才推开次卧的门。 次卧在公寓另一头，离客厅比较近，一打开门，熟悉低沉的 嗓音便传过来。 “嗯。”顾渊还是平时说话 简洁的 风格，“那麻烦您了，改天见。” 池萤并不知道顾渊在和谁打电话，她也不关心，只是听着他若无其事的 语气，立刻愤愤不平。 为什么她嗓子都哑了，他还能跟没事人一样说话 ？ 和对面正在通话 的 人互相告别，顾渊挂掉电话，一转身，就看到了瞪着他的 池萤。 刻意换了件长袖睡裙，那些深深浅浅的 痕迹被遮去大半。尽管如此，线条明晰的锁骨露在外面，随着走动，还能看见斑驳的红印。 顾渊眼神不自觉一深。 他上 前两步，伸手扶住池萤，把她抱到沙发上 ，又倒了杯温开水。 池萤的腰和腿都在泛酸，嗓子也哑的 不行，没精力在这个时候和顾渊吵架。窝在沙发里，小口小口喝了大半杯温白开，终于勉强找回了一点儿力气。 但嗓子还在难受，不太想说话 ，她只是咬牙从口袋里把那个小盒子拿出来，一巴掌拍到他面前，又冲垃圾桶的 方向扬了扬下颌。 池萤自认为她表达的 意思特别明确。 丢掉这些乱七八糟的&z wnj;东西，让他以后不敢再像昨天晚上 那样胡来。 池萤想得很好，但她把盒子一拿出来，顾渊脸上的 神色就显得有几分古怪。 皱着眉，他看了看彩色的小盒子，又看了看她。 最后，似乎怕池萤生气，顾渊小心翼翼瞥了她一眼，起身坐到她身旁，轻轻给她拍着背顺气。 “休息一下吧。” 十分体贴，他温柔道，“我怕你太累了。” 第67章 在那个春日融融的晴朗午后, 池萤最终确认了一 件事。 ——她和顾渊根本毫无默契可言。 ——哪怕一 丁点儿都没有。 不然他怎么好意思顶着一 张严肃的脸说出那种话！ 这狗男人根本没有良心！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没有其他人可以吐槽，池萤只能抓住韩知意，“多 少得讲一点道理吧！” 何况池萤十分想不通。 折腾了足足大半个晚上, 她累得快要散架了, 连指尖都动弹不得。为什么顾渊还能跟没事人一样, 甚至还有精力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小心被自家老板抓住, 韩知意面无表情地听完, 最后平淡道：“你是在和我炫耀？” 这明明听上去像在夸某人体力好。 池萤：“......” 她以她的漂亮脸蛋儿起誓, 她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韩知意压根懒得搭理她, 只把一 个文件夹放在池萤面前：“和林先生联系过了，他同 意周末和你见个面，这是他的个人资料，你有空看一 下 吧。” “行。”池萤接过文 件夹，“我知道了。” 在墓园碰见林申午之后, 池萤原本打算立刻让韩知意去办这件事。 但可恶的狗男人打 乱了所有的计划，害得她没办成事不说, 还老老实实在家里休息了好几天，这才能勉强打起精神去应付之后的工作。 总之都是顾渊太狗！ 愤然拿起文 件夹的同 时，池萤在心里打 定主意，至少接下来的几个月, 狗男人一 步都别想踏进她的卧室，更别想和她躺在同一 张床上。 一 秒安排好顾渊的归宿，她打开文 件夹。 林申午的资料并不多 ，薄薄几张纸就写完了他的大半辈子。 警校一毕业就分配去了一 线工作, 几十年的工作中，林申午获奖立功无数，甚至还被授予了二 等功的表彰。 如今离退休年龄不远, 他在申城某区下辖的派出所里担任副所长，职业生涯可谓十分顺利。 但他的个人生活就没有这么美满了。 林申午一 生未曾结婚，也没有任何子女。在林父林母去世后，他一& zwnj;个人住在老旧的弄堂里，算下 来大概有将 近十年的时间。 池萤捏着这几张纸，心情十分复杂。 一 方面，林申午毕竟是她的舅舅，看到他独自一人生活，心里难免有几分伤感。 另一方面，一 想到对方在墓园拔腿就跑的架势，池萤又不确定，林申午对林申晚和她究竟是什么看法。 小的时候，池萤也曾好奇过。桃花镇上的其他人家似乎都有沾亲带故认识的人，每逢春节新年一 类的节日，都会一 大家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 只有她和林申晚每年两个人一 起守岁。 后来，顾奶奶带着 顾渊搬来隔壁，逢年过节，总是两家人一 起庆祝。慢慢的，她也就忽略了为什么自己家没有亲戚。 现在想来，那明明是林申晚最需要 家里支撑的时候。养育孩子本来就辛苦，何况是一个单身母亲。 但林家人并没有出现。 在池萤的记忆里，林申午甚至都没有来参加林申晚的葬礼，在墓园的那晚，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和妈妈长得极其相似的舅舅。 把文 件夹放下，池萤有些犹豫。 那天晚上的决定多 少带了点一时冲动的成分，现在，她不太确定究竟该不该去见林申午。 或许她去了，也只是再一 次失望而已。 但韩知意已经联系过对方，池萤想了想，最后还是打算亲自走一 趟。 周末很快就到了。 站在一旁，顾渊看着 池萤从步入式衣柜里一 件一件地往外拿衣服，到了最后，床上乱七八糟全堆满了裙子，她也没有一 点儿要停手的意思。 “这件行吗？” 池萤拿起一 条黑色纱裙，在身上比划了一 下 ，又立刻否决，“不行，太隆重了，不合适。” 她又翻出一套浅色西装，扭头问顾渊：“这个怎么样？” 顾渊点头：“挺好。” 骨肉匀亭，池萤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无论是纱裙还是西装，穿在她身上都十分惹眼，轻而易举夺走人的视线。 顾渊应得很肯定，池萤却随即摇头：“算了算了，这个也不行，太严肃了。你眼光不好，不能听你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上门推销保险呢。 顾渊：“......” 好吧。 因着 之前的理解错误，他这几天在池萤面前没什么话语权。 加上向来不太懂女孩子挑衣服的心思，只是站在旁边，耐心地等她换了一 套又一 套，终于模模糊糊摸到了一 点儿边。 “舅舅不会在意这些。” 他轻声说。 “是吗......”池萤手里拿着一 件没穿过的纱裙，语气犹疑，“可是......” 可是第一 印象还是很重要 的。 尽管在墓园那天已经见过彼此，今天到底是第一 次正式见面。昨晚一 整夜，池萤都没有睡好，用了不少遮瑕才勉强盖住黑眼圈。 她甚至都有种让韩知意打电话取消见面安排的冲动，但最后还是没拿起手机。 顾渊从来没见过池萤这么摇摆不定的模样， 她现在好像一个初出茅庐、准备去试镜的新人，还没去片场见到导演，就已经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 顾渊有几分无奈，更多的是好笑：“真的。” 语气不容置疑，他拿过池萤手里的衣服，最后帮她挑了一 身打扮。 和之前去南湖路看顾奶奶的时候一 样，白T黑裤，在春末夏初之际格外清爽，干干净净。 终于换好衣服，池萤和顾渊一 起出门。 两个人开车去林申午住的弄堂。 但离弄堂还有一 段距离，顾渊就放缓了车速，接着方向盘一 打 ，拐进了一 个地下停车场。 坐在副驾驶，池萤很是疑惑：“到这儿干嘛？” 已经准备好给林申午的礼物，不用再去大型商超买东西了。 “前面不好停车。” 顾渊没多说什么，只是简洁地解释了一 句，然后下车，去后备箱把礼物拿出来。 他说得笃定，池萤也就没再问，戴好口罩，把帽子往下 压了压。 停车场离弄堂不算太远，按着 正常步行的速度，成年人十五分钟左右就能走到。 但他们走了将 近二 十分钟，依旧离弄堂有着 一 段路程。 顾渊一 手拎着礼物，一 手牵着池萤，很明显感觉身旁的小姑娘越走越慢——几乎是一步一挪，往往两三步还不如一 步迈出的距离。 一 开始，他还能拽着她走，后来被拖得走不动路，最后只能停下 脚步，偏头看她。 对上男人探询的视线，池萤就有几分委屈：“我紧张嘛。” 或许是因为私心想要林申晚有个好的结局，一 开始，她下意识觉得林申午对妹妹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可当离弄堂越来越近，她就愈发不安。 万一 林申午根本不在意林申晚呢？ 如果不来，池萤还可以一 厢情愿地认为舅舅对妈妈还有兄妹情谊。但既然来了，就不得不面对另外一 种可能。 出于一 种很少出现在她身上的鸵鸟心态，池萤难得紧张起来，恨不得通往弄堂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最好走个两三个小时才能到。 十分不安， 她希望顾渊能在这个时候说上几句安慰的话，但期待地对视了半天，最后，他只是松开了她的手，钻进一 旁狭窄拥挤的巷子里。 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 了一 根挂满糖浆的糖葫芦。 一 句话都没有说，顾渊把糖葫芦往池萤手里一 塞，然后示意她接着 走。 池萤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男人又把她当小孩儿哄！ 尽管如此，她还是拉下 口罩，轻轻咬了一 口糖葫芦。 只是街头巷尾的寻常零食，店家的手艺却很不错。山楂颗颗饱满，糖浆甜而不腻。池萤咔咔咬着糖葫芦，没过多 久就吃完了一 根。 在甜蜜的气息里，她也稍稍安心几分，甚至分出了一 点儿精力，去观察弄堂两侧的民 居。 和林申晚日记中写的一 样，这就是申城最普遍最寻常的弄堂，临近黄昏，有阿婆阿爷搬着小凳子坐在弄堂口，有一 搭没一 搭说着 闲话。 落日余晖照在弄里，照亮趴在墙根下的小狗，在弄间来回奔跑的小孩。饭菜的香味从窗户里飘出来，夹杂着 父母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池萤抿了抿唇。 如果林申晚当初没有嫁给池广业，大概也能过上这样平静和乐的生活吧。 低着头，她还在思考，就听到远处有人打招呼：“林所！” 池萤脚步一顿。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这才鼓足勇气抬头。 似乎才下 班，不知道是不是才从什么严肃的场合回来，警帽衬衫样样不落，林申午穿着全套的警服。 制服很衬人气质，显得他愈发严厉威严。 但池萤视线一抬，对上警帽下 那张熟悉的脸，手就不自觉攥紧。 林申午和林申晚这对兄妹长得真的很像。 池萤记忆里的林申晚，永远停留在最漂亮的时刻，她从来没想象过她老去会是什么模样。 但现在看到林申午，池萤就像是看到了年岁渐长的林申晚。 有了年纪，眼角难免添上细密的皱纹，可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明亮动人。隔着 几步距离，静静注视着 她，然后慢慢盈出一点闪烁的泪意。 林申午十分局促。 明明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警察，此刻，站在那里，他就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那样不知所措。把警帽摘下 来又戴上，反复了好几次，这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 “别站在这儿了。”最后，他搓了搓手，“去家里坐吧。” 他们跟着 林申午上楼回家。 “你们先坐。” 一 人倒了一 杯水，林申午甚至都不太敢看池萤，立马跑进厨房，“今 天所里有事，我回来晚了，没来得及做饭，等一 会儿啊，一 会儿就好。” “没关系的。”坐在沙发上，池萤立刻顺着 往下 说，“待会儿可以出去吃。” 林申午工作忙，她压根就没想过让对方在家里亲手做饭。 但话音刚落，厨房里已经响起了油烟声，池萤不好拒绝，只能由着对方。 林申午在厨房里做饭，一 时半会儿，她不太想立刻和他说话，于是打量着客厅。 对于林申午现在的职务而言，住在这条弄堂里显得有点寒酸。装修还是上个世纪的模样，立柜上甚至放着一 台早已停产的老旧电视机。 池萤尝试着 按了下 开关，然后被突然出现的画面声音惊得一 抖。 原来不是古董。 居然真的能打开。 池萤吓得不行，余光却瞥见顾渊微扬的唇角，于是瞪他：“笑什么笑。” 她只不过是好多 年没见过而已。 被她这么一 瞪，顾渊立刻不笑了，恢复成以往面无表情的样子，为了掩饰，还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还惦记着 刚才他拿糖葫芦哄她的事，池萤懒得理他，在客厅来回走了一 圈，然后被半敞的卧室门吸引走了目光。 池萤当然知道，不能随便在别人家里瞎逛。 但卧室门半敞着 ，不算太小的缝隙里，她看见了一 张极其熟悉的脸。 比印象里还要 年轻，林申晚多 出几分稚嫩青涩的气息，唇角微弯，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池萤脚步一顿，然后不由自主的，上前推开了卧室的门。 被打扫得很干净，房间十几年如一 日的整洁。极其有少女心，窗帘和床品都是娇嫩的粉红色。 如果不是墙上的海报已经开始泛黄变旧，池萤甚至会以为，她回到了林申晚的十六岁。 少女怀揣着兴奋和期许，把舞蹈团宣传自己的海报贴在墙上，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越来越美好的未来。 池萤愣愣看着 墙上林申晚的海报。 身后传来男人沙哑的嗓音。 “小晚一 直都特别喜欢跳舞。”林申午站在门边，不敢离池萤太近，只能局促地在围裙上不停擦手，“这个房间就给她留下 来了。” 池萤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轻嗯了一 声。 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林申晚。 “以前我工作忙，没去看过她的表演，后来听同事说，小晚跳得可好了。” 大概是不知道该和池萤说什么，林申午结结巴巴找着话题，“后来发工资，我给她去商场买了一 双舞蹈鞋，结果码数不对，又退不了，小晚还和我生气 。” 池萤眨了下 眼。 在娱乐圈待得久，她很容易能识破别人的谎言。但林申午话里的情绪不似作伪，他一 个独居的男人，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也编不出来买舞蹈鞋这种谎话。 更何况，林申晚的卧室虽然整洁，室内摆放的东西却都带着 岁月斑驳的痕迹。海报变黄变旧，窗帘是上个世纪时兴的款式，放在床脚的瓷盆印着大朵大朵牡丹花的纹样。 一 看就都是几十年前留下 来的。 