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班长的我帮助美惨室友后》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身为班长的我帮助美惨室友后》作者:伊依以翼 文案: 他有毛病。付故渊只和池郁相处了不到十分钟,就发现了这件事。 池郁:“我有受虐型人格障碍症。” 付故渊:“走吧,我们去学校食堂吃小西红柿煮西兰花,可难吃了,贼TM虐人。” 池郁:“……” 池郁:“我想要你掌控我,管着我。” 付故渊:“成啊,那咱俩跑步打篮球去,我管着你好好运动,强身健体!” 池郁:“……”来人间一趟,终归要见见暖阳,肆意大笑一场。 主攻,攻救赎受,以及传统保留的轻松!搞笑! 第1章 遇 他有毛病。 付故渊只和池郁相处了不到十分钟,就发现了这件事。 五月,立夏,斗指东南,万物皆长。 周五下午放学,同学喊付故渊去操场打篮球。 清早刚下了一阵雷雨,空气清新,天不热不闷,正是运动的好时候。 “你去操场等我,我回宿舍拿篮球。”付故渊对同学道。 “等你嘞。”同学拍拍付故渊的肩膀,拎起书包往操场走去。 付故渊收拾了下课桌上的书本和笔,胡乱地塞进抽屉里,起身往宿舍走去。 比起平时,这个时间段的宿舍楼显得十分安静——寄宿生大多都回家过周末去了。 “班长,你不回家啊?”付故渊在楼梯拐角口偶遇班上同学,和他打招呼。 “打会球再回去。”付故渊说。 “这样啊,那我先走啦。” “拜拜。” 付故渊朝同学挥挥手,大步往楼上走去,他走到宿舍门口,脚步忽而一顿。 宿舍门半掩着。 付故渊没有舍友。 他的宿舍是四人寝,住着三个人空着一张床,他和两个高三的学长一起住,但是临近高考,两名学长都觉得在家里待着舒服,于是选择回家住,根本就不来宿舍。 所以如今付故渊一人住一间宿舍。 他记得自己今早出门去上课时锁门了。 可现在这门虚掩着,就踏马很诡异。 不会是进贼了吧? 付故渊将拿在手里的钥匙揣进裤兜里,上前一步,气势汹汹,猛地推开门:“谁在里面?!” 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要是被宿管老师瞧见了,定要扯着嗓子,惨嚎一声:“你个造孽的崽,不要破坏公物啊!” 房间里的人显然也吓了一跳,整个人抖了抖,随后转过身来。 他站在窗前,逆着光,付故渊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 那人身着黑色衬衣,衬衣有些大,显得他的脖颈白皙修长,他的头发乌黑微长,看着很柔软,但是有些遮挡眼眸。 “啊,同学不好意思,吓着你了?我还以为进贼了呢。”见那人和自己年纪相仿,也是一副学生打扮,付故渊放下了戒心,“你是怎么进来的?” “宿管老师给的钥匙。”那人回答,语调很平静,听不出起伏,他方才环顾宿舍环境时,一直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捏着手里的钥匙,刚才被付故渊吓了一跳,手掌下意识地死死攥紧,那把旧的宿舍钥匙顿时将他手心压出触目的红痕。 可他却如同没事人一样,不紧不慢地将手揣进了兜里。 “啊!”付故渊反应过来了,“听说我们班要来一个转学生,难道就是你?” 那人没回答,朝付故渊走了两步。 付故渊这下能彻底看清他的面容了。 他是个模样清隽的男生,白白净净的,甚至让同性别的付故渊觉得他漂亮。 但同时他也很瘦,虽然有衬衣覆盖着躯体,仍能感受到他的清瘦。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付故渊热情地问。 那人没回答,反问:“你住这?” “嗯,是啊!”付故渊说,“你是在看宿舍吗?宿管老师让你以后住这吗?你要是住这,我们可就是舍友了!” 那人答非所问:“你很高。” “啊,还成,我一米八六。”付故渊伸手,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 付故渊从小就比同龄人高,因为爱运动,所以身材健硕,方才嫌热脱下的外套搭在手上,现在只穿着一件篮球背心,手臂匀称流畅的肌肉看起来颇有爆发力。 那人突然笑了笑,他嘴角往两边扯,眼睛却瞪得老大,那是一种极不自然的笑容,让人根本感受不到开心。 