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矣》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钟情矣》作者:砚丞书 文案: 喻诗问以为谢珵矣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他是个斯文败类 当她抱紧了他的大腿,效犬马之劳,期待升职加薪时,顺便把自己送入了虎口 再就是,谢珵矣追妻的方式就是给她送钱。 喻诗问笑:谢总家财万贯,我等与有荣焉。 本文基调: *游戏笔墨,图个乐呵 *各种意识形态的扯淡 *男主斯文败类,不要在此人身上找三观 *文明社会,礼貌交流,共创和谐与美好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喻诗问,谢珵矣 ┃ 配角: ┃ 其它:总裁文 一句话简介:老板,你图我啥 立意:勤劳务实是根本 1. 会诗 找个黄道吉日,把电梯给炸了吧。…… 半个月前,喻诗问一时兴起,在路边问了一卦。 她在纸上写下个“绥”字。 因为她小名“阿绥”,父母希望她四时安好。 高中那会儿,她情思泛滥之时,曾拿“阿绥”做笔名,写才子佳人写情情爱爱,不过不久就让喻母给发现了,于是情爱故事未半而崩殂,才子佳人祭了天。 然而她贼心不死。 情爱是世间永恒的主题,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 她誓与“阿绥”共进退,共荣辱。历时数月,她的故事终于成型,大功告成之时,期末考试却杀她个措手不及,才子佳人被喻母锁进了柜子里,到现在还没出狱。 除开上面那件事,她这小半生确实过得颇惬意安好。 真是应了个“绥”字。 话说回来。 算卦的老爷子对她说:“绥者,安之舒也。父母固然希望你平安顺遂,然则世事无常。我送你一句话,每逢异数,当以不变应万变,方可见前路一片锦绣。” 接着,老头掏出一块过了塑的,大约三分之一个巴掌大小的黄符,笑眯眯道:“售价10元,保你有惊无险。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喻诗问将信将疑,一边掏钱包一边问:“大爷,您是和尚还是道士?” 老头笑容可掬,“普度众生,无所谓佛门道家。” 然后老头的手机响了,他媳妇喊他回家吃饭。 半个月后,部门总监给她派了个活。 喻诗问拼了老命通宵加班,终于在不知道第几个日落时分,她的初步策划案终于是完成了,她立马就报了上去,就这样,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熬到这一刻,她有些精神恍惚,温温吞吞地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家睡大觉的时候,被同事拉去聚餐。 喻诗问坐在自己的餐位上,恍恍惚惚,眼前全是鬼影,耳边密匝匝全是鬼话。不知道旁边几个人聊什么这么起劲,她时不时地凝神听两句,也只是零碎的片语。 所以更多时候,她只顾埋着头吃饭。 这时,孟一蓝把手机递到她眼前,说:“诗问,你看。” 喻诗问瞄了一眼。 手机屏幕显示的是一个男人的照片,喻诗问虽然意识涣散,但屏幕上的男人轮廓太过立体分明,模样十分抓人眼球。 男人立于酒柜前,明快的灯火燃透了玻璃,流露出的冷薄光影恍若游走于他的眉宇之间,立时渲染出一股隽朗而又疏淡的质感。 他眼睫微瞌,那细致的光彩仿佛将他的眼尾挑了个弧。 “不错吧?”孟一蓝笑着问。 “嗯?”喻诗问后知后觉地眨巴两下眼睛,耳边回绕着刚才几个同事所热议的八卦,好像是明天公司会来个新同事什么的…… 这品相,的确值得热议。 她又看一眼,发自肺腑:“相当不错啊。” 聚餐结束时,喻诗问已经两眼昏花,回到家还强撑着疲倦洗了个澡,洗漱完一咕噜滚上了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安安稳稳到第二天晨早。 天色拂晓,手机闹铃到点就响,然而响了半天,居然没有把她炸醒。 于是,她终于起晚了一个小时。 喻诗问迷迷瞪瞪爬起来看时间,险些给吓得昏厥过去,她连爬带滚下了床,跑出房门,看见她妈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剧。 秦园春女士乍一眼发现她时,倒还给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家里啊?” 喻诗问几乎崩溃,一阵风似的卷入卫生间,一边挤牙膏一边哭喊:“我还想问你呢!怎么不叫我起床!” 她洗漱完再简单收拾了一下,又一阵风似的下楼。 梁女士在沙发上喊道:“不吃点东西啊?” 上了车坐定以后,喻诗问对着前头的司机大哥一顿狂催乱撵。 司机大哥被撵得心慌意乱,右脚一个激奋猛踩油门,不料前面那辆车忽然减速,于是车头顺理成章地蹭上人家的保险杠。 司机大哥赶忙下车一瞄,好在没啥大问题……但对方一下来就对他横加指责,破口大骂,司机大哥连声赔不是,人家不领情,于是引发了一场唇枪舌战。 喻诗问火急火燎地蹿下车来,发现这两人已经跟斗鸡似的难舍难分,她两边都劝不住,司机大哥大手一挥让她先走,自己断后。 眼见快迟到,她咬咬牙,给司机大哥塞了一张红钞,然后一路拔足狂奔。 喻诗问平时坐惯了办公室,偶尔跑跑活动现场,所以身体素质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路上歇了好几回。 当她抵达办公大厦的楼下时,已经去了半条命,勉强歇了一口气,再卯足剩下的半条命继续冲刺,直逼大厦,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她一个快进,挺进了拥挤的电梯间。 刹那间,功德圆满。 等喻诗问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双条腿直打颤,连带着心脏也上蹿下跳,而伴随着她的心跳声,电梯内还响起了两声间奏:“滴——滴——” 电梯超载。 “……” 喻诗问想起一句至理名言:人生如戏。 瞧瞧这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的情节,一波紧似一波,将她玩弄于波浪之间。喻诗问下意识描了一眼腕表,只剩3分钟——她咬咬牙,眼一闭,心一横,装聋作哑。 接着,一道略显冷淡的嗓音,毫无人性地提醒道:“小姐,超载了。” 喻诗问回头,再仰头,那是个十分好看且有点眼熟的男人,这眉眼,这鼻唇,这面部轮廓,这毫无半分波澜的表情……这不是昨晚孟一蓝手机上那男的么? 那位新来的同事? 好气派的样子。 可再气派,也是一个醒来的。 大概真是被逼急了,喻诗问的脑子已然罢休,心里的小恶魔露出了獠牙——既然是新来的,那就请你礼让一下老同志,姐姐会在功德簿上给你留个位置。 她说:“你好,我是呈展集团广告部策划一组的组员,喻诗问。” 你的前辈要迟到了,你聊表寸心的机会来了。 “我记住了。”男人又说:“电梯响很久了,你要不要先出去一下?” “……好。”喻诗问应。 这男人一副领导人的威严是怎么回事? 喻诗问出来以后就没敢回头,等电梯升上去以后,忍不住抚额长叹:到底是脸皮薄,难得干一回缺德事,却还是差点儿火候。 当喻诗问赶到公司时,在办公室门口来来回回地做着深呼吸,然后硬着头皮拐了进去,眼睛直接对上一道饱含怒意的目光,她双肩一缩,赶紧赔笑。 许组长冲她抛了个喷火的眼神,喻诗问领会过来,找了张桌子蹲下,藏起来。 谢珵矣微皱着眉,看着面前站着的列成几行队伍的员工,他一声未吭,其他人也噤若寒蝉,旁边的周助理手里拿着本部员工的资料,也不声不响地站着。 部门总监见谢珵矣不说话,只好提醒道:“谢总,您舟车劳顿,要不先回办公室休息一下?或者您有什么吩咐,和我说一声,我马上去办?” 谢珵矣抬手看一眼腕表,“你这的人没到齐。” 边上的许组长一头冷汗,谢总眼睛这么犀利,这么多人站到一起居然没能糊弄过去。 周助理翻着员工花名册,说:“我司广告部策划一组组员,喻诗问。” 许组长大惊失色,底下的众人也是一脸惊愕,总部来的人,果然不容小觑…… 周助理继续说:“刚才谢总跟我在一搂和喻小姐碰了一面,这会儿应该到了。” 许组长脸上又是一变,原来如此,他们怎么认识的? 喻诗问在桌子底下听见这话,赶紧回忆了一下。 难道是电梯里的那个男人? 难怪一副资产阶级的表情,原来真是老板…… 她恍惚想起前一阵总部发下来的消息,由于分部总经理一职空缺,谢总会亲自过来接管分部的日常运营以及各项重大决策。 总监开会的时候还强调过这件事。 本部总经理一职之所以空缺,这事说起来话就长了。 先前分部的总经理姓叶,据说是总部某股东的女婿,两年前空降,坐镇珵翰分部。然而此人本事没多少,毛病一大堆,任职期间欺上瞒下,虽偶有建树,却也积了一大笔烂账。 总部那边的领导层觉得分部庙小,没指望它成气候,姓叶的又依着裙带关系,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前不久,谢珵矣心血来潮仔细盘查了分部的账目以后,立时召开董事会,发起罢免,一点情面不讲,一脚踢开了这位攀裙带上位的叶总。 如今他亲临分部,亲自收拾烂摊子,可谓是挽狂澜之既倒。 想到这里,喻诗问不敢心存侥幸。她识时务地从桌子底下爬起来,终于露了脸,几乎是同时,所有人的目光热切地涌向了她。 她心里飘着雪,脸上盈着笑,恭恭敬敬地认错:“对不起,我迟到了。” 谢珵矣扫了她一眼,扭过头对着总监说:“把公司的人事资料和规章制度表送到我办公室,还有这两年的项目合作案和财务报表,整理出来一并送过去。”他边走边交代:“15分钟后所有人到会议室集合开会。” 部门总监跟在一旁连声应着。 喻诗问扶着桌沿坐下来,双腿还在打颤。 完了,公司正值存亡的紧要关头,老总来势汹汹,不是要拿她表演杀鸡儆猴吧…… 而且杀鸡之前,或许还要在会议上点名公开批评什么的…… 她手上还有活呢。 孟一蓝走了过来,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生活处处有惊天雷,你真是一踩一个准,想开点。”说完叹着气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喻诗问回到自己的工位,呆坐了10分钟,直到同事过来喊她到会议室开会,她才垂头丧气地跟了过去,从办公室到会议室,她心头惴惴。 5分钟后,谢珵矣准时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喻诗问抬头瞄了他一眼,紧接着脑袋朝下,不敢再看过去。 谢珵矣站在主位上,一般简短的会议他习惯站着,一只手插在西裤的兜里,右手两只长指抵着会议桌,冷沉的嗓子说道:“大家好,我是谢珵矣。” …… 喻诗问战战兢兢,等着大领导点名批评,可是谢珵矣从公司的规章制度说到人事管理,还提到了公司的主营业务以及近两年的合作项目,再来两句鼓舞士气的话,就是不提她迟到的事,最后直接宣布散会。 走出会议室,喻诗问为自己捏了一把汗,面子是保住了…… 饭碗估计要丢了。 整整一天,喻诗问魂不守舍,尤其是许组长每每经过时,对她缕缕摇头叹息,一副为时已晚的惋惜神态,等到了下班,喻诗问已经神魂离体,双目空洞。 太冤枉了,她迟到是前几天连续熬夜加班所致,这并不是她平时的工作态度,想不到万年一次的出错率就让领导给撞见了。 实在可恨! 晚上,喻诗问一边洗澡一边为日后作打算,或许她还有机会为自己的饭碗力挽狂澜一下,比如,明天背着一捆柴上老总办公室负荆请罪什么的。 会被扔出来吧…… 门外的喻若若哭天抢地语无伦次,说尿急急如律令,树上的鸟儿已经当了祖母,问她为什么还不出来。 里头的喻诗问心情犹如霜降,慢吞吞地擦干身体穿衣服,开门就看见喻若若半死不活地赖在卫生间门口,门一开,她连滚带爬地进了洗手间。 “你……”喻诗问才蹦出一个字,卫生间的门砰一声,十分干脆地剪断了她的话,她继续:“慢着点。” “膀胱催发,且顾眼下~~”里头嚎道。 晚上,喻诗问躺在床上思考应对谢总的良策。 直至入睡,思路搁浅。 …… 喻诗问每天早晨上班时,会把时间预留半个小时出来,提前30分钟时抵达公司,主要是为了防止路上塞车误了时间,不过所幸她至今没碰见过大型的塞车现场。 所以正常情况下,她会在8点30左右抵达公司。 今天一如既往,8点30分,她站在办公大楼的大堂一侧等电梯,电梯门一开,她冷不防对上里面那道,令她昨夜辗转反侧的,来自资产阶级的目光。 为了避开谢总的凌厉的逼视,喻诗问微微鞠一躬,请了个安:“谢总早……” 谢珵矣看着她的脑门,一时无语。 喻诗问弯着腰,一直在等电梯门关上。 但是…… “你打算让我等多久?”谢珵矣说道。 “……”喻诗问莫名,抬头看他一眼,发现电梯里还有她容身的位置,一双脚噔噔噔跑了进去,站在谢珵矣旁边,微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高跟鞋。 这座办公大厦一共35层,而本集团的分部在第23层,办公面积占据了整整一层。 喻诗问怀疑这电梯是不是一夜之间步入年迈了,怎么今天走得这样慢? 电梯每停一下,喻诗问都要瞄一眼液晶显示屏,5层,7层,9层,14层,19层……直到最后,电梯间里只剩下她和谢珵矣,以及周助理三个人。 也许是心理作用,喻诗问感觉自己的额头和后颈飕飕地直刮凉风。 她慢慢地深吸一口气。 电梯终于抵达23层,喻诗问积极地摁住电梯的开门键,谢珵矣从她身边经过时,她才将一口凉气缓缓送了出来。 喻诗问步履蹒跚走出了电梯,惊魂未定地靠在墙上沉思。 谢总不至于因为她一次迟到就把她给辞退了,毕竟……作为公司广告部的一名精英,虽然她的能力比上不足,比下却是绰绰有余。 但她以后不能总在谢总跟前晃悠,本来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好,她还时不时还在他眼皮底下现眼,哪天他一时兴起拿她来消遣怎么办? 打定主意,喻诗问决定明天开始提前15分钟起来,赶在谢总前头来公司。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 第二天一早,她又在电梯门口碰见了煞神一样的谢总。 呵,找个黄道吉日,把电梯炸了吧。 == 2. 会诗 小小闪失,无伤大雅。 这三番两次的巧合,让喻诗问不得不重视起大半个月前,她在路边摊算卦的事,按照老爷子的意思,这是异数。 谢珵矣就是她最大的异数。 每逢异数,当以不变应万变,才能迎来锦绣前程。 喻诗问脸上的震惊仅是刹那显露,走进电梯以后,她仍是微笑着跟领导打招呼:“谢总早,周助理早上好。” 谢珵矣看了她一眼,难得搭了句话:“你倒是一次比一次早。” 喻诗问一听这话,忽觉天公垂怜,她终于等来了替自己平反的机会,于是她见缝插针,赶紧夸下海口:“其实,我平时也差不多是这个点来公司。” 所以前两天迟到那是意外,望领导明察。 谢珵矣没什么反应。 倒是周助理,十分诚恳地问了句:“这么说,喻小姐昨天还算是晚了的?” 这周助理人不错,平时就总笑脸迎人,没想到才共事两三天,他居然会帮着她说话,于是喻诗问就坡下驴,应道:“是啊。” 周助理说:“那这样看来,以后我和谢总可能会经常在电梯里,和喻小姐碰面了。” 他划重点,刻意强调了“经常”两个字。 “……” 这俩平时这么早来公司? 喻诗问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隐约意识到不对劲,但还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赶紧改了口:“……也不一定,我有时候来得比今天还早。” 啧啧,自作孽啊。 来得比今天还早,也就意味着,为了避免每天和谢总在电梯里千里相会,她每天要比平时早起至少30分钟,也就是说,她每天得在8点左右赶到公司? 周助理仍是笑容可掬,接下来一句夸奖,将她稳稳架在半空,“像喻小姐这么年轻的女孩,能做到心系岗位,真是难得。” 喻诗问:“……” 这下她反应过来了,原来这周助理根本没安好心,两句话就套出了她的心思,于是一句话抛一个球,抛到最后一棍子送她上天。 喻诗问暗暗吐了三斤血。 好个心机毒丈夫,何苦为难无辜小女子……喻诗问偷偷觑了谢珵矣一眼,这位老板莫不是在冷眼看她笑话?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喻诗问又想起算卦老头的赠言:以不变,应万变。 走出电梯时,喻诗问脑海中的自己尚在血泊当中。 谢珵矣脚步微微停顿,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转过来问:“公司给你分配的工作,多到要让你提前这么早过来上班?” 喻诗问猛地一顿,抬头看了过去,恍惚之际,她笑道:“我这人比较笨,但勤能补拙,您说是不是?” 谢珵矣无话,转身走了。 喻诗问在原地反省,以后在领导面前还是老实一点的好。 …… 这段时间,许组长针对本次策划活动,给策划一组拉了好几个会,而在最终的协调会上,在确定了现场效果图以及宣传等各项方案以后,终于敲定了策划案。 喻诗问忙得脚不沾地,这几天一直在和这次活动中,分别负责各个环节的同事进行协调,把策划案落实下去。 喻诗问简直恨不得把自己当成两头驴使唤,每天坚持早起晚归,倒也真应了周助理那句“心系岗位”。 这日上午,孟一蓝拉着她去考察活动现场,喻诗问已经困得眼皮打架,到了现场,她喝了一瓶罐装咖啡,让自己醒醒神。 “师傅,那条横幅麻烦往右边再挪一寸。”孟一蓝指使完,转过头对喻诗问说:“最近上班你来得挺早啊。” “嗯……”她才检查完各种设施,又蔫巴了。 孟一蓝看着她说:“自从谢总来了以后你就开始了早班政策,就算是为了表现也不至于这么卖力,身体是本钱……” 喻诗问说:“谢总来公司第一天,我不是让他逮着迟到了么?毕竟是以后的大主子了,我想着好好表现几天,看能不能扭转一下形象。” 本来是随口扯淡,没想到孟一蓝居然信了,“也是啊,平时我们也没什么机会面见大老板,咱们这种活动不需要老板亲临……” 她说着忽然开始吐苦水,“老板可是接洽大客户策划大项目的人啊,哪像咱们,一个logo的规格大小都要跟客户磨叽半天,一点物料的预算也是合计再合计……” 喻诗问由衷地点头,仍是有气无力。 孟一蓝问:“你怎么了?” 喻诗问说:“我好困……” 最后检查完现场效果,两人就回公司了。 回到公司正好赶上午休,办公室里人人伏案工作,喻诗问也不好明目张胆地休息,于是摸到了茶水间,准备给自己再泡一杯咖啡。 热水刚冲下去,手机滴滴两声,是群消息。 他们策划一组底下几个同事有个私人的小群,专门用来扯闲篇聊八卦,在他们几个人的群里面,大肆盛行不三不四的作风,秉持没正没经的精神。 所以群名就叫“没个正经”。 麦子——昨天一位相识已久的男性朋友忽然发给我了一条信息,你们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麦子——万恶的社会文明束缚了你向往自由的灵魂,亲爱的,摆脱它,你将成为本世纪,实现遗世而独立的第一人,你将,举世无双。 喻诗问秉承没个正经的流氓理念,回了句——亲爱的,把衣服脱了。 又回一条——你将媲美维纳斯。 不多一会儿,对话框忽然蹦出一个让人觉得眼熟,但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没个正经”群里面的,特属许组长的,风骚的ID昵称。 许你一诺——那个,虽然现在是午休时间,但公众场合,还是希望大家的发言含蓄一点,那个。。谢总也在呢。。注意思想卫生。。 喻诗问读完这条信息之后险些吓得心脏骤停,赶紧确认了一下群的名称,再三确认过后,她十分确定,自己来错地方了…… 随后,真正的没个正经群终于弹出消息。 麦子疯狂咆哮,说自己发错群了啊啊啊啊啊啊。 喻诗问赶紧撤销了自己的发言,然后拉来一张椅子坐下,开始冷静沉思。 应该……不会看到吧? 话说,自从谢总来了以后,她怎么三天两头出现问题? 领导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她不仅迟到,电梯超载她还在领导眼皮子底下装聋作哑企图蒙混过关,两分钟时间,就让他见识到了她不敬业不道德等一系列行为。 现如今,文明和操守也出现了缺陷。 老革命接连撞上新问题啊。 算了吧,她的形象已经像蜂窝煤一样四处漏风,不用再费劲扭转了。这不能怪她,她最近忙得跟头驴似的,转都转懵了,再加上休息不足。 正所谓,精神恍惚,难免疏忽。 喻诗问坐在茶水间里神游了一会儿,喝完咖啡回工位时,好巧不巧,见怪不怪,她看见谢珵矣迎面走了过来,顿时想起自己那句“把衣服脱了”,简直臊得想撞墙。 谢珵矣过来时,她赶忙招呼一声,谢珵矣低声应了。 等人经过时,喻诗问加快脚步一心要溜。 没想到在拐弯处,那边忽然出声:“对了……” 喻诗问急忙刹住,回头望过去,果然是叫她,她支吾道:“您……有事?” 他说:“麻烦帮我冲杯咖啡送过来。” 没等她应,人就走了,似乎往仓库方向去的。喻诗问不敢耽误时间,赶紧返回茶水间磨咖啡豆,也不知道这位老板喝咖啡喜欢什么口味。 喻诗问煮完咖啡,带上便装的糖和奶去了仓库,到了以后果真看见谢珵矣在里面。 他单膝跪在地板上,淡蓝衬衫的袖子挽至肘际,手里一支笔和一份打印的清单,看样子似乎在盘点物料,很专注,完全没发现门口来了人。 她提醒道:“谢总,您的咖啡。” 谢珵矣回头看她,再指指一旁的办公台,说:“麻烦你了,放那就行。” 仓库大大小小的物料箱子纸箱摊了满屋,喻诗问小心避开,把咖啡放上桌,临走前,出于礼貌问了句:“谢总,需不需要帮忙?” 这回他头也不抬,“不用,你去忙你的事。” “那有事您随时吩咐一声。” “嗯。” 走廊上,喻诗问如释重负。 回到工位,她刚坐定,孟一蓝就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她小声问:“麦子平时大大咧咧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出了纰漏?” “没事的,”喻诗问故作镇定,笑笑道:“小小闪失,无伤大雅。” “老许可不这么想,他最好面子了,那是公司群,全体员工都看着呢,像这种影响咱们小组形象的事情,估计有时间让他抓狂了。” “开开玩笑嘛,”麦子也凑了过来,“都是披着羊皮的狐狸,谁正经得过谁啊。” 正聊着,老许果真就来了,麦子比较怂,一看见组长过来,生怕被问罪,马不停蹄地溜了,孟一蓝冲他笑了笑,喻诗问也陪着干笑。 老许的手指头冲她俩抖了抖,说:“还杵在这儿干什么?互相交换事后感想啊?赶紧回去工作!” 孟一蓝扭头就滚。 临下班的时候,喻诗问听二组的人说了一件事。 今天下午,谢总去了仓库,亲自盘点物料,清理出来大量的库存。 “然后呢?”她问。 “然后龙颜大怒,咱们总监首当其冲。谢总命令他短期内给出一个合理的使用计划,消化掉这批库存,否则一切按公司的章程办事。” 敢情,他下午是在清点库存。 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这么想来,那天早上在电梯门口,他询问公司给她分派的任务和她上班时间的事,不晓得是否也是别有用意。 这段时间,这位大老板背地里料理了多少事,大家有目共睹,公司先前被拖欠的几笔款数都追回来了,公司账目填平,运营也上了轨道,还顺便谈下几个项目。 这也是在开会时,她才了解到的情况。 她最近因为忙着活动的事,所以没有去注意到公司的变化,现在看来,难怪他神龙见首不见尾。 想来是料理完了大事,现在开始整顿内部了。 == 3. 会诗 你的故事很精彩。 活动当天正好在国庆,因为这天上街的人多,适合搞露天的大型活动。 喻诗问一天都待在现场,再一次检查各种设施,灯光,音响,投影屏等等。 在对流程时,她发现后台只准备了一部笔记本电脑,赶紧让人再加一台备用,把活动所需要的文本和软件copy一份传过去,以防突发状况。 天黑时,7点左右就陆陆续续有人进场了,主办方那边也派了人过来接待特邀的嘉宾。 作为活动策划人员,孟一蓝和喻诗问站到了场外,进行控场和监督。 喻诗问最近作息混乱,站定以后她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孟一蓝提醒道:“稍微注意一下形象,今晚咱们大老板也来,让他看见你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小心老板对你的专业性存疑。” “谢总?他来干嘛?”喻诗问有些惊讶。 “你以为咱们这个项目是怎么来的?”孟一蓝说:“回想一下咱们的前任主子叶总的纨绔做派,不带着咱们走向灭亡就不错了,还能给公司创利?” 孟一蓝年长于喻诗问,进公司也有些年头了,要不是因为那个昏了头的叶总不作为,导致底下的员工晋升机会渺茫,她现在也能带一个组。 她这两年之所以不辞职,是寄希望于总部,不过现在大老板已经来了分部,她也就断了去总部的念头,毕竟分部的竞争力小。 人嘛,总是图安逸的。 孟一蓝对叶总是一万个唾弃加怨怼,“地主家的傻儿子已经没有余粮了,所以老大只得开仓放粮……谢总和这的主办方认识,今晚特地过来捧场。” 喻诗问慢悠悠地点着了下头,“谢总大仁大义,我等誓死追随。” 孟一蓝笑着斜过去一眼,“是誓死抱紧大腿吧?” 喻诗问也笑。 麦子不知道从哪蹿跳了过来,指着不远处惊呼:“你们看!” 喻诗问循着方向望过去,也是微微吃了一惊——谢珵矣来了,十分休闲的样子,怀里抱个女娃娃,目测3岁左右,与他一起的是主办方的某个领导。 麦子连连惊叹:“老板什么时候结的婚?娃都有了?我的老天!” 孟一蓝一副探讨八卦的口吻,“咱们谢总贵庚啊?莫非是年少时犯了错?” 喻诗问掐着指,“三十一?二?几年前生的娃,也不年少了。” 谢总要应酬,带着个女娃娃委实不便,他一转眼看见了喻诗问她们几个,于是冲她们那边扬了下手,示意她们过去一个人。 喻诗问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身后两只爪子将她猛地一推,她冷不丁跄了一步——她顿时满脑子问号,为什么推我?? 麦子因为前阵子耍流氓耍错了群那件事,至今没缓过劲来,现在只要一看见各位男领导,尤其是谢珵矣,她就尴尬得七窍喷火,所以不敢直面大老板。 孟一蓝则是有小孩恐惧症,前几年因为家里催婚,于是她恐婚了,好不容易她交了男朋友,婚都没结,家里已经开始催娃,于是她现在改恐娃了。 所以方才这两人连个对视都省了,直接坑了站在中间的喻诗问。 明明是来自一个群的千年狐狸,没想到关键时刻说变就变,喻诗问尝尽了人情冷暖。在谢珵矣的注视之下她不敢停步,默默在功德簿上记下一仇,走了过去。 谢珵矣把怀里的小家伙递过去时,小家伙死活不松手,他哄了几句,说小叔叔有事要忙,你跟着姐姐去玩会儿气球。 喻诗问心想原来是叔叔啊。 小家伙哭唧唧:“哪里有气球,没有气球没有气球!” 说到气球,喻诗问想起休息间里还有剩下来的一些物料,于是哄小丫头说带她去看彩虹气球。小孩子天生热衷于色彩天地,两句话的功夫就妥协了。 所谓彩虹气球,不过是白色气球上的彩绘,各式各样的卡通人和缤纷的景绘,确实足以满足小孩子天真烂漫的趣味性。 两人不过相处了一小会儿,喻诗问就发现这孩子是个小叔叔控,三句不离她小叔叔。 “我小叔叔做饭很好吃,我一次要吃两碗饭呢~” “我小叔叔说我是小公主,每年都给我送公主裙。” “我小叔叔有好~多~好~多~姐姐喜欢,她们都长得很漂酿~” 喻诗问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小丫头聊天,小丫头满嘴捧她小叔叔,喻诗问扯闲胡侃,哄得小孩差点忘了她叔,一大一小一唱一和,场面甚为热闹而且诡异。 直到小丫头轻飘飘丢出一枚炸弹,“我小叔叔读书的时候,被一个姐姐堵在巷子里亲亲~” 噗~ 真可谓玄天下之大妙。 喻诗问听闻此言,一再品味,缕缕产生一种触犯了威严和禁忌的微妙之感。 忽然,气球砰一声爆了,把喻诗问吓了一跳,她还担心这孩子会不会吓哭,没想到她蹲在地板上咯咯笑,因为那个气球是她自己捏爆的。 于是她接二连三,开始捏气球,动作快准狠,捏一个爆一个,好不快活…… 不愧是谢总的小侄女,做派何其彪悍。 活动差不多结束的时候,谢珵矣来电话了。喻诗问抱着小家伙给人送过去,只是她一看见谢珵矣,就想起他被一个女孩堵在巷子里强吻的画面。 还是那句话,玄妙极了。 可是仔细端详他,明明是长了一副骗人家姑娘去强吻他的脸嘛。 喻诗问面上正经,内里百转千回,正准备告辞的时候,听得小丫头说—— “我们和姐姐一起去吃宵夜。” “……”喻诗问一愣。 大概是刚刚她俩共享了小叔叔的秘密,姐姐还分享了她自己的秘密,于是小丫头迅速将她归类为秘友了,吃个宵夜也要带上这个姐姐。 喻诗问自然是打算拒绝。 谢珵矣却快她一步,很干脆地说:“走吧。” 领导如此快人快语,她一个员工倒不好扭扭捏捏,随后她去找孟一蓝交接了一下活动收尾的工作,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谢珵矣则先去了停车库等她。 小家伙坐在后边的儿童座椅里,一路上嘴巴不消停。 喻诗问在副驾上,时不时应付两句,现在她知道为什么谢珵矣会带她一起吃宵夜了,敢情是为了让她继续应付小丫头的话痨攻击。 小丫头天南地北胡说一通,又开始扯皮,“姐姐以前有好多好多男朋友,小叔叔以后也要给我买好多好多的男朋友~” 喻诗问一个挺腰,如遭雷劈——不是!我没有!我逗你玩呢! 谢珵矣没搭腔,车内一时陷入了沉寂,一如混沌未开时。 接着小丫头凭一己之力,劈开了天与地,她说:“姐姐的男朋友会送她水晶鞋和魔法棒,小叔叔你要学习一下,我也要水晶鞋和魔法棒~” “好。”谢珵矣有求必应。 喻诗问脚底生凉脑门冒汗,她怎么没想到,小丫头能轻易抖出她小叔叔的秘密,迟早把她论斤卖了,她怎么敢和一个满嘴扯故事的小孩子扯淡? “姐姐很厉害哦,她认识一个长了天使翅膀的帅气王子,有一天帅气的王子带她去了空空境~” “是么?”谢珵矣又应了一声,语调轻盈,一丝微妙。 “……”喻诗问抠着车窗玻璃,心里盘算着如何跳车,她想逃离这对令她窒息的叔侄俩…… 最后喻诗问想了想,认为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其实,我只是给她讲了个故事。” 刚才在休息室,小丫头捏气球上了瘾,喻诗问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临时编了个故事,谁知道这小妮子记忆力这么强悍这么可怕。 连她的“空空境”都刻在了脑海里。 谢珵矣淡道:“你的故事很精彩。” 喻诗问轻声:“谢谢……” 罢了罢了,脑壳都快裂开了。 宵夜吃的是茶点,因为时间太晚了,小丫头疯玩了一晚上,吃到一半的时候,嘴巴还塞着东西就开始打瞌睡,最后干脆在座椅上仰倒。 两个大人只得匆匆解决一桌点心。 谢珵矣把小家伙放上了儿童座椅,退出后座以后,看见喻诗问站在车旁,问道:“你住的远不远?我送你一程?” 都这么问了,喻诗问哪好意思,她指一指车内,说:“孩子都睡着了,就不麻烦您跑来跑去了,我自己打车。” 上车前,谢珵矣忽然又转过来说:“以后按正常时间上班就行,不需要提前一大早赶到公司报道。” 喻诗问自然想到前阵子在电梯里发生的事,顿时有些汗颜,“其实这段时间因为活动的事,忙起来没天没夜,都是为了完成工作,也不算提前。” “我说的是以后。” “好。” “就算是为了工作,也该在规定的上下班时间之内。” 喻诗问微微点了下头,接着想了一想又说:“可是按照公司规定的时间来工作,往往无法保证在合同期限内完成任务。” 谢珵矣关上车门,倚着车身,正要点烟时,忽然问道:“你介意么?” 喻诗问摇摇头。 他点了烟,说:“在规定的时间以内做分内事,在规定时间以外做规划好的事。” 喻诗问似懂非懂。 谢珵矣接着道:“分内事是你生活的一部分,而规划好的事可以囊括你生活的全部。做好规划可以提高你做事的效率。” 喻诗问不接茬,反而问:“您总是能将生活的全部计划得井井有条么?” 谢珵矣也是不接茬,说道:“不是你说的么,勤能补拙。努力是好事,但不能一味地勤,热爱工作是好事,但不能一头扎进去。” 不会是…… 刚才他在现场,对这个活动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吧?看来这几天假期,她得好好做个复盘表出来。 夜晚时分,霓虹炫目,路旁一盏灯花在她脸上开出一朵秀丽的光晕。 他透过眼前薄薄的青烟,凝眸注视片刻。 “走,我送你。”他说。 喻诗问又是拒绝,实在不敢麻烦。 “动作快点,别浪费时间。”他开了车门先行上车。 喻诗问只得跟着上了副驾。 在车上,喻诗问报了个地址,他听完不由偏了下脸,喻诗问以为他没听清,于是慢下语气,复述了一遍。 谢珵矣小声说了句:“这么巧。” 喻诗问:“什么巧?” 他没搭腔,直接把车开出去。 == 4. 会诗 与领导的审美处于一个水平线上的…… 喻诗问住的那栋楼前有一株老榕树,枝繁叶茂,独木成林。 为了应国庆的景,物业给那颗榕树精心装扮了一番,树干坠满霓虹灯条,枝节处插满小小旗帜,深夜里异彩纷呈,远看像极了一只根正苗红的千年树妖,风一吹,树妖在骚动。 在古朴整洁的一片氛围里,尤其突兀。 那车就停在树妖眼皮子底下,喻诗问从副驾出来,等车开走了才进楼。 那会儿喻若若就趴在房间的窗台上嗑瓜子,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在她姐进楼之前,她飘着嗓子呼唤喻诗问的小名:“阿绥~喻阿绥~~你有情况~” 喻诗问抬头一望,置之不理。 梁园春还在客厅看电视,大半夜听见小女儿在房间里鬼哭狼嚎,不禁垂首叹息,梁园春女士自认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老喻是个知识分子,于是联手培养出来的大女儿也算知书达理。 有了大女儿的称心如意,于是到了小女儿这里,就难免草率纵容了些。 导致这小女儿的性格也就,说得好听是洒脱,说得不好听是不靠谱。 喻诗问到了家,梁园春说今晚包了饺子,问她要不要吃一点。喻诗问才吃过宵夜,又累了一天,摇摇头,问她爸去哪了。 “在楼下方老头家里下棋呢。” 喻诗问搁下包包,喝了口茶,回房间拿衣服准备洗澡。 喻若若跑了过来,查问明细,“姐,我可看见了。” 喻诗问抱着睡衣说:“是么?那你有没有看见我现在很郁闷很想打人?” 她现在满脑子是今天活动之后的复盘计划,虽说完成了一个项目,但听老板那意思…… 嗯…… 喻若若摸着下巴自行分析,“大晚上,一个男的开车送你回来,肯定有情况。不过也不奇怪,你的工作经常要接触一些主办方大老板,不过如果对方是谢顶胖老头,我可不接受,毕竟我在我们剧团看惯了形形色色的俊男美女,审美很有水平的。” 喻诗问去洗澡之前,故意糊弄道:“你又没看到人,开辆车就非得是男的?” 喻若若一愣。 哦吼?这么刺激? 国庆七天假期,喻诗问前几天待在家也是满心扑在了工作上面,她做事的时候几乎忘我,梁园春不敢打扰她,只是偶尔提醒她休息。 先前她那句“勤能补拙”不完全是客套话。 她是半路出家,以前读的是英语专业,研究生修的也是英语这方面的课题,原本按照家里的意思,以后就当个大学老师。 只是毕业以后,她第二次起了逆反心理,转身投入策划行业。 第一次是初中那会儿,她猛摇笔杆子,写些情情爱爱的俗套佳话。 后来事情做完,她一整天都横在沙发上,开始了假期的躺尸。 到了晚上,喻若若排完话剧回家,扔下两张大剧院的剧票,梁园春一看大喜,以为女儿终于出息了,他们剧团的戏都上大剧院了,忙问是什么剧目。 喻若若说:“《图兰朵》。” 梁女士又是一喜,“哟,排上歌剧了?” “没,”喻若若说:“这是我们剧团下发的国庆福利,让我们去看一场歌剧表演,一边学习,可带一名家属,就今晚。” “……”梁女士一听,索然无味。 晚上,喻若若强拽着她姐一块出门陪她看歌剧。 《图兰朵》是一出著名的意大利歌剧,被称为来自一个西方人想象的中国传奇。 在戏剧方面,喻诗问看过电影看过话剧,就是没听过歌剧,歌剧重在音乐。《图兰朵》的音乐阴森诡异,舞美瑰丽堂皇,是一场视觉和听觉的盛宴。 然而再强悍的感知体验也抵不过喻诗问一颗打瞌睡的心,她连日工作之后实在困乏,在歌剧的第二幕开始没多久就眼皮打架。 喻诗问昏昏欲睡之际,心想我果然是个俗人。 喻若若好歹是一名话剧演员,比她强一点,不过这一版比以往她看过的差了点,到了后半段,索性中途退场。 喻若若去了洗手间。 喻诗问在大厅等她,赶巧的是,她碰上了同样中途退场的谢珵矣……喻诗问忽然产生了一种,她与领导的审美处于一个水平线上的错觉。 毕竟,大家都在一场艺术演绎的中途退了场。 谢总觉得这出戏不好看? 这话她是不敢明说的。 “谢总有事要先走了么?”她自己给人找了个理由。 没想到谢珵矣不领情,轻撇了下嘴,说:“看不懂。”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问你看不看得懂。 谢珵矣的手往兜里一揣,说:“你又是怎么回事?演出没结束就跑,你来干什么?” 喻诗问脸上一阵茫然一阵错愕,什么?你自己不也跑了么?居然有脸说我? 她嘴唇微微一抿,笑了一笑,很恭敬很温和地请这位领导走人,“那个……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您慢走。” “我等人。”谢珵矣挑了她对面那张椅子坐下,随后又问:“这几天在家里都干了什么?” 喻诗问不料他这一问,愣了片刻,忽然反应了过来,赶紧坐下说:“关于这次的活动,我列了个表格,做了一些总结。” “发现什么问题了?” 喻诗问挑了几个,“比如,方案不够细致,导致在执行的时候临时状况比较多。” 谢珵矣说:“这是你经验不足所导致的,听说这是你们组第一次负责这么大型的活动?这个问题不大,多做几次就进步了。还发现了什么?” “舞台设计,会场构图,整个活动的构思,好像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顶多是上了及格线,其实先前的概念方案她改过多次了,最后呈现出来的还是效果毕竟理想的一版。 “这一行,知识面是立足之本。”谢珵矣说:“一场歌剧就涉及了美学,文学,音乐,历史,乃至哲学,也包括你进取的心。” 他的话似乎前言不搭后语,但喻诗问却听得心惊肉跳。 原来他刚才是认真在问她中场跑路的原因…… 后来喻诗问回到家,马上就在网上搜了《图兰朵》的网络高清版,几个版本都搜来看了,看完恨不得手写一篇千字观后感。 再后来的某一日,喻诗问对谢珵矣谈起这件事。 谢珵矣故作惊讶,“不过是装模作样的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喻诗问心有戚戚,“那当时你说你看不懂《图兰朵》,也是开玩笑?” 谢珵矣轻描淡写,“当时那一版,里面的皇帝头上带了一顶乌纱帽,你看懂了?” …… 谢珵矣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发现了个鬼鬼祟祟的女人,正往这边探头探脑,他起身离座,说:“早点回去,走了。” 喻诗问道:“您不是等人么?” “不等了。”他边走边说。 “……”还可以这样? 喻若若等人走远了,赶紧跑了过来,“他——” 喻诗问:“我老板。” “这都让你弄到手了?” “……不是,我们在聊工作。” “唔?”喻若若摸摸下巴,“良辰美景孤男寡女,你们居然在谈工作?” “哪里孤男寡女了?”喻诗问环视一圈,“都是人。” 国庆假期最后一天晚上,谢珵矣吃完饭带他小侄女在小区散步,走到便利店门口,发现一只半大不小的土猫,就盘踞在便利店门口的桌子底下。 小丫头玩心大起,撅着屁股蹲在桌子底下顺毛,一顺就是半个小时。 谢珵矣翘着长腿侧坐,一只肘搁在了桌沿,问:“好了没有?” 小丫头当没听见。 谢珵矣念出她的名字:“谢楹若,我在跟你说话。” 小丫头哼哼唧唧,“小猫没人陪,很可怜的,我想把它带回家。” 谢珵矣没再吱声,因为他看见一个女人,穿着针织开衫和运动裤,脚下一双拖鞋,目光拉直,施施然地从他眼前经过,只不过才走出去几步,女人浑身一震,倒退了回来,对上了他的眼。 喻诗问惊道:“谢总?您怎么在这里?” 他说:“散步。” 喻诗问披头散发,两只手还揣在衣兜里,两只脚一前一后,身体稍微向后倾斜,模样滑稽却不影响她表示震惊,“你家在这?” 谢珵矣是一贯的斯文随性,“我家人住在这里。” 小丫头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探出脑袋来喊道:“姐姐~” 喻诗问这才注意到猫在了桌子底下的小家伙,笑道:“好久不见,你在干什么?” 小丫头要把猫抱出来,她动作不讲究,那只猫一下子受了惊,从桌子底下逃窜而出,她“啊”一声,爬出来就要追上去。 谢珵矣一把将她逮住,口吻严肃了一些,“你要上哪去?” 小丫头嘴巴一瘪,蹲下来捂着眼睛小声哭泣:“我的猫,你赔我猫……” 谢珵矣对小孩没什么手段,小孩乖的时候就宠着,不乖的时候就哄着,哄不来就丢回给家里人安抚。这回当他要将小丫头抱起来的时候,她把他推开了…… 喻诗问赶紧安慰几句,说:“姐姐家里也有猫,我抱下来让你看看?” 小丫头面上两行清泪,点点头。 喻诗问是下来买酱油的,她买东西的时候顺便拿了一瓶酸奶给小丫头,然后才回家把猫抱来。 她家里这只猫一直是老喻在照顾,因此被老喻视为心肝宝贝,当时她抱起来猫时,老喻差点要追出来,要不是她动作快,估计半路就被截回去了。 小丫头似乎在跟她小叔叔赌气,一直蹲在他脚边喝酸奶,等她看见喻诗问怀里那只通体雪白的猫时,她把酸奶往谢珵矣手里一塞,站起来迎接。 于是,两个大人坐在一旁,看一个小屁孩唱歌撸猫。 两人坐着无话。 喻诗问下来时匆忙,主要是怕被老喻逮住,所以脚下还是那双拖鞋,她把脚收了收,打破尴尬:“谢总好像很喜欢小孩子。” 谢珵矣应了一声,有些懒懒,“你哪看出我喜欢小孩子?” “……” 不喜欢你还三天两头带娃出门? 喻诗问扭头看过去,他也朝她瞥了一眼,那眼尾上挑的半弧流露一丝风流的神韵。她忽然慌神,故作镇定地转移视线。 她以为她家楼下那颗挂满霓虹灯的榕树已经够妖里妖气的了。 没想到这还有个更甚者。 更多免*费小*说关*注*公*众*号:柚柚推文 == 5. 玩味 要你操心。 喻诗问望着前面花坛,忽然心生歹意,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听说谢总读书那会儿,被一个女孩子堵在巷子里给亲了?您当时是什么感觉?” 谢珵矣沉吟片刻,才说:“不知道,忘记了。” 喻诗问兴致勃勃,再问一句:“是忘记这回事?还是忘记那种感觉?” 谢珵矣忽而一笑,“这么好奇?要不试试?” “……” 喻诗问险些从椅子摔下去,她抿嘴笑笑,说:“不敢不敢,就是稍微关心一下领导。” 谢珵矣轻哼,“要你操心。” 喻诗问仍是笑盈盈,唐突了唐突了。 两人这边刚安静下来,就听见一句奶声奶气的表白。 “我很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呀?” “喵~” 两人一同望了过去。 那小丫头已经开始和一只猫谈起了恋爱。 小丫头:“太好了,我就知道。” 猫:“……” 小丫头:“可是我的爸爸妈妈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呢,怎么办?” 猫:“……” 小丫头推它,“你倒是说话呀!” 猫被迫回应:“……喵~” 小丫头笑嘻嘻说:“好吧,我以后再带你去见我的家人。” 喻诗问受了一惊,连忙看了孩子她叔一眼。 孩子她叔说:“她在玩游戏。” …… 晚上10点钟,喻诗问抱着猫回到家,老喻看见他心肝宝贝浑身的毛都炸成钢丝球了,心疼得不行,厉声质问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喻诗问支支吾吾,说:“在楼下碰见个小孩,跟猫玩了一会儿,我这就把它洗干净。” 老喻马上护住了猫,不让碰。 第二天上班,喻诗问在办公楼大堂碰见了孟一蓝,她今天打扮得尤其优雅得体,脖子上还绑了条丝巾,和包包的颜色遥相呼应,别在小西装上的胸针和腕表似乎是一个系列。 喻诗问裹紧自己的休闲风衣,凑上去说:“过了个国庆,精神面貌很抖擞啊。” 孟一蓝打量她一眼,说:“你这么又穿成这样?” 喻诗问低头看自己,“我这样怎么了?” “怎么了?平时哪怕出个门都万万不能太草率,更何况今晚还有小组聚餐。”孟一蓝理了理长发,扭头问道:“你不会是忘了吧?” “……现在想起来了。” 孟一蓝冲她竖起大拇指。 喻诗问笑一笑。 她确实忘了这回事。 先前老许在开会的时候提过两次,等项目完成以后,就开个庆功宴。但活动当天卡在了国庆假期,有的人着急回老家,恐怕聚不齐,老许索性就把聚餐时间改在了节假后上班第一天。 “你啊,在某些方面缺少一些觉悟,否则以你这身材这样貌,不至于一直单身,”进了电梯,孟一蓝又问:“对了,你谈过恋爱么?” “谈过。”喻诗问说。 “什么时候。” “高中。” “哟~” 咋呢?看不起高中纯纯的牵手恋爱? 喻诗问坦荡地看着她。 孟一蓝了然笑道:“我懂我懂,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共同努力,互相督促,一起进步,铆足了劲朝一个方向奔跑,于是天道酬勤,终是成功抵达彼岸……然后呢?” 喻诗问说:“然后,我们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各自为营,在时间和距离的推波助澜之下,顺理成章分了手。” 孟一蓝:“可想而知。” 喻诗问:“也有例外嘛,从校园到婚姻的殿堂。” 孟一蓝:“例外都是别人家的。” 喻诗问:“说的也是。” …… 午休的时候,孟一蓝忽然抓狂,说这世上最无理取闹的一件事就是前任的死缠烂打。这话将一旁的麦子一击毙命,最后一口饭还含在嘴里,人就倒在了桌上。 她前阵子才被分的手,心里却搁不下前男友,好一阵纠缠,最后才认清现实。 喻诗问心里隐隐有一丝怪异,今天怎么老围绕“前男友”的话题纠缠不清。 没想到晚上聚餐的时候,果真应了她神赐一般的直觉。 下班的时候,小组的大部分人先去了聚餐的地点,喻诗问和孟一蓝有点事没处理完,稍微滞后了一些时间,事情干完之后他们她们和老许一道过去。 在电梯里,几个人碰见了谢珵矣。 老许之前就在谢珵矣跟前提过这件事,问他是否赏脸。谢珵矣应酬多,手头的项目有一堆琐事要跟进的要交代的,人家放假他还得开会,所以这事就没说定。 这天电梯里碰见,老许又提了一嘴,问老总来不来。 谢珵矣看了眼腕表,“说不准,我这会儿有个饭局。”他抬眼,电梯两扇门是通透明亮的镜子,把电梯箱的光景一应呈在眼前。 喻诗问落在最边上,轮廓映在镜子里,更显出一股清杳杳的劲。 他转过身对老许说:“把地址给周助,我这边结束了,有时间再过去。” 老许连声应下。 到了地下停车库,喻诗问等人坐老许的车去了聚餐的地点。 远远就看见那酒店的楼面灯火辉煌,车过了门卫亭,走过一段林荫道,按照门卫的指示泊好了车,几个人往灯光最亮处走。 孟一蓝在后边小声嘀咕:“老许终于开窍了,你几时见他这么铺张过?这是咱们以往年会才有的待遇,谢总威武,咱们的好日子来了。” 喻诗问跟她击了个掌。 几个人才进大堂,前头不知来了个什么人,老许十分眼尖,赶紧笑脸迎上去,且走且招呼:“沈总,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孟一蓝说:“嚯,看老许这反应,估计是个大客户。” 喻诗问探头一望,不由愣住。 两人跟着上前,老许简单介绍了一下,说是某某珠宝设计公司的市场总监,沈络沈总。 喻诗问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多年不见,物是人非。人家成了大公司总监,而她还是个为了一个项目每天点灯熬油,熬到两眼昏黑的一枚策划。 对方瞧见她时,目光也只是稍微停留了片刻,面上那是滴水不漏,让人看不清虚实。 以往,沈络对这位老许总是不冷不热,如今不知什么因故,居然耐着性子热络地应付了两句,还十分绅士地当场跟三位交换了名片。 老许更是热情地发出了邀请,看看能否趁此机会,为往后的业务往来打下基础。他原本也只是试一试,没想到对方爽快地答应了,他险些乐出声。 仿佛一张大单已经降落眼前,仿佛大老板的赞赏已流连耳畔,仿佛已经升了职。 饭桌上,老许频频给沈络敬酒,话也说得漂亮,沈络面面俱到地敷衍着,眼神时不时扫过一桌子面孔,若有意若无意地在某处停留。 喻诗问心头仿佛压了千斤铁砣,一顿饭吃得不得开心颜…… 中途孟一蓝去洗手间,拉喻诗问陪着一块去。 站在盥洗池前,孟一蓝对着镜子补妆,一边说:“那位沈总,身材模样倒是不错,可是我怎么瞧怎么觉得,这人不真诚,还有点傲。” 喻诗问应了一声:“大概吧……” “你别不信,我眼光很准的。”孟一蓝从镜子里看她,“他虽然跟老许聊了一晚上,但每句话结尾都恨不得终结话题,要不是老许一张老脸上赶着贴冷屁股,这顿饭估计得成修罗场。” “这我信。” 高中那会儿她还挺喜欢沈络这种骨子里带点傲气,对人爱搭不理的性格,毕竟是学霸,又长得好看,简直是男神标配。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他身上这两点元素还是那么根深蒂固。 “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身份摆在那,”孟一蓝收起口红,皱起眉头说:“我不能理解的是,他既然兴致缺缺,怎么不走呢?” “谁知道呢,”喻诗问说:“当领导的那些人,心思都绕成了九曲回廊。” 孟一蓝收拾完东西,看她还在温温吞吞地补口红,说:“怎么那么磨叽?” 喻诗问一顿饭吃得不安生,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现在不太想那么快回到那里,于是说:“你先走吧,我刚才喝了点酒,醒一醒再过去。” “没事吧?”孟一蓝不疑有他,“还是我陪你?” “不用,我一会儿找个地方坐一坐,你先过去。” 孟一蓝走后,喻诗问这才把东西一样一样收起来,她正要去这一层的大堂休息区歇一歇,不料却在昏黄的穿堂里,迎面碰上了沈络。 简直避无可避。 喻诗问踌躇之间,出于礼貌还是笑着问:“沈先生要回去了?” 沈络对她说话不绕弯子,一如既往地直球:“我看你半天没回去,过来找你。你刚才没吃多少东西,酒倒是喝了不少,没事吧?” 喻诗问仍是一副客气的口吻,“没事,我酒量还行。” “楼上有个小阳台,上去坐坐?”他才说完,一眼看出喻诗问有拒绝的意思,于是抢在前头截住了她的话,“走吧,风景还不错。” 没等她答应,沈络抬脚就走,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她。 喻诗问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小阳台的景观确实巧妙,放眼过去,在高楼林立之间横穿一条立交桥,车水马龙光影流转,像一条巨龙被定格在了飞驰的瞬间。 喻诗问挑了一处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 服务员送上来两杯热茶,酒店的免费招待。 两人独处的时候,沈络放开许多,刚才在人前怕唐突了她,所以保持着距离。喻诗问这人心肠软,太好哄。人家对她好声好气,一举一动不失风度,她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失礼。 “下个周末,我们公司在会展中心有个珠宝展,你有没有兴趣过来参观?”沈络想了想,又说:“你要是有兴趣,到时我给你发一张邀请帖。” “我听说今年6月份,你们公司花了重金,把从法国那边聘了一位年轻的女设计师回来?”喻诗问转移了话题。 没想到人家顺手就给拉了回来,“对,这次展会大部分珠宝产品的设计,就是出自她的手笔,怎么,你对她有兴趣?” 喻诗问说:“我们这一行,最好对方方面面都要提起感兴趣。” 他进一尺,她退一丈,这样永远没完没了。 几个来回之后,沈络不再和她打太极,直接问:“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喻诗问刚才喝的那点酒,在晚风的持续鼓动之下,酒劲终于上了头,而且还特别猛,她没顾得上回答,作势要起身,“不好意思,我……” 沈络见她不太对劲的样子,赶紧走到她身侧,将她摁回椅子上,“别乱动,你那里不舒服?” 低沉的嗓音就近在耳边,喻诗问下意识抬起头,眼见那张脸越靠越近,几乎要吻下来。 忽然身后“啪”一声,打火机轻促的响动,喻诗问倏然惊醒,回头一望,一个激灵险些跳起来。 倒是沈络先开了口:“谢先生?” 谢珵矣倚着桌沿,嘴里衔着一支烟,侃侃地说道:“沈总,好雅兴啊。”徐徐晚风中,一把冷沉的嗓子,略有些轻佻。 == 6. 玩味 她义正辞严,甚至气焰嚣张。 谢珵矣说这话时,视线掠过喻诗问。 他背着光,仿佛一道深沉的黑影,喻诗问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瞬间酒醒了一半,不过也只是清醒一瞬,过后脑子又混混沌沌。 “谢先生来应酬?”沈络没理会那句调侃,只是寻常地说些客套话。 “刚结束,没见到一出来就坏人好事,大概是我喝多了,真是不好意思。”谢珵矣笑道。 他话里有话。 沈络面色微异,有些尴尬地解释了一句:“谢先生误会了,我们两个是以前的同学,刚才在楼下碰见,所以找个地方叙叙旧。” 谢珵矣稍倾了一下身子,看向了喻诗问,说:“哦,是你啊。” 喻诗问:“……” 当然是我,不是早发现了么?这么爱演你唱戏去啊。 沈络皱了下眉,觉得谢珵矣这人不阴不阳的,不知道搞什么鬼。 谢珵矣看了眼腕表,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什么时候闲了再找沈总喝茶。” 沈络顿时松一口气,“好,改时间我请谢先生,希望到时您赏脸。” 谢珵矣转身才走两步,忽然回过头来,对着还在发愣的女人说道:“还不走?是等着我请八抬大轿过来抬着你离开么?” 喻诗问这才反应过来,抓过一旁的包包,起了身勉强站稳了脚,再跟上去,不料在经过沈络身边时,被他挽住了手臂。 谢珵矣看向沈络,发现这人眼神开始显露不善。 “问问喝了点酒,可能醉了,”沈络加重了语气,“谢先生作为上司,是不是应该跟喝醉酒的女员工保持一定距离,尤其是在深夜。” “沈总真是高见,”谢珵矣取下嘴里的烟,“我们公司小组在楼下聚餐,多的是女同事,你觉得这样合适么?” 莫名而来的剑拔弩张,搞得喻诗问莫名其妙。 原本就昏头涨脑,现在更是一头雾水。 这两人是不是在生意上面有过什么恩怨,然后今晚冤家路窄,而碰巧她就在场,于是拿她当做了飞镖扔来扔去地扎对方? 为了缓解气氛,喻诗问对沈络说:“其实也不早了,我是该回去了。哪天找个适合的时间,咱们再叙叙旧。” 既然如此,沈络也只好放人。 不过在放人走之前,他还是争取了一下。 “那下周末的珠宝展……” “我来。” “过两天我把邀请函给你。” “好。” 喻诗问且顾眼下,人家说什么她答应什么。 …… 走廊上,喻诗问稍微落后了谢珵矣半步,两人没一个先开口说话。 气氛微妙。 电梯两扇门光洁如镜,谢珵矣从镜子里瞥见喻诗问一脸不高兴。这时手上的烟已经燃出一大截,他伸手接住烟灰,终于搭了句话:“纸巾。” 喻诗问从包包里取了一张纸巾,还细心地帮他摊开,接住他手掌心里的烟灰。 谢珵矣看着她手上的动作,说:“不是在楼下聚餐么?喝了酒跟个男人跑楼上去干什么?” 喻诗问没搭这茬,只是说:“刚才谢谢您。” 某种程度上,谢珵矣算是帮她解了围。 谢珵矣却说:“是么?我还以为你在怪我多管闲事。” “当然不是,”喻诗问跳开了这个话题,问道:“谢总不是有饭局么?这么快就过来了?”而且一来就直奔高楼的小阳台? “饭局就在这里。”他说。 “这样啊……” 难怪老许这回这么大方,原来是为了方便领导。 为了打听到谢珵矣这一天的行程安排,估计没少费心。 电梯门洞开,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又是半天的沉默,谢珵矣看她一眼,问:“既然不是怪我多管闲事,你摆个脸色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喻诗问敛着眸子沉吟了一会儿,认真说道:“既然你开口问了,那我就坦白地告诉你。” 她面色晕着红,显然一直是半醉半醒,估计现在更是醉得不轻了。 谢珵矣只当她是醉酒反应,所以没太当回事,只淡淡应了一声,有些敷衍。 她却是一本正经,“虽然我很感谢你刚才及时的出现,算是帮了我的忙,也因为你是我的老板,所以我给你面子,跟着你离开了。” 谢珵矣咬着烟,半天无言。 “但是,我只是你的员工,不是你的丫鬟!” “……” “所以,”她义正辞严,甚至气焰嚣张,“请你以后对我客气一点!” 话音刚落,电梯门开—— 谢珵矣转身走了,喻诗问后知后觉,赶紧跟上去。 明亮开阔的酒店大堂,沉稳的步履之间伴随着杂乱的小碎步,一男一女,一前一后,男人迈着阔步,走路生风,后边的女人三步一小跑,跟得有些吃力。 喻诗问跑得脚疼,干脆停下来脱了高跟鞋,片刻的功夫,谢珵矣已经走出老远,她一个冲刺追了过去,眼见要赶上,不料谢珵矣忽然停步。 而她势头太猛,一时之间收不住,蹭一下从谢珵矣眼皮子底下飞驰远去,急奔出一段以后,拎着鞋拐了个弯回到他眼前。 有点喘。 “……你,走太快了。” “把鞋穿上。” 谢珵矣拨了个电话给司机,让他把车开到酒店门口来,接着一垂眼,见她穿只鞋都摇摇晃晃,一只脚连连踩空,她飞起一脚把鞋踢出老远…… 十分畅快的样子。 谢珵矣耐着性子,帮她把鞋捡回来,再拎起另外一只,最后直接把人拦腰抱走。 酒店门口的司机发现人来了,赶紧打开后车座的门。 谢珵矣把人抱上车,随后也入内,抓着她的脚帮她把鞋穿上,然后沉声说道:“坐好别乱动,否则半路把你扔下车。” 喻诗问感受到了威胁,很识时务,真就坐着不动,一直坚挺到家。 途中她一度以为自己的腰可能要断,所以当她看到熟悉的街景时,险些激动得清泪覆面,等车一停,扔了句谢谢,马上就开门下车,一溜烟没影了。 包包连带手机都还留在座上。 喻诗问整晚半醉,不至于断片,所以第二天一早她起来,昨夜的片段似疾风骤雨席卷而来,纷纷涌入脑海,由于信息量太丰富要素太强悍,她一时接受不了,捂住被子惊声尖叫。 酒乃降智毒药。 昨晚她归心似箭,东西还落在谢珵矣车上,所以今早两手空空去了公司,而等她到了以后,发现她的包包已经放在了她的工位上。 顿时松了一口气,可是一转念又生惊惶。 平时喻诗问在公司里,一天到晚碰不上谢珵矣一回面。 谢珵矣经常外出,要么出差要么应酬,即便是在公司的时候,要么待在办公室处理文件,要么召集各部门总监开会,极少出来走动。 所以自从那晚之后过去了两天,一切风平浪静,日子照常地过,喻诗问一颗心仅是稍稍安定。 …… 这日下班前,喻诗问去打印室打印资料,没想到打印机上面贴着一张纸,说打印机故障,让有急用的人去找秘书室借用。 秘书室的打印机是谢珵矣专用,因为他经常有大量且紧急的资料需要打印,为了不妨碍工作,所以不和公司员工公用。 喻诗问想了想,还是去了秘书室。 秘书室里还有好几个人加班,这说明老板也没走。 林秘书这会儿也在打印文件,见到喻诗问过来就猜出她来干什么的,因为今天已经有好几个部门的人过来借打印机了。 她说:“不好意思啊,你先坐一会儿,谢总急用,我得赶紧把资料整理出来。” 喻诗问笑着说:“没关系,我不急。” 这资料果真急用,林秘书这边还没整理好,谢珵矣就亲自过来催了。 林秘书连忙应道:“就快好了,谢总。” 谢珵矣走之前,发现喻诗问也在,于是问了句:“你们办公室的打印机还没修好?” 谢总似乎心情不佳,秘书室里人人噤声。 喻诗问一时也不知道该应些什么好,因为这是显然的事实。但这是行政部的问题,打印机故障了一整天,行政部没能及时处理,很影响某些部门的工作进度。 喻诗问险些以为自己要成炮灰,没想到谢珵矣问了一句就走了,她不由生出劫后余生之感,转头冷不丁和林秘书对上一眼,两人都没忍住笑出声。 谢珵矣平时对底下的员工还算随和,但也因为如此,他严肃起来才更吓人。 喻诗问打印完自己的资料准备回办公室,出来看见回廊拐角处的通风口有一道人影,就立在窗边,月光洒落他的肩膀,晕开一身青白。 她贴着墙走,放轻脚步,打算神不知鬼不觉。 没想到他忽然转过身来,正在听电话。 喻诗问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仿佛被订在了墙上,接着就看见他做了个喝茶的动作,意思是让她帮忙煮一杯咖啡过来。 喻诗问会意,点点头走了。 这回仍是不知道他什么口味,索性又带上便携装的糖和奶,端过去的时候他已经结束了通话。喻诗问把咖啡带给他,糖和奶摊在掌心。 他只接咖啡,其余的让她拿着。 沉默时,喻诗问想起那晚的事,心尖上就像是悬崖立了一块砖,随时要掉下去,摔个粉碎。 与其惶惶度日,不如开诚布公。 她可不想以后每次见到老板,都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想说什么?”谢珵矣似乎看穿了她。 喻诗问稍作考虑,然后直接就说:“那晚的事,麻烦您了。” “哪一晚的事?”他问。 喻诗问看他一眼,忽然间心底有了盘算,于是说道:“聚餐那一晚,我好像喝醉了。”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那天晚上我做了好多梦,第二天醒过来记忆有些混乱,不太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应该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谢珵矣说:“你的意思是,让我提醒你那晚你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那倒不用……” 他把咖啡搁在窗台上,片刻后又开腔。 “你跟我说话不能老实一点?哪那么多弯弯绕绕?” 喻诗问膝盖一软,险些跪下去,她半垂着脑袋,“我错了老板……” 谢珵矣微侧着身看她,趁着月,她的脸晕开一片白泠泠的清丽的光,偏偏唇染绯色,唇缝微张,更显唇线柔和美妙。 == 7. 玩味 你好像对我有什么期待。 两人距离不过尺来远,刚才说着话还不觉得,现在两厢一沉默,喻诗问就意识到彼此离得太近,让她有一种里里外外被对方尽揽眼底的错觉。 那目光淡而隐昧,似一川凉沁沁的水流,朝一个方向轻漫漫地淌。 她不由得退后半步,再借着转身靠窗的当口再离远些。 谢珵矣倒也没再说什么,把剩下半杯咖啡饮尽,递了个空杯子给她,她伸手接过。 “下周末‘珠翠’的私人珠宝展,既然人家诚意邀请,你有时间就去逛逛。”谢珵矣慢慢捻着衬衫袖口,准备走了。 “……”逛逛?又不是摊位…… “懂不懂没关系,好歹是国内顶级高奢品牌,”他转了身,边走边说:“去长长见识。” 说起珠翠集团,喻诗问想起来,前几年他们公司计划开拓国内珠宝市场时,还请了谢珵矣过去做品牌和项目策划。 精准的判断力,战术性的规划,战略性的发展,一场宏观的构建。 那些方案,喻诗问翻阅过好多次了。 这晚刚说完珠宝展的事,第二天中午,沈络就来电话了,说邀请函的事,顺便还约了顿饭。 喻诗问在那晚就很干脆地答应过了,所以这次也一口应了下来,省得反反复复太过扭捏。结束通话以后,她下巴抵着手背,趴在工位上,呆了一阵子。 吃饭的地方是喻诗问选的,她特意挑了一间体面的西餐厅,总不能白拿人家的邀请函。 喻诗问下班的时间晚了些,加上堵车,等她抵达餐厅时,沈络已经等了她半个小时,她实在过意不去,还表示了两回的歉意。 沈络说:“真的没关系,我不介意。” 