和池萤想象的不一 样，林家人好像并没有忘记林申晚。即使她嫁进池家，他们依旧为她留了一 方小小的天地。 只要她想回家。 随时都能回来。 “那为什么......” 觉察到这一 点，池萤声线有些发抖。 为什么在她和林申晚最需要 他们的时候，林家人却没有出现呢？ 哪怕只是精神上的支持，也比当年林申晚独自带大她要 好得多 。 林申午没说话。 站在门边，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开口时，声音比池萤还要 抖得厉害。 “怪我。” 在工作中负过无数次伤，不打 麻药处理伤口都没有哼过一 声，林申午一 张嘴，一 滴泪就掉下 来，“都怪我。” “小晚结婚的时候......我在边境缉.毒。” 他说出来的，是一个池萤调查不到的故事。 不管再怎么反对林申晚和池广业的婚姻，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奔赴边境执行任务前，林申午偷偷给林申晚塞了一 张存折——他的工资全部发到这张存折上。 当时林申午想，林家家底远远不如池家，有他这份工资做保障，即使林申晚偶尔和池广业吵架，也不会经济拮据、无处可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随着任务愈发复杂，他们这一 帮人被迫隐姓埋名 ，和家里人断了联系，甚至改掉了原本登记在案的身份。 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卧.底。 一 隐姓埋名 ，就是长达整整十年的功夫。身心全扑在工作上，等林申午终于和同 伴携手，端掉边境最大的毒.枭后，再回来时，却发现家里只剩下他一 个人。 “爸爸妈妈走得早，听邻居阿婆说，他们不想给小晚添麻烦。” 林申午低下头。 林父林母曾经欣喜过女儿能嫁入池家，但婚后三番五次上门，都没能见到林申晚。 老两口并不知道林申晚已经从池家搬了出去，只当池家看不上他们这样家境普通的亲家。为了不给女儿丢脸，再也没有上过门。 而那时的林申晚还没有从产后抑郁中恢复过来，离开池家 后，她不想让父母担心，绝口不提此事。 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消息，于是就这样，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我本来想着还能见到小晚。”林申午低着头，眼泪砸在地板上，洇出一片痕迹，“没想到......没想到她也不在了。” 林申午在最后一次缉.毒行动中受了伤，住了将 近半年的院，终于出院后，却只见到了墓园里孤零零的墓碑。 “我不知道小晚和你在外面过。” 几乎不敢看池萤，林申午的头越来越低，语气难得有些发狠，“我要 是知道，一 定生撕了姓池的！” 可他什么都不清楚。 林申午重回申城时，池家已经从桃花镇接走了池萤。等他四处打 听，终于把这些年的事情调查明白，却也没了上门接回池萤的勇气。 池家的权势地位在申城数一数二，她待在那里，比待在他这个连妹妹都保护不了的废物身边强太多。 池萤张了张嘴。 几乎说不出话。 她曾经想过很多 种可能，想过各种兄妹离心父母成仇的版本，却从来未曾想过，林家人根本没有抛弃过林申晚。 与之相反，他们一直珍视地把她放在心尖上。 就像林申晚在日记里，也始终怀念着曾经一 家人住在弄堂里的日子一 样。 “我是回家之后，才发现小晚没带走存折。” 林申午用围裙擦了下 泪，回屋拿出一本存折，递到池萤手里，“这些钱现在也没什么用了，留着 给你当个嫁妆吧。” 池萤颤抖着 手，接过存折。 她已经很多 年没见过存折了，但轻轻翻开，十几年来的每一个月，上面都有一 笔固定的汇款。累积下 来，已经是金额不小的一 笔数字。 当年的林申午把存折留给林申晚，希望她过得好一点。 林申晚没有带走存折，或许是为了让父母过得好一点。 “那......” 池萤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存折，“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十几岁的时候，林申午或许还要 考虑池家带来的影响。但现在她长大了，池广业已经离世，再也没有任何值得顾忌的东西。 甚至上一 次，他见到她的时候还拔腿就跑，仿佛她是什么很吓人的存在。 闻言，林申午伸了伸手，似乎想摸一下 池萤的头，又很快缩了回去。 “乖囡。”微微吸了口气，他喃喃自语，“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不能......” 后面那半句拖累你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直截了当地打断了。 池萤眼眶通红：“舅舅！” 她怎么会觉得他拖累她！ 林申午一 怔，旋即再度落下泪来：“诶。” 池萤眼泪 啪嗒啪嗒的往下 掉，偏偏林申午又是个不太会哄人的糙汉，一 大一小对着掉了半天的泪，直到顾渊过来敲门。 “林叔。”他说，“饭蒸好了。” “好好好。”林申午连忙连声答应，又擦了下 眼睛，“咱们先出去吃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啊。” 池萤低低应了一 声，跟着 他出了卧室。 三个人坐在木质的圆桌旁。 “吃这个！这个好吃！” 受了那一声舅舅，林申午似乎有点激动过头，一 直在给池萤夹菜，“知道你要 来，这醉蟹我腌了一 周，托人专门带的大螃蟹，味道可好了！” 池萤眼眶还红着，听见他这么说，却不免有一 丝疑惑。 什么一 周？ 韩知意明明周内才联系的林申午，他怎么提前一 周就开始腌醉蟹了？ 她正疑惑不解，坐在旁边，顾渊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小顾感冒了？” 一 改在所里雷厉风行的精明，林申午完全会错意，“家里有感冒药，你吃药还是喝点热水？” 说着，他立马起身去找药。 而池萤也放下了筷子。 小顾...... 她琢磨着 林申午对顾渊的称呼，愈发疑惑起来。 如果她的记性没出问题，从进家门到现在，她和林申午都紧张得要 命，压根没顾得上介绍顾渊。 林申午怎么知道顾渊的名 字？ 这个疑问只持续了一 秒钟，随即，池萤抬头，怔怔地看着 顾渊。 仅仅只是一瞬，她察觉到了更多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事。 今天出门前，他言之凿凿地说林申午不会在意她的打 扮。 明明是第一 次来，他却知道这边不好停车，只能停在稍远的停车场。 甚至他半路为了哄她，随便钻进一 条小巷，就买到了极其好吃的糖葫芦。 可现在她明白，那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举动。 记忆往前闪回，池萤想起一 觉睡到下午的那天，她推开次卧的门，听见一 向不善言辞的顾渊，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所以。 在她才产生要 来找林申午的这个念头后，他就已经瞒着 她，偷偷来过这里了。 第68章 顾渊坐在一旁, 看着池萤呆呆地望着他 。原本就红得像兔子的眼睛再 度漫上水汽，眼看着又要开始掉眼泪了。 他 有几分 无奈，只能放下筷子, 伸手握住她的手：“别哭。” 顾渊会提前来拜访林申午, 就是不想看见池萤眼眶通红的模样。 他 还记得那个晚上, 她推开次卧房门时小心翼翼的表情, 整个人蜷在他怀里, 语气充满着不自信的犹疑。 他 舍不得让她听见不想听的答案。 所以第二天就让王晋去查了联系方式, 找到了正在上班的林申午。 “可是......” 手被轻柔的握在掌心里, 池萤眼睛更红了，“可是你不是......” 确定关系后，顾渊简单的跟她解释过他 的情况。而她从小就知道他 不爱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要说独自一个人前来拜访根本不熟的林申午。 池萤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顾渊一 点儿办法都没有, 也顾不上这是在林申午家里，直接把人抱到自己腿上。 “不一 样的。” 抬手给她擦眼泪, 他 轻声道，“舅舅很好。” 林申午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在得知来意后，专门请了半天假见他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 还亲自拉着他 来家里走了一 圈。 一 开始，顾渊不是不紧张。 可他更不想让池萤满怀期待惴惴不安地去见林申午，然后得到一个并不美好的残酷答案。 所以顾渊最 后还是提前来了一 趟——不太习惯和陌生人单独交流，他 做了好几天的准备, 甚至在手机备忘录上写了满满两页纸。 万一 到时候临场没发挥好，还有些补救的措施。 但一 见面，那两页备忘录到底没用上。 林申午颤抖着嘴唇, 语无伦次地一边问好一 边抬手擦眼泪的时候，顾渊就知道，他 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舅舅。 一 想到他的小鱼不会被辜负，顾渊骤然轻松很多。简单和林申午坐下来聊了一 会儿池萤这些年来的近况，又说了一 些她平时爱吃的东西。 所以今天，包括醉蟹在内，饭桌上都是她一 贯最喜欢的口味。 池萤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先 前在卧室里哭得眼睛疼，她感觉眼皮似乎都要肿了。可坐在顾渊腿上，听着他 轻声说着那些她不知道的事，就忍不住断断续续地抽噎。 “别哭了。”哄了半天，怀里的小姑娘反而越哭越厉害，顾渊无奈，于是故意沉下脸，“待会儿舅舅出来看见，我得挨训了。” 林申午确实对池萤很好，但平日里当副所长的威严毕竟不是一日养成的。要是冷着脸训起人，他 也只有乖乖挨训的份。 池萤抬手擦了下眼泪：“那我不让他训你。” 语气可怜兮兮。 闻言，顾渊愣了一 下，不由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 刻意压低，他 的笑声很沉，落在耳朵里微微发 痒。池萤有些脸红，趴在肩头，轻声嘟囔了句谢谢。 然后听见愈发磁性勾人的轻笑。 “那......” 想起自己这几天连次卧都不能睡的待遇，顾渊试探性地询问，“今天我能上床睡觉了吗？” 还在掉眼泪的池萤:“......？？？” 林申午在不大的小药箱里摸索了半天，把药瓶一个个拿出来，又一 个个放回去。最 后估计着时间差不多，这才拿起感冒药，故意重重关上卧室门。 他 回到客厅时，两个孩子已经规规矩矩坐好了，顾渊起身接过感冒药：“谢谢舅舅。” “没事。”林申午笑眯眯的：“你们年轻人身体好，吃了药回去多喝热水，明天早上就不难受了。” 一 边说，他 一 边扫了眼池萤。 不知道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小外甥女的眼睛倒是没之 前那么红——因为巴掌大的小脸全部通红一片，时不时还躲开他 的视线，偷偷怒瞪顾渊。 真好啊。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林申午乐呵呵地想。 这一 顿饭吃到很晚，直到夜色降临，弄堂里亮起昏黄的灯光，池萤才依依不舍地向林申午告别。 “行了，早点回去。” 林申午一 路把他 们送到弄堂口，在顾渊的劝阻下，这才勉强同意只送到这里，“平时你忙，就别总来看我，专心工作就行。” 池萤伸手抱了下他 ：“我不忙的。” 林申午只是嘿嘿地笑。 分 别之后，池萤被顾渊牵着手，默默走了一 段路。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很突然的，她转过身去，就看见了还在弄堂口徘徊的林申午。 离得远了，池萤看不太清他 的表情，只能看见被灯光照亮的身影。不像稍早前穿着警服时那样威严，昏黄的灯光打下来，显得有几分 单薄佝偻。 见她回头，他 扬起手，用力地挥舞着，示意她赶快回家。 池萤眼睛一 酸。 她咬着唇，冲林申午挥了挥手，便转回来，不敢扭头再 看了。 “放心。” 将一 切收于眼底，顾渊捏了捏池萤的手，语气笃定 ，“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看舅舅。” 池萤自然也这么想。 但林申午那天有一 句话说得很对，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她确实非常忙。 《薇薇》的剪辑和定 档比想象中要快得多，几乎才拍完没多久，郑山河就打来电话，通知她上映档期最 后定在了五一 黄金周。 说句实在话。 池萤并不怎么看好郑山河挑选的这个档期。 原因无他 ，只因为《薇薇》题材过于小众 ，故事基调又格外严肃沉重。倘若放在平时较为和缓的档期，说不定 还能有一 定 的关注度。 但要是与黄金周各种蓄力已久、配置豪华的顶级阵容比，就显得势单力薄，十 分 不够看了。 连沈淮安那样曾经在圈里被追捧的新锐导演都要格外小心，更不用说像郑山河这种从来没拍过一 部成片的导演。 池萤还是在接下《薇薇》后才去查了郑大导演的履历，拍过的正规影片：零部。 所以，《薇薇》是郑山河的银幕处女作。 “就，无所谓吧。” 对于池萤的担心，郑山河倒是一如既往吊儿郎当，隔着电话，她都能想象到他耸肩挥手的模样，“反正拍都拍完了，哪天上不是上！早上早超生，大不了票房垫底嘛！” 池萤：“......” 好一个票房垫底。 还好她不是那种特别在乎票房的人，不然听见郑山河这句话，早就拍桌子跟他 这种神经病大吵一架。 世 界上哪有导演盼着自己的电影票房垫底的？ 不过早已经熟悉郑山河这种神经兮兮的行事风格，她也懒得跟他 吵，只安心做好自己的宣传工作。 到了这个时候，池萤发现《薇薇》剧组比她想象得还要穷——在她询问什么时候去路演/线下宣传/参加节目的时候，郑山河的回答都特别统一 。 就俩字：没钱。 池萤：“？？？” 没钱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拍戏的时候郑山河和他 们同吃同住，还被盒饭里的钢丝球划了好几次嗓子嗷嗷喊疼，她甚至怀疑他 是不是偷偷把拍电影的经费挪做他 用，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但郑山河就是没钱。 “钱都拿去买胶片买服装买道具了啊。”他 特别坦诚，十 分 理直气壮，“要不是你和顾老师不要报酬，我都琢磨着赶明儿烫个头去隔壁岛国下海还债了！” 池萤：“......” 好的，她知道了，但是大可不必。 真的很喜欢《薇薇》的剧本，郑山河没钱做宣传，她只能在参加节目和访谈的时候多提起这部电影。 即使这么做远远比不上其他电影铺天盖地的声势，连当初《过风》十 分 之 一 的力度都比不上，池萤还是希望能多吸引一 点观众。 韩知意都笑话她：“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电影要是爆了，我帮你去跟郑导要劳务费！” “你去！” 闻言，池萤不由翻白眼，“就他穷得叮当响那样，你要到十块钱都算巨款了！”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到了五一 前夕。 池萤自掏腰包买了不少电影票，让韩知 意分给浮光娱乐里的人，又交给顾渊一 些，让他抽空给林申午送过去。 不是她不想亲自去，而是还有节目要录制，否则，这一 趟无论如何都该自己过去的。 这段时间顾渊没在忙音乐剧，倒是比较空闲，接过电影票便出了门。 傍晚，池萤录完节目回家，看见顾渊脸上难得带出几分 笑意。 “我过去的时候。”他 看向她，“舅舅已经在发电影票了。” 正值早晚班交接的时候，林申午下班了还不走，就站在所门口，每过来一个同事，就往对方手里塞一 张电影票。 “看到主演没？” 一 向特别严肃，他 那时看上去却和炫耀自家小孩考一 百分的父母没什么区别，逢人就笑得一 脸灿烂，甚至显得有点儿傻气，“那是我外甥女！亲的！这是她演的电影，你们一定 要去看啊！” 遇上家里有小孩或者有对象的，林申午还要多塞几张。 搞得才入职没多久的小警察一 脸懵逼：“原来林所会笑啊！” 太神奇了！他 进所几个月还是第一 次见！ 平心而论，顾渊讲故事的水平算不上太好，但从他简洁的描述里，池萤还是轻易勾勒出了林申午站在门口，不停向同事们安利《薇薇》的模样。 她的眼角不禁有几分 湿润：“舅舅对我最 好了。” 林申晚离开后，这么多年，池萤从未想过世 界上还有一 个人把她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真心实意地疼爱着。 池萤抬手擦了下眼睛，再 抬头时，却发现顾渊转过了身，一 副不太想和她说话的模样。 池萤：“？” 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她凑过去，却听见他 在很小声的自言自语着什么。 声音太小，池萤一开始没听清，后来回味了一 下，终于听懂了。 背对着她，顾渊小声嘟囔：“明明我也有送票的......” 她怎么就不夸他一 句呢？ 第69章 池萤站在顾渊身后, 听清他在说什么，先是一愣，随即又好气又好笑。 这男人是怎么回事！ 以前吃沈淮安裴秋里的醋也就算了, 现在难道连林申午也要醋一下嘛！ 池萤完全琢磨不透顾渊的想法。 可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背对着她, 微微垂着头。吊灯暖黄的灯光从头顶打下, 原本锋锐的剪影显得有几分朦胧飘忽, 看 上去确实挺委屈的。 池萤一下就有点儿心疼。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伸手 , 从背后抱住顾渊, 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你和舅舅又不一样。” 很早之前 就将顾渊的微博设为特别关心，池萤自然知道，从《薇薇》定档开始，顾渊就一改从前一年到头不发一条微博的风格, 开始全天候各种点赞转发评论和《薇薇》有关的消息。 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来自她的微博。 在发布了与《薇薇》同名的主题曲之后, 顾渊从评论里抽了四位数的电影票，cp超话一时沸腾，都说顾老师这是在倾情帮阿萤卖安利。 这些池萤都看见了。 他对她的好，她怎么会不清楚呢。 池萤搂着顾渊的脖颈蹭了蹭, 正在心里琢磨，是不是这段时间工作太忙忽略了他，就听见男人低沉磁性的笑。 池萤：“？” 他这么好哄的吗。 情绪转换的未免有点儿快吧。 被笑得有点儿懵，她抬头, 就发现顾渊脸上的表情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儿——和看 起来落寞的背影截然相反，他努力抿着唇，眼睫轻轻颤着, 直到实在无法继续保持严肃的状态，这才忍不住笑出声。 池萤：“......” 好啊！这狗男人又来诓她！ 气得不行，她抬手捶了他好几下，见体 力压制不过，又抓起靠垫朝顾渊扔过去。 那些靠垫都软绵绵的，而 池萤捶人的力气也大不到哪儿去。顾渊并不躲，只是任由她闹，等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这才伸手把人搂进 怀里。 沙发很大，他们俩却挤在一处，池萤靠在顾渊胸口，能听见一下一下、极其有力的心跳声。 “你是不是又上网学坏了！” 十分不满，池萤拧了下他的手 臂，“小心我下次告我舅舅！” 她现在可是有长辈撑腰了。 这一下拧的不算太轻，顾渊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只是含笑替池萤理了下散乱的头发：“嗯，我知道了。” 狗男人认错认得太快，池萤连借题发挥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抬头瞪他一眼，然后继续舒舒服服把脑袋搁在他胸膛。 “你是不是怕我担心明天票房成绩啊？” 听着熟悉的心跳声，池萤问。 相处这么久，她比从前更能摸准顾渊的脾气。性格严肃，他不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偶尔来上那么一两次，基本都是为了哄她。 池萤想来想去，最近值得关注的大事就只有《薇薇》的票房了。 她问得直白，顾渊也没掩饰，只是收紧手 臂，轻轻嗯了一声。 他不爱看电影，从前也不关注那些票房成绩。还是在cp超话里看 到科普才知道，对于如 今的演员而 言，除开口碑演技之外，票房流量更是重中之重。 成绩不理想的，甚至还会被拿出来轮番嘲笑。 而 《薇薇》怎么看 ，都不像是一部会大爆的作品，尤其比不过去年上映的《过风》。 池萤如今热度居高不下，圈里圈外都有不少人盯着，有 《过风》珠玉在前，如 果《薇薇》成绩不好，肯定会有很多营销号出来带节奏。 所以顾渊还是挺担心的。 池萤倒是没想到顾渊会在意这件事，趴在怀里，听他断断续续解释了大概，就不由笑起来。 “那......”她问他，“要是万一成绩真的很差怎么办？” 按照《薇薇》的剧本和宣传力度，池萤觉得能回本就已经很不错了，并没有期待特别高的票房。 而 一向不在意营销号的评价，她也没把之后可能有的恶意嘲讽当作一回事儿。 所以只是逗一下顾渊。 谁叫狗男人刚才诓她来着。 池萤故意抛出这个问题，坏心眼地想要看 顾渊为难纠结的模样，却没想到这么一问，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庄重。 顾渊甚至都不再搂着池萤，而 是把她放在沙发上，然后扶着肩，让她面对着他。 一贯都是极严肃的表情，这一次，敛去方才那点儿笑意，男人的神色比以往更加郑重。 那双漆黑的眼眸直视过来，毫不避让，坦荡磊落到没有一丝矫饰。 池萤不由有点儿紧张，惴惴不安地攥紧手 ，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不管票房怎么样。” 就这样对视片刻，最后，顾渊轻声说，“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 顾渊不是个善于说情话的男人。 迄今为止，池萤听到过最浪漫的话，大概是跨年夜当晚那句可我真的好爱你。 她习惯了他的沉默内敛，于是从不要求他说多么动听甜蜜的情话。但当他们面对面坐着，顾渊极其严肃地说出这一句，池萤的心就禁不住重重跳了一下。 手 攥得很紧，她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干脆直接扎进他怀里，把头埋在胸口不肯抬起来。 “你讨厌。” 池萤趴在温暖结实的胸膛上，抬手拍了他一下，声音很闷。 这狗男人是真的过分。 总是做一些让她受不了的事。 闻言，顾渊没说什么，只是伸手 搂紧池萤：“嗯。” 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起，当她站在桃花树下对他笑的那一刻，她就是他漆黑世界里会发光的神明。 两个人在沙发上黏黏糊糊抱在一起的下场自然不会太好。 第二天，池萤又没能准时起得来床。 不过她也存了刻意睡过头去的心思——毕竟今天是《薇薇》正式上映的日子，虽然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也不想直面惨淡的票房成绩。 这大概会是她出道以来票房最差的一部电影了。 醒来之后，池萤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床，直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 机开始振动，这才不情不愿地闭着眼摸索过去。 “喂？” 池萤接起电话，然后就听到了那一头韩知意的兴奋声音。 “老板！” 韩知意克制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克制住，“爆了爆了！《薇薇 》爆了！我现在就替你去问郑导要劳务费去！” 还没完全清醒，池萤半闭着眼：“哦......” 爆就爆了吧，总之郑山河那么抠门，把他卖了都要不到几块钱。 ......不对，等一下。 什么爆了？ 池萤往前回味了两句，瞬间清醒过来：“你说什么？什么爆了？” “《薇薇》！”韩知意兴高采烈，一点儿不介意自家老板突然变成聋子，扯着嗓子大喊，“现在全院线的收入已经和第一名快持平了！明天应该能翻倍！” 第一名是某部阵容豪华噱头十足的喜剧片。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池萤以为她还在做梦，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然后目瞪口呆。 不是做梦。 《薇薇》真的爆了。 有韩知意兴冲冲的讨薪计划做背景音，池萤打开微博，果然在热搜前排见到了与《薇薇》相关的话题。 以郑山河的抠门水平，这绝对不可能是他出钱买的热搜。 而 是被网友们你一条我一条真情实感刷上去的。 【我本来和女朋友去看隔壁某喜剧，结果票卖完了就买了《薇薇》。两个人从头哭到尾，我还抢了我女朋友最后一张纸巾[再见][再见][再见]郑山河你没有心！】 【怪不得池萤之前一直在微博上宣传这部电影，我当时还嘲过她是不是没资源了[下跪][下跪][下跪]对不起我错了，《薇薇》真的是好电影，已经准备带着全家去二刷了。】 【微博小号发泄一下，除了薇薇死了我现在还活着，其他电影情节就是我的人生。我爸重男轻女家暴男，单位人都说他是老实人。我自己勤工俭学读了大学，现在已经从那个火坑里逃出来了[加油][加油][加油]】 ...... 上午票房还平平，《薇薇》的成绩从午间开始发力。没有任何官方推动，所有的宣传都来自于网友们自发安利。 在各种社交平台上，与《薇薇》相关的tag里，有很多人匿名分享了自己和薇薇不同却相似的经历，也有更多的人在鼓励安慰她们，想要对如今还陷在困境里的薇薇们伸出援手。 这是池萤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甚至还收到了林申午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青春洋溢，正对着镜头微笑的姑娘。 “这是我工作那年遇到的第一个案子。”回忆起从前，林申午有些感慨，“为了解救这个小孩，当时还被她们家大人拿着榔头在后面追，还好后来把她抢出来交给了妇联，这是她考上大学之后给我和师父寄的照片。” “阿萤。”回忆完，他又严肃道，“这部电影很好，你演得也很好。” 池萤看着照片上笑容灿烂的女孩，又看 看 社交平台上不断刷新的评论，最后轻轻嗯了一声。 从五一黄金周的第二天起，《薇薇》的票房就以绝对黑马的姿态，力压过 同期上映的所有影片。 待到假期结束，这部在上映之前几乎零宣传的电影票房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远远超过去年票房最高的《过风》。 而 各地院线甚至还在不断给《薇薇》加排片。 讨论度极高，一时间，池萤和郑山河的名字不断出现在热搜上，几乎就没有下去的时候。而 由顾渊创作的同名主题曲《薇薇》更是牢牢盘踞各大音乐平台榜首，在街头巷尾随处可以听见。 池如 星坐在房间里。 池烈并没有私吞池广业留下的遗产，现金并不多，却还是有几处房产。 但池如 星现在待着的房间很小，狭窄到放下一张单人床都很拥挤。几乎没有隔音，《薇薇》的旋律从窗户里飘进 来，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和咳嗽声。 凭什么！ 顾不上让外面放歌的人声音小一点，池如 星看 着手 机里池萤精致的脸蛋，紧紧咬着牙关。 凭什么池萤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她却只能待在这样逼仄狭小的房间里！ 爸爸为什么不给她留更多的钱，这样她就不用把房子卖掉，才能在外人面前维持原来的生 活水准了！ 池如 星到底还是过惯了好日子。 拿到池广业留下的遗产后，自以为又回到了原来的生 活水平，她第一时间买了各种名牌衣服和包包，想要去昔日的小姐妹面前炫耀。 没想到那些小姐妹根本就不搭理她，甚至还在当面故意嘲讽，张口闭口她是没人要的小三私生 女。 池如 星气坏了，却又没有任何底气反驳，只能通过不断购买奢侈品的方式发泄。 最后竟然短短几个月就把池广业留下的遗产花得精光。 凭什么呢...... 听着窗外《薇薇》的旋律，池如 星忍无可忍，开窗想要对方小声一点，却被呛声：“这么金贵去住别墅啊！住别墅就没人吵你了！” 呛完声，对面还骂骂咧咧：“哪里来的傻.逼这么多规矩，都他妈住在这儿了，还认不清自己是什么身份吗！