他明明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子,这么笑起来,却让人觉得瘆人。 那是池郁第一次对付故渊笑。 “你会打我吗?” 池郁问。 有那么一瞬,付故渊没听懂池郁在说什么。 他一脸懵逼。 答握嘛是什么东西? 这位同学的普通话令人堪忧。 如果他真是转学生,还准备住自己这个宿舍的话,估计以后俩人的交流得费点劲。 不过没关系!!! 毕竟付故渊和其基友项青梧当年为了在日常中也能时刻谨记着学英语,曾经一起度过了一段‘鸟语’交流的时光。 那段时间他俩的对话,都是这样的。 “阿付,today,you go to小卖部,remember give me take零食!” “OK,you want to eat what?!” 两人那段时间经常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依旧交流愉快,可惜后来偶然被英语老师听见,一人一巴掌甩在天灵盖上,并放出狠话,要是下次再听见他俩这样对话,就亲自锤死他俩。 为了不让年纪轻轻的英语老师就走上刑事犯罪道路,俩人只得含泪放弃这优异的学习方式。 所以事实证明,只要有耐心,口音不是问题! 大家都是中国人,半猜半蒙也能知道你在讲啥! 不过话说回来。 这‘撘握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付故渊正思索着该怎么接话,池郁目光落在一旁的木桌上。 木桌陈旧,边边角角的漆都掉了,露出里面木头本来的颜色,桌上散落着几本课本,其中一本封面写着付故渊的班级和名字。 池郁收回目光,看向付故渊,打量了下他的身形,问:“你是不是经常运动?” “啊?”付故渊回过神,笑道,“噢,运动啊,算经常吧,打打篮球跑跑步什么的。” 他看着池郁的细胳膊细腿:“诶对了,同学你会不会打篮球啊?要不要……” “那你……”池郁开口打断付故渊的话,“打人一定很疼。” 付故渊顿了顿,这次他听懂了:“啊?打人?” 池郁笑了笑。 “你以后打我的时候,记得下手重些。” 第2章 反差 付故渊疑惑:“同学,你开玩笑呢?我打你干什么,我们学校打人是会被记过的。” 池郁耸耸肩,不知何意。 “小池,你在哪呢?” 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和男人的呼喊声。 池郁脸色变了变,他收敛了神情,低下头,绕过站在门口的付故渊,匆匆往宿舍外走去。 “诶,同学,你?”付故渊喊了一声。 池郁没回应付故渊,走到宿舍门口男人身边。 那男人看着很斯文的模样,身着褐格西装,打着端正的领带,戴着无框的银边眼镜。 他看了宿舍里的付故渊一眼,朝人点点头:“同学你好。” “叔……叔叔好。”付故渊连忙礼貌地应道。 付故渊喊得有些犹豫,因为男子看着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明显不像池郁的父亲。 但是他看起来是池郁的家长,喊叔叔不会乱辈分。 男子朝付故渊温和地笑了笑后,揽住池郁的肩膀,带他离开。 付故渊站在宿舍里,能隐隐听见他们的对话。 说是对话,其实都是那名男子在说。 “小池,你还是不要住宿比较好……” “……你这样的性子,和同学很难相处的……” “……你太……会被他们讨厌嫌弃的……” 后面的话,付故渊听不清了。 付故渊有些不明所以地挠挠头,从宿舍角落将篮球扒拉出,边拿在手指上打转边往操场走去。 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学校里空荡荡的,几名值日的学生拿着扫把,嘻嘻哈哈地打扫着公共区域,付故渊刚走到操场,坐在篮球架下的基友项青梧就嚷嚷了起来:“跑哪去了?等你半天了。” 付故渊将篮球丢过去,问:“我长得很凶?” 项青梧稳稳地接住篮球:“咋?!又有女生跟你表白了?” “哪跟哪,不是。”付故渊踹了踹项青梧的小腿,让他站起来,别坐着。 项青梧站起身,边运球边和付故渊聊天:“凶不凶我不知道,但兄弟你不是公认的校草吗?” 付故渊正要答,听见项青梧又嚷了一句:“虽然比起我,还差一截!” 付故渊:“……” 狗嘴吐不出象牙,项青梧嘴里吐不出好话。 付故渊抢过项青梧手里的球,一个帅气的三分投篮,稳稳投进篮筐。 