喻诗问笑道:“可是,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他说:“你不用对我觉得抱歉。” 喻诗问没接话,把餐牌递给他,“你来点吧,我不常吃西餐,不太懂。” 这家西餐厅是喻诗问在网上按照价格搜出来的,这里面是什么内容她不太清楚,来了以后才发现,这地方真适合谈情说爱。 昏黄幽暗的灯光,桌面点了一盏杯烛,周围的乐声悠扬浪漫,像丝滑的缎,厚沉的绒,挑逗着烛上的一簇火苗。 两人停下交谈的时候,周围黏腻的低语和暧昧的笑声瞬间涌过来,太过突兀,喻诗问有些尴尬,她掩饰尴尬的举动就是一直喝水。 沈络倒是自在得很,甚至对她说:“放松一点,吃个饭而已,不要有顾虑。再说了,这地方不是你自己选的么?” 我这不是看它挺贵的么? 喻诗问心想。 结账的时候,喻诗问用开玩笑的语气跟他说道:“你送我邀请函,我请你吃饭,咱们礼尚往来。” 沈络本就不是太过于拘束的性格,索性顺着她的意思,似真似假地说:“不早告诉我?我来选可能还比较合你心意。” 喻诗问见他如此坦白,也不跟他假客气,“欠你的人情,干嘛要合我心意?” 他说:“这地方也不见得合我的心意。” 喻诗问看着他,摇头说道:“还是这么挑剔,这怎么行?” 沈络鼻子里哼了一声,认真说道:“我挑剔起来,沙县小吃也是吃的。” 话说完,率先走出餐厅。 这句话倒是打开了喻诗问的回忆。 当年这句话颠三倒四的玩笑话,一度是她的名言。 …… 回去的时候,喻诗问自己打车走的。 她从车窗望出去,看着站在路边目送车子离开的沈络,以前他的身板单薄而高挑,如今已经具备了成年男性的挺拔姿态,以前俊秀的轮廓也逐渐成熟俊朗。 不变的是,骨子里有点桀骜。 周六周日下午,喻诗问一个人在家,因为喻若若说晚上要吃饺子,所以拉着梁园春上超市买材料去了,老喻又去楼下方老头家下棋。 喻诗问拿着平板躺在沙发上做功课,下周末她要出席人家公司的珠宝展,可不能丢脸。 她刷了半天的资料,看得如痴如醉,所以当手机忽然一响,把她吓一跳,取过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没想到这回一咕噜从沙发坐起来。 接听之前,喻诗问先清了清嗓子,冷静道:“谢总?” 她还以为大周末的,老板来电,可能临时有什么重要任务要交代,所以那一声喊得十分慎重。 而谢总那边就显得有些随意了,说:“哦,你在不在家?现在有没有空?” 她仍是谨慎,“我在家,挺有空的,您有事尽管吩咐。” 谢珵矣:“那你家的猫有没有空?” 喻诗问:“……” 她看了一眼窝在单人沙发上舔爪子的白猫,心想,慵懒度日的你居然比爱岗敬业的我还有行情?她不由有些嫉妒。 什么时候才能为老板效犬马之力,以便加薪? 喻诗问抱着猫下楼,看见谢珵矣一身白色的冬款运动套装,左手揣兜,右手牵着他三岁小侄女,就站在那颗枝叶繁密的榕树下。 比秋日的风还要清爽。 小丫头美滋滋地抱起那只猫,蹲在树下又开始谈起了恋爱。 这猫平时要当老喻的心肝宝贝,当梁女士的暖心棉袄,偶尔还要出来陪一个三岁小孩谈恋爱,真是业务繁忙,真真是让人愤愤不平。 喻诗问不甘心,愤愤地问:“谢总,您这个时间找我,真的没有别的事了么?” 谢珵矣看了过去,反问道:“你好像对我有什么期待。” 期待大了去了。 什么时候给我加薪? 他像个开明的领导,很愿意倾听公司员工的诉求,“你不妨直说。” 喻诗问:“……” 真的可以直说么? 就在她蠢蠢欲动之时,梁园春和喻若若回来了。 母女俩瞧见喻诗问和一个仪表清肃的男人站在一块儿,双双吃一惊,两人不敢上前生怕打扰,于是站得远远的,鬼鬼祟祟地偷望。 由于那两人行为太过诡异,引起了谢珵矣的注意,他一眼望过去,远处那两人又是一惊。梁园春假装看远处,喻若若心理素质比较差,扭过身子要跑。 梁园春一手将她逮了回来,“没出息,淡定一点,跑了岂不是更可疑。” 喻若若说:“妈,就你这演技,已经暴露了好么?” 喻诗问也发现了不对劲,回过头一看,差点不想认那对母女。但到底血浓于水,该认还得认,“那是我家人,不好意思,她们……比较好奇,因为……” 因为她们八卦。 梁园春到底是长辈,既然都让人看见了,那就没有偷偷摸摸离开的道理,也因为是长辈,更没有主动上前跟年轻一辈打招呼的道理。 谢珵矣是个知礼数的人,主动说道:“走吧,引见一下。” 梁园春等人走过来,保持着一位年长者该有的稳重和风度。 喻若若挽着她妈的手,小声说道:“妈,那有个小女孩,看见没?不会是他孩子吧?” 梁园春拍拍她手背,“别乱说话。” 喻诗问走在前头,快了两步到梁园春身旁,赶紧解释:“妈,那是我老板,姓谢,他过来找我交代一些工作上的事。” 总不能说老板来找我借猫的,那像什么话? 谢珵矣过来后,配合喻诗问把话说得冠冕堂皇,“伯母,不好意思,最近公司里比较忙,周末还要麻烦诗问帮我处理事情。” 梁园春笑盈盈道:“能理解,工作要紧,我们不好意思才是,刚才看见我们家问问站在那,还以为是……什么朋友,一时好奇了些,让谢先生见笑了。” 忽然一只白猫蹿了过来,一个飞跃跳入梁园春的怀里,谢楹若那小丫头也跟着跑了过来,站在喻诗问身边巴巴望着。 梁园春看清了自家的猫,奇怪地看了喻诗问一眼,“小宝怎么也下来了?” “我正好带小宝出门散步。” 梁园春半信半疑,不过眼下也没功夫多问。 “奶奶,可以把猫给我么?”谢楹若抓着喻诗问的手,小脸冲着那位面容和善的老太太。 “若若,”谢珵矣立时出声制止,“猫是姐姐家的,怎么能给你?” 梁园春一听这小丫头跟她家小女儿一个名字,又生得奶白奶白水灵水灵,十分讨人喜欢,顿时就感觉亲切了不少。 喻诗问把小丫头抱起来,很爽快地说:“没关系,喜欢就多玩一会儿。” 梁园春转眼看见自家女儿抱别人家女儿,抱得那么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心道坏了,她家问问别是和这领导有什么猫腻。 来交代工作,电话里不能交代?还带个女儿出来交代?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梁园春女士的心思已经连翻了几个跟斗,把原本还没有说出口的几句客套话给咽了下去。 刚才差点就请人上去喝茶吃饺子了。 小丫头抱着猫玩得好生快活,梁园春女士险些要晕过去,大的那个和她家的女儿不清不楚,小的这个和她家的猫不清不楚。 真是反了天了! “妈,你们先上去,我一会儿再带小宝回去。”喻诗问丝毫未察觉亲娘百转千回的心思。 “那不行,”梁园春说:“你跟着我们一起回去。” “我一会儿就上去了。” “一会儿也不行。”梁园春的态度坚硬。 一旁的谢珵矣似乎察觉出了点什么,直接说道:“伯母,这是我小侄女。” 梁园春忽地一愣,仅一瞬过去,她看着谢珵矣的眼神再转为了然与探究,片刻后又看了女儿一眼,发现她脸上茫然之中透着一丝坦荡。 就连喻若若都显露出一副略知一二的样子。 只有喻诗问一脸莫名其妙。 搞不懂自己现在回不回去,和她老板的小侄女,有什么必然的重大的联系…… == 8. 玩味 霁光浮香影 稍晚一些时候,喻诗问才抱着猫上楼。 梁园春已经在包饺子了,喻诗问洗了手过去帮忙,梁园春时不时地瞟她一眼,把心里的话盘了好几回才迂回地开口道:“问问,你那位老板平时人怎么样?” 喻诗问想了一想,说:“工作的时候很严肃,生活中很随和,挺好相处的。” “你们……”梁园春口吻略迟疑,“私底下经常接触么?” 喻诗问这回听出不对劲来了,“妈,你怀疑什么?” “你坦白告诉妈,”梁园春也不遮遮掩掩,不假辞色直接就问:“你们之间除了上下属关系,是不是还存在什么其他的因素?” 喻诗问都要气笑了,“妈,你想什么呢?那是我老板。” 梁园春说:“我知道那是你老板,所以才要提醒你。这平等的同事之间都要尽量避免发生恋情关系,更何况是老板和员工之间,那更是忌讳。” 话是这么说,但女儿真要和这位谢先生正正经经地谈恋爱,她也不反对,她怕的是,她家里这个大女儿傻乎乎被人骗了还不自知。 那位谢先生精得很,刚才在楼下轻易就从她的反应和几句话里头,判断出了前因后果,直掐要害。 不过他只解释了那小丫头和他的关系,可没说清楚为什么他和她家问问之间,看起来不似一般上下属之间的关系。 除非他不想解释。 喻诗问正色道:“妈,没有。我发誓,我和我们老板之间不存在任何逾矩的行为和因素。” 一旁的喻若若说:“天授不予,反受其咎啊。姐,这显然是缘分天注定啊,你就敞开怀抱,大胆地呃——” 梁园春一根手指头摁她脑门上,“别在这儿搅浑水!” 喻诗问默默反思了一下,回顾这两三个月以来的大小事情。她和谢珵矣平时在公司都不见得能如何接触得到,而私底下不过碰巧遇见过几次,大多还都是在聊工作。 所以,这因素很简单,这关系很清白。 想是这么想了,不过周一她上班,在茶水间碰见谢珵矣的时候,一双脚莫名定在了门口,不敢上前。 不过好在他在听电话,没注意到她。 “他们这两年的产品利润很丰厚,产业的增长势头也十分迅猛。以目前的发展趋势来看,这个市场规模预计可以达到数十亿美元……” 数十亿,还美元,这岂不成了一支强悍的生力军?喻诗问偷偷溜走之前,又听见他说了个什么“换股”。 这是在计划什么收购案么…… 接下来几天,喻诗问就没在公司里看见过谢珵矣。 似乎出差去了。 周六这天是珠翠的私人珠宝展,喻诗问在衣柜里请出了一条压箱底的裙子。 这裙子的设计采用了西装元素,典雅的暖棕打底,精而巧的格子调色,一来露肩,二来收腰,三来剪裁契合臀线,整体稍显隆重,实在不方便她日常点灯熬油伏案而作。 当初买的时候她一意孤行,买回来之后就被她晾在了衣柜里。 好歹不便宜,索性奉为吉祥物。 挑完衣服,喻诗问蹲在鞋柜前沉思了半天,款式都太休闲。 最后喻若若给了她一双高跟鞋,喻诗问手量了一下,足足7公分。 “会不会太高了?”她的脚最大限度只能接受5公分的高跟鞋,这还是她把脚磨得起泡才炼出来的水平。 “争点气,俗话说得好,站得越高,风景越美。”喻若若不负责任地鼓励道,“还有,这双高跟鞋我买回来没怎么穿,送你了。” 临出门时,沈络来了电话,问需不需要去接她。 喻诗问拒绝了。 沈络那边犹豫了片刻,大概是了解她的脾气,所以没敢太冒进,只是提醒让她到了以后给他电话。 喻诗问应是这么应下了,但是到了以后,自己拿着邀请函直接入了展厅。 她来得不算早,展厅里已经聚满各色男女,俨然一副盛况。喻诗问左手边就有个展柜,陈展的是一整套蓝宝石系列的首饰。 她稍稍倾身,凑近点看。 谢珵矣就在不远处,看着点点荧光在她眼角眉梢处隐隐浮动,眼前的景倒是契合本次的主题,一场珠宝与美人的邂逅,璀璨与风韵的碰撞。 所谓霁光浮香影,堪称珠联玉映。 “来了怎么没给我电话?” 喻诗问回头见是沈络,笑着说:“怕你忙,不敢耽误你的时间。” “我也负责接待贵宾,”他说:“走吧,我带你转转。” 喻诗问犹豫了一下,“你不忙么?要不先别管我了吧。” 沈络笑,“不是说了我也接待贵宾么?走吧。” 喻诗问边走边说:“其实你跟我介绍了我也不一定听得懂。” 沈络说:“没有我介绍你岂不是更不懂?” “我自己看也许还能更专注一些。” “行了,别再赶我走了。”过了一会儿,沈络忽然说:“对了,我们这次珠宝秀还邀请了几位影星,你想不想去认识一下?” 喻诗问惊讶地捂嘴,“真的?有巩俐么?” “没有。” “哦。” 谢珵矣眼前陈展的是一副蛇形金手镯,蛇头点缀玫瑰状红宝石,妖异美艳,配色张扬,将设计师本人的风格,如同像那朵红玫瑰一样热情绽放。 “怎么样?看上了这个?”赵沁舒走了过来,看了展柜的金手镯一眼,眼底流露出不一样的神彩,那是她最得意的作品。 谢珵矣不置可否,只是笑笑。 “不喜欢?”她说:“那还有哪一样入得了你的眼?” 谢珵矣想了一想,走到一套蓝宝石首饰的展柜面前,煞有介事地说:“这个不错。端庄秀丽,晶莹清透,石体的纹路让它看起来不似表面那么老实。” 赵沁舒看了他半晌,“我还以为你在形容哪个女孩。” 沈络带着喻诗问逛完大半个展厅,临时被人叫了去处理一会儿秀场的设备问题,他走之前还不放心,让她有事随时给她电话。 “别操心了,”喻诗问说:“我又不会走丢。” “那可不一定。”他意有所指。 展厅隔成了几个空间,喻诗问绕过一面墙,毫不意外地撞见了谢珵矣,他与边上的女人正谈笑,喻诗问生怕打扰了老板,于是换了个方向。 后面半段她逛得漫不经心,她看了一眼时间,又过去半个小时,正想着事,忽然右脚的脚跟一晃,她猛然定住,又试着动了动右脚…… 果然,鞋跟要断…… 喻诗问不敢乱动,四处环视一圈,想起刚才过来时,走廊通着一个露台。 于是她跛着脚,慢慢往展厅门口移动,出来找到露台的方向,又跳着过去。 此时的天已经晕开一片鸦青色,她以为这个点大家都去秀场等着看珠宝秀了,露台这里应该没人,没想到拐出来又撞见了谢珵矣。 不过这回他是一个人。 谢珵矣看她单脚站立,以为她伤了脚,“怎么了?” “我……” 她来不及答话,跳着往露台唯一的一副桌椅去了,拉开椅子坐下后,又不好意思当着谢珵矣的面拖鞋,只得稍稍弯下腰,动了动右脚,果然看见鞋跟松动。 幸好发现得早,相比众目睽睽摔个四脚朝天,要是把哪样展品撞倒…… 怎一个死字了得。 喻诗问愁云挂面。 谢珵矣已经过来,很自然地单膝跪在她面前,说:“我看看。” 喻诗问一愣,不太确定地问:“看什么?” “是不是脚崴了?” “鞋跟松了……” 谢珵矣仍是摊着掌心,说:“脱下来我看看。” 喻诗问温温吞吞,把右脚的高跟鞋脱下来,十分慎重地交到了他手上,犹如皇冠加冕仪式。 谢珵矣拿着鞋翻来覆去观察了半天,然后把鞋放回她脚边,微抬着脸,看着她轻声说道:“怎么办呢?” 喻诗问又是一愣,“我……” 我哪知道怎么办? 你自己不知道怎么办,你还琢磨半天? “接下来的走秀看不了了。”他说。 “这不是重点,”她想了一想,小声说:“我慢慢走,到楼下打车回去应该可以,大不了……” “大不了光着脚走下去,反正楼上楼下也不远。” 喻诗问看他一眼,不想再理他,弯着腰把鞋穿回脚上,试着再站起来,不料成了最后一根稻草,那鞋的鞋跟直接断了。 幸好谢珵矣一早起了身,就在她右边,她扑过来时,他稳稳接住了,把人抱在怀里。 喻诗问臊得脸蛋要起火,不敢抬头。 谢珵矣搂住她的腰,抿唇默笑,接着在她耳边说了句风凉话:“我说什么来着,光着脚走下去,反正楼上楼下也不远。” 喻诗问单着脚跳了两下,作势要推开。 “别再乱动了。”他摁住她的腰,“我看那只鞋也够呛。” 他这么提醒,她也就不敢再乱动。 “那怎么办?”她的鼻子抵在他的胸前,轻柔的嗓音闷在他的胸口。 这时门边来了个人,谢珵矣望过去,与门边的沈络遥遥对上一眼。沈络的脸瞬间就跟泼了一斤墨汁似的,阴沉了下来。 谢珵矣收回视线,附到她耳边说道:“我抱你,还是你光着脚下去?” 他低语的气音丝丝缕缕钻入耳内,她下意识偏了下脑袋,直接把脸送到人家嘴边,他的唇贴着她的眉尾,亲了一下。 喻诗问整个人像滚过一趟火山,差点要熟。 == 9. 玩味 摸这么久,手感怎么样? “我自己走……” 喻诗问才把他推开,忽然注意到他衬衫上的唇印,一片浅蓝里突兀的两抹口红印,仓皇之中她下意识捂住。 多么熟悉的色调,是她的口红。 “怎么?”谢珵矣问。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刚才在展厅里他明明还穿着西装来着,那西装的颜色深,口红印上去肯定看不出来,所以说,没事把西装脱了干嘛。 谢珵矣垂眼问道:“在想什么?” 她说:“对不起,我又给您添麻烦了,我把——” 谢珵矣了然,很是利落地将她打横抱起。 喻诗问:“……”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珵矣抱着人进到穿堂里的时候,沈络已经先一步离开。 喻诗问一门心思在他胸前的那块唇印上,简直是状况百出,先是鞋跟,再是唇印,这种油性的膏体也不知道能不能清理得掉。 她指尖反反复复地轻轻摩挲,掌心之下光滑纹理的触感让她觉得,大概是希望渺茫。 “摸这么久,手感怎么样?” “……” 喻诗问定住一般,余光里瞄了他一眼,发现他还是那副表情,不似玩笑,所以她也一本正经,笑着说:“您这件衬衫的料子不错。” “你喜欢?” 她有点不好意思,“挺、挺喜欢的。” “……” 眼前灯火荧荧,秀场的悠扬乐声传进这条走廊里来,喻诗问陷在他怀里,如同乘上一叶轻舟,乐声如浪,推着轻舟在走。 她搭在他手臂上的两条细白小腿晃晃荡荡。 谢珵矣忽然停下脚步,凝神注视她半晌,低声说道:“有的时候,我真的……” 她偏过了脸,不敢听。她是能察觉到的,有时他的眼神,以及对她说话时,口吻的微妙变化,隐昧得像雨后的空气中,飘忽的湿意。 谢珵矣收紧手臂,说:“怕什么?又没欺负你。” 他语调轻轻,细微的声息落在她的鼻尖。 喻诗问小声催促:“走吧……” 出了会场,谢珵矣走到喷水池旁才把人放下来,喻诗问的手只得离开,他胸口那块地方都被她捂热了。谢珵矣低头看了一眼,也没言语。 喻诗问呆了片刻,这时候才想起来包包里有湿纸巾,她搜出来一张,手刚要上去就被他握住。 他说:“你现在要是擦不掉,打算怎么办?” 喻诗问躲避他的眼神,说:“我再给您买一件。” 他松开了手,说:“留着吧,颜色不错。” 谢珵矣拨了个电话给司机,让他把车开过来,刚挂线周助理的电话就追过来了,谢珵矣让他不用过来了,西装在周助理手上,让他明天直接带去公司。 不让周助理过来,主要是为了顾及喻诗问,毕竟老板和女员工独处,对她的影响不好。 车来了,谢珵矣很自然地把她抱起来,动作娴熟得很。 谢珵矣把人送到那颗老榕树下,喻诗问脱了鞋下车,站在一旁等车走远才转身上楼。 喻诗问回到家,看见喻若若躺在沙发上看杂志,她把鞋递到她眼前,说:“看看,你给了我一双什么鞋?差点害我出糗。” 说完回了屋。 喻若若赶紧坐起来,拿着鞋瞅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一事。 这双高跟鞋她刚买回来那会儿,第二天穿去排戏了,由于动作比较大,她把鞋跟给蹬坏了,这才一直扔在鞋柜里,久了之后她就忘这茬,一直也没拿去修。 喻若若追上去,直接推开她姐的房门。 喻诗问正在脱衣服,听见门忽然打开的动静,赶紧抓过床单挡住,回头一眼,气得要揍人,“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喻若若进来把门关了,坐在床上说:“姐,那你没发生什么事吧?” 她从衣柜里拿出睡衣,“幸好发现得早,否则……” 话说一半,她忽然顿住。 因为想起谢珵矣单膝跪在她眼前的画面,他说话时轻佻又认真的口吻,以及光怪陆离的一幕幕,他在她眉尾亲了一下,她在他衬衫留下唇印…… 也算,礼尚往来? “我看鞋跟都断了,这还算发现得早?” “嗯……”喻诗问心不在焉,“总之没什么事。” 她把喻若若打发了,拿着睡衣去洗澡。 浴缸里放满了热水,她浸在里面,脸熏得泛红。 喻诗问趴在浴缸边上,发了许久的呆,忽然又想起今晚的一幕幕,马上又坐不住,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几乎牙根要磨碎。 门外“咚咚”两声,喻若若的脑袋从门缝里冒了出来,笑嘻嘻道:“姐,还在洗呢?” 喻诗问保持姿势不变,仰起个脑袋说:“又要干嘛?” 喻若若进来以后,拉了张凳子坐到浴缸旁边,把手机屏幕对着她说:“你看这是谁?” 手机屏幕上的图是今晚展厅的一角,站在那的人是沈络,西装革履,十分俊朗。喻若若追问:“你们俩今晚碰见了没有?” “碰见了。”喻诗问说:“其实前阵子就碰见了。” “哦?”喻若若好奇道:“那你们是……” “没有,清清白白。” “哦。” 喻若若颇有些失落,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赏玩半天。 忽然不甘心,“为什么?” 喻诗问:“……” 喻若若气得把浴缸敲得“咯咯”响,“他有女朋友了?” 喻诗问摇头,“不知道。” “他不喜欢你了?” “不知道……” 喻若若看着她,试问:“那你呢?” 喻诗问愣住片刻,说:“喻若若,你戏演多了,有局限性啊,生活又不是按你的剧本来的,哪有那么多非彼此不可,再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喻若若没心没肺的笑容里透出一丝精明,“然而事实是,除非他名草有主,或者你已经另外心有所属,否则你俩肯定复合,说!你现在脑子里想的是谁!” 喻诗问把半张脸埋入水里,不想理会。 - 谢珵矣连着好几天没来公司,估计又出差去了。 这日上班,小组开了晨会,老许把工作任务分布下去,组里每个人又忙开了。 喻诗问整天和客户周旋,改稿,确认,反复沟通。 在某一个即将下班的时刻,客户那边突然提了一堆要求,一会儿要改logo,一会儿要改字体,一会儿要在页面插音乐,一会儿要换音乐类型。 都是十分琐碎的事情,但是越琐碎,对方越是纠缠不清。 大家忙了一天,又是临下班,要不是碍于当前科技问题,设计师可能要冲进电脑跟客户干起来。 忙起来的时候,一日一日这么过去,时间是不要钱的,但每个人都是拿命来抵,每天加班到深夜,喻诗问抬头一望,一个个都趴在了工位上。 她只好自己拿着单子去了仓库。 她正清点物资,喻若若来了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手上正忙着事情,所以开了免提,手机放在桌上。 她说:“就快了,怎么了?” “姐,我刚才跟同事在外面吃饭,你猜我碰见谁了?” “不猜。” 喻若若也没指望她猜,直接说:“沈络,你说巧不巧?” 喻诗问对着单子,有些敷衍道:“好巧。” 喻若若兴致勃勃,夸了沈络一通,喻若若跟她姐说话从来不避讳,有什么说什么。 “对了,昨晚我在我床底下找到一个箱子,里面的东西是以前沈络送你的礼物,你把那东西放我床底下干什么?” “我房间没地方放了。”喻诗问说。 “我看了一下,里面有一封情书。” “好了,你……” 喻诗问一扭头,发现仓库里还有个人,赶紧望过去,看清那人是谁之后,急忙把手机通话掐了。她想起方才的对话内容,有些恼羞成怒,转过身对那人说道:“谢总这么喜欢偷听人讲话?” 谢珵矣把手上的一个物料箱搁回原位,说:“自己放的免提,怪别人听见?再说我还得等你打完电话再进来做事?” 她被说得理亏,不由噎了一下,“你可以提醒我一声。” 谢珵矣抬起胳膊搁在箱子上,说:“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有出息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明明是你……” “渴了,”他打断她的话,“去给我泡杯茶。” 泡咖啡!泡茶! 我又不是你的秘书助理,这些事老让我来做,我还要不要做事了? 喻诗问在茶水间找了半天没找到茶叶,估计用完了,索性又给他煮了咖啡,煮完以后她抓起两盒糖倒进去,只加糖不加奶,因为白和黑一调和,一眼就看出来。 回到仓库,喻诗问和咖啡递给他,说:“没有茶叶了,煮了咖啡,您将就喝吧。” 谢珵矣倒也没说什么,接了过去,喻诗问做贼心虚,拿着自己的东西着急忙慌要走人。 谢珵矣似乎察觉出什么,眼明手快将她逮住,拉到眼前,说:“东西没喝完你跑什么?一会儿杯子谁给我拿走?” 喻诗问脸上镇定,看着他喝了一口,如她所料,他皱了下眉。 谢珵矣看了她一眼,她若无其事,其实心虚得不敢回视,而他只是把咖啡搁在桌上,似乎没有生气,甚至心情不错。 他垂着脸,唇边泛起一点笑,说:“就这点本事?惹急了就在我的咖啡里放糖?” 她听了一脸惊讶,“有么?我放糖了么?”她马上就寻了个借口:“这是我喝咖啡的习惯,最近忙晕了,刚才一时没留意就……” 他打断,“没出息。” 又被训了,她识相地闭嘴。 “偏偏还不老实。” “……” 谢珵矣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这才放人,“可以走了。” 喻诗问扭头就跑。 周五这晚加完班,几个同事打算去吃宵夜。大家一时没选好吃什么,后来有人提议,去清吧听歌聊天喝酒嗑瓜子剥花生…… 这个议题获得大部分同事赞同,于是大家收拾东西走人。 距离公司两站远就有条酒吧街,里面有个规模比较大的清吧,环境设备等各方面条件比较优越,当然消费水平也在其他酒吧之上。 大家选了个大桌落座。 点了东西上了桌之后,开始喝酒听歌聊天,到后面酒喝多了又觉得不过瘾,准备玩游戏。 桌上的游戏无非几种,猜拳,玩骰子,这两样几乎是机械式的重复,玩多了有点腻,行酒令这东西不是谁都玩得来,最后还是真心话大冒险。 孟一蓝站起来说:“咱们这么玩,酒瓶瓶口对着谁,由他对面的人出题,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不能自己选,咱们轮流来,第一个中的要真心话,接下来谁中了就大冒险,不过每个人有两次选择喝酒的权利。” 这么刺激,喻诗问有点想跑。 她最怕就是众目睽睽暴露隐私,或者干什么有辱斯文之事,尤其大家喝了酒,没有个分寸,更可怕的是她也喝了酒,一会儿指不定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 过程当中,喻诗问中了两次,两次都选择喝酒。 因为其他人中了之后,选真心话的被问初夜什么时候,选大冒险的被叫打电话给前任表白忏悔求复合,什么要命来什么。 孟一蓝说:“你傻呀,喝那么多酒,要是中了第三次,你晕晕乎乎的岂不是更容易使唤?” 喻诗问恍然大悟。 孟一蓝看着已经有点晕晕乎乎的人,咂摸着嘴说:“算了,一会儿装醉,别理他们。” 喻诗问恍恍惚惚,显然没听进去,当她第三次被瓶口对准时,她是大冒险,她对面是麦子。 麦子平时工作时软乎乎的容易被欺负,但玩游戏却是个狠角色,而且是报复性的狠,因为平时工作时被客户欺负大发了,于是一有机会就窝里横。 尤其她这会儿醉得不轻,简直要大开杀戒。 刚才已经杀了几个。 孟一蓝原本还指望自己群里的小妖精,肯定会对自己人手下留情。 没想到麦子一根筋,直接说:“手机拿来!” 喻诗问想也不想,把手机递过去。 麦子翻开她的通信录,忽然一个醒目的备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谢主隆恩。她觉得有趣,连忙拨了过去,然后把手机递给喻诗问。 喻诗问抓着手机还没看清那几个字,对面就接通了电话,她十分嚣张道:“喂——” 谢珵矣听她着声气,觉得不对劲,问道:“你在做什么?” 喻诗问觉得这把嗓子熟悉,于是霍然起身,气焰更加嚣张,大喊:“谢珵矣!是不是忘了本姑娘跟你说过的话?是不是让你对我客气一点?” 桌上的人齐茬茬一愣,全部抬起脑袋仰视着她,犹如看待一个神经病。 老许吓得脸都绿了,腿也软了,一时瘫在座椅上——这死丫头疯了吧! 那边问:“你在哪?” 喻诗问继续说:“你以后少对我指手画脚,以后咖啡自己泡!!” 谢珵矣:“……” == 10. 玩味 一个吻能实现多少价值? 喻诗问一通发泄,酣畅淋漓,她把脚一抬踩在椅子上,气势如虹:“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个抠门精,什么时候给我加薪!!” 这时候,谢珵矣洗完了澡,站在阳台里听她为所欲为,他一手点烟,没搭腔。 而喻诗问在电话里简直要造反:“老子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你小子——” 然后就断线了。 老许捂住了她作天作地作大孽的嘴,赶紧掐了通话,掐完以后才反应过来,顿时血色尽失——完了,他居然挂老板电话…… 老许一副阳刚之躯差点陨落。 喻诗问喝了酒就跟撞了邪一样,巾帼气兮堪凛凛,已经吓煞了在座一众须眉汉子。 适时,低缓婉转的乐声徐徐歌来。 对应清吧某一角的光景,如泣如诉…… 最后,孟一蓝负责把喻诗问送回家。 梁园春看见半醉不醒女儿,忙问缘故。 孟一蓝欲言又止,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阿姨,夜凉如水,晚上给她多盖点被子。”说完头一扭,奔入茫茫夜色之中。 梁园春扶着女儿,自言自语:“这是怎么了?” 扭头看见喻诗问半瞌着眼,冲她傻乐。 第二日是周六,喻诗问直接睡到接近正午。 宿醉之后一觉醒来,脑子快要炸了,喻诗问在床上恍惚了半天,意识渐渐回笼,伴随着昨夜种种,如此这般,好似电影胶片一幕幕跑过眼前。 历历在目,却又恍如隔世。 离谱,太离谱了。 世事虚妄啊,虚妄。 她来不及惊恐,脑袋一歪,魂归离恨天…… 后半日,喻诗问给家里的菩萨上香,三跪九叩,极其虔诚,念念有词——菩萨保佑,信女阿绥自幼饱读圣贤,奉行中庸,温良恭俭让一样不落,奉公守法,讲文明讲礼貌…… 如此云云。 喻若若嗑着瓜子溜进厨房,说:“妈,我姐疯了。” 已经知晓前因后果的梁园春气定神闲,道:“没事,一时接受不了现实罢了,等饿了就消停了……去楼下喊你爸吃饭。” “现在才下午4点。” “自己亲生父亲你还不了解?你得喊到6点他才能上来。” 晚上,喻诗问开始抄心经,提笔悬腕却频频抖墨。 老喻说:“心有杂念,别写了。” 梁园春这回感觉不对劲了,她的大女儿可从来没这么心绪大乱过,这位谢先生是何方妖孽,左右不过一个生意人,还真能吃人? 再说上回见了一面,自有一股风度。 周日加班,喻诗问出个门费老大劲了,一双脚黏在了门口,拔不出来。 最后时间不多了才硬着头皮迈出门槛。 到了公司,孟一蓝小声对她说:“放心,今天周末,咱们加班,老总不加班。” 这话没让喻诗问放下心来,老总不加班,可是早晚有一天要来上班,最难熬的就是秋后算账,还不如干脆一点,是生是死一句话。 然而事实并不如孟一蓝所料,今天谢珵矣来公司了。 不仅来了公司,还和喻诗问碰了几面,喻诗问原以为今天就是一决生死的时刻,没想到他不理人,当没看见她,擦身而过。 似乎一切如常,却又如此反常。 直到下班仍是风平浪静,喻诗这才稍微松懈下来。 办公室里的同事一个个离开,她走得最晚,干完活一看时间,都快晚上10点了,她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关灯走人。 没想到她一出来,远远就看见谢珵矣跟人说着话,从回廊里拐出来,似乎也是准备下班。 白天她话说得潇洒,是生是死一句话。 可是真要直面生死的时候,她顾不上气节,逃命要紧,扭头直奔电梯间,所幸电梯就在楼下那一层,上来很快,两扇门洞开,曙光照耀,她一阵风卷入内。 正好谢珵矣拐了出来,两人遥遥对上一眼。 电梯门要合上之际,谢呈章旁边的林秘书喊了一声:“等一下!” 喻诗问不得已,按住开门盘。 谢珵矣率先走进来,就站在喻诗问侧后方,喻诗问感觉自己背后站了一尊煞神,马上就要洗礼了她。 林秘书丝毫未察觉气氛有异,还笑着跟喻诗问聊了两句。 电梯往下降到某一层,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这回他腿一迈,直接站到了喻诗问正后方,喻诗问后背一麻,后颈阴风阵阵。 谢珵矣忽然说:“林秘书,你回我办公室一趟,看看那份立项在不在。” 林秘书应了一声,趁电梯停时走出去,直接在这一层返回楼上。 等抵达一楼,喻诗问紧随众人的脚步,准备出去,后面冷不防伸出一只手将她拽住,她整只手臂瞬间惊起一阵颤栗,不敢回头。 电梯门再次关闭,往地下停车库。 停车库光线幽暗,犹如地狱一般。 林秘书打电话过来,说方案在办公室里,问要不要给他带下去,他说不用,就此收了线。 喻诗问跟在谢珵矣后面,喊了一声:“谢总……” 他应:“嗯。” 喻诗问开始陈述罪状:“谢总,我错了,我不识好歹,不知所谓,言语冲撞了您,实在是罪大恶极,罪无可赦。” “不至于。”他淡淡说。 “至于至于。”她跑了两步跟上,笑笑地说:“但是这两天我已经深刻反省了自己。俗话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觉得呢?” 他停下步子,看着她问:“有多深刻?” 喻诗问举手发誓:“保证下不为例,以后我一定对您唯命是听。” 说说而已,如何能当真?她心想。 谢珵矣料到她有这一出,拿出手机说:“等一下,我录个音。” 喻诗问赶紧按下他的手,“谢总,这就算了,我以人格担保。” 何必赶尽杀绝? 谢珵矣没再为难她,开了车门说:“上车。” 喻诗问扶着车门,脚跟不动,问道:“这么晚了,去哪啊?” 谢珵矣笑意淡淡,威胁道:“对了,你昨晚在电话里跟我说什么来着?加薪?” 喻诗问:“……” 谢珵矣随便找了间酒家,叫了几个家常小菜,他下午没吃饭,直接工作到这个钟点,饿了一晚上,又应付喻诗问了半天,也没心思再闲话,脱下西装吃饭。 喻诗问是一天三餐不落,晚饭之后加班还吃了点零食,现在没多少食欲,望着别处走神。 忽然一个声音说道:“不吃饭就多喝点茶。”喻诗问回过头看见他在给她的杯子添茶,吓得直接起身,“我自己来,您不用客气。” 谢珵矣放下茶壶,故意问道:“不用么?” 喻诗问没理会,拿着杯子一口一口喝茶。 谢珵矣不再逗她,惹急了怕是要炸毛。 又过一会儿,他说:“姑娘家家,喝点茶多好,碰什么酒?” 茶杯口磕着她的牙,她拿开了说:“也没有经常喝。” “什么时候开始喝的酒?” “大一的时候,”她想了想,“有一天心情不好,学人家一醉解千愁,然后买了很多啤酒,一下子全喝了,就这样开始了。” 谢珵矣搁下筷子喝茶,一边说:“以前喝醉了也这么撒泼?” 喻诗问想起什么,说道:没有……那两次是意外,一次是因为您刚好在,星期五那次,我们在玩游戏,电话也不是我打过去的。” 他转着茶杯,若有所思道:“要加薪也不是不可以。” 喻诗问一下子端坐起来,打量他神色,发现他是认真的,她咬着唇按捺住欣喜,仍装作客气,“加薪这种事,谢总自有考量。” 谢珵矣默了片刻,起身说道:“那就,以后再说。” 喻诗问慌了,赶紧跟上去,走到一半又转回来取他的西装,追到门口递给他。 他没接,边走边说:“加薪是你对自己的要求,不是对老板的要求,当然对老板有点要求也是应该,毕竟工作是一桩互相成就的事情。” 喻诗问说:“是一个老板与一众员工互相成就,而不是一个老板对一个员工。一块钱可以起到补充作用,但市面上有很多一块钱。” 正巧走到暗处,他停下来说:“那你觉得你这一块钱应该摆在什么位置?” 她一时无话。 “各种意义上,生而为人的所有思想和行为只有一个目的,价值。”说到这里,他半似正经半似玩笑,道:“你的心有多大,你的市场就有多大。” “我……”她才开口,前面正好有车过来,他拉着她走入一旁的泊车位。 在车与车的缝隙之间,两人靠得近,他的低语就在耳旁:“合理利用价值可以完成一个杠杆效应,你认为你一个吻的力度能实现多少价值?” 车子远去,周围又是一片昏暗。 喻诗问不敢回应,甚至不敢加重呼吸。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眼,稍一低头,若有似无的声息几乎要钻入她的嘴里,“有些话我是没说,但你心里有数。” 她往后退,两步就是车,她正战战兢兢,碰到车时吓了一跳。 谢珵矣趁她不备,一步上前抬起她的下巴就吻,不过没有用力,让她一推就开,并不强迫。 喻诗问有些气息不稳,“可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说:“是没有这个意思,还是没有感觉?” == 11. 权宜 我不可以拒绝你么? 这晚喻诗问回到家,在洗澡的时候,她泡在浴缸里忽然之间反应过来,他那句“一个吻,能实现多少价值”是什么逻辑。 这不就是让她以色侍君么? 说得好听。 其实就是好色,流氓! 已经12月份了,最近的气候逐渐有了深冬的意思。 尤其今天,外边下了雨,阴沉沉一片青灰,还起了点小风。 这日下午,喻诗问和孟一蓝被老许轰去考场现场。 孟一蓝在外边被冷得抖成了筛糠,正好喻诗问要进去会场,她把喻诗问的外套借走,喻诗问身上就一件衬衫一条小裙,她抱着胳膊跑进会场,里面有暖气。 没想到今天下午会忽然下雨又刮风,两人都失策了。 喻诗问在后台跟电工师傅沟通完以后,检查了一下电线,顺便又看了一眼电脑,发现电脑联了网但打不开网络,她试了几个方法,最后发现是主机连接显示器的其中有一个插头松了。 她弄完以后满手灰,拐去洗手间洗手。 谢珵矣从电梯出来,只瞧见了一个背影,还是认出了她。 旁边的赵沁舒说:“你可真够意思,上次的珠宝展才到一半忽然就不见了人影,别是在那里看上哪个女孩,偷偷跑去跟人约会了吧?” 谢珵矣侃侃地说道:“哎哟,你看看,到了你嘴里我这么随便,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经得住你挑眼?” 赵沁舒被逗得发笑,“我的眼光很正常,只是这世上没几个正常的男人。赚钱谁不会?长得帅身材好的咱们也不是没见过。” 谢珵矣说:“那你得往远了找,越偏僻越合你胃口,全是罕见物种。” 赵沁舒鼻子里酸酸地哼道:“跟你说话能被你气个半死,你这样怎么谈恋爱?” 谢珵矣听得好笑,“我谈恋爱可没这爱好。” 谢珵矣上午去了马场,中午就跟朋友过来吃饭,正好碰上赵沁舒。 这会儿吃完饭正准备回去。 大堂里他忽然停步,说:“差点忘了,我一会儿约了见客户,你怎么样?我让司机送你回公司?” 赵沁舒说:“算了,我哪敢麻烦谢总,走了。” 谢珵矣看着人走远,转身回刚才经过的会场,往里头一瞧,朝某人走去。 喻诗问跪在讲台下方,整理纠缠作一团的电线。 谢珵矣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她跪坐的姿势端正,圆俏的臀压在两只后脚跟上,轻黄色的薄软衬衫紧着身,贴合着腰线,衬得她的身段匀称漂亮。 “这么冷穿这么点衣服?”他忽然出声,把喻诗问吓了一跳。 喻诗问抬头,他一身修身大衣,里面是西装,衬得身材极好,她扶着台子站起来,讲台下方铺了地毯,但还是压得膝盖泛红。 “您怎么来了?”她捻了捻手指,整理线团又弄了一手灰。 谢珵矣说:“你猜猜,我是来这儿逛街还是喝茶。” 喻诗问:“……” 好吧,老板外出,当然是有正经事。 她垂着脸,收拾台上的小物件,一边说:“谢总没什么事的话,就……慢走。”后面几个字她小声且含糊,原本她想说“没什么事就回去吧”,但她的嘴巴关键时刻认了怂。 谢珵矣听得清楚,他故意道:“唷,会赶人了?” 她解释道:“这里又忙又乱,您在这里@#&%……”碍手碍脚。 他问:“什么?” 她说:“待得不舒服。” “该说你什么好?”他想了一想,忽然低声说:“哪天你不喝酒也能骑到我头上来,我给你另外开一笔薪水。” “……” 喻诗问一顿,说:“您的意思是,花钱找挨骂?” 谢珵矣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很喜欢骂我?” 喻诗问心想跟他说话果然不能大意,一不留神就掉坑里,她抿了下嘴,小声说:“我没事骑你头上去干什么?” 他轻笑,“你想换个地方骑我没意见。” 喻诗问一听,差点把手上的笔扔过去,她抬眼就看见了他的身后,孟一蓝往这边走了过来,赶紧垂下脸装作若无其事。 孟一蓝笑着过来,一边把外套还给了喻诗问,一边说道:“谢总,您怎么过来了?” 谢珵矣说:“中午跟朋友过来吃个饭,这么巧撞见你们也在,绕过来看看。”他环视了一圈,又说:“这么冷的天,让你们女孩子跑外面来,挺辛苦的。” “这回场地在室内倒还好,”孟一蓝说:“对了,谢总如果有空,我带您四处转转?看看我们的现场怎么样?” “算了,省得妨碍你们做事,你们忙。”他转身往会场大门方向走了。 孟一蓝看着那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小声说道:“忘了问你了,上次你喝醉了酒,在电话里挑衅谢总之后,他什么反应?有没有不高兴?” 喻诗问拿笔戳着桌面,“没有。” “想想也是,”孟一蓝靠着台沿,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憧憬,“谢总这人平时就很随和,既绅士还有风度,这点小事他应该不会计较。” 喻诗问笑了笑,“你这是要沦陷啊。” “不。”孟一蓝摇头,“我还是喜欢接地气一点的男人,过安稳快活的小日子,谢总这样的,我可没本事拿得住他。” 喻诗问说:“谢总这样的,怕是没几个人拿得住。” 孟一蓝兴致一来,说:“我跟你说过我看人很准的,我给你分析分析。第一,谢总当惯了老板,拿惯了主意,多少有点大男人主义。第二,条件太优越了,有钱有风度,知情知趣,硬软件在市场上绝对数一数二。” 她忽然停下,看着喻诗问,道:“你给点反应啊!” 喻诗问后知后觉,说:“然后呢?” 她继续:“且不论是不是门当户对,即便跟他在一起了,这种身家这种条件的男人,不风流枉为人啊,换我我也风流,我太了解这种心理了,与其患得患失,我宁愿过安稳的生活。” 两人忙到天黑,深冬的夜总有一股冷凝的浓厚感,这会儿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所以就没回公司打卡,一块吃了晚饭之后就各回各家了。 第二日又是个阴雨天,她俩接着去了活动现场。 重要的活儿昨天都弄完了,今天轻松了不少,两人时不时开个小差。 今天到点下班,孟一蓝跟人约了饭,急忙忙就走了。 喻诗问出来时,外边已经是倾盆大雨,气势汹汹地把她赶回了大堂,她正准备叫车,发现不远处有个身影冒着雨往这边过来。 谢珵矣进了门廊,捋了一下头发,边走边脱下湿了大半的长大衣,递给了迎宾小哥,等临近她身旁才说:“饿不饿?陪我吃个饭?” 喻诗问疑心道:“你来得这么巧?” 谢珵矣看了一眼腕表,“等了你半个小时。” 她说:“谢总饿了就自己去吃饭,我准备回家了。” “现在雨下得急,路上会堵一阵子车,先吃饭。”他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开过来,刚才就知道她会磨磨唧唧,这里不能停车,所以只能让司机把车停在远处。 “我不想跟你吃饭。” 谢珵矣在电话里交代完,忽然听见这话,抬眼注视了她片刻,说道:“那好,我送你回去。” 喻诗问仍是拒绝:“不用,我自己回去。” 即便是那晚他吻了她,她的态度都没这么坚决,带着不可说的留白与可转圜的余地。谢珵矣察觉出异样,问道:“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 喻诗问说:“我不可以拒绝你么?” “可以,”他说:“理由。” “我……”她一急,舌头就打结了,冷静下来之后反而没了气势,她道:“我不喜欢你。” “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她说完发现他似乎不当回事,不禁有些生气,“你笑什么?” 正好车来了,他往门外看了一眼,说:“外面不能停车。” 喻诗问小声说:“你走吧。” 他低声问:“这么坚决?” 她没吱声。 谢珵矣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顺势在她眉心亲了一下,动作自然娴熟,她反应不及,也懒得理会了,他说:“回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我不打。”颇有些赌气的成分,她自己都听出来了,更加臊得慌。 “给老板报个平安,这个说法你满意么?”他反而心情不错。 这算什么? 根本就不听人说话。 喻诗问回到家,把西装叠得整整齐齐,装进牛皮纸袋子里,刚才在路上确实塞了将近一个小时,她都饿得没脾气了。 洗完澡出来,想起谢珵矣说的,给老板报个平安,她拿着手机心里斟酌了一程子,改成了发信息。 短短四个字——到了,勿念。 谢珵矣这会儿在应酬,看见信息没忍住笑了。 对面的某老板问他笑什么,这么开心。 他却答非所问,“这做生意,不入此门,焉知其中虚实?但女人和做生意比起来,一个是一本书,一个是一门学问,学问从书里来,书又依仗着学问,互相成就,你说是不是?” == 12. 权宜 所谓的,思春…… 喻诗问睡前有看书的习惯,这是她强行培养起来的阅读爱好。 以前她不见得有多热衷于阅读,后来确实就如谢珵矣所说,这一行,知识面是立足之本。 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很多时候,人也是被推着往前走的。 人作为一根会思想的芦苇,妙就妙在,往往被习惯所凌驾。在弱者的字典里,习惯和妥协是一个语境,在强者的字典里,习惯和目的属于辩证统一的关系。 在喻诗问的字典里,没有习惯,一切都是权宜。 比如她听从父母的安排,大学读了英语专业;比如她忽然逆反心起,进入了这一行;比如她看书,比如她拒绝谢珵矣…… 客厅忽然一阵惊乱与嘈杂。 喻诗问赶紧扔了书跑出去,看见老喻抓着外套急匆匆地准备出门,梁园春也是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她说:“爸,这么晚了你去哪?” 老喻穿着鞋,说:“你们待在家不要到处跑。” 梁园春说:“若若打电话给你爸,说碰上变态了,你爸现在要过去找她。” “若若在哪啊?报警了没有?”喻诗问听完,一边着急忙慌地跑回屋拿衣服,一边说:“爸你等等,我也去。” “你别去了,”老喻喊道:“这大晚上的,外边儿又下了雨,你去干什么?” 梁园春说:“让问问跟着一块去,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喻诗问披上外套,拿上手机跑了出来,急忙忙跟着老喻下楼。 两人上了车,老喻报了个酒吧的地址。 喻诗问说:“若若今晚不是在剧院有演出么?怎么在酒吧里?” 老喻被问得一愣,他接到电话之后就火急火燎地准备出门解救女儿,没多余的心思关心这些,更是没有功夫问这问那。 他说:“去到了再说吧。” 半路上,老喻又去了两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这下把他给吓坏了。 老喻是个标准的读书人,一生致力于教育事业,安安分分的大学教授。 类似女孩遇上流氓这等社会恶□□件,都是从报纸的社会板块读来的新闻,现在这种事他不仅碰见了,而且还是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这一下就慌了。 喻诗问也是忐忑得手脚发凉,安慰了两句,等车子抵达酒吧门口,两人跑下车来,喻诗问看正好看见两个民警押着一个男人,从边上经过。 那男人还抬头看了她一眼,阴恻恻两只寒目,喻诗问被看得毛骨悚然。 老喻满心满眼找女儿,压根没注意到周围的人和事,他一下车,目光炯炯,直指酒吧门口相拥的一男一女,女孩就是喻若若。 而那个男人,皮夹克牛仔裤,关键是这男的抱着他的女儿,那无疑就是流氓了。 于是救女心切的老喻石破天惊一声吼,一个直拳冲上去,把男人揍得眼冒金星。 喻诗问:“……” 瞧瞧,这书生意气,这挥斥方遒。 场面有些混乱,喻教授发威的场景,实属罕见,喻若若转过来看见她家老喻怒发冲冠的模样,来不及阻止,自己先愣了一下。 估计老喻自己都意想不到,于是他被自己给激励了,冲上去想要再来个左勾拳。 不过方才那一击全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这回男人反应过来了,他又生得高大,老喻出拳太慢,他一手就握住了老喻的拳头。 “臭老头,干什么呢?”他黑着个脸,凶神恶煞的模样。 “你个臭流氓,长得人模人样,专门偷鸡摸狗,我跟你拼了!!”老喻的拳头还被人家拿捏在手里,但气势很是嚣张,一嗓子振聋发聩。 关于这一点,喻诗问是完全继承了喻教授的意志。 人嘛,倒是生得文弱,但气性绝对坚韧,即便平时不外露,但PM内心的抗争精神还是很旺盛的。 喻诗问和喻若若一同跑上去拉住了老喻。 喻若若说:“爸,你误会了,他不是流氓!” 先愣住的反而是那男人,他没好气地问:“这老头你爸?” 喻若若不高兴地提醒了一句:“盛旸,叫谁老头呢?没大没小,这是我爸。” 喻诗问瞧这事态,心里了然七八分,于是笑着说:“一场误会。” 然后盛旸就因为这场误会,留下了两道鲜艳的鼻血。 老喻弄清事况,赶紧把人送往附近门诊医院。 喻诗问搀着老喻站在诊疗室门口,喻若若陪着盛旸在里面处理伤口。 老喻一辈子讲文明懂礼貌,坦荡磊落,没想到第一回跟人动手,居然稀里糊涂恩将仇报,把女儿的救命恩人给揍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喻诗问安慰道:“爸,没事的,一会儿咱们跟人好好道歉。” 老喻点点头,拍拍她的手背。 盛旸出来以后,老喻对人家好声好气。 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盛旸也不是计较的人,十分爽快地说:“没事儿,老……老伯,我跟若若是朋友,咱们不打不相识。” 老喻说:“我留个手机号给你,你的伤后面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电话。” 盛旸笑道:“不用,我有若若的电话,有事我找她。” 喻若若忽然踹他一脚,他一声“草”脱口而出。 喻若若挽着老喻的手,笑着说:“爸,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今晚对一世清白的喻教授来说,体验太过丰富,他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被两个女儿扶着上了车,回家。 回到家以后,梁园春见喻若若没事,赶紧问清事由。 喻若若吞吞吐吐把事情交代了。 她晚上演出结束之后去了盛旸的酒吧,没想到被流氓顶上,她慌不择路躲进了洗手间,赶紧给家里打电话,然后再报警。 没想到警察却迟迟不来,那流氓在洗手间等了半个小时,然后假装走人,等喻若若放松警惕出来以后,马上又追上去。 喻若若吓坏了,往酒吧门口跑,幸好那会儿酒吧老板从外边儿回来,就是盛旸。 盛旸一个锁喉把流氓锁在胳膊里,警察一来,直接把人抓走。 喻若若吓得六神无主,盛旸这才抱住了她。 梁园春可不是那么好糊弄,问道:“你大晚上跑酒吧去干什么?” 喻若若支支吾吾,想了半天才扯了个谎,说盛旸是她的粉丝,今晚盛旸请她去他的酒吧喝酒,她就去了,但盛旸半路上有事耽搁,这才来晚了,不过来得也算及时。 梁园春将信将疑,但是现在夜深了,也不再追根究底。 喻诗问又去洗了个澡才准备睡下,回屋时经过喻若若房门口,听见她在里面跟人讲电话,她抬手轻敲了一下门,把喻若若吓得立马噤声。 喻若若悄悄把门打开,门口空无一人,一猜就知道是她姐故意吓她。 喻诗问白天忙活,晚上又一场惊吓,但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昏昏沉沉之际,脑子里跟放电影一样,各种画面频频闪现。 阴沉沉的天,淅沥沥的雨,挺拔的身影,低语,温笑,眉心的一吻。 昨夜一场梦,细碎,错乱,影影幢幢,光怪陆离,没有一个片段是连贯的。 这导致她第二天起来,面容困顿得很。 她坐在床上,看见桌上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的是一件西装。 太魔幻了。 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思春…… 喻诗问上班的时候连声呵欠,熬到晚上下班,她拎着个牛皮纸袋走出公司。 今天一天没见着谢珵矣,这西装都不知道怎么还。 所谓“权宜”,终不是经远之计。 晚上喻诗问躺在床上都快睡了,手机忽然响了。 她看着来电显示,不过犹豫片刻,就接了。 今晚谢珵矣应酬完,坐在车里闭眼休息,半路他忽然让司机改道,说去老太太那里。 谢老太太跟谢家老大住一块儿,就在那片小区,谢珵矣高一那年才搬进那间房子,后来他搬出来一个人住,那房子就等于给了老大。 不过他以前的房间还在,他时不时会回去住几晚。 谢珵矣让司机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自己下车往某个方向走。 这几天雨势缠绵,早到晚一阵一阵地下,地上处处积了水,他今晚喝得多,走路时没注意,水溅湿了他西裤的裤脚。 他走到那颗老榕树下,拨了个电话。 树下有一张大理石桌,谢珵矣把西装脱下来,就这么铺展在湿漉漉的桌面上,做了他的坐垫,他半倚着桌沿等人。 喻诗问下来时,看见他这副做所欲为的光景,赶紧把手里的西装递给他。 他接过来穿上,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很细微的香气。 喻诗问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见他的车,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却不好好说话,“长了一双腿,怎么都能过来。” 四下沉默,只有一席淡淡白光从旁边的一扇纱窗隐隐透出来。 “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好啊,晚安。” 他这么干脆,她倒不干脆了,在他面前迟迟不走。 谢珵矣看着她,忽而一笑。 喻诗问总觉得自己被他看得明明白白,不由生了闷气,安静片刻之后,她说:“那你……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谢珵矣却先站起来,说:“明天我出差,一个星期左右。这几天你找个时间去帮我买只兔子,你先养着,等我回来了再给我。” “买兔子干什么?”喻诗问好奇。 “你买就是了。” 她点点头,又问:“那要什么样的兔子?” “什么样的都行。” “价位呢?” “你看着办吧。” 谢珵矣拎起桌上的西装,抖了抖,又说:“对了,记得每天把兔子的照片给我,好好干,把兔子养好了给你加薪。” 喻诗问心想,讲了这么多次,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加? 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说道:“你要是对我主动一点,别说加薪了,人都是你的。” 喻诗问听得耳根发痒,急吼吼地赶人。 “你慢走。” “等我忙完再找你算账。” “……” 我又不欠你的,算什么账? == 13. 权宜 唇与唇之间 周六的时候喻诗问去了一趟花鸟市场,买回来一只兔子,30日的兔龄,已经断了奶。 官方学名中国白兔,坊间一般称之为“菜兔”。 据说是中国白兔是最古老的优良品种。 可不是么?嫦娥养在身边的兔子,能不古老么? 这兔子体型小巧秀气,通体雪白,两只耳朵边沿的毛呈一圈浅灰色,两只眼睛也是红里透着淡淡的灰,不像其他白兔,眼睛是晶莹剔透的红,情状有点瘆人。 再在此之前她特地在网上做过功课,买兔子时老板又交代一些注意事项,随后她就把养兔子所需的工具一并购置。 中国白兔很好养活,适应性好,抗病力强,不像一般的宠物兔,太多讲究。 梁园春看她为一只兔子忙前忙后,又是安置笼子,又是摆弄食盒,桌上放了一堆兔粮还有什么提草,忍不住说道:“无端端养什么兔子?家里的猫你都没时间照顾。” 喻诗问手上的活没停,一边说:“这是我们老板要的兔子,他正好出差,让我养一段时间。” “那等出差回来再买也行,再说养宠物,哪有让被人去挑的?” “谁知道,我们老板做事,我哪敢过问。”喻诗问说着说着忽然发出一声惊奇的笑,“诶?妈,你看它舔我的手了。” 喻诗问笑着回过头,冷不丁对上她妈似笑非笑且颇有深意的眼神,她嘟囔道:“干什么……不就养只兔子么?” 梁园春最了解女儿,聪明归聪明,奈何不够理性,她说:“养兔子可以,但这兔子是别人的,你别养出感情来才好。” 喻诗问还真是越看越喜欢,她在花鸟市场挑选兔子的时候,可谓是费了天大的心思,毕竟是老板交代的任务,不过最后她还是挑了一只最合自己眼缘的,至于老板的喜好…… 反正他说了,让她自己拿主意。 接下来几天,喻诗问除了上班时间,回到家就围着兔子转,可谓尽心尽力。期间还得给谢珵矣拍照发过去,虽然他大概是在忙,所以没有回应。 到了第4天,谢珵矣终于有了回复,问这兔子叫什么名字。 喻诗问想了半天,正好梁园春在她旁边,所以她随口询问了一下。 梁园春正在喝茶,听闻这话,笑了笑问道:“帮忙买了兔子,还要帮忙给起名字?你这个员工挺会给你老板省事。” 喻诗问听这声气似乎不大对劲,“妈,你对我们老板好像很有意见。” 梁园春搁下茶杯,“他作为你老板,我当然是没意见。” 她的话只说了半句,有些问题毕竟事关女儿的隐私,还不到挑明的时候。梁园春家境不错,家教良好,做事一向讲究体面,女儿也教得很是得体。 母女之间心照不宣,喻诗问一时接不了话。 梁园春抬手给她整理头发,“你长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拿主意,妈不会过问你的私事,但如果你在外面碰到什么问题,一定要跟妈商量。” 喻诗问笑笑地点头。 这时,喻若若从房间出来喝水。 梁园春看见她大冷天光着双脚,故意说道:“你呢,比若若懂事……” 喻若若一听,说:“妈,我还在这儿呢。” “那就把鞋穿上回屋去。” 喻若若重重叹出一口气,端着水杯回屋,一边嘀嘀咕咕:“母女俩不知道背着我讲了多少坏话,家风如此,叫我如何待得住?” 后面喻诗问自己给兔子起了个名,不是叫“菜兔”么? 那就叫菜菜子。 谢珵矣倒是没什么意见。 周五那天,谢珵矣出差回来了,那天他没去公司,星期六下午他给了喻诗问一个地址,让她把兔子送过去。 最近的天气古怪得很,前几天原本已经放晴,晴时艳阳万丈,这会儿又是一场烟雨。 车到了山海路,保安亭的门卫不让进。 喻诗问给谢珵矣打了个电话,这才得以通行。这会儿雨势小了,到了地方她撑伞下车,左手拎着个兔笼子,站在一栋别墅外面,等人来开门。 谢珵矣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瞧见一片杳杳冉冉的烟青之中,一道轻盈的影。 他拿了遥控器,开了铁门。 喻诗问听看见门开,拎着笼子进去。 迎面就是一院子青翠,逶迤着数丈远的小径,直通向门。 屋子的门也是开了的,喻诗问收伞进屋,发现屋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朦胧的天光由落地窗延伸入内,整间屋子半明半昧。 她叫了一声没人答应,在门边站了一会子,发现脚边一双干净的居家鞋,索性自己换了。她走进屋,把兔笼子放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再把兔子放出来。 谢珵矣这会儿从楼上下来,步履轻轻,看见她在顺兔子毛,也不打扰,直接在她身后的沙发上落座。 喻诗问回过头,看见他半瞌着眼,自顾自地倒水喝,她只好先行找他搭话:“谢总,兔子我给您送过来了。” 他应了一声,仍是无话。 喻诗问默了片刻,把兔子端起来,笑着说:“谢总,您看它的眼睛,还有它的耳朵,这颜色我找了好久,是不是很漂亮。” 他这才搭了一眼,目光一转就到她脸上,凝神注视一会儿,说:“是很漂亮。” 什么嘛,眼睛根本就没往兔子那去。 喻诗问悻悻地放下兔子,从包包里翻出一张纸,过去递给他,这是她重新整理过的笔记,关于兔子的日常喂养,虽说只养了一个星期,但多少总结出一些经验。 她说:“这只兔子很乖,我写了一些注意事项,您有空看一看,不麻烦的。” 谢珵矣接过来浏览了一遍,一边问:“兔子养得开心么?” 她愣一下,“挺开心的。” 他把那张纸叠好,夹在两指之间递给她,“那就继续养。” 她犹豫了一下,蠢蠢欲动地把手伸慢慢出去,嘴里却说:“这不太好吧……” 他把手避开,“不愿意啊?” 她马上说:“我愿意。” 谢珵矣往后靠,说:“其他事温温吞吞,养兔子你倒是积极。我刚出差回来,手里头还有一堆事情,这个星期我没空,下个星期你再送过来。” 她问:“那今天怎么还让我送过来?” “我的兔子,我没有探视权?” 喻诗问无法反驳,看见他扔在桌上的那张纸,于是又笑着说:“这笔记您留着,我用不上。那……我走了?” 谢珵矣没留她,让司机送她回去。 谢珵矣确实没诓她,这个星期他忙得不见人影,每天早上去到公司把文件签一下字,开一上午的会,下午就出去了。 喻诗问把兔子养得白白胖胖,简直当成了亲闺女,短短两个星期,用情颇深。 更重要的是,谢珵矣确实给她涨了工资。 除了公司给她开的薪水,谢珵矣另外给她开了一份,其中包括兔子的日常开支。他说养兔子也是她的工作之一,让她安心领下。 又是周末,喻诗问拎着兔笼子打车又去到谢珵矣的住处,这次门卫看了她一眼,直接放行,估计谢珵矣提前打过招呼。 不过今天谢珵矣没在家,只把密码给她,让她先别走,他一会儿就到。 茶几上有几本书,每本书的书页微微泛黄,可见这些书谢珵矣都是看完了的。喻诗问取了最上面的一本,大概看了一个小时就听见门外有动静了。 她从落地窗望出去,却看见不止一个人影,吓得险些蹦起来。 完了,被人看见岂不是要误会? 她原地转了半圈,院子里的人快要近门口,喻诗问当即来不及思考,一心要避开人家的耳目,于是抓起自己的包包溜上了楼。 “你什么时候还养了只兔子!”那人进了屋,赫然看见清冷冷的落地窗旁出现一只可爱的小白团子,不由得惊奇:“你还有这爱好?” 谢珵矣四处寻不着人,回过头说:“我养兔子又不是养猴子,什么叫‘这爱好’?” “不能够,”那人说:“你哪怕养猫养狗我都不惊讶,但你养兔子?不是你的风格。” 谢珵矣没有理会,说:“文件在楼上,我上去给你拿。” 那人的注意力全在兔子身上,冲身后摆摆手,“没事儿,不急。” 谢珵矣上了楼,走到自己卧室门口,发现房门是关上了的。 这别墅就他一个人,他平时出入不会关卧室的门,他直接推门,扫了一圈,还是没看见人影,他站了一会儿,往衣柜那边去,直接来开—— 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她。 喻诗问捂着脸,颇有掩耳盗铃的做派。 他说:“跑这儿来干什么?” 她抬起头,正要爬出来,卧室外边忽然一道声音,她又立即缩回去。 “阿珵,你这兔子什么品种?怪好看的。”那人出现在卧室门口。 “普通的中国小白兔。”谢珵矣说:“土生土长,纯种。” “小白兔常见,但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白兔,你上哪挑的?确定不是什么特殊的配种?” 他却笑道:“缘分么,可遇不可求,偶然间遇到,手脚麻利点就骗回家了。” 那人说:“不告诉我就算了,发什么骚?” 接着翻着白眼走了。 谢珵矣在她眼前蹲下,说:“为什么躲起来?” 喻诗问支吾道:“这……让人看见你家里出现个女人,不好吧?” “怎么不好?” “让人误会……” 他嗓子低沉,语调却似轻抚,“你躲进我的衣柜里,就不怕我误会?” 喻诗问瞬间定在了那,在他的注视下,整个人要烧起来,大气不敢喘,一点声也不敢出。 两厢沉默,久到她以为时间定格,忽然就被他转了方向。 谢珵矣单膝跪在她□□,忽然倾身上前,吻了她一下,趁她没反应过来,再次吻住。 唇与唇之间,传递着妙不可言的温度,他在她唇间辗转,亲吻的姿势由跪坐到居高临下,喻诗问连抵抗的都来不及,就被他夺取了主动权。 唇舌纠缠之间,她的齿关露出了空隙,谢珵矣的舌侵入她嘴里,缠住她温软的舌身,翻搅之间由浅入深,直入她口腔深处探索。 他这一吻占有意味十足,丝毫不见平日的分寸…… == 14. 权宜 到时候浪子回头你别又嫌弃。 楼下的人逗了半天兔子,过了瘾,反应过来发现楼上的谢珵矣一点动静没有,于是开始催喊。 “我说——” 他一回头,正好谢珵矣拿着东西下楼。 “你拿份文件是得一路三跪九叩还是怎么着?这么能……”他说到一半,忽然一顿,盯着谢珵矣打量了半天,问:“你嘴巴怎么了?” 谢珵矣没理,只说:“魏老头伙同君汉证券进行的违规操作,建老鼠仓牟取利益等一系列违法犯罪手段的证据全在这,你找证监会出面……” “你楼上有人。”他接过那份卷宗,掂量了一下,说:“我还奇了怪,你上楼拿个东西怎么跟进了黑洞似的,一去杳无音信。” 谢珵矣手揣在兜里,说:“没什么事就走吧。” “马上就走,不敢耽误你好事,不过你这……”他揶揄道:“有点激烈啊。” 喻诗问在楼上听见这话,脑袋抵着墙,兀自沉思。 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让人误会。 总好过越界。 