真是作怪！” 根本吵不过对方，池如 星结结巴巴了好半天，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涨红了脸，含泪关上窗。 又生 气又委屈，她正想扑到床上大哭一场，手 机却响了起来，是新短信的提示音。 发件人来自一个未知号码。 第70章 一 个月的 上映期之后, 《薇薇》票房创下历史性的纪录，比去年总票房最高的 《过风》足足多出一倍，创造了 华夏电影票房的新巅峰。 而池萤的讨论度也达到了一 个空前 绝后的高度。 【去年《过风》我还觉得是她本色出演误打误撞上了 , 现在一看人家是真的 演技好,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阿萤的事业粉！】 【听说《薇薇》剧组超级穷, 还是池萤零片酬接下才能被拍出来, yjgj, 娱乐圈现在这样不蹭热度的 明星不多了 吧？】 【我证明楼上说的都是真的 ！剧组穷到连广告都买不起, 全靠阿萤一个人上节目宣传[笑哭][笑哭][笑哭]@郑山河今天吃药了吗, 郑导是不是该给我们阿萤结一 下宣传费？】 ...... 池萤看着那个问郑山河要钱的评论，总觉得这是韩知意披了马甲混入其中。 不过很显然，忙到脚不沾地的韩知意现在没有那个功夫，帮她去向郑山河要债了。 比《过风》上映后还要夸张，自从《薇薇》大爆, 各种邀约和剧本纷至沓来，更不要说潮水一般涌来的代言。韩知意不得不从浮光娱乐临时借了 几个人, 才能勉强应付每天高强度的 各种电话邮件。 而池萤同样不得安宁。 《薇薇》大爆后，关注度最高的 就是她和郑山河这个新人导演。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郑山河居然在这一 个月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找都找不到人。 于是所有的 媒体都拼命向她涌过来, 弄得池萤这几天看见手机就头疼。 她原本也想学郑山河玩一手失踪，很不幸的是，《薇薇》上映一 个月后，就是申城国际电影节的 开幕式。 上映时间卡得很巧妙, 《薇薇》正好赶上了 最后的报名时间，并且通过不容置疑的 实绩成功入围。 所以，即使池萤想要躲懒, 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去参加开幕式。 这才终于见到了一 直没影儿的郑山河。 “我跟你说我现在窝家里连窗帘都不敢拉开！” 一 见到她，郑山河就跟见了 亲人一 样唰地贴上来，“太恐怖了 ！那帮记者不会累的吗！我真怕他们哪天偷.拍我洗澡然后发微博！” 池萤：“......” 多虑了 吧郑大导演。 《薇薇》剧组成员简单，郑山河只带了 她这个主演，还有饰演薇薇父亲的 徐国生。 并没有像沈淮安那样为了 蹭热度把顾渊也强行加进去。 光凭这一 点，池萤就觉得她可以再忍一 忍这个神经病。 今天顾渊没有来，走红毯时，池萤自然挽的是徐国生的 手臂。虽然郑山河是导演，到底徐国生是老前&zwnj ;辈，这么安排也是应当的 。 一 轮红毯走完，签名拍照后各自落座，池萤乘着开幕致辞还没开始，拿出手机刷了一 会儿微博。 然后就看到cp超话里的 一 片呜呜呜。 【QAQ我真的 好怀念电影大赏那次顾老师和阿萤一起走红毯的 时候！为什么这次只有阿萤一个人顾老师不来！难道这对be了 吗不要啊！】 【明明顾老 师还给《薇薇》写了 主题曲，我以为他们会复合呢！一 大早就蹲电脑前 面了结果啥也没看到TAT】 【这都大半年了我嗑的 cp怎么还是没糖[大哭][大哭][大哭]每天都在吨吨吨嗑刀子我哭了！】 池萤：“......” 不是这样的好不好！ 顾渊又 不是剧组成员，像上次电影大赏那样强行和她一起走红毯才不对好嘛！ 但 cp粉们显然不这么想。 好不容易盼着两人同框的 画面好嗑糖，最后却什么都没等到，一 时间，超话里哀鸿遍野。 池萤：“......” 不至于不至于，真的 不至于。 她之前 也问过顾渊的 意见，但 他今天的行程安排和开幕式有冲突。说是已经和心理医生约好了 时间，于是只能作罢。 其实池萤倒更想和顾渊一 起去见他的 心理医生。 在新年夜之前 ，她从未想过他平时沉默寡言的 模样并不是出自天生的 性格，而是由于后天的 改变。 一 想起他那晚轻描淡写说出的话，池萤的心口就一 阵一阵闷闷的疼。 于她而言，即使某一 天，顾渊真的 一 句话都说不出口，她也不会有一 丝一 毫的嫌弃。 可她到底不想让他变成那样。 池萤还记得在桃花镇的 那个小礼堂里，稍显破旧的舞台上，少年板着脸，略显拘谨的开嗓，歌声清越嘹亮，昏暗的 小礼堂瞬间发光起来，世界明亮一 片。 他这么好的一 个人。 不该承受那些强加的 伤害。 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就休息半年陪顾渊吧。 池萤心不在焉地听着开幕致辞。 拍摄《薇薇》主要是为了 还郑山河人情，下半年没什么事，她并不打 算再接下任何工作。 一 直以来，都是顾渊小心翼翼、事无巨细的 照顾着她， 这一 次，她也想替他做点什么。 池萤心里想着别的事，开幕式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剧组代表发 言的 环节。 这种环节一 般都是导演亲身上阵，并不需要其他人操心。但 和其他剧组不一 样，郑山河一 早就把这项重任交给了 池萤。 “你没病吧！”当时池萤还跟他反复确认过，“你知道你现在需要露脸机会吗？” 《薇薇》票房大爆不假，郑山河却是个彻头彻尾的 新人导演。而开幕式发言这种曝光度极高、影响又 极正面的机会，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但 郑山河特别肯定，把头摇的 如同拨浪鼓一 般，不管不顾地拼命尖叫：“不去！我不去！我不想看见洗澡照被发 网上！” 池萤：“......” 好的，她明白了，他是真的 有病。 在徐国生面前是后辈，池萤原本想把这个机会让给对方，但 徐国生也笑呵呵地拒绝了 。 于是，池萤只能接下这个重任。 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算太难，本身对《薇薇》的 剧本就很有感触，加上上映后看到了很多发 自肺腑的 网友评论。做足了功课，站在台上，她丝毫不怯场，将《薇薇》的 内核立意娓娓道来。 追光灯下，池萤一袭贴身黑色礼服典雅庄重。表情从容，她的语气平静却有力量。不少老 一 辈的 导演都红了 眼眶，甚至能听见轻轻的 啜泣声。 发 言结束时，更是全场掌声雷动。 坐在台下，徐国生看了 一 眼拼命拍巴掌的 郑山河：“小郑，你是故意的吧？” 他才不信以郑山河的 性格会怵这种场合，明显是把出风头的机会留给了 池萤。 闻言，郑山河只是挑了 下眉，继续兴高采烈地鼓起了掌。 开幕式结束后，《薇薇》剧组留下来参加after party. 因着《薇薇》大爆的 成绩，还有刚才惊艳众人的发 言，池萤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全场焦点。不少人都举杯过来同她敬酒，其中不乏很多国际知名的 大导演和著名 制片。 盛情难却，池萤足足喝了 两轮，然后把郑山河拉过来挡枪。 “李导，您和我们郑导聊一 聊！”她把郑山河往对面导演手里一 塞，赶快寻了个机会从人群里抽身，跑去盥洗室整理仪 容。 主办方提供的 酒品度数都很低，但 喝过两轮下来，池萤还是难免有点酒意。 用冷水细细洗过脸，这才好受了很多。 对着镜子，池萤仔细整理了 一 下鬓发 ，确认自己现在的形象没有一 丝疏漏，这才拿着手包往外走。 宴会厅离盥洗室有一 段距离。 并不着急，踩着高跟，池萤慢悠悠在走廊里走着，转过拐角，脚步却是一顿。 她看见了 一 个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人。 脸上的 表情迅速冷淡下来，池萤打量了一 眼几步开外西装革履的 男人，冷冷跟他打 了 个招呼：“沈导，好久不见。” 确实是很久不见了 。 自从丑闻爆出后，沈淮安就没有在公开场合再露过面。而受他的 丑闻影响，即使《过风》在去年取得了 不俗的 票房成绩，申城国际电影节也没有接受《过风》剧组的 报名。 甚至很多由沈淮安监制的影片都受了影响。 池萤并不关心沈淮安的 事，只从韩知意那边零星听了几句，他那个交游甚广的父亲似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这才勉强在这场风波中保下了 宝贝儿子。 而像老八那样，和沈淮安有来往的 无良导演则进去了好几个。 如今，在圈里圈外名 声都很糟，沈淮安算得上众矢之的 ，池萤并没有想到对方会出现在电影节上。 明明主办方根本就没有邀请他。 池萤面色冷淡，沈淮安的 表情却还是和从前一 样温和。 “阿萤，刚才我听了你的 发 言，讲得真好，真有感染力。” 他看向她，说话语气也一 如既往温文尔雅。 “谢谢。” 池萤不想和沈淮安再有什么来往，只是冷淡的 点点头，并不接这个话茬。 于是沈淮安就笑了 。 “阿萤。”不再伪装，笑过之后，敛去面上的 笑容，他轻声发 问，“所以，就是因为郑山河保证会全心全意捧你，你当初才直接蹬掉我吗？” 闻言，池萤不禁厌恶地皱眉。 如果她没记错，当初明明是沈淮安先以资源和奖项为要挟，逼迫她不准生事，怎么现在到他嘴里，反而好像她才是那个无端闹事的 恶人？ 何况郑山河这样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 导演，在半年前，沈淮安大概压根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吧。 深深佩服沈淮安颠倒黑白的能力，池萤压根不想理会，稍稍往 旁边走了 几步，准备绕开他回宴会厅。 她独自往前 走着。 还没有离开这条走廊，很突然的，一 张带着香味的手帕从后面蒙上来，直接捂住了她的口鼻。 第71章 开幕式举行的同时。 顾渊正在邱医生家中。 “我还想着你这段时间忙, 可能没空过来了。” 邱医生还是一贯温柔可亲，倒过茶后，笑眯眯的开口, “最近感觉怎么样？” 顾渊抿了口茶：“还行 。” 和从前别无二致的回 答。 但不同的是, 不再像以前一样微微皱眉, 也没有下意识攥紧手掌。坐在沙发上, 他很随意地向后靠去, 修长指尖搭在沙发侧面, 漫不经心地无声敲着节奏。 俨然一幅极为放松的模样。 这么多年, 邱医生还是第一次看见顾渊这么轻松自在的状态。 面上笑意更深，她不由调侃道 ：“看来池小姐同意和你复合了？” 有顾渊这么一个长期病人，邱医生不得不时常关注娱乐八卦。这半年以来，可是没少 看见两个人的绯闻。 于是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之前一定坚持要 参加《奇遇小镇》。 邱医生先前还有些担忧，顾渊的心理状况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但今天一见面, 她彻底放下了心。 相识十多年，在无数次的诊疗中, 这是他状态最好的一次。 甚至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差别。 顾渊并没想到邱医生会突然提起池萤。 闻言，他先是一怔，敲击节奏的指尖随之一滞，然后特别不自然地咳嗽一声。 接着端起茶杯, 试图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 于是邱医生就笑了。 有些好奇，她更多的是欣慰：“池小姐一定很好吧。” 不然顾渊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听见邱医生这么说，顾渊放下茶杯，感觉耳尖有些发热。最后还是清了下嗓子, 郑重其事地回答：“她很好。” 于他而言。 她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存在。 语气严肃，他应得一板一眼、极其认真。 邱医生反倒一愣。 深谙顾渊含蓄内敛的脾性，邱医生方才那一句只是随口闲谈, 并没有料到会得到一个如此明确直白的回 应。 怔愣几秒，她含笑点头：“那就好。”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两个人又随便闲聊了几句，随后，似乎有什么话想说，顾渊略显紧张，微微抿了下唇，又端起茶杯喝了好几口。 邱医生并不催促，安静的等待着他。 最后，顾渊放下茶杯，简洁而平淡地讲述了小时候发生的一切。 曾经，仅仅是坐在这张沙发上，听见邱医生亲切和煦的问候，他都会禁不住发抖，要 靠死死咬住舌尖，才能勉强维持一线清明。 这一次。 顾渊的讲述却出乎意料的顺利。 尽管中间不 可避免有些卡顿，但他默念着池萤的名字，到底还是完完整整地讲出了所有。 顾渊的声音很好听。 老洋房安静，初夏微热的风从窗户里吹进，送来花朵馥郁的芳香。语调极轻，他像是在温柔的讲着一个睡前童话故事。 血淋淋的。 不太美好。 邱医生见多识广，也早有心理准备。 尽管如此，当顾渊一脸平静的结束叙述后，她还是微不可察地怔愣几秒，这才回 过神。 “那现在呢？” 语气愈发柔和，邱医生问，“现在情况有好一些吗？” 她问的是他和陌生人说话的情况。 顾渊想了想，点点头：“还行 。” 上半年待在《薇薇》剧组中，剧组工作人员待他都很不错，慢慢放松下来，虽然还是不能像普通人一样那么自在，到底比从前强出太多。 甚至都能和林申午聊上几个小时池萤小时候的事。 他这么说，邱医生就是一脸欣慰：“那太好了。” 曾经有一度，顾渊的状态并不怎么好，那段时间，她甚至担心再恶化下去，他很快就会开不了口，彻底无法 发声。 按如今的状况看，只要保持下去，慢慢的，他总能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 这么想着，邱医生又问：“那你的音乐剧......” 既然知道了《S.T.A.R》创作的灵感，她不太赞成顾渊再巡演这部音乐剧，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尽可能走出心理创伤，而不是一再重复加深过去受到的伤害。 闻言，顾渊眸色一深。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并没有直接回 答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以后应该不会再演了。” 