项青梧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黄昏落日,两人打篮球打得正开心,忽然听见有人在喊他俩的名字。 付故渊拉起T恤领口,擦了擦脸颊的汗,循着声音的方向,抬头望去。 一名个子不高,身材清瘦,面容秀气可爱的男生大步走了过来。 “阿白,你怎么也没回家啊?”项青梧用手背抹了下巴的汗。 白鸣风回答:“今天我值日,刚才在教学楼走廊扫地时,看见你俩在操场这打篮球,就过来找你俩了,对了,青梧你等等去爷爷奶奶家,还是回自己家?” “爷爷奶奶家。” “那我俩顺路,你今天骑自行车了吗?” “骑了,咋的?” 白鸣风说:“载我。” 项青梧说:“那不行,我的自行车后座很金贵,只能用来载可爱女生。” 白鸣风笑了笑,一只小虎牙,两个小梨涡,可爱得令人怦然心动。 然后他说:“只能你爹只能,项青梧你个煞笔,还想载女生,你倒是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有女生给你载吗?你是把自己脑壳撬开了,把脑子放进王水洗了是吗?莎士比亚没有士。” 白鸣风,用最可爱的脸,骂出最凶狠的话。 项青梧都被骂习惯了,他拍着篮球,怒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白鸣风嗤笑一声,冷冷地看着他。 项青梧:“行行行,载你回去,你等一下,我和阿付再打一会篮球。” 白鸣风比了个行的手势,去操场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水,坐在一旁的栏杆上,看着两人不甘示弱,你争我抢地打篮球。 天色渐暗,学校里的路灯亮起,落下温柔舒服的暖光。 项青梧和付故渊总算是打累了,走到白鸣风身边,一左一右坐下歇息。 白鸣风将水递给他俩。 付故渊道了谢,打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口,他吞下水,问白鸣风:“我很像校霸?” 白鸣风挑眉:“校霸是什么几把玩意儿?” “就是那种爱打人的不良混混。” 白鸣风问:“咋?又有女生跟你表白了?” 付故渊:“……” “哈哈哈。”项青梧拍了白鸣风后背一下,朗声大笑,“我和你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白鸣风看向付故渊,说:“你现在像不像校霸我不知道,但你小时候确实是胡同一霸,狗见了你都吓得嗷嗷嗷直叫。” 项青梧:“这事我也记得!你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和狗打了一架,结果被你妈拉去医院打针,回来的时候哭嚎得隔壁巷子都能听见哈哈哈哈哈。” 付故渊:“……” 付故渊扶额。 交友不慎。 他和项青梧、白鸣风是发小,三人年幼时住在同一个巷子里,父母彼此的关系也都融洽。 三人从穿开裆裤起就是好朋友,小学同班,初中同校,最后考上了同一所高中。 如今付故渊和项青梧同班,白鸣风在隔壁班。 眼见天黑,再不回家大人该生气了,三人互相道了别,付故渊回宿舍放篮球,项青梧和白鸣风去自行车车棚找车。 车一找到,两人都傻眼了。 山地自行车,没有后座。 “你什么时候换车了?”白鸣风问。 “昨天刚换,我给忘了。”项青梧挠挠头。 “二货,就你这样还想载可爱的女生。”白鸣风虽然在骂人,但语气感受不到生气,只是朋友之间的调侃,“算了,我自己走回去吧。” 项青梧拉住他:“不行,你都等我半天了,我现在让你一人走回去,那我也太不够哥们了。” 白鸣风:“可你这自行车没后座啊。” 项青梧拉着白鸣风的手腕,眼珠子转了转,然后说:“没事,你个子小。” 十分钟后,学校门口保安室的大爷,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男生骑着自行车,载着另一个男生晃晃悠悠地骑出了学校大门口。 大爷之所以目瞪口呆,是因为被载的那个男生,侧坐在自行车前面的横杠上。 大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整个人从木凳上跳起,冲着两人背影嚷嚷:“小伙子,学校里面不能骑自行车,下次把车拖出学校再骑!还有啊,别玩得这么野!” “知道了!”项青梧大声应道。 