她准备下楼时,谢珵矣也准备上去,两人在楼梯相遇。 喻诗问平时挺拎得清的一个人,她时常拿“人生一世,何妨一试”这样的说辞来玩笑,但世事人情,牵绊甚多,顾虑甚多,世事可以儿戏,但不能糊涂。 尽管她近日来确实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她对他有私心。 喻诗问不敢看他,说:“我该回去了。” 谢珵矣倚着扶手,“你现在这一走,我就当你默许了我对你的一切动机。” “除非你想逼我辞职。” 他笑了笑,“威胁人不是这样的,我给你分析分析。你对我不即不离,瞻前顾后,无非是顾及你我之间的上下属关系,所以你一旦辞职,解除了这一层关系,岂不是正好方便我?” 喻诗问说:“解除了上下属关系,我正好可以不用理你。” “你现在也可以不用理我,”他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烟,身上却没打火机,于是作罢,“你不理我,我还能拿老板的身份压着你,对你为所欲为?” “你现在也没有多收敛。”她应景一般,想起方才的吻。 “这就不收敛了?”他手指修长,捻碎了烟卷,丝丝缕缕的烟草由他指缝掉落,落入他另一只掌心里,他说:“哪天我把你的骨头啃了,岂不是胡作非为?” 那些字与字之间的不正经,他总是轻描淡写。 喻诗问觉得跟他交流多了,自己的脸皮都厚了。 “我建议谢总去外面胡作非为,省心又省事,找我这个老实人干什么?” 谢珵矣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这是什么癖好?你喜欢在外面惹一身荤腥的男人?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浪子回头你别又嫌弃。” “世界这么大,到时候总会有人不嫌弃您的。”她说着要从他身旁经过。 谢珵矣理所当然地拦住了她,笑着说:“我刚才是不是不小心给你的嘴巴开了光,这么能顶嘴?” 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感觉唇瓣和舌尖隐隐地疼,提醒她就在不久,他与她在一个幽暗隐秘的空间里,做了如何亲昵的纠缠。 她试着去推他的手,说:“我要回去了。” 谢珵矣对她向来是张弛有度,甚至有时候会纵容多些,他松了手以后,虚搂着她的腰说:“那只兔子你要是喜欢就带回家养,不过每个周末你要带它来我这里一趟。” 她说:“你根本就不喜欢兔子。” 不过是找个借口,让她每个星期过来见他。 “我喜欢什么你心里清楚。”她骨肉轻匀,腰肢细软,他一手揽住堪堪有余,她站在他的上一阶,他的薄唇正好能吻住她。 “兔子我给你送过来了,你自己养吧。”她推开,饶过他下了楼。 谢珵矣转了身慢慢跟过去,“我时常不在家,你确定要把它放在我这里。” 喻诗问听他这么说,只稍一犹豫,过去拎上兔笼子,临走前回头对他道:“兔子我现在带走了,不会给你送过来的。” 他闻言,只是笑笑。 到了门口,谢珵矣早交代了司机送她。 喻诗问却不领他的情,说:“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叫车。” - 到了家,沙发上的梁园春见她又把兔子带回了家,稍一思忖,不由打趣道:“看来这只兔子,是离不开咱们家了。” 喻诗问随口就搪塞:“老板夸我把兔子养得很好,赏我了。” “还有这事?”喻若若疑声道。 “想不到吧?”喻诗问敷衍地笑笑。 12月末,分布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地筹备年会,而总部那边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谢珵矣这段时间经常不在这里,而是待在了总部。 据他说,年末了,到了清理门户的时候了。 清理的是一位姓魏的老股东。 据说这个老魏伙同宇安证券,煽动集团里部分股东,在董事会上逼宫了,他企图控制董事会并提议改组,目的是削弱谢珵矣在董事会的话语权。 老魏坐在会议室一角,侃侃而谈:“现在的年轻人,敢拼敢闯,铆足了劲头是不分长幼不讲规矩的,要不怎么说后生可畏呢?这一点我们这些老一辈不得不服,但这做人呢,谦虚很重要,谦虚是美德,厚德才能载物。” 谢珵矣遣散众人,站在主位上,笑说:“魏叔,我行事向来百无禁忌,如果哪里得罪了您,还请您看在我年轻气盛的份上,多多体谅。您看看这东西,像不像您为非作歹之后,没收拾干净的手尾。” 老魏:“……” 老魏发难并不是突然,由于上一辈的利益纠葛,他一直致力于将谢珵矣拉下马,而导火线就是谢珵矣把他那位姓叶的废物女婿踢出了分部。 分部那边的运营已经上了轨道,而他至今都没打算腾出总经理的位置,显然是要断人财路。 奈何谢珵矣两手准备,棋高一着。 这段时间他频繁出差,为的就是这一出。 这消息晚了一天才传到分部。 分部距离总部山长水远,总部只要屹立不倒,那边再如何变动也不会影响分部的日常,那边天大的事情,也不过是大家的饭后谈资。 比如,老总外持风度,内秉风雷,亲自料理元老股东。 于是,谢珵矣在众人心里原本已经浓墨重彩的辉煌史,又添了相当漂亮的一笔。 孟一蓝听闻以后,啧啧声叹:“大家都是年轻人,为何老总如此一枝独秀?” 说起来,孟一蓝只比谢珵矣小了两岁。 难怪如此感慨。 喻诗问说:“弱者才会群居,猛兽总是独行的。” 她忽然想起他那座偌大的别墅,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居住,倒也应景。如此说来,其实有只兔子陪着他,或许好一些。 兔子安静,乖巧,除了找主人要吃的,基本不粘人,在他跟前怎么晃也不会打扰到他。 试想一座空荡的城堡里,一只可爱的小白兔,陪着一只孤独的猛兽。 这是多么…… “这是多么恐怖的画面?这是多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孟一蓝说:“猛兽是肉食动物,它要是饿了,把小白兔拆卸入腹怎么办?” “这是童话故事。”喻诗问说。 “童话故事里还有狼外婆呢?他不照样吃小红帽么?” “就……你说得对。” 往年公司的尾牙,总部和分部不在一个地方办,而今年和往年不一样了,现在的分部有谢珵矣坐镇,所以谢珵矣把两个地方的年会安排在了一处。 分部这边正热热闹闹为即将到来的年会做准备,忽然接到通知,说年会的事不需要这边忙活,等时间到了直接过去。 大家反倒乐得省功夫。 周末,喻诗问陪孟一蓝买衣服,说是到时要艳杀总部。 “虽然咱们经常没日没夜地忙,时不时还得往外跑,风吹日晒风吹雨打,不像他们广告精英,但是,”孟一蓝比划着一条裙子,“都是地球人,谁也没比谁多一只眼。” 喻诗问坐在椅子上,说:“都是地球人,都是两只眼睛,可是眼界不一样宽,所以各有各的际遇。于是自我安慰,我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自有一番造化。” “怎么回事你?”孟一蓝推开换衣间的门,又转过来说:“不许泼我冷水!” “我说自己。” “……” 两人拎着袋子出来,又在商场里逛了半天才出来。 这会儿已近日暮,两人在商场门口讨论吃什么,孟一蓝忽然抓住喻诗问的手腕,说:“你看前面,那是不是谢总。” 喻诗问有点近视,度数小,平时不戴眼镜不影响日常生活,但望远有点困难,尤其是在熙熙攘攘的街景里,放眼望去全是马赛克。 所以她找了半天也没发现目标。 孟一蓝干脆往前一指,“那儿呢!旁边还有个女人……长得挺漂亮的,棕色卷发,穿米白色职业套装,他们好像往北门去了。” 喻诗问瞧清以后,说:“好像是珠翠从法国聘请过来的美女设计师。” “你见过?” “网上有资料。” 其实是上次“珠翠”的私人珠宝展里,她不远不近的瞧过一眼。 因为长得太过出众,所以她印象深刻。 “这大周末的,两人出来约会?”孟一蓝眉头一敛,说:“走!” “……去哪?”喻诗问一脸惊吓。 “跟上去一探虚实。” “不要了吧,被发现很尴尬的。” 孟一蓝说:“这么大的商场,咱们还拎着东西,被发现了再怎么想都会是碰巧,谁会无聊到去相信咱们在跟踪?” 喻诗问说:“你能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怎么没人信?” “信什么?” 身后一道熟悉的嗓音,把两人吓得不轻。 孟一蓝转过去,很是浮夸地表示了她的惊讶:“谢总?怎么这么巧?你也来逛街啊?”眼睛却八卦地朝他身后望去。 人呢? 谢珵矣问道:“吃饭了没有?” 这样直接的问话未免显得亲热了些,也不知道问谁。 喻诗问不敢吱声。 孟一蓝也愣了须臾。 谢珵矣径自说:“走吧,想吃什么?” 喻诗问:不知道,别问我…… == 15. 权宜 一个闹别扭,一个追着哄。 谢珵矣拨了个电话。 司机才把车停妥,接到电话又把车开了出来。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说:“你们先过去,我这里还有点事,一会儿就到。” 喻诗问趁机说道:“谢总有事的话,我们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是啊,”孟一蓝也怪不好意思的,说:“谢总,我们俩是出来逛街的,哪儿不能吃饭?您有要紧事的话不用管我们。” “一点小事,不耽误。” 说着车就过来了。 两个女孩不得已,只得上车。 谢珵矣给司机说了个地方,让他把人送过去再过来。 孟一蓝憋了一肚子疑惑,但司机在车上,她不好找喻诗问八卦。 谢珵矣让司机送她们去了某酒家,偏南方口味。 服务员把她们邻近包厢,清洗了餐具,上完茶就出去了。 这地方谢珵矣常来,这里的服务员熟知他的习惯和口味,方才司机还特地交代过,所以这茶也是按照谢珵矣平时的习惯,上的是金骏眉。 这茶的色泽晶莹似琥珀,清香冉冉,沁人心脾。 喻诗问浅浅尝了一口,心想谢老板果然财大气粗,吃个饭,连一壶口粮茶都这么奢侈,这东西是喻教授拿来品味诗意人生的。 孟一蓝等人出去以后,说道:“谢总为什么要非要请咱们吃饭?而且他明明是往北门方向去的,咱们在西门,他却半路绕过来,是不是早看见咱们了?” 喻诗问无法回答,为了避免嫌疑,干脆以进为退,说:“更诡异的是,他看见咱们了也就看见了,还特地绕过来,就为了请咱们吃饭,他这是什么意思?” 孟一蓝果然更为疑惑:“对啊,太奇怪了,这是为什么?” 喻诗问的手指轻点着滚烫的杯壁,故作感慨:“君心难测……” 不多时,服务员端来两分甜点。 甜点一般在饭后,哪有饭前拿来的? 服务员说:“谢先生怕两位等久了无聊,特地交代的。” 这个交代就十分周到了。 虽说是老板请吃饭,但老板没到,料想两个女孩不好意思擅作主张点菜,但这么干等着,无聊不说,关键是不能让人饿着肚子。 老板这么殷勤,孟一蓝别说受宠若惊了,简直诚惶诚恐,“诗问,我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呢?平时咱们跟谢总也没这么熟啊。” 喻诗问心虚,只能陪着惶恐,“是啊,谢总……好奇怪。” - 商场旁的一栋商业大厦的顶楼,整整一层均为私人领域。 天色已暮,露台的灯恍若一盏盏珠宝,浮光和静,璀璨似锦。这天地广阔,而夜色却将这一方领域圈做了夜空中远离世俗的角落。 露台上,赵沁舒问:“这地方怎么样?” 谢珵矣凭栏站立,望着底下的车水马龙,说:“好。” 赵沁舒瞟他一眼,“怎么个好法?” 谢珵矣煞有介事,“居高望远,遗世独立,人家归隐山林,你大隐隐于市。” “认真问你,你却拿我消遣。” “人生哪样事物不被消遣?金钱和岁月,四时和感情,人与事,都在洪流之中。”他睨视底下一片浮华光影,说:“万事都是虚,自在一点好。” 赵沁舒偏头瞧了他半天,说:“你也就嘴上潇洒,做事可不留一点情面。前阵子你把魏叔踢出局的事,我爸知道以后还夸你来着。” “没说我不近人情?” 赵沁舒点头,“说了,但他也说,做生意本来就是人吃人,你自己值钱了才有所谓情面。” 谢珵矣默了一下,开口却说:“我刚才没开你玩笑,这地方确实不错,规划一下拿来干什么都行,拿钱消遣时间都行。” 两人看完地方,下了楼,赵沁舒说:“请我吃饭么?” 谢珵矣说:“改天吧,我约了人。” 他让司机送赵沁舒回去,还交代一会儿不用过去接他,让司机直接回家。 赵沁舒降下车窗,说:“怎么?一会儿要去干什么勾当?” “我养了一只兔子,改天让你开开眼。” “让我开眼?最好是什么皇家品种,否则没兴趣。” 车走了以后,谢珵矣打车去了某酒家。 到了地方,服务员跟在身后问是不是现在上菜,他应了一声,忽然又说:“对了,把辣的菜撤了,换清淡一点。” 他最近邪火太大,只能食疗。 谢珵矣上了楼,开门进了雅间,看见座位上的人在看菜单本子,垂着一张素白的脸,眉淡唇红。 喻诗问以为是上洗手间回来的孟一蓝,所以没在意,直到半天过去却没有丝毫动静,她这才抬起头望过去,倏忽看见他一脸的隐昧之色。 她慌了一下,面上仍是不苟言笑,合上本子推到一旁,借着喝茶避开他的目光。 他在她对面落座,径自倒着茶,说:“你不来见我,我只能忙里偷闲,找你吃个饭。” 喻诗问小心翼翼地守着门,生怕孟一蓝回来了听见什么。 谢珵矣看她紧张兮兮,也就不再说什么。 孟一蓝上完洗手间回来时,正好这边陆陆续续地在上菜,老板这顿饭请得她摸不着头脑,平时她和这位老总面对面也能自在地聊两句,眼下吃饭她却拘谨得很。 主要是喻诗问不开腔,谢珵矣跟员工也没多少话可聊。 于是一顿饭不尴不尬,苦了孟一蓝这个局外人。 这顿饭结束的时候,孟一蓝如释重负,出了大门就说:“谢总,今天谢谢您请客,改天我和诗问一定找个地方款待您,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喻诗问跟孟一蓝不是一个方向,所以两人不上一辆车,孟一蓝归心似箭,早早叫了车,车一来就跳上去,一阵风似的远去。 喻诗问的车随后就到,她准备上去时,谢珵矣伸手一推,车门重新合上。司机见外边的人没有上车的意思,片刻不等就直接开走了。 她回头说道:“你干什么?” 他说:“吃完了饭,翻脸不认人?” “是你自己要请的,”她顿了顿,又道:“再说一顿饭,你想要我怎么样?” “我哪敢拿你怎么样,”他眸光淡淡地睨着她,“刚才一整晚可没给我什么好脸色,”他想起来冷不丁一笑,故意低声调侃:“活像个贞洁烈女。” 喻诗问忍不住说道:“对,我在给未来的夫家守节。” 谢珵矣听得笑出声,“那我倒要治一治你这封建的毛病,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说不定你未来的夫家还得感谢我代为□□费心开垦的恩情。” 喻诗问脸色通红,也不和他客气,骂了句:“你是不是有毛病?” 她不和他瞎扯,转身就走。 路旁一溜的香樟,小径幽而窄,香气在深夜里迷惑人心。 谢珵矣将她拉入怀里,扣住她的腰,两人紧密相贴,他说:“你看看你,未来夫家是你先提的,经不住玩笑的也是你。” 她挣了几下,完全无用,气道:“谁像你这么开玩笑?根本就是耍流氓!” 谢珵矣垂着眼,目光落在她泛红的鼻尖上,道:“这么委屈?” 喻诗问的手抵在他的胸前,抬着头说:“你放开我。” 他却低下头去吻她,她避开,一吻落在嫩白的脸颊上,他的唇往上,直贴上她的耳郭,温热的呼吸缕缕钻入她的耳朵里,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她躲不开,半边脸起火,烧得滚烫。 “你能不能放开我?” 他却转移了话题,问道:“我的兔子怎么样了?” 喻诗问还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说:“我明天就给你送回去,以后你自己养。” “怎么?兔子还能比你不听话?” “我不想帮你养兔子,凭什么我帮你养?” 谢珵矣低声说道:“讲不讲理?你喜欢我才让你带回家养的。” 她都气糊涂了,反应过来以后干脆闷不吭声。 他仍是温声软语,似在哄人,“你要是不想养了,随时送回来,我找个人照顾,你有空就来看看,你家里有只猫,现在又放只兔子在那,多少有些不方便。” 她仍旧不理。 他笑道:“你这气有点长啊,还想怎么样?” 话语间像一对正正经经的情人,一个闹别扭,一个追着哄。 喻诗问蛮不自在,说:“你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谢珵矣搂了一会儿,只得松开,想了一想,忽然说:“也不知道谁发过誓,以后对老板唯命是从,以后你少拿自己的人格骗我。” 这话她确实说过,一句玩笑话甚至还拿人格担保,只不过那时他在她面前自持着领导的样子,严肃起来任谁都要怵三分。 谁曾想…… 谢珵矣原本打算送她,但料想她也是不会同意,这女人一根筋轴得很。所以他在路边拦了辆车,替她开了门。 喻诗问上车之前,犹豫一下,还是道了谢。 喻诗问坐车回到家,看见自家的猫又围着兔笼子转,像是在围捕猎物。 那兔子不知是迟钝还是心宽,就这么优哉游哉地待着。 这猫通体雪白,模样长得温顺乖巧了点,要是换成什么老虎狮子之类的猛兽,她估计直接就联想到谢珵矣了。 == 16. 诗话 一个年轻的副教授。 喻诗问洗完澡, 已经是晚上10多钟,她拿了本书坐到了餐桌那儿。 梁园春还在客厅看电视,可能真是年纪上来了, 这两年她睡得晚, 起得早, 每天晚上得等到12点才能睡下。 老喻的作息倒是一向稳定, 早睡早起。 喻诗问眼前是书, 可惜心有杂念, 思绪飘忽, 字字浮动。 一个字就是一幅景, 一笔一划皆是骚情赋骨。形表了意,转而又形之为声,满篇的不知所谓却又意有所指的诗话。 喻诗问一通乱想, 越扯越荒唐,索性合上书本。 正准备进屋时, 喻若若回来了,一脸的愤慨, 在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爽快利落准备一口干了, 没想到不过两口就受不住那股呛辣辣的气体, 一张脸被冲得扭曲,眼眶都冲红了。 喻诗问好笑道:“你干什么呢?” 喻若若开口打了个嗝,才说:“狗男人, 不值得!” 喻若若自从谈恋爱一来,有一段日子快活得像只开心的小蜜蜂,风情月意之下整日酿蜜。不料有朝一日忽逢变故,精心酿的蜜一夕之间馊成了苦水…… 在这一甜一苦的变化之间, 她虽没明说,但家里人都晓得怎么回事。 喻诗问安慰了她一晚上。 其实她自己也不算了解感情,高中那一段懵懵懂懂,青涩单纯,因为无所顾虑,所以没有权衡,不去费心多做思量,况且那时候她留了一半的心思在学习上。 导致她现在对男女感情的想法有些过分纯粹。 可是谢珵矣不是个纯粹的人,他身上有着许多因为条件过于优越,而显得复杂的因素。 这种复杂性,在年会那晚,他忙于四处应酬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年会当晚,有件事挺巧的。 这晚喻教授和几个校领导吃饭的地方,也是那个酒店。 当时喻教授身边有个年轻人,先前在斯坦福读过博,现在是本校的副教授,年轻有为,生得是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知识分子出身,父母皆是高知。 大家都是读书人,知根知底。 因为喻诗问平时工作太忙,没什么时间交朋友,喻教授一直想让这个年轻人和女儿接触接触,于是途中打了个电话给喻诗问,让她过去一趟。 领导没到场,这会儿尚未开席,喻诗问也不知道老喻找她什么事,于是抽空就溜了过去。 去到以后,喻诗问陪着喻教授坐了一会儿。 老喻一辈子跟圣贤书打交道,整日不是课题就是学科研究,这点书呆子精神甚至一度还影响了喻诗问,人情世故比不上他老婆梁园春女士。 也因着梁园春的缘故,喻诗问还不至于太过木讷。 而喻若若则完全继承了梁园春年轻时爽利的性情,喜欢就喜欢了,人世走一遭,开心最重要。 喻教授两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动机,直接就对女儿说:“这是我们学校的副教授,姓段,你最近不是在读叶芝的诗么?小段对这些比较懂,你们两个可以互相交流交流。” 几个校领导听完也不禁要会心发笑。 为了不辜负喻教授一番好意,也是为了顾及父亲的面子,喻诗问意外归意外,倒也是大大方方跟人打招呼:“你好,段先生。” 这位段先生见她这么自若,便也十分自在坦然地笑应道:“百闻不如一见,喻教授果然没骗我,喻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喻诗问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孟一蓝就发信息过来,说领导们都到齐了,在台上发言,宴会准备开始了,喻诗问只得抱歉离席。 喻教授正觉得形势喜人,见女儿要走了,偷偷提醒她,让她一会儿有空了再过来。 喻诗问口头上答应了一声,就跑了。 喻诗问到了以后,正好谢珵矣在台上发言,不知道他开了什么玩笑,引得底下一众人鼓掌喝彩。 她正找着座,又听见他说:“今天不讲什么规矩,酒桌上见真章,大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但是注意安全注意分寸,可以开始了。” 谢珵矣说完走下了台入座。 今天赴宴的宾客当中不止本公司的人,还有领导们的亲朋好友,也有平常走动较多的客户,热热闹闹地聚了好几桌。 孟一蓝给喻诗问留了自己旁边的座位,她刚坐下来,孟一蓝就靠过去和她八卦:“你猜怎么着?” 喻诗问“嗯?”一声。 “那位美女设计师今天也来了,就坐谢总旁边。” “哪位美女设计师?” 孟一蓝压低声音,又提醒两句:“就是上次咱们在商场门口遇见过的,和谢总一块儿出现的那位‘珠翠’的美女设计师!” 喻诗问这才想起来。 “今天这场合他们坐在了一起,如此出生入对,你说这是什么关系?” “……” 喻诗问摇头。 孟一蓝啧一声,“生活这么无聊,你怎么一点探索精神都没有?”说完又问:“对了,刚才喻教授让你下去干什么?” “就……坐一坐。” “坐一坐?”孟一蓝梳理起家长里短的那些事可谓身经百战,动一根手指头就能摸清里头的门道,她笑道:“不会无端端喊你过去,给你介绍对象了吧?” 喻诗问笑一笑,不置可否。 孟一蓝问道:“条件怎么样?” 喻诗问说:“一个年轻的副教授。” 孟一蓝“嚯”一声,实实在在地惊叹,单单是“年轻”和“副教授”这两个条件,其背景如何优渥可想而知。 筵席才过一半,谢珵矣忙着四处应酬,东西没吃两口,酒已经过了三巡。 他和旁边一位姓葛的长辈聊了两句,聊得正热闹时,葛老爷子顺手牵羊一般,话题扯到了站在自己旁边的女儿身上,不由多夸了两句。 谢珵矣往他身旁探一眼,客气道:“葛小姐好气质,葛叔有福。” 赵沁舒走了过来,笑着说:“葛叔你放过他吧,这一晚上他忙着应付这个小姐那个千金,估计没喝酒也要醉了,你看他万花丛中已经迷了眼,就算面前站了只凤凰,只怕也要错与鸟雀同论。” 这赵家女儿的脾气一向刁钻,还跟他爹一样是个笑面虎,葛老爷子碍着面子不能与小辈计较,笑笑也就过去了。 两人走开以后,赵沁舒说:“我又给你当挡箭牌了,你可得谢我。” 所谓挡箭牌也是她自己上赶着凑趣,谢珵矣善于与人事周旋,这点小插曲不费功夫,所以对她的话不大当回事,口头谢过。 赵沁舒不由生气,“谢珵矣,你狼心狗肺!” 说完自己走了。 眼前浮华若梦,谢珵矣的视线横着一扫,掠过一派熙攘的光景。 不见花月,只见花面逢迎。 …… 这年会的筵席还不到结束,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周秘书面色惊慌,迈着急匆匆的步伐往大厅门外跑去,刚好经过喻诗问那一桌。 没多久,去洗手间的麦子就跑了过来,伏在喻诗问和孟一蓝之间小声说道:“谢总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喻诗问一闪神,被滚烫的茶水烫了一下指尖,疼入了心。 “怎么回事?”孟一蓝急忙问。 “刚才谢总在洗手间门口被人偷袭了,对方藏了一把水果刀,谢总没防备,人一出来就被那人直接捅了一刀,当时我都吓懵了。” 喻诗问听得手脚发凉,问道:“然后呢?” “对方是个女人,谢总把那个人制服了以后保安就来了,他还让我别声张来着……” “我去看看。” 喻诗问急坏了,一时顾不上许多,起身就跑。 孟一蓝和麦子互相一愣,平时不见得她八卦,怎么人家受伤了她倒积极地往上凑热闹?于是两人也跟着跑了过去。 喻诗问往洗手间方向跑,麦子追上她,说谢总在休息间。 到了以后休息间,喻诗问看着紧闭的门,忽然间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太冒失了,原本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怎么明目张胆地就跑过来了? 犹豫之间,门开了。 周助理看见门外的几个人,愣了一下,“你们怎么来了?”说着看了一眼站在最后边的麦子,眼神有几分责备之意。 麦子说漏了嘴,心虚得很,她也没想到喻诗问的反应会这么大…… 喻诗问说:“谢总怎么样了?” “没大碍,一会儿救护车就过来了,你们别围着,省得引人注目。” “让她进来。” 这时谢珵矣发了话。 周助理只得让开,喻诗问走进去,看见谢珵矣坐在沙发上,脚边一只医药箱,腰的伤口暂时止住了血,左手也绕了几圈纱布。 谢珵矣看了她一眼,对周助理说:“周原,你去办你的事。” 周原出去以后,门也没带上。 谢珵矣看她吓得脸色苍白,反倒温声安慰:“我没事。” 喻诗问听他这么说,也不敢走近。 谢珵矣正想开口让她过来,门口冷不丁探入两颗好奇的脑袋,他两个字一瞬间卡在了喉咙,险些给噎得窒息。 还好喻诗问的手机响了,喻教授打来了,她看着手机来电,心知老喻这会儿找她是为了什么,正犹豫着接不接。 孟一蓝推她一下,小声提醒:“接啊,年轻的副教授。” 喻诗问看她一眼,走到门外去接。 麦子好奇问道:“什么年轻的副教授?” 孟一蓝张了嘴正要开口,忽然意识到什么,看了沙发上的人一眼,毕竟是私事,不好当着老板的面八卦,于是摇摇头不说。 没一会儿救护车来了,几个人跟着下楼,却在上车的时候,看见赵沁舒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色不比受了伤的谢珵矣好多少。 估计她一直没找到谢珵矣,打他手机不接,于是打给了周原,周原抵不住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干脆给交代了。 谢珵矣说:“周原去找酒店经理处理这件事了,你也得留在这里,刚才目睹我受伤的人不少,现在我们三个人同时离开这里,恐怕会引起事端和猜疑。” 赵沁舒闻言,只得点点头。 谢珵矣指了一下喻诗问和麦子,让她们两个陪车。 到了医院,谢珵矣被推进了急诊室。 喻诗问摸摸自己的两只手,十根手指头仍是发凉。 等谢珵矣处理完伤势,麦子跟着护士去办理住院手续,喻诗问跟着到了单间病房。医生交代了些许注意事项,提醒病人注意休息就出去了。 喻诗问站在门口不动。 谢珵矣说:“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她定了定神,走到床边仍是站着,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这……怎么会……” “冷静一点,只是皮肉伤,流了一点血。” “这种事经常发生么?” 谢珵矣听得笑道:“你以为是谍战片?” 喻诗问看着他,笑不出来。 他想了一想,说:“对了,年轻的副教授是何许人?” 喻诗问:“……” == 17. 诗话 咱们之间不就那点东西么? 刚才在酒店休息间, 他的腰和手的血染透了衬衫,他笑起来时,似乎有一丝莫名的文弱, 然而现在他气色好了许多, 又恢复了原样。 喻诗问的齿关啃着下嘴唇, 片刻之后, 忽然一本正经地询问:“我听说, 拿刀刺伤你的是个女人?” 谢珵矣嗯一声。 对上她意味不明的目光, 他笑了起来, “放心, 来再多的女人也抢不过你。” 喻诗问原本是借此调侃,没想到反被他调戏。 她干脆收了声,不开玩笑。 这时他手机有电话进来, 就在床边的台上,喻诗问帮他拿过来, 视线瞟过去,很自然地看见了“沁舒”两个字, 她把手机递给他。 仍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接过来,见她要走, 脚一抬往她腿缝穿过去勾住。 喻诗问被他这不三不四的动作气得一张脸通红, 像极了被流氓轻薄了之后的受气包小媳妇。 她瞪他一眼,“你……” 谢珵矣示意她噤声,对手机那边的人应了两声。 赵沁舒说年会结束了, 消息也封锁得及时,没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交代完事情就顺便问他在哪个医院,她要过来看看他的情况。 谢珵矣说:“时间不早就别过来了, 我没事,伤得不重。” “那怎么行?我不放心。”赵沁舒说:“我不亲眼看一看怎么知道你伤得重不重?” “我这不是还喘着气跟你说话么?” “谢珵矣!”手机那边的人陡然高声,“我担心得要命你能不能别跟我儿戏!” “……” 哎呀,被吼了。 声音大到,连喻诗问都听得一清二楚,她莫名想笑,被谢珵矣一眼警告。 谢珵矣说:“问周原,他知道。” 说完就收了线。 刚才他过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被送进什么医院。 谢珵矣扔下手机,抬眼瞧见她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还没收拾干净,说道:“看见没有,人家比你有本事,不高兴了直接就骂。” 喻诗问说:“我一个员工,骂老板算什么本事?” 他哼笑,“说的正是,你要是能把我拐到你床上去,那才叫本事。” 喻诗问闻言,当即就去拨他的腿,“放开。” 他老神在在,“急什么?他们没那么快过来,咱们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喻诗问气急了,说:“你是不是满脑子只有那种东西?” “哪种东西?”他故意反问,伸手直接把她拉到怀里来,似乎扯到腰间的伤口,他顿了一下,再低声和她调笑:“咱们之间不就那点东西么?” “玩风月游戏你找别人,为难一个员工算什么?”她挣扎两下,无法脱离。 他说:“你自己不重视,反倒怪我不正经?” 喻诗问说:“因为我不接受,所以成了你拿我寻开心的理由?” 谢珵矣抬起她的下巴,“你不接受?听见我受了伤着急忙慌跑过来干什么?看我笑话?还有,我耐着性子哄着你,你说我拿你寻开心?” 她说:“你哄我的目的是什么,你自己知道。” “我只知道,我费尽心思,而你却不知好歹。”他的低语贴着她的唇缝,缠缠绵绵的声气钻入她嘴里,舔过她的舌尖。 忽然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他还没来得及松手,她已经急忙忙地推开他站了起来,蛮不自在地整理她有些许凌乱的长发,要不是门口的人比较迟钝,她这惊慌失措的样子,指定暴露。 麦子探入一颗脑袋,小声报告:“谢总,住院手续办理好了。” 喻诗问听见这话,脸都吓白了,她差点忘了这茬,半个手续这么久,不知道这小丫头在病房门口逗留了多久,有没有听见些什么。 谢珵矣却是一贯淡定,“辛苦了,夜深了早点回去吧。” “哦……”麦子看向了喻诗问,目光带着询问。 喻诗问赶紧说:“您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谢珵矣没搭腔,却也没寻借口留她。 等走出医院大门,冬夜里酝酿许久的一阵寒意迎面袭过来,把喻诗问吹得回过神来。 麦子在她耳边唠叨了一路,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谢总会骂我呢!还好这件事没有声张出去,只有咱们几个知道,要不然……” “麦子。”喻诗问忽然出声。 “啊?”麦子停下来望着她。 “你刚才去办理住院手续,怎么这么久?” “人太多了嘛,排队排了半天……” 麦子抱着她的胳膊,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又说回了那件事,“你知道么,在酒店我看见谢总的血流了一身的时候,要不是谢总太冷静,我都要哭了……” 喻诗问听完呼吸一窒,“血流了一身么?” 麦子一顿,仔细回忆了一下,笑着说:“是夸张了点,我当时都吓懵了,脑海中的画面就是流了很多血,刚才我看谢总那个样子,好像也不是伤得很重。” 喻诗问小声说:“你吓我一跳。” 出来以后,两人分别坐车回了家。 喻诗问进了家门,看见喻若若窝在沙发上,脑袋耷拉着,一副魂不守舍乃至了无生趣的模样,魂游半天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喻若若是想起了那人往日的深情,与今夕的薄幸,两厢对比,更为心酸。 喻诗问在她身旁坐下,说:“这个周末我陪你去逛街,你想买什么……”她咬咬牙,“我来买单。” 喻若若听见这话终于有了动静,眼珠子溜了她一眼,又伏在沙发上,说:“姐,我胃口很大的,贪嗔痴三毒俱全,欲壑难填啊……” “没——”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喻还没休息,出来看见姐妹俩都在,也不避讳,直接就问大女儿,对那位姓段的年轻副教授有什么看法。 喻若若抬起头来,问:“什么副教授?谁?” 老喻也不遮遮掩掩,笑着就说是给你姐介绍的对象,接着又把那个人夸得天花乱坠,要不是不合适,简直恨不能亲自上阵跟人处对象。 喻若若苦着清丽丽的脸说:“爹啊,这种优绩股你怎么不考虑考虑我啊……” 老喻摸着脑门,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我这不是看你刚失恋么?你那么快就换个人,心情转换得过来么?” 喻若若如遭重锤,昏死在了沙发上。 喻诗问简直头疼,拎着包包回屋了。 谢珵矣在医院休养了几天,那晚突如其来的意外一点风声不漏。 这几天喻诗问一直没去医院,这天下班的时候,却接到周助理的电话,说有一份合同漏在了办公室里,让她帮忙送到医院来。 因为那晚是她和麦子把谢珵矣送到医院的,对于麦子,他是不敢再交代什么事情了,所以只能拜托她。 喻诗问拿着周助理的口信去找林秘书,林秘书不疑有他,带她去了谢珵矣的办公室。 而关于那个持刀伤了谢珵矣的女人……其实是个女孩,谢珵矣把女孩交给了警方,没他点头,警方把人一直拘留着不放。 于是女孩的家人找上了他。 那会儿他手头一堆事,因为周原抱了一堆文件给他。 找上他的人是那女孩的姐姐,一开口就是求情的经典对白,“谢先生,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 谢珵矣刚接完一通电话,他扔下手机说:“18岁,再过半年就是大学生了,再怎么也算是国家的备选人才,拿着一把刀不把人命当回事,你们魏家在培养人才还是□□?” 那女人煞白着一张脸,被红唇一衬托,白得有些妖异,“她让家里惯坏了,我爸……我爸最疼她了,如今他中风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我妹妹她……” 谢珵矣脸色淡淡,“所以你爸中风了,这件事怪我?” 那女人的眼泪淌下来,说不出话,只管摇头。 谢珵矣抽了张纸巾,走过去递给她,温声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就好好教,真出了人命,你我两家的恩怨可就不止不休了,魏小姐也不愿意的是不是?” 低沉的嗓音萦绕耳畔,魏小姐听得莫名脸红。 周助理:“……” 好巧不巧,病房的门开了。 …… 喻诗问看见门虚掩着,也就没敲,直接推开,一进去就看见谢珵矣垂眼淡笑,温声软语,女人垂首默泪,欲嗔还羞。 谢珵矣回头一望,对上一双清秀的眸子,长指一扬,白纸趁势而飞,女人的手还没抬起来,纸巾已经挂在了她脸上。 “……” 喻诗问很识相地掩门告退。 谢珵矣看了周助理一眼,示意他来应付这个女人,自己追了出去。 喻诗问就站在病房门口,原本打算等里头的是是非非处理完,自己再进去,没想到谢珵矣却追了出来,她抬起头来笑道:“谢总。” 谢珵矣一只手撑住她身后的墙,说:“你怎么来了?” 她把手上的东西推在他的胸口,“给您送合同。” 谢珵矣接住合同,顺势握住她的手。 她把手抽出来,仍是笑笑:“不打扰您了,不过您伤势未愈,千万要注意,动作太大会扯到伤口的,尤其是腰。” 喻诗问转身要走,被他揽住了腰。 “你误会了。” “没关系,谢总敢作敢当,不怕被人误会。” 谢珵矣干脆把人抱在怀里,说:“你醋劲这么大,我有点受不住。” 喻诗问一把推开,“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她也没想到他能一推就开,而且推拉之间似乎还牵扯到了他的伤口,喻诗问嘴硬心软,看他眉头皱得打结,不由就扶住他,问:“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 他看着她说:“要么干脆不来,一来就给我甩脸子,也就你做得出。” == 18. 诗话 奇奇怪怪的这是要干什么 喻诗问见他没什么大碍, 伤口的敷料也好好的,于是松开了手,说:“合同送到了, 您好好休息, 我还有事, 先走了。” “人家有男朋友的下了班去见男朋友, 你下了班去见谁?” 喻诗问说:“这是我的事。” 谢珵矣想起那位“年轻的副教授”, 既然年纪轻轻就是副教授, 那自然是学历高家世也好, 他说道:“一个书呆子, 跟你也算般配,但不适合你。” 她莫名其妙,谢珵矣却推门进去了。 喻诗问站了片刻, 索性不去理他,转身也走。 谢珵矣进了病房, 把合同扔给周原,眼神颇为凌厉地看了他一眼。 周原从方才那一幕, 以及老板这双包含意味的眼神之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接过合同, 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被这一眼杀得何其无辜。 谢珵矣看着眼前的女人,半晌不语。 魏家这两个掌上明珠, 大的修身养性,活得像一朵高洁的百合花,小的被纵得无法无天,家里出了事, 一个哭一个闹,竟没有一个担得了事。 谢珵矣说:“魏小姐,人我可以让你带走,但你记住把人看好了别再给我惹事,没了情面,别又失了体面。以后你我两家之间也许还有生意往来的机会,日子长着呢,这谁说得准?” 这位魏小姐颇意外他这么好说话,她以为好歹得费一番口舌,甚至……可能……谁知道呢?久听闻商场无君子,没有正经男人,图财又图色。 谢珵矣让周原给警方打了电话。 周原拨完一通电话,说:“魏小姐现在可以去领人了,看守所不是什么人都能待得住的地方,还请尽快。” - 谢珵矣在医院待了几天,伤口愈合情况良好,索性就提前出了院。 而喻诗问那边,喻教授为了促成女儿和段副教授的这段姻缘,亲亲热热地把人请到了家里来吃饭,没成想,这段副教授的眼光异于常人。 知书达理的姐姐他不上心,反倒对人家机灵古怪的妹妹感兴趣。 这让喻教授纳闷了好一段时间。 喻若若则没心没肺惯了,她只觉得这位段先生文质彬彬很是好看,其余之外再没其他,毕竟她刚失恋,还陷在悲凉的情绪里忘我凝噎。 不过这一来,喻诗问的压力瞬间就小了不少,原先她对这位段先生还比较客气乃至疏离,现在反倒自然多了。 甚至为了妹妹的幸福,积极给人出谋划策。 比如透露了喻若若的演出时间,段先生得到消息,赶紧跑去假装偶遇。 段先生主动提出请喻若若吃饭的时候,喻若若还傻乎乎地以为这哥们是为了她姐在讨好她,她不好意思拒绝,但是无功不受禄,于是吃饭变成了喝咖啡。 不过她不喜欢咖啡,所以点了一杯奶茶。 她边喝奶茶边说:“段先生,你人不错,我就老实告诉你吧,我姐这个人很固执的,她接不接受一个人全凭她自己喜欢,身边的人说再多好话,只要她无意,就没结果。” 段先生只是笑笑,“是么?看不出来,你姐外表斯斯文文,骨子里还挺倔强。” 喻若若连忙点头,“可不是,你与其在我这里耽误工夫,不如多花点心思在我姐身上,她这个人心软,你尽管发挥优势,没准你真能打动她。” 段先生故作深思,片刻后说道:“不如你给我多提点建议,我呢,多做些准备,成功的概率也大一些。” 喻若若左思右想,问道:“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段先生笑道:“你姐能幸福,算不算好处?” 喻若若表现出一副颇为动容的模样,说:“那好吧。” 前阵子她姐为了她能尽快走出情伤,陪她逛街给她花了好多钱,既然这样,那她就为了亲姐的幸福,发挥发挥满腹的韬略,殚精竭虑一下。 喻诗问不知道自己被人当做了亲近佳人的借口,因为年末了,组里众人憋着一股劲完成年末的最后一个项目,她忙得昏头转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操心其他事情。 不过挺奇怪的,喻若若隔三差五过来跟她打听段先生,询问她和段先生的进展。 喻诗问说:“我这么忙,哪有时间想这些?” 喻若若一听,立马劝道:“那怎么行?人家多用心啊!” 人家可是费尽心机,运筹帷幄!出谋划策! “再说吧。” “怎么能再说?那么好的人!”那么好的谋略! 最后喻诗问不胜其烦,把人赶了出去。 喻若若转头就给段先生去了个电话,“喂?段先生你加把劲呀,我都操碎心了侬晓得伐?我的一番苦心必须要有用武之地的呀!” 喻诗问由于近日休息不足,这几日上班寻着空隙就偷懒打瞌睡,午休她跑到茶水间给办公室里几位同事煮咖啡,等待的那几分钟,她又开始意识混沌。 手支着下巴,然而脑袋还是忍不住要往下栽倒。 忽然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她瞬间清醒,抬头看着面前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咖啡已经煮好,谢珵矣拎起煮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取了一把金属咖啡勺子,搅拌几下,呷了一口,然后端着杯子坐到一把椅子上。 茶水间里的这个咖啡机,比他平时用的法式压滤壶的操作要简单方便许多,但咖啡煮出来的味道,没有他那个那么充盈。 喻诗问煮的是三个人的量,她另外满上两杯,加奶加糖,再慢慢地搅拌均匀,她一边说:“谢总这么早出院,伤已经好了?” 他的左手,明明还缠着纱布带。 谢珵矣说:“差不多,两三天换一次药。” 她搁下金属勺子,说:“您慢慢坐。” 他却忽然起了身,往她后背靠近,喻诗问才感受到他的气息,背部就起了一阵颤栗,他的语气骤然低柔,说道:“下了班到我办公室来。” 喻诗问的小腹压着台沿,让自己和他保留一丝余地。 没想到他继续往前半步,实实在在地抵住了她的臀,左手从她腰间穿过,抬到她面前,补充上面未完的话:“帮我换药。” 喻诗问想也不想,抬起胳膊就往他腰间的伤口撞,但他早有预料一般,提前退开,她脸皮子薄,不经逗,瞬间又是一脸的恼火。 谢珵矣倒是开心坏了,笑着走了。 这段时间总加班,傍晚六点多,喻诗问接到了沈络的电话。 自从上次的珠宝展之后,她和沈络就没联系过,她倒也没有想起过他。 沈络在电话里解释,说这一个月他去国外出了趟差,所以一直没联系她,他出差回来一个星期了,忙完了手头上的事,趁着有空想约她出来吃饭。 可惜喻诗问正在加班,根本抽不出时间,所以给拒绝了。 谢珵矣下午出去一趟之后就没回公司,晚上有个饭局,他应酬到晚上接近10点钟,桌上的酒大多让周助理和秘书挡下,他也不是滴酒未沾。 不多不少,正好微醺。 坐在车里,他拨了一通电话,得知喻诗问还在加班,于是让司机把车开到公司。他上了楼以后,果然看见办公区域有几个工位都亮着台灯。 其中一盏是喻诗问的,不过她没在自己工位上。 回自己的办公室时,倒是让他碰见了她从仓库方向过来。 喻诗问拿着文件挡住半张脸,打了个呵欠,冷不丁却看见谢珵矣忽然出现在公司,还以为自己看错,他不是一早下班了么? 走近以后,喻诗问闻到他身上烟酒混合的气味,不由皱起了眉,“您伤口还没好就喝酒?” 谢珵矣解开西装的纽扣,没接茬,只说:“送一杯茶过来。” 喻诗问看他走远,只得绕去茶水间给他泡茶,然后端去他的办公室。 秘书室里所有人早下了班,一屋子黑梭梭,她也不知道灯在哪开,只能凭借微弱的光线摸索这前进,期间她踢到了一把实木的凳子,险些打翻手里的茶杯。 好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一道白光淌了出来,她这才摸到方向。 到了办公室门口,她敲了两下门,里头的人应了一声,她推门而入,看见他站在大班桌旁不知道找什么东西,翻了半天,转身时差点撞上她。 他接过杯子就喝。 喻诗问的提醒慢了一步,他被烫了一下,皱起眉看她。 她也是无辜,没做过给领导泡茶这样的事,以前给他煮过几回咖啡,他也没这么心急,喝之前都很注意,谁知道能让一杯茶给烫着嘴? 谢珵矣把杯子还给她,说:“吹凉了再给我。” 说完走到文件柜前,继续找他要的东西。 谢珵矣找到了一份合同,翻了几页,浏览了其中几项条款,抬头就看见她拿着一张A4纸给那杯茶扇风,他过去端起来再喝,这回的温度就挺合适了。 喻诗问赶紧说:“那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他扔下合同,问道:“你加班到几点?” 她看着腕表,说:“现在10点多了,我该下班了。” 他一口气把茶都灌下去,指着文件柜的方向,说:“最底下的抽屉里有个药箱,你拿过来帮我换药。”说完自己去了沙发那坐下。 喻诗问的手指抵着桌面,犹豫了片刻,依言去取了药箱,转过身就看见他已经脱下西装。 谢珵矣伸腿勾了把小凳子到身前,对着她笑:“到我这儿来。” 喻诗问拎着药箱,怪不自在的,换药而已,非得这么奇奇怪怪的干什么……她依他的意思,坐在他身前的小凳子上,几乎被他罩在了身下的方寸之间。 她把他左手的绷带拆了,露出仍然赤红的创面,几乎横跨整只手掌,赫然一见这样的情形,对她的冲击力不小,伤口周围的皮肤被药水染透。 上药之前,她拿着棉签小心做了清理消毒,全神贯注。 谢珵矣的注意力全在她脸上,目光一如笔触,描绘她一寸寸肌理,从眉梢到唇角,从她泛红的耳垂再落到她一截白皙的颈子上。 这期间,喻诗问换好了他手上的药,迟疑道:“你的腰……” 他俯下了身,薄唇轻点她唇角,稍挪片寸就吻住了她。 不过片刻,谢珵矣忽然把人抱起来,放到那张大班桌上,将她两条腿环在腰上,欺身过去时,喻诗问被迫往后仰,几乎要倒在桌面上,两只腿下意识勾住他腰身。 她别开脑袋,说:“其实如果是为了那种事,不一定要我……” 谢珵矣就着半俯的姿势吻住她。 以他这等身份这等条件,为了所谓的“那种事”,费尽心思去取悦一个女人? 不至于。 唇与舌的碰撞几乎是一触即发,唇齿并用之下,他的齿关刮过她的舌尖,她本能的后逃,他又欺上去,换作了入侵的方式,舌尖深入她嘴里胡搅蛮缠。 与之前的那次对比,这次的亲吻更为激烈,且更富有占有性质。 也许是两人身体贴合的姿势刺激了他,纠缠与深吻之中,连呼吸都自然而然地带上了纵情的意味。 == 19. 诗话 羞得没边。 在不知节制的纠缠与深吻之中, 连呼吸都自然而然地带上些许纵情的意味。 然而腰侧的伤口发出了警告,隐隐的不适感一瞬间将他的理智拽回。谢珵矣稍作一顿,指尖仍在游走, 直至半晌过去……他下巴磕在她肩上, 缓缓吐出一口气。 “伤还没好, ”他静了一会, 抬起头说:“你再等等。” 喻诗问还没回过神, 眼角眉梢染上一点点迷昧, 谢珵矣端详着怀里的人, 一芳秀骨, 几许媚意。他一双似碧潭一般凝邃的眸子沉了又沉。 喻诗问的理智渐渐回笼,回想他刚才那句话,不由得反驳:“我没有。” 没有等, 没有那个意思。 谢珵矣摸上盘在腰间的腿,“没有你夹那么紧干什么?” 紧接着她双腿一松, 滑了下来。 由于双腿下坠,两人的下身反倒贴得更紧, 她吓得再次勾上去,引得他轻声发笑, 喻诗问想了一想, 索性推开他准备起来。 谢珵矣帮了她一把,将她抱起来。 她衣衫半解,他却是衣冠楚楚。喻诗问一落地就急忙背过身整理衣服, 才拽好了裙子系好了纽扣,发现她的长筒丝袜也被他褪到膝盖的位置,忽然想起方才的情形,简直羞得没边。 她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衣服, 再把头发拨弄了几下,昂首挺胸抬步就走。 他倚着桌沿,说:“我送你回去?” 她头也不回,“不用!” 喻诗问坐车回到家楼下,一片昏暗之中看见树下两道人影,心想这颗树不知道目睹了多少风花雪月,又听去了多少山盟海誓。 她上了楼没多久,喻若若后脚也回来了,喻诗问看她一身居家服,这才知道原来树下那两个人当中,有一个是她。 仔细一想,另外一个的身形颇像那位年轻副教授,段景川。 周六这天,喻若若硬拉着喻诗问出门逛街。 喻诗问这阵子因为活动方案的事情,基本没有好好睡过一天的觉,好不容易盼到个休息日,也不能属于自己,出了门以后就有些萎靡。 她没想到的是,喻若若还约了段景川。 三个人坐在一处吃饭,气氛实在有些诡异,喻诗问以为自己当了电灯泡,兀自斟酌着,该寻个什么借口离开。 喻若若是给这两人创造独处的机会,自个儿也偷偷摸摸地琢磨着理由。 不过眼下无论什么理由,都似乎有些蹩脚,人是她找出来的,如今忽然说自己要先行离开,动机太过明显,会惹得她姐不高兴。 后面她实在想不出得当的理由,只得借着上洗手间的空隙,一去不复返。 亏得喻诗问还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一个都不接。 段景川笑得无奈,说:“算了,估计已经跑了。” “为什么要跑?”喻诗问不解。 “她以为我喜欢你,费尽心机给咱俩创造机会呢。” 喻诗问默了片刻,说:“你们不是……” 段景川摇摇头,最后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喻诗问笑了一笑,“送我回去就算了,若若这个人看起来好像挺机灵,不过有的时候一根筋,有些话不说清楚,她就不会往明确的方向去想。” 段景川看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思道:“我就怕太过唐突会吓到她,所以打算和她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一阵,让她慢慢的……” “单纯的朋友身份没问题,可是她一开始就对你的情感抱有理解上的错位,你想让她……”喻诗问想了一想,说:“尝试突破禁忌的滋味?让她喜欢上有可能成为自己姐夫的男人?” “……” “这对她来说,不是更加唐突么?” 段景川听完以后,垂眼笑了许久,说:“好吧,我会尽快跟她坦白。” 喻诗问轻声说:“若若才失恋不久,希望这段时间,段先生对她多一些包容,给她一点时间整理自己的情绪,她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最后,段景川还是开车送她回去。 只是说巧也巧,说怪也怪,车停在小区门口,她才下车就碰见了谢珵矣。 自从那晚之后,喻诗问好几天没有在公司里和他碰过面。 谢珵矣似乎有什么急事,从里面匆匆忙忙地出来,大概是因为工作,他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他只是看了她一眼,脚步稍顿便无暇顾及,直接上了车。 不过那一眼,他的视线倒是穿过副驾,看见了主驾上的段景川。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走,喻诗问在原地驻足片刻,这才拎着包包转身进去。 一回到家她就看见喻若若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翻杂志。 喻若若往门口方向懒洋洋地瞟了一眼,猛地一愣,“姐,你这么早回来?” 喻诗问应了一声,扎起了头发,去了卫生间洗手。 她洗完手出来以后倒了杯茶,发现喻若若满脸的纠结,问道:“你又怎么了?” 喻若若扔下杂志,“姐,你怎么油盐不进呢?能不能好好跟段景川约一次会?人家哪点不好?高大帅气温柔,仪表堂堂文质彬彬,要换作是我……” 喻诗问端着茶杯,看着她。 喻若若一顿,嘴皮子拐了个弯继续道:“我早当他是姐夫了。” 最近的气温不大稳定,前一阵因为冷空气来袭,冷过一阵,接着又回温,可能是因为冷热交替的缘故,时不时下一场小雨。 天气预报说,下个星期又有一波冷空气来袭。 南方的冬天,也就冷那么几阵子。 不过这冷空气来得不是时候,正好赶上了一组策划的今年最后一场活动的当天,依照客户老板的要求,上半场在室外。 客户打算趁着元旦的热度,在海边举办了个文化节。 喻诗问和客户再三沟通,说明活动当天会有冷空气,也许还会有一场雨。 客户却抱有侥幸心理,一定要把活动安排在海边,至于突发状况,那是你们这些负责活动项目的人应该解决的问题。 应急方案是有的。 喻诗问那边和海边民宿老板沟通好了,备用场地就安排在酒店的宴会大厅,场地布置以及各种机器等设备都提前安排好。 这天的气温直降好几度,下午4点钟开始,海边又刮起了风。 因为是元旦假期,来海边的游客不少,有些是凭着活动前几天收到的宣传票来的,有些是提前听到消息,过来凑热闹的。 总之活动的宣传做得不错。 趁着活动的空隙,顺便给甲方公司的品牌投放广告。 喻诗问戴着工作证,拿着对讲机,在活动现场的边缘走走停停,一边注意着时间,一边仔细观望天气,最好能赶在下雨之前进场。 周围太过吵闹,她的心思又分别在几个地方,所以手机响了半天她才注意到。 一接起来就听见那边的语调低沉,“怎么这么久?” 喻诗问说:“忙,谢总来电话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么?” 谢珵矣听她这不冷不热的语调,反倒是一笑,“听说你们这次的活动在海边?” 大抵是出于心虚,因为孟一蓝就在不远处,喻诗问下意识走远些,往海滩的方向,一边应道:“是在海边,怎么了?” “今晚有一场大雨。”他说。 “我查过天气预报了,今晚7点左右会下雨,现在才下午5点钟,还有时间。”她的高跟鞋在沙滩上不好走路,索性脱下来,赤着双脚踩在沙海里。 “海边温度比较底,记得多穿点衣服。” “……” 她忽然一声轻呼,脚底板好像踩到了什么尖锐的事物,她蹲下来翻弄几下,发现是半块贝壳,从中间生生截断,露出薄厉厉的边缘。 “怎么了?” “没什么。” 她拿着半块贝壳起身,打算一会儿扔到垃圾桶里。 那边问:“没什么你叫什么?” 喻诗问对他是有些许了解的,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又兴起什么邪乎乎的心思,她问道:“谢总还有事么?” 谢珵矣原本是忙里抽闲,想起今晚会有大雨,她又在海边,所以给她打个电话提醒两句,不过经刚才那么一出,他笑起来,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知会你一声,我腰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喻诗问一听,倏然想起那晚的情形,忍了小半会儿才冷静下来,说:“谢总的健康事关公司股价,您的伤好了那是全体员工的喜事。” 他侃侃地应道:“嗯,不如你作为员工代表,出来与我同乐。” 喻诗问没理这茬,直接就说:“我还要忙,您自便吧。” 说完挂了他的电话。 换作以前她是不敢这么放肆的,但不放肆就是被他得寸进尺地调侃,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兔子急了要咬人,倒不如来个先发制人。 5点半了,天色稍暗,但远近仍是晴朗一片。 游客穿梭于各个摊位,像极了闹盈盈的一条街面,各处点上了灯,头顶悬着几排彩色灯笼,人声如海,灯影辉煌,过节的气氛一下子就有了。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喻诗问盘算着,再过一会儿可以安排游客提前进入会场,这里也要在下雨之前清理现场。 才这么一打算,忽然海面上刮起一阵疾风。 似乎是大雨欲来的警示。 == 20. 诗话 胡作非为。 晚来风劲, 这场雨比预计的提前了一个小时,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原本控场的工作人员就是准备差不多这个时间让游客慢慢进入会场,预留出一个小时的时间, 让工作人员收拾现场, 然而现在只能匆匆忙忙通知并引导大家, 尽快进入会场避雨。 傍晚6点钟, 疾风骤雨之下, 天地间一片冥晦, 濛杳杳的海面开始云涌, 海浪一席猛过一席, 翻覆奔腾。 大部分游客已经进入会场,喻诗问套上一次性雨衣,跑出来跟大家一起收拾现场, 风和雨从四面八方落下来,凌沥沥地泼了她满头满脚。 如此忙活了将近半个小时, 她几乎全身湿透。 最后被一只手拽着不知道往哪儿走了。 喻诗问冷得浑身直颤,到了一家民宿的大厅, 她脱下塑料雨衣,头发已经湿了大半, 冷雨之下脸色更为苍白, 只有一张朱唇因为口红半晕未晕,而似淡淡的两抹绯霞。 她看着眼前的人,神情微微愣着, 问道:“您怎么来了?” 谢珵矣也是浑身湿透,他捋了两下淌着水的短发,反问道:“你房间在哪?” 喻诗问反应过来,赶紧把人带去自己的客房, 进了屋子,她问:“是不是要打个电话让人送一套衣服过来?” 谢珵矣脱下西装,扯下了领带,一并扔在卫生间的盥洗台上,一边解纽扣一边说:“雨这么大,负责收拾现场的工作人员都知道躲着雨走,就你积极。” 也不是她一个人积极…… 现场好多人冒着雨呢。 谢珵矣没听见她应话,瞟过去一眼,说:“看看柜子里有没有浴袍。” 喻诗问推开衣柜,取了一件浴袍出来,转身发现他已经脱下衬衫,她脸一偏,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把浴袍朝着卫生间里一递。 他没接。 没一会儿,喻诗问听见啪嗒一声响,是皮带搭扣磕在了大理石面上的声音。 谢珵矣这才接过浴袍披上。 喻诗问手上一轻,赶紧往里头走,一边脱下高跟鞋和外套。 她里面的衬衣只有前襟落了点雨水,其余都很干净。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孟一蓝的电话,大概是在现场里找不到她,所以打了电话过来。喻诗问侧着身靠着桌子接听。 孟一蓝果然问她在哪。 她说:“我回房间换衣服,一会儿就过去。” “就你刚才风里来雨里去那样子,不得淋成个落汤鸡?不用着急,这边人手够了,昨天我不是给了你几袋即冲的姜茶么?你先喝了休息一下,预防感冒。” “嗯……我知道了,我尽快过去。” 喻诗问挂了电话,趁着谢珵矣还没出来,她弯着腰脱下长筒丝袜,才到一半,忽然背后一声打火机翻盖的轻响,她定格一瞬,默然继续,手勾住丝袜边缘,顺着【想象】而下。 谢珵矣狠抽了一口,把烟溺在了烟灰缸里,朝她走去。 喻诗问感受到他的意图,面向他说:“不行,我……” 谢珵矣哪里能听她的,直接把人揽上了身,她的两条腿自然落到了他【自行想象的位置】,谢珵矣坐在床边,握住她的腰往身上【想象】…… 她原本素白的脸,瞬间红得能掐出血来。 谢珵矣一声轻促的笑,很是挑拨心弦。他从她耳根吻起,慢慢划过她脸颊,薄唇触抚一厘一寸的细腻感,吻住她下巴。 一股冷调的气息逼近,带着一丝丝烟草味,喻诗问莫名一个轻颤。 她的唇生来巧妙,唇弧的起伏像杳渺柔和的远山,唇缝微张时,似在向他索吻。 谢珵矣毫不客气吻上去,舌尖捣入,拨弄她的口腔。 与往常不同,这回他倒是温柔许多,然而这亲吻太过细致绵长,喻诗问喘不过气,身子连连后仰,他倾身上前,掌心握住她的腰,一再将她压向自己。 她转开了脸,大口喘着气。 原本清新的眉眼,被他撩拨得嫣媚而秀丽。 随之一个翻身,喻诗问倒在了床上,他欺了上来。 他事前一番耐心的预热,喻诗问没有感受太多传闻中极致的疼痛,反而一阵不适感过去,随之而来的是过电一般的舒软,意识渐渐模糊,浑身软如一滩弱水。 此时屋外正是风雨满城,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从会场传来的缠绵的乐声,隔着远远的距离,嚷嚷嗡嗡,像套了一层软厚的丝绒。 火候正好。谢珵矣耐着性子,缓而利落地攻入窄巷。 就像远处一道雷的隐隐奔袭,迅速逼近眼前,连番的拨云撩雨,一浪并着一浪,一重叠着一重,席卷着身心,惊心动魄。 她一口气还未喘匀,就被一股股强有劲的力道冲撞得浮浮沉沉。 恍恍惚惚之际,喻诗问听见手机在响,陌生的手机铃声,不是她的。 谢珵矣置之不理。 喻诗问骨细轻匀,身段漂亮软韧,一声声轻盈软绵的吟哦已经是克制,却更为撩人。 他由浅及深,乃至大开大合……【省略1万字】 …… 喻诗问昏昏沉沉,渐渐有些承受不住,她求了半天,他置若罔闻。 她摸索着攀住了床沿,想借个力逃离他的钳制,却被他轻易握住脚踝拽了回来,她又求饶:“不行……你让我休息……” 谢珵矣索性将她一把抱住,好似嵌在了怀里。 连番的侵占与索取,就如他先前所说,胡作非为起来,像是要把她的骨架拆了。 喻诗问睡了长长的一觉,将醒之际,似乎听见他在说话,她一个激灵醒过来,左右一望,发现他在卫生间听电话。 她拽着棉被坐起来,在床上翻了半天没看见自己的衣服,一抬眼却看到他从卫生间出来,衣服已经换过干净的一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给他送过来的。 喻诗问蛮不自在避开他的目光,扭头发现她找了半天的衣服被叠放在床头柜上。 谢珵矣看了眼腕表,说:“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喻诗问嗯一声,拉着棉被翻身躺下,背对着他。 他默了片刻,走过来俯身想亲她。 喻诗问却把脸埋入被子里,他一顿,亲了亲她的头发。 现在不过凌晨4点钟。 谢珵矣离开后,喻诗问昏昏沉沉又睡了一觉。 天亮了以后,她被孟一蓝的电话催起来,孟一蓝叫她去吃早餐,喻诗问在床上呆坐半天,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才换衣服出门。 “你没事吧?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孟一蓝把一碗瘦肉粥推给了她,又看了她一会儿,问道:“是不是昨晚受了凉?” “我没事。”喻诗问捏着瓷勺,身体某处仍能感觉到隐隐的不适,她的牙齿紧紧磕着勺子,想抵住心里的丝丝异样。 麦子过来时,也是一脸睡眼惺忪,她坐下后说:“昨天我好像看见谢总了,可是转眼又不见了,雨那么大,不知道有没有认错,” 孟一蓝取笑道:“你别是对谢总恐惧成疾,看到个相似的背影就错认成了他。” 说到这个,麦子又蔫了,“谢总挺随和的,我怎么这么怕他……” 孟一蓝说:“淡定一点,咱们公司里里外外,有谁是完完全全不怕他的?平时只要不犯错,工作做到位,谢总又不会吃人。” 麦子忽然笑道:“不过总好过诗问,她看见谢总,大气不出一声不吭,你怎么也那么怕他?” 喻诗问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低下头继续喝粥,人家但她是默认。 时间差不多,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喻诗问直接坐车回家。 元旦过去不久,就快到春节,再过半个月公司也准备放年假。 到了这会儿,喻诗问反倒清闲下来,几乎每天准点下班,作息时间恢复了规律。 每天晚上她回到家,先去看兔子,这兔子没有平时那么活跃,可能是冬天了有点犯懒,盘踞在自己的窝里不愿意动换,只有在喂食的时候才会蹦跶两下。 养兔子果然省心,也不需要经常洗澡。 这天下班,孟一蓝约她吃饭。 喻诗问左右没什么事,最近她闲下来,没听下了班,回到家不过是吃完饭看看兔子,洗完澡看看书,到点了就上床睡觉。 