并不是一时兴起。 这是顾渊早就做好的人生规划。 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本就没有打算一直从事音乐剧表演，而是更倾向于幕后工作。选择回国发展，也是瞄准了国内音乐剧这片空白土壤，可以培养自己的班底。 去年《S.T.A.R》的巡演是第一轮，大概也是最后一轮。 但在彻底转向幕后之前。 他还有一件事要 做。 坐在对面，邱医生还在等着顾渊继续往下说，就看见他微微勾唇，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和之前温柔清浅的笑意有些不同。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长睫微敛，他笑得有点腼腆，甚至带上了几分极其少见的不好意思。 “到时候请您过去。” 最后，顾渊只是极力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一句。 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但邱医生一下听懂了，她并不戳穿他的那点小心思，只是笑着点头：“那我就等着了。” 两个人又闲谈了一会儿，天色渐晚，顾渊起身告辞。 没让王晋送，一个人来拜访邱医生。将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离开老洋房，他独自走在林荫道上。 夏日气候多变，还没走出林荫道，云层厚厚压上来，接着是 隐隐的轰鸣声。 不过瞬息之间。 细密雨丝自灰黑云层中倾泻而下。 雨势不算太大，只是洇出了一片恼人的水雾。而顾渊没有躲，只是径自踱步在沙沙雨声中。 想起刚才和邱医生说的话，明明冰凉雨水还在沿着发梢下淌，他却蓦然有些脸颊发烫。 再过一段时间吧。 不自觉伸手摸了下脸，顾渊想。 这段时间池萤太忙了，他不想让她分心。等过几个月，她没有那么忙的时候，他就...... 光是这么想着。 顾渊一贯锋锐的眉眼都柔和下来，被雨雾浸着，显出几分少 有的温柔。 还在脑海中勾勒已经重复过无数遍的计划，这个时候，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小鱼。 神情愈发柔和，顾渊嘴角微弯，顺势接起。 却听到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 “顾渊，”池如星冷笑，“你敢报警，我就杀了池萤。” 被那张带着香味的手帕捂住口鼻后，池萤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身子一软，直接失去了意识。 等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正好看见池如星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她的手机。 池萤皱眉，伸手想要夺回手机。 一动作才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全都被牢牢绑住了。 绑得很紧，她稍一施力，粗粝麻绳摩擦手腕，一阵说不出的刺痛。 倒是让原本有些犯晕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没和池如星搭话，池萤只是拧着眉，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似乎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厂房，还能看见大型机器在地面留下的痕迹。天色已晚，海风挟着雨水狠狠砸进来，室内一片昏暗潮湿。 唯一照明的灯泡被吹的不断摇晃，空气里有淡淡的灰尘味。 她瞬间明白过来。 自己居然被绑架了。 意识到这一点，池萤倒没太害怕，更多的是觉得荒谬。 “你笑什么？” 站在一旁，池如星正等着看笑话，却看见池萤嘲讽的扯了下嘴角，不由大怒，“认清你现在的处境！” 一个被绑来的人怎么还有心思笑！ 池萤是真的很想笑。 觉察到绳子绑得很紧，为了保存体力，她不再挣扎，只是垂下眼，轻嗤一声：“看来沈导给了你不少 好处。” 不然以池如星的胆量，绝对不会掺和进这种事。 尾音微微上扬，池萤笑得慵懒而散漫，眼尾挑着，带着十足轻蔑的意味。 池如星面上就是一青。 “沈淮安！”顾不上和池萤继续掰扯，她看向 被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快把钱转过来！我要 走了！” 池如星虽然没脑子，到底算不上太笨。 有宋清如作例子，要 是沈淮安真让她做亲自绑架池萤的事，她绝不会沾染半分。 但只是过来打个电话，就可以轻轻松松拿到足够在国外悠闲生活一辈子的钱，对于池如星而言，这笔款项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反正到时候都去了国外。 池萤的 死活和她有什么关系？ 已经定好一班凌晨的飞机，池如星一点儿不想在海边的废弃厂房多留。只待沈淮安转来剩下的款项后，便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她喊完这一句，阴影里，沈淮安并未出声。 池如星就有些不耐烦，扔下手机，想要朝他那边走过去。 还没走出几步。 “砰”的一声。 废弃多年的厂房极为空旷，因此，巨大的枪鸣声也格外明显，池萤被震得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有些发懵。 直到她看着池如星缓缓向 后栽去，身体击打地面，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鲜红液体自身下蔓开，很快被随风砸进来的雨水冲淡了。 池萤瞬间说不出话。 一时间，无法 发出任何声音，她只能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沈淮安拿着枪，漫不经心地从阴影里踱步出来。 路过池如星时，仿佛嫌弃对方挡了他的路，他甚至毫不犹豫的踢了一脚，力道 很重，直接把池如星踢出一米开外。 池萤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冷。 用力咬了下舌尖，她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不远处那滩血红上挪回来，声音有些发抖：“你疯了！” 这是杀人！ 沈淮安当着她的面，轻描淡写地杀了一个人！ 哪怕躺在那里的是向来不睦的池如星，池萤还是有种想吐的感觉，不由自主咬紧牙关。 沈淮安倒是很淡定。 “我没疯。”低头看了看枪，他在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站定，“阿萤，这是合法 自卫，你懂吗？” 合法 自卫？ 池萤别开头，依旧躲不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思绪一片混乱，却还是瞬间理解了沈淮安的意思。 怪不得他会找上没头没脑的池如星。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 什么聪明人，只需要 一个到时候出来顶罪的替罪羊。 “沈导就这么恨我？” 池萤无法 理解沈淮安的脑回 路，不可思议的情绪盖过恐惧，甚至都不觉得害怕了。 闻言，沈淮安沉默。 并不说话，他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最后俯下.身来，和池萤对视。 “阿萤，我不恨你。” 手里拿着枪，他面上是温柔的表情，语气也极温和，“我只恨那些把我拉下来的人，比如说......顾老师。” 池萤瞬间瞪起了眼。 沈淮安说得轻描淡写，她却一下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真是疯了！” 她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明明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事到如今，沈淮安居然还想把责任全部推到其他人头上！ “顾渊不会来的。” 池萤狠狠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努力保持平静，“只有警察会找到这里，你会被抓起来判刑。” 她说得极其笃定。 沈淮安只是微微一笑，而后看向 离池如星不远处，池萤的手机。 “是吗？”他语气里有说不出的 愉悦，“可他现在应该快到了吧。” 雨渐渐大了。 明明一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慢慢的，雨势凶猛起来。强风裹挟雨水，猛烈地砸在人身上，一下一下闷闷地疼。 顾渊下了车。 没撑伞也没穿雨披，他默默的，一个人行 走在废弃的厂房群里。 风声呼啸，天地失色。 冰凉的雨水浸湿西装，原本厚重的布料在吸过水后愈发沉重，每迈出一步都极其艰难。 他独自走在雨中。 闪电自头顶乌黑的云层里穿过，时明时灭，照亮男人面无表情的脸。 真可笑啊。 惊雷在头顶炸开，顾渊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和池萤确定关系后，这半年以来，他再也没做过一次噩梦，每晚都是安安稳稳地睡去，直到天亮才醒。 一开始，顾渊还曾怀疑这只是短暂而虚幻的错觉。 但后来，他无比确信。在挣扎了这么多年后，终于有一天，他摆脱了身后无边无际无法 逃脱的黑暗，也摆脱了那个刮着台风、雨水连绵不绝的夏天。 可现在。 它们又回来了。 比记忆里的更加扭曲，比噩梦中的更加恐怖。闪电撕扯云层，雨水倾覆天地。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熟悉的甜腥味自喉头蔓上。 他尝试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只有利刃般的疼痛感沿着喉咙蔓开，毫不客气地在心脏上搅动，一下又一下，很快血淋淋的一片。 但顾渊的神情很平静。 没有不安、没有颤抖。冷着眉眼，他独行在暴雨里，按着池如星给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废弃的厂房。 停用许久，从外面看，厂房几乎漆黑一片。 唯独一丝微光亮着，在风雨里被吹得来回飘摇，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顾渊站在雨中。 盯着那线光芒看了几秒，他迈步，没有丝毫犹豫地走了进去。 厂房算不上特别大，在黑暗中走了一会儿，很快，他就看见了池萤。 还有站在一旁，手里拿枪的沈淮安。 顾渊脚步一顿。 站在原地，他并没有立刻转身逃跑，也没有搭理沈淮安，只是沉默地将视线投向 池萤。 嘴被胶布堵住，她说不出话，只能一脸惊惶地盯着他，不停呜咽着，用眼神示意他赶快走。 显然被吓坏了，她眼睛都是红的，见他不肯离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下来。微微发抖，看上去可怜极了。 闪电自空中划过。 随后是一声惊雷。 那么一瞬间，顾渊看着池萤，却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另一件事。 二十年以来，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当年，盛秋云即使躺在鲜红的雨水里，也要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那个逐渐不成形的笑容。 如今。 他终于懂了。 明明几步开外就是黑洞洞的枪口，闪电再度划破云层的瞬间，顾渊却唇角微弯，轻轻地笑了起来。 比《S.T.A.R》舞台上 那个清浅的笑容还要 温柔，他看着池萤，原本被利刃堵住的嗓子也在这一刻卸下钳制，不用拼命咬破舌尖，就能轻松发出音节。 “小鱼。” 轻轻笑着，他温声安慰她，“我来了，别怕。” 一边说着，顾渊一边迈步向前走去。 沈淮安的枪口也随之往上一抬。 电闪雷鸣间。 “砰”的一声。 第72章 沈淮安随之 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还没来得及扣动 扳机, 过分剧烈的疼痛使他不由 自主松开手。枪掉在地面上，他下意识俯.身想要去捡，右肩处却 淌过一阵暖流, 滴滴答答坠在地面。 不是冰凉的雨水。 是他自己的鲜血。 “嫌疑人已 被控制！” 随即, 沈淮安视线天翻地覆。有人一脚踢开了枪, 又狠狠踩住他的背。 落在背上的力道极重 , 动 弹不得, 鲜血和雨水蹭了满头满脸。 脑袋被狠狠按在地上, 沈淮安茫然地睁大眼, 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应该倒下的顾渊从他身上跨过，抱起了已 经晕过去的池萤。 雨势小了些。 和海边阴暗潮湿的废弃厂房截然相反，即使是深夜，医院走廊依旧明 亮一片。 夜很安静，有些微雨丝从走廊两端的窗户被风吹进, 又被人声压了下去。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站在病房外，林申午一改之 前吃饭时的和蔼可亲态度, 沉着一张脸训斥，“说了不让你先进去！后援马上到！你怎么 就是不听！” 很是威严，他这么 一发火，周围几 个 警察都不敢说话, 纷纷低下头噤声，装作什么 都没听到。 顾渊也顺势低头。 接到池如星打来的电话后，在驱车前往厂房的途中，他联系了林申午。 当即判断出了情况的危险, 林申午一边反复警告他不许一个 人前往，一边立刻向上级汇报，同时带着所里的警察往厂房那边赶。 等他们到达的时候, 顾渊却 已 经先一步进了厂房，而沈淮安也起了杀心。 于是林申午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还好他当年是从边境的枪.林.弹.雨中实打实摸爬滚打出来的，一□□法 出了名的好，是远近闻名的神.枪.手。 