两人等电梯上来,门一开,里面有个人。 孟一蓝率先反应过来,笑着说:“谢总这么晚了还来公司?” 谢珵矣扫过两人,走了出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解释了一句:“年末了,总部那边事情比较多,每天得过去开会,有时候没顾得上这边,所以只能挑空闲时间过来看看。” 孟一蓝可没想到老板会和自己报告行程,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笑道:“谢总辛苦了,哪像我们,现在下了班就能去吃饭。” 谢珵矣说:“那不耽误你们了。” 人走远了以后,两人进了电梯,孟一蓝说:“麦子还真没说错,你见了谢总的确是一声不吭,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喻诗问装傻:“有么?老总这么忙,我看他也是无心跟咱们闲话。” 吃饭的时候,喻诗问的手机就放在手边,忽然来了电话,她看了一眼,赶紧抓过来收起,幸好孟一蓝没注意。 喻诗问寻了个借口,拿着手机到门口接电话。 == 21. 荒唐 不像话。 喻诗问拿起手机, 寻了个借口,去门口听电话。 她快走了两步,一边接起。 谢珵矣问道:“在哪吃饭?” 喻诗问稍作迟疑, 反问道:“谢总来电话有事么?” 那边却是片刻的沉默。 谢珵矣听她口吻淡淡, 以为是自己近日忙工作没顾得上她, 所以她使小性子, 他似哄似笑:“就是没什么事了才有空找你, 怎么?不愿意我找你?” 饭店门口人来人往, 喻诗问往边上走了几步, 说:“谢总如果有什么工作任务要交代, 当然可以随时来电话,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挂电话了。” 谢珵矣默了一瞬, 不和她磨叽,直接说:“好了, 见了面再说,你在哪?” “这么晚了见面干什么?”喻诗问说着望了一眼门口方向, 抿了一下唇,又道:“是不是一次不够, 还要第二次?” “……” 眼下彼此双双安静下来, 两厢无话。 喻诗问等了片刻,径自挂了线。 她呆立在原地,恍惚了一阵, 这才转身返回饭店。 喻诗问胃口大减,一顿饭吃得断断续续,寥寥几口就搁下了筷子。 孟一蓝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问道:“怎么了?” “没, ”喻诗问笑一笑,“这两天不太舒服,胃口不好。” “难怪,”孟一蓝的话滔滔不绝:“我看你这阵子不太活跃的样子,还以为是天气冷了你犯懒,不过最近这气温也真是,一会儿升一会儿降,最近挺多人感冒了,连麦子那牛一样的体质,今天都打喷嚏了。” 喻诗问懒懒应着。 孟一蓝看她蔫蔫的,尤其是接了个电话以后更是没精打采,说:“好吧好吧,那吃完饭尽早回去吧,我原本还想跟你四处逛一逛。” 两人结了账出来,步行去了公交站。 一路两人都有些安静。 喻诗问径自想了一会儿自己的事情,回过神才察觉气氛有异,这才问道:“怎么了?” 孟一蓝挽着她的手臂,先叹了一口气,“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原本想找你逛逛街排解一下,不过你不舒服就算了,等过两天你好一些再说。” 喻诗问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哪是身体不舒服,她是想得太多,心里不舒服。 年末了,街头巷尾各处充盈着迎接春节的喜气。 人却不一定都欢喜。 各有一本难念的经。 睡觉时,喻诗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想她在这里想东想西,在意个没完,人家却不当做一回事,不过一时兴起寻开心罢了。 就她脑子一头热,心里明知道的事情,非得上赶着凑趣。 不过既然发生了也就罢了。 何苦再来招惹她? 他谢珵矣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品貌,就这么缺人? …… 喻诗问辗转了半夜,起来喝水,冷不丁被坐在沙发上的喻若若吓了一跳,她抱着一袋瓜子,愁眉苦脸地嗑得聚精会神,也没注意到有人过来。 时不时叹一口气。 怎么了这是? 到了年末怎么人人都唉声叹气,人人都有过不去的坎? 喻诗问还是去了厨房,喻若若这才发现有人来了,一开始她以为是梁园春,吓得脖子一缩,生怕被骂,瞧清楚以后又大胆盘起了双腿,继续嗑瓜子。 她扫干净腿上的瓜子壳,问道:“姐,大晚上的你干嘛呢?” 喻诗问拿着杯子过来坐下,“你才是干什么?最近奇奇怪怪的,又发生什么事了?” 喻若若蛮不自在,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 喻诗问喝下半杯温开水,暖了胃,舒服了许多,她搁下杯子站起来,回房间之前问了句:“是不是因为段景川?你们有进展了?” 喻若若一粒瓜子咬在齿间,不敢用力,看了她一眼。 喻诗问转身回屋,说:“早点睡吧。” 这是好事。 彼此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喜欢了就喜欢了。 还有什么可嗑瓜子的? 谢珵矣仍是忙得见首不见尾。 那晚两人一通电话之后,又过去好几天,谁也没主动联系谁。 这阵子发生了许多事,可是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日子一如既往,这就是喻诗问的生活本来的样貌,平淡,平顺,如常。 这天下班时间晚了些,孟一蓝找喻诗问去逛街。 上次因为心情不好,她借口推脱了,这回她不好意思再拒绝,赶紧收拾了东西就一起乘电梯下楼,等到了一楼,孟一蓝的手机响了。 她看着来电,脸色不大好的样子,犹豫着接还是不接。 不过也只犹豫片刻,她跟喻诗问说了一声,走到一旁接电话,口气却不大温和。 喻诗问站在一旁等,一转头忽然看见老许步子匆匆,从门口进入大堂,手里还拎着个公事包,他在看见喻诗问时忽然松一口气。 老许过来以后,气喘吁吁地说:“诗问,我桌子上有一份报表,就放在桌面上,你帮我送到谢总那儿,林秘书催了总监一个星期了,他下班前交给我,让我帮忙递上去,但我给忘了,现在我女儿在图书馆等着我呢,麻烦你,帮忙跑一趟。” 说完把东西一塞,转身就要跑了。 喻诗问赶紧问:“谢总在哪?” 老许边跑边回头,“他就在公司。” 老许走了没多久,孟一蓝那边又出现状况,要不是顾着是公众场合,险些就要吵起来。 她打完电话,脸色更是不快,过来说:“走吧。” 喻诗问说:“我得上去一趟,帮老许那一份报表给谢总。” 孟一蓝略作思忖,说道:“那正好,我男朋友过来了,就在外边,我出去跟他说点事,等你下来了咱们再一起走。” 喻诗问不放心,交代了句:“有事给我打电话,千万别吵起来。” 最近公司的人几乎准时下班,这个点,办公室里仅有寥寥数人在加班。 喻诗问在老许桌上找到那份报表,心想这样的文件由老许交上去都算越级,何况是她? 她拿着东西去敲了谢珵矣办公室的门,半天没人应,怀疑人是不是早走了,秘书室也没个人影。她看着手里的东西,准备给老许打电话,没想到身后却有人来了。 那人说:“找我?” 喻诗问顿了一下,扭头看过去,谢珵矣端着一杯咖啡,想来是刚才去了茶水间。她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总监有事,让我把报表送过来。” 他却不接,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边走一边回了句:“让你送?有问题找谁?我敢骂你么?”说着不由得轻笑。 喻诗问心说冠冕堂皇,你有什么不敢? 他搁下了咖啡,回头说:“自己不进来,等着我抱你?”说完还真往门口走了两步,喻诗问赶紧抬脚进去,他说:“门关上。” 她扶着门,只掩上一大半,留了道缝,然后把东西递过去。 谢珵矣接过来以后,直接翻开,在她开口之前,他垂着眼说道:“到沙发那等着,真让我看出什么问题,我也只能找你的麻烦。” 喻诗问心想不能够,报表又不是她做的,有问题不是她的责任,怕什么?于是依言坐到了沙发,就在这时,谢珵矣轻轻一抬脚,把门彻底关上。 那一声响,直接敲打在了她心上。 半天过去,也不知道他看出什么端倪来没有。喻诗问坐得端端正正,兀自想着事,脚一动,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她弯腰一看,是一只钢笔的笔盖,塞到了茶几底下去了。 喻诗问探身去捡,摸了半天才摸到,起身时没注意,额头蹭到了茶几的边缘,虽然边边角角不尖锐不伤人,但她细皮嫩肉这么猛地一刮蹭,还是泛了红。 谢珵矣看她一眼,把文件搁到一旁,起身过去,在她身旁落座,手刚往她下巴伸过去,她连忙避开,往边上挪开了。 他靠向了椅背,说:“就那一次,把你委屈成了这样?” “那你还想要几次?”她语气太冲,简直把他当成了淫棍。 他反倒是笑,开口却有几分冷淡和不近人情,“那要看你能给几次。” 喻诗问瞬间被气得无语,扭过头逼自己冷静下来,待安静了一阵子,她起身说道:“谢总要是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谢珵矣随之也起身,在她开门的时候伸手把门一压,上锁,将她翻过来,搂到怀里就要吻,喻诗问咬住了牙关,他也不强攻,转而亲了一下她的鼻尖。 再往上时,发现她额角有一块泛红,不由还是心软。 他的手摸了上去,说:“跟我生什么气?那晚我又没逼你。” 她低着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费了那么大的劲,事后你还对我发脾气,”他摸到她的下巴,抬起来看了她一会儿,“我什么时候这样伺候过谁?也就是你。” 喻诗问推开他说:“同事在楼下等我,我先走了。” 她一再的不冷不热,谢珵矣也没了哄人的心思,松开了手,问:“你到底要怎样?” “我不要怎样,我只是……”她停下来。 “只是什么?” 只是有点后悔。 不该和自己的老板开始得不清不楚,发生关系也就算了,事后仍旧不明不白纠缠不清,太过荒唐,根本不像话。 这不是她所受的教育里,该有的样子。 她开了门,走之前说:“我会找个时间辞职。” 谢珵矣没拦她,一脸冷郁。 喻诗问走到电梯,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鼻尖微红。 她摸了一下,仿佛他亲吻的触感还在。 = = 22. 荒唐 欺负人。 喻诗问下了楼, 出来以后看见前面小花坛旁边的孟一蓝和男友似乎有了肢体纠缠,像是在闹别扭。她站在大门边上,不晓得该不该不过去。 孟一蓝发现她下来了, 冷着脸对男人说了句什么, 然后撇下他跑了过来, 拉起喻诗问的手就走。 喻诗问回头看了男人一样, 他站在原地, 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孟一蓝的背影。 男人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年轻, 高个子白皮肤, 一套深色的运动装, 远远这么打量着,似乎外形方面不错。 姐弟恋啊…… 喻诗问被拉着走了好长一段路,直至看不见公司大楼, 孟一蓝忽然泄气一般慢下脚步,手也松开, 接下来是久久的沉默。 孟一蓝比喻诗问年长两岁,大学毕业就出来工作, 见多了乌七八糟的事情,很多时候表现得很成熟, 在喻诗问面前心防会降低, 比较小女人,甚至随意玩笑。 原因是,喻诗问不爱闲是闲非, 八卦一听一过,待人一片真心,落落大方,偶尔还会犯傻,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装傻,但道德方面十分过关。 这样的人在社会上不少,但在孟一蓝有限的职场生涯当中,相当于珍稀品种。 喻诗问先出了声:“没事吧?” 孟一蓝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 喻诗问笑了笑,“你还有心情吃饭么?” 孟一蓝深吸一口气,说:“怎么没有?” 于是,孟一蓝选择喝酒吃火锅。 喝酒为主,辅以火锅。 孟一蓝的酒量很好,但抵不住她把酒当做水来喝,不久便有了几分醉意。 于是酒入愁肠,愁上加愁。 喻诗问不敢多喝,两个人都醉了那还得了?况且她醉了以后尽干些出人意料不可言说的事情,而且全招呼在了谢珵矣的身上。 “都说羡慕姐弟恋,其实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孟一蓝仍有三分清醒,“我都30了,家里催婚好几年,去年干脆催娃了,但他才26……风华正茂的年纪……” “好了,你吃点东西。”喻诗问往她的碗里夹菜。 孟一蓝夹起一根菜,又说:“恋爱归恋爱,开心的时候尽管开心,人活一世,也不怕放肆一回,但时候一到就不得不考虑现实问题。” 喻诗问喝着茶,有点走神。 说到这里,孟一蓝忽然又笑,“跟一个小朋友怎么过日子啊?别说他愿不愿意了,我还不答应呢!找个小屁孩回家当养儿子么?!” 她陡然高声,四座都有人,纷纷往这里探头望来。 喻诗问赶紧劝道:“别喝了,我送你回去吧。” 孟一蓝倒也不是醉成了一摊泥,刚才情绪激动了些,冷静下来就开始默默惆怅了。喻诗问去结了账,把人扶起来往外走。 在路边拦车的时候,倒是意外碰见了段景川。 段景川开着车经过时,瞧见了路边的喻诗问,手忙脚乱地扶着个醉酒了的女人,他索性把车开了过去,降下车窗问道:“需要帮忙么?” 喻诗问求之不得,赶紧把孟一蓝扶上了后车座。 到了地方,孟一蓝歇了一阵清醒了不少,自己下车回自己公寓了。 段景川又开车把喻诗问送回家。 路上的时候,喻诗问想起喻若若近日的反常,估计和段景川有关,于是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若若最近开心了不少。” 段景川似乎有些意外,“她……开心么?我还以为……” 她说:“至少不像之前那么情绪低落。” 大半夜还能起来嗑瓜子,换了谁有这闲情逸致? 显然是心猿意马,无处寄托,只能深夜里嗑瓜子消遣缭乱的情怀。 段景川看了副驾的人一眼,说:“喻小姐这么放心我?” 喻诗问笑说:“喻教授对段先生的评价很高,我爸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再说段先生和喻教授在一个学校任职,真要有事,我们揍人也方便一些。” 段景川听得眉心一跳,顿时哑然失笑。 喻诗问在小区门口下车,关上车门时她才注意到,停在附近的一辆车有些眼熟,几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谢珵矣的车。 她甚至感觉出来了,他就在车里面,正望着这边。 喻诗问猜得不错,谢珵矣就在车的后座,他同时也认出送她回来的那辆车,之前他匆匆一瞥,也是送她回来。 谢珵矣对司机说:“走吧。” 两辆车各走一头,奔入莽莽万丈夜色。 喻诗问驻足了片刻,忽然手机一响,她手忙脚乱倒把手机给摔了,她赶紧蹲下拿捡起来,发现是孟一蓝打来的电话,问她到家了没有。 听话音,似乎已经清醒了。 接下来两日,喻诗问整天酝酿着该怎么跟老许说辞职的事。 按照合同规定,她辞职了,还得再任职一个月,给公司招新人预留出空间,也就是说,过完年开工,她还得过来上班。 喻诗问利用午休一点时间,打完离职申请书,下班前给老许送了过去。 老许很是诧异,看完她的申请书,把人拉到会议室聊了许久,发现她去意已决,象征性地挽留两句,最后对她说申请书还得交给总监审批,让她这两天照常来上班,等审批结果出来。 喻诗问等了几天,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她去找老许问情况,老许也觉得奇怪,转去问部门总监,过了一会儿,老许回来告诉她,她的离职申请书在谢总那。 领导不放人,这找谁说理去? 喻诗问又等了两天,眼见着就要放假,这点事总不能拖到来年? 这天下班,她亲自去敲谢珵矣办公室的门。 她来得不巧,谢珵矣正准备下班,或者要出去应酬,他听着电话开门,手臂上挂着西装,看见她时只是略微一顿,随即出来关上了门。 秘书室还有一堆人在加班,喻诗问顾不得众人的目光,反正都要离职了,走了以后爱谁谁,索性厚起脸皮跟在他身后。 不出所料,办公位上的几个秘书助理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喻诗问的脸皮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厚实,不过是几道好奇的目光,就让她耳根微微地发热。 一旁的周助理看见这样的情形,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进了电梯,谢珵矣的电话还没结束。 喻诗问看着液晶屏的数字慢慢往下降,直降到负一层,谢珵矣率先走了出去,她却犹豫了。 赶巧谢珵矣的通话结束,她立马又追上去,说:“谢总,我的离职申请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一直没有批下来?” 谢珵矣回道:“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很忙,你的离职申请我还没来得及看,”他想了一想,又说:“或者你现在给我口头表述一下,你选择离职的理由。” 他的步子大,丝毫没有慢下来等人的意思。喻诗问穿的是高跟鞋,抬着头一心在和他讲话,完全没有注意脚下的情况,所以她一脚就踩上了凹凸不平的减速带,狠狠崴了一下。 幸好谢珵矣离她近,反应也迅速,否则得摔个鼻青脸肿。 谢珵矣扶着她站稳,再蹲下去检查她的脚踝,用了点力捏了捏,问她疼不疼。 她摇摇头。 刚崴下去的那一瞬,她的确是疼得龇牙咧嘴,不过那阵痛过去以后就没什么感觉了。 他站了起来,右手滑入西裤的兜里,对她说:“我一会儿有个酒局,没时间听你口述离职理由,要么等我应酬完了再说。” “那我明天……” “接下来这几天我都在总部。” 喻诗问立时就说:“你是故意的。” 他笑了一笑,“你可以当我是故意的。” 她噎住一瞬,“你一定要这么欺负人么?” 他把挂在手臂的西装穿上,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说:“你也可以当我是欺负你。” 远处有车要过来,谢珵矣反手拽住她的腕往一旁挪了两步,彼此安静了片刻,他打电话让司机,报了自己的位置,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谢珵矣打完电话端详了她半晌,又说:“你如果实在是离职心切,那就等我忙完,我听你慢慢讲。” 他说话时,看见她脸颊落了一缕发丝,他抬手把那缕发别她的到耳后,手指一绕,顺势捏住她的耳垂轻轻摩挲。 喻诗问忍不住一个颤栗,皱着眉瞥他一眼。 他仍是笑。 车来了,停在两人身旁,谢珵矣开了后座的车门,示意她上车。 谢珵矣流氓归流氓,但他的风度并不是虚的,从来不会强迫人,也不骗她,还算言而有信……喻诗问咬咬牙,抬脚跨了上去。 谢珵矣应酬的地点是一家高级会所,从公司去到那里将近一个小时,喻诗问在路上差点睡过去,等到了地方,喻诗问不知道他如何安排,所以没有跟着下车,他绕了过来,替她开了车门。 她下了车问:“我也上去么?” 他说:“你在车里,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 她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陪你喝酒应酬?” 谢珵矣摇头一笑,“你这一副找我拼命的架势,我怕你一上桌就坏事。” 一帮做生意的大老板之间的酒局,大概率是没什么正经事。 酒色财气,一应俱全。 = = 23. 荒唐 欺人太甚。 这里已是近了郊区, 喻诗问面前的这栋高楼,外观简雅大气。 这家会所的经营范围之广,除了最基本的餐饮和客房, 还容纳了台球室, 酒吧, 健身房, 温泉等娱乐项目, 来这里的多为身家不菲的显要之人。 喻诗问跟着谢珵矣往会所的里头走, 一路穿廊过院, 等又过了一道门, 就能看见一处别院的中间立着一座白墙绿瓦的中式小楼。 院子十分简雅,周围错落着几块大石,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 独独一株海棠,楚楚有致, 成了点到即止的一抹烟艳。 这地方从外面看起来简单,没想到里面却别有洞天。 暮色已临, 屋舍点起了落地灯,整间屋子亮起一片绰荧荧的霞光。 谢珵矣和接待员交代了些琐事, 喻诗问的目光四处一转, 走到一座博物架前,端详起眼前的一块白玉笔山,灯影下泛着温润清透的光泽。 喻教授的书房就有个类似的笔山, 不过是汉白玉,比起眼前这个,倒是略逊一筹。 谢珵矣回头看她一眼,又转过去对服务员说:“送几道家常菜, 火候不要太过,清淡一点,再煮一壶茶……”他忽然提声,“给她降降火气。” 喻诗问闻言望了过去。 他对她说:“我看你最近肝火旺得很,几次对我发冲,差点烧到我身上来。” 这话有几分暧昧,喻诗问下意识看了一旁的服务员一眼,索性不去理他。 谢珵矣走开以后,喻诗问一个人在这里无所事事,抽了一本书,不是全新,被人翻看过了的。这个地方不像是外供的客房,看这些陈设,有点像长期专供给某一位客人的私人领域。 不多一会儿就有人送了饭菜过来。 喻诗问看着腕表上的时间,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 谢珵矣推开包间的门,里面两张桌子几乎坐满,就等他一个。周原和另外一个女助理也早到了场,他还没入座就有人开腔调侃。 那人说:“刚才我过来,远远就瞧见了谢总,身边佳人随行,那气质可不一般,我好奇是哪位千金能得谢总青睐,出来应酬还带在身边,原以为能见识见识,没想到藏起来了。” 谢珵矣淡笑着入座,“别的不说,王总这眼力一向是不甘人后。” 旁边一个身份不低的年轻人接了话茬:“可不止,上回一对元青花的瓶子,王总一眼辨真伪,倒省了我不少事,想来鉴别活灵活现的美人更是高人一等。” 王总笑乐呵呵道:“您二位可别这么夸,不敢当。” 那年轻人偷偷凑到谢珵矣的耳畔低语,“是之前我上你那拿魏老的犯案证据时,藏在你家二楼,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那位么?” 谢珵矣说:“我看你这阵子是闲到一定境界了。” “难得一见,所以记忆犹新。” “滚蛋。” 在座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平日在外如何地道貌岸然且不论,一旦上得这酒桌,再除去衣冠,谁都是赤条条的千年老狐狸。 “世情如鬼,花面逢迎”这等光景,在这样的场合可谓显露得淋漓尽致。 只不过酒从肠过,话从嘴出,多得是荤素不忌雅俗不分,上了台面只能权当一乐。 一般这种场合,谢珵矣的话不多。酒桌上有的是负责递话活跃气氛的人,高层领导自持身份,不好跟着瞎闹,否则有失风度。 谢珵矣最近应酬多,喝酒喝到一闻酒味儿就想吐,今晚有人频繁过来敬酒,他适当地给面子,但大部分都被一旁的助理挡下。 这助理是被临时喊来给领导挡酒的,模样长得乖巧讨喜,没想到喝起酒来颇有巾帼气概。 对面有人扬声说道:“谢总,您旁边这位小姐可是一名猛将啊,一点不输在场的男性,从进屋到现在干倒了多少人?一心一意为领导,可见忠勇。” 谢珵矣说:“领我一份薪水,尽一份责罢了。” 他搭在桌上的手夹着烟,不见他抽,一直烧着,偶尔一掸烟灰。 那姓王的见缝插针地开了句玩笑:“谢总御下有方啊。” 谢珵矣原不欲搭腔,他掸了掸烟灰,垂下眼睫,那眼尾上挑的弧显出几许冷淡,想了一想忽然说:“诵经千卷,问经不识,还以为章台走马是什么风流雅事,殊不知是牡丹花下的游戏笔墨而已。” 一席话讽刺姓王的自以为诙谐幽默,却不过是附庸风雅。 姓王的当下听不出这言外之意,但默默记下了那句话,方便回去以后再三琢磨。在座却有人懂得,只能暗笑不出声。 夜间9点多钟,喻诗问等了两个小时。 这屋子除了几张桌椅案几,还有一张贵妃椅供人休憩,她坐得腰酸,拿着书到贵妃椅躺下,躺着躺着犯了困,把书盖在脸上闭眼睡觉。 将近夜晚10点钟,谢珵矣从酒桌上下来,后半场他忽然兴致一来多喝了两杯,不过神志仍是清醒。散场后他让周原和女助理先行离开,留了司机在车里等。 他下了楼往别院方向走,一边问服务员屋子里人怎么样了。 服务员说:“8点钟去换茶水,喻小姐在看书,9点多钟过去的时候,好像睡着了。” 谢珵矣进了屋,绕过屏风,果然看见她躺在贵妃榻上,脸色掩着一本书。他轻声漫步地靠近,坐了下去,榻上的人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伸手把她脸上那本书往上轻轻一推,露出底下小半张秀气的轮廓,以及一张唇。 他俯身压上去,端详良久,一股清香萦绕在鼻尖,他偏了下脸凑近她的颈子,那香气充盈了一些,他亲了一下便起,上楼洗澡去了。 喻诗问醒来是因为脸上的书被人拿开,刺眼的灯光明晃晃照了下来,她这才悠悠转醒,一睁眼看见身旁站了个人影,吓得一坐而起。 谢珵矣把书合上,扔到了一旁,说:“睡得够久的。” 她理了下头发,看时间发现已经10点半了。 谢珵矣弯腰拉开她两只脚,一用力就将她抱了起来,自己坐在了躺椅上,她挣扎着要起,被他扣住腰身,稳稳抱在腿上。 她越挣扎,两人反而纠缠得也紧。 喻诗问动了气,“你干什么?” “你看看你,动不动就冲我撒气,”他气定神闲,力道却不曾放松丝毫,“一壶茶浇不灭你满腔野火,想来还得我亲自收拾。” “你欺人太甚!” 谢珵矣冷沉的嗓子低声说道:“我真要欺你,刚才就该趁你不省人事,在张椅子上面直接上了你,你这会儿还能这么嚣张?” 喻诗问一顿,说:“那你现在又是要干什么?” 谢珵矣默了一默,放柔了语调,“你就不能听话一点?” 她仍带着几分恼意,“谢总想要我怎么听话?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这是什么傻话?”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声,说:“你的心野了,我这会儿要想使唤你,还不一定排得上号。” “说的什么?”喻诗问听不懂他的话。 谢珵矣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屏风,沉默了好一阵。 胡闹了半天,喻诗问也没了脾气,小声问道:“我离职的事……” 他目光一转,回到她脸上,一对上她的目光,心思微微一动,随即说道:“你的离职申请我看过了,要离职也不是不可以。” “你看过了?”她也顾不上问他既然看过了还这么戏弄人是什么意思,只关心结果,“那怎么审批还没有下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不大,你要是着急,明天我和人事部交代一声,你随时可以过去办理手续。” 她略作迟疑,“那之后……我就不需要再上班了?” 他摩挲着她的下巴,温声说:“工作还是要交接。” 喻诗问刚要问他是不是可以放她离开,他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话。谢珵矣把人放下来接电话,她趁机转身要跑,却被他逮了回来。 “急什么?话还没说完。” 他先接了电话。 “魏家那位大小姐最近一直在找我。”赵沁舒说道。 “找你干什么?” “让我替她说情来着。他们魏家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自作孽就不说了,你顺势推了一把,最后反倒麻烦起我来,”赵沁舒的口气带着试探,“你的决定,我哪左右得了?来求我干什么?” “这话你跟她说,找我发什么牢骚?” “怎么没说?现在外头没人敢出手拉他们一把,那魏家大小姐又不懂生意场上的门道……我看了都忍不住怜香惜玉。” 谢珵矣没搭腔。 那边又说:“听说她之前因为她妹妹的事找过你?这可是出了名的美人,你们……没发生什么吧?我还听说——” 谢珵矣打断道:“找过我的女人多了,你打听不过来。”略微一顿,又道:“不过有的女人,你对她用尽了耐心,却还是不知好歹。”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没理。谢珵矣目光朝下,看了身前的人一会儿,才对手机那头的人说道:“没事挂了。” 他扔下手机,见她抿着唇不言不语。 “说你呢,装什么傻?” 喻诗问:“……” == 24. 荒唐 一点闷骚。 谢珵矣结束了通话, 见她一副神游太虚的表情,他扔下手机,道:“说你呢, 装什么傻?” 喻诗问若无其事地问道:“谢总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他没吱声, 转身绕去茶几那, 倒了杯茶, 说:“辞了职以后, 有什么打算?” 她说:“这是我自己的事。” 谢珵矣抬起头, “这还没辞呢, 翅膀已经硬了。” 喻诗问不喜欢他总是一副年长者的口吻和她说话, 弄得她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不过他的这种类似震慑的气质对她确实有作用,也可能是习惯使然。 “我可以不说么?”她回道。 “我帮你分析分析。”他喝着茶, “是打算继续找工作,还是干点其他事?” 其实老喻一直希望她能回学校当个大学老师, 同时再读个博,期间找个同行做对象, 一步步往上走,以后也是个教授, 回归诗礼人家。 可是她一心在外。 她当时跟喻教授说:“所谓诗礼, 诗在心,礼于形,一个内外兼修的人就是文化人文明人读书人, 何必拘泥于形式?” 喻教授说:“这个社会为什么要有分工?为什么需要仪式感?为了区别,为了让人心中有敬重与情怀,区别和敬重不在于阶级对比,而是人事魅力。” 老喻有点理想主义, 有点传统思想,甚至有点克己复礼的意思。 这点就和谢珵矣的某些理念相悖了,导致后面老喻一度对谢珵矣这个生意人有些看法,对女儿和谢珵矣这段关系有那么点不认同。 某一日小俩口说私房话,门没有关紧,被经过的老喻听见这么一段话。 谢珵矣说:“古代有些文人墨客,满腹才气一身傲骨,不染红尘不理浊世,可是世间不只有桃花源,还有江湖朝野,有人出世,就有人入世。按照古代四民的说法,士农工商,且不论阶层排序,好歹是四个一起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社会。” 老喻不愧是老喻,榆木得很,重点放在了你小子居然胆敢背地里偷偷反驳长辈?这年轻人太不厚道! 按照谢珵矣的说法,老喻此人时既迂腐又清高。 不过这话他倒是一直放在心里,从没对喻诗问说出口,毕竟老婆的面子总得顾着,再者说,夫妻一体,老婆的面子就是他的面子。 但是嘛,喻诗问了解他,晓得他的心思。 …… 这些都是后话了。 虽然谢珵矣这么说,但喻诗问还是没打算告诉他,而是采取了迂回战术。 她故作正经道:“谢总这么感兴趣,不如您给我出主意,您觉得我应该做什么?” 这小女人的心思,谢珵矣一眼明察,所以陪她打太极,“尽管世上有诸多无奈,但有一件事在你的掌控之中,只要你想,你会越来越好。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有太多顾虑。” 谢珵矣是万年狐狸,喻诗问那点小聪明在他眼里不够有看头,所以和他理论,她是占不到半分便宜,除非不和他讲什么道理。 喻诗问安静下来。 谢珵矣说:“不管做什么,你自己得有个方案,这个你应该懂得。” 喻诗问看向他。 他又说:“比如开门做生意,你得考虑几个最基本的问题,主营业务,市场容量,竞争优势,如何开拓业务,预期回报周期是多长。不管你怎么打算,最重要的是执行能力。” 谢珵矣喝完一壶茶,看了眼时间,半个小时过去了。他拿了手机穿上西装外套,站起来说:“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还没走出去,他忽然停下,转过来对她说:“如果不想辞去工作随时跟我说,一旦离了职,你想再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毕竟现在的分部由他把关,各方面业务的质量和要求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嗯。”她应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他问。 “嗯就是……”她一下子硬气,“不想回去。” 谢珵矣黑眸隐昧,注视着她想了一想,说:“你之前给我煮的茶和咖啡不错。” 忽然来这么一句,喻诗问不明所以。 他沉下嗓子,一股子低柔的意味,“我身边正缺个端茶倒水的人,你如果不嫌弃活少钱多,这个位置我给你留着,在古代这叫通房丫鬟,也算是有个正式的名分。” 喻诗问险些被他气得血色上脸,“既然找上谢总的女人多到打听不过来,那在这里面顺手挑两个岂不是更方便?要贴身还是要通房,随你支配!” 她说完掠过他的身旁。 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会所大门前,他看着从里面从来的两个人,一个几许的恼悻悻,一个一派闲逸,一个快步跑一个慢慢追。 这场面,不是情人胜似情人。 喻诗问看也不看门前的那辆车,兔子似的一溜烟卷过,但她两条细腿跑不过他长腿阔步,半道就被他拽回了身前。 “你干什么?”她撒起野来丝毫没有威慑力,三分文火而已。 “跑过了,车在后边儿。” “我不坐你的车。” 谢珵矣不和她多费唇舌,弯腰一只手将她捞起来,抱上了身。 他开了车门,换了个抱她的姿势,轻易就将她塞进了后车座。喻诗问被支配的过程中一半懵住一半惊愕,时至今日,她的反抗在他面前仍是无半点施展空间。 谢珵矣把人塞进去以后,站在外面直接推上车门,然后交代司机把人送到家。 刚才当着司机的面跟谢珵矣撒野,喻诗问想起来就不好意思,所以上了车以后更不好意思吭声,闭着眼睡了一路。 离职手续是放假前一天办好的,前两天就做完了交接。 那天正好除夕夜。 孟一蓝忽然收到她离职的消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她原本就心情不大好,再加上春节,许多人回乡过年,这座城市空了一半,她的心也空了一半…… 因为喻诗问的离职太过突然。 眼下公司分部在谢总的把控之下步入正轨,并且长势喜人,说好的一起抱紧谢总的大腿,升职加薪前途无量,她却提前弃腿跑路了。 大年三十的夜晚,大大小小商铺趁早关了门,只有各大商场点灯续昼。 孟一蓝是为数不多没有回家的外地人,比起回到家以后,面对四面八方密集的催婚攻势,她宁愿面对无尽的孤独。 所以除夕夜这晚,喻诗问给她打电话时,她一个人正在街上游荡。 喻诗问拎了一袋饺子去找她,顺便上去她的公寓坐了一阵。 孟一蓝从冰箱里拿了一听啤酒,拿饺子做下酒菜,一边冲桌子对面的喻诗问说道:“干得好好的,没人会离职,说吧,到底因为什么?” 喻诗问实在寻不到理由,只能那老喻当做借口,“我爸希望当老师,我想了想,当老师也不错,朝九晚五,生活规律。” 孟一蓝颇为赞同,“也是,能过上规律的生活,谁愿意出来奔波?像咱们这一行……”她说到这里,啧一声,“算了,大过年的,说点喜庆的事,你和那位年轻的副教授怎么样了?” 喻诗问没想到一波刚应付过去,一波又起,她老实交代:“段先生喜欢若若。” 孟一蓝夹着饺子一顿,“唔……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大雅既通俗?” 喻诗问:“……” 孟一蓝反应过来,笑着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所谓一物降一物,文质彬彬的偏喜欢咋咋乎乎的,越繁复的功夫,往往会被最精简的招数拿下。” 喻诗问笑说:“又不是打太极,四两拨千斤么?” 孟一蓝来劲了,“你还别小看这其中的门道,万物相生相克。比如你,那些个财大气阔的大老板就喜欢你这种调调,清新隽秀的书香气之中,一点闷骚。” 喻诗问的脸倏然一热,“我哪有!” 孟一蓝想得荡漾,“我要是大老板,铁定追得你无处可逃,来一段强制爱恋。你清高,我就包养你,你清冷,我就欺负你,你干净,我就蹂躏你……完了,好变态……” 她忽然一声娇啼。 喻诗问越听越觉得荒唐,抬眼认真一打量,发现对面的孟一蓝一张脸红红,显然是酒劲上脑,醉得不轻。 夜间将近10点钟,喻诗问准备告辞回去了,孟一蓝抱着一罐啤酒,挣扎着起身,嚷嚷着要送她,喻诗问在玄关处才将她拦住。 接着一开门,她险些被门外一个高大的人影吓得失声尖叫。 瞧清以后才觉得眼熟。 里头的孟一蓝看着门口的人猛地愣住,门口那年轻人的视线越过了中间的喻诗问,和她身后的孟一蓝深情对望。 两人脉脉不得语。 最后,喻诗问自己一个人下了楼。 春节期间,加上又是这个时间,叫个车不大方便,她等了半天也没司机接单,一片寂静里手机却响了,喻诗问看着手机来电显示,平白生出一个过分的念头。 偶尔,也可以把谢珵矣当司机用一用的。 如今她已离了职,和谢珵矣之间没有所谓雇佣关系,无需再顾虑上下属的身份。 晚风徐来,拂过她的面庞,只见两侧浮着红晕。 她刚才没少喝,也是醉得不轻…… == 25. 荒唐 喻小姐要是满意的话,以后常联系…… 谢珵矣给喻诗问打电话纯属临时起意。 大年三十, 谢珵矣一家回了老宅,春节这几日过来拜年的远亲近邻多到要把门槛踩平。 过个大节,谢珵矣无心再应酬, 懒起来不理闲人杂事, 除夕这日他趁着闲, 躲到了花厅, 在那张躺椅上看书, 一待下去直到晌午。 手机被他扔在房间里, 响了一上午无人搭理。 下午抱着他小侄女出门逛花市, 繁花似锦应了年节的景, 沿街走下来,眼花缭乱。 到了傍晚才想起他的手机,回屋一看已经关机了, 充了电以后又扔下不理,一直到这会子深夜, 过去拿起手机一看,屏幕被未接来电和信息挤爆了。 他闲下来, 一条条地浏览信息,又一条条地删除。 无甚要紧事。 他抿着薄唇想了一想, 给喻诗问打了个电话。 喻诗问虽然在大学学会了喝啤酒, 但其实平日里是滴酒不沾,酒量更是不值一提,工作以后也并不常喝, 拢共算起来简直屈指可数。 喝大了也就那两次,一醉就冲人撒野。 今晚比较吓人的是她的啤酒里掺了白酒,一开始不觉得什么,就是情绪高涨了一些, 等她下了楼,晚风徐徐一吹,可谓是如痴如醉…… 所以看见谢珵矣来了电话,她接起来就撒欢:“你来接我么~” 谢珵矣一听她这异乎寻常的声气就晓得她怎么回事了,平时对他不即不离,面上客客气气,偶尔甩甩脸色,哪有现在这么带劲?他直接问她在哪。 然后,喻诗问就挂了他的电话。 谢珵矣准备再拨过去时,她的定位来了。 又机灵又爽快。 谢珵矣笑了笑,拿上车钥匙出门。 这地方谢珵矣差不多到时,还花了点时间精准定位,直到他看见花坛边上,一个小可怜样的人蹲在了那一动不动,赶紧把车开过去。 这会儿天寒地冻,他下了车都被一股寒气冲得脑门发麻。 谢珵矣过去把她拉起来,喻诗问冻僵了似的,手脚不是那么利索,被他拉着也不愿意动弹,谢珵矣索性把人抱起来,一起坐进了主驾驶座。 等有了些许暖和,他才问:“大晚上跑这里来干什么?” 喻诗问不愿意动,也不愿意说话,原本醉了以后她的意识就恍恍惚惚,接着被冻了一个多小时,直接懵了。 她把脸缩进他脖子里,呼吸之间隐隐一股子酒气,伴随着淡淡的清香,跟那晚她在贵妃椅上睡着时,他闻到的一样。 沁凉的鼻尖点在了他的颈侧,呼吸拂过他喉结,又凉又热地交替触抚,类似勾引,迅速起到了煽风点火的作用。 谢珵矣也不和她客气,低下头就吻,顺势抬起她的下巴,一触即发的情形下,唇与舌的厮磨好似擦出了一股子野火,瞬间燎原。 他换着角度吻她,让她改成了跨坐。 喻诗问揽住他的脖子主动迎上去,软玉一样的舌闯进了他嘴里,如同进了狼窝,死缠了半晌。 她到底是经验不足,没一会儿就吓得逃窜,推了半天推不开,反而成了被侵占的那一方,她鼻息之间哼哼地抗议了两声,更似在吟喘。 这一下子更是吻个没完没了。 直到她抗议声渐大他才松开,喻诗问腰一软,倒在他怀里。 这个位置不能停车太久,谢珵矣坐了一会儿,慢慢把车开出去,往前走了一段,半天过去实在找不到什么酒店宾馆,干脆停在公路旁的一处旷野。 四下无人,只有一片荒草。 此时已经临近夜间12点钟,正是旧岁入暮,新年伊始的关头。 荒野的尽头冉冉一片霞光。 那里灯火如昼,一派跨年迎春的繁华气象。 倏忽一阵春风,不知从何处来,席卷了整片暗夜和旷野。 那车身重似千钧,在空旷的野地里摇得相当从容自在,起先是慢条斯理,不久便是大幅度的晃动,大开大合且急且猛。 为了让空气流通,车窗开了一条缝,隐隐流露一窜似嗯似啊的yiné,犹如天地间一片春光乍泄,轻促难耐,软绵绵漫盈盈,万籁沉静里动人得很…… 且撩得一阵夜风急急躁动,野火烈烈蹿起。 静夜沈沈,浮光霭霭。 淡云笼月之时,他一再探至深处,一味地战友,动作起来势大力沉,如此天地这般场合,俨然一副色授魂与的光景。 喻诗问在他身上浮浮沉沉,思绪也随之翩然。 谢珵矣其人,一派清隽,一身朗而疏淡的气质,正经之余莫名一点坏,做起云雨之事又是勤勤恳恳地钻营,无论外形还是技术,都是很值得令人垂涎和回味。 车前流入半片清光,喻诗问的背抵着方向盘,承了一身月白,一片白皙的皮肤好几处他的痕迹。到了这个程度她就有些受不住了,然而车座的空间有限,她想跑都没地方跑。 大寒夜里她竟沁出了一层薄汗。 谢珵矣忽然手一松,她一个重力坠了下去,惊声喊了一声“别……”,出口的一个字就被一股冲力颠得支离破碎。 “不行,”她挣扎着要起身,“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嗯?”他把人扣住了,恶狠狠抵住,没来由地低声问道:“这副样子你想勾引谁?还想让谁这样对你?” 她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混乱地摇头。 谢珵矣把人抱住,这才温柔了些。 那车在夜里晃了许久才缓缓归于平静。 副驾驶堆着她的衣服,谢珵矣伸手拿起一件外套盖在她身上,亲一亲她的额头,就听见她小声说:“送我回去……” 谢珵矣静坐了一会儿,见她要睡过去,他拍拍她的背,说:“穿上衣服。” 喻诗问睡了一路,到了地方才清醒,她开了车门准备走人时,又坐了回来。 她翻一翻身上的口袋,没找到现金,于是摸向自己的右耳垂,把一只珍珠耳环摘下来塞他手里,一副给小费的阔气架势。 她说:“一人一次,两清了。” 上回在海边是他要的,这回就当是她睡了他。 谢珵矣看了一眼掌心的耳环,她扭过身准备下车,他伸手及时拽住了她,说:“让我大老远跑过来,是为了这个?” 她说:“我看谢总很乐意。” 他险些气笑,“喻小姐要是满意的话,以后常联系。” 喻诗问蛮不自在地夸下海口:“不用,我有其他人选。” 她微微一挣就甩开了手,下车匆匆地跑了。 凌晨时分,家里人都睡了,喻诗问到浴室洗了个澡,回到房间一沾床就睡。 睡到第二天近正午才醒来,一动换就浑身散架了似的,腰酸腿软,她静静躺了一会儿,强撑着起来到卫生间洗漱。 她一边扎头发一边去了卫生间,刷牙时看着镜子里的身影,她拨开衣领,一片浑白处有一块几近消退的吻痕,却留了一点淡淡的淤血。 可见咬得有多狠。 喻诗问一整天待窝在家里的沙发上,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看电视,一时兴起就逗逗兔子,到饭点就上桌,没事就赖在沙发上懒得不动弹。 昨夜那样密集强劲的律动,加上那颇为刁钻的姿势,导致她现在一整天一副骨架跟拆了重组一样,生怕一动就散。 春节期间,喻诗问规划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发展,连列了几分方案,回学校当老师是底最后的退路,但在这之前,要么找工作继续干策划,要么自己开门做生意,开拓事业版图。 谁还不是个老板了? 就在她畅想得惬意之时,旁边的喻若若忽然一个抽搐,倒了下去…… 喻若若时常冷不丁地进入角色,来个情节什么的,这回喻诗问以为她又发神经,一开始还没太注意,继续构思事业版图。 但是…… 这也抽得太久了吧? 接着一阵手忙脚乱,喻诗问冲厨房喊了一声,一边拨打120急救电话。老喻和梁园春着急忙慌跑出来,喻教授吓得六神无主,他的课题里可没出现过这种状况。 好在梁园春淡定得多,做了一下急救措施。 等救护车来了,一家人风风火火坐着救护车上了医院急诊楼。 医生确诊为急性阑尾炎。 不知过去多久,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摘下口罩说:“已经没事了,过春节虽然高兴,但吃喝方面也要注意,还有不要熬夜,这姑娘最近的作息和饮食太过不注意了……” 喻教授大松一口气。 梁园春无奈地和喻诗问对视了一眼。 手术之后,喻若若在医院病房躺了好几天。 段景川每天过来看她,一手包办了她的三餐,都是谨遵医嘱做些清淡的食物,喻若若却忌口忌得辛苦,整天喊嘴巴要淡出鸟来。 梁园春越看段景川是越满意,转眼看见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喻若若,不禁摇摇头——这人再好,也得这丫头懂得惜福啊。 再一转眼,看见坐在一旁看书的喻诗问,梁园春不由沉思了良久。 喻诗问这几日在医院和家里两处跑,因为老喻和梁园春更多时间必须要在家里,接待上门拜年的亲朋好友,所以只能由她负责照顾喻若若。 不过很多时候喻若若在玩游戏,喻诗问则看书。 == 26. 荒唐 随便欺负。 这几日段景川来得勤, 段景川的性情温润,做事干脆但有分寸,这还不到两个月时间, 就几乎要把喻若若哄到了手。 虽然目前为止, 喻若若没有表态, 而且看上起似乎有些犹豫。 但犹豫就对了。 这世上还没有哪个男人能让她犹豫, 要么喜欢, 要么拒绝, 犹豫就表示有希望。而且她上一段恋情才过去两个月, 现在对段景川的犹豫是正常表现。 喻诗问这几日在医院里陪她, 时常看出她的反常。 每次段景川来过又离开后,喻若若就陷入了沉思……当然了,她那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 或者其实根本就只是在发呆。 喻诗问拉了把椅子坐过去,问她在想什么。 喻若若是个十分感性却又十分潇洒的人, 从事的话剧方面的工作,接触了许许多多既浪漫又现实的故事, 长久下来,这些元素都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她对这个世界充满热爱, 她的能量用不完。 她说:“春节之前的那场演出, 我那个前任来找我了,当时正好段景川也在,后来我们三个一起吃了顿饭。” 喻诗问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她问:“然后呢?” 喻若若说:“然后他非要和段景川喝酒,段景川就把他灌醉了,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那里……哦,不过走之前交代了饭店经理把人看好, 然后就带着我走了。” 喻诗问心想段景川看着斯文,没想到竟有如此海量。 姐妹俩想到一处去了。 喻若若忽然犯起了花痴,“我原本以为段景川和老喻一样呢,毕竟是老喻相中的人,没想到他喝起酒来居然在发光……你敢信么?姐?我都怀疑是不是菩萨下凡了。” 菩萨啊…… 难道不应该是“谪仙”比较有想象空间?哦对,菩萨脑袋后面自带一个大光环,确实比较符合当时那微妙的情境。 喻诗问顿时无话。 敢情这丫头纠结这么久,是因为段景川的温柔成熟,在她眼里居然和喻教授的食古不化是一个概念?段景川努力了这么久,居然是因为拼酒拼赢了才讨得美人欢心? 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毕竟少女情怀,都有爱慕英雄的情结。 因为段景川在那张饭桌上,替她出了一口气。 段景川再来时,喻诗问就知情识趣地躲开了,给小俩口独处的空间。 先前因为喻若若总是磨磨唧唧,段景川每次过来,她故意不走,看喻若若能憋到什么时候,也算是另类激将法。 医院楼下的住院部和门诊部之间有一个花园,景观不错。 喻诗问拿着书去了楼下的花园,游园的还不止她一个,她在花园一角的一条长凳子坐下不久,倒让她撞见了许久不见的沈络。 沈络站在门诊部楼下的回廊里抽烟,看见她时赶紧把烟灭了,走了过去,半路却让人喊住。 “沈络,你上哪去啊?” 喻诗问原本没注意到他,但忽然听见一个不耐烦的女声,下意识抬头一望,这一看不仅看见了沈络,还发现他身后的赵沁舒。 这两人是一个公司的,一块出现倒不稀奇,但怎么一块跑医院里来了? 赵沁舒喊完,也远远看见了长凳子上的女孩,一时觉得有些眼熟,等认出来这是谢珵矣公司的女职员以后,立马慌了一下,有些后悔刚才喊的那一声。 大概是心虚,总觉得被人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出现在医院里,大概率会让人想入非非,生怕这女职员多嘴多舌,搬弄好歹讦人暧昧,把今天这一幕告诉了谢珵矣。 沈络顿了一下,没理她,继续往前。 喻诗问倒也没有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两个同事一起出现在医院里,原因可以有很多,比如一同过来探望另一位住院的同事…… 她十分厚道地替人家想好了一个坦荡且合理的理由。 其中的虚实她也不想去探究。 沈络一过来,问她怎么在医院里,还以为她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赵沁舒却早早地躲开了。 喻诗问说:“不是我,是若若,她住院了。” 她和沈络并没有多少话可讲,只有隐隐约约的不自在,两人除了那段前尘往事,往后的十年乃至如今的生活并没有交集和重叠,彼此也知晓了对方那点可以为外人所知的情况。 除此以外,可聊的话题并不多。 她只能客客气气地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虽然问题老套,但聊胜于无。 “还行,你呢?” “我也……不错。” 沈络和她许久没见过面,所以刚才没多想就直奔她而来,但过来以后也没功夫多待,最后只说:“这么久不见,改天一起吃个饭吧。” 喻诗问应了声“好”。 沈络往回走时,一路上没看见赵沁舒的身影,还以为她不耐烦等,所以一个人先走了,他走出门诊部大楼时,却在门边上发现了她,脸上不大好的样子。 他沉吟片刻,问道:“你躲在这干什么?” 赵沁舒黑着个脸不作声,等走出一段,忽然问道:“你认识那个女的?” 沈络看她一眼,扬起唇来,有些嘲讽的意味,“希望是我误会了,我认识哪个女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千万别是在吃醋。” 赵沁舒翻他一个白眼,“她是珵矣公司的女员工,年会那天晚上见过一面,我看她的表情肯定是认出我了,她看见我和你一起出现在医院里,肯定会多想,也不知道会不会出去跟人八卦。” 沈络听到这里,脸色也随之一沉,默了半天才艰涩地说:“她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 赵沁舒倒来了兴趣,“你和她很熟么?你刚才那样子倒是不常见。”她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颇为惊讶,“难道她就是你念念不忘的那位高中前女友?” 沈络原本不欲理会,可听到后面那句,他露出了冷笑,“你有这份瞎耽误工夫的闲心,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谢珵矣身上,不是查出来没怀孕么?那今晚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找他了。” 赵沁舒听得满腔怒火:“用得着你瞎操心!管好你自己得了!” 赵沁舒这辈子只碰到过两个克星。 一个是谢珵矣,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是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态度,可她偏偏喜欢这个人,他偶尔的耍横总是让她恨得牙痒痒,但事后她又似乎更喜欢。 还有一个是沈络,这人冷傲刻薄,脾气不大好,嘴巴不饶人,偏偏手段和本事不错。谢珵矣怎样对她都行,但沈络不可以,不过是一个心高气傲又虚伪的臭小子,凭什么在她的面前耍横? 赵沁舒时常恶劣的怀疑,他的那位高中前女友就是被他的刻薄给吓跑的。 沈络对这位赵大小姐也是好感全无,用一句话来概括她,就是“三分才气七分家底,惯得她搅蛮任性不可理喻”。 两人互相不对付,要不是那晚一起喝多了,互相认错了人干了那档子事,大概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搭理彼此。 = 谢珵矣一家在老宅过完了春节,早早回了小区的房子。 正月十五那天,谢珵矣驱车回谢母那里过节,人还没上楼,就看见他嫂子带着小丫头在楼下玩耍,他嫂子见他来了,把小丫头交给了他,自己上去了。 小丫头逗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谢珵矣看那只猫有点眼熟,很像喻诗问家里那一只。 那只猫对小丫头有阴影,一逮着机会立马撒丫子溜,它一路跑,谢家那小丫头一路追,谢家小叔跟在了后头。 一直跟到了喻诗问家楼下那株榕树下面。 谢珵矣老远看见树下停着一辆车,这是他第三回见到这辆车了。 车上正好下来三个人,那只猫直奔喻若若身上去,小丫头追到她脚下,拉着她的裤管,盯着喻若若怀里的猫垂涎三尺。 喻若若看见她就笑起来,“小家伙你怎么来了?” 喻诗问看见这丫头,很自然地转身去找谢珵矣,发现他正往这边来。她绕到后备箱把喻若若的行李拿出来,交给了段景川,说:“段先生,麻烦你跟若若先上去。” 段景川好奇地看了她身后的男人一眼,接过行李,冲喻若若道:“若若。” 喻若若把猫叫给了她姐,跟着段景川先上楼了。 家里这只猫越来越肥重,小丫头是抱不动的,喻诗问把猫放在地上,小孩子的心思简单得很,两只猫爪子她都能玩得乐不思蜀。 喻诗问正看得有趣,忽然面前一丛黑影落下来,她下意识抬起头,被他亲了个正着。 谢珵矣只是亲了一下她的脸,随后便起身,很是理所当然。 喻诗问也随之站了起来,说:“谢先生是把我当做了占便宜的固定对象了?” 谢珵矣想了一想,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那天晚上你给我一只耳环是什么意思?” 那晚给耳环的举动,喻诗问也很难以启齿,大概是酒色过后道德感高涨,总觉得如何也不能白睡了他。她故作老道地问:“谢先生是觉得不够么?” 谢珵矣说:“我还以为你在暗示我什么。” 她不懂,“暗示你什么?” 他笑笑,“要么不给,要么给一对,你却给我一只,我还以为你在暗示我,咱们之间还有下一次,怎么也得让它凑成一对。” 喻诗问闻言不语,看着脚边的小小身影和一只猫,半晌才抬起头对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可以随便欺负,甚至是侮辱?” 谢珵矣和她对视良久,带着点妥协的意味,说:“我没有这么想。” 喻诗问转身就要上楼,猫也不管了,反正最后它也会自己跑回去。 谢珵矣把人拉回来抱在怀里,她挣不开,反倒引起了小家伙的注意,谢珵矣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小丫头笑嘻嘻地扭过了头。 他微垂着脸说:“你告诉我,你要我怎样?” 喻诗问说:“我不要你怎么样,我们到此为止就可以了。” == 27. 情理 你尽管多想。 仲春二月, 时值春分。 坊间酿酒拌醋,闲人移花接木。 二月十五春分这日,也是传统的花朝节, 喻诗问的花店开张了。 一片烟景一树棠。春日时分, 一时晴一时雨, 正值风物芳菲, 也正是百花明媚的时候, 趁着这个时令前后花店开张, 也是应景。 开店之前, 喻诗问考虑良久, 她给自己规划了一条项两全之策。 其一,开店是为了继续她的策划事业,就如谢珵矣所说…… 算了, 他说了什么并不重要,不过他之前列出来的, 做生意要考虑的最基本的几点内容,倒是给了她一点方向。 主营业务, 市场容量,竞争优势, 如何开拓业务, 预期回报周期是多长。不管你怎么打算,最重要的是执行能力。 所以她点灯熬油制定出了一份方案,很快就把“执行能力”提上了日程。 其二, 等她这边的事业版图步入正轨了,凡事无需她亲力亲为了以后,如果有那个时间那份心的话,再考虑回学校当老师的事。 反正技多不压身嘛。 反正……她的前任领导谢老板说了, 心有多大,市场就有多大。 这花店她也不是随随便便一拍脑门,想开就开。 事前她做了大量调查和了解,原先她还打算是不是先去上个花艺相关的培训课,后来转念又一想,聘个花艺老师来店里,近水楼台岂不是更方便。 总之她事事想得惬意,执行起来虽然问题诸多,但一个多月了她费时费神费银子,好歹把店开起来了。 这日开张,恰逢雨后艳阳,是个好兆头。 各方发来贺电,送来贺礼。 不过有个人的到来是喻诗问没有想到的,门口提示音一响,她望过去时,瞧着来人,惊讶程度不亚于看见一个天外来物。 谢珵矣的司机来了。 喻诗问还以为谢珵矣本人也在,没想到真的只有司机一个人来。 司机是个过了天命之年的中年大叔,姓顾,谢珵矣平时喊他顾伯,喻诗问也是这么称呼他的。 顾伯手里拎着个精美的白色礼袋,递上了柜台,笑着说:“这是谢总吩咐我送过来的,他说祝喻小姐开业大吉,他怕你开业当日张罗不开,所以就不来打扰了。” 喻诗问犹豫了一下,把东西接了过来,也笑着说:“顾伯,麻烦您了。” 顾伯大老远特地跑过来,又是长辈,喻诗问留人家坐一会儿吃点茶果,顾伯说谢总这会子在外应酬,他还得赶过去接人。 他说完急忙忙就跑了。 喻诗问看着面前的东西一晃神,把搁在礼袋里的一个天青色的丝绒方盒取了出来,一打开,盒子中央嵌着一块白玉笔山。 这是去年,她在会所屋舍里的博物架上瞧了半天的那块。 正好段景川和喻若若来了。喻诗问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要把东西收起来,但喻若若眼尖,立马发现了她手里的东西。 尽管喻若若不懂玉石,但看见那块东西都觉得贵,“谁送的?这么大手笔?” 段景川看了一眼,不由挑眉,“白如凝脂,清透细润,这样的光泽应该属于玉中极品,可能是上等的和田玉,而且这做工……” 喻若若一口凉气直冲天灵盖,她惊讶的不是这东西是极品,而是惊讶于哪个大款送她姐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姐身上居然有这么多隐情? 她目光一绽,盯住了喻诗问。 接着,段景川又道出了一个重要信息:“现在市场上很难找到一块上好的和田白玉,这玉有一定年头了,是块古董,富豪人家都不一定有的收藏。” 至于什么年份,他不算内行,判断不出来,只是因为他接触的人事物多一些,略知一二。 喻诗问把东西收了起来,也不愿意多说,等两人走开了,她转头就给谢珵矣打拨了个电话,拨号期间她想了想,趁还没拨通忽然就给掐了。 难怪顾伯跑得那么急,是怕她看完东西以后,当面退还吧? 晚上回到家,喻诗问把那东西搁在书桌上就去洗澡了。 在浴室里她还在犹豫,那东西是退回去还是干脆收下。这东西虽然贵重,但人家专程挑了这样的日子送来,这样的章程显然合乎情理,如果就这么退回去,反而显得她没有道理。 可是如果收下了,这一程子过去,日后两人不见得有什么人情往来,他一时兴起就是如此手笔,这么大一笔人情她怎么还? 难道要她专候着他几时有什么大喜的日子,挑个什么礼轻情意重的由头回了这个礼? 毕竟她小本生意,没他谢大老板这么财大气粗。 喻诗问洗完澡出来,一进屋就看见梁园春在她的屋子里,她一时心虚,下意识瞥了一眼书桌上的东西,似乎没有动过。 她两步过去把东西收好,问道:“妈,你怎么进来了?” “我来叫你吃饭。”梁园春见她这个反应,只好坦白道:“东西呢我已经看过了,是个贵重物品,这送礼的人应该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就是一个朋友……”喻诗问完全不敢和她妈对视,在床边坐了下来。 梁园春思来想去,她女儿近日来接触过的认识过的人当中,能够一出手就这么阔绰的人物,也只有那位谢先生了。 她不明着问,只是绕了个弯子说道:“这谢先生这么有心,改天你把人带回家来,正正经经地吃个饭,让你爸见一见。” 喻诗问立即就说:“妈,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梁园春早也猜到这一层,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说:“不管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凡事要名正言顺。他是有心了,可是我看你似乎承不住他这份重礼。” 这话说到了喻诗问的心坎里,她在收与不收之间徘徊良久,说道:“也不是什么特殊关系,突然送那么大一份礼,无功不受禄嘛。” 梁园春说:“他以前是你领导,你自觉矮他一截,对他毕恭毕敬那是自然,可是你们之间已经脱离了上下属关系,那么在他面前,你要把自己和他视之为平等。” 梁园春娘家的族中,有一些是蜚声文坛的先辈,有一些是教育界的资深人物,虽然到了父辈这里稍有落寞,但梁园春骨子里还是有一些名门大小姐的脾气。 在她的眼里,她的女儿和谢珵矣之间,一个家世清贵,一个身价高贵,姑且称得上是门户相当。 她说:“他自愿送的礼,你就大大方方地收好,无端端还回去有失身份,等以后有机会,你寻个由头,是回礼还是把东西还回去,你自己决定。你外公也有一些字画收藏,如果要回礼,拿这个和你外公换一个就是了。” 这么一说,喻诗问就安心了不少,东西在她手里又不会跑,还与不还,是时间的问题。 晚上睡觉之前,喻诗问拿着手机给谢珵矣打了个电话。 既然决定收人家的东西,早晚要表示一下感谢。 这个时间谢珵矣大概已经结束了应酬,可是喻诗问等了良久仍未接通,在她以为手机要自动挂断之际,那边忽然接了,一开口就语气不大好的样子。 因为他难得睡得早,忽然被吵醒,皱起眉头问:“有事?” 喻诗问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你……已经休息了?” 谢珵矣猜到她早晚会来一个电话,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晚,他静了一会儿醒了神,很是无奈地说:“你真会挑时间,这么晚了想说什么?” 喻诗问忽然生出一种一股,还作为他的员工时的那种拘谨,“要不你休息吧,我明天再……” “说吧,已经醒了。”谢珵矣下了床,去了厨房。 喻诗问默了一下,客气起来:“谢先生,谢谢您今天的贺礼,东西这么贵重让您破费了,我这里虽然是小本生意,不过以后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珵矣听得一笑,哼出声来,他端起一杯水。 喻诗问听他的声气似乎有一丝不以为意的意味,不高兴地问道:“你笑什么?” 谢珵矣说:“我还真有一单生意要跟你谈一谈。” 喻诗问倏然安静下来。 他的生意,她做得起么? 谢珵矣嘴里含着水,缓缓地咽下以后才淡淡说道:“怎么?开业第一天就迎来开市的机会,太高兴了?” 喻诗问说:“我这小庵小庙的,哪做得了谢先生的大生意。” 他道:“你别告诉我,你开家花店,只打算当个买花的小女孩。” 喻诗问又说:“凡事一步步来嘛,我这第一步才迈出去,恐怕应付不来您的单子,再说您公司里那些大小项目都有一批固定的物料供应商。” 谢珵矣说:“你这庙是小,但口气挺大。公司项目的供应商一时半刻换不了,我给你的是私人活动,这单子不大,给你的时间充足,你的小庙应付得了。” 喻诗问被说得蛮不好意思,仍硬着头皮说:“不是谢先生告诉我的么?心有多大,市场就有多大。我当然要多想一些。” 这通电话原本是找他道谢,说着说着就拿了一笔生意。 喻诗问当然晓得他的用意,先有了贵重的贺礼,再给她一单生意,后面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幺蛾子,他再三地让她欠下人情,往后牵扯更深了,怎么断得了? 不知道她哪句话让他高兴,谢珵矣噙着温笑,连带嗓子也低沉柔和:“你尽管多想,要什么就说,我给你办。” 喻诗问只当他没睡醒说胡话,她思前想后又说:“要不还是算了,我这……” “你一再瞻前顾后,还做什么生意?”谢珵矣点了烟,语气正经了许多,“实在没这个胆子就回去教书。” “……” == 28. 情理 你喜欢我怎样? 谢珵矣知她心里的顾虑, 干脆明言:“你怕自己欠我的越来越多,怕我借着这样的机会跟你牵扯不清,怕你自己信念不坚定, 久而久之受我影响。” 喻诗问被他点破心思, 尤其是最后一句, 她有些恼羞, 说道:“叩桥不渡么, 有些问题即便是自作多情, 也要提前想到的。” 谢珵矣莞尔道:“你想得对。” 喻诗问:“……” 谢珵矣耐着性子多说两句:“做生意么, 本质就是交换价值。揣度对方的意图和诉求是为了促成合作, 而你是为了避开,生意不能这么做,你非要这么厚道, 是不是该回去教书?” 喻诗问也不和他装客套,“照你的意思来讲, 就是我可以利用你的意图?” 他却笑,“看你怎么掂量, 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周旋, 可眼下你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越往后问题越多,你怎么解决?” 当年他的第一单项目,面对的人情和境况要复杂得多, 而往后所面对的甚至关乎世俗价值观与道德等问题。 人心没有阈值,在边缘徘徊久了,自然而然的也就宽其程限,大其度量。 他这么爽快, 喻诗问也不跟他扭扭捏捏,说:“那好,谢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出来谈谈后续事项?不过我这边各方面才刚起步,恐怕需要你多宽限一些时间让我做准备,” 谢珵矣说:“我不急,一定给足你工期,什么时候谈后续,这两天我拨出时间会给电话。” 喻诗问得到回答,也很干脆道:“那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就挂了他的电话。 谢珵矣看着手机,把烟掐在了烟灰缸里,不多一会儿,有一个电话进来。 那边说:“前两天盛吉发布了并购公告,看来他们管理层准备做出大规模的盈利调整了。” “强弩之末罢了。”谢珵矣拨弄着烟灰缸,“去年一整年,他们花了大把精力大幅度扩展规模,已经耗损了太多成本。” “在外部资金,现金流,人力资源储备都不充足的情况下,跨区开拓所需成本太大,何况是短时间的超常规扩张。” 谢珵矣想起了一事,问道:“明天是盛吉复牌的第一个交易日?” 那边应道:“所以你趁早给句话。” “明天你把那份对盛吉的“减持”评级报告发布出来。” “行,你就等着瞧好戏。”那边默了片刻,口吻正经:“老魏出局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现在盛吉也要垮,这接二连三的出事,前因后果捋一捋,外界一猜就知道是你的动作。” 谢珵矣说:“你听说过一句话没有?正义是强者的利益。”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最后说道:“总之,希望事情圆满结束。” “对了,”准备挂电话之前,谢珵矣忽然说:“你是不是下个月15号生日?” “是啊。” “我给你办个酒会。” 手机那头的人听得毛骨悚然,“干嘛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怪恶心的,你什么时候见我生日办过酒会?” “酒会我照办,你爱来不来。”他说完挂了线。 那人瞪着手机嘀嘀咕咕,“什么人呢这是?我的生日,凭什么不来?” 农历二月十六,理高针对盛吉发布了一份报告,大幅度调低了盛吉的评级。 一时之间业内再次风起云涌,随之而来的是盛吉的股价和市值大幅缩水,同时致使盛吉的并购计划打了水漂。 外界对此尚未反应过来,都以为这场人吃人的战争只是资本逐利的结果。 过了几日,有网上发布这场“对赌”之战的分析贴,声称“理高”一开始投资“盛吉”,就是奔着吸血去的,不过任何投资都是为了利益,资本家之间不过是互相吸血。 “盛吉”惨淡收场,只能怪管理层的决策失误。 接着一通分析,牵扯出了当年谢家,魏家和“盛吉”老板之间的恩恩怨怨。最后推出一个戏剧性的结论,这场资本的博弈,不过是一个花费了一年时间布局的复仇计划。 于是众人纷纷好奇,盛吉将何去何从?谢家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举动。 外界纷纷扰扰,谢珵矣也没闲着,期间“盛吉”的老板私底下找了他好几次,他借故避而不见,不是不愿搭理,而是时候未到。 等事情告一段落,距离和喻诗问通电话那晚已经过去一个星期。 这晚谢珵矣有应酬,等上了车,他忽然想起之前和喻诗问说好的,要给她电话约时间谈合作的事,他改了口,让顾伯开车去了喻诗问那里。 到了店门前,他抬头看一眼店名。 花店的门面装修得十分漂亮,店门居右,左边一面落地窗,路人从落地窗望进去,把里面繁花似锦的光景一览无余。 谢珵矣到时已经是夜幕沉沉,他下了车,只看见左边的一方荧荧灯火之中,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她站在一张桌子上面,仰着脑袋不知道在弄什么。 谢珵矣推门走了进去,门口的感应铃声“当琅琅”响起。 喻诗问手里挂着一窜LED满天星小彩灯,望了过去,和他对上一眼,作势准备下来。 谢珵矣快走两步,直接把人抱下来,又抬头看了一眼,问:“挂哪?” 喻诗问抬手比划一下,让他沿着小钉子随便绕两圈,弄点造型出来。他脱下西装扔在一旁的沙发上,接过小彩灯踩上了桌子。 他身高足够,站上去还真是随随便便就绕了两圈,不像她,在半空中抻着脖子摸索了半天。 谢珵矣从桌子下来以后,拍了拍掌心的灰尘,抬头没看见人,一会儿才见到她从里间出来,端着一杯水过来递给他。 喻诗问把桌子搬回原来的位置,一边问:“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他没回答,只随口说了句:“你店名不错。” “一个朋友帮我起的,”她想起什么又说道:“之前你在我们家楼下见过他。” “什么时候?”他一想,嘴边一点笑,“我去过你家楼下那么多次,见过的人多了。” 喻诗问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转身走进收银台,一边说:“就是上次。” 谢珵矣闻言,那一点笑意随即隐了下去,把手里的纸杯捏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说:“吃饭了没有?没有的话陪我吃个晚饭。” “吃过了,”她看向了他,“你来找我,是为了之前电话里说的私人活动的事?不如等你吃过了饭,什么时候方便了再过来一趟?” 她这是故意气他。 谢珵矣没往心里去,只说:“你以前在公司,跟客户谈项目也是这个态度?” 她说:“是你找我谈,不是我找你谈。” 谢珵矣一听反而笑了,“你明白我的用心就好。” “什么用心?”她又故意气他,“谢先生巴巴地给我送钱的用心么?” “我心甘情愿给你送钱,这是你的本事,这也不乐意?” 喻诗问招招打在了棉花上,气得没有逻辑,图自己痛快,“我为什么要你给我送钱?我的本事凭什么用在你的身上?你的心甘情愿不就是为了那点事么?” 她这是刺挠别人不成,反戳痛了自己。 喻诗问越想越不高兴,走收银台走了出来,推着他往门口去,一边说:“你是来日方长,但我没有时间陪你周旋,你走!” 谢珵矣怕和她认真一计较,反惹得她更为火大,索性任由她推搡,到了门口踉跄一步险些滑倒,随后“嘭”一声响亮,她把门关上了。 花店门口有人来来往往,纷纷往他这里侧目。 谢珵矣沉下一口气,敲门说道:“我的衣服。” 随后门一开,喻诗问把他丢在沙发上的西装扔了出来,再关上。谢珵矣接住了西装,穿上以后站在街边的一盏路灯下,点了支烟。 下午时有过一场雨,晚风持续吹了一阵,把街面扫个半干。 谢珵矣抽完一支烟,再去敲花店的门,里面的人半天不应,他只得给她打电话,她这才接起来,声音淡淡,他问:“气消了没有?” 方才她那通火发作得实在没有道理,是她故意找茬,一张嘴理论不过他,自己把自己说气了,再把火撒在他的身上。 喻诗问还以为他早走,没想到在外面吹了半天冷风。 人家百忙之中,巴巴地跑过来找她谈事,说得不好听就是千里之外给她送钱来了,刚才那个样子确实显得她不讲道理。 以前那些物料供应商,再多只是态度有些散漫,没有一个像她这么嚣张。 喻诗问开了门才发现这会儿又下起濛濛细雨,夜风一撩,吹起一股春寒。 他的短发被吹得有些乱,几缕发丝点在了额角,模样是没有过的狼狈,谢珵矣见她开了门,没有冒然进去,站在门口看了她片刻,说:“抱起来没二两重的骨头,力气这么大。” 喻诗问自认有些理亏,但也不想理他,看他头发上落满水珠,腾出位置让他进来。 谢珵矣走进去,拨了一下湿润的短发,一边说:“我对你好声好气,你不领情,我跟你开玩笑,你又生气。”他带着点哄人的意味,说道:“不如你告诉我,你喜欢我怎样,我下次见了你一定照办。” 喻诗问说:“你正经一点就行。” == 29. 情理 欺负女人的混蛋! 谢珵矣说:“好, 那先吃饭,吃完了再谈正经事。” 已经将近夜晚8点钟了,喻诗问不想再在这件事上面做无谓的纠缠, 显得她磨叽, 所以她穿上了外套就跟着谢珵矣出门。 街上晚风拂细雨, 不细看的话, 像一副袅袅烟景。 谢珵矣让顾伯下了班, 自己开车。 喻诗问确实用过了晚餐, 她新店开张并不忙, 所有章程上了轨道, 除了一天的工作以外,她考虑得最多的就是三餐了。 店里聘请的花艺师傅今天跑了一趟花市,定的新鲜花材明天才到, 今天弄完了花花草草,摆弄了一下花艺作品, 喻诗问就让她下班了。 前几天段景川朋友生日,倒是在她这里订了几束花。 以前喻诗问在公司里专门负责方案, 但同时也需要她的参与执行,她负责的活动现场时常需要加入一些花艺元素, 一般的定位是轻高奢作品。 她见得多了, 就有了想象空间。 这几日她闲的时候,就在操作台上摆弄花花草草,又舒心又惬意。 她以为谢珵矣要和她谈的所谓“生意”, 应该就是给他的私人活动提供“花艺元素”,类似供应商,在她这里定一些花材之类,有时还需要参与布置现场。 在车上她心里盘算了一下, 或许可以向谢珵矣多争取一些工作。 不过她盘算来盘算去,最后忽然发现,自从她离职,和谢珵矣脱离了上下属关系以后,两人看似已经处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上。 然而—— 她现在仍是需要仰仗他来吃饭。 兜兜转转,本质依旧。 虽说这生意是他双手奉上来的,但她还能真的不讲道理么? 做事不能一味求厚道,但人情是实实在在摆在了那的,她不能单方面受用,她得想方设法地去平衡,求个两全之法。 这就是那晚他在电话里和她说的:“看你自己怎么掂量。” 生意要做,钱要赚。 但得动脑子。 这就是他的意思。 谢珵矣对生活有自己的一套讲究,可能不那么细致,但很雅观。 他在外用餐的场所不多,固定几家餐厅或食府,都很体面,他平时没多少闲情逸致品茶,所以在这里,他对茶水也有要求。 之前喻诗问就感慨过他财大气粗,饭前的茶居然是上等的金骏眉。 这回又换了,一味绵长悠哉的芬芳游走于鼻端。 喻诗问尝不出来具体,不过猜得出是乌龙茶一类,几大类茶的香气色泽各异,但同一类之间的几味茶,都有细微的相似点。 谢珵矣看她喜欢,把茶壶轻轻推了过去。 喻诗问注意到他的动作,于是把茶盏搁下,坐着不动了。 谢珵矣只是看着她问:“要吃点什么?” “都说吃过了……”她微微一顿,意识到面前坐着的是财主,于是换了一副客气的口吻,微笑着说:“谢总按照自己的口味就好,不用考虑我。” 谢珵矣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只说照旧。 接下来,两人半天没搭话,一个雅间安静得犹如遗世独立了一般。 喻诗问不想说话,他也不言语,但他的注视让她待不住。这里是一个隐秘的私人空间,周围没有一点声响,一切静止,但疑似一味亲昵的情致在他眼里流动,颇有意调,淌向了她。 就如眼前这盏茶,它也是静止的,但香气在游走,温软绵长勾缠着她的唇齿。 他是故意的。 这茶她不敢再碰,对面的人她不敢迎视。 行时漫漫,喻诗问有一种被逼至角落的无措感,偏偏她不能反抗,因为他的逼迫是无形的,把她赶到某个境地,禁锢于方寸之间。 谢珵矣忽然开口:“越来越漂亮了。” 喻诗问脑子里的一根弦倏忽崩断,太想把眼前的茶朝他泼过去。忍耐良久,她轻笑着说:“谢先生居高博见,形形色色环绕其身,大概是见多了浓墨重彩,偶尔觉得白描或简笔一类的事物也不错。” “大道至简么。”他如是说。 喻诗问说完就不理他了,直接抿下了笑意。 用餐期间,谢珵矣开始谈起活动的事,确实如她所想,那个私人酒会需要大量花艺元素,他问她的店里除了花材,还能提供哪些业务。 因为有些事,即便她想,也要考虑人手问题。 那么大一场酒会,只靠她和花艺师傅两个人,要在当天完成现场的布置工作,似乎不太可能。 鲜花这东西的保存期有限,提前做工作的话,会影响美观。 谢珵矣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借几个人手给你。” 喻诗问看了他一眼,这是做生意么?这是紧着让她赚钱,她沉思片刻,说:“不用了,如果谢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只提供物料。” 她这个决定也不全是因为不好意思占人便宜,因为她有别的要求。 喻诗问随即又试探问道:“不知道这场酒会的方案出来没有?” 谢珵矣听这话,心下了然,故意道:“还在构思,喻小姐有什么高见?” 她也不迂回了,直接问:“谢先生觉得我怎么样?” 他装作会错意,笑称:“不可方物。” 喻诗问不和他开玩笑,“谢先生的眼里是不是只有这点东西?” 他应道:“现在我的眼里,确实只有眼前这点东西。” 你才是东西! 喻诗问喝下一口茶压压火气。 一顿饭结束,也没有谈出什么内容。 上了车,他却不是送她回去。 喻诗问说:“又要去哪?” 谢珵矣回答说:“陪我走走。” 喻诗问心想反正事情没有谈完,也就不急着回去。 车子大约走了十几分钟才在江边停下,谢珵矣下了车,绕过车身,站在江岸上。隔岸灯火辉煌,眼前一江春水,倒映了半个浮世。 他立在一隅微光里,挺拔而洒落,四合的夜色将他框成天窗之外的一幕浮景。 喻诗问这才下来,只站在车边。 谢珵矣转过来对她说:“中国有两个传统精神,一个是勤劳务实,这属于中国特有的世俗力量,这股力量与宗教势力曾有过一场殊死搏斗,你猜最后哪一方赢了?” 喻诗问说:“不是有句老话么?勤劳务实是根本。” 他莞尔笑笑,“还有一个,我国幅员辽阔,野心家虎视眈眈,最擅长走马圈地。”谢珵矣说完回过了身,抬起手朝江对面一划而过,像是在圈地。 默了半晌,他取了一支烟咬着,摸索半天没找到打火机,又转过来对他说:“车后座的西装,帮我拿一下打火机。” 喻诗问开了车门,弯腰入内,在他的西装口袋里找了找,摸到一个小东西,她拿出来一看,忽地一愣,这是她之前给他的那半只耳环。 她捏在手里,又去搜另外的口袋才找到一个Zippo打火机。 喻诗问一出来就被他吓了一跳,因为他就正在她的身后。 她把火机给他,顺便关上了车门。 谢珵矣点上了火。 晚风忽起,喻诗问望见他的身后,半江荧荧,半江人世的玄虚。 谢珵矣在一片烟霞里注视了她半晌,忽然往前移动半步,这回是实实在在地将她圈在了方寸之间,他取下嘴里的烟递到她的唇边。 喻诗问别开了脸,“干什么?” 他想了一想,低声说:“你抽一口,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喻诗问半信半疑,刚才吃饭的时候认真问他方案的事,却被他岔开……她犹豫了片刻就抬起了脸,张嘴去咬烟蒂。 他忽然把烟拿开,吻了她。 烟落了地。 她正好张着嘴,很方便他动作。 一股郁冽冽的烟草味迅速侵占了她的舌和味蕾,几番纠缠之后,又尝到了一丝丝软滑的涩意。 这个吻一开始带着一些克制与试探,到后面他干脆大刀阔斧,毫无保留之意,掌心以强势的角度钳制住她的下颌,他也不怕把人弄疼,或许越疼越好,她才能把感觉烙在心底。 喻诗问确定自己的挣扎是徒劳,索性放弃抵抗。 他揽住她的腰贴紧了身,亲吻的力道轻一下重一下,在她唇舌之间温存,像桌上那盏茶的香气,温软绵长,萦绕她的口齿。 亲吻的力道略松时,喻诗问轻轻推开他,把气喘匀了以后,说:“是不是只有这样,我才有资格对你提出自己的请求?” 谢珵矣擦一擦她的嘴角,“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对我开口,这你知道的,即便不这样,我也会答应你。” 喻诗问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他补充道:“当然有了这个我会答应得更快。” 谢珵矣将她脸上的细微变化收入眼底。 喻诗问忽然抬起头笑看着他,道:“这么说,赚谢先生的钱挺容易的。” “也不是谁赚我的钱都这么容易。” “我知道,这个人必须漂亮,不可方物……” 谢珵矣伸手把她抱入怀里,阻止了她的话。 喻诗问总是推不开他,从来没有一次可以从他的钳制里挣脱,她气得冲着他的耳边喊:“你把我当做什么了!” “那你呢?”他在她耳边低语,“你把我当做什么?” “一个满身铜臭,只会欺负女人的混蛋!”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骂人,骂的是他。 很可爱,谢珵矣很是钟意。 == 30. 情理 你喜欢我等你? 这晚喻诗问自己打车走了。 她赌气地想, 谢珵矣这么爱给她送钱,那她就心安理得拿了好了,反正他多的是钱, 跟他客气什么?客气多了还要被人家一口一句赶回去教书。 尽管如此, 她却越想越气。 这个混蛋! 他凭什么管她那么多? 掌心一松, 她才发现自己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摊开来看, 才想起来刚才帮他拿打火机时, 她把他西装口袋的耳环拿走了。 …… 过了两天, 谢珵矣给她发了一份酒会所需的明细表, 当天下午还让他的司机送了两份合同过来。 喻诗问看了一下,这份合同明确表示了她作为策划方,负责酒会从方案到执行的所有事项, 工期为30天,截止于今年的某月某日。 以前工作的时候, 她的方案有一部分为大型的品牌广告活动,这类大型活动需要一个甚至两个小组进行分工合作才能完成, 根据品牌方的需求,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环节。 当然私人活动也做过。 这个操作就比较简单了, 省去了不少复杂的环节, 比如市场调研,市场分析报告,数据分析等等, 这样的私人活动基本上她一个人也负责得过来。 喻诗问开始忙碌,虽然这类活动的方案比较简单,但毕竟是高端酒会,选址方面她得找谢珵矣沟通, 毕竟是他的酒会,平时沟通要么打电话要么发短信。 方案出来以后,她还是得主动找上谢珵矣,询问他的意见。 谢珵矣很好说话,只对她提了几个细节,其余让她全权负责。 大概是比较忙,没时间计较这些。 其实谢珵矣给了她不少方便,时不时询问她的进展,碰到了哪些问题,许多她顾不上的环节,他都找人给她搭了把手。 所谓吃人的嘴软,一来二回之后,她什么气都平息了。 有一次临挂电话前,他忽然问道:“我的东西呢?” 喻诗问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他说:“我的耳环,是不是你拿了?” 喻诗问想起来立时装傻,“什么耳环?没见过。”她想了一想又说:“你一个大男人,要什么耳环?能干什么?” 这话就有点暴露的意思了。 谢珵矣笑道:“要你操心,你拿我的东西干什么?” 喻诗问坚持装傻:“没拿。” 话一落,挂了他的电话。 平时闲了的时候,喻诗问会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坐着看书。 店内一般的大小事务都是那位花艺老师在负责,喻诗问只需要在晚上打烊之后,合计当日的账目,其余大部分时间她在忙方案。 那花艺老师的上班时间十分地惬意,因为喻诗问不大管店内的事务,只要不耽误日常工作,其余活动合理即可。 好在花艺老师挺有敬业精神,工作态度认真,人也温柔,手上玩着花,动作很利落。 喻诗问有时候看得有趣,会过去跟花艺老师请教,自己时不时地也摆弄两下,论专业那倒没那么容易,自己弄着玩罢了。 女孩子总是对装点搭配这些细致活儿兴致勃勃,衣服,妆容,色彩,鲜花,追求高了就是设计,创作,更高那就是追求艺术。 喻诗问每摆弄出一个样子,就觉得参与了一个艺术作品的创作。 拿回家去摆在餐桌上,时不时提醒自己已经当家做主,做了生意成了一位老板娘。但每次吃饭的时候,那些花会被梁园春拿下来挪到茶几那里,但吃完饭她马上挪回餐桌。 梁园春说:“放茶几就行了,省得拿来拿去。” 她偏不,跟谁较着劲似的。 一家人看不懂她。 喻若若说:“姐,你在外面就算是权利滔天,但在某些人眼里你还是小小的你,所有的反抗一律视为谋反,必须镇压。” 她不过是玩笑,指的是她姐不管在外如何逍遥,但在家只能从母。 喻诗问却别有他想,联系到了某人。 她一连的愤愤,每天变着花样摆花,那些花就是她成功的证明。 喻诗问近日有些反常。 是夜,喻若若偷偷问母上大人,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园春一向明察秋毫,说:“你姐这是对付不了外面的,只能窝里横,这点你们姐妹两个一样的德行,只不过她的动静小,没你那么爱闹腾。” 喻教授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不爱研究,一听还以为女儿在外面受了委屈,而且他思维传统,欺负女孩的一定是男孩子,立马要替女儿讨回公道。 哪个臭小子? 究竟是哪个臭小子! 梁园春说:“问问一向有自己的主意,跟若若不一样,她心思敏感细腻,你别瞎搅和,到时候弄得一团糟,还不是我来收拾?” 喻教授只能作罢。 喻若若却说:“妈,我怎么就不敏感细腻了?我失恋的时候多敏感?我恋爱的时候多细腻?不信你们问问段景川,我是不是很细腻!” 梁园春懒得理她,推她一下,“回你屋子去。” 这日天气很好,喻诗问却感冒了,她在家休息了大半日,直到下午三点钟才慢悠悠地到了店里,人还没进去就看见落地窗前坐着个人,西装革履,腿上放着她平时用的披肩,手里拿的是她最近看的一本诗集。 里面的人发现了她,望了过去。 隔着一张素净的玻璃,好似外面的人在画框里。 她身后的街景落了一片春光。 春日的诗笔总是明媚秀丽,春日的香气总是游街漫巷,春日的风光是泠泠盈盈的一座城,触目所及俨然一副盛景。 然而眼前者,更甚。 距离那晚已经过去大半个月,这段时间两人联系全靠通讯工具,今日他忽然出现,闲闲地坐在了那里,占用了她的位置,她的披肩,她的诗集。 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喻诗问虽然自己别别扭扭,但对人该怎样还是怎样,她进去以后问道:“谢先生忽然来访,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亲自交代?” 她看桌上的水杯空了,拿走给他添了温开水。 花艺老师拿着几支玫瑰探头探脑,好奇得很。 这位先生来了以后一直坐在了那,太吸引人注意了,街边路过的人无一不探头,才半个小时,店里的生意达到开店以来的最高峰。 喻诗问倒水的时候也才注意到了,她平时也坐那个位置,可没他这样的效果。 店内这般喜人的情形,是近日来最让她开心的一件事,这是谢珵矣带来的盛况,所以在他对面坐下时,她不觉带上点笑:“你来多久了?” 这么久不见,她这个反应倒是出乎谢珵矣的意料,她一脸和颜悦色,连带着他也感染了愉悦,口吻放柔了说道:“大半个小时了。” “是么?” 她更开心了,也就是说,这半个小时里店内的生意十分火爆,今天的进账应该很可观,喻诗问觉得自己发现了商机。 他笑着问:“你喜欢我等你?” 喻诗问心里正盘算着找个什么借口多留他一会儿,没注意他问了什么,索性含糊了过去,又问:“对了,你过来有什么事么?” 谢珵矣说:“没什么事,来看看你。” 才说了两句,他的手机响了,谢珵矣拿着手机起身离座。 喻诗问以为他要离开了,赚钱心切的她赶紧抓住他的手,“你……” 还不能走。 谢珵矣低头发现了她的不舍,摸摸她的脸低声说道:“我接电话,不走。” 虽然今天的她频频反常,但他却很受用。 喻诗问等他出去了,赶紧跑到收银台查看进账的情况。 花艺老师送走了一位客人,跑了过来说:“下午的时候咱们店里有点冷清,这位先生来了以后客人一个接一个,我还接了几个订单,今晚得加班了。” 喻诗问惊喜道:“是么?” 花艺老师没见过谢珵矣,不由好奇道:“这是你男朋友?” 喻诗问数着钱,一边摇头,“不是,他是咱们店里的大客户。” 有客人买单的时候,也趁机跟喻诗问打听刚才坐在落地窗边的男人,问他是不是花店老板,但看起来又不太像,接着又打听起他的行程。 喻诗问收钱收着收着,就让金钱蒙蔽了良心,说:“他有时间就会过来……嗯,待几个小时。” 谢珵矣听完电话进来,喻诗问赶紧跑过去,她这样的热情和主动,把他搞得莫名其妙,他好笑道:“你今天怎么了?” 喻诗问被他问得心虚,却还是硬着头皮,问他接下来忙不忙。 他抬起手,看着腕表问:“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 “你如果不忙的话,多坐一会儿……” “只是让我坐一会儿?没其他的事?”他不好敷衍,一边端详着她,一边问:“是不是碰到什么问题了?需要我帮忙?” 喻诗问回答不了,只能逃避,推着他回刚才的座位,说:“我没事,你坐……” 谢珵矣反握住她的手,不放心地追问:“真的没事?” 她摇头,把人骗回了座位。 她让人留下来,自己却没空招呼他,忙着收钱。谢珵矣只能跟她借了一部笔记本电脑办公,一下午开了两个视频会议。 很快夜幕降临。 饭点时间,她这才闲下来。 喻诗问望过去,发现他还在忙,她在他旁边转悠两圈,见他合上了显示器,她怪不好意思地说:“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 原以为他会不悦,但没想到他反应淡淡,“嗯”一声,起身拎起西装,看她一眼,说:“走了。” 喻诗问目送他出去,心想利用了人家一个下午,送送他吧……她抬脚就跟了上去,一出来却发现他还在门边,根本没走远,她说:“你慢走……” 他仍是淡淡应了一声。 这个反应,反倒让她心生内疚。 谢珵矣正准备走,她忽然伸出手拽住了他的领带,那么轻轻一扯,他就顺势靠了过来,一手撑住了门框,将她拢在了身前。 他说:“我猜你这回是真的舍不得我了。” 她说:“不是,你以后有时间多来坐坐。” 他只是笑,一会儿又问:“那只耳环你不打算还我了?” 她说:“谢先生,你可以走了。” == 31. 情理 你冲我撒气? 酒会的正式时间在晚上八点钟, 今晚来宾众多,喻诗问一早到会场守着,各个环节都盯得紧, 酒水, 菜品, 音乐, 进餐时间, 中场的舞会, 乃至酒会主人的祝酒词等等。 现场布置完毕时, 她又梳理了一遍流程。 晚上七点钟开始就陆陆续续有来宾签到进场。 距离八点钟还有20分钟的时间, 喻诗问去了签到席查看来宾情况,询问了一下,工作人员告诉她已经到场的来宾大约有8成。 她左右无事, 站在签到台翻签到本。 才站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忽然起身, 招呼了一声:“谢总,赵小姐。” 喻诗问抬头一看, 赶紧把签到本对着他放下,工作人员递上签字笔, 指明了位置。谢珵矣落笔行云流水, 一笔一划清逸洒脱。 他写完,把笔递给身旁的赵沁舒。 但赵沁舒的注意力在别处,她正看着喻诗问。 赵沁舒心里莫名有点慌, 可能是因为上次在医院里让她撞见了自己和沈络,可能是因为她无故出现在这场私人酒会里。 也可能是来自女人神经过敏一般的直觉。 这不是一个普通职员。 喻诗问没有发现人家正看着她,她的注意力在签到本才刚写下的那三个字上面。 谢珵矣不动声色,谁也没看, 等了半天没人接比他才提醒道:“发什么愣?” 赵沁舒回过神来,接了笔,在签字之前忽然抬头问道:“觉得这字好看么?” 喻诗问发现人家问的是她,她微笑道:“好看,有点瘦金体的意思。”说完又轻声地提醒:“赵小姐,后面还有来宾在排队。” 赵沁舒的脸色像落了一层寒霜,不过她时常得出入各大场合,所以面部表情管理得很好,写下名字以后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喻诗问说:“免贵姓喻,比喻的喻。祝两位今晚过得愉快。” 谢珵矣垂眼轻笑。 赵沁舒搁下了笔,一转身就撞见他一脸愉悦,她不由更起疑心,两人一同往会场方向时,她忍不住问道:“刚才过来的路上还一副要懒死的模样,刚才笑得那么开心做什么?” 谢珵矣笑容加深,“你们女孩子聊天真有意思。” “哪有意思了?”赵沁舒先是疑惑,接着冷笑,“我看你是觉得那位喻小姐有意思!对了,她不是你公司的员工么?” “去年年底的时候离职了。”他淡道。 这个消息先是让赵沁舒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又开始心生怀疑,“一个普通女职员辞职了,你记得那么清楚?看来是挺有意思。” 谢珵矣扯着西装袖口,慢条斯理地回了句:“我自己公司的人事变动,我没没权利了解清楚?” “那今天的酒会她在这里干什么?”赵沁舒不觉咄咄逼人。 “控制一下你的情绪,”谢珵矣收回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还有,今天是季钦山的生日酒会,别砸他的场子。” “你不敢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不如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仍是不冷不热的样子,说道:“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和立场,来对我进行质问?” 话一落,人就走了。 赵沁舒瞪着走远的背影良久,慢慢地回过神来,忽然就有些后悔。谢珵矣看似斯文有风度,其实骨子里是个极其洒脱自我的人,公子哥的脾气一上来,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与不与你全凭自己乐意。 偏偏她也是个大小姐脾气,她从小到大从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只有在他面前,她一再迁就,可有的人从来不领情。 赵沁舒原本打算找个空隙主动跟人示好,可是谢珵矣自从入了场就忙得不可开交,应付了这个老总,再应付那个领导。 他那股从容且游刃有余的劲,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本场酒会名义上的主人季钦山才应付完一位客人,端着香槟走过来说:“这种场合你不在老谢身边装模作样,一个人在这儿干嘛?” 赵沁舒冷瞥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缓和下来问:“对了,外面签到台的一位女工作人员你认识么?姓喻。” “我哪认识?这酒会也不是我要办的。” 季钦山说完才想起来什么,姓喻?那不是…… 赵沁舒皱起眉,说:“你自己的生日酒会,不是你自己办的?” “你什么时候见我生日办过酒会?”季钦山说:“老谢也不知道哪来的闲心,可能搞垮了盛吉,他想庆祝一下吧……不跟你扯了,我的祝酒词时间到了。” 喻诗问正在找酒会主人,因为现在是他的祝酒词环节,她四处寻人,没想到他这就来了。 季钦山上了台,搓了搓两只掌心,一脸诚恳,照着先前的稿子,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地把祝酒词背了一遍,话音一落,底下掌声雷鸣。 最后,他十分客套地做了个不太讲究的结语:“各位老板都是大忙人,感谢各位老板赏脸,大家今晚玩得开心,不醉不归!音乐继续!” 季钦山下了台,一眼瞧见不远处站着的女人,就是他这场酒会的总策划。 她的衣着干练得体,一件别致的衬衫,一条优雅的半裙,搭配一双高度适宜的高跟鞋,整个人沉静之余且落落大方,还带着一股文雅之气。 大概还在兴头上,他拿起一杯鸡尾酒过去,说:“祝酒词写得不错,喻小姐。” 喻诗问微笑着说:“谢谢。生日快乐,季先生。” 之前她一直是和谢珵矣对接工作,报告进度,她也是今天才亲眼见到这场生日酒会的主人。 季钦山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什么,又转了回去,问道:“你是老谢公司的人?” 喻诗问说:“谢先生是我们的客户。” 季钦山不认为这么简单,谢珵矣的集团旗下有家分公司就是干这个的,他还需要成为同行的客户?既然不是他手底下的人,那这关系就婉转至不可说了。 他笑容可掬,问的话也别有深意:“只是这样?” 喻诗问温和客气地反问:“季先生觉得应该怎样?” 季钦山心想这姑娘真可谓绵里藏针了,看起来软绵绵,实则暗藏机锋。不过也怪他昏了头,问的话太过唐突,惹得美人不高兴了。 他诚恳道歉:“是我冒犯了,希望喻小姐别介意。” 喻诗问摇摇头,“今天是季先生的生日,我祝季先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季钦山险些发笑,这贺词简直太敷衍,看来真是惹到她了,这姑娘脾气挺硬,他说:“谢谢你。” 谢珵矣把一个空酒杯搁回酒保手里的盘子里,一转身看见季钦山愁着个脸过来,他问:“你这是什么脸色?” 季钦山想了一想,说:“还不是你?你公司里那么多个策划,你上外头找人干什么,那姑娘长得又不错,我还以为你俩有点什么……” 谢珵矣听得脸色微变,“你别是酒喝得多昏了头,跟人说了什么混账话吧?” 季钦山最看不得姓谢的这个脸色,于是婉转道:“那倒没有,就是稍微表示了一下……好奇。” 谢珵矣的眼风刮了他一眼,走了。 季钦山看着人走远,心想我还真不相信你俩没什么。 他承认他对某些人某些事有点偏见,无差别看待时总会误伤个别,他随性惯了,有时候玩笑起来不去考虑别人。因为有些事你既然做得出,就不怪人家劣根性一起就拿来揶揄乃至嘲讽。 而且他刚才多管闲事去找那位喻小姐,也是好奇赵沁舒怎么跟他提起了这个人。这世上能让赵沁舒特别注意的女人,只能和谢珵矣有关。 他也真是闲大发了。 不过好在他刚才只是隐晦地表达了一个意味不明的意思。 真是这样?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可以轻浮:“只是这样?你们没有其他勾当?”或者诚恳:“只是这样?你们之间是不是已经花前月下,有了感情?” 喻诗问这会儿正跟工作人员对接下来的流程,下面是舞会时间了,确认了以后,她让工作人员继续走流程,有事对讲机联系。 谢珵矣终于在会场偏僻的一角找到了人,慢慢走向她,看着她对别人总是带和风细雨的脸。 她平时总是把一头长发整整齐齐地披在身后,工作时挽了大半起来。 角落里又剩下她一个时,他才大步靠近。 喻诗问抬头看见他过来,扭头要往别地方去,但她方向感失灵,一转身就是死角,再转身就是他了,她一副避嫌的表情,问:“谢先生有事?” 谢珵矣说话的语气放轻几许:“我听说刚才有人嘴巴不干净,惹你不高兴了?” 喻诗问惊了一下,“哪有?” 其实,倒也不至于嘴巴不干净这么严重,她生气是因为,人家那意味不明的腔调虽然显得轻佻,但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谢珵矣仔细打量着她,见她表情无异,暂且放下心来,“你一晚上没吃东西,饿不饿?” “不饿。”喻诗问开口赶人:“谢先生,我还要工作。” 谢珵矣一听这话又怀疑,“真的没有不高兴?” “没有。”喻诗问的表情很平静。 谢珵矣却了然地笑笑,“别人惹你不高兴,你冲我撒气?” “说什么呢?”她继续装傻,“谢先生,是你自己跑过来的。” 谢珵矣道:“对,是我自己往你枪口上撞的。” 喻诗问抿嘴稍微一默,回道:“我没有这么说。” 谢珵矣温声笑道:“你闻闻,这是哪来的火|药味?” 喻诗问经不住他这副哄人的口吻,他细微的声息拂得她面颊痒痒,寸肤寸热,她嗓子发虚,“……你到底过来干什么的?” 她不太相信他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急匆匆地跑过来。 他说:“你以为呢?” == 32. 情理 您身价太高,我招待不起。…… 他反问:“你以为呢?” 喻诗问看了一眼他身后往这里来的人, 说:“我以为,这是谢先生的游戏笔墨。” 先前一个酒局上面,谢珵矣曾玩笑揶揄过某些人, 说以为“章台走马”是什么风流雅事, 其实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游戏笔墨”。 如今反过来了, 她借这个词, 暗示他态度近于儿戏。 谢珵矣沉默期间, 赵沁舒渐渐走近了。 喻诗问绕过了他身旁, 往其他方向去了, 谢珵矣随之稍偏过头, 看着她的背影。 赵沁舒临近了才出声,“跟那位喻小姐聊什么呢?”经过刚才那一出,她自觉地收敛了脾气, 说话的声气温和不少,但底气仍是十足。 谢珵矣却不见得领情, 头也不回就直言道:“风花雪月,哪一样不能聊?” “你——!”赵沁舒的脾气一碰上他, 总是大起大落大阴大晴,才刚决定好好跟他说话, 瞬间又被他激起一阵罡风, 一想起刚才她远远瞧见的场景,简直要酸掉了牙。 “你就不能对我好好说话?”她一忍再忍,口吻终于软下来。 谢珵矣也回过了头, 笑了问:“我几时对你说过重话?” 赵沁舒看见他露出笑意时稍一晃神,接着趁热打铁,明里暗里委屈示好,“算了, 我不跟你计较这些,反正已经习惯了,当然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但我也不是不讲道理,你好好跟我讲我还是听的。” 谢珵矣却借故言他,“我能有什么道理可以拿来跟你讲?不是一样的人,过的是不一样的生活,冷暖自知罢了,凡事只指望自己的人,这天地才广阔。” 赵沁舒下意识地觉得他又拿话气人。 谢珵矣在她开口之前接着道:“这就是我做为朋友,可以好好跟你讲的话。” 灯光暗下来,舞会已经开始。 谢珵矣深知自己今天的态度冷硬了一些,他和赵沁舒认识多年,算起来也是老友了,而且他和赵家也有生意往来,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必要这么僵化。 他随即也和和气气地说道:“话虽然不好听,但句句肺腑,你要是听得不高兴,那委屈你跟我跳支舞,就当是我向你赔罪。” 赵沁舒的表情有些僵硬,刚才他那一番话她怎么没懂?变着法地跟她划清界限呢,她说:“算了吧,我受不起!” 谢珵矣随口问问,她不愿意,他反倒乐得轻松。 赵沁舒黑着脸走时,抬眼扫了一圈,发现这边处处让她受气的男人,有的是女人觊觎,她返身揽过谢珵矣的手臂,二话不说拉着进舞池。 谢珵矣说:“先声明啊,我不太会,跳不好别又冲我发酸气。” 喻诗问在会场周围巡场,以防发生什么特殊情况,她可以第一时间上去处理,她抱着手臂走了半圈,旁边有个小姑娘举着手机忽然撞了过来。 喻诗问没留神,被撞得踉跄了两步。 小姑娘赶紧跑过来扶住她,“对不起对不起。” 喻诗问看这姑娘也就二十来岁,好像是现场负责酒水的工作人员,她问道:“莽莽撞撞地干什么?” 小姑娘指指舞池的方向,说:“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你看见没有?她姓赵,是我们学校的师姐,我见到她太高兴了,正拍照来着,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喻诗问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的何止是漂亮的赵小姐,还有风度翩翩的谢先生。 “赵师姐在我们学校设计院很有名的,经常被老师拿来举例子,她旁边那个男的你看见没有?姐姐,你知道他是谁么?他和赵师姐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喻诗问说:“不过你最好小心一点,工作时间时拿着手机乱跑,被你们经理看见了会挨骂的。”她说完转身就走了。 小姑娘见她准备走了,急忙忙地就追了上来,边走边说:“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刚才明明看见他和你聊天来着……” 喻诗问听着口气似乎不对,忽觉有异,她立时顿了步,回头看着她时神色有些严肃,“你说什么?” 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得太急了,笑笑地解释:“我刚才看你跟他站在一块儿聊天来着,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喻诗问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确实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像一个刚毕业刚参与工作的毛丫头,说话做事毛毛躁躁,行为动机暴露无遗。 喻诗问对她笑笑,“那位先生是季先生的朋友,刚才他问我酒会的流程,大概是想在某个环节插播一段惊喜,毕竟这是一场生日酒会。” 小姑娘见她似乎很好套话,接着追问:“后来我看见赵师姐也过去了,她和那位先生聊得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转眼又抱在一起跳舞了,真奇怪……” 喻诗问说:“这我不清楚,我建议你尽快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姑娘一听,看她也不是真要追究的样子,赶紧溜了。 喻诗问看了眼时间,拿着对讲机正想说话时,忽然音乐停了,会场内灯光大亮,她只好放下对讲,心想这事该找公关部,还是安保队,还是直接找酒会主人…… 说来好笑,她干这一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 私人酒会里混入了一名八卦记者,可能不止一名,所以她也不敢声张。 当然这只是她的怀疑,可是宁抓错不放过,毕竟豪门之间的故事不比各行各业来得少。 喻诗问不过片刻的走神,转眼就找不到那个小姑娘的身影了,她加快两步往刚才小姑娘离开的方向追上去,没两步就让人拉了回来。 她一回头看见是谢珵矣,赶紧说:“我好像……” 他说:“不碍事,有人会处理。” 喻诗问一愣,“你们早发现了?” 谢珵矣松开她说:“她形迹可疑,很容易引起注意,监控室里好几双眼睛,不难发现。倒是你,刚才我看你们聊得很开心,都说了什么?” 喻诗问说:“你不是在舞池里么?” 这怎么注意到的? “聊了我?我猜她还向你打听,我和赵沁舒的关系。”谢珵矣一猜既中,其实也不是他猜中了,不过是借口向她解释罢了,“那我亲自告诉你。” “不用,我不想知道。”她说:“她是向我打听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不过我什么也告诉她。” “她向你打听我的事,是因为她看见了我和你说话?” 这很好推断,整场酒会他和她只说过一回话,肯定是被注意到了,所以她才会成为那名小记者故意接近的目标。 毕竟都是现场的工作人员,这样套起近乎相对方便。 谢珵矣拿手机给安保人员打了个电话,“仔仔细细搜她的身,看看有没有什么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他挂了线之后,见她一脸紧张,小声安抚道:“放心,泄露不出去。” 喻诗问说:“泄露什么?街边两只野猫打架的动静都比这个大。” 谢珵矣故作不解,“这么说你是嫌动静太小?” 喻诗问听出他的故意,所以没理他。她的意思是,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话,你和我之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以泄露。 可谓是撇得干干净净。 安静一会儿,喻诗问想到了什么,忽然觉得有趣,她笑盈盈地说:“谢先生今晚是贵人多劳,应付完这头又要去应付那头,哄完了这个,马上就跑到那里安抚另外一个,我想这店里的头牌都不够你忙。” 谢珵矣轻轻一摇头,煞有介事道:“这些东西我可不懂,不过如果你有兴趣拓展这一块业务,哪天开张了我倒是愿意卖你一个面子,去当你的头牌。” 喻诗问说:“您身价太高,我招待不起。” 谢珵矣侃侃地笑,“你有心招待,我哪敢端着?一副皮囊而已,身外之物。” 喻诗问走之前说:“谢先生执意发展副业,我一定帮你多多注意行情,看看哪座道行高深的寺庙容得下你这个荤和尚。” 谢珵矣看着她的背影,挑剔道:“不是你的分庙我不去。” 喻诗问气得迈开大步,简直不想再跟这个人多费一句口舌。 夜晚12点钟,酒会顺利结束。 喻诗问留下来更大家一起善后,这期间谢珵矣的司机进来找她,手里还拎着一碗粥,顾伯劝她先坐下来吃点东西,然后接过她的手里活帮忙。 她下午6点钟用过了餐之后,忙了一晚上,中间还让人气了几回。 喻诗问想了想,把粥拎到一旁还没收拾干净的餐桌上,坐下来填肚子。 顾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谢总怕你饿,特地叫我去厨房让人给你弄点吃的,可是这么晚了哪有东西吃?所以就让厨师现煮了粥。” 喻诗问说:“顾伯,您跑到这里来了,那谢总呢?” 顾伯回答说:“在车里等着呢,不要紧,你吃你的,他也歇一歇。” 既然如此,她也不着急。 等这边忙完了,喻诗问和顾伯一块出来,看见那车就停在比较显眼的位置上。喻诗问见那车颇眼熟,瞧清楚以后,冷不丁就想起除夕那晚,两人在车里干的那档子事,有点臊得慌。 那次除夕夜之后,这辆车她再没见过,所以一直也没想起来。 今晚这辆车,简直就是案发现场。 == 33. 情理 说不定你喜欢。 喻诗问看见那辆车, 触景心虚了,埋着头一心要避着走。 顾伯却十分地热心肠,跑过去开了车门, 示意她赶紧上车, 还热心地提醒道:“喻小姐, 快上来吧, 谢总等了快有一个小时了。” 喻诗问的步子稍迟片刻, 依言上了车。 谢珵矣在车里睡过一觉, 才醒过来不久, 喻诗问看他像是还没醒过神的样子, 略有些疲意,他静了一会儿,从西装的兜里取了张名片递给她。 喻诗问双手接过来一看, 是季钦山的名片。 他说:“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留给了他,他经常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活动, 到时候他有需要会找你,生意做不做你视情况而定, ”他停一下,补了一句:“有事随时找我。” 毕竟她才刚起步, 万事待兴。 不过她有经验, 以前在公司应该也攒了不少合作商,这次大概是派上用场 。 喻诗问盯着名片上的三个字,良久才回了句:“多谢, 谢先生费心了。” 声气轻轻,语调淡淡。 谢珵矣看着她,笑了说:“应该的。” 喻诗问抬起头,“我欠谢先生太多, 只怕一时半刻还不了。” 他道:“不着急,你慢慢还。” “我欠的是糊涂账。”她和他之间,隔着数笔糊涂账。 “你是当下糊涂,事后精明。”他微微噙着笑,“你要是不想得那么多,我也好办些。”他这是有点生气了,所以说话也不客气。 她却笑了笑,“谢先生要的,可能我给不起。” 他反问道:“你能给我什么?你觉得我要什么?” 喻诗问不语。 要什么?他能要的东西不多不少。 比如一个除夕夜,比如她的一只耳环,然后再向她索要另外一只。 到了地方,还是那株榕树下,遮天蔽月。 喻诗问下车前,回头对他说了句:“那只耳环……还有另外一只,我已经扔了。” 谢珵矣没吭声,看着她下车走了。 第二日一早,喻诗问的账户收到了由谢珵矣转过来的一笔款项。 这算是她营业以来,比较正式的第一桶金。 而两天后,喻诗问签收了一个包裹。送东西的人自称是某家珠宝专柜的工作人员,她送来一个纸皮袋,让喻诗问签收。 喻诗问近期没去逛过珠宝专柜,更没有人提前通知她这回事,还以为人家是送错了。 后来询问之下,她才知道这东西是谢珵矣送的。 无缘无故又送来一件东西。 旧账未消又添新债,他这是打算让她欠到天长地久? 喻诗问不好为难工作人员,只得先把东西收下,然后搁置在一旁没去动它,稍晚一些时候,她给谢珵矣拨了个电话。 谢珵矣正好有空,很快接了。 喻诗问直接说:“东西你拿回去,我无功不受禄。”她的音质生来轻盈,也许还有良好教养的缘故,话语总是斯斯文文。 谢珵矣跟她说话时,腔子也会轻柔些许,他问:“看过是什么东西了没有?” 她回:“都说了让你拿回去了,怎么还会拆开来看?” 那边说:“拆开来看看,说不定你喜欢。” 她故意道:“你送我一栋别墅,我也许会喜欢。” 他却笑,“我住的地方就是别墅,你要是喜欢,随时过来,住久了不就是你的了?” 喻诗问不和他开玩笑,一副认真的口吻,“那晚我对你说过,你要的我给不起。还有,哪天我欠得多了,说不定就赖账了。” 谢珵矣半是正经半是调笑:“怎么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还不起可以签卖身契,以身抵债,一笔勾销。” “谢先生对女人一直是这个流氓政策?” “你想知道?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到我这儿来亲自体会一下。” 也不知道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喻诗问一时无话。 谢珵矣这会儿在总部,周助理通知他各位股东已经到齐,准备开会了,挂电话之前他低声对她说道:“东西你好歹打开看看,实在不喜欢就扔了。” 喻诗问放下手机,呆了许久,回过神时把东西挪过来,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紫色绒盒,打开来看,是一副珍珠耳环。 她兀自斟酌,他送耳环是什么意思? 想了又想,难道因为那晚她说把耳环扔了,所以他特意送了一副过来?谢珵矣做任何事都有个动机,她扔了耳环,他立马就送来耳环。 心机叵测。 她每次下定决心当断则断,奈何他居心昭昭,非要牵扯不清。 …… 这次股东大会,主要是针对收购“盛吉”这项决策进行投票表决。 谢珵矣拿下“盛吉”势在必得。 集团的几位老股东是知情人,晓得本集团的老董事长和盛吉之间以往的恩怨,现在老太太已经不大管公司要务了,许多决策都是由这位年纪老总拿主意。 杀人不过头点地,生意场的厮杀向来不落血,只要命。 当初“盛吉”也算风光无二,产业的增长势头一时之间无人匹敌,要不是中了圈套签了对赌,使得盛吉高层乱了阵脚,如今他们的市场规模不可估量。 谢珵矣背地里运筹帷幄,花了一年时间,就这么把一支生力军打得落花流水。 他如今却要收购“盛吉”,不知道在拨弄什么算盘。 几位老股东攀着谢家的交情,基本已经是谢珵矣这边的人了。即便部分股东对这项决策颇有微词,奈何那边的比例占了多数。 所以今天这场股东大会,进行得还算顺利。 接下来数日,喻诗问的小生意做得身心惬意,她的业务上了正轨以后,每日的进账让她很是陶醉,甚至有些得意忘形。 分店都没有,已经开始在妄想如何上市的事情了。 花艺老师听她说得好笑,也开玩笑道:“到时让我也参一份股。” 喻诗问说:“见者有份,原始股的都是大股东。” 两人说说笑笑,下午3点钟,段景川来了个电话,喻诗问听他的口吻不似平时那么自在轻松,还奇怪来着,他就问她在不在店里。 半个小时后,段景川只身前来。 喻诗问见他神色凝重,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好先把人领到里面的休息室,递了杯水给他,这才坐下来问他的来意。 段景川握着水杯,沉默了一阵便开门见山,“我记得你先前在翰章集团工作?” 喻诗问一边疑惑一边回答:“是在分部。” “翰章那位姓谢的老总,你和他……”段景川怕自己措辞不当,冒犯了她,言语间有些犹豫,他舔了下嘴唇,说:“你们……” “怎么了?”喻诗问开口打断。 段景川改而问道:“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喻诗问更为疑惑,“我是有他的联系方式,但是你方不方便告诉我,你找他是因为什么事?” 段景川似乎有难言之隐。 喻诗问又说:“如果是普通同事的话,给你一个联系方式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找的这个人,他的身份不一般,我……” 她也不是怕谢珵矣追究什么,只是这毕竟事关隐私,更何况谢珵矣这种身份,他的个人联系方式从来不能轻易外泄。 基于各种原因,她的态度有些谨慎。 段景川想了许久,才慢慢道:“一个多月前,盛吉集团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盛吉那件事在商圈很是轰动,那一阵网络上各个媒体的头版都是关于这件事的报道,不过她也只是有空时随意浏览了一下,没有太多关注。 因为她当时在忙酒会的事,顾不上那些商闻要事。 段景川继续说:“盛吉的董事长是我的大伯,这件事和谢珵矣有关,这段时间老爷子一直想见一见谢珵矣,但他总是找不到适当的机会……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帮个忙……” 令喻诗问比较惊讶的是,为什么这种事段景川会找上她?为什么他认为她应该帮得上忙?他刚才那句“你和他……”后面接下去的是什么? 她和谢珵矣之间那本烂账,有那么明显么? 喻诗问小声地问:“你想我怎么帮?” 段景川直截了当,“我能不能见他一面?” 喻诗问一愣,“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离了职的前职员,人微言轻,哪有这么大的权利让他出来见你?” 而且,盛吉的董事长应该不是没有机会见到谢珵矣,而是谢珵矣对他避而不见才是,否则任何一场酒局上面,只要没有人拦着,要见谢珵矣一面并不难办。 若非不得已,段景川实在不想强人所难,老爷子半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这一个多月以来已经进了两回医院,好在人没事。 段景川以前只是听闻过一些生意场上事,还一度以为大大小小的传言都有几许夸张的成分,没想到真有这么既正当又冷酷的手段,和人。 “你能不能试着帮忙联系一下?”段景川如困兽一般挣扎。 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为难眼前这个人,她太心软,还有或许以后,他们还会成为一家人,一家人哪有为难一家人的道理。 “我试试。”喻诗问果然答应了。 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让她帮忙联系一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在谢珵矣面前,究竟有多少分量,或许他和她仅限于花前月下,一旦触及到他的利益,也许她是自取其辱。 她担心的也正是这个。 == 34. 情理 你比他还在意。 段景川离开之后, 喻诗问拿着手机,在店里来来回回地踱步,转了好几圈, 心里一边斟酌着电话打过去要怎么开口。 先前她还一副清高的口吻, 要跟人家撇清关系明算账, 谁曾想一转眼她就有事相求了。 她坐到了落地窗前的椅子上, 看着手机纠结良久, 忽然一泄气, 趴在了桌面上。 果然还是有点怕他…… 或者说, 是怕他对她所求的事情, 回应得太冷漠。 可是他也说了,有事随时找他。 又过片刻,喻诗问才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响了许久却无人接听,最后自动挂线, 既这样,喻诗问就没再拨打过去了。 谢珵矣大概有事在忙, 距离上次因为耳环的事,两人通过一回电话之后, 差不多过去一个星期。 他要务缠身, 忙起来也是没有时间搭理她的。 已经是立夏了,天气晴了许久,又伶伶俐俐地进入雨期, 每次下起雨来伴随雷声隐隐。 喻诗问拿了把剪子修栀子花盆栽的枝叶,她很擅长干这种细致活儿,一边修剪细枝末节,还可以一边神游太虚, 完全不影响她的动作。 没多久,谢珵矣忙完了事情,终于回复了她的电话。 喻诗问一席话打好了腹稿,所以接起来时,那态度恰似酝酿了一个秋的桂花香,令人心旷神怡,她说:“不好意思,忽然给你电话,不知道会不会妨碍你做事。” 谢珵矣听得仿佛一丝电流从心尖窜至眉梢,却只平淡地应了一声:“不妨碍。” 喻诗问稍等了片刻,发现他只有那么一句便没其他话了,她只好继续道:“你有没有时间?我们……见一面?” 谢珵矣的口吻虽淡,答应时很干脆,“好,什么时间?” 喻诗问有事求人家,自然是态度谦和,事事以他为先,“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谢珵矣一想,说:“我一会儿去接你。” 就这么结束通话,喻诗问原先准备了一肚子腹稿,没想到两句话就搞定了,不过也好,他如此日理万机,恐怕没闲工夫听她扯淡。 谢珵矣是一个半小时之后才到的。 外面下着雨,他进来时,西裤的裤脚溅了几点雨水,也带着一身清新的湿意。 喻诗问探头一望,赶紧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过去递给他,再望一眼门外,他的车不知道停在了哪,估计是一路冒着雨过来的。 她问:“你要不要喝点热水?” 他擦完了手,把毛巾还给她,说:“不了,走吧。” 喻诗问也不耽误时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又跟花艺老师交代了两句,拿着伞跟人走了。出了门,她撑开伞,谢珵矣顺手接过来,拉住了她步入雨景。 等上了车,他把伞收了,随手就扔在了后座,转过来看了副驾驶的人一会儿,随口问道:“请我吃饭还是喝茶?” 她一般时候不会主动联系他,一旦主动找上门来,十有八九是有事想求他帮忙。 所以他也无需多问,让她自己交代。 喻诗问看了眼腕表,还不到下午6点钟,吃饭太早。 谢珵矣已经有了主意,把车开了出去,似乎奔着某个目的地。 她问:“我们去哪?” 他说:“带你去个地方。” 听他这么说,喻诗问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听人家的安排,也不怕给人卖了,反正已经纠缠了八百个回合,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实在计较不过来。 她望着窗外,好似在游览被框在了胶片里的一幕幕雨景,看久了花了眼,意识也逐渐涣散,慢慢睡了过去。 等到了地方,她正好醒过来,此时的天色半明半昧,正值昼夜交替的那片晌时分。 下了车,面前是一家茶庄,地处郊区,触目便是满园芬芳,满眼绿意。 进了一道正门,绕过一段游廊,这才抵达一间茶室,迎面就是一道屏风,入内便开阔了起来,茶座临着一片风月诗意的院景。 听闻政商两界的人士都喜欢茶,却并非热衷于此道,而是方便他们藏污纳垢。在一片颇有诗意或禅意的悠然光景里,打着算盘交换利益。 一派清净闲雅之中,却是激流暗涌。 听说而已,未知虚实。 喻诗问看他脱去了西装,从容利落地煮好了一壶茶,期间她心里一直琢磨着,怎么开口才不会显得唐突,最后一盏茶摆到她的眼前,才让她敛住了心神。 谢珵矣见她心不在焉,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既然是要紧的事,那就直说。” 她立时一抬眼,和他对视一瞬,随即又沉下目光,尽量云淡风轻一些,也如他所言,直截了当:“我有个朋友,他想见你。” 谢珵矣没有立即搭腔,等她继续。 她看向他时,微笑了说:“这个人你见过的,我也跟你提过他,我花店的名字就是他帮忙想的,你还问过呢,他叫段景川。” 谢珵矣对这个人印象只停留在,他曾三次撞见她从这个人的车里下来。 “嗯。”谢珵矣问:“他找我有事?” 一下子点到了题,喻诗问心一定,直接就说:“盛吉的董事长,是他家里的一位长辈。” 她说完以后,紧张地望着他,却看不出他表情的变化,他仍是一贯的平淡,只是略微偏头一想,这才说了句话。 “他托了你的关系找上我,那你们的交情不错。” 喻诗问无心思量他的言外之意,只想到段景川距离成为自己妹夫只差一张证,这样的交情确实不错,于是点了下头,回答道:“还可以。” 谢珵矣轻微地笑:“他从哪得知,我们之间的这点交情?” 喻诗问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点交情”四个字,在他的语境里代表了另外一层亲昵且隐昧的意味,险些让她乱了套。 半晌她才应:“我不知道。” 谢珵矣又问:“他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和立场来见我?又或者他是不是有这个权利,可以代表盛吉的某一位高层领导来找我谈判?” 喻诗问说:“盛吉的董事长住院了。” 谢珵矣的言语间却不近半分人情,“既然入了院,那就别操心身外的琐事,养好身体才是正经,段老爷子什么时候康复出院了,我再送上一份贺礼。” 话里话外是拒绝的意思。 喻诗问无奈得很,有些后悔贸贸然地过来找他,她刚才也问过段景川,盛吉和谢珵矣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恩怨。但段景川一时也说不清楚,只让她帮忙,不想她牵涉其中。 正想着段景川,赶巧他发来信息。 段景川思前想后,也觉得这种事有些为难她了,毕竟事关资本利益,这种事即便是“枕边风”,尚且不一定吹得动。 况且喻诗问和这个姓谢的之间的关系扑朔迷离,他冷静下来以后,忽然有了顾虑,谢珵矣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让喻诗问去找他,究竟是好是坏? 所以他发信息过来,让她别太有压力,无需在意结果。 喻诗问一看信息内容,拿上手机说:“我打个电话。” …… 屋外天已暮,这雨缠缠绵绵落得够久,门外的游廊上相隔数丈边挂一盏彩灯,眼前是一面乌沉沉的湖,映着点点波光。 喻诗问和段景川说明了情况,转达了谢珵矣的意思,说:“我很抱歉,帮不上你的忙。” 