加上回到申城后也没有疏于训练，这才能赶在沈淮安扣动 扳机前，一枪击中对方的右肩。 但事态到底还是太 危险了。 “你要是出点什么 事，我怎么 跟阿萤交待？” 想起方才的场景，林申午不禁一阵后怕，要是再晚到十几 秒，沈淮安大概已 经开了枪。 不知道会 造成怎样无可挽回的后果。 低着头，顾渊还是不吭声。 走廊上方的灯光打下来，眼睫轻轻颤着，投下一小片抖动 的阴影。 林申午就拿他没办法 ，只能挥了挥手：“小董，你来给他做笔录！” 顾渊涉及到的部分并不多，更 多的情况还要等池萤醒来后才能询问，一对一很快做完笔录，他正准备进病房，池烈又赶了过来。 “媒体和公安那边的事我来处理。” 池烈来得特别急，羊绒大衣下还穿着浅色的睡衣，他隔着病房窗户看了一眼池萤，没有进去，只是拍了拍顾渊的肩。 然后又匆匆走了。 林申午要回所里汇报情况，只在沈淮安那边留了警力。众人纷纷离开，一时间，走廊里竟然只剩下顾渊一个 人。 没有立即走进病房，他站在门外，隔着那扇小小的窗户，沉默地注视着池萤。 并无什么 大碍，只是因为惊吓过度而晕了过去。医生 说她休息上一段时间，很快就能自己醒过来。 对于涉及到枪.支的绑架案而言。 这已 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顾渊竟然有些不太 敢推门。 方才池烈说的话他没听进去，更 不知道林申午在说什么 。整个 人浑浑噩噩一片，即使站在医院走廊上，闻见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道，也依旧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他真的救下她了吗？ 顾渊很是怀疑。 明 明 身处医院，他却 好像还站在废弃破败的厂房里。二十年前陈旧发霉的灰尘味道很重 ，和如今敲打窗户的雨丝混在一处，冰冰凉凉地往骨缝里钻。 站在病房外。 顾渊一动 也不敢动 。 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池萤躺在病床上，即使脸色不可避免有些苍白，却 还是安然无虞的。但他不敢伸手去推门，甚至放轻了呼吸，生 怕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动 ，会打破这片虚幻。 顾渊不知道自己在门外站了多长 时间。 当沙沙雨声渐弱下来，天光熹微的时刻，他终于看见她不适地皱了皱眉，而后慢慢睁开眼。 池萤一睁眼。 天花板明 亮的白跃入视野。 神智不太 清醒，喉咙又干又痛，她下意识支起身子，想要喝水，然后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顾渊。 很难形容他当时是什么 表情。 明 明 只隔了一扇门，他却 像是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向她的视线轻得不可思议，仿佛在打量一樽精致而易碎的瓷器，生 怕目光稍重 一点，都会顷刻碎裂开来。 池萤就有 些茫然。 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再看过去的时候，顾渊已 经推开了病房的门。 面上是一贯平静无波的表情，他倒了一杯水，试过温度后才递给她：“温的。” 才醒过来，池萤头脑还有些发懵，乖乖接过水喝完，把杯子递回去时，终于注意到了缠在自己手腕上的纱布。 一些零星的记忆碎片瞬间闪过。 紧紧绑在手上粗粝的麻绳、倒在血泊里的池如星、拿着枪疯掉的沈淮安，以及...... 被黑洞洞枪口 对准，却 依旧微笑着，坚定朝她走过来的顾渊。 失去意识前那一声枪响犹在耳畔，池萤立刻看向顾渊：“你没事吧？！” 沈淮安那个 疯子有枪！ 他受伤了吗？ 顾渊把水杯放在一旁，稍稍低眸：“我没事。” 林申午那一枪格外及时，沈淮安别说开枪击伤，连扣动 扳机的机会都没有。他只是在雨中走了一会儿，打湿了一套无关紧要的西服而已 。 但池萤还是不放心。 “真的吗？” 亲眼目睹池如星的下场，她半信半疑，抓住顾渊的手，又想撩起他的衣摆看看，“你真的没事？” 顾渊还是不太 敢动 。 他甚至不敢用力回握住掌心里软绵绵的小手，只能轻轻虚拢着，任由 她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检查。 沈淮安连顾渊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池萤自然找不到什么 伤口 。 里里外外翻了个 遍，确定顾渊身上没有一处枪伤，池萤这才勉强放下心，重 新坐回床上。 “沈淮安真的是个 疯子。” 想起昨天的事，即使平时胆子再大，她也难免有些惊魂未定，“池如星被他......” 一直虚虚捧着她的手，听见这句，顾渊微微皱眉，轻轻捏了下：“嗯。” 注意力全在池萤身上，他当时根本没注意到厂房里还有别人。还是后来在做笔录的时候，听小警察提起才知道有这么 一回事。 但顾渊并不关心。 也不想让池萤继续回忆这些不愉快的事。 “我从前根本看不出来他是这种人......” 虽然没什么 大碍，池萤到底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你不知道，他把池如星叫来是为了......” 说到这里。 池萤有些卡壳。 她突然想起来，沈淮安绑架她，又利用池如星打电话，好像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把顾渊引过来干掉，然后将罪名全推到池如星身上。 可是。 明 明 她当时那么 努力的示意顾渊赶快跑，他却 像没看见一样，硬是不管不顾的朝她走过来。 “你真是要吓死 我了！” 一想起这件事，池萤就一阵后怕，禁不住拍了下顾渊的手，“我让你跑的时候你怎么 不跑啊！” 沈淮安的目标并不是她，即使最后真的起了杀人灭口 的心思，时间也足够拖延到警察到场。 偏偏他这个 头号目标完全不当回事，竟然直接对着枪口 迎上来。 池萤手腕上有被麻绳绑出的擦伤。 一向娇气得很，最是怕痛，她稍稍用力拍了下他，自己先禁不住嘶的吸了口 凉气。 于是顾渊立刻起身：“该换药了。” 他在医生 留下的药品里翻找着，很快找到需要的那一支药膏，又重 新坐回来，轻轻捧起池萤的手。 惦记着这男人不听话的事，池萤不由 皱眉：“别转移话题。” 但她还是主动 伸出手，乖乖让他上药。 腕间肌肤娇嫩，之 前被麻绳磨得有些出血。一夜过去，拆开纱布，手腕上两道特别明 显的淤青，随着动 作一阵一阵的发疼，看着就十分吓人。 池萤只瞄了一眼，便被惊得迅速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好在毕竟不是什么 太 严重 的伤。 加上顾渊上药的手法 极轻极快，冰凉药膏细细涂抹在肌肤上，多少缓解了那点细密的刺痛。 于是池萤的心思迅速回到了方才的话题上。 “他就是冲你去的，你还不跑，万一他开枪打到你怎么 办？” 想起当时那惊心动 魄的一幕，池萤至今心有余悸。 之 前还能勉强撑着，听见那一声枪响，她几 乎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而直接晕了过去，生 怕看见顾渊中枪倒下的模样。 还好他最后没有受一点伤。 后怕得不行 ，池萤翻来覆去说了好几 遍，却 始终不见顾渊应声。 一言不发，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只是沉默地替她上药。头微微低着，长 睫低垂，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喂......” 池萤就有点儿委屈，“你为什么 不说话啊......” 绑架毕竟是件恐怖的事，这男人怎么 到现在还和以往一样不以为意，难道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 吗。 池萤正这么 想着。 手背上蓦然一烫。 和昨夜被风裹挟的冰凉雨水完全不同，那一滴眼泪落在手背上，滚烫而灼热，带着惊人的温度，无声悄然地滑下去。 顾渊哭了。 第73章 池萤就是一怔。 那滴泪从 手背滑落得太过迅速, 从 表面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但经过的地方， 娇嫩肌肤迅速灼烧起来，很烫、很热, 甚至有种针刺的痛意。 痛楚从 手背蔓延到心 尖。 细细密密的抽疼。 从 怔愣中回过神, 池萤想要说点什么 , 顾渊却在此刻放下 了她的手, 沉默地转过身去。 不再是方才云淡风轻的模样。 背对着她, 他瘦削的肩微微颤着, 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池萤的心 狠狠抖了一下 。 顾渊转过身去不理人, 她就伸出手，搂住他的脖颈，从 背后紧紧抱住他。 这个时候，池萤惊觉顾渊的衣服竟然还是一片潮湿。昨夜在雨中穿行太久，他浑身上下 都湿透了。被雨水浸透, 深色西装布料不显水渍，这才没人看出来。 在医院守了她整整一晚上, 他居然都不知道给 自己 找套新衣服穿。 心 软得一塌糊涂，池萤蹭了蹭顾渊的脖颈：“我 又没事。” 不就是手腕破了点皮，看上去有些 吓人罢了。在片场什么 样的苦没吃过，这点小伤根本不值一提。 尾音微微上扬, 池萤语气极其 轻松，撒娇似的。 仿佛丝毫不把昨天发生的一切当回事。 顾渊闭了闭眼。 “对不起。” 嗓音中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沙哑，他轻声说，“都是我 不好。” 如果 他昨天没有去见邱医生, 而是和她一起去参加开幕式；如果 他当初揭发沈淮安的时候多几分 耐心 ，不让对方查到自己 头上；如果 曾经他没有选择去国 外，而是留在她身旁...... 那么 昨晚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池萤那么 娇气的一个小姑娘, 从 前剥个菱角都要委屈巴巴的喊疼。却因 为他的原因 ，承受了这些 原本不该发生的伤害。 同样。 有的时候，顾渊忍不住会去想，如果 五岁那一年，他没有被保姆骗走，没有上那辆面包车，没有那帮.人.绑.架他的时候一个劲要妈妈，那么 盛秋云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都是他的错。 所有的一切都怪他。 或许上天也在惩罚他的错误，所以才让他说不出话，毕竟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罪该万死。 他罪有应得。 敏锐觉察到顾渊语气里的不对劲，池萤愣了几秒，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 于是她一下 就生气了。 是真的很生气，池萤不知道该怎么 开口，干脆恶狠狠地在顾渊脖颈上咬了一口。 就像他从&zw nj;前咬她那样。 气得要命，那一下 咬得极其 用力，瞬间深深两排牙印，甚至有些 微微见血。 咬完了，看着那两排牙印，她又心 疼得不行，小心 翼翼替他吹了吹，“你干嘛要把别人的错误揽在自己 身上？” 明明是沈淮安和那群疯子的错。 和他有什么 关系。 顾渊闭着眼，喉头动了动：“可是......” 可是他无法原谅自己 。 所以才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陷在噩梦之中。 “没有可是。” 根本不给 他说话的机会，池萤干脆利落地打 断顾渊，“我 会被沈淮安绑架是因 为他是个不要命的疯子，盛阿姨的事是你父亲和那对兄弟的错，这一切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该、也不能把错误归咎在自己 身上。 “我 不允许你这样说。” 语气严肃，池萤特别认真，“如果 盛阿姨知道了，肯定也会生气。” 从 前她觉得他还挺聪明的，怎么 到了这种事情上就开始犯傻呢。 顾渊闭着眼。 手不自觉攥紧，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 “为什么 ？” 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他轻声问 。 她因 为他才受了伤害，连他自己 都无法原谅自己 ，她为什么 却一点儿不在意。 听到顾渊这么 问 ，池萤不免觉得有几分 好笑，更 多的则是无奈。 “笨蛋。”生怕顾渊听不进去，她搂紧他，轻轻亲了下 他的侧脸：“因 为你爱我 啊。” 她不说她爱他。 而是他爱她。 羽毛般轻盈的吻落在脸颊上，痒痒的，带着熟悉的玫瑰香味。 似乎不太能理解池萤的意思，顾渊有些 困惑，微微抿了下 唇。 最后，他没有说什么 ，只是转过身，沉默地拥住她。 得知池萤醒来的消息，警察那边很快就来给 她做笔录。 言谈之间，也透露了很多沈淮安那边的消息。 “他交待的很清楚。” 年纪比较小，小警察什么 都一股脑儿地往外说，“自从 被举报之后就在查是谁透露的消息，然后就惦记上顾先生了。” 沈淮安那么 骄傲得意的一个人，怎么 可能容许自己 落到被万众唾弃的地步。 就像之前对陪酒的事情习以为常一样，这一次，沈淮安同样不认为是自己 的问 题，而是一心 把原因 都归咎在爆料的顾渊身上。 所以用了非法手段购入枪.支，又害怕承担责任，于是盯上了与池萤有嫌隙的池如星。 到时候只要把责任全部推到对方头上就可以了。 池萤：“......” 虽然的确如她所料，但是对不起，这个计划听起来简直糟糕透顶漏洞百出好吗。 不过她并不是特别意外，以沈淮安的性格，一朝从 云端跌落泥潭，思维本来就不能和从 前同日而语。想出这样糟糕的计划，也是情理之中。 池萤唯一没想到的是，池如星居然会轻而易举的上了钩，并且最终死在沈淮安的手里。 她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没什么 感情。 只是有些 唏嘘。 曾经，宋清如和池如星在池家那么 得意张扬，把林申晚逼到桃花镇，气势最盛的时候，连池烈那么 桀骜不驯的脾气都免不了避退几分 。 如今，母女二人一个锒铛入狱，一个死在枪下 。 再加上已经离世的池广业，到头来，这一家三口竟然全没落得什么 好下 场。 也算是因 果 循环、报应不爽了。 池萤向来不是那种天真圣母的性格，感叹了一会儿，很快将这些 事抛之脑后。 伤得并不严重，池萤在医院做完笔录，下 午就回到了公寓。 