段景川早有所料一般,反倒安慰起她来,“不要紧,做生意嘛,有起有落是常态,这也为难你了,这么晚了还是大雨天,辛苦你跑一趟了。” “我还没走,有机会的话我再问问。” 这话莫名点醒了段景川。 或许喻诗问和谢珵矣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非同一般,然而可以明确的一点是,这段关系似乎还没有达到名正言顺的程度。 先前他病急乱投医,倒没有想得那么仔细。 而眼下一切情况不明,使得段景川的顾虑更深,他道:“算了,你不要勉强,你在哪?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喻诗问说:“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去。” 段景川听手机那边的声气正常,这才稍稍安了心,犹豫了一下才说:“那好,你有事的话随时给我电话。” 喻诗问挂了电话,返身回茶室。 谢珵矣靠着椅背,指尖轻轻慢慢地绕着杯沿,闲适得很,见她回了座,问道:“他怎么说?” 喻诗问心想怎么打个电话也瞒不住他?接着回:“他说不要紧,做生意有起有落是常态。” 他笑,“这不就是了,看开一点,也自在一些。” 喻诗问沉默下来。 谢珵矣忽然说:“我倒觉得你比他还在意。” 喻诗问说:“这不一样,毕竟我答应过他。” “你答应他来找我,也答应了他一定能说服我?”谢珵矣看过去。 “没有。”她哪有这个自信,给他打个电话都要斟酌良久。 谢珵矣从座位起来,绕过茶座慢慢向她靠近,“你以为我做生意,就跟玩儿似的?” 喻诗问忽觉一股压迫感在逼近,“我没有这么想。” 他却弯下腰,在她想逃的时候,握住椅子的把手一转,轻松让她面向自己,说道:“随便哪个闲杂人等找上你帮忙,我就要答应,那我还要不要赚钱了?” “说了不是!” “那这个姓段的,在你这里就不算闲杂人等了。” 喻诗问觉得他有点吓人,不住地往后仰,“你做什么?” 谢珵矣把她拉起来,从她的背后将她压向了桌面,他掌心隔着衣料用力地揉上她柔软的ru峰,低声说道:“我再有本事,赚再多钱,也经不住你这么挥霍!” “不是,”喻诗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这样……” “不是什么意思?”他冷沉的嗓子里一股子狠劲,也狠狠抵住了她的臀。 冰凉的掌心钻了进来,挣扎之间,喻诗问打翻了桌上的茶壶,乒琳乓琅一片响,终于引来了一阵急忙忙的脚步声。 喻诗问惊慌失措地提醒道:“有人来了。” 谢珵矣恍若未闻,将她翻过来抱上了桌子,在吻上她之际,外面有人小心翼翼地敲门。 “谢先生,里面需不需要让人收拾?” 谢珵矣满脸的阴郁,压着一股火说道:“滚出去!” == 35. 情理 你很喜欢我这样。 经这么一打岔, 谢珵矣倒是冷静了下来,只不过仍是沉着一张脸,他看了喻诗问半晌, 伸手拿来她的手机递给她, “给姓段的打个电话。” 喻诗问意外地愣了一瞬, 不管谢珵矣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总之段景川一直想联系他, 这是个机会。 她立马接过手机, 拨了过去。 那边接得很快。 谢珵矣把手机拿了过去, 一手滑入了口袋, 道:“听说段先生最近在找我?” 段景川没料到来电话的是这一位,好在反应够快,立时就接话, “是,不知道谢总方不方便抽出一点时间, 和段某见一面。” 谢珵矣一副斯文的腔调,“听闻段先生是位副教授, 你们教书的也懂生意?段先生要和我谈什么?诗词歌赋?形而上学?还是天文地理?” 段景川默了一会,说:“生意我是不懂, 和谢总谈话的自然也不是我。谢总应该知道, 我们家老爷子已经入院一段时间了。” 谢珵矣不客气道:“只要还剩一口气,那就好好养着,什么时候养好了身体再来找我谈, 你我两家是老交情了,这点面子谢某还是要给的。” 喻诗问听这话,大概是答应的意思了,她随即看了过去, 对上他有些冷淡的眼神,只得悻悻然地垂下目光。 段景川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好,我会把谢总的话带给我们家老爷子。”他犹疑片刻,说道:“还有件事,我能不能和问问说两句?” 他始终不大放心,谢珵矣忽然转变态度固然可喜,但也更让他心生疑虑,而且这个电话是他拿喻诗问的手机打来的……总之他得确认一下喻诗问目前的处境。 谢珵矣笑了一笑,“问问不方便接电话。” 喻诗问一听,十分机灵地猜到了情况,伸手就抢过手机贴到耳边,“喂”了一声,同时接收到来自谢珵矣的凌厉眼神。 段景川赶紧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语调轻快。 她想避开眼前这个人,到远一些的地方听电话,但谢珵矣一直挡在她身前,她没地方落脚,只能坐在桌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跟人讲话。 段景川问:“确定不需要我去接你?” 喻诗问说:“不用,我很快就回去了。” 段景川想了想又问:“对了,刚才他已经拒绝你了,怎么忽然又改变主意了?” 关于这个问题,喻诗问一时答不上来。 她也是一头雾水,眼睛瞟了谢珵矣一眼,对方却没理她。谢珵矣扫了桌子一眼,发现茶壶掉在地上已经碎了,他的茶杯空空,他端起她那半杯茶来喝。 喻诗问故意说:“或许是想到什么有利可图的地方,所以又答应了。” 谢珵矣听得笑了一声,把茶杯搁下。 段景川那边沉吟良久,“也是,商人本色么……” 后面的话喻诗问听不清楚,因为谢珵矣忽然倾身过来吻住她,喻诗问被他压得大幅度后仰,腰和后脑勺被他护着,将她放倒在了桌面上。 电话那头还在说话。 喻诗问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她那点力气又抵不过,任凭他亲了个够。 段景川半天没听见她回话,喊了她好几声。 谢珵矣终于松开了她的嘴,她轻喘了一口气,生怕他又要做点什么,急忙忙地说:“先这样吧,其他的事等我回去再说……” 话一落,谢珵矣抢走她的手机把电话挂了,他俯身注视她良久,低声问道:“我送你的耳环喜不喜欢?” 喻诗问被他惹得有些恼火,但还是回了话——“不喜欢。” 谢珵矣把人抱起来,转身进了里间。 他开了壁灯,再把人放到床上,跪在床沿拽下领带扔到一旁。喻诗问趁机远离,被他握住脚踝拽回了身下,他的吻又落下来,喻诗问费尽了力气才将他推开了些许。 两人一上一下,沉默半晌,对视半晌。 谢珵矣直起了身子,注视着她,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地解皮带。 喻诗问转开目光,撞上他身后一盏罩着轻纱的壁灯,灯影在她清亮的瞳孔和脸上绽开层层柔和的光晕,她说:“你忽然改变主意,是为了这个?” 他抽出了皮带,随手丢在她身旁,解开了衬衫的袖口,又去解纽扣,一边说:“无论我改不改变主意,你今晚都得上我的床。” 喻诗问的骨子里是有些“谋逆”分子的,在某些关键时刻总是横行于脑颅,缕缕犯下糊涂事,犯下贪嗔痴,犯下各种光怪陆离的杂念。 她把这叫作,占得人间一味愚。 他处处落吻,温柔得不像话,坐起时顺势把人抱到身上来,温声软语地说:“我记得上回,你很喜欢我这样。” 喻诗问抿着唇不语,感觉心口流淌着一股濡湿的热气,某处陷入了温热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里,他齿关一咬合,她吃了一痛,眉头蹙紧。 …… 折腾了许久,喻诗问一早没了脾气,说:“趁早完事趁早放了我。” 谢珵矣看见她一脸任人宰割的表情,不由哼笑:“冥顽不灵,我多尽点力,帮你开开窍。” …… 姑娘的身段柔韧轻盈,任他翻来覆去地折腾,嗓子里细细轻轻的靡靡之音,好似绵里针,钻了他的骨,刺挠着他的心,十足带劲。 漫漫长夜,没完没了。 屋里屋外各自一场雨,辗转缠绵。 喻诗问的长发落到身前来,汹涌的浪潮一席紧着一席冲撞上来,把面前的书桌【不可名状】得咯吱响,把嗓音【不可名状】成了碎语,把【某】【不可名状】成了一滩泥…… 随即被他提了上来,歇了不过片晌,抱起她换了个地。 这间屋子不够他折腾,换来换去还是回到了床上。 他尚在余韵里,鼻梁轻轻抵住了她的锁骨。这么晾在空气里半晌,喻诗问有点冷,伸着手在床上摸了半天,遍寻不着,只能推他,说:“被子。” 谢珵矣找了一会,在地上找到了那床棉被,一把捞起来将她盖住。 他起了身,套上西裤就出去了。 这下闹得够久,喻诗问原本昏昏欲睡,听见开门的动静一下子又醒过来,这才想起来要回家,她的衣服东落一件西丢一套,找了半天也没集齐。 谢珵矣回屋时,看见她裹着棉被跪在床上翻翻找找,他的脚同时踢到了个软软的东西,捡起来发现是她的胸衣。 他把那东西随手挂在了门柄上,随即上了床,递了个东西到她面前。 喻诗问垂眼一看,是一颗描了金纹的玉坠子,实实在在的金镶玉,嵌在盒子里,她问:“干什么?”心想这东西只有富婆才会戴。 他说:“金银玉石,都是些硬通货,有收藏价值。” “你给我这些东西,弄丢了我还不上。”她一转身,看见自己的胸衣安安稳稳地晾在了门柄上,不用想就瞪了他一眼。 “没让你还。”他拢上盒子,只当她已经接受,并且对她瞪过来的一眼视而不见。 谢珵矣安静片刻,像是想定了什么事,对她说道:“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包括女朋友的身份。” 他这句话包含了不止一个重要信息。 喻诗问的重点一时错乱,“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谢珵矣搭理这茬,径自说道:“我事情多,每天都很忙,可能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放在感情上面,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也只疼你一个而已。” 终究是他先踏出了这一步。 喻诗问一直强撑理性,对他假装冷淡假装客气,要体面要礼貌,到了眼下的紧要关头终于破了功,鼻子一酸,背过了身。 谢珵矣等了半晌,见她一直没反应,只好把人拉过来,问:“这又怎么了?” 她抿着嘴不言语,等心里那阵情绪平息了以后,却仍是一副心有疑虑的样子,问道:“你怎么突然做了这个决定?” 他慢慢地一笑,“什么叫做了这个决定?” 喻诗问想了一会,仍是没有出声。 他说:“你好好想,我不逼你。” 晚些时候,谢珵矣送她回家,她不方便在外留宿,也想不到什么借口,而且段景川知道她去了哪见了谁,所以她什么借口都不好编。 而且,她和谢珵矣在那间屋子里行荒唐事的这段期间里,喻若若打了两个电话过来。 回去的车上,她回了电话。 喻若若估计是知情者之一,段景川有心隐瞒,但喻若若机灵鬼一个,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她一晚上紧张得要命,生怕她姐被大灰狼啃得骨头不剩。 而且她嗓门大,喻诗问和她打电话,她莽莽撞撞地就问了句:“那个姓谢的没对做什么吧?” 谢珵矣就在旁边开车,听得一清二楚,却若无其事,假装没听见,专心开车。 喻诗问余光里看了他一眼,避重就轻地说:“我很安全……” 喻若若絮絮叨叨,问她怎么弄得这么晚。 喻诗问没法子回答,支支吾吾,只扯了个蹩脚的谎,说中途约了以前的同事在外面逛街,应付了许久,这事才算平息。 == 36. 关系 乱七八糟的关系。 到了地方, 趁她下车之前,谢珵矣说:“这阵子我比较忙,但你可以随时找我。” 她一只脚迈出去, 忽然回过头来, 问他, “我找你做什么?” 他存心似的反问:“你想找我做什么?” 语调轻而隐昧, 引人浮想。她会了意, 微微一滞, 说:“我没想。” 说完她下车关门, 在一旁等了一会, 发现他的车不走,喻诗问一转身先走了。 …… 如谢珵矣所言,他很忙。这两日喻诗问的心里仿佛揣了个秤砣, 思虑甚多,或许她应该听父母的话, 找个简单纯粹的人,过简单纯粹的日子。 谢珵矣那些心思, 她哪应付得来。 说不准,也许他口中所谓的“女朋友”的身份, 就是找个固定的床伴。 而且这个固定的床伴还深得他的心, 老实好安排。 这日周末,喻教授难得的休息时间里又起了闲心,原因是他近日又相中了一个青年才俊, 是他以前一个老同学的儿子,在检察院工作,也是年轻有为了。 喻教授让喻诗问陪他出去吃顿饭,说老同学回国了, 他去接风洗尘,信息只透露一半,那位年轻的检察官的事他没说。 喻诗问还以为,喻教授是怕一会儿在酒桌上忍不住贪了杯,闹笑话不说,开车是个问题,所以才让她陪同出席,有个人在身边照看着点。 到了酒桌上,两位老爷子话里话外别有深意,对面还坐着一位一表人才的年轻人,喻诗问这才了然。 和之前段景川那次一样,喻诗问给足了喻教授面子,跟那位年轻的检察官客气地交谈了几句,年轻的检察官显然也是被蒙在了鼓里,好在他也是个礼数周到的人。 年轻的检察官叫陈山越,人如其名,长得颇为端正清越,只不过性情冷淡了些。 既然目的暴露,两位老爷子也不遮遮掩掩,大男人一向干脆直接,言明了让两人出去散散步谈谈心,增进对彼此的了解。 喻诗问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先站起来了,说那就走吧。 他倒也挺利落。 喻诗问只得跟着起,两人一块往外走,也不知道该上哪,陈山越说附近有个花园,于是两人穿堂往大门方向去了。 陈山越谈起了她工作的事,了解过后,他说:“不管做什么,有追求的生活才有意义。” 喻诗问笑了笑,“说起来可能不像陈先生以为的这么积极向上,我一开始只是想要自由一些,不想被安排,走一条笔直的道路。” 陈山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我曾经也想自由一些,但你比我勇敢,至少你走出去了,而我还在那条笔直的道路上。” 喻诗问说:“如果陈先生不入检察院,那会做什么?” 他回答说:“我喜欢音乐。” 喻诗问忽然想起一事,从包包里取了一张歌剧的票她、递过去,说:“这场歌剧表演的日期和我工作的时间撞上了,我还以为要浪费呢,陈先生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听一听。” 这是喻若若给她的。 陈山越沉吟片刻,问:“只有一张?” 喻诗问不解,“对,陈先生想约朋友一起去么?” 他又笑,话也直接,“有多一张票的话,我想约喻小姐一起去,不过你说了你没时间。”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接了票,又说:“那改天我请喻小姐吃饭。” 他不似表面那么冷淡,在人情世故面前晓得有来有回,已经做好了下回见面的约定。 喻诗问心想真是大意了。 她原本就是礼貌地应付一下,没想到还发展出了革命性的交情,而且更让她意外的还在后头,一连串的事故现场,堪称天意弄人,也称世事巧妙。 到了大堂,两人往门口去,正巧门口也有人进来,喻诗问和门口那人遥遥对上一眼,由于相距太远,无法分辨门口那人的神色。 喻诗问却慌了一下,有一种不轨之时被逮个正着的错觉。 更可怕的是陈山越开口喊出的称呼:“表哥。” 两个字当即敲向了喻诗问的脑袋,“哐哐”地敲得嗡嗡作响,眼冒金星,她回过神时脚步稍迟,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这、多尴尬? 谢珵矣在陈山越跟前站定,问:“跟人吃饭?” 陈山越这就想到了身旁的人,一扭头发现身旁一片空旷,往后一望,发现喻诗问在距离他十米远的位置徘徊不定,他疑惑地望着她。 谢珵矣也是望着她不语。 喻诗问硬着头皮去了。 陈山越还细心地问她怎么了,她摇笑着摇头,陈山越赶紧说:“对了,喻小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姓谢,是我表哥。” 喻诗问恍恍惚惚,一根筋地紧随他末尾的两个字,喊了声:“表哥。” 喊完一愣。 陈山越也一愣。 谢珵矣似是有意,说道:“表妹有心了。” 喻诗问:“……” 陈山越无奈地说道:“喻小姐别介意,我表哥爱开玩笑。” 喻诗问也很是无语而且有些尴尬,她赶紧解释道:“是我的问题,没留神有些唐突了。”于是又改成了“谢先生”。 陈山越倒是会顺水推舟,说道:“没关系,我父亲和喻教授是老同学,他回国以后,咱们两家日后少不得要多多走动,论理,你喊一声表哥也不算很唐突。” 既然这样,喻诗问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笑。 谢珵矣来这边是有个应酬,和陈山越随口寒暄两句便匆匆走了。 两人继续往外走,在附近的一个花园逛了一圈便回,回到包厢里,又陪着两位老爷子坐者聊了一会,大家就准备回去了。 临走前,陈山越对他爸说:“刚才在大堂碰见了表哥,咱们要回去了,我跟他说一声。” 陈父点点头,“那是要说一声,他来应酬么?你提醒他少喝点酒。” 陈山越一边拨电话一边说:“表哥有分寸。” 几个人边走边说。 陈山越拨通了电话,那边问他们怎么回去,需不需要司机送一程,陈山越说:“不用,我们开车过来的,我今晚没喝酒。” “女方呢?也开车过来?” 陈山越一愣,先是奇怪谢珵矣忽然关心起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不过也只是一瞬,接下来也关心起喻家父女怎么回去的问题。 喻诗问说:“我们打车回去。” 父女俩没开车过来,喻教授要喝酒,而喻诗问的车技不娴熟,她先前上班时,嫌自己开车麻烦,一直是乘搭交通工具上下班,导致现在就有些勉强,更遑论是在晚上开车。 谢珵矣听见了,说:“我让顾伯送他们一趟。” 陈山越想一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于是替他们答应了。 喻教授还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特别交代道:“这位谢先生倒是客气得很,老陈,代我感谢这位谢先生,有机会的话……” 老陈打断道:“行了行了,你就爱较这些真。” 几个人出来以后,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车。 顾伯从主驾驶座下来,看见喻诗问下意识就招呼道:“喻小姐。” 直到车开出一段,喻教授才反应过来,问道:“这位老先生怎么知道我们姓喻呢?” 喻诗问抢先开口:“爸,刚才我和陈先生散步时,在楼下碰见了他的表哥,那时候就介绍过了,谢先生让人送咱们回去,肯定是提前交代过了。” 喻教授是好糊弄的,这么一听便不做他想。 这要换作梁园春,肯定还有别的话要问,比如这位老先生见到你时,神情和语气都很熟稔,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等等…… 晚上11点钟,喻诗问洗完澡刚躺上了床,谢珵矣的电话就来了。喻诗问仔细算了一算,自茶庄那天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星期了。 喻诗问“喂”了一声。 那边说:“这么多天过去,我忙起来没时间顾得上你,你就一个电话也不打过来?” 喻诗问说:“我没事打扰你干什么?” 他有他的大生意要忙,她也有她的小项目要做。 谢珵矣说:“我给你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但不是让你考虑当我的表弟妹。” “我不知道你和……”她说了一半,也不说了。 “知不知道都一样。”谢珵矣默了一会,底着声半哄半劝:“男人有一个就够了,你还弄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我还不够好?” 喻诗问听得莫名其妙,都被他说出了一股臊意,“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她还想再解释两句,毕竟事关她的操守问题,但是谢珵矣反倒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说:“过两天,我抽点时间来陪陪你。” 喻诗问心里还计较着他那句“你还弄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于是赌气道:“你来干什么?你来了我怎么发展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谢珵矣听出其中的恼火成分,觉得她小孩子气,忍不住笑道:“一个姑娘家家,说什么傻话?” 她偏要说傻话,还煞有介事,跟真的一样,“你口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不比你差多少,他们不会欺负人,是个坦荡君子,比你有风度。” 谢珵矣却说:“既然这么优秀,改天一起带过来瞧瞧。” “凭什么给你瞧?” “看你是嘴巴不老实对我说了谎,还是手脚不老实真干了坏事,”他在电话里低语,“不管真假,到时候一并收拾了你,多来几次也就听话了。” == 37. 关系 不要脸么你? 喻诗问静了一瞬, 再开口时,压下了恼火尽量平静地对他说:“你就会来这一套!你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招数么?你是不是只会拿这个来压着我?” 谢珵矣听得想笑,也真笑出了声, “能压你的当然只有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语境之下, 她确实用词用得十分贴切, 想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仿佛一口气堵在了气管里。 “喻小姑娘看着斯文, 骨子里还是很生猛的。” “什么小姑娘?” 她都快30了, 近而立之年了。 喻诗问和谢珵矣说一回话, 心情起起伏伏。 谢珵矣其人, 典型的“正衣冠以化身禽兽”,喻诗问斯文惯了,虽然有点小聪明, 平时闲扯淡倒还可以和他呛上几句,人家一动真章, 简直被他撵着跑。 喻诗问忽然说:“我要是真的那么老实,你根本就不会喜欢。” 说完就挂线。 …… 几天后, 谢珵矣原本计划抽出点时间,去见见喻小姑娘, 奈何临出门前, 周原过来提醒他,说盛吉的老董事长前两天就出院了,问什么时候安排行程, 过去走个形式。 谢珵矣想了想,说:“现在吧,正好有空。” 于是临时改道,去见了段老爷子。 事前让秘书去了个电话。 车停在了段家的大宅子门前。 段家的保姆见到来人, 赶紧把人迎进院子里。 段老太太在客厅等候多时了,见人进了屋,赶紧起身笑脸相迎,客气地说:“谢先生公务缠身,还要劳烦你拨冗亲自跑一趟,想必是耽误了不少事情。” 谢珵矣在生意场上这么些年,应付过各路的神神鬼鬼,逢场作戏堪称游刃有余,以前也曾年轻气盛过,姿态也是端的清高。 久而久之,练就一身不显山不露水的本事。 这段老太太简简单单一句话,听着客气,但却是年长者的姿态,可没有因为形势上的矮人一截,就长了他人的志气。 谢珵矣向来不在乎旁人那点装腔作势,自在地说:“老爷子大病初愈,不宜外出走动,我既是后辈,哪有再让老爷子伤筋动骨的道理?” 这个“再”字简直就跟一支毒针一样,刺入段老太太的心里。 是啊,去年他的一番操作,环环相扣,诓得盛吉高层纷纷入了套。事后她家的老头子入了两回医院,堪堪捡回一条老命,人家现在愿意抽时间前来应付他们段家,在道义上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个谢家老二,外持清隽之气,内秉刚雷之势。 前有老魏家,不就被一脚踩入了泥里,扑腾这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身。 事已至此,没必要纠结这点面子上的东西,说再多不过是瞎耽误工夫。 段老太太挂着笑,说:“谢先生跟我来,我们家老头子这会儿在书房呢。” 谢珵矣也是笑,“有劳老太太带路。” 入了书房,段老头已经煮好了茶,这也是个笑面虎,见到谢珵矣时,还装着面上那点和气,说:“阿珵来了,我这刚出院,腿脚不便,你过来坐。” 谢珵矣坐下时寒暄道:“老爷子精神不错。” 周原立在一旁,手里拿着份文件。 段老太太退出书房,掩上门时,里头还是一派祥和。 她回到客厅,心里却七上八下。 谢珵矣和段老头客套了几句,便直奔主题——先前翰章的股东大会上已然做出决策,不久之后翰章会发布一份收购盛吉的公告。 盛吉股价大跌,市值大幅度缩水,俨然一副破败之相,如今放眼整个商圈,谁还愿意搭理这个烂摊子? 他一副发了善心的模样。 然而事实却是,纵是废品也分可回收资源和不可回收资源,盛吉这个资源在市场上还有些价值,回收之后,好好地盘一盘还能赚钱。 谢珵矣既然决定收了这间破庙,就表示他供得起这份香火钱,甚至好好经营一番,他有办法让其回归香火鼎盛之气象。 说到底,还是有利可图。 而他接下来的话,却是把段老头气得够呛。 段老头问他打算如何处置他这个前董事长。 谢珵矣说:“这要看段叔自己了,若您觉得自己年纪上来了,无心再沾惹商场风云,只求安稳度日,那么颐养天年也不错,如果您觉得自己还能再干几年,那么我一定在盛吉给您留个位置。” 言下之意,就是您老没力气了就拿钱走人,有力气就过来给我打工。 段老头满脸阴鹜,垂着脸久久无言,好歹是个久经商场的老手,等再抬头时已经风平浪静,他说:“当年你父亲入狱,可不无辜,他手脚不干净,早该料到有一天会被人捉住把柄。” 谢珵矣面色淡淡,“咱们一码归一码,我父亲被你们这帮兄弟算计入了狱,这事算全了也是他自食其果,不如咱们来谈谈,我父亲入狱之后,几位叔叔是如何对付我们孤儿寡母的?” 段老头深沉不语,似有回避的嫌疑。 谢珵矣说:“若不是我母亲有点见识和手段,只怕现在骨头都不剩下半根。” 两人在书房里谈了将近2个小时。 段老太太年纪摆在了这,也是见过大场面经过风雨的人,她枯坐了两个小时,忽然听见书房门开,急忙起身,看见那位谢家老二走了出来,仍是一派温和的样子。 她笑笑地问:“这就要走了?” 谢珵矣临近了才说:“不早了,公司里压了一堆事情,改日有时间再来拜访。” 段老太太亲自把人送出门。 到了门口,谢珵矣回身招呼一句,上车就走。 忙到天黑,谢珵矣才想起来要见喻诗问的事,眼下又抽不开身,一个电话打过去,改了时间,只是他忙着收购事宜,真到了那天,仍是没空。 她也是一个询问也没有。 不久之后,喻诗问就在网上看见了新闻。 笔者称,翰章老总到底是顾念旧情,收购了人人避如蛇蝎的盛吉,挽大厦于将倾,盛吉董事长光荣隐退,过逍遥日子去了……云云。 尘埃落定之时,喻诗问给段景川打了个电话,问了些情况。 段景川说:“还能怎么样,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老爷子钻营奔波了大半辈子,又是走过鬼门关的人,哪还有心力再应付那些风风雨雨。这样挺好的,钱也赚够了,安心过日子吧。” 喻诗问说:“能看开是最好了。” 毕竟是大半辈子的心血,全落入了谢珵矣的手里。 到了月末最后一日,喻诗问忙至深夜,花艺老师已经下班了,她在店里清点库存和账目。 忽然“当啷”几声脆响,喻诗问望出去,隐约看见门外一道影,接着影子从门缝里转虚为实,像极了戏里的名角登场。 一瞬间,或明或昧的灯影纷纷流连于他眉宇之间,仿佛拢了一层疏淡的光晕,莫名为他添上几许清隽的美感。 谢珵矣立在门边,说:“我看这里灯还亮着。” 喻诗问收回视线,合上记录库存的本子说:“你来得不是时候,准备关门了。” 话说着,他已经大步往她这边走来,一阵微微的气流已经先于一步掀了过来,他的意图太明显,喻诗问下意识想逃,可惜方向感仍旧失灵,一转身是一台花架,再转身就是他。 喻诗问糗得生闷气。 谢珵矣觉得好笑,把人赶到了花架下,一把将她抱起来。 他抬脚把落地窗旁的椅子勾了过来坐下,想了一想,似乎有满腹文稿满腹安抚人的话,开口却是:“我最近忙……” “我知道,”喻诗问顿了一下,说:“我看到新闻了。” “嗯?”他心思一转,说:“姓段那小子……” “他叫段景川。”她提醒道。 谢珵矣看她一眼,直接略过,问道:“他找了你?” 喻诗问说:“我给他打电话了……怎么了?你很在意他么?他得罪你了?他虽然也姓段,但是和你们的生意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一个教授……” 谢珵矣愁得挑眉,“你急什么?我是做生意又不是干土匪。”他想到什么,忽然笑道:“如果我真要对付他,那你是不是应该为了他,答应我之前让你考虑的事情?” 喻诗问拿他的话反驳:“你又不是土匪。” 谢珵矣不和她说笑,认真地看着她。 喻诗问着急忙慌地找各种借口,“可是你之前说好的事,两回都失约了。” 他向她保证:“下不为例。” 她不相信,“说不准的……” 他一想,说:“如果我再失约,随便你处置,你想怎么都行,这样可以么?” 她还是有意见,“你有的时候太强势了。” “以后什么事都好商量,”谢珵矣笑着存心补了一长串:“只要你收起贼心不干坏事,不发展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不惹我生气。” “我哪有发展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 “还有什么意见?” 喻诗问被他一打岔,暂时不和他计较,继续回忆他的缺点,“你身边的女人太多了,都很漂亮,你总是拈花惹草……” 谢珵矣听得眉心一跳,“让你提意见,不是凭空捏造。” 喻诗问没理他,继续道:“小心眼,要面子,自以为是。” 谢珵矣说:“好了!” 安静片刻,喻诗问觑他一眼,偷偷补了一个:“而且还好色。” 他给了个严肃的眼神,说:“你这叫没事找事。” …… 又安静了半晌,他皱起眉问:“还有没有?” 喻诗问煞有其事,说:“我记在本子上了,等我拿过来……” “你怎么不干脆写一篇论文?”他才说完,却忽然一笑,凑到她耳边低语,“题目叫,论谢先生让喻小姑娘欲罢不能的几点要素。” 喻诗问说:“不要脸么你?” 脸上有了松动的笑意。 == 38. 诸法 仰望他的那一瞬。 玩笑过去, 她仍没有表态,谢珵矣问道:“也即是怎样?” 喻诗问看他一眼,又垂下目光认真思量, 且沉吟了半晌才应:“好吧。” 他见她是这副表情, 却有话说, “这么勉强?” “没有, 我只是觉得……”她一副犹疑不定的样子。 谢珵矣“嗯”一声。 “你并不了解我, ”她说:“也许很快你就会发现, 我是个无聊的人。” 谢珵矣注视了她片刻, 问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是什么感觉?” 喻诗问回忆了一下,第一次……电梯超载,她不仅装聋作哑, 还企图忽悠他来着,忽然回想起来她蛮不好意思, 简直不愿再提。 她冲他摇了摇头。 谢珵矣略一回想,当时的情景, 最深刻的莫过于她一头乌黑干净的长发,衬着一副轻盈秀气的眉眼, 于是他语调轻轻地说:“很乖, 想亲。” 他说起这些腻歪的话,坦然自在,莫名一点潇洒利落, 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在那种情况下么?”喻诗问一惊又一愣,讶然地看着他。 谢珵矣笑哼了一声,“任何情况下,各种意义上, 包括现在。” “你说清楚……”语焉不详,她一头雾水。 不是在那种情况下,要更早。 人就在他怀里,手臂一用力就让她贴近前来,什么话都被他吻入嘴里,如何纠缠都填补不完“更早”的那一份冲动,所以这个亲吻由浅入深,绵长热烈。 吻到动情之处,把人抱着去了休息室。 谢珵矣是个大男人,情爱和□□可以发自同一种需求,情动到深处只有回归人类最原始的本能,须得纾解欲望才能了事。 姑娘家不一样,要谈情,体会风情月意,而不是单单地被抱在怀里,直截了当的承受一个不断重复的动作。 稍晚一些,谢珵矣亲自把人送回去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仍是有得忙,盛吉这个摊子他得派个合适的人来接管,单是选个人都得拉几个会议。 不开会的时候,就待在办公室里看各项数据分析报告,应酬都连推了好几个,除去一两个和市领导的重要酒局。 忙起来简直没天没夜。 这晚酒局,季钦山也在场,这也是盛吉那件事尘埃落定之后,他第一次和谢珵矣碰上面,这人一如往常地平静,升仙了都没他这么气定神闲。 季钦山寻了个空,问道:“老太太知道这事之后,什么反应?” 谢珵矣点着烟,一般这种场合他也不抽,拿着烟就当应个景,他说:“没什么反应,在家也没提起一字半句。老太太操心了大半辈子,现在就围着孙女转,清闲惯了,其他事不管。” 谢老太太当年的巾帼气概,季钦山只从他爸口里听说过。当年谢老爷子锒铛入狱之后,她一个女子力战群雄,硬生生从一群豺狼虎豹的围攻之中突围而出。 种种巾帼事迹说起来,简直要羞煞一众须眉汉子。 季钦山每回见到谢老太太,无法从她眼下的端庄和蔼的姿态里,窥探出当年她傲视群雄的风采,可那些事迹却又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寻常时候洗手作羹汤,关键时候撑得住场面,这样的女人,季钦山迄今为止只见过这么一个。 也许是被谢老太太的过往震慑住了,季钦山总觉得,唯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谢珵矣,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撑得住谢家那么复杂的背景。 谢珵矣只觉得好笑:“我要那么能干的老婆干什么?你是不是盼着我出点什么事?” 再说他家老太太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强悍,不也是被逼到绝境,绝地反击的效果么? 季钦山说:“有备无患嘛。” 谢珵矣一脚让他滚蛋。 话才落,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喻诗问打来的,他心想这妮子万年不主动给他一个电话,一旦找他准有事。 谢珵矣走出来,一边往通风口走,一边接电话。 果然,一接起那边就问:“我的耳环少了一只,是不是你拿了?” 谢珵矣说:“我拿你耳环干什么?” “谁晓得你?什么怪癖都有。” 谢珵矣听得忽地笑了,“我有什么怪癖?你都知道了?上回见面还是在你店里那晚,这都过去多久了?我哪有机会偷你的耳环?” 喻诗问说:“就是那晚。” 谢珵矣讶异地挑眉,说:“你这反射弧够久的,现在才想起来要找?” 她问:“到底拿了没有?” 他想了一想说:“急什么?很贵么?我给新买一副。” 她直接拒绝:“不要。” 他笑了问:“那你要什么?” 那边急急说道:“你正经一点,耳环是我朋友送的,不能丢。” 谢珵矣低下声来,“不能丢我也没看见啊,你说怎么办?” “找一找那晚你穿过来的那件西装……”她说着缓缓一顿,迟疑着道:“那晚动作那么大,不知道是不是掉你身上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西装,赶巧就是那一件,不过前几天这件西装送去干洗过了,就算是掉在了这里,也不见得还在。 谢珵矣随意找了一下口袋,没想到还真摸到了个小玩意,他笑:“找到了,掉得真准。” “那你找时间给我送过来。” “嗯。” 谢珵矣找了个下午,给喻诗问送耳环去。 时间渐入仲夏,室外温度热得人发昏,他下了车往花店走,一边脱下西装挂在手臂上,远远瞧见那女人在门口摆弄一个,吊挂在门廊下的花篮盆栽。 他走近了以后,从她身后把耳环递到她的眼前,喻诗问看见了赶紧拿过来,检查了一下,环扣之类的都没坏。 “下次打算掉个什么东西在我身上?”他说。 喻诗问轻轻地瞥了他一眼,没理他,推门要进去。 被他拽了回来,他说:“陪我去吃个饭。” “不进去坐一下?” “不坐了。”他看一眼腕表,已经下午2点了,说:“四点半还有个会。” 喻诗问知道他时间宝贵,点点头进去拿上包包就出来。 谢珵矣在附近找了个干净点的餐厅进去,才进门没几步就来了个电话,他让她选个位置,自己出去接电话了。 喻诗问往里头走,倒让她意外地碰见个眼熟的人。 这人是去年在路边摆摊给她算了一卦老大爷。 原本喻诗问没觉得有什么,偶遇而已,那件事过去这么久,老大爷业务繁忙,客户众多,估计早忘了她了。 只不过这大爷的眼睛望着门口,一会儿转过来看见了喻诗问,边对她笑一笑,说:“小姑娘,刚才那位先生是你男朋友?” 这话问得莫名,喻诗问奇怪道:“大爷,怎么了?” 老大爷还是那样一副世故,却又流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表情,“我看他那气质,不是从政就是从商,有个事说起来可能有点冒犯,这个人不适合你。” 岂止是有点冒犯?简直坏人心情。 路边神棍,喻诗问原本不欲搭理,但老大爷那句话膈应住了她,先前光顾过大爷的生意,也不算诓了她,或许老大爷有什么高明的见解? 她踌躇片刻,仍是坐了下来,问:“大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大爷笑笑说:“你们不是一路人,他紫气照顶,有登青云之气象,然则为人太过强势,你则稍弱一筹,不过嘛,也有破解之法,这自古就有以柔克刚之说……” 他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了黄符。 喻诗问见了以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老大爷也自觉此举有些唐突,赶紧说:“不强求不强求,一张10块钱,唯求个心安而已,人活一世,不过苟安于眼前。” 喻诗问觉得这位大爷似乎在装疯卖傻,可是眼神清明凌厉,姑且…… 再信一回。 老大爷收了钱,做成一单生意,心情大好,于是想了想又说:“我再送你几句话。”他指一指门口方向,“这个人,思虑过重,杀伐之气过重,可以重情重义,却也可以是个薄幸之人。” 他又一指,“而你,感情用事。” 一席话又敲打得喻诗问晕头转向。 思虑过重?做生意嘛,总是要想得比旁人周到些,目光超前一些。 杀伐之气过重?难道指的是前阵子盛吉那件事? 老大爷开始收拾东西,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佛家有言:诸法因缘生。也有一言:缘起性空。取头接尾,万法皆空……认真地活着,却也不可太计较。” 喻诗问想再问清楚些,老大爷拎着布袋,接着业务电话,哈哈大笑地走了。 正好和谢珵矣擦肩而过。 谢珵矣过来时,见她望着一个老先生的背影发了愣,问道:“怎么了?” 喻诗问回过神来,端详着他的眉眼,说:“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 他却是笑,“知道我忙,你还拿耳环把我骗过来?” 她低头看见自己手里的一块黄色符牌,于是递给他,还附赠了个明媚的笑脸:“这个送给你。” 谢珵矣接过来看了一眼,“你还信这个?” 喻诗问说:“书上不是有句话么?神明存在于,你仰望他的那一瞬。” 谢珵矣随手揣入兜里,“没听说过,你自编的?” 喻诗问说:“哪里是啊。” == 39. 诸法 在酝酿什么坏事? 这顿饭, 喻诗问没吃得下多少,一来她用过午饭了,二来, 那位老大爷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徘徊, 她沉吟良久, 越琢磨越觉得玄虚。 她魂不守舍, 手边放着茶壶, 倒是记得时不时给他添个茶。 她的茶壶再过来时, 谢珵矣故意把茶杯移了个位, 她稀里糊涂地跟上去, 随后才反应过来,抬睫和他对上一眼。 他说:“心不在焉,是不是在酝酿什么坏事?” 总说她干坏事,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误会。 喻诗问不理他这茬,却起了另外一个念头。等一顿饭结束, 上了车,她才状似随意地说:“改天你有时间, 咱们去庙里拜一拜。” 谢珵矣没做他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随即想到什么, 他把车开出去时, 一边说:“刚才你跟那位老先生琢磨了些什么?人家走了半天,你在这神魂颠倒了半天。” 她没应。 谢珵矣看她神神秘秘地不接话,也不追问, 本来就是随口提的一句,他要应酬的事情太多,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他搭理不过来。 把她送到地方, 一转眼发现她在座位上蔫蔫的,两人一个多星期没见,这会儿吃个饭又要分开,把一个明媚可爱的姑娘家弄得愁绪满面。 谢珵矣解开安全带,说:“过来,我抱抱。” 喻诗问闻言,依言慢慢地准备爬过去,半道上被他接住搂在身上。 他想了一想,把那块符牌拿了出来,低着头笑笑地说:“这东西是不是你拿来镇住我的?这还不是干坏事?我说我怎么这么听话,百忙之中来给你送耳环。” 她这才有了点愉悦的神采,故意说道:“既然抽得出时间,那就不是非得忙得不见人影。” 说得漂亮不如做得实际,谢珵矣把人抱住亲了许久,怀里温香软玉,一没留神就有些纵情,险些在大白天马路上把她给办了。 真是要命,他静了一阵子,温声细语地说:“晚上我让顾伯过来接你。” 听得出他嗓子里留了些动情的余韵。 她抬起头问:“去哪里?” 他笑,“去我那里。” 喻诗问心想,要么他来这里找她,要么她去那里找他,大部分是为了那回事。 谢先生没有闲心慢慢地风花雪月,但有功夫翻云覆雨。 她说:“不去。” 他问:“怎么不去?” 她半天不应,他追问一声:“嗯?” 喻诗问想了想才笑起来说:“那我把兔子带过去。” “什么兔子?”他随口问了一句,问完才想起来去年让她买兔子的事,说道:“这么久了应该长大不少,那就带过来看看。” 喻诗问看他这反应,一时间想起了老大爷的话,这是个薄幸之人。 他自己要的东西,自己却不上心。 谢珵矣看时间差不多,说:“好了,我得走了。” 喻诗问回到店里,看见花艺老师手里忙着活,赶紧放下东西过去帮忙,花艺这些东西她学了不少,总是有些奇思妙想。 这世上的各类学问,上升到一定程度,都和美学或哲学一类挂钩。 摆弄一束花,带上一点古典意境,整幅画面就是一场艺术。 花艺老师留意着她的一些动作,举手投足总是有一股慢条斯理的文雅感,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自然大方,神色淡淡,有时候好奇地眨眨眼睛,一股小女儿的情态。 她想起那个偶尔才能看见的男人,于是笑笑地起了个话头聊天:“先前问你那位谢先生是谁,你还说是大客户呢。” 喻诗问专注着手里的东西,反应慢了半拍,才说:“以前确实是大客户。” 花艺老师和喻诗问处久了有了些熟悉,说话也大胆些,“我看你们很少有时间见面。” 提到这个,喻诗问只有递了个笑眼过去,说:“他很忙,我也很忙,今天硬是抽了点时间过来,不到一会儿又走了。” 多了也不便再问,两人说说笑笑,聊到了其他。 下午谢珵矣出席了一个学术论坛会议,由他出资赞助的一个学术研究,场面盛大,底下坐满了学生和记者,他和几位教授以及校领导坐在一处,接受采访。 采访结束时,有个教授带着个学生过来,无非是一些感谢的话。 谢珵矣耐心应付着,除去一些必要场合,在外他是做惯了冷淡,不过对方是个有资历的老教授,谢珵矣的姿态谦和了一些,却也惹得一旁那位女学生不高兴。 大概是觉得他们人人敬重的教授,过来迎合这些资本家,有些屈才。 老教授说他这个学生是个才女。 也难怪,有才的人是要有点脾气,尤其在年轻气盛的时候。 谢珵矣不大在意,和老教授交谈了两句,都是些什么“助力国家人才的培养,以及学术的发展”,“教授专心搞学术,其余琐事交由我们负责”之类的话。 恰到好处,读书人爱听。 意外的是,谢珵矣在这里碰见了老魏家的那位姓叶的纨绔女婿,魏老头出事以后,魏家老太太带着两个女儿,守着家财过安稳日子。 没想到作为魏家女婿,这个姓叶的倒是春风满面。 谢珵矣向周原问了些情况。 周原说:“姓叶的被踢出分部以后,拿着魏老一点钱和人脉,在外面做了点小本生意,据说做得还算风生水起,生意有了点起色以后,就和魏家大女儿离婚了。” “那他在这干什么?” “他资助了一位女研究生,那个女学生也在这次的论坛里面。” 按照姓叶的这种纨绔本色,哪找的高尚情操来仗义疏财? 所以如何个资助法,不言而喻了。 果然,一转眼就看见他和一位看似颇为文静的女学生出双入对,也是巧了,那女学生就是方才老教授旁边那位才女。 这姓叶的还大大方方地带着人,朝着谢珵矣这边过来,倒是女学生,看见他时脸色微微一变,想走却被姓叶的拉住了,强拽了过来。 “谢总。”叶震清笑意盈盈,人未到声先至,等到了谢珵矣跟前站住了脚,赶紧递了张名片过来,嘴里忙着招呼:“这么巧啊谢总。” 周原把名片接了过来,收好。 “听说叶总最近生意做得不错。”谢珵矣搭着腔,“过些时候,只怕这风头要盖过魏老了。” 忽然提及前岳父,不免要暗射他前一阵那些忘恩负义之举,饶是叶震清再不要脸皮也有些心虚和尴尬。他含糊过去,指着旁边的女学生说:“这是我的表妹。” 所谓表妹,不过是个便于行苟且的幌子。 也不知这叶震清把女孩子明晃晃地带到人前来,目的是炫耀,还是有别的居心。 谢珵矣有的时候虽然也有一番不正经的论调,但不拿女孩子开玩笑,他不冷不热的一眼,说:“我还有事,两位自便。” 叶震清赶紧说:“不知道谢总什么时候方便,我请谢总吃个便饭,我这个表妹不仅学习好,长得漂亮,还会点才艺。” 谢珵矣略一顿,说:“有才艺有样貌的女孩子难得,叶总该惜福。” 说完片刻不停地走了。 周原打量自家老总那意思,估计也是懒得和这姓叶的打交道,所以出了门他就把那张名片扔了,不过基本信息倒是记住了,省得老总临时起意,需要用到。 时间差不多时,谢珵矣让顾伯去接喻诗问,所以他晚上出行都是由周原开的车,今晚得和这些教授学生吃个饭。 中途有个学生过来敬酒,被绊了一脚,整个人往谢珵矣怀里撞了过来。女学生的脸刷一下红了,一个劲地道歉,看见他脸上没有笑意,瞬间吓得脸色煞白,又吓得只差流泪。 不管有意无意,谢珵矣也无心计较,安慰几句就过去了。 应付完一群学生,回去的路上,季钦山来了电话,约他出去喝酒,他没那闲工夫,直接拒绝了,回到别墅已经是晚上10点钟。 客厅点着灯,谢珵矣进屋就看见喻诗问歪在了沙发上睡觉,身上只裹着一件披肩,兔子也窝在她腿上,阖着眼入眠。 他直接上楼洗了个澡,洗去一身烟酒气。 下楼时,喻诗问还没醒,他过去把兔子捞起来,兔子猛然间受了一惊,从他的掌心逃窜回笼子,莽莽撞撞一脑袋扎向了食盆。 细微的动静把喻诗问吵醒。 谢珵矣回过头来,说:“这兔崽子的胆子没你一半大小。” 喻诗问起身走到笼子旁边,看那小东西有没有撞坏,一边说:“它安逸惯了,陌生人靠近它会害怕。” “这么难伺候?那以后我离它远一点,”谢珵矣在沙发坐下,拿了茶几上的一杯水来喝,“省得吓坏了你还要生我的气。” “你……” 喻诗问原本想劝他多一点耐心,但随即又想到他每天应酬不完,大概是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应付一只兔子,也就不说了。 但是没多久他却忽然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兔子,很有耐心的样子,安抚了两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样子给她看。 喻诗问故意说:“算了,装模作样对它好,它是不会开心的。” 谢珵矣回道:“你不说出来,它怎么知道?” 喻诗问心想这人真讨厌,索性站起来,走开了。 他见她光着脚,提醒说:“干什么去?鞋子也不穿。” “不用你管。” 他忽而笑,“这么嘴硬,不知道亲一亲,会不会说点好听的话。” 喻诗问去厨房给他泡了一壶茶,他又是烟又是酒,须得清一清身心,虽然这茶不是什么神草妙药,但是…… 聊表寸心吧。 == 40. 诸法 牵着其他男人的手。 喻诗问端着茶出来时, 他把兔子一放,接过来就要喝,估计也是被伺候惯了, 不是自己倒的茶从来不知道会烫。 她赶紧提醒, “诶, 烫啊……” 还好这次提醒得及时。 谢珵矣拿开看了一眼, 果然热气袅袅, 干脆搁回茶几上, 忽然想起一事, 说:“最近季钦山有没有事情找你?” 她点头, 说:“虽然是小单子,不过他很大方。” “论财大气粗,季少爷当之无愧。”谢珵矣走到沙发坐下, “我看你那间小店干脆扩一扩,注册一个工作室, 多招点人手,这样办起事来既方便也正式一些。” 先前喻诗问还曾天马行空, 接了单生意就开始畅想着上市,她想来觉得好笑。 “想什么好事这么开心?”他问。 她摇摇头, 说:“我的这些小事你不用管了, 有什么需要我再……嗯,咨询你。”比如法务上的一些问题,或者什么生意经之类。 谢珵矣不止一次跟她提起, 有任何需要随时找他,可是他的“需要”和她的“需要”不是一个性质,彼此心知肚明。 他给了太多,她不可以再贪。 两人隔着一张茶几, 不过丈远。她站在他面前,像是玉立于枝头最上端的一袭花影,半阖半绽,不即不离,最是引人采摘。 可偏偏有足够的距离,只能折枝。 一旦折枝,非得伤筋动骨。 谢珵矣不跟她谈“给不给”这样的话题,他拔高了层次,说:“你告诉我,你做生意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成为一个自立自强的创业者?” 喻诗问说:“这并不冲突,谋事在人,成不成都是我的问题。” 他却说:“有的时候,手段和目的是一个概念。”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目的等于一切意义。 “你只是想让我依附于你。” “你也可以看作是在利用我。”他换了个概念。 她有些勉强地摇摇头,没了话。 什么利用?说到底不也是看他给不给。 谢珵矣被她这一摇头,摇得实在心软,起身走了过去,带着点妥协的意味,说:“那就依你的意思,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过问,你想怎样都行。” “我也不是要怎样……”喻诗问解释道。 “那是要怎样?”他语调轻而低柔,字与字之间满是调情的意味,“要得再多,不如来要我……” 说着抵下头要亲她。 喻诗问笑着仍是摇头,说你好肉麻。 他单手揽住她,笑着吻上去,唇舌相抵,难舍难分之际,谢珵矣的手机来了电话,他把人放开,拇指擦过唇角,走到一旁接听。 喻诗问把茶几上那杯茶端起来喝了一口,转身就看见谢珵矣挂了电话一声不响地上楼去了,不多一会儿下来时,已经换上了西装,匆忙之下忘了领带,衬衫开着两颗纽扣,不似平日那么肃正。 他一脸凝肃,过来只摸摸她的脸,简略地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我再让顾伯送你回去。” 喻诗问见他着急忙慌,大概是突发了什么状况,异常要紧,于是点点头说:“好。”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交代道:“到我卧室去睡。” 话一落,抬脚走了。 谢珵矣到了医院,直奔急诊楼。 手术室门外的排椅上坐着一个女人,一头齐整柔顺的落肩短发,尽管表情木然黯淡,却也掩不住素艳温雅的气质。 谢珵矣阔步朝她走去,喊道:“嫂子。” 黎落这才忽然惊醒过来,赶紧起了身,两只眼睛都哭肿了,她的神情有些飘忽,估计是吓得不轻,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谢珵矣一路过来,冷静过后反而显得深沉,问:“怎么回事?我哥呢?” 黎落这才找回一点主意的样子,说家里的保姆正带着他打车过来,这会儿还没到。 谢老太太睡前突发心脏病,把家里几个人吓得慌了神,黎落随着救护车过来,谢家老大被搬上出租车之后,也立马给谢珵矣打了电话。 这老太太患有冠心病,是个旧疾了,平日里谨遵医嘱,不理事务不敢操劳,保持心情平和顺畅,一点不敢动怒。 眼见着近几年的气色比大媳妇都好,也发了福相,即便是这样,家里人也不敢稍微怠慢,没成想细心照料之下却突发旧疾,肯定不是无缘无故。 “晚上我和你哥有点矛盾,在房间里吵了几句……正巧被妈听见了,她就……”黎落的话简单又含蓄,似乎不愿多言。 以老太太那般心境,仅仅是听见小辈们吵了几句无伤大雅的话,断然不会波动情绪,她常言儿孙自有儿孙福,一般不会插手子女们的私事。 除非是听见了什么要紧的话,一时气急了,怒火攻心。 “先坐。”谢珵矣不再追问。 问清楚了也于事无补,况且他眼下也没有那份闲心,去盘问夫妻之间的私房矛盾,老太太的状况才是当务之急。 没一会儿,谢家老大坐在轮椅上,被保姆推着过来。 幽长空旷的廊道上,缓缓而来的谢珩白,薄唇抿成了刀片,温润的脸上像是凝了一层寒霜,原本就轮廓清瘦,如此一来更显得沉肃阴郁。 夫妻两个一人分别坐在一处,谁也没搭理谁,就怎么沉浸在复杂且沉重的氛围里。 一片肃静里,谢珵矣默立半晌,一点思绪不曾有,大家是慌乱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是一贯冷静,他必须在一片混沌里撑开天地。 不知过去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 医生看着围上来的家属,脱下口罩,告知手术还算顺利,病人基本已经脱离危险,不过病患是高龄,年纪上来了,情况不容轻忽,还需要转入重症病房观察几日。 前半句才让人安下心来,后半句就让人急剧忐忑。 老太太这一入重症病房,就观察了一个星期不止。 黎落心里有愧,索性请了假,原打算是一直待在医院里陪护,但重症病房外不能有家属逗留,即便留在了那里也于事无补,医生建议不如回家休息好了再来。 短短几日,黎落瘦了一圈。 谢珩白看着心里不忍,主动找人说话,温声劝了几句。黎落仍是不理不睬,即便是有愧那也是对着老太太,跟这个人没有半点关系。 谢珵矣每天在总经办忙完了事情就往医院跑,要待上一阵。 他这几日甚少开口,神情也是十分地肃正疏冷,公司上下各部门各单位陪着小心,项目上会议上的哪哪个环节,谁也不敢犯他的忌讳。 …… 一个晚上,喻诗问早早回了家,吃完晚饭坐在沙发上看书,半天没有看进去一个字,倒是旁边嘈杂得很,电视声,喻若若的嬉笑声,父母时不时还掺和两句。 恍惚间,她听见“婚礼”两个字,这才回过神来,问道:“什么婚礼?” 喻教授率先笑开,“景川跟若若求婚了。” 喻若若难得露出几分娇羞,“已经上个月的事了。” 喻诗问笑笑地说:“你这个表情,大概是已经答应了?是这两日的事?” 几个人谈的正是这个,梁园春在选黄道吉日,虽然不着急嫁女儿,但她左右无事,提前操着点心,事情才能办得周全妥当。 喻若若说:“他比我着急,让我找个时间去选婚纱。” 所以周末下午,喻诗问陪着喻若若去了婚纱店。段景川去外地调研,临近傍晚才赶得回来,所以让喻若若先去婚纱店,他晚些时候再过去。 昨晚喻教授问起陈山越的事,自从那晚他带着喻诗问跟老陈父子俩吃了一顿饭,自家女儿这边就无声无息,似乎一点进度都没有。 喻若若试婚纱的时候也问起了那位年轻的检察官。 喻诗问坐在沙发上翻着杂志,轻轻淡淡地应道:“他是检院的,每天要审查那么多案子,哪有时间跟我儿女情长。” “别装了,我看分明是你自己对人家兴趣泛泛。” “也不止是我,陈先生也是……” 话没说完,被一声娇脆的“姐姐”给打断了。 喻诗问抬头看向门口,一个小家伙飞奔而来,扑进她的怀里。 喻若若看见以后,笑话道:“哎哟,叫得比我这个亲妹妹还热情,这是要千里认亲啊。” 喻诗问看见这小丫头,忙又去望门口,看见的却是陈山越。 是了,陈山越是他的表弟,也是小丫头的表叔。 陈山越对于小家伙认识喻诗问,并且似乎还很熟稔这件事,感到颇为意外,他说:“刚才路过,她看见你在里面就吵着要进来,原来这丫头认识你?” 喻诗问解释说,家里是一个小区的,经常在楼底下碰见这孩子,一来二回就熟悉了。 不过她挺好奇,怎么是陈山越在带这孩子。 陈山越也坐了下来,“孩子家里发生了点事,她奶奶生病入院了,家里的大人忙得团团转,孩子照顾不过来,我今天有空就带她出来转转。” “严重么?”喻诗问也紧张起来。 他想了想才开口道:“不好说,我二表哥,就上次你见过的那位,每天忙完工作还得去医院,最近没见他怎么休息。” “那你大表哥呢?”这是喻若若问的,她坐了下来,挽住她姐的手臂。 陈山越默了片刻,隐晦地说:“他不大方便。” “怎么不方便?”喻若若大大咧咧地问。 喻诗问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她住嘴,再抱歉地对旁边的人笑道:“不好意思,不用理她,老太太现在病情怎么样了?” “在重症病房观察了一个星期,医生说情况良好,大概再过两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陈山越看见她的动作,嘴角不自觉地浮上一丝笑意。 婚纱试了半天,段景川也没有赶到,喻若若兴致缺缺,不想再继续,索性提议去游乐园,反正带这个小孩,去那种地方正合适。 她也有私心,想给姐姐和这位陈先生制造一点相处的机会。 喻诗问也是闲着,被半推半拉地带着一起去了。 喻若若太过积极,特地跟陈山越要借了手机,给他们三个拍了照,小丫头被陈山越抱在怀里,喻若若一通暗示,开玩笑说真像一家三口。 喻诗问看出了她的良苦用心,反倒有点觉得对不起陈山越。 幸好途中段景川来了电话,把喻若若喊走了。 这才消停。 日薄西山之时,陈山越带两人去吃了饭,没想到吃了一半就接到了检院的电话,陈山越不慌不忙,先开车把一大一小送回去。 下了车以后,小丫头左右各牵着一只手,一路蹦着回去。 还别说,真的像一家三口。 好巧不巧,这一幕让刚从医院回来的谢珵矣撞见了。 站在他的一旁的是黎落,她看见这样一副平和静好的画面,顿时心生联想,好奇大过惊讶,这表叔子平日里不声不响,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一位女朋友? 四个人面面相觑。 小丫头看见妈妈就跑了过去,黎落抱起孩子,站着跟人打了声招呼就上楼了,眼下她琐事缠身,分不开其余的精力应付旁人旁事。 谢珵矣双手插在兜里,立在一旁不语。 陈山越看了喻诗问一眼,说:“院里有事找我,我得走了。” 喻诗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客气了一句:“那你路上小心。” 陈山越点点头,又冲着他表哥微微一颔首,他已经迟到了一点时间,目前也无心再考虑其他,撇下喻诗问,匆匆忙忙地转身就走。 算了一算,又是一个星期没见,以这样的计量单位来过日子,只怕转眼之间,一年又要到头了,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半。 谢珵矣朝她靠近,站住了脚说:“我最近……” “我知道,陈先生告诉我了。”喻诗问在他的注视之下,稍微一顿,又说:“你还好么?对了,老太太还好么?” 谢珵矣眼眸深邃,几点轻描淡写的浮光,仿佛是眼前人的落影。 “你怎么了?”她问。 谢珵矣说:“我忙起来总是顾不上你,有没有生气?” 她忽然僵住,既不摇头也不点头,疑似在犹豫,半晌过去也没有个所以然,干脆不做回应。 他笑起来,单手把人搂到了身前,低声细语地说道:“一定是生气了,要不然怎么会牵着其他男人的手,还被我看见。” 喻诗问抬起头来提醒道:“中间还有个小孩子。” 三四岁的小丫头,牙都没长齐。 他忽略不计,继续说:“但是要记住,下不为例。” 喻诗问半垂着眼睫,认真思索了一番以后,说:“陈先生人不错的,虽然看起来有点正经,其实特别温柔,对小孩子特别有耐心,我就喜欢……” 她抬眼对上他沉沉的目光,一下子就噤声。 谢珵矣把人吻得七荤八素,带着几分安抚,温柔得像是在蹂|躏两片花瓣。 == 41. 诸法 不正经的意味。 亲吻时太过用力, 喻诗问的牙齿刮到了他,咬破了他的唇,谢珵矣嘶了一口气, 说她牙尖嘴利, 以后拿根棍子磨磨她的牙。 言语间一股子不正经的意味, 喻诗问瞪了他一眼。 …… 谢珵矣在这里陪了她一阵, 看着时间又准备离开。 喻诗问略作思忖, 问他, “我是不是……也应该找个时间, 去看一看老太太?” 谢珵矣闻言, 看着她没搭腔,表情却是一抹隐昧。 “是礼数嘛……”她如是解释。 他说:“等老太太身体好点了,我再带你过去。” 谢珵矣把她送到楼下, 看着她上楼,他原地默立了一会儿, 手机来了个电话,谢珵矣转了身, 一面走一面接,时不时应一声。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 谢珵矣回道:“那就趁早向□□和交易所提交一份书面报告。” 话一落, 便挂了线。 翰章首次举牌龙吉。 两日后, 翰章发布一则“已持有龙吉已发行股份的5%”的公告。 龙吉是哪路神仙?龙吉地产乃是国内地产界的龙头老大,外表光鲜亮丽,其内却也是藏污纳垢, 激流暗涌。龙吉的各大股东安分守己,然而管理层之间却心怀鬼胎,如此情境,注定要给公司招来一场血雨腥风。 接下来几个交易日, 谢珵矣辗转各处,应酬起来没处歇脚,直到接到老太太醒过来的消息,这才让他百忙之中抽了身。 当时赵沁舒也在,床前尽孝比亲生儿子都积极。 谢老太太一早看出这姑娘的心思,她并不讨厌这位赵家大小姐,甚至可以说是很喜欢,然而却不乐意这姑娘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因为她不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气,喜欢你时万事紧着你,哪天脾气上来了,是不讲道理的。 但谢老太太喜欢她的直爽性情,赵沁舒是有点本事的,然而却有些不自知,三分本事七分大小姐脾气,未免骄纵了些。 他们谢氏,追溯到千年前,好歹是个彪炳于史的名门士族。 大概“士农工商”的观念还在谢家老一辈们的顽固骨血里流淌,靠经商兴耀门楣发家致富以后,在后辈的文化教育问题上,谢家长辈抓得可严可紧。 谢老太太自己就是出身书香门户,所以她更喜欢知书达理的姑娘。 赵沁舒本性不坏,只是太过于执着。 谢老太太无心过问年轻人的那些小情小爱,她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过来,哪有心思管这个,所以只能以数倍的好态度来回应赵沁舒,其余等事交给自己儿子去处理。 稍晚一些,谢珵矣送赵沁舒下楼,在住院部大楼门前,赵沁舒不想就这么离开,借故聊起了前几日翰章利用分公司,购入龙吉股票的事。 谢珵矣反应淡淡,只隐晦地说:“龙吉的市值和公司账面对不上,他们自己的股权结构分散,管理层不想着如何经营好公司,就该有一天被人抄底。” 余下的,谢珵矣无意谈及太多,把人送到这里就转身回了病房。 他回到病房,谢老太太也问及了翰章举牌龙吉的事。 谢老太太不是过问,但有件事她比较在意,“赵沁舒的父亲,是龙吉的大股东,你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了他?” 谢珵矣拎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说:“赵老爷子只是参股,并不参与龙吉的一切经营决策,作为一个财经投资人,公司赚了只管拿钱,威胁不到他。” “那他又凭什么坐视不管?” “龙吉管理层那些人都在打什么鬼主意,赵老爷子心知肚明。” 谈了一会儿,黎落抱着女儿来了。 小丫头贴心得很,翘着屁股趴在床边,一只脚丫勾住另一只脚丫,给奶奶讲故事。谢老太太眉开眼笑,说等奶奶出了院,带小丫头去游乐园,坐过山车。 对于那晚导致老太太病发的事,黎落一直自责。 谢老太太宽慰她几句,到底还是劝了劝,“阿珩这个人本来就固执,尤其是不能走路以后,脾气就更古怪了,我这个老太婆都只能迁就他,你也不要和他计较,我看得出来,他很珍惜你……” 这夫妻两个,没有什么经济矛盾人情压力,无非是情感问题。 谢珵矣坐了一阵就走了。 过了两日,谢老太太的精神好了一些,谢珵矣这才去了花店。 这日,喻诗问也是刚从外面见完供应商回来,隔着一条街,远远看见他站在花店外面的那面干净的落地窗下,她迈着急匆匆的步子奔了过去。 谢珵矣伸手接住她,被她撞得退了两步。 他笑,“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喻诗问心想,现在是不会,可是晚一步的话就跑了。她抱住他的腰安静了许久,他也由着,等半天过去她回过神来,才想起来问他的来意。 “老太太好了不少,要不要去见一见?” 先前她自己说要去探望,临了又犹豫,“现在么?我什么都没有准备,你也没有提前跟我说一声,会不会太突然……” “不用准备,”他牵住她就走,“我跟老太太提过了,今天带你过去。” 谢老太太的辉煌事迹,喻诗问也曾耳闻过一二,原以为这老太太的做派,会和谢珵矣一样强势冷硬,毕竟是她教出来的儿子,大约也是子承母志。 等见到了病床上的人,那一副和风细雨的样子,让喻诗问以为自己看错。 谢老太太做事是雷厉风行了一些,但性格却温和,到底是经历过风雨,见过大场面的人,不管面对的是谁,都十分擅长笑脸迎人。 如无必要,谁也不得罪。 这大概就是生意场上磨出来的城府,久而久之,刻入了骨子,带入了生活。 这不见得是坏事,一个人一旦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其言其行,已然自成一套规矩,看待世界就是窥一斑而知全豹,见端以知末,不言而喻。 在谢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走过一回,喻诗问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虽然没有感到不舒服,但还是产生了一丝拘谨。 好在喻诗问是个经得住琢磨的性子,既然迟早被看透,不如就坦荡一些,分寸感拿捏得很好,不过分热情,却秉着十足诚意。 谢珵矣出去接电话,喻诗问在帮忙削苹果。 谢老太太趁机又端详了她一阵,心想方才半天无话,这姑娘干坐了半天,也没显露一丝烦躁,并非佯装,做起事来也慢条斯理,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 老太太想起儿子对这姑娘的称呼,于是也这么亲切地喊道:“问问。” 喻诗问意外地看了过去。 老太太问她闲下来的时候喜欢干些什么? 小的时候,梁园春对喻诗问甚是严格,让她看书写字,专打磨她的性子。别的小孩里里外外闹翻了天,她则待在屋子里练字。 初中她一时兴起,写了几个才子佳人的故事,被梁园春视为不务正业。 她从小被梁园春这么教育过来,确实耐住了万万种寂寞,形成了独立的人格,不贪恋不依附,长大以后已经能笑着调侃,说自小修道,过的是“存天理,灭人欲”的日子。 其实没这么夸张,玩笑成分居多。 后来高中谈了恋爱,也是十分单纯,一心在学业上。 只是没想到,最后是谢珵矣拣了个大便宜,否则以他这种三天两头不见人影,乃至杳无音信的交往模式,恐怕没几个好姑娘受得住他这般冷落。 这话是谢老太太亲口说的。 简直客气大发了,因为多得是女孩子上赶着他。 喻诗问心里如是想。 晚上,谢珵矣带她去吃完饭,直接就回了别墅。 回到别墅,他仍是要先处理工作,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从车子里一路接到书房。喻诗问无所事事,在别墅里乱晃。 谢珵矣处理完事情出来,在客厅里没看见人,于是一层一层地找,从一楼往上,再从楼上找到楼下,最后在他的卧室里看见了她。 他二话不说,把人捞起来抱进浴室。 很久以前的那句,“不骑头上,你想骑别的地方也可以”被他贯彻了个始终,就在卧室的落地窗前,在那张长且宽的沙发上。 他把人折腾得够呛。 大概是存心欺负人,谢珵矣在那张沙发上流连了许久。 恍惚间,喻诗问错觉自己是瀚海里的一叶轻舟,在浪尖的把玩之下颠来倒去,两只脚心轻一下重一下,不知道摩挲着什么东西。 每一次他都在探索,并且总能一探究竟。 胜似细笔描摹,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方寸之间仗量得精细,几斤几两更是被掂量得明明白白。 背对时,她自己稳住了身子,只能撑住面前的任何事物,面对时……【发生了一系列不可说不可说的动作】 回到床上时,喻诗问以为自己终于能躺下休息,却还是被悬了起来,惊涛骇浪围攻了过来,一股连着一股的力道,把那小小轻舟冲撞得上下浮沉。 他掌控着全程,爱极了那连声的隐忍,难耐的轻哼。 轻舟惊浪,浪击舟,一味狠击狠【不可说】。 撞开一地【不可说】。 做这种事,他很少开腔,不知道是在一心钻营,还是喜欢听她一声声的回应。 喻诗问的体力跟不上他的需求,中间求了几次,他这才停下来,亲了她一下,抱着人歇了好一会儿,低头发现她睁着眼睛,像是歇够了的样子。 他低声问还要不要。 她应了一声。 他笑着抱她起来,又是一轮云和雨。 == 42. 诸法 姑娘很好哄。 夜半时分, 季钦山发来了一份报告过来,谢珵矣收到信息便起,看了床上一眼, 把被子拉高盖住了她, 调低床头灯的光度, 再到书桌旁, 开电脑登陆邮箱。 他滑动网页浏览了半天, 又在椅子上静坐了半晌, 余光里瞥见床上有了动静, 他这才起身。 谢珵矣回了床, 自然而然地把人抱上了身,半瞌着眸注视了她许久。喻诗问仍有些憨倦,可是一抬眼, 触上了他沉而昧的目光,倏忽清醒了, 便觉得一股羞意。 她暴露在他的眼底,被他一览无余。 所以她借着拽被子的动作, 避开了他的眼神,忽然听见他的轻笑, 顿时横生一片火烧云。 喻诗问立时拽起被子盖住了脸, 被他收拢入了怀。 谢珵矣揽着她默了片晌,随手摘下了衬衫的一枚纽扣,轻巧地往上一抛, 稳稳握住了说:“玩个游戏,正还是反?” 喻诗问坐起来,微微沉吟,轻声答道:“正。” 说完看向他, 他随即开了答案。 她憨笑,“我猜对了。” 谢珵矣欺身吻了她,低而缓的口息钻入她的唇缝,说:“我坐庄,通吃。” 无论正反,大小股东。 他通吃。 …… 这两日谢珵矣难得有了片刻清闲,专门陪了她半日,喻诗问说起喻若若即将办婚礼的事,接着提到了新郎官,说:“这个人你也认识,是段景川。” 谢珵矣原本还没多大兴趣,一听这名字,颇意外地看向了她,继而若有所思。 合着,他那些醋竟是掺了大半的水分,还是馊了的水。 见他深沉不语,她问道:“怎么了?” 谢珵矣没忍住笑了一声,说:“原以为我和这小子,在你这里还得分个主次高低的位份,没想到最后居然成了连襟。” 喻诗问起先一头雾水,随即反应过来,有些恼羞了,“没正没经没一句好话!” 他忍俊不禁,喻诗问抿着笑起身要走,被他拽了回来,抱到了腿上,他说:“既然这样,那一次说清楚,省得我又误会,” 她仍是不懂,“说什么?” “和姓段的撇清了,那你和其他人是不是有染?” “我……”喻诗问一时愣住,都不知道该不该生气了,说:“我如果和其他男人牵扯不清,你干嘛还跟我在一起?” 他说:“不是一码事。” “怎么不是?” 他不语,只是看着她。 “怎么不是?”她追问道:“在你眼里,我是朝三暮四,还是水性杨花……” 谢珵矣严肃起来,轻叱一句:“又说胡话。” 喻诗问静了一瞬,继续说:“你先误会了我,再是在误会我的情况下,还是接近我,你在看我笑话,还是在玩弄我的感情……” “好了!”谢珵矣再一声喝住了她,片刻后又低声哄她,说:“我何至于此呢?” “至于,”她故意说:“你觉得新鲜。” 谢珵矣听得想笑,顺着她的意,说道:“好,就当我是。” 她心有戚戚,“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清楚。” 他闻言一昧地沉吟,手臂一再收拢,随后才安抚地说道:“我心里有你不就好了。” 喻诗问眼睫一沉,抬眼时问:“有多少?” 他几许不自在,把人压入怀,“行了,说不清了。” 她偷笑了许久。 - 在接下来的数日里,谢珵矣持续购入龙吉的股票,彼时,龙吉的总裁还在记者会上,对翰章的此番行为表示欢迎和感谢。 然而连日下来,谢珵矣手里合计持股达到百分之十以上,眼见着即将一举成为龙吉的又一大股东,那位总裁终于坐不住了,主动约见了翰章老总。 谢珵矣抽了个空应约。 龙吉的这位总裁并非公司股东,而是纯粹的职业经理人,主要任务就是给公司创造盈利,替股东赚钱谋福利,有人入股龙吉原是好事,这人却急得要跳墙。 再参考龙吉的股权结构,以及市值账面等问题。 其不臣之心,可见一斑。 临出门前,季钦山来了电话。 季钦山在电话里说:“龙吉的这个总裁是段老头的女儿,段景月,这女人野心够大也够狠,蛰伏在龙吉多年,一直在暗中操控龙吉的股价,我猜她想自己持股,侵吞龙吉的资产。” 谢珵矣说:“脑子活,胆子大,背后还有个老军师,怎么不狠?” 季钦山安静片刻,忽然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这是段老头在背后指使的?” 谢珵矣点上了烟,一边懒懒地说:“那老头失了盛吉,大概是想靠龙吉迅速东山再起。” “可是龙吉的漏洞前几年就有了。” “所以才说,这姓段的老头,坏得很。” 谢珵矣抵达会晤之处的时候,偌大的会客室里坐着个女人,一身精致的职业装,出乎意料的年轻,看着三十出头,实际年龄大约也是不超过四十,不是传统美人,干练之中透着一股艳色。 美则美矣,却不讨巧,乍一眼让人觉得太过凌厉。 她笑着迎了上来,颊边一对梨涡柔和了五官的凌厉感,她主动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谢总,初次见面,我姓段,龙吉的执行总裁。” 谢珵矣礼节性地回握,“段小姐,幸会。” 两人分别入了座,谢珵矣很有风度地先行起了个头,扯了句闲话,“段小姐这般年纪,却大有作为,给了我好大一个意外。” 段景月也是客气,“说起来我还大谢总几岁,论年轻有为,在您跟前我可不敢当。” 谢珵矣却是不冷不热的口吻:“承了老一辈的厚福,快人一步罢了。” 段景月是老段家的女儿,段家和谢家老一辈之间的恩恩怨怨才过去不久,谢珵矣这么云淡风轻地提起来,段景月猜不准他这是已经毫无芥蒂,还是故意讽刺。 毕竟是他们段家对不起谢家在先,事隔多年,谢珵矣杀了个回马枪,反将了他们一军,成王败寇,怨不得谁。 段景月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继续笑道:“这薪火相传,一代传一代,也要接得住才算有本事,如今看来谢总不仅接住了,火也是越烧越旺,这都烧到……” 这都烧到我的身上来了!! 余下的她却不语。 谢珵矣笑了说:“段小姐非池中物,一心要登云步月,我这火再旺也烧不过青天去。” “……” 段景月的脸色控制不住黑了下来,这个混蛋不仅讽刺她要上天,还尽睁眼说瞎话,怎么烧不过来?他这把火可是拦路的火。 她的心思被挑明,反而更是不慌不忙,该做的他都做了,绝无收手的可能,在明眼人跟前她装得再好看,白费力气不说,指不定还被人视为笑话。 这一趟她也是想探探对方的底细,只不过没想到这姓谢的如此不掩饰分毫,简直就没把她当做一回事! 会客室里,两人聊完一席话,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临走前,谢珵矣还故作一本正经,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合作不过求个共赢,望日后你我凝心聚力,共谋发展,共谋福利。” 段景月的道行没他那么高深,没他会装模作样,方才在里面她已经明明白白地甩了脸子,现在更是听得直翻白眼。 晚上谢珵矣去了喻诗问的那里,赶巧撞上了段景川和喻若若。 白天里,他还和段景川的堂姐见过一面,入了夜,他就碰见了段景川,整整一日逃不过姓段的一家,随即他又想起先前那个误会,简直一团糟。 老段家膈应人的本事一等一。 段景川在这里看见了他,实在吃惊得很,随即扭头看了喻诗问一眼,她装的一脸坦然,他一时之间倒是不便开口打听询问。 而且谢珵矣咬着支烟进来,一副出入自由的模样,像是来惯了的样子。 喻若若没那么多顾忌,睁着一双惊乱迷惑的眼神,在她姐和那个看起来颇为猖狂的男人之间,来来回回,不住地往返。 最后还是那个颇为猖狂的男人打破了尴尬的局面,他说:“听问问说,两位的婚期将近了?” 一副做惯了领导的口吻。 先前谢珵矣对付段老爷子的那些手段,段景川还历历在目,一想起来不觉心底怪异得很,他生硬地回:“承蒙惦记。” “预祝二位琴瑟和鸣。” “谢您吉言。” 喻诗问头疼得很,赶紧走了过去,把他拉到一旁的沙发上,说:“你先坐。” 她倒水的时候,喻若若偷偷摸摸尾随了过来,小声地说:“我不喜欢他的语气,好像我结个婚就跟犯罪一样,他在审案子么……” 喻诗问拿眼神制止她胡说,随后又劝道:“他是这样的,你不要跟他计较。” 段景川待不了多久就拉着喻若若匆匆告辞。 喻若若对谢珵矣异常好奇,走时还频频回望,想再多看了两眼,毕竟她姐的这种性子和那种脾气的人,怎么合得来? 喻诗问在他身边坐下,带着劝说的意味,道:“你对我家里人客气一点。” “我都主动招呼了,这还不客气?”谢珵矣靠着椅背,伸手一揽,将她拢入怀里。 “还有,你每次过来都不提前说一声。” 他微垂着脸,“你不是在这里等着我么?” 喻诗问心想你就是无所顾忌,她说:“那也要知会一声。” “好,听你的。” 大部分琐事上面,谢珵矣是愿意迁就她的,姑娘很好哄,一迁就,她就有了笑脸。她一笑,总是令他赏心悦目。 == 43. 诸法 他这算盘打得够如意。 谢珵矣虎视眈眈, 段景月在他这里讨不到丝毫便宜,只能请自己的父亲出马,找上了龙吉的第一大股东, 赵家老爷子。 段老爷子说话比她一个小辈有分量, 况且他们段家和赵家也是有一些笃密的交情。 当时赵老爷子在湖边钓鱼, 段老头过来以后, 跟人寒暄了两句就直奔主题, 希望赵家能够增持龙吉的股份, 敲打一下谢珵矣, 减缓他的进攻。 段老爷子说:“谢家老二来者不善, 再这么放任,只怕到时你我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赵老爷子说话不含蓄,直攻要害, “任人鱼肉的只是你段家,这也是你们该的, 因果循环,当年你们怎么欺负人家母子, 现在人家就怎么欺负你们父女。当过一回门口的野蛮人,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段老爷子听得一脸阴沉。 赵老爷子继续道:“当年老谢在狱中病发去世, 谢家老大还因此失了一双腿, 这种种恩怨,放在哪个人身上能忍?老魏已经是苟延残喘,我劝你也趁早收心。” 段老爷子见软的不成, 来硬的了,“老赵,你不会是还想着攀上谢家这门亲吧?” 没想到赵老爷子看得开,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说:“我的女儿是什么脾气我清楚,谢家老二那样的人,他不喜欢啃硬骨头,两人真要走到一起,只怕这日子是要鸡飞狗跳。” 他也时不时地劝过赵沁舒,要么放弃,要么就收敛一下脾气,赵沁舒也确实收敛过,但再收敛那也是佯装,性情如此,两句话的功夫就暴露无遗了。 后来她负气道:“凭什么让我迁就!” 女儿这么个脾气,赵老爷子并没有觉得不好,女孩家家不需要什么城府,就应当有点小性子,就应该潇洒自在一些,尽管在职场上她这性格不讨好,但有赵家在背后做支撑,没人敢让她吃亏。 可是她偏偏在谢珵矣身上栽了跟头,那她就得认命。 世上青年才俊多得是,没必要在一棵树上挂死。 话是这么说,但像谢家老二这样的才俊不可多得,赵老爷子时常想起来,还是要叹惋上一阵,不过既然无缘结亲,那么能够一起赚钱,共谋福利,这也够了。 段老爷子看他是铁了心,不愿意为了段家得罪老谢家,一时之间满脸的郁卒。 赵老爷子看他一眼,仍是不动如山地坐着说:“老段,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要是有能耐,一口气吃下龙吉,我保证不吭一声,可是很显然,谢家老二棋高一着,他有个翰章集团不说,旗下还有数家子公司,你有什么?” 谢家老二是满腹韬略,而你满肚子算计,聪明人知道该站哪边。 这话,赵老爷子看在和段家相交多年的那点,以利益为支撑的交情的份上,给面子不说。 不过他想了一想,又笑道:“先前他拿下了你的盛吉,虽然是烂摊子一个,但是我看他这意思,是准备利用龙吉的现有资源去发展盛吉,他这算盘打得够如意,你看,到最后不还是为了你那半辈子心血么?” 段老爷子听得险些一口老血喷涌到姓赵这死老头脸上。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谢珵矣的围猎却没有慢下脚步,一段时日过去,翰章再次举牌,持股比例逼近15%,险些要超过赵老爷子这个第一大股东的地位。 段家再次急得跳脚,段景月自己去找赵老爷子,提出定向增发H股的议案。 却被赵老爷子拒绝了,因为这项议案会直接摊薄他赵家的权益。 两个月之后,翰章占有龙吉总股,合计大约已达18%,远远超过了赵老爷子,谢珵矣一举成为了龙吉的第一大股东。 谢珵矣此番作为动机不明,而赵家态度暧昧。 眼下对于段家来说,最恐怖的是谢珵矣和赵家联盟,成为法定意义上的一致行动人,两家持股比例一合计,势必会达到龙吉章程规定的控股股东的地位。 届时谢珵矣便可召集股东大会,改组董事会,直接把段景月踢出局,简直轻而易举,到时候他们老段家就真是无力回天了。 段景月四处拜票多加公募基金,都没有结果。 她甚至再次找上了谢珵矣。 当时谢珵矣正在开会,和法务谈某个子公司融资上市的事情,段景月顾不上体面,直接冲上了翰章总经办,闯入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一下子噤了声,谢珵矣看着来人,一副如如不动的样子。 在座的法务和投行人士看谢珵矣眼色行事,老总没发话,几个人不敢动换。 段景月过来以后,请求和谢珵矣单独谈一谈,谢珵矣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开口,把几个人遣散出去,会议室独留两个人。 谢珵矣随手拉开一张椅子,说:“段小姐请坐。” 段景月没心情再端着一副装模作样的姿态,也不和他拐弯抹角,站着就冷讽一句:“谢总攻势这么猛,我哪敢在您跟前坐?” 谢珵矣老神在在,“段小姐闯入我的会议室,是来追问我的不是?” 段景月深吸一口气,直接问:“你想怎么样?” 谢珵矣笑了,“不是你来找我的么?段小姐认为我应该怎么样?” 段景月一愣,打量了他一会儿,却摸不准他的心思,她忽然咬牙切齿道:“谢珵矣,你不要欺人太甚!” 谢珵矣却是神色淡淡,说:“段小姐有这个功夫,不如多花点时间,去找一找是不是还有其他比较靠谱的战略投资者。” 段景月一下子被戳中了痛处,她怎么没找?找着了她还需要跑到他跟前来自取其辱?她咽下酸楚,说:“谢总雷霆手段让人钦佩,我过来是想问问谢总,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总裁?” 谢珵矣说:“段小姐言重了,你这个总裁干得好好的,在其位谋其职,我处置你干什么?” 大概是他语调过于平淡,甚至还有几许礼貌性的温和,堪堪戳中她的心坎,把她连日的委屈给引了出来,顷刻间红了眼睛。 她说:“谢总,多的我不敢求,只是我爸年纪大了,希望您高抬贵手。” 美人落泪本就惹人怜爱,更何况是一向强悍的美人忽然示弱,可谓别有一番风情。 谢珵矣起了身,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时,说:“去年老魏家的大女儿也是这样一副表情。” 段景月霎时间变了脸色。 老魏家的大女儿,那个弱不禁风的懵懂大小姐? 谢珵矣说:“段小姐能坐上龙吉管理层的位置,在谢某眼里大小也是个有能耐的人,心气不一般,实在不应该对着你眼中的敌人,做出这样一副情状。” 段景月有如此手段,先不谈是否光明正大,光是这份野心就已经足以让人另眼相待。 但这个女人大概是也曾经凭借着这副美貌,在男人堆里讨过一些便利,于是关键时刻才会下意识地出此下策。 段景月听他这么说,立马收起了眼泪,甚至还有一丝被戳破心思的尴尬,她恨恨抽走他手里的纸巾,调整了一下心情,说:“我还是那句话,希望谢总高抬贵手。” 谢珵矣正经道:“我说了,只要段小姐在其位谋其职,段叔怎么样和我无关。” 事已至此,段景月别无选择,只要谢珵矣肯放过她,那么至少对她来说,能够保住自己的位置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于老一辈们的恩怨,如果到此为止那就更好。 可是对于段老爷子来说,等于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他还在四处奔波寻找机会,约见这个公司老总,约见那个昔日老友。这日在某家酒店的走廊上,却让他碰见了谢老太太,两人多年未见,没想到再见时会是这样一副情形。 谢老太太和朋友约了周末喝下午茶,黎落开车送她过来,公司通知加班她就走了。 两人碰上面,寻了一处清净的地方说话。 聊着聊着却起了冲突。 “当年是老谢在幕后操控股市,尽干一些非法勾当,知法犯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把集团所有人拉下水!他入狱是自食其果!” “是,老谢入狱是自食其果,我没有打算跟你算这笔账,”谢老太太盯住了他,再慢慢逼近,“我算的是你们狼子野心!狼心狗肺!觊觎兄弟的家财,甚至兄弟的妻子!” 段老爷子竟被逼得往后踉跄两步,险些摔一跟头。 谢老太太的眼神隐着一层悲切的寒霜,“阿珵如今对你做的这些,对比当年你们所作所为,那可是小巫见大巫。” 段老爷子咬着牙,“你可没让我们得逞!” 谢老太太冷笑,“正经事你当然没有得逞,所以你当了禽兽,欺辱兄弟之妻,干尽苟且!你们段家的人都是一帮混账!” 谢老太太一脸愤恨,声声痛斥,把段老爷子吓得大惊失色,猛地伸手一个推搡,谢老太太原本就精神恍惚加之情绪激动,隐隐有引发心疾的迹象,接着猛一下狠狠地跌了下去,后脑勺先着地…… 恍然间她忆起了当年。 她一放学,老谢就骑着自行车来接她,没有后座,所以她只能坐在前杠,他在自行车上向她表白,耍了无赖,说不答应就不让她下车。 == 44. 诸法 新的恩怨再次席卷。 彼时谢珵矣还在记者会上, 周原接到电话通知,第一瞬还带着一点迷茫,随即便是一脸骇然, 他压住惊慌上了台, 俯身在谢珵矣耳边说了两句。 当时赵老爷子也坐在一侧, 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 否则再紧要的状况, 助理都不会在这种场合之下, 冒然上台影响秩序。 果然, 谢珵矣话都没来得及留一句, 便匆匆离了席。 底下一堆记者不明就里,望着离去的背影纷纷愣住,赵老爷子赶紧起身一边安抚一边圆场, 不外乎是,谢总临时接到紧急要务不得不离开, 今天的记者会到此结束,辛苦大家, 集团如有其它重大决策,会另行召开记者会。 事发突然, 引得底下一众记者面面相觑, 私底下又开始互相猜测,是如何火烧眉毛的事情,让龙吉的新晋大股东谢珵矣顾不得眼下。 大家还以为是龙吉的股权分配有了新的变动。 又感慨, 资本游戏都是神仙打架,我等凡俗只能束手静观其变。 去医院的车上,谢珵矣浑身僵着如如不动,俯身微侧, 一只手腕搭在膝盖上,肃穆如一座雕像。周原在副驾上望了一眼后视镜,便不忍再看。 这个时候,谢珩白和黎落已经在手术室外面候了半天,短短半日形容一如枯槁,这时哪怕是轻声细语,一碰就要坍塌。 谢珵矣是最后一个接到通知的,到了以后不发一语,仍是立在一处。 这次的情况不容乐观,先前有过一次病发,才出院不久再来一次,更糟的是病患的年纪是个极大的隐患,经不住两次大手术的折腾。 这次主刀的是科室主任,也开了会诊,心外普外包括内科聚了一室。 手术室的门开时,主任的脸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告知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老太太入了重症病房。 谢珵矣这才想起来问情况。 谢珩白夫妇都是接到医院的通知才赶过来的,一来就是这样的情况,一门心思沉浸在煎熬的等待里,谁也没功夫打听老太太如何进的医院。 这时才有个护士过来说,是医院急救中心接到了电话。 “谁打来的?”谢珵矣问。 “一位姓段的先生,他是随了车过来医院的,后面家属来了他好像就走了。” 黎落一脸茫然,“我没有见到这位段先生。” 谢珩白也是一样。 谢珵矣又问:“什么模样?” 护士说:“很年轻,身材高大。” 谢珵矣心里有了计较,跟院方要了号码立即联系对方,却是段景川接的电话。 段景川并不意外他的来电。 “段先生能否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 段景川说:“我不清楚,之前也不知道这位老太太的身份,下午我发现时,她就躺在酒店花园的草地上,所以马上打了急救电话。” 逻辑清晰,细节明确,谢珵矣疑心这是他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他随后说:“段先生不会不清楚,酒店每个角落都安装了监控。” 段景川隐隐有了怒意,“谢先生,你在怀疑我什么?” “我们家老太太前阵子刚出院,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遇到一般的人和事不会轻易动怒,”谢珵矣冷声道:“不如段先生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漏了什么情节。” 段景川没想过这事能瞒天过海,所以他接到电话并没有故作惊讶,他甚至很冷静。 但是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谢珵矣在面对自己母亲的病危的同时,居然能够清醒得这么迅速,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可疑点。 谢珵矣没再浪费时间和他周旋,直接断了通话,马上联系酒店调取监控记录。 酒店工作人员碍于对方的身份,只能听命行事,调取监控记录还花了一点时间,谢珵矣赶到地方,看完了监控记录,一切明了。 段景川是凑巧在场,估计是陪段家老头出来干什么事,后来段老头和谢老太太碰上面,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说话,段景川就避开了。 随后不久,段老头惊慌失措地再次出现在监控里,和段景川说了什么,头也不回地跑了,段景川察觉不对劲,去了现场才发现了躺在地上的谢老太太。 如今段家老头已经不知所踪,谢珵矣调查了各个海关港口以及车站,均没有他的出入记录,大概是躲在了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里。 谢珵矣下了命令封锁消息,所以整座城市看似风平浪静。 喻诗问尚不知情,打了电话给他,谢珵矣等了片刻才接起,他声气平静,只简单说了两句话,便借故匆忙忙地结束通话。 她拿着手机还没回过神来,旁边喻若若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两天段景川好像有什么事,一直很沉重的样子,问了也不说。” “大概是忙什么课题吧……”喻诗问没往心里去,随口应了一句。 谢老太太的生命体征日渐微弱,家属心里了然,也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真要面对时,往往猝不及防。 那日,黎落忽然听见一声仪器的长鸣,恍如利箭穿心而过,她浑身猛然一震,回头扑倒在了病床边上,一脸凄切地凝噎须臾,抑不住哭了出来。 谢珵矣在走廊里忽闻悲戚的哭声,惶惶然闯入了病房,愣在了床尾。 手机掉落而未觉。 医生护士神色匆匆赶到病房,他的眼前兵荒马乱。 谢珵矣最近一次和谢老太太见面,是距离她出事那日的一个星期以前,他在家里吃了饭,然后又匆匆出门,说公司里还有会议,不能久留。 谢老太太点头,说入秋了,过两天让他嫂子炖汤,叮嘱他记得回来喝。 但他抽不开身,没有回去。 谢家的丧事从简,谢绝所有亲戚来访唁奠。 不多时,外界听到了风声,一时留言四起,有人说自从那日记者会,谢珵矣匆匆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在任何公开场合现身过,莫非那日离席就是因为谢老太太出了事? 还有人说,龙吉的总裁段景月也是那日之后,就没有去公司上班了,销声匿迹了一般,莫非这件事和段家有关?段家怕谢家的报复,于是躲了起来? 段景川自从和谢珵矣通过一回电话以后,平静的表面之下是寝食难安,今天忽然听见消息,浑身的血液顿时如一滩死水。 这件事谢家不会善罢甘休,以谢珵矣那样的脾性,势必要追究到底,不搞垮段家绝不罢休。 上一辈的纠葛尚未平息,新的恩怨再次席卷。 段景川望一眼窗外,天气入秋,风雨欲来。 姓段的一家跑得快,段景月原本没打算跑,天真的以为这件事算不到她的头上,段老爷子说谢珵矣动起真格来,不会跟你讲道理的! 段景月左思右想,于是跟公司请了假。 谢珵矣动用了所有关系四处搜寻,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他的心头早已经酿足了满腔的郁气,找不到正主那就先找旁系亲属。 一切相关人等都逃不开干系。 段景川首当其冲。 更何况那日,是段景川陪在段老头身边,也是他看着段老头跑掉的。 这日傍晚,段景川下了课,从办公室去停车场的路上,他远远就瞧见了谢珵矣,他从主驾驶的位置下来,看样子是独自一人开车过来的。 当时是因为喻若若在段景川的车里等他,同时也看见这场景,第一时间就给喻诗问打了电话。 喻诗问不久才得知谢家的情况,试着联系过他,他却一个电话不接,今天接到喻若若的电话,马不停蹄地出门坐车赶了过去。 她到了之后,事情似乎已经收了场。 谢珵矣正准备上车,余光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切切地往这里跑来,他回头一望,和不远处的人遥遥对视,彼此一片静默。 他面容冷郁,眉宇之间一股煞气,喻诗问忽然怯了步。她只见过谢老太太一面,两三个月以前的事了,老太太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往日种种分明鲜活,所以更让人觉得眼前仿佛一场梦。 段景川被喻若若扶着从地上爬起来,模样有些狼狈,他陡然高声打破了冷凝的场面,“谢珵矣,你讲不讲道理!” 谢珵矣转眼望了过去,眼睛里有了血丝,沉声回道:“反正都是一个姓,找不到姓段那老头,我拿你填坑也是一样,所以我劝你尽早把人交出来,免得伤及无辜,我是无所谓,只怕……” 他忽然收了声,因为喻诗问慢慢走到了他的跟前。 谢珵矣收回视线,一转身就准备上车,喻诗问适时拦住车门,他微侧过脸来,带着些许低哑的嗓子说:“先回去,最近事情太多,让我静一静。” 喻诗问闻言手一松,他上了车,走了。 喻若若气急了跑过来冲着远去的车影骂道:“就是个流氓!他和那家人的恩怨凭什么算到段景川的头上?全国那么多姓段的,他干脆一个个找出来算账好了!” 耳旁这一嗓子把喻诗问轰得头昏脑涨。 整件事,喻诗问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在车上,段景川一边开车,一边把事情说了一遍,她才知道这还和段家有关系, 喻诗问沉默稍许,忽然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在哪?” 段景川却不语了,片刻后只说:“这件事你别管了,有警方和谢家处理。” 喻诗问追问:“所以你知道?” == 45. 诸法 我是被轰出来的。 “你……”喻诗问刚开口, 喻若若抢先了一步。 “你真的知道?” 喻若若微微的惊声,他仍是不言语,她有些生气了, 喊他全名, 随后却发现他侧脸紧绷, 温润的眉骨显露出几许冷峻和隐忍, 她一丝不忍, 把嘴里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她回头看了喻诗问一眼, 喻诗问冲她轻轻摇头。 近日来段景川心里藏着事, 总是心神不在的样子, 如此难免冷落了喻若若,原本今天是抽了空带她去吃饭,也好陪陪她, 然而临时却横生意外,眼下已经没了闲情, 索性一路把人送回了家。 喻教授把人留下来吃饭,反正段景川不和父母住, 回去之后也是一个人用餐。 喻诗问吃完饭就回了屋。 梁园春见状一脸若有所思,然后给了喻若若一个眼神, 默然地询问她是怎么回事。喻若若欲言又止, 不知怎么解释,等自己吃完饭就去找她姐说话。 喻诗问坐在床头,拿着本书发呆。 喻若若在门口犹豫了半天, 掩上门去找了段景川,正好段景川准备回去,喻若若借口送他下楼,趁机和他谈一谈。 段景川了然她的心思, 也不说什么。 当前已是秋分气象,白天虽然仍有暑气,可入了夜之后还是有些凉意。喻若若出来得急,段景川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喻若若默了半晌,等他忙完了才出声:“我知道那个姓段的老头是你大伯,你们血脉相连,是亲戚,可是……” 段景川抿着薄唇,淡淡地注视着她。 喻若若避开他的目光,他的眼睛生得好看,柔情似水,她看太久的话无法保持理智,她望着远处一盏灯,继续道:“可是再怎么亲,你总不能是非不分。” 他温温淡淡地开口:“大义灭亲这个道理,说起来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可是很多问题并非一个道理一句话就能解决。这世上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喻若若仍望着远处,不应不理。 段景川说:“将心比心,如果你的家人……” “我的家人不会干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喻若若受家庭氛围的熏陶,她平时的脾气也还算温和,但比起喻诗问的心性柔韧,她的骨子里却要刚烈许多,向来快人快语。 “退一步讲,就算我家里人干了这样的事,也绝对不会让我为难,他们坦坦荡荡,错了就认,监狱的门没开呢他们就自己等外边了,哪需要别人费劲!” 段景川正是喜欢她这一点,所以即便她的话稍显尖刻刺耳,也没有令他感到难堪或者愤怒,反而露出一丝莞然愉悦。 喻若若看见他的笑,还以为他没拿她当一回事,气得把身上的外套脱下甩他身上,说:“你笑什么!!” 段景川说:“我大伯对我们家有恩,天大的恩。我大伯没怎么上学,小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外边干活,赚钱供我爸读书,我爸有如今的成就,有一大半是靠我大伯的血汗换来的。” 喻若若心想真是俗套的情节。 “我爸说,其实大伯也很想上学,每天看他在家做作业,大伯在一旁看着,满脸羡慕,大伯为我爸付出太多,但是至今没开口要过一分回报,他说我爸有出息就好。” “这并不能消抹他的恶行。” “整个体系之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和义务。法律意义上,我当然不会包庇坏人,但人道主义来讲,我不能忽视自己对他的种种情感,在我这里,他是对我有恩的亲人。” “可是……” “你让我想想。” 喻若若不再逼他,临走前却轻幽幽地说:“如果你因此出了什么事,你有没有想过我?还有,发生了这么多事,好歹你和你大伯还隔了一层关系,如果你也牵扯进去,我姐和谢珵矣之间……” 还有可能么? 喻诗问猜到喻若若会去找段景川,她也猜得到会是什么结果,段景川并非是非不分的人,不说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以喻若若的脾气,大概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喻诗问不想逼得他太紧。 只是她自己也在琢磨,为什么会找不到人,明明没有逃得多远,就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即便隐去了身份信息,出行也得有个交通工具。 喻诗问想得入神,门口一阵叮铃铃的动静,有人来了也没发现,只等到那人走到她的跟前,她才回过神来,看清以后颇为意外。 “赵小姐?” 喻诗问看着赵沁舒脸上的大墨镜,再望一眼落地窗,确认今日是个阴天。 赵沁舒仍是冷艳之中流露一丝丝的盛气凌人,她直球得很,问道:“最近谢珵矣怎么样了?” 眼下情况混乱,这人来意不明,喻诗问不动声色地回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赵沁舒挑眉,似乎不大高兴,随即想到什么,又笑了,“这个时候他连你也不愿意见?那看来你在他心里也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嘛。” 喻诗问只是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这副表情?”赵沁舒急忙摁住了墨镜,因为太重了险些掉下来。 喻诗问心想这位赵小姐讨厌的大概不是她这副表情,而是她的无动于衷。她倒了杯水放在桌面上,轻轻推了过去。 赵沁舒的脸微微一扭,伴随不屑的一哼,估计她还翻了个白眼,可惜所有锋芒都被墨镜压得严严实实,听起来更像是在蛮横地撒娇,她自己却没有察觉。 最后赵沁舒觉得喻诗问实在太无聊,完全不接招,压根挑衅不起来,所以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赵沁舒愤愤地回到公司,没仔细看路,迎面就撞上了沈络,墨镜掉了下来,她不捡墨镜,倒先急着责问人家的不是,“有没有看路啊!” 沈络站稳了以后,看见她一双眼睛红肿,微微一沉吟,开口又是一句讽刺:“不会是为了谢珵矣哭成了这幅鬼样子?” 赵沁舒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狼狈尊容,赶紧捡起了墨镜戴上,又是一脸骄傲,可惜被戳破心思,说话的声气带上一点哭腔。 “关你屁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哭!你心里那位姓喻的初恋女友哭得比我还凄惨,肝肠寸断,我刚才就从她那里回来的,哭得真难看!” 她说着说着一股酸楚又起,扭头就走。 赵沁舒没回办公室,因为一路都是人,她不愿意丢脸,所以去了阳台,她泪涕横腮,手里没有方便擦抹的东西,搞得一脸的惨兮兮。 沈络却缓步追了过来,给她递了纸巾。 赵沁舒没好气地抢过,说:“来这么慢!” 沈络笑了笑,说:“你哭起来还挺好看的。” 赵沁舒瞪他一眼,慢慢收起了泛滥的情绪,故意刺挠他,“喻诗问哭起来更好看,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你是没看见,吓到我了。” 沈络却淡淡地说:“她哭和笑都好看。” 赵沁舒瞟了他一眼,忽然好奇道:“这么喜欢她,当初干什么要分手?” 也许是受到她情绪的影响,沈络的话多了一些,“距离太远,时间太长,再浓厚的感情都会被深深的无奈感给消磨掉,不是不喜欢她了,是我妥协了而已。” 赵沁舒说:“那既然这么后悔,现在去找她也许还来得及。” 沈络看向了她,“没了喻诗问,你以为谢珵矣会考虑你?” 赵沁舒气急,“不用你操心,是男人就拿出点行动来!” 下了班,沈络就去了喻诗问那里,不是要对她拿出点行动来,而是赵沁舒说她哭得肝肠寸断,他如何也不放心,就找了过来。 喻诗问看见他时,不由愣了许久。 那面落地窗外的景观很漂亮,干净宽敞的街面,形形色色的路人,各具特色的铺面设计。隔着一面玻璃,看的却是昨日的情由今朝的光景。 沈络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上,感受到一派平和。 喻诗问倒了杯水过去,也坐了下来。 沈络捏住了杯子,温热萦绕着指尖,“我来看看你。” 喻诗问说:“我很好。” 为什么都来看她好不好,谢珵矣才是应该被慰问的人,可是他谁也不见。 沈络无法再深入地去触碰她的内心,两人已经相隔了千里万里远,再多语言也是苍白徒劳,只能围绕她的世界边缘,无谓打转。 转得久了,他无力再鞭策时,就停下了。 沈络来过一趟,看得更清。 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满心平静。 这日天晴,喻诗问去了谢珵矣的别墅,这些日子他几乎回避了任何人,或许心里有什么打算,或许一个人更能让情绪冷静。 但这么无止无休的冷处理,难受是状况之外的她。 喻诗问在别墅门前下车,她不确定自己进不进得去,更不确定谢珵矣在不在家,所以在门外踌躇了半日,最后门居然开了,她抬头望过去。 尴尬的是,开门的人是陈山越。 陈山越是准备回去的,没料到门外有人,更没料到门外的人是喻诗问,他从不知道这个女孩和他的表哥,还有这样一段隐秘的情节。 喻诗问顾不上许多,上前就问:“他在家么?” 陈山越尚且摸不清状况,于是问道:“喻小姐你这是……” 喻诗问也干脆,“我找他。” 陈山越隐约猜到了什么,又问:“你们……很熟?” 都是这个时候了,喻诗问无意隐瞒,点了一下头,说:“陈先生,我能不能进去?” 陈山越有些犹豫,提醒了一句:“我是被轰出来的。” 喻诗问想了一想,一时竟然不知道是不是该安慰他。 陈山越见她的表情带着些许怜悯,尴尬地清清嗓子,让开位置请她进去,他临走前忽然问:“需不需要我在外面等你?” 你被赶出来的话,我正好可以送送你,这里可不好打车。 为了她的面子,这话他不便开口。 喻诗问明白他的言外之意,默了须臾还是摇了摇头——我要是被赶出来的话,也是很尴尬的,怎么能让人看见? 如此,两人别过。 关上了门,喻诗问在院子里站立片刻,往门口方向去了。她进了屋,一室静默无声,一屋子呛鼻的烟草味,屋外的阳光更衬得屋子里一派冷肃。 她过了玄关,进入客厅才看见了谢珵矣,他闭着眼靠在了沙发背上,似乎很疲惫。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烟头。 喻诗问走了过去,在他的身旁坐下,轻微的动静还是闹醒了他,谢珵矣睁眼看见她时,却是反应淡淡,似乎没有多余的心力再起波澜。 谢珵矣想喝水,伸手却发现杯子空了。 她拿起杯子去厨房,倒满了温开水过来再递给他,他喝着水一语不发,这幅情状显得他异常深沉,随后拿起烟要再点上时,喻诗问把烟抢走。 “别抽了。” 谢珵矣只看她一眼,黑眸幽黯,像极了莽莽苍苍的荒凉地。 过后不久他终于出声,一开口却是赶人,“回去吧,我这段时间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除了翰章一堆决策事宜,龙吉那边也因为谢家和段家之间,那点讳莫如深的恩怨,导致外界猜疑不断,生意场上最忌讳这种流言蜚语。 这两天谢珵矣和赵老爷子商议过后,决定申请股票停牌,再以董事会的名义发出停牌公告,防止龙吉股票下跌。 只等事情结束,仍有回旋的余地。 等喻诗问起了身,他忽然又说:“回去告诉段景川,如果让我发现他隐瞒实情不报,到时候就别怪我拿他开刀。” 最后一句腔子里衔了恨,喻诗问惊得回了头。 他却不看她,“最近别来了,我谁也不见。” 喻诗问忍住心头一味酸楚,说:“你的意思是,我们……” 不知他听见没有,总之无动于衷。 喻诗问出来时,阳光怒晒之下她一阵晕眩,忽然间的头昏脑涨,她索性在墙边蹲了下来,垂着脸歇了良久,逼得眼眶又胀又涩,一眨眼就掉下泪来。 陈山越并没有走远,在车子里看见她独自蹲在一角,没有冒然上前。 不知过去多久。 喻诗问再起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眼睛鼻子泛着红。 == 46. 诸法 怎么如此流氓? 陈山越把车开了过去, 停在了喻诗问的一侧,说:“走吧,我送你。” 艳阳高悬, 日光明媚, 喻诗问觉得自己现在这幅情形, 应该是让人瞧得一清二楚了, 她有些微的窘, 故作镇定地上了车, 不忘跟人道谢。 陈山越想安慰一下她, 奈何没经验, 所以说出来的话简直扎人心窝,“其实被赶出来,也不至于哭, 当然我知道女孩子脸皮比较薄。” 喻诗问心有戚戚地说:“只是被赶出来的话,当然不至于哭了。” 陈山越一听, 才晓得原来还有隐情。 喻诗问却不再多话。 过了两日,喻诗问在本市晨报的财经栏目的头版上, 看见这样一则消息,大致内容陈述的是, 经龙吉各大股东一致商议决定, 龙吉做出了罢免段景月执行总裁一职的决定,并且永不录用。 这大概是谢珵矣的意思。 理由很充分,段景月玩忽职守, 监守自盗,勾结其父暗中操控龙吉股价,致使龙吉股价结构出现漏洞,其不臣居心昭然若揭…… 如此云云。 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纵然段景月能力再怎么过人, 此后还有哪家企业敢录用她?她更别想在圈内立足,人品是一回事,做生意的人不和你论这些玄虚,但职业道德是个大问题。 以及,段家父女如此恶劣行径,其声誉也扫了地。 这一下更引得外界人言啧啧,把谢家和段家之间的冤仇,谣传出了一种传奇。 再者都纷纷猜测,谢珵矣十有八九是容不下段家这对父女了,如今姓段这一家子也不知所踪,究竟是跑路了,还是被谢珵矣赶走了? 波澜未平,谢珵矣把消息封锁得紧,外界无从得知。 喻教授一个局外人也忍不住好奇,这一起风云将如何收场,同时也不住地感慨造化弄人,他以为自己女儿和陈家那位年轻的检察官无法走到一起,是因为二女婿段景川的缘故。 陈山越和谢家那边是表亲,段景川和段家那边是堂亲…… 这两者之间堪称鱼与熊掌。 喻教授见女儿近日来形容落寞,更笃定了心中想法,他时不时地安慰女儿,说:“没关系,爸还有好多个老同学,再不然,你外公那边也有……” 喻诗问不明所以,却无心多问,只是应了一声。 谢珵矣每日辗转各处,开会,应酬,在总部分部之间奔走,经手大小要务琐事,警方那边却还没有消息。他平时忙起来倒还好,一旦闲坐下来,一腔怒火莽莽然且甚嚣而起。 这日,办公桌上一堆文件被他扫落了地。 门外的助理秘书听见这稀里哗啦的动静,一个个噤若寒蝉,在铺了地毯的地面走路,也是要小心翼翼,生怕成了出气筒。 平时的老总,天塌下来也是不动声色,如今他发起了飙,称得上是乾坤异变。 谢珵矣已经没有耐心再拖延,或者说他需要发泄,急需有人祭血来暂时平息他的怒火,于是开始了他不讲道理的手段。 两日之后,喻若若发现段景川失踪了。 段景川的父母都是文人,险些吓晕过去。喻若若断定是谢珵矣的手笔,她着急忙慌,也只能找上她姐。 喻诗问听闻消息也吓得不轻,生怕段景川有个好歹,这样一来,事情就更不可调和了。于是马上给谢珵矣打了电话,可他仍是不理。 她慌忙忙地打了车去了翰章总部,路上忽然冷静下来,在他心里她和旁人无异的,她的话管用么? 到了翰章的办公大厦,喻诗问却在一楼前台滞住了,她没有预约,而且前台拿来搪塞她的话是,老板一早外出了,不在办公室。 喻诗问心头荒凉得很,魂不守舍地走出了大堂,在门廊下失神许久,大约有半个小时,也许是天公识趣,谢珵矣回来了。 往常的时候,他会去地下停车库,直接乘搭电梯直上总经办。 今天赶了巧,他的车停在了公司门口。 喻诗问看着他过来,尽管心里着急,也知道众目睽睽不能太失礼,否则又是流言四起,她小声地说:“段景川不见了,他是不是……” 谢珵矣拉住她的手腕往里走,乘搭专用电梯直上高层办公区,进了办公室,他才放开了她,脱下西装随手一扔,沉着个脸看她。 喻诗问心里隐隐落慌,想起那日在别墅里他的逐客令,一时心里更没了底,可是事已至此,她硬着头皮也要问一问。 “段景川是不是在你手里?” 谢珵矣不语,却也是一副默认的表情。 她忍着酸涩,说:“你放了他。” 谢珵矣松开领带,走到茶水区倒了杯水,说:“不放。” 喻诗问跟着过去,一边说:“你放了他,他要是出了事,那我……” “他出不了事,我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他声色冷郁,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也明白她接下来的话,段景川出了事,那他们之间就更无可能。 喻诗问急急地说:“你这是非法拘禁……” 这话似乎惹到他了,他怒意更甚,看着她说:“没有人可以威胁我,你也是。既然他以为我不敢动他,那我就让他明白,对付区区一介教授,我有什么办法。” 喻诗问忽然红了眼眶,“之前有位老先生跟我说,你是个薄幸之人……” 他听完脸色更是阴郁,怒极却笑了,“那你现在见识到了。” 喻诗问眼睛一眨眼泪掉下来,却尽力稳住了声气,正色地问道:“你放不放?” 谢珵矣神色阴沉,答不出话来。 她提高音量,哭了出来,“你到底放不放!” 谢珵矣咬咬牙,压抑地吼了一声:“我放!” 门外,以周原为首的几个人在偷听。 正屏气凝神之际,忽然听见这声动静,于是互相看了一眼,会心地笑了一笑。 那一声几乎用尽了她的心力,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有些恍惚地轻擦着泪痕,却被他紧紧拥入了怀,感受到了暌违已久的温热气息。 喻诗问的脸贴着微微起伏的胸膛,仍恍惚了片刻,忽然说:“有件事,我也只是猜测……” “嗯。”他心不在焉地应着。 “段景川的车换了,我不确定是不是老太太出事那天……” 谢珵矣一下子会意,握住她的肩膀看了她片刻,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那边接起来,他说:“告诉我你之前那辆车的车牌号,你知道我查得出来,别浪费我的时间。” 那头的段景川听他这么问,也觉得瞒下去没有意义,于是有气无力地说:“我确实不知道他们的行踪,不过那天他们开着我的车走的……” 随后他报了个车牌号。 谢珵矣得到信息,立马联系了警方,让警方抓紧追踪车辆,他打完一通电话,转头发现喻诗问已经离开了。 段景川进了医院,因为他被饿了两天两夜,昏过去了。 喻若若守在病床边哭诉痛骂,谢珵矣就是个斯文败类!有话不能好好说?哪有这么折磨人的?你看这瘦的,脸色发青,两眼发黑…… 段家夫妇听得泪眼婆娑,疾呼我可怜的儿。 喻教授也是频频摇头,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个姓谢的生意人怎么如此流氓? 警方追踪到,段家三口人躲进了山区,难怪之前一直找不到人,那个山脚旮旯的地方,连个信号都没有,这段家也是够狠,在那里几乎过上了原始人类的生活。 因为实在是跑得急,压根没有时间去托关系查路线。 再者,谢家的关系通天,越是繁复的跑路手段,越容易被追踪得到,于是简简单单收拾包裹躲进了山区,连车都不敢开自己家的。 段老爷子心如死灰,一朝落了网,等同于落在了谢珵矣的手里,进了局子就别想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他年纪上来了也不过几年可活,估计在局子里了此残生。 而段家母女大概率,也是无法在本市寻到一处容身之地。 临走前,段老太太想去探视老爷子,却被告知没有探视权,忽然听见这个消息,她脑袋翁的一响,浑身瘫软下去,段景月急忙扶住了她。 她与老头子,竟是一别永年。 段老太太凄凄惨惨,伏在段景月身上呜咽不止,差一点要了老命。 事情尘埃落定,流言蜚语却不止。 谢家和段家这起长达十数年的恩怨纠葛,再次成为市井谈资,别管簪缨门户,还是钟鼎之家,内里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喻诗问浏览着网页,看完前因后果,合上了笔记本。 下午喻若若过来,观察了她半天,却发现她一如既往地平静,可是喻若若了解她姐,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会装得若无其事。 喻若若趴在她的对面,说:“你和谢珵矣之间怎么样了?” 喻诗问说:“没有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是指……”喻若若小心着措辞,不敢冒犯她姐敏感的心思,“还和以前一样,还是已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就是没有怎么样。”喻诗问如是回答,却一个劲地翻书,这是她纾解闷气的习惯。 喻若若看着她不停的动作,心想没有怎么样才怪,于是又问:“没有受段景川的影响吧?” 喻诗问翻书的动作一顿,轻声说:“我不知道,别问我了。” == 47. 甚矣 好久不见,谢先生。 十月中旬, 喻诗问的外公梁老爷子大寿。 梁家准备大办宴席,宴请各方亲朋好友,打算热热闹闹地聚一堂。梁园春正在拟宴请名单, 这段家是未来亲家, 必须发帖子, 来不来是一回事了。 想到这里, 梁园春看向了一旁的喻诗问, 这几天她这个女儿优哉游哉的, 也不知道和那位谢先生怎么样了, 于是顺便问了一嘴。 喻诗问还是那句话, “没有怎么样。” 梁园春通过她的表情和语气判断出来,这句话的意思是“没有动静”。 谢家那边是不能邀请的,他们才办过丧事, 自己家的年节都不适合过,更何况是赴别人家的寿宴?这些大门大户, 更讲究这些传统规矩。 不过想来也是一阵唏嘘,她唏嘘造化弄人, 人生如戏。 谢珵矣处理完段家那些恩恩怨怨之后,整日应酬不完, 他步步为营购入龙吉股份, 一举成为地产界龙头最大股东的迅猛做派,一时引起了圈内的轰动,加之顺手了结段家, 真可谓势如猛虎。 先前赵老爷子还觉得,自己女儿拿不下谢珵矣,也不过是叹惋一阵罢了,现在则是叹惋了好长一阵。 但谢珵矣这人不能惹, 惹了以后待他反扑之时,你连跟骨头都不剩。 赵老爷子年事已高,经不住这么折腾。 龙吉股权结构的漏洞还在,股权分散问题,各大股东持股比例问题,市值和公司现金流的数字对不上等等,如此此类的现象。 只要这个漏洞还在,野蛮人就虎视眈眈,随时入侵。 谢珵矣和各大股东有开不完的会,讨论不完的各项议案,赵老爷子对此事也颇为上心,泡会议室赶得上泡茶的殷勤劲。 梁老爷子大寿这日,寿宴摆在了一处十分体面的酒家。喻诗问先去了外公家里,一会儿陪老爷子老太太一同过来。 这会儿喻若若开着车,梁园春在副驾上问:“你怎么不跟你姐一起过去?” 喻若若一脸悻悻,“算了吧,外公外婆看见我姐更开心,我去了就是个累赘。” 梁园春看她一眼,说:“你怪得了谁?你也不看看问问平时是怎么对你外公外婆的,平时够忙的了,时不时还抽空去陪陪老人家,电话也没少打,你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喻若若最怕听她妈数落,赶紧就妥协,“好好好我错了,我只是把爱放在了心里而已……” “老人家的心不似年轻人那么活泛,哪有功夫揣摩你怎么想?只知道你怎么做,你小的时候,老爷子老太太可没少疼你,长大了反倒是你姐在孝敬两位。” “我知道了,我改天就给外公打一份金条。” 梁园春实在懒得理她。 后座的喻教授听了笑着说:“你还是算了吧,打金条不如送一块玉,你外公就好这些装模作样的东西。” 梁园春闻言回头瞪着他,“你可别说我爸,你自己不是一样?” 喻教授最怕老婆板起脸,就不该呈口舌之快,他笑笑地替自己辩白,“我这当初也是为了迎合老丈人的喜好,谁曾想迎着迎着,就……” 也弄得一身酸腐气息。 说起来他这身舞文弄墨的功夫,还是他老丈人给逼出来的,连带着他的问问也培养出了一身读书人的习惯,这梁家真是善于荼毒。 好在他的小女儿秉从了天性,活泼可爱,招人喜欢。 几个人到了之后,喻诗问陪着老爷子老太太说笑,这梁老爷子一看见自己女婿,神情便收了收,总是要在他面前拿威严震慑一下。 喻教授看老丈人端的一副板正的神像脸,心里暗笑,幸好现场没有香,否则他险些就要点香拜一拜了。 一大一小两个老头暗中较着劲,场面实在好笑。 喻若若上前喊了声外公外婆。 梁老太太赶紧把人搂过来,嗔怪道:“这么久也不来家里看看。” 喻若若两句话搪塞过去,一家人坐着说了一阵子话,宾客越来越多,又忙着招呼款待,二老的身体不便,两个外孙女忙得团团转,直至寿宴开席。 梁家有个小儿子,也颇有优秀出息,比喻诗问不过年长几岁,是梁老爷子老来得子,今日来得稍迟,一现身也是引人注目。 喻诗问坐在梁老太太身旁,时不时给她夹菜。 寿宴过半时,梁老太太想起一事,拿了个红包出来交给她,说:“问问,你帮外婆把这个拿给你舅舅,他整天不着家,一会儿离开这里又不知道上哪找去。” 喻诗问接过东西,在宴厅里遍寻不着,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说在楼下喷池旁。 喻诗问找了过去,看见他在喷池四周闲晃,西装革履,看似文质彬彬,她很少喊梁时秋作舅舅,毕竟年纪相差无几,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只当是哥哥。 她把红包递过去,说:“一个人跑这里来干什么?” 梁时秋嘴里咬着一支烟,接过东西就拆,把里面一叠红钞取出来,又递了过去,侃侃地说道:“来,拿着钱买糖去吧,别扰我清净。” 喻诗问把两样东西都拿了过来,整整齐齐地放回去,再塞回他手里,说:“你有时间,不如给外公外婆买糖吃。” 他漫不经心地笑,“老人家哪嚼得动?” “舅舅……” “可别这么喊我,怪吓人的。” 喻诗问静了片刻,正准备要回宴厅了,这时一辆车路过喷池旁,在不远的酒店门口慢慢停下,从车里下来的人让她收住了脚步。 那人转身入了大堂。 梁时秋也望着那处,若有所思道:“是不是谢家那位?”说着抬步就要过去。 喻诗问说赶紧问:“你干什么去?” “小孩子别多嘴,先回去,舅舅有事。”梁时秋懒得敷衍时,无所不用其极,拣着方便的搪塞,比如搬出平时不愿意承认的长辈身份,他大步朝大堂方向走。 “我才懒得多嘴。”喻诗问小声地说。 喻诗问一想到寿宴上实在是吵闹得不行,就有些懒懒,不怪梁时秋愿意跑到这里一个人待着,那种场合他得应付多少亲戚好友。 还有…… 她思绪飘忽,原地呆立了好一阵,直到喻若若电话过来催她赶紧上去,她这才温温吞吞地往回走,转身就看见一个俊拔的身影朝她走来。 她想镇定,然而没出息地露了怯。 以往在他的步步逼近之下,她一紧张就慌不择路,总是撞入死胡同,这回她选对了方向,赶巧一辆车过来,截住了她的去路。 她换了个方向,快步地走。 谢珵矣腿长,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边说:“都看见我了,还跑什么?” 喻诗问不理不睬,闯入一段幽长的回廊。 今天她穿了礼裙,纤巧的裙摆在细白的小腿之间游曳,一头齐整长发落在了背上,她身段轻盈,如盛开的一袭云裳。 他温声说道:“见了面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她头也不回,依言道:“好久不见,谢先生。” 谢珵矣不由莞尔,“问问,转过来让我看看你。” 她一听,却加急了步子,有些赌气地说:“你不想看见我。” 话落之后,半天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喻诗问慌张地回过头,看见他已经站住了脚,朝她微微地张了双臂,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跑了过去。 谢珵矣抱住了她,说:“不是不想看见你,是不能看见你。” 她明白的,一来是他的性格使然,二来,隔在谢家和段家之间,她的身份尴尬,他需要冷静,需要权衡。 而且那种情形之下,他要考虑的人事以及状况太多,工作和家事已经足以让他分身乏术,所以无法再分出多余的精力,去应付一个让他取舍的不定的人。 “还在生气?”谢珵矣问。 喻诗问只是摇头。 “那怎么一看见我就跑?” 她半阖着眼睫想了一想,目光落定他的领带,认真地说:“我只是感到遗憾,在你最艰难的一段时间里,没有立场陪着你。” 谢珵矣抬起她的脸,“还说没有生气。” 她急切否认:“真的不是……” 他垂眸注视了她半晌,低声地说:“往后我的人生里还有许多重要的节点,你都可以陪着我,甚至还需要你的参与。” 这话意味深长且足够明确,她却问:“哪些重要节点?” 他笑,“不如你猜一猜。” 喻诗问忍不住笑开,过了片刻她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问道:“那天我逼你放了段景川,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 谢珵矣却安静地看着她,心里在斟酌。 喻诗问说:“对不起,我当时确实是太着急了,可他是若若的未婚夫,我不能坐视不管,还有,我更怕你一时冲动,做错了事。” 谢珵矣说:“我还没有失去理智,无非就是发泄一下,不会威胁他的性命。” “谢谢你当时考虑了我的感受。” 谢珵矣摸着她的下巴,想了一想,道:“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在所有利益最大化面前,你更胜一筹。” 她问:“那这句话原先是谁说的。” 他笑着低语:“也是我说的,给你。” 谢珵矣抱着她温存了一阵子,忽然凑到她鼻息下方闻了闻,不知道是不是哄她开心,轻声问了句:“怎么这么香?” 喻诗问记得自己没有喷香水,想了想才说:“可能是口红。” 谢珵矣低下头来亲她,果然尝的满嘴芳泽。 == 48. 甚矣 说他讨厌。 喻若若又打电话来催, 说老太太找她半天了,喻诗问环顾了一下四周,刚才乱闯乱撞, 大概是闯入了酒店里的某一处园区。 谢珵矣对这里也不熟, 不过来时的路倒是记得, 左拐又绕带着她走出去了。 他一路沉默, 一味牵着她走。 喻诗问抬着头注视着他, 发现他的表情并不似方才那么放松, 大概心事锁眉太久, 漫不经心的时候就习惯凝成这样一副冷肃的神色。 不仅如此, 脚步也下意识地加快,大概忘了身旁还有个人。 喻诗问穿着高跟鞋,紧而碎的声响都没有让他反应过来, 直到她崴了一脚,这才让他回了神。 “你走太快了。”她低着头理了理裙摆。 谢珵矣端详着她垂敛的眉眼, 紧绷的神经不由松落些许,唇边也噙起了点笑, “我抱你。” “不要了,这么多人……”这里正对着酒店大堂, 大门内外时不时有人进出, 大庭广众之下这一抱很瞩目的,多不好意思。 他往前凑了小半步,垂眼调笑一般地说:“那, 找个没人的地方抱你。” 喻诗问勉强正经起来,说他讨厌! 这厢才恢复一点平和的愉悦,没想到一转头就撞上了雷区。 段景川和父母从一楼大堂里出来,已经快到面前, 段家夫妇远远瞧见这情景,双双一愣,他们认得谢珵矣,谢珵矣却未必认得他们,可是一看见段景川也就明白了老两位的身份。 段父对自己大哥和谢家的冤仇只有百感交集,理是理,情是情,他对自己大哥的遭遇更是痛心,加之前阵子段景川被谢珵矣困了两天的事历历在目,如今一看见这个人,段父心里多少不是滋味,甚至避之如蛇蝎。 再看见喻诗问和这人卿卿我我,感到很是惊诧。 但喻诗问又不是段家的女儿,他们也说不得什么,只是脸色不大好看,段父气节刚硬,当场就黑着个脸,仿佛被未来亲家打了一巴掌。 喻诗问却不能视而不见,毕竟对方是长辈,她挽住谢珵矣的手臂问候人家:“叔叔阿姨要回去了?” 段母即便有心要打圆场却也无从下手,只能勉强笑着回应:“是啊,你段叔叔不胜酒力,多喝了两杯就头疼了,再说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有事呢。” 