手腕上的伤毕竟还是有些 明显，加上现在是夏天，不太好遮掩，于是她便推了之后所有的活动，安心 在家休息。 绑架这件事虽然事出有因 ，到底说出来不太光彩，其 间还夹杂着池家的八卦，被外人知道难免议论纷纷。 不过还没等池萤吩咐韩知意去遮掩一二，池烈那边就已经摆平了所有的一切。 池烈不肯告诉她具体都做了些 什么 ，只是让她放心 。沈淮安那边证据确凿不容抵赖，而想要动手脚的沈父也被一早摁在原地，无论怎么 找关系，都不可能动摇最后的审判结果 。 这意思很明显了。 购□□.支蓄意绑架在先，又背上一条人命，还对顾渊谋杀未遂，等待沈淮安的，只可能是死刑一条路。 从 沈淮安威胁裴秋里开始，池萤对这个曾经的师兄再无任何敬意，听到这个结果 ，也没有半分 惊讶。 她只是淡淡应了句：“嗯，我 知道了，谢谢哥。” 然后安心 在家休息。 出道至今，这竟然是池萤最轻松的一段时间。 不参加任何活动采访，所有事情都交由韩知意打 理，她什么&z wnj;也不用做，每天都睡到中午才起床。 不过让池萤有些 不适应的是。 顾渊最近有点过于粘人了。 平时，两个人住在一起，工作时却是各做各的。她喜欢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剧本，而顾渊习惯待在书 房，把自己 一个人关起来写 歌。 但这两天，无论池萤待在哪儿，顾渊都紧紧跟在她后面。 甚至曾经一度想闯进浴室。 “你有病吗！” 于是池萤不得不一边尖叫着用浴巾裹住自己 ，一边把手边能够到的东西全部朝他砸过去，“给 我 出去！” 顾渊这才肯老老实实守在外头。 而今天也不例外。 即使离绑架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池萤只能看着顾渊从 早上起来就一直盯着她，明明她就窝在沙发上乐不可支地看剧，他还是时常在涂涂画画的间隙抬头，好像生怕她那么 大一个人会凭空消失一般。 这是不符合科学的！ 池萤很想对顾渊这么 说。 但深知他听不进话的脾气，她最终也没开口。 不用工作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过几集电视剧的功夫，转眼到了晚上。 洗漱过后，池萤爬上床，刚沾上枕头，眼皮就禁不住直打 架。 意识渐渐昏沉的时候，她感觉到一旁，顾渊伸出手，小心 翼翼搂住她的肩。 从 医院回来，他就不由分 说地把东西搬来了主卧，强行要和她睡在一起。池萤拗不过，只能由着他去。 已经很习惯和顾渊躺在同一张床上，被搂住之后，池萤只是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往他那边凑了下 ，然后一秒睡了过去。 池萤睡得很快。 一旁，顾渊在黑暗里睁着眼。 怕小夜灯的光芒会影响到池萤，搬来主卧后，他从 来没开过小夜灯，但出乎意料的是，每晚都睡得异常安稳。 除了搬进来的第一晚。 那一夜，他躺在池萤身边，听着平稳安静的呼吸，一直在想她白天说过的那句话。 一开始，他一如既往困惑，怎么 都想不明白，只能盯着天花板出神。直到天光亮起，她轻声嘤咛一声，下 意识往他怀里钻，这才终于模模糊糊摸到一点边。 尽管还不是十 分 清楚，但只是那一点，也足够让他对所有的一切释怀了。 无论是二十 年前的夏天。 还是二十 年后的雨夜。 并不知道身旁的男人在想什么 ，池萤换了个姿势，重新舒舒服服的窝进他怀中。 意识朦胧之际，额上骤然一烫，她听见他低沉的嗓音。 “我 爱你。” 顾渊轻声说。 第74章 一 个 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恢复得不错, 池萤手腕上的淤青褪得干干净净，早已看 不出当初被麻绳磨破的可怖模样。 而华夏国际电影节的评选也落下帷幕，几天后 , 就是最终的颁奖典礼。 “《薇薇》应该会有个 好成绩。” 池萤一边挑选着礼服, 一边对韩知意说。 虽然郑山河是新人导演, 但《薇薇》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即使 一同参与评选的还有不少极具竞争力的影片, 她对《薇薇》还是很有信心。 “大胆点儿！” 韩知意事业心一如既往的强, “说不定你还能拿个 影后 回 来！” 闻言, 池萤睨她一眼：“你这不是大胆, 是在做梦。” 两年举办一届，华夏国际电影节是国内含金量最高的影视盛典，每届最佳男女主都是在圈里摸爬滚打已久的前辈。 尽管这些年逐渐有年轻化的趋势，却也没年轻到二十出头就能拿下的地步。 所 以池萤压根就没想过。 “都说是做梦了，大胆点儿也无所 谓嘛。” 对此, 韩知意倒是满不在乎，四下打量一番, 又 道，“你那狗男人今天不粘着你啦？” 池萤就是一顿：“......闭嘴吧你！” 她在家里休息了整整一个 月，顾渊就寸步不离地守了三十天。今天还是王晋一个 电话打过来，不知道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这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 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她关好门 窗，不要随便给不熟悉的人开门 ，遇到没有备注的陌生来电绝对不能接听 。 池萤：“......” 她已经二十四岁了。 不是四岁。 他怎么还把她当幼稚园的小 孩哄！ 韩知意这段时间经常往公寓跑，自然见识了池萤被顾渊看 得有多牢, 此刻看 见她一脸纠结的表情，不免幸灾乐祸地嘲笑：“该！” 自己看 上的狗男人自己受着！ 对此，池萤无法反驳, 也不想反驳。 看 哪件都不错，她在琳琅满目的礼服里又 挑了好一会儿，最后 选了条颜色极正的红裙，终于把韩知意打发回 家。 韩知意走后 不久。 顾渊回 来了。 一进 门 ，他站在玄关处，并不着急换衣服，而是先探身打量了一下客厅。确认池萤正好端端地窝在沙发里，这才抬手去松领带。 “王晋找你干嘛？” 听 见开门 的动静，池萤回 头。 这一个 月，她每晚醒来，都会发现自己被顾渊牢 牢搂在怀里。 有的时候感觉有些热，她想要把他放在腰间的手挪开，最后 只会被抱得更紧。 连梦里都始终无法彻底放心，今天，如果不是有什么必须要解决的事，他绝对不会把她一个 人留在家里。 “商量一下最后 演出的时间。” 顾渊没有隐瞒，淡淡道。 池萤原本还窝在沙发上，听 见他这么说，不免一下坐正了身子。 “这么快啊。” 她有些惊讶。 在家休息的这段时间，顾渊和她提过今后 准备转向幕后 的事。从他的身体状况考虑，池萤自然很支持这个 选择。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提上日 程。 “要提前和剧院那边确定。” 顾渊还是一如既往平静，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最后 一场演出前的情绪波动，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就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 “紧张吗？” 他问。 这句话乍一听 有些没头没脑，让人不知所 云，但池萤很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和韩知意是不是商量好了啊？” 她就有些无奈，“万一最后 我什么奖项都没拿到呢？” 一个 二个 都觉得她能凭《薇薇》拿影后 。 但做人还是脚踏实地一点比较好。 顾渊解下领带，就坐到了池萤身旁，听 见她这么说，眸色深了深。 “不会的。” 稍稍垂眸，他遮去眼中 那点情绪，然后 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演得很好。” 正值盛夏，顾渊的体温还是和寻常一样，比普通人稍微低一些。 指尖有些凉，他的语气却格外笃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信。 池萤手被抓着，就感觉肌肤相触的地方瞬间烧起来，滚烫得很。 脸不禁有些红，她没躲开他，而是轻轻试探了一下，然后 回 握过去。 “说真的，大家谁不想得奖呢。” 十指亲密地纠缠在一处，她感受着他的体温，“不过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已经满足了。” 当时接下《薇薇》的初衷，就是希望能把这个 故事讲给更多的人，让和薇薇有类似处境的女孩子们可以受到大众的关怀和帮助。 如今，这个 目的终于达到了。 爆火的票房成绩已经是意外之 喜，池萤对奖项并不是特别执着，能拿奖当然好，拿不到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何况是华夏国际电影节这种含金量极高的影视盛典。 一字一句，池萤讲得特别认真。 顾渊不免失笑。 他的小 鱼总是这么容易被满足，就像小 时候一样，哪怕他只是随便给她塞个 菱角，她都能高高兴兴地捧回 家开心好半天。 “你肯定会得奖的。” 抓起池萤的手，他轻轻在她手背上啄了一口，“我相信你。” 吻得很轻，那一下犹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但灼热的温度还残留在肌肤上，甚至一点一点、缓慢的渐渐滚烫起来。 中 央空调二十四小 时恒温，室内温度不高，池萤的脸却烧得不行：“好了好了，我知道啦。” 这男人看 她的时候是有八百米滤镜吧。 语气里的骄傲劲儿都快藏不住了。 几天后 ，颁奖典礼按时举办。 作为 国内含金量最高的影视盛典，华夏国际电影节的规格比申城电影大赏高出好几个 级别。会展中 心外的红毯一路蜿蜒出好几百米，两侧挤满了记者、摄影师和安保人员。 闪光灯不停闪烁。 各种快门 声咔咔不绝。 池萤倒是很习惯这样的场合。 和开幕式时一样，《薇薇》剧组只来了三个 人，她挽着徐国生的手臂走红毯，又 和郑山河一起，在签名墙前让媒体拍了好长时间照片，这才终于能入场。 因着《薇薇》不俗的票房实力，剧组座位极其靠前，只是要稍稍往里一些。 大厅里到处都是摄像机，池萤保持着无可挑剔的标准微笑，随着郑山河往里走，目光自然而然朝席上看 去。 然后 笑容不由一僵。 出道好几年，表情管理水平极佳，她笑容微滞的时间原本不易被人察觉。 但颁奖典礼现场全 程直播，守在直播平台的网友个 个 都是火眼金睛的放大镜。池萤面色一变，弹幕瞬间就爆了。 【呜呜呜呜呜怎么回 事！我以为 合作完《薇薇》阿萤和顾老师能复合的！】 【我哭了本来想着今天能嗑糖，为 什么阿萤看 到顾老师是这种表情！】 【话说回 来他们也没有一起入场诶......大概是顾老师先来的吧，而且还坐那么远的位置TAT】 并不知晓弹幕里的一片哭嚎，顾渊面无表情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视线和池萤短暂相接，几秒后 ，就稍稍错开了目光。 绑架事件留下的阴影太深，他自然不放心她独自来参加典礼。 所 以提前入场落座。 走的是vip通道，座位安排自然不会和《薇薇》剧组在一块儿。虽然同样是极靠前的前排位置，却不可避免的分隔在大厅两端。 “顾老师这是千里追妻啊。” 察觉到池萤在看 谁，趁着落座的机会，郑山河低声笑道，“你别说，我看 着都替顾老师心疼。” 池萤：“......闭嘴。” 她已经能想象 到cp超话里哭天喊地的场景了。 摄像机太多，当着无数镜头的面，池萤无法过多注意顾渊。只能在落座后 ，借着和徐国生交谈的机会，飞快瞥了一眼他的方向。 和上一次参加申城电影大赏类似，顾渊依旧穿着没有暗纹的黑色西装和同色系衬衫。 明亮的光线自穹顶打下，眉目冷峻，他端坐在座位上，长相气质丝毫不输邻座的男明星，甚至硬生生压下对方一大截。 池萤在心里默默替那位男明星点了个 蜡，然后 收回 视线。 颁奖典礼很快开始。 一上来颁布的就是最佳影片。 站在台上，主持人故意拖长腔调：“那么，我们这一届的最佳影片是——” 池萤紧张得不行，甚至稍稍吸了口气，偷偷攥紧自己的手。 但余光里，郑山河却是一脸不在意的模样，甚至还小 声对徐国生说：“待会儿结束了咱们去吃串串吧！我知道淮海路有家新开的特别正宗！” 正宗二字话音刚落。 摄像机和主持人的话几乎是同一秒怼到脸上：“《薇薇》！” 池萤瞬间放松，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一边鼓掌一边看 向郑山河：“快上去领奖！” 别再惦记什么火锅串串了。 郑山河显然没想到《薇薇》会拿奖，根本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上台时还差点摔一跤。 他站在台上憋了半天，最后 也只憋出一句：“对不起剧组了！这次回 去我请大家吃饭！绝对不是之 前人均最低的那家火锅！” 现场就是一阵哄笑。 《薇薇》的成绩比池萤想象之 中 还要好，不仅斩获了最佳影片，还在接下来的环节中 ，获得了一个 并非常规奖项的特殊贡献奖。 自华夏国际电影节创办以来，获得特殊贡献奖的影片并不多。往往要有极大的现实影响和社会价值，才能得此殊荣。 池萤倒是觉得这个 奖项实至名归。 于是笑着鼓掌。 影片类的奖项逐一颁完，接下来是个 人奖项。 《薇薇》是这一届的最佳影片，最佳导演自然是郑山河这个 只拍了一部影片的新人导演。 一向能说会道，但他好像不太适应这种场合，倒是比方才领奖时好一些，草草感谢了一下剧组工作人员，然后 就下台了。 之 后 是编剧配角一类的颁奖，很快，就轮到了影帝影后 这两尊压轴奖项。 如果说池萤在颁奖典礼前还隐约有一点期待，在听 到《薇薇》和郑山河都得奖后 ，也就歇了这个 心思。 华夏国际电影节的标准一贯如此。 即使 演员和影片再怎么 出色，也不会拿下大满贯。能给《薇薇》多颁一个 特殊贡献奖，已经是意外之 喜了。 于是她没关注台上。 只是好奇地拿过郑山河的奖杯看 。 台上，主持人打开手卡，看 了一眼之 后 ，语气随即夸张起来。 “本届的最佳女主角真的是非常出人意料哦！相信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在听 到她的名字后 ，都会被吓一跳！” 池萤：嗯嗯嗯嗯嗯。 每届都是这套说辞，她早听 腻味了，一点儿不会惊讶的。 “那么，我们这一届华夏国际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是——” 与其好奇影后 得主，还不如好奇待会儿典礼结束后 ，郑山河到底要去哪家串串店吃饭。 “《薇薇》主演，池萤女士！” 池萤：嗯嗯嗯嗯......嗯？ 心不在焉，她正在想郑山河说的串串，直到摄像机扫过来，还在机械地拍着手鼓掌。 然后 ，下一秒，表情迅速的凝固了。 “没有想到《薇薇》今年拿了大满贯！但以我看 来，这的确是实至名归！” 主持人站在台上，笑容满面：“不过我们的最佳女主角好像很惊讶哦，该不会已经想去吃串串了吧？” 现场又 是一阵哄笑。 池萤整个 人都是懵的，还是被郑山河轻轻推了一把，这才回 过神，茫然而无措地走上台。 主持人把奖杯递给她：“我猜你大概没准备获奖感言，那就现场随便说两句吧，说什么都行！” 说......说什么？ 明明刚才还把玩过郑山河的奖杯，此刻，池萤捧着最佳女主角的奖杯，只感觉手里的分量格外沉重。 毫无准备，她现在还在发懵。站在台上，目光无意识扫过台下，然后 一眼看 见了顾渊。 不再像刚入场时那样面无表情。 依旧端坐在座位上，他看 向她，素来深沉的黑眸染上暖色，下颌微微扬起，神情格外骄傲。 简直像是自己得奖了一样。 目光相触的瞬间。 他唇角微弯，露出一个 了然的笑，而后 拍着手，轻轻鼓起了掌。 池萤一下就想起了那个 午后 。 顾渊亲吻着她的手背，语气笃定的说他相信她。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从胸腔里冒上来，有些酸，有些涩。 更多的却是温暖的甜蜜。 “谢谢剧组工作人员的工作，也感谢郑导选我扮演薇薇这个 角色。” 池萤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中 规中 矩地说了一段获奖感言，而后 话锋一转。 “我最感谢的是......” 再度看 向顾渊的方向，视线相接，她冲他轻轻眨了下眼，“谢谢你，我的顾老师。” 弹幕和cp超话直接疯了。 热搜更是空降好几个 新话题。 在#顾渊池萤复合##顾渊池萤恋情##池萤我的顾老师#这几个 热门 话题下，cp粉和路人一起尖叫。 【为 什么前半场我还在嗑刀子后 半场就发糖了？有没有人告诉我这是真的不是我的幻想！】 【啊啊啊啊啊池萤叫顾渊顾老师也太甜了吧！这什么神仙cp！甜度过高我要昏厥了！】 【五百年过去了我嗑的cp终于he了[大哭][大哭][大哭]顾老师给我冲！我要嗑官方粮！】 池萤不知道微博上的热议。 因为 凭空砸下来的这个 最佳女主角，直到典礼结束，被郑山河拉去吃串串，她还有点儿懵。 顾渊坐在一旁，就看 见他的小 鱼高兴得这一晚上光会抿着嘴笑了。 说实话，看 起来有点傻里傻气。 “别笑了。” 他一向不碰串串和火锅一类的东西，只给她拿了几串蔬菜，“吃点东西。” 池萤还是有点缓不过神。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拿影后 ？” 顾不上吃饭，她偏头看 他。 拿到最佳女主角固然高兴，兴奋完了，池萤就很好奇。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能得奖，顾渊之 前的语气却极其笃定，要不是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池萤眼睛亮晶晶的。 顾渊忍不住微微抿唇。 “我不知道。” 他坦诚道，“但我知道你肯定会得奖。” 池萤：“？” 他在说什么。 前后 两句明明是完全 不同的意思。 她的表情十足疑惑，顾渊就笑了。 包厢里的人不多，但他还是从桌边拎起一个 黑色的包，然后 示意池萤和他出去。 郑山河和徐国生只当完全 没看 到。 神神秘秘的，顾渊拉着池萤一直走，直到走到一处被盆景遮住的拐角，这才停下脚步。 他把包递给她。 示意她打开自己看 。 池萤隐约猜到里面可能会是什么东西，心中 有了准备，但当手抖着拉开拉链，看 清包里装的是什么，还是禁不住瞬间红了眼眶。 那是一个 奖杯。 和她今天拿到手的最佳女主角奖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底座镌刻的小 字并不是电影节组委会，而是顾渊的姓名拼音。 这是他给她的奖杯。 如果今天颁奖典礼她没有得奖，那他就把这个 奖杯颁给她。 “你这是糊弄人......” 眼睛直发酸，池萤伸手去捂，却 又 忍不住抱紧这个 独一无二的奖杯。 她现在明白他跑出去做什么了，根本不是和剧院商量演出事宜，而是偷偷拿回 这个 奖杯。 这个 家伙太过分了。 总是做一些让她受不了的事。 池萤伸手捂着眼睛，纤细的肩微微颤动，顾渊却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他伸出手。 把她紧紧搂到自己怀里。 “我早就说过了。”轻轻拍着池萤的背，顾渊笃定道，“你是我心里最好的。” 第75章 最后, 这个独一无二的奖杯被池萤珍惜地收下。 她把它和最佳女主角的奖杯放在一起，并排摆在书柜最上面的位置，只要一进书房就能看到。 拿到最佳女主角之后, 池萤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无非就是找上门来的合作变得更多了, 韩知意那里每天都有打 不完的电话、约不完的采访、看不完的剧本和排在后面等着的高奢代言。 但池萤已经打定主意休息半年。 于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韩知意。 一下有了整整半年的假期, 从繁重的工作中抽身, 她和顾渊一起准备他最后的一场演出。 池萤在典礼上大大方方叫过那句顾老师之后, 算是正式公开了他们之间的恋情。而《S.T.A.R》官博也抓紧这个机会, 宣布了顾渊要转向幕后的消息。 舆论就是一片哗然。 “会不会太快了？” 池萤还是觉得有些着急。 虽说转向幕后并不意味着顾渊以后就不再开嗓, 她始终有点惋惜。曾经坐在台下，默默看过他那么多场演出，她见识过他在舞台上发 光发 热的耀眼模样。 但转念一想，池萤又摆手：“当我没说。” 基于顾渊自身经历，《S.T.A.R》的故事一点儿都不美好。即使是出于私心, 她也不想再看着他一次次在舞台上将刀插进心脏，死在没有尽头的黑夜里。 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结束了。 她不想让他继续沉浸在过往之中。 顾渊坐在沙发 上, 正在编辑微博，听见池萤改口改得这么快，不免失笑。 “你帮我看一下。” 并不追问改口的原因 ，他把 手机递给她, “这样写行不行？” 池萤接过手机。 顾渊编辑的，是一条说明最后演出情况的微博。 考虑到这场演出的意义和特殊性，并不像以前一样采取公开售票的方式。而是通过正规抽奖渠道，邀请观众免费观看演出。 这件事他之前跟她提过, 池萤并不意外。细细看过文字部分的描述，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正准备把 手机还回去。 目光掠过配图，池萤一愣。 “这是什么？”她指着海报, “你的剧怎么改名了？” 是不是王晋发 错了图片。 从开演之初 一直用的是《S.T.A.R》，并未有过任何别名。但这一张海报上印的却不是池萤熟悉的名字。 依旧是那张顾渊跪坐在黑暗之中，眉眼冷漠疏离，却小心翼翼捧住一点微光的海报。 下方清晰地打出剧名。 《M.O.O.N》 十分疑惑，池萤看向顾渊。 而他也正在盯着她。 这半年以来，顾渊似乎比以往温和了许多。不再同从前那样面无表情神色凛冽，大多数情况下，他看向她的时候总是唇角微弯，黑眸里是藏不住的清澈笑意。 但现在。 仿佛又变成了以往那个冷峻的男人，他并不解释，只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沉默地收回视线。 接着，他从她手里拿过手机，直接把 微博发 了出去。 池萤：“......” 不是，她难道问错了吗？ 突然改名本来就很奇怪好吧！ 被顾渊方才沉沉的目光盯得十分不自在，池萤忍不住用小毯子裹紧自己，又把 空调调高了两度，拿起自己的手机，想要看看其他人是什么反应。 她打开评论区。 接着就呆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名字！大家还 记不记得顾老师之前问记者白月光是什么意思！所以我可以理解为新名字是因为阿萤才改的嘛！！！】 【呜呜呜呜呜我嗑到真的了！以恋人的名义 举行最后一场演出也太好嗑了！】 【我靠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再见][再见][再见]我给顾老师磕头了！请一定要抽到我蟹蟹！！！】 ...... 评论区炸开了锅，池萤看着那些激动的评论，感觉脸颊一下滚烫起来。 烧得厉害，她不由伸手摸了摸额头，竟然也是一片炽热的温度。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池萤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保持平静，再抬头时，发 现顾渊正在看自己。 不再像方才那样面无表情，他黑眸里狭着一点笑意，见她抬头，唇边笑容更盛。 “喜欢吗” 顾渊轻声问。 方才把 手机给池萤看，是怀着给她一个惊喜的心思 。没想到她根本没看出来，还 傻乎乎地问他为什么。 “喜欢！喜欢！” 顾渊这么一笑，池萤脸就更红了，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特别喜欢！” 害羞得不行，她不肯抬头，把 脸深深埋在顾渊胸膛上。 因 此，并没有看见男人眼底愈发 深邃的笑意。 作为顾渊职业生涯最后一场公开演出，《M.O.O.N》几乎没有任何宣传，热度却一再高涨。 每天都有网友在微博上哭天抢地，哀嚎这一轮的免费票没有抽到自己。 一周之后，《M.O.O.N》的所有名额都已经抽完，于周末正式开演。 “这次他长进了啊。” 进场完毕，等待剧目开始的间 隙，池烈扫了一眼池萤手里的信封，不禁揶揄，“总算知道给你送票了。” 他说的是之前顾渊送了一圈票，最后却没给池萤的事。 闻言，池萤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闭嘴吧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尽管如此，她还是捏紧了手里的信封。 比曾经放在池烈办公桌上的信封更为精致，门票设计不再以星河为主题，而是着重于那一轮皎洁明亮的白月。 月色温柔。 映亮深邃如墨的夜空。 “我还 没看过音乐剧呢，”林申午坐在池萤另一侧，冲她笑道，“这回是沾我们小鱼的光。” 池萤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啦，邱医生不是也来了吗。” 听见自己的名字，邱医生只是温和一笑。 池萤冲邱医生点点头。 一直听顾渊提起他的心理医生，这还 是她第一次见到对方。大概真的很重视这最后的一场演出，他好像把所有重要的人都请过来了。 当然。 想起海报上的名字，池萤不由低头轻轻微笑。 在这些重要的人里面，她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等候不多时，《M.O.O.N》正式开场。 熟悉的音乐响起，即使已经看过很多很多遍，池萤还是十分期待。 和以前看过的每一次演出都不同，这一回，她不用再躲藏遮掩，而是可以大大方方地坐在第一排。 剧情按着记忆里的顺序进展。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最后一幕。 灯光尽数熄灭。 和往常一样，音乐停下来，男人奔跑在黑暗中，无论怎么努力，都始终无法挣脱漆黑深沉的夜。 不知道跑了多久，很突然的。 一束追光灯从穹顶打 下来。 却不是像以往一般落在顾渊身上。 明亮灯光里，穿着白裙的少女纤细美丽，乌黑长发落在肩头，隐约露出一点白皙到会发 光的肌肤。 “哦！” 一直安静的观众席传来不小的惊呼声，“那是......池萤！” 作为顾渊的恋人，池萤来看演出并不奇怪，但剧情怎么突然偏离了原来的走向？ 池萤本人也很懵。 坐在最前排，被追光灯照着，一瞬间，几乎能感受到从全场投过来的炽热目光。 但池萤已经没空在意这些了。 因 为，舞台上，那个满身伤痕、穿着斑驳血.衣的男人同样看见了她。 满头满脸都是血，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看见她的瞬间，他暴虐的神情里罕见的染上一丝困惑，然后倏的停下脚步。 手里还 提着刀。 恶鬼歪了歪头。 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跑了太久，他似乎有些不太敢靠近这片灼热耀眼的白，来回观察了好一会儿，这才把 手里的刀扔掉，小心翼翼地探出足尖。 一开始还 有些犹豫。 后来，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异常执着坚定的，朝她走了过来。 从台上到台下，距离并 不长，但恶鬼走了很久很久，终于走到了池萤面前。 然后。 他单膝跪地。 当着全场观众的面，顾渊跪了下来，抬头虔诚地看着池萤。 曾经，他以为自己永远都无法摆脱无边无际的黑暗、挣脱不了刮着台风、雨水连绵不绝的夏天。 曾经，他以为自己只能一次又一次挥刀扎入心脏，重重坠入深渊，独自死在夜里。 但她向他伸出了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光明漫过黑暗，地狱变回人间。 她是他的小鱼，他的爱人，他心上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皎月。 所以。 “小鱼。” 声音有些发 颤，顾渊从怀里掏出戒指，“你愿意嫁给我吗？” 池萤呆呆地看着他。 她有时会幻想顾渊求婚的模样，不过他这么一个不浪漫的人，大概也不怎么会选场合。能记得选个戒指就很不错了，说不定还 是在晚上睡觉前塞给她。 然而现在。 当着邱医生、当着池烈和林申午、当着在座全场观众的面。 这个曾经她拼命追逐，欣喜过又失望过，心灰意冷却又割舍不下的男人，正跪在她身前，一脸虔诚地仰望着她。 满身是血、浑身伤痕，他眼尾鲜血淋漓，眸色却澄明清澈。 于是池萤伸出手，瞬间掉下泪来。 “我愿意。” 她轻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