此情此景,对两方都是折磨。 段景川赶紧打岔,对喻诗问说:“若若在找你呢,快上去吧。” 喻诗问急忙地应:“好。” 如此,两边的人看似相安无事,擦肩而过。 只是走远了以后,段父终于忍不住发作,沉声说道:“问问怎么和谢珵矣在一起?景川,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看你好像一点不惊讶!” 段景川深深吐出一口气,说:“爸,您别管人家跟谁在一起了。” “不相干的人我当然不管,”段父今晚确实多喝了两杯,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可你要娶的是喻家的女儿,咱们跟喻家结亲,喻家一头连着咱们段家,另一头连着谢家,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爸,我娶的是若若,不是喻家。” “是,你娶的是若若不是喻家,可以后你和谢珵矣就是连襟!” 段景川说:“不过是名义上的关系,在意那么多干什么?以后不见面就是了。” 段父深吸一口气,“景川,两家以往的恩怨可以过去,但在咱们这两辈人里,不能和谢家扯上任何关系!否则你让你爸和你大伯情何以堪?届时你又如何自处?” “算起来,”段景川仍是口吻平静:“前前后后这些事,谢家那边的伤害更大,谢珵矣都不计较,咱们有什么好介意的?” “他不计较是他的事!他怎么样我们就要怎么样?” 默在一旁半天的段母实在看不下去,赶紧打岔道:“行了行了,大庭广众别说这些了,有什么回去了再讨论,吹着冷风有瘾啊?” 方才段父酒劲上脑,发泄了一通,这下总算熄了火,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严肃地扫了段景川一眼,往停车场的方向去。 …… 谢珵矣这厢不言不语,刚才见过段景川一家之后,他又冷了下来。喻诗问也是一副方寸万重的样子,心里纷杂,兀自思量。 到了电梯门口,她一下子回过了神,下意识抬起头看他,对上他淡淡的目光,她来不及斟酌就说:“若若和段景川的婚期快到了,不知道刚才……” 她开口半句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收住了声。 谢珵矣何其精明,只是半句就判断出了她的意思,正巧他心头蕴着火,一点就着,闻言便淡声说道:“你如果事事都要先考虑别人,那就等你安排妥了一切,再来找我。” 喻诗问听得浑身一震,“我不是……”一半又改口:“若若是我的妹妹,不是别人。” 他不看她,只说:“段家的人看见你跟我在一起,未必受得了。” 喻诗问被他的冷言冷语敲打得晕乎乎,随后似乎想定了什么,嗓子涩涩地说:“所以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是不是看见段家的人受打击的样子,你很痛快?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个?谢先生这么做,其实也委屈了自己,得不偿失。” 谢珵矣未置可否,让人无法明辨他的心思。 她继续说:“你不愿意见到我的这段时间,我把事情考虑得很清楚,就是不知道谢先生考虑了些什么。” 电梯门开了,她转身进去。 谢珵矣慢了片刻,伸手却扑了个空,看着她的背影没入两扇电梯门之间,他眉宇之间酝酿着万重郁色,转身一拳砸在了墙上。 喻诗问从电梯里出来,迎面就要碰上梁时秋,她急忙收拾了脸上的泪迹和情绪,好在脸上带着淡妆,应该瞧不出端倪。 梁时秋过来了说:“打你电话半天了,怎么才来?” “怎么了?” “老太太着急找你。” 喻诗问还以为外婆找自己有什么要紧事,去到以后才知道,老人家因为半天没有看见她,想念得紧,平时不方便随时见面也就算了,今天日子特殊,竟然片刻也不能耽误和两个外孙女相处。 夜晚12点钟,寿宴才正式结束。 老人家拉着孙女的手念叨家常,什么记得打电话,记得来看看外公外婆云云。 回到了家,喻诗问洗澡时频频魂游,回想起来总觉得今晚过得浑浑噩噩,一时欢喜一时愁,阴一下晴一下搅和得心头大乱。 两人之间有些话也是冲动之下才开的口,可有些事当事人不说,几分真几分假,谁能知晓?偏偏那人有个深沉至不可说,且难以琢磨的心思。 眼下喻诗问也顾不上段景川那头怎么样了,但是看喻若若这两日的表现无异,大概是段景川什么也没和她说,隐瞒了段父段母的态度。 喻诗问原本不想管,可这日喻若若和段景川过来,毕竟事关亲妹妹,她还是忍不住找了个方便的空当问了一句。 段景川宽慰道:“没事,我又不是未成年,还能什么事都任由父母摆布。”他随之想起了那晚,又多说一句:“谢珵矣未必不计较这些,但他为了你而愿意忍受这些,可见是动了真情。” 喻诗问没应话,只是笑笑。 段景川见她是这个反应,不由得好奇:“怎么,那天晚上也影响到你们了?” 喻诗问说:“不,有些问题总是要拎出来理论清楚了,事情才有进展的可能。” 那晚她说的一部分话,其实赌气的成分居多。 这两天她冷静下来思考了许多,不管他来找她目的是为了什么,刺激段家的说法可能性不大,甚至有些好笑。 且不论他这么做,对她的伤害如何,实在是这种行径太过小家子气,并不符合他的气性。估计当时他也是被她气得不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然而,气到他才好。 否则往常里一遇到什么事,他只会哄,她则听之任之,要么她服个软,他姑且受用,这样对他们两个百害而无一益。 自从谢老太太离世以后,谢珵矣受了太大打击,一时之间还没缓过劲来,所以脾气阴晴不定,那晚他忽然见到段家的人,大概是有些刺激到他了,加之她又提了一嘴关心段景川的婚事,所以才一下子面露寒霜。 不过这样才好。 以往因为他忙,在工作上面诸多费神,所以她总不忍心要他再费心应付旁事,所以他两句话就能把她安抚得妥妥当当。 这次正好,趁着诸多状况齐发,趁其不备将他一军,让他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敷衍。因为如果她不认真起来,永远走不进他的世界。 所以这一次,她打算认真得久一点。 段景川听她语焉不详,作为局外人是不明白这两人的情况,也不便多嘴追问,但看她这意思,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说:“你这么心软,祝你成功。” 喻诗问一听这话,忽然就有些不敢确定,哪次不是一看见他,什么决心都可以抛到天边去的? == 49. 甚矣 偏有这些不三不四的趣味。…… 喻诗问最近有一单生意, 一直谈不下来,对方是实在是太难搞,她提供的几个方案人家敷衍了两眼就摇摇头, 还故作一脸深沉, 就是不提对哪里不满意。 接着她投其所好, 对方喜欢钓鱼, 于是她从这一块切入, 搭建起关系。 还别说, 论起聊天, 喻诗问进退有礼的态度, 时常会给人一种言语投机的错觉。 然而聊得再好,饭也请了,这合同仍是搁置。 喻诗问成立工作室的成败在此一举, 所以她铁了心必须把生意谈下来,于是费尽周折才找到了个机会, 又把人约出来。 她近日忙着这些工作,倒是把感情那点事给闲置了。 谢珵矣给她打电话, 她一开始是打算不理他的,但是后来事实证明, 她一心一意拓展事业版图, 别说不想理他了,即便她有心也没时间。 这日喻诗问跟那位客户老板吃饭,订了个雅间。 她的人还在路上, 谢珵矣就来电话了,问她在哪,她口气大得很,装腔作势地说:“我今天要谈个很重要的大项目, 你不要来打扰我。” 谢珵矣听得扬眉一笑,“哟,谈大项目了。” 这语气讨厌得很,喻诗问生闷气不想再理,他仍是问她在哪,喻诗问左思右想,最近太过冷落了你,那就不跟你计较了。 索性就报了个地址给他。 喻诗问想起谢珵矣很久之前提点过她的话。 做任何事只有一个目的,价值。做生意就是交换价值。 跟客户谈生意,不要冒进,节奏张弛有度,最重要的是自己心里得有数,你这笔生意是为了给对方带去利益,而不是占用他的时间赚他的钱。 喻诗问是有备而来,到了地方她等了二十来分钟,那位姓傅的客户老板这才带着个助理现身,施施然地入了座,大老板的派头拿捏得十成十。 饭桌上,傅老板东拉西扯,天南地北一通胡侃,话题跑遍了五湖四海,就是不提合作的事。 喻诗问出奇的耐心,一边应付一边寻找切入的机会。 对方是个圆滑世故的生意人,而她在这方面实在没有多少经验,每每被人带跑,忽然就有些后悔,刚才本应该向谢珵矣讨教一下,在酒桌上如何不动声色地把项目谈下来。 她还以为这次十有八九会签下单子呢,没想到对方还是在拐弯抹角,拐到后面开始念生意经。 “这做生意说到底就是利益互换,君子游戏么……”不知道在暗示些什么,大概喝得有点多,傅老板又开始吟诗,什么“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气志是良图。” 喻诗问有些慌张,这是要干什么……在她细心琢磨之际,一顿饭磨叽完了。 “真是个榆木脑袋。”这傅老板咕哝着便起身,转身离开。 喻诗问赶紧追上去,这位傅老板看起来似乎不胜酒力,但步子却迈得勤快,一溜烟就快到大堂,喻诗问在后面追赶,说道:“傅老板您等等。” 十分巧妙,谢珵矣在这个时候抵达,看见她殷殷切切地追着一个中年男人讨好。同一时间,喻诗问和傅老板也看见了他,不由停下脚步。 喻诗问扭头发现傅老板的神色有了变化,淡定之中流露了几分惊喜。 这个时刻喻诗问福至心灵,脑子活了,秉着“万事万物皆可盘”的心态,主动挽住了谢珵矣的手臂,轻轻地笑问:“你怎么来了?” 虽然对他有失厚道,毕竟在电话里还对他不理不睬,这个时候却利益至上。 谢珵矣一眼看穿,倒是十分乐意配合,回答道:“不是说了来接你么?忙完没有?” 她说:“没呢,我还有事情,你自己找个地方等我。” 听听这口气,你自己找个地方?谢珵矣嘴上却应着:“好,忙完给我电话。” 傅老板看见这番亲昵的情形,心里有了一番计较,再一品这喻小姐对谢珵矣的言语态度,这两人的关系实在值得琢磨。 于是再对着喻诗问时,态度也有了变化,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各个环节进行得顺畅了。 喻诗问也不知道刚才的做法究竟算什么。 总之这单生意不是靠她自己拿下的,还是借了谢珵矣的东风,不过谢珵矣也曾问过她,她做生意究竟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为了赚钱?或者有其他目的? 虽然两者并不冲突,不过既然要赚钱,也使了手段,就不要打着一些冠冕堂皇的招牌了。 再说了她一开始进入这一行,也只是因为不愿意听从家里的安排,起于一时的权宜。后面入了圈子久了,就没想过离开。 她想得很开,进入了圈子学得一技傍身,也不枉费这一遭,算是有价值的。 也许是因为她从小被梁园春安排着过来的,乍一眼似乎浑身都是优点,可是她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要些什么。 但值得庆幸的是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喻诗问应酬完了傅老板,接下来要去应酬谢先生了,谢珵矣就在隔壁的雅间,刚才利用他行了个大方便,再晾着他会显得她没道理。 果不其然,她推门进去就看见他翘着二郎腿喝茶,悠哉自在,一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模样。 喻诗问站在门口不动,他望了过去,也是不动声色。 僵持许久,他新添了一个茶盏,往她那里轻轻一推,示意她进来,喻诗问自己也有些理亏,所以也不便端着,走到他的近旁,搁下手里的包包。 喝了他的茶,承了他的情,他说不许再使小性子了。 喻诗问默然不语,转着杯盏。 他又说:“也不要再胡思乱想,胡乱猜忌。” 她这才看了过去,纵然心里了然,也故意说:“那天我说的话让你这么生气,难道不是恼羞很怒么?” “且不说你的那些猜想有多孩子气,”他看着她时仍是淡淡的眼神,口吻却认真,“即便我真做得出,也要事先考虑你,你受到伤害我不比你好受。” “可是你……” “那天是我失言,让你误会了。” 喻诗问站着,他坐着,位置上她居高临下似乎占了优势,奈何气势上输他一筹,他跷着二郎腿的姿势端的肃正洒落,他好声好气的解释听起来像是在诚恳地训话,而且合情合理。 她微微地沉吟。 “还有,”他趁热打铁,说:“刚才我算帮了你一个大忙。” “你来得很是时候。”喻诗问立刻端起一副恩赏的语调,趁机要凌驾于他。 谢珵矣不和她较真,说道:“前两天给你打电话还爱理不理,今天怎么愿意见我了?” “不就是为了刚才么,让你表现一下。” “是这样?”他问:“不是因为想我?” 喻诗问一不留神打翻了茶盏,手忙脚乱地一边收拾一边说:“我很忙,那个大项目……你知道的……” 谢珵矣伸手就要把她拉到自己腿上来,喻诗问自己兵荒马乱,却看见他老神在在,瞬间恼羞了,嗔怪地哎呀一声说我不要。 奈何力量悬殊,还是上了他的腿。 他抱住她安抚道:“这次怎么气这么长时间?到底怎么了?” 喻诗问看他的领带松了,顺手整理了一下,认真地斟酌片刻才说:“你每天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你心里考虑更多的自然也在于大方面,我不想给你增加多余的压力,也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如此而已。” 她以退为进,就是不知道他明不明白。 他闻言却笑:“既然你清楚我的负担很多,那就更应该清楚,你是我最放不下的那一个。” 喻诗问顿了一下,说:“总是有那么多好听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难为你妄言我妄听……” 他正经道:“这我哪敢?” 接着她又想起一个事由,“还有,你重视你的家人,我当然也要考虑我家里人的感受。”她指的是那晚她提及喻若若的婚事,他冷言冷语,怪她总是多有顾虑。 谢珵矣马上反省道:“是我把话说重了,这怪我。” 他一味地顺着她,反弄得她怪不好意思,更加没理由了。喻诗问想了想也只好换个话题,提到刚才利用了他的身份,方便了她,还是得谢谢他。 谢珵矣很是大方,说:“这倒无妨,以后还有什么用的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喻诗问被哄得熏熏然,拿腔捏调地对着他,“用得上再说吧,毕竟我这个人做事,也是要讲原则和规则的。” 他说:“社会体系之下,规则固然重要,人人遵守规则社会自然进步……但规则不是四方形,是一门几何学,看你怎么变法而已。” 这话正是了,因为喻诗问一直觉得谢珵矣的心思就是一门几何学,各种变法。他能有这样堂而皇之的论调也不足为奇。 古云无规矩不成方圆,他是不正经无所顾忌。 “想什么坏事笑成这样?”谢珵矣注视了她半天,不知道她偷摸着乐些什么,问:“心里边怎么排遣我的?” “哪有。” “怎么没有?你心里憋什么坏我不知道?”他存心戏弄,握住她的腰若轻似重地迎了一下胯,惊起她一声轻喊。 喻诗问气了说:“你就偏有这些不三不四的趣味。” 他却是一声轻笑。 == 50. 甚矣 万般情味。 谢珵矣把人带去了别墅, 抱她上了床,从朗朗白日温存至将夜,却仍是不够。 久了且多了, 喻诗问有些受不住【不可说】…… “你今天这么有时间……” “嗯。”他且吻且应。 …… 行得正酣, 他忽然抱着【某】坐起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似乎热衷于这样的方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她问为什么。 他说不出所以然, 一味如是。 【如此这般】起来, 万般情味。 □□了时, 喻诗问一阵倦顿, 昏昏欲睡, 也真睡了过去。再醒来发现身边空了, 却看见阳台玻璃门上映着一道浮影,她随手抓起一件衬衫穿上,系着纽扣过去, 见他衔着一支烟,燃着袅袅一溪云。 夜幕之下, 他立于一隅清光里,这般冷隽。 谢珵矣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 眼神淡而隐昧,似在吟味之前, 也似在专注于她, 亭亭一如琅上轻白,直至半晌过去才伸手将她拥入了怀。 百般深沉,尽在不言之中。 喻诗问深知他心里有个位置已经悬空, 任谁也无法填补他的缺憾,只能偶尔抽出个空来沉湎,或者等时间久了,淡化一些情绪。 谢珵矣抬起她的脸, 在晚风里吻她。 连着几日,谢珵矣都匀了一点时间出来陪她,带她看画展,看歌剧戏剧,听演奏会,有时间还会教她投资理财,分析各项政策,帮她的方案把关。 这日他实在抽不开身,带她去用了晚餐就送她回去。 已经十一月份了,也是农历的季秋之月。 入夜以后气候凉些,喻诗问的手总是被他捂热,离了他之后又总是复凉。 他跟着下车,说:“年末事情比较多,可能很久都抽不出时间陪你。” 大概那天她以退为进的一句“不想增加你的负担”点醒了他,心知她的患得患失,所以这次总算学会跟她交代自己的行程。 喻诗问说:“没关系,你要注意身体才是,就怕你每天跑来跑去,会忘记休息。” 他说:“你看着时间给我打电话,陪你聊会儿天就当做休息了。” 她笑起来问:“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是一边聊天一边工作,害我耽误你做事?” “在你身上我耽误得起。”谢珵矣将她脸颊的一缕长发别到耳后,低语道:“这么久不能见面,是不是应该亲一下?” 她轻笑着摇摇头,被他揽近身前。 喻诗问点起脚尖正要亲时,陡然一声怒喝,叫得震天响,惊得她一踉跄,撞入他的怀里。 来者正是喻教授,身旁还有梁园春,夫妻两个饭后散步,享受老年情感生活,没想到散完步回来,竟然撞见了如此放肆的画面,简直气煞喻教授。 这是喻教授惯有的毛病,只要看见哪个男人和女儿亲昵,他的心里不分青红皂白,只认定女儿被非礼了。 梁园春倒是镇定自若,拉住了他,说:“你冷静一点,年轻人谈恋爱而已,你这么一惊一乍,让问问的面子往哪搁?” 喻教授反而更急,甚至叫板,“不能冷静!谈恋爱是一回事,让我看见又是一回事!再说了问问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么放不下,那之前还给问问介绍这个那个?” “那怎么一样?我看上的都是值得托付的人选!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是谁!居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如此放肆!” 喻诗问见喻教授来势汹汹,下意识就推开谢珵矣,甚至还赶人,说:“你快走!” 谢珵矣当然不会走,甚至以为自己听错,确认道:“你说什么?” “我爸他……” 喻诗问不知道怎么解释,平时就连段景川这个准女婿,在喻教授面前都不能对喻若若的举止太过亲热,说得好听是礼数,其实是免得喻教授吃味。 更何况喻教授对她和谢珵矣的之间的关系并不知情,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喻教授的反应会更激烈。 说话间,喻教授已经行至近前。 不过他确实考虑到了女儿的面子,也觉得自己刚才那一声实在太过突兀,不过既然已经引起了小俩口的注意,索性就直截了当地上前。 喻教授原本已经恢复了长者的气度,可见走近以后看见了谢珵矣,总觉得眼熟,琢磨了片刻才乍然一惊,这是在财经杂志和报纸见过的那个人,把他的准女婿饿了两天两夜的谢珵矣! 诸多行径之后,居然又非礼了他的女儿。 流氓甚矣! 喻教授一脸整肃,说:“问问,这么晚了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喻诗问应道:“这就回了。” 谢珵矣沉吟了些微,还是不疾不徐地问候一句,“喻教授,幸会。初次见面有些突然,今日忘记备一份见面礼,改天一定补上。” 喻教授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听闻这话才好声好气地道:“谢先生不必客气,见面礼就免了,只是麻烦了你送问问回来……”想一想又说:“想必谢先生公务繁忙,我就不留你喝茶了。” 赶巧谢珵矣公司有事不能久留,直接就说:“那我改日再登门拜访。” 喻教授一听这姓谢的居然还有这个打算,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就已经上了车,在夜色之中驰成一道虚影。 回到了家,喻教授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兀自地思前想后,始终不得开心颜。 他方才只是一时情急,回到家以后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喻若若和段景川的婚礼在即,这段家和谢家之间却有一段恩怨,不知道段家的人知道以后,会作何感想。 梁园春若无其事,在客厅里看电视,却把喻教授给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喻教授一出屋子,看见梁园春优哉游哉,不禁感叹自己身为一家之主,果然还是要考虑大局,替妻女们负重前行,思及此便生出一股当家做主的气概来。 他走到梁园春身旁坐下,打算和妻子商量事宜。 梁园春却告诉他,“我一早知道了。” 旁边的喻若若也说:“爸,我也早就知道了,段景川也是。” 喻教授大受打击,合着一家子人,就他一个被蒙在了鼓里? 梁园春说:“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几个都不是小孩子了,他们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出了什么问题自己负责,负责不了还有我和你,为人父母是子女的后盾,不必要去搅浑水。” 喻教授哼道:“我没你这么想得开。” 梁园春仍是泰然,“想不想得开,日子照样过,你奈得了如何?” 喻教授沉思良久,转而问喻若若道:“段家那边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他们怎么说?” 这件事段景川瞒得够久,在前几日确定自己有把握,这才把情况和喻若若说清楚,喻若若一开始也担惊受怕,生怕影响了两家人。 她乐观道:“段景川会说服他爸的,段叔叔那边至今没什么反应,大概是好现象。” 喻诗问洗完澡出来,看见客厅里一派祥和,想必是梁女士控住了场子。 随即也安心下来。 没想到的是,喻教授歇了一晚上的想法,却在第二天重燃起来,吃早饭时他说:“我觉得这个谢珵矣的脾气古怪,不适合咱们问问。” 梁园春睇他一眼,没应声。 “谢家遭缝变故,我很同情,但谢珵矣的做法实在是不讲道理,他把景川抓走了,这是非法拘禁。那以后要是他和问问闹了矛盾,他会怎样对待问问?” 梁园春这一听,似乎也觉得有点道理,于是说:“不着急,再观察观察。” 目前,梁园春对谢珵矣的印象很好,她看人很准,信得过自己的眼光。 但喻教授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喻诗问一旦回家晚了,总要去一个电话打探一番,再不然就是亲自跑到店里,接女儿回家。 然而,百密总有一疏。 喻教授连日来勤勤恳恳,今晚继续去接喻诗问回家,施施然地走到女儿跟前,却冷不丁地在她的脖子上发现了一个罪证! 他气急,手指头抖了半天,“你你你这!” 喻诗问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喻教授恼怒地“哎呀”一声,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赶紧给她围上,他满腔怒火只对着在女儿身上行苟且的谢珵矣,恨不能拿把刀把人正法了。 “爸,你干什么?” “你……”喻教授也不好明说,支支吾吾地着急了半天。 喻诗问忽然反应过来,脸都热了,勉强地解释:“不是,那是我拿手挠的!” 喻教授固执己见偏就不信,“你少诓我!这世上男人什么德行,爸比你清楚!” “真的不是……”她把围巾拿下来。 “围上围上!让人看笑话了!”后来闹了半天,梁园春一个电话追了过来,下了死命令,这才把喻教授喊回了家。 这厢才回了家,谢珵矣赶巧就来了。 时隔半个月,谢珵矣难得有了一点闲暇,今晚不会放过她,等她这里忙完了在一起回到别墅,百般缠绵,从夜阑行至天光。 事后他吻她眉心,打趣道:“以后如果生了女儿,不能像你一样好骗。” 她笑说:“不生。” 他继续打趣:“生了男孩再生女孩。” “你说了算么?” 他笑,“反着来也行。” 喻诗问说:“就你会打如意算盘。” == 51. 甚矣 那你嫁不嫁给我? 元旦之前的那段时间, 喻诗问结束了手头上傅老板的项目,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工作室的规划。 她找谢珵矣做参谋。 谢珵矣给她选了个好地方,远离闹市, 却交通便利, 环境更是舒适, 几处建筑错落之间颇有风致, 楼下一条林荫道和街面也实在风雅。 如此条件, 他还不好言明了送她, 他这姑娘诸多讲究, 不愿意无功受禄平白地拿他的恩惠, 所以他说是租给她。 就这样她也还有意见,“这里地段这么好,租金这么便宜, 你是不是骗我?” 谢珵矣拉了把椅子坐下,翘起了长腿, “这地方是我的,租金自然我说了算, 你要就拿走,不要我就卖出去了, 省得荒置了。” “怎么要卖出去?”她一听就慌, 就跟卖家说错过上家没下家,听得买家心头惴惴,她问:“你当初买下来干什么呢?” “之前也打算拿来做工作室, 不过我抽不开身。” 眼下龙吉,盛吉,诸多决策一项项地落实,却还没上轨道, 翰章也是一堆事宜。但是这和他买下这间工作室没有太大关系,只是个借口。 不过盛吉借着龙吉的东风,算是渐入佳境了。 他说:“我给你行个好,你可以慢慢考虑。” 喻诗问心想,反正这地方一直闲置也是浪费,不如她讨个便宜。 她里里外外地游走,其间有一处办公室她很喜欢,几案面南,人坐砚北,恰恰一面落地窗,视野开阔,景观风雅清新……她看了甚是满意,都快疑心他是不是专程给她选的地方。 “你把这里给了我用,那以后想起来要做点什么怎么办?”喻诗问走了出来,他仍坐在椅子上,端着一副疏闲的样子。 “我又不止这一处地方。” 喻诗问闻言,笑了说:“谢先生财大气粗,我与有荣焉。” 谢珵矣莞尔。 她的言外之意,是指她沾了他财气的光。 他的好意她明白的,这样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买下来以后闲置了这么久却不用?他一惯善于权衡这个盘算那个,想必原先已经有了什么打算,正巧赶上了她的事,索性就给她了。 喻诗问想定了以后,说道:“好吧。那押金怎么算?” 谢珵矣却不语了。 她走了过去,自然而然地落坐他的腿上,很是通情达理地说:“租金这么便宜了,那押金可以算贵一点,没关系。” 他把人搂紧了,随口应道:“自己家的地方,算什么押金?” “那不一样的,”她一本正经地说:“你有你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 “你说了算。” 她身上一股香气时隐时现,总惹得他神荡,自然就往她颈窝里钻,薄唇才触上去就被她推开了,喻诗问说:“不要,我还有事要问你。” 他没提防,她却用足了力气把他推得后仰,喻诗问吓得松手。 谢珵矣皱起眉看着她。 喻诗问心戚戚焉,却硬着头皮说:“嗯……朗朗乾坤,你……不要这样。” 谢珵矣沉吟了一晌,随之搭腔:“还要问什么?” 她这才笑,“我想咨询一下你,关于注册登记个体工商户的程序。” 关于注册登记个体工商户的程序并不复杂,但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少,相关资料,相关证件以及合同等等,办理的文件也多……谢珵矣想到什么说什么,让她备齐所需资料,再选个合适的时间就去工商部门申请办理就可以。 接下来喻诗问还有一堆事宜。 比如采办工作室的办公设备等等……如此一直忙到元旦,是喻若若的婚礼。 喻诗问原以为这场婚礼的日期可能会延迟,没想到段景川居然真能在婚期之前说服段父段母,让婚礼如期举行。 这嫁女儿和娶媳妇的人,心思各异,表情也各异。 老喻一早愁云满面,一想到女儿即将离家准备入别人家的门,一股惆怅萦肝绕肠。而段家那边,段父段母喜上眉梢,一来毕竟是儿子娶亲的大喜日子,二来对于谢家那边也勉强想开了。 喻若若则是片刻欢喜片刻忧愁,她的情绪外放一些,之前婚期越近她越坐立不安。 到了婚礼这日,大概是她情绪耗尽,于是也坦然了。 这日喻若若在屋子里化完了妆,等化妆师出去了,她对喻诗问感叹可惜了,今天她大喜,未来姐夫却不能来参加她的婚礼。 她这话更多是在安慰喻诗问。 喻诗问却笑,“你比我还着急确认他的名分。” 喻若若倒想起一件事,“爸今天的表情你看见了,我心里也难受,我这前脚才嫁出去,你这边要是再准备……” “可以了,”喻诗问打断道:“扯得太远,八字还没一撇呢。” “不远了,我看谢珵矣那架势,要不是因为谢家……”她一顿,看了喻诗问一眼,再说:“要不是忽然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也许就赶在我的前头了。” 喻诗问安静不语,这段时间他不显山不露水,表现得没有丝毫异样,是不是真的释怀,放下了一些情绪,也未可知。 前两天谢珵矣出差了,还有几天才回来,昨晚她打电话过去他却在开会,寥寥数语就挂了线。 段景川把这场婚礼操办得盛大又浪漫,段景川交友甚广,来参加他的婚礼的好友携带着另一伴,齐整整地凑了三大桌。 其中一个单身的看中了家属席上的一个女孩,找段景川打听。 段景川说:“别想了,名花有主了。” 那人惋惜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一旁几个狐朋狗友却一个劲地撺掇,“哟,徐二少几时这么有原则知轻重了?可没见你这么适可而止过!不过我看这女孩气质不一般,绕是你徐少爷久骋情场,擅尽风流,也不见得在她面前做得到游刃有余。” 两句话就激起了这位姓徐的男人的征服欲。 段景川不悦地拦住了他,说:“别玩了,这是若若的亲姐姐,不说这朵花的主你是不是惹得起,就算她单身一人,我也不能让你祸害了她。” 这几个人心性不坏,大事面前也懂分寸,就是开惯了玩笑,损招太多总是互相使坏。 这位徐少爷一听倒来了兴趣,“什么人我惹不起啊?” 段景川说:“她是翰章老总的女朋友。” 徐老二问:“翰章哪个老总?” 段景川耐着性子说:“翰章还有哪个老总?” 徐老二想了想,说:“谢珵矣?” 一旁几个人爆笑出声,“徐二啊徐二,同样是家里排第二,人家已经是业内行二了,再过几年指不定就赶上赵家老爷子成为商圈老大,你是犯二!” 徐老二很是没面子,却故作不在意,“不就是仗了家里老一辈的势?” 有人嗤他一句,“谢珵矣短短两年就斗倒了魏家和段……”到这里陡然收声,他看了段景川一眼,发现对方表情淡淡,但也不敢再说了。 婚宴结束,喻诗问和父母一起坐车回家,喻教授一进家门,经过喻若若的房门口时,心里幽幽生起一阵怅然。 梁园春看了,小声对一旁的喻诗问说:“你爸最感性了,你两三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在外婆家住了一阵子,回来就不认人了,你爸想抱抱你,你不愿意,他还偷偷流泪了呢。” 这件事喻诗问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两三岁的小孩子哪有这份认知,她听完以后惊讶了好久。 谢珵矣出差回来,这日喻诗问正好有时间,一早准备好了去机场接他,赶巧路上碰上大塞车,到了机场却是他在车里等她。 喻诗问下了出租车又上了他的车。 等她的期间,谢珵矣在后座寐了一会子,他睡得浅,车门一开就醒。喻诗问弯腰看见他神色惺忪且迷离,才知道自己吵醒了他。 她问:“是不是等了很久?” 谢珵矣没接茬,看了眼腕表,说:“我下午还有会,陪我吃个饭再送你回去?” 她应道:“好。” 他愉悦地舒展了眉眼,抬起手臂要抱她时却被拦了一下,因为顾伯在前面开车,她不大好意思,只是挽住他的胳膊凑近了一些。 吃饭时,谢珵矣想起了一事,于是提了一嘴,“等过了年,我再正式请你父母吃顿饭。”喻诗问一想起喻教授的态度,有了片刻的犹疑。 他见了问:“怎么?” 她若有所思地说:“你有把握么?” 他搁了筷子端起喝茶,一边说:“你非我不嫁,我就有把握。” 她没反应,佯装淡定地吃东西,谢珵矣看了却笑了一声。 一顿饭结束,谢珵矣送她回去就马不停蹄地回了公司,开完会就一直待在了办公室里批阅文件,直到天黑都没休息。 晚上7点左右,喻诗问打电话给谢珵矣的助理,问谢珵矣用了晚餐没有。 周原说:“吃了,吃完又开始做事。” “很忙么?” “谢总出差一个星期,积了太多工作,一般他忙起来,除非他自己反应过来,否则一直不会休息。” 都这个时间了,公司里大部分人都下了班,喻诗问打车去了翰章总部,周原下来接她,否则她没有出入证件,进不了电梯。 喻诗问直上他办公室的楼层,敲了两下门,听见应声才推门。 他头也不抬,还以为是助理,只等人自己禀报事情,等了半天竟是忘了这茬,把人晾在了一旁,不久之后他听见茶杯碰撞的声响,这才想起来,循声望过去,看见沙发上坐着她。 谢珵矣颇意外,静看了她半晌才起身过去。 喻诗问正好泡完了茶,满上一盏递给他,他随手接过轻呷了一口便搁下,正想问她什么时候来的,随即意识到她被自己晾了许久。 他改问道:“怎么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喻诗问说:“怕你不让,我一过来就妨碍你做事了。” “那你悄悄地来就不怕妨碍了?” 喻诗问又说:“总要休息一下的。” 谢珵矣取笑道:“这就开始管我了?” 她被说得蛮不好意思,转念一想,反问道:“那你听不听我的?” 他想了一想,一时之间没答应,却把她抱到腿上来,轻声低语问了句:“那你嫁不嫁给我?” 喻诗问倏忽一惊,因为他问得认真,不似玩笑,再就是她没想到他居然见缝插针,顺着她的话提出这样严肃正经的请求,他这一招着实令她猝不及防。 “嫁了,我自然听你的。”谢珵矣从西装的口袋取出个丝绒盒子,打开了以后里面嵌着一枚钻戒,他说:“本来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跟你求婚,但是你既然来了,那我就顺理成章了。” “我看你是趁热打铁。”她惊讶归惊讶,但也颇为触动。 喻诗问以为他家里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加之他一门心思在事业上面,大约今年乃至明年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心情考虑这些事。 谢珵矣把戒指取出来,握住了她的手,郑重其事了些,说:“如果你不介意这样的方式太简单太不浪漫……” 他把戒指套入了她的无名指,如他所言一切顺理成章。 喻诗问莫名一阵感动,主动吻了他,谢珵矣一亲她的唇,尝得满嘴香软,他搂住了她慢慢往后一仰倒,她顺势压在了他的身上。 她以前对亲吻没经验,后来在他的引导之下,倒是学会了一些,但是他主导惯了,她嘴巴微张时,他的舌随即便侵入。 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他的办公室的休息间,而深吻与纠缠之中她却渐渐冷静下来,推开他问:“你原先打算怎么求婚?” 比如准备了什么方案…… 虽然他骨子里不太讲究浪漫,但只要他愿意,不管真心假意,手段是可以很高明的。 谢珵矣还在情韵之中,且顾不上这些有的没的,直接撞入了窄巷……【在窄巷之中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并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一时轻一时重。跟随党的步伐。 这般亲昵,那般肆意。只为了向组织看齐,积极进取。 == 52. 甚矣 坏心思太多,听什么都奇奇怪怪。…… 喻诗问睡了一阵子, 醒来时已经接近晚上12点钟,她把衣服找齐,半跪在床上背着手系着文胸的纽扣, 休息间的门忽然开了。 谢珵矣敛眸注视了一会, 走了过去。 两枚玉峰各是半壁留白, 轻弧似月, 一掌可盈握。 喻诗问回过身推开了他, 不能让他碰, 否则一碰就激起千层浪, 不可收拾。他却顺势捉住她的手腕, 端详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珵矣沉默了一会,没来由地说:“尺寸正好, 款式可以更好。” 她说:“都很好了。” 口吻颇有维护的意思。 他倏忽一笑,问:“怎么好?我送的都好?” 喻诗问的嘴边也是一抹隐忽的笑, 随即转过了身,抓起衬衣一边穿上, 一边说:“你自己选的,哪里好自己不知道?” 她身上这件白色衬衣的料子单薄, 贴着肤, 底下轻匀柔韧的身段若隐若现,盈盈细腰堪堪一握,谢珵矣尽览眼底, 腹中倏而燃起一把邪火。 谢珵矣在这一方面并没有多大的瘾,尤其是到了他这个年龄阶段的男人,如果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那么与禽兽何异? 但是他有正常的需求, 平日里忙起来会有一阵子过得清汤寡水,一旦见到她,可想而知地一发不可收拾。 这回不似方才那么温柔缠绵。 疾风一般莽莽然地贯入,劲雨一般横冲直撞。 - 趁着春节之前,喻诗问找了个时间和梁园春谈起了她和谢珵矣的事,顺便提前把谢珵矣年后的打算一并给说了,省得到时候家里老两位觉得突然。 梁园春听完道出了和喻诗问一样的想法,“我还以为,他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工作又忙,短时间内没工夫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至少要推托上好一阵呢。” 这回梁园春谈起谢珵矣,脸上难掩欣慰和赏识。 在婚姻大事面前,男女差不多的年纪,拖得越久,女方总是要吃亏一些的。不知道谢珵矣是不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或者说想给她一个安全感,索性就求了婚。 “你爸那边我会给他做好思想工作,只是……”梁园春安静了一会,说:“只是若若才结婚,没多久又到你,只怕你爸比较难以接受的是这个。” “没那么快吧?” 梁园春笑着说:“我倒觉得,他这样的人如果没打算那么快结婚,是不会求婚的,既然求了婚,就表示他有了尽快结婚的想法。” 喻诗问一时没了话,沉思片刻才说:“妈,要不我和他商量一下……” 梁园春又说:“问问,不要有负担,你爸也不想给你负担的,你开开心心地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每逢春节,整座城总会空去一半。 于是乎,又愣是凭着张灯结彩,渲染起一阵闹盈盈的氛围。 谢家那边今年不方便出门访亲友,但前来拜访的远亲近友却不少,这些事以往都是黎落陪着谢老太太在应酬,如今只有黎落在招待。 谢珩白不忍心留下妻子一个人应付这些人和事,索性陪着她。 自从他出了事故瘫了双腿之后,他就不大愿意见人,逢年过节总是呆在老宅的书房里写字作画,这也是他不便于行走之后才培养起来的兴趣。 谢珩白心高气傲,以往有多意气风发,如今就有多阴鹜落寞。 黎落心知他不愿意在人前难堪,几次劝他回屋,他却不听,执意留在客厅迎来送往,即便心里觉得为难,却不见得是坏事。 他说这么多年了,也是该走出来了。 黎落对于谢老太太的事一直觉得内疚,要不是那晚她和谢珩白吵架,气得老太太有了一次病发,也许那天她第二次病发时,就不会直接垮下去。 或者那天她不去加班,陪着老太太跟人喝下午茶,也许就能避免这一切。 可是,能料定的前因后果,就不叫世事无常了。 既然深知无常,理应珍惜眼前。谢老太太的离世对谢珩白的影响极大,他不愿意再有遗憾,黎落成了他人生的底线。 这日阳光甚好,谢珵矣仍是懒懒,躺在花厅的摇椅上看书,手边一张案几,搁着茶水糕点,脚边一只猫,是黎落买回家陪女儿的。 谢楹若就蹲在摇椅边上逗着猫。 她之前时不时会问起奶奶,偶尔也会哭,但小孩子不记事,久而久之便淡忘,只等长大一些反应过来,再感触一番。 家家各有一本经。 理是这么个理,奈何情不互通。 段家刚过大喜,段父倒也忘了那些恩恩怨怨,一家子热热闹闹地过节,因为喻若若活泼过头,逗得段母险些笑岔气,暗道这个儿媳妇选得对。 客厅里,段父又问段景川,“有没有景月和你大伯母的消息?” 段景川安慰道:“大伯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留下不少家财,加上堂姐自己也有不少积蓄,想必日子还是过得去的。” 他又说:“国内那么大片地方,哪里都能安家。” 自从段老爷子入了狱,段景月带着老太太不知所踪,和这边的人彻底断了联系。 段景川找人几经寻找,终于在一个小镇子里打听到了她们的消息,只是段老太太受到太多打击,一时接受不了,时不时地精神恍惚。 段景月不愿意母亲再受干扰,让段景川先瞒下她们的行踪,等老太太状态好些了,她们再联系亲戚。 晚饭时间,谢珵矣抱着小丫头去了饭厅,难得看见谢珩白一脸的神采,黎落也一改这些日子的低迷,这夫妻俩大概是重新产生了什么情感共鸣。 一顿饭时间,鸣得谢珵矣觉得十分碍眼,饭后就抱着小丫头出门散步了。 谢珵矣低估了他哥嫂的浓情蜜意,他在家哪哪都待不住,只有花厅的摇椅最合适,要么就在院子里晒太阳。 一直到开工日,回到别墅时,盘算着哪天比较合适见喻家二老。 原本定好了元宵节这天,没想到前一天就来了事情,得去赶一个市政工程的招标会,于是匆匆忙忙出了趟差,一去就将近一个星期。 喻教授好不容易被说服,接受了一部分现实,甚至对亲自面见未来女婿还有些期待,没想到临时却通知饭局取消,他一下子又有了说法。 他板起个脸,“我看他就是不重视。” 喻诗问说:“他有工作……” 喻教授原本就有些勉强,这下寻到由头就不讲道理了,“工作比终身大事还重要?他怕丢了项目,就不怕丢了我这个未来岳父?” “爸……” “那要是哪天你在产房里生产,他又有事情了,来都不来,是不是不要你和孩子了?” 喻诗问嘴快,回了句:“他不来我也可以生。” 喻教授一听更不得了,对着老婆瞪眼,“你听听你听听,这还没嫁呢!” 梁园春说:“行了!怎么婆婆妈妈的?人家提前告知了我们饭局取消,事情还算办得周到,如果是饭局当天通知,那是失约,我一定支持你。” 谢珵矣出差回来,当晚就去了喻诗问那里,了解她父母那边的态度和情况。 喻诗问不想给他压力,所以避重就轻,只说没什么事。 谢珵矣知道肯定不会没事,这回的确是他失礼在先,长辈有了意见他也受着,随即就打电话给周原,询问自己这几日的行程,当下就另外择了个时间。 喻诗问不放心地问:“这回不会再改了吧?” 谢珵矣回道:“我倒是不怕你找我算账,只是你父母那边我不能太失敬,也应该尽心,不然凭什么娶走人家的女儿?” 她听了说:“你天不怕地不怕,我能和你算什么账?” 谢珵矣瞧着她打趣,“这话说的,你有什么不能和我算?”他一想,又说:“算归算,你我之间这账是不怕多。” “怎么不怕多?” “多了才能纠缠不清,”他故意凑近,逼得她后退,“没完没了地纠缠,你说是不是……” 喻诗问心慌慌地推他,说:“好了你,越来越离谱了,就非得弄得奇奇怪怪。” 谢珵矣笑着走开,“坏心思太多,听什么都奇奇怪怪。” 喻诗问犹豫了一下,问他这次打算怎么安抚她的父母。 “备了两份礼,”他落坐于沙发,解开了西装的纽扣,“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我爸虽然脾气很硬,但其实很好应付的,反而是我妈……”梁女士讲究颇多,不能行差踏错的,喻诗问跟了过去,说:“我妈你很早就见过了。” 谢珵矣拉她坐在身侧,搂住她说:“我心里有数,你这么紧张?” 喻诗问支吾道:“我哪有紧张?我是……” 他俯身亲了她一下。 她推开了说:“其实我爸很舍不得我。” “我知道。”他又是一亲。 “那你是什么打算?” 谢珵矣想了一想,反问道:“什么什么打算?” 她也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问,又一阵支支吾吾,憋了半天仍是含糊其辞地旁敲侧击:“你求了婚,有没有考虑过接下来的事?” 谢珵矣慢慢地一想,似乎没明白,于是一摇头。 “就是……” “你想结婚?”他却忽然开口,把她吓了一跳。 喻诗问倏然红了脸,尤其听见他的笑,气息喷洒在了她的侧脸和眼睫,她恼羞起来说他真讨厌。 其实她想问他,是不是可以不用那么快。 == 53. 甚矣 金山银山来聘你都怕不够。…… 谢珵矣把吃饭的时间定在了月底, 这天他让顾伯开车去接,下楼时喻教授还在问这回不会又临时改约了吧?吃饭的地点在哪?下了楼就看见了来接他们的车,顿时脸色好了不少。 还说:“想到很周到。” 喻诗问和梁园春互看一眼, 抿了一笑。 等到了饭店, 发现谢珵矣一早在包厢里等着了, 他见人来了便从座位上起身, 系上西装的纽扣, 稳步上前来问候, 又似话家常一样问道:“路上还顺利么?” “挺好的。”喻诗问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梁园春落座以后, 也似关心地问:“是啊, 谢先生等很久了么?” “上次是我失约,这次多等一阵也无妨。”谢珵矣帮喻诗问拉开座椅,随即也入了座。 喻教授闻言, 却说道:“那倒也不是这么说,谢先生这么忙, 多等一会儿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工作。”尽管对人有点意见,当着面也是该客气就客气, 但这话却似乎带着某些计较的意味。 谢珵矣回道:“工作是做不完的,再耽误也不过是迟一点再忙, 有些事情则宜早不宜迟, 总有个缓急轻重么。今晚这样的场合,我身为晚辈尽点心也是应该的。” 既如此,喻教授才终于不再挑刺。 上菜时, 喻教授看着眼前的一叠小菜,尝了一口,眼睛忽然放出了神采,赞了一声:“这个味道不错。” 谢珵矣说:“听说喻教授很喜欢粤菜, 尤其是广式点心,这家饭店的厨师长研究粤菜二十几年,很有心得,传统菜式信手拈来,自己创新的菜式也多,我选了几样,一会儿您尝尝。” 喻教授这人尽管脾气大,但却很好对付,单单是吃到了喜欢的菜式就很愉悦,尤其这还是有人专程的用心对待,他更看重这一点,于是面色温和地说:“找了这么个地方,你费心了。” 谢珵矣说:“费点心思无所谓,您喜欢就好。” 谢珵矣到底是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对人对事再怎么端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眉宇之间也自然而然流露出一味冷隽。 这就是为什么旁人总觉得他不好惹的原因,就连喻诗问,偶尔也会对他肃正的一面忽生怵意。 梁园春对他这一点却是看得平常,她自己就出生诗礼人家,很早以前见过的一些少爷小姐,大多都有自己的脾气,脾气就是态度,做人有点态度总归是好事。 古人都说,人无癖不可交。 她来赴这顿饭的重点不是吃,这是考察女婿来了,有些事总是要了解个明白的,她说:“谢先生如今的生意做得这么大,我猜你一旦忙起来,连家也回不得了。” 这话听似关心,言语间却别有深意。 你要娶我家女儿问题不大,可你是大忙人一个,工作放第一位,不会把她娶回家以后,让她夜夜守着个空房过日子吧? 谢珵矣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却说:“想必伯母已经听说过我家里的一些事。” 梁园春一听,脸上的表情有了细微的松动,还有一丝唏嘘。 他继续道:“我母亲的事让我对人生做了一次重新的估量,既然落子无悔,那就及时调整战略,争取下一步走回正轨,我对家人的所有缺憾,唯有在问问身上弥补。” 喻教授听得频频点头,很是认同,索性道出了心里话,“你母亲的事,我们感到很遗憾,难得你想得明白,我们其实也很感谢你不再和段家那边做计较。” 谈及段家,谢珵矣的态度难免淡些,嘴里的话却豁达:“人生苦短,不必要做无谓的纠缠,怜取眼前人才是正经。” 席间还谈了许多,喻诗问一晚上不便插嘴,因为帮腔哪一边都不能够,而且整晚大致上还是轻松愉快,她也无需因为冷场而从中调和。 再说圆场这种事,谢珵矣比她高明,即便当下出了什么问题,他的反应是快很多的。 散席的时候,谢珵矣送上了两份见面礼,说是见面礼,却等到饭后离开再送,是因为平平常常的一顿饭,轻松地话家常才是重点。 一开始就送礼显得太过正式,再者拿人的手短,到时候喻家那边说起话来,只怕是放不开。 有些问题如果现在不讲明白,往日他还得再费一番周折。 喻诗问坐副驾,上车前她回头看他一眼。 谢珵矣两步上前,说:“过几天我有了时间,带你出去一趟。” 她正要问去哪,想想又作罢,他带她去的那些活动,不是画展就是演奏会或者歌剧院,没有一次是浪漫的约会,于是只点点头。 谢珵矣帮她开了车门,再关上,站在一旁等车走远。 回到了家,喻教授拆开礼品盒,忽然乐了两声,叹道:“这可是好东西。” 喻诗问过去一看,是两锭前清的胡开文古墨。 喻教授笑说:“前一阵我老丈人还说我手里没有好东西,等过几天我拿过去,让他老人家掌掌眼。”眼角眉梢洋溢着得意的神采。 梁园春说:“你老跟我爸较什么劲?他一个老爷子,你也好意思!” 喻教授鼻子里“哼”一声。 喻诗问拿过梁园春手里的礼品盒,打开了看,是一枚游鱼翡翠,鱼游荷间栩栩如生,翠中余白,清透可鉴,足见贵重了。 梁园春说:“这叫翠鲤。确实挺会花心思,像手镯项链这些金玉首饰我也不缺,他就送个佩饰,玉是好玉,鲤鱼戏荷,寓意也好。” 喻诗问心想,谢珵矣不仅是花了心思,还使了大钱。他的攻势这么猛,拿不下她的父母说不过去,瞧瞧这二老,已经有了倒戈的迹象。 …… 晚了的时候,梁园春在喻诗问房间里,母女两个说些体己话,“这样的人,也难怪你喜欢。” 这话来得忽然且直接,喻诗问滞了一下,说:“好好的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梁园春说:“我看这个人是值得托付的,只是有一点,他是个聪明人……倒也不是让你跟人家耍心眼,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要坦诚相待,只是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脑子就要活一点。” 喻诗问说:“我知道了妈。” 梁园春想一想又说:“妈知道你很懂事,就是因为你太懂事,所以我才不放心,人心总是得寸进尺,以后日久天长,你把人迁就得无所顾忌可怎么好。” 喻诗问笑了说:“妈,你想太多了,” 梁园春也笑笑说:“总之,凡事你要想得明白就好。” 正逢春日明媚,季钦山约了谢珵矣打高尔夫,他远远就瞧见谢珵矣身旁带着个文雅的女人,一眼便认出是谁,去年他许多业务都找喻诗问负责,算起来也是合作伙伴了。 谢珵矣专程托他照顾喻诗问的生意,一开始他还没多想,他们这些商贾富豪,逢场作戏得多,早已不知一颗真心重几何了。 季钦山以为,不过是个让谢珵矣稍微青眼相待的女人罢了。 可如今看来,真是邪乎了。 季钦山把球杆递给球童,一壁走一壁说:“我说今天怎么请得动你呢,原来是带美人出行啊!” 喻诗问临近了,笑着问候:“季先生,好久不见。” 季钦山玩笑道:“喻小姐这声好久不见,不会是在暗示我太久没找你合作,索性给我提点一二?” “季先生说笑了。”喻诗问道。 “说笑是不敢了,你俩倒是给了我一吓。”季钦山看了一旁不语的谢珵矣,说:“确实是老谢的风格,事前滴水不漏,事后四座皆惊。” 谢珵矣这时才开口:“先玩你的球去,我一会儿过来。” 说完拉着人就走。 喻诗问对高尔夫没兴趣,而且今日艳阳高悬,晒得她头疼,所以坐在凉亭里休息,这时不知道哪来的一只兔子,蹦到她的脚边,她抱起来玩得不亦乐乎。 谢珵矣换了身休闲服,已经上场。 季钦山却望着凉亭,淡淡地说:“你说有的女人真有意思,一只兔子都能玩得这么开心。” 谢珵矣并未搭腔。 季钦山想到什么,又说:“这人世间,一片千万年的荒野,可对于区区一介凡夫俗子来讲,就计较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谢珵矣说:“人世短短几十年,不就是眼前这点事情么?目光再远,你走到了那里,拥有了万顷田地,最重要的还是眼前这一亩三分地里的那点东西。” “什么东西?” “心上人,眼前月。” 季钦山说:“这话你拿来哄女人才管用。” 谢珵矣笑着一摇头。 等太阳薄一些,谢珵矣在远处冲着凉亭招手,喻诗问看见了,放下了兔子,小跑着过去,微风一吹拂,裙摆如轻云,实在好看。 她跑近前来问干什么。 谢珵矣把她揽到身前,说:“这一杆你来。” 球和球洞之间不过一米左右的距离,她有些紧张,“可是我不会啊。” “我带着你。” 谢珵矣从她背后拥住,告诉她如何站位,握杆方式,哪里需要用力哪里保持平稳,最后握住她的手,下巴抵住她的肩,准备推杆。 喻诗问慎重问道:“你确定么?” 谢珵矣说:“放松。” 她果真放松,力度和幅度全由他掌控,他一个利落的推杆,一杆进洞。 喻诗问发出一声惊喜的轻呼,“进了!” 谢珵矣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问:“好玩么?” 她犹豫道:“进去了才好玩。” 他轻笑,“进去了当然好玩。” 笑声意味不明,声腔亲昵话语隐昧,喻诗问却一瞬了然,回头看他一眼,说:“你好歹分一下场合。” “什么场合?这里就你和我。” 喻诗问刚才只专注推杆,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已经走开。 “那晚回去以后,你父母怎么说?”谢珵矣把她转过来抱,言语间触上她的唇,将吻未吻,欲亲不亲。好在果岭四处无人,一片旷野。 喻诗问回了句:“夸你聪明,怕我以后吃亏。” “都让你发现自己吃亏了,那叫什么聪明?” 她说:“是啊,你一向好心计,什么和你算账?到时候只怕骨头都要被你论斤两来卖的……”她言语之间一声一息盈着香气,成了靡靡之音。 谢珵矣说:“金山银山来聘你都怕不够,我哪舍得卖你?” 喻诗问笑道:“就会说好话。” == 54. [最新] 番外 怀孕 距离高尔夫那日过去了一段日子, 季钦山又约了谢珵矣一起吃晚饭。 谢珵矣原来想趁着空闲陪一陪喻诗问,稍作考虑之后就把她带了过去。到了地方下车,天色昏昏暮矣, 眼前的灯火却如水光潋滟浮碧。 夜里春寒更甚, 喻诗问穿的单薄, 谢珵矣赶紧拉住她入内。 这地方是季钦山点的名, 看起来像是老客户了。 他从入了雅间开始就不消停, 茶和酒水以及菜品等各项服务, 都是他在忙碌, 时不时问一下喻诗问, 她不喝酒,所以给她叫了一壶西湖龙井。 季钦山一边冲泡一边说:“龙井呢,市面上难得见到真品, 尤其是西湖的龙井,我是不爱喝茶, 但我爸好这个,这么点茶叶还是我从他老人家那里顺来的。” 喻诗问看他动作生涩, 作势要起身,说:“我来吧。” 季钦山拦住道:“别别, 你坐。” 谢珵矣见他今天殷勤, 估摸着是有事。 季钦山也十分耐得住性子,席间侃侃而谈,什么都能聊, 聊到饭席过去一半才扯到正题,说:“你手里不是有个工程在招标么?” 谢珵矣说:“怎么,你是开始搞建筑了还是搞地产?” “不是我,”季钦山摸了支烟, 正想点上,忽然意识过来在场有位女士,就给扔回桌上,他继续道:“我爸有个远房表亲,做建材生意,据说准备投你们的标。” “什么公司?” 季钦山说了个名字。 谢珵矣略作思忖,道:“没听说过。” “不用你听说过。” “那你有什么吩咐?” 季钦山听得心里一阵好笑,说:“算了吧,我哪敢吩咐你啊?是我爸前阵子递给我的吩咐,我就是传个话,你也不用太认真。” 谢珵矣问道:“那你今天亲力亲为大费周章算什么?” 季钦山在段家这件事上面曾帮过他的忙,在他一开始引盛吉管理层入套的那个计划里,季钦山前前后后替他忙活了一年多,不过最后也赚得盆满钵满。 这件事上,谢珵矣目的不在钱财,所以不甚在意。 季钦山解释道:“你对他们稍稍上点心就成,我也算有个交代,他们的条件要是不入你的法眼就算了,不用看我的面子。” 毕竟选合作商看的是竞争优势,几家竞争力相当的企业同时竞标,一点细微的差别就能成为客户考虑的关键性因素。 谢珵矣颔首,算答应了。 季钦山和谢珵矣相识多年,已然了解他的脾气,不是不好说话,只是在生意这一块规矩甚严,人情在他的利益面前,还得礼让三分。 而有件事他后来也知道,喻诗问在这人的价值最大化面前,是更胜一筹。 所以他不由得一阵疑心,谢珵矣对喻诗问的感情不止于爱,也许是所有情感的寄托,包括一大部分的亲情。 季钦山完成了他爸交代的人任务,一身轻松,白日里他就看见了喻诗问手上的戒指,好奇了很久,现在才问:“你俩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喻诗问一愣,看了谢珵矣一眼。 谢珵矣没搭腔,若有所思的样子。 喻诗问不打算那么快,至少过了今年再说,谢珵矣则考虑到他工作忙,尤其是近几年,所以婚礼的事宜早不宜迟,否则只能一拖再拖。 两人一直没有谈妥,搁置了许久。 季钦山见两人都不言语,心里几分猜测,很识趣地转移话题,席间他去了趟洗手间,包间里剩下两个人,气氛却陷入了一片沉静。 喻诗问斟酌良久,才靠了过去,挽住他的手臂,说:“如果你……” 才说话,季钦山就回来了,喻诗问只得缄了口。 回去的时候,谢珵矣的手机响了,他慢下几步落在后头,边走边听电话。 到了大堂几个人却碰见了赵沁舒,和她一起的还有沈络,包括几个客户,估计也是出来应酬。赵沁舒的脚步略略一顿,带着几个客户径直走了,沈络倒是过来打了声招呼,和季钦山交换了名片,聊了两句才走。 回到别墅,谢珵矣喝着茶,却忽然提起了沈络,说:“我记得去年,他曾经给了你一份邀请函,请你参加“珠翠”的珠宝展。” 喻诗问说:“是啊,你当初也说了,让我去长长见识。” 谢珵矣闻言笑了。 喻诗问又说:“其实我也见过不少好东西的,我外公有很多古董字画。当初收你一座白玉笔山,还想着去跟我外公换一样,再还你一个人情。” 他却问:“你既然想得到要还我的人情,那你当初怎么还沈络那份人情?” “我请他吃了顿饭。” 谢珵矣笑说:“那看来还是前辈的待遇好一些,还能吃你一顿饭。” “什么前辈?”她听得一头雾水。 谢珵矣儿戏道:“他跟你有过一段,算我的前辈。” 喻诗问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回了句:“我看你醉得不轻。” 他今晚确实喝了不少,眼底荡着薄醉,直接把人压在了沙发上狠狠地亲吻。 喻诗问的唇和舌被他吻得生疼,他随即侵入了她的口腔,在深处翻搅蛮缠,她鼻子里抗议了几声,反而点燃了他满腹的野火…… 野火碰上了烈酒,借着一股势从缠绵烧得几近疯狂……万般情致盘绕于腹间□□,纵了一回欲也未见他尽兴。 谢珵矣歇了片刻便抱她上楼。 到了床上,喻诗问原以为可以多歇一阵子,谁知立马就又被他抱到身上去。她以为谢珵矣这一腔火气来自于婚期谈不妥。 他不高兴了,自然由着性子连番地折腾她。 “等一下,”喻诗问急急忙忙地就说:“好了我知道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一顿,问:“什么我想怎么样?” “婚礼的事嘛。” 谢珵矣却说:“我不逼你。” “不是……”她说:“其实我认真考虑过了。” 他耐着性子道:“那好,你跟我说说。” “还是不说了,”话到嘴边,她却迟疑,“反正依你的意思了。” 他低声笑问:“怎么依我的意思了?” “我是想,”她嘴边隐约一抹笑,“也许你更需要我陪你……”不知道是不是点中他的心思,谢珵矣一股狠劲冲撞进去,听得连声微吟。 自从她在结婚的事情上松了口之后,谢珵矣就寻了个空闲时间,上喻家商量婚事,梁园春以女儿的意见为主,她也是考虑了诸多,认为婚事不宜再拖。 喻教授纵然百般不舍,花了一晚上时间,便接受了事实。 婚期安排在了初秋,期间却有个意外,两人拿了证没多久,喻诗问就怀孕了。 喻诗问为此还苦恼了好一阵,她的工作室才开起来,现在只能暂时搁下,谢珵矣不会同意她怀着孕还去工作的,再说她的工作性质也确实不适合孕妇。 早知道就不该贪欢,有几次是他临时起兴,就没做好安全措施,一味地胡来,没想到命中率这么高…… 谢珵矣让之前照顾谢老太太的阿姨过来照顾喻诗问,黎落时常也去别墅看她,孕妇的情绪敏感多变,正是需要人陪,谢珵矣要忙工作,只能争取每天晚上回家。 喻教授原本想问问谢珵矣,是不是可以让喻诗问回家来,让梁园春来照顾,毕竟是亲生母亲,最了解女儿的脾气,照顾起来也能事事周到。 梁园春却说:“没必要,他那边已经安排了人照顾问问了,你能想到的他也想得到,既然他没开这个口,就表示他有自己的打算。” 喻诗问赋闲在家,时常看书练字,修身养性,倒是过回了读书时期,在梁园春的监督之下的生活习惯。 这日谢珵矣回家早了些,在客厅没看见人,阿姨说她在书房。 “她今天怎么样?” “饭没有吃下去多少,都给吐了,我这会儿给她煮点粥。” 谢珵矣去到书房门口,推开门一眼瞧见她站在书架前看书,她身段清瘦,明明三个月了,肚子却并没有多少痕迹。 谢珵矣从她的身后将她拢入怀里。 喻诗问微微一惊,回身说:“你吓我一跳。” 他低声说:“今天吃下去的东西又吐出来了?饿不饿?一会儿去吃点粥。” 喻诗问一想起今天晚饭过后的那次孕吐,最为严重,严重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她心有戚戚地说:“不吃了,吃了还是吐。” “不吃东西怎么受得了?” “我受得了。” “胡说,”他板起了脸,“再去吃一点。” 喻诗问胆战心惊地吃下去一碗粥,惶惶地等了半天,并没有出现孕吐反应,才高兴了一阵,晚上躺在床上,她忽然满脸愁绪,脉脉不得语。 谢珵矣抱着她问:“怎么了?” 她说:“现在不吐明天还是会吐……” 谢珵矣听了心疼又好笑,只能安慰道:“过了这个月就好了。” 她翻过了身,不理他。 谢珵矣把她翻回来,捏着她的下巴,笑说:“我亲一亲,看会不会好一些。” 原以为她现在不舒服,不愿意亲热,他也只是想逗她开心,没想到喻诗问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就吻,谢珵矣怕压到她,只能侧着身子揽住身下的腰。 他不太敢尽情用力,轻一下重一下地慢慢厮磨,把她亲得微喘。 喻诗问妊娠反应严重,谢珵矣尽量每晚早些回家,阿姨说他不在家,喻诗问经常偷懒不吃饭,怎么哄都不听,谢珵矣只能把事情带回家里,一边工作一边看着她。 直到她妊娠反应稍退,她才胃口大增。 阿姨还打趣她,说她反应这么厉害,宝宝肯定活泼。 喻诗问笑说:“但愿吧,我和他都不是活泼的人,有个开朗的宝宝才热闹。” 阿姨说:“放心,有爸爸妈妈一起宠着,孩子会快乐长大的,性格也会开朗,你看若若就知道了,那小丫头古灵精怪,可讨喜了。” 阿姨口中的若若,指的是谢珵矣的小侄女谢楹若。 不到一个月,喻诗问原先因为孕吐而消瘦下去的脸颊,现在才终于圆润了些。 谢珵矣摸摸她的下巴,说:“还得再长一点肉。” 她拉开他的手,“再长肉就胖了。” 他笑,“胖了才好看。” “怎么好看?” “有个词叫珠圆玉润。” 喻诗问看他一眼,问道:“那一开始我就珠圆玉润,你喜不喜欢?” “没见过你珠圆玉润,我哪知道。”他言语间一想,忽然笑出了声,“你现在有机会了,可以试试。” 喻诗问哼他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