白鸣风单手捂脸,想死的心都有了。 转念又一想,觉得不能这么简单地死,怎样也要拉上项青梧陪葬。 项青梧突然想起什么,说:“我记起我小时候,我爷爷经常这样载我,让我坐在自行车前面横杠上,车头绑着一个破音响,天天唱,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白鸣风正纳闷为什么项青梧突然想起他爷爷了,就听见他喊自己:“诶呀,孙子啊。” 白鸣风:“……” “孙子,你怎么不理我啊,乖孙。” “煞笔,我理你二大爷啊,白痴。” 项青梧好像被戳到了笑点,仰头狂笑,肩膀一颤一颤的,连车头都扶不稳,来回晃。 然后乐极生悲,两人一起栽路旁的草丛里去了。 第3章 太友善 付故渊周五晚上回家,周日下午返校。 他家其实距离学校很近,之所以选择住校,是因为爸妈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医生,平时工作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给付故渊煮饭做菜。 之前付故渊还会去项青梧或者白鸣风家蹭饭吃,虽然他们俩都觉得没什么,但付故渊知道这样老去别人家里蹭吃蹭喝也不是办法,于是干脆选择住校,平时在学校食堂吃。 住校生周日晚上要晚自习,付故渊打算回到宿舍后,拿了课本就去教室。 他用钥匙打开宿舍门,还没走进去,就发现宿舍里有些不对劲。 太干净了。 付故渊环顾四周,发现自己隔壁下铺放着叠得方方正正的被褥。 看来,他有新舍友了。 得和新同学搞好关系才行,付故渊心里暗想,从抽屉里拿出课本和习题作业,去了教室。 晚自习十点结束,付故渊奋笔疾书到十点半,回宿舍一看。 没人。 隔壁床下铺旁边多了一个小行李箱。 付故渊在宿舍里玩了会手机,收拾好书包,冲澡洗漱,给爸妈报平安。 十一点钟,宿管老师清点人数。 十一点半,宿舍准时熄灯。 隔壁宿舍大概是在打游戏,惨嚎了一声。 付故渊躺床上摸黑玩手机,玩着玩着就有些心不在焉,眼前总晃过周五那个来看宿舍的男生模样。 然后他一个手滑没拿稳,手机‘啪叽’砸在脸上。 “卧槽,疼!!!” 付故渊喊了一声,揉揉脸上被砸疼的地方,没了玩手机的兴趣。 他将手机关机放在枕边,双手垫在脑后,思绪游离。 不出意外的话,自己的新舍友,就是那个男生。 可那男生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以后打我的时候,记得下手重些。 这是什么意思? 付故渊郁闷了。 难道他长得很凶? 以前从没人说他长得凶啊。 付故渊摸摸自己脸。 以貌取人不可取,不可取。 - 周一,朝阳蓬勃,早读铃还没响,教室里吵吵闹闹的。 项青梧冲进教室,将嘴里的包子囫囵咽下,拍了拍付故渊的肩膀:“英语作业写了吗?借我看看,周末没写完。” 付故渊掏出作业本,递给项青梧:“你等等直接帮我交给组长。” “行,谢谢兄弟。” “你脸怎么了?”付故渊见项青梧脸上贴着创口贴。 “没事,周五的时候摔了一下。” 早读铃响,周一早上例行升国旗,升完国旗大家从操场回到教室。 没过一会,班主任来了,刚还人声鼎沸的班级瞬间鸦雀无声。 班主任,又名,人形消音器。 班主任身后,跟着一名样貌清隽的男生。 男生神情严肃,双手紧紧地攥着书包背带,看起来隐隐有些不安。 班主任笑着扶住池郁的肩膀,将他往前推了推:“同学们,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大家以后要好好相处。” “果然啊……”付故渊嘟囔。 “嗯?班长你认识啊?”同桌问。 “他上周五来看宿舍了,我舍友。”付故渊回答。 “这男的长得真白,感觉会是讨女生喜欢的类型。”同桌大大咧咧地往后一靠,凳子前端微微翘起。 “放屁,女生都喜欢个子高运动好的。”前排的男生转过来说悄悄话,“有安全感你知道吗?安全感。” “你问问坐你前面的女生。”付故渊的同桌怂恿前排,“问问她女生喜欢哪样的。” 前排还真厚着脸皮去问了。 “咋说?”同桌追问。 “她说女生都喜欢长得帅的。” “啥叫长得帅啊?” “班长这样的吧。” “班长!”班主任突然喊。 “到。”付故渊连忙站起身,椅子往后一拖,‘刺啦’地响。 “班长你等等课间操时间不用去操场了,带新同学到处走走,熟悉下校园环境。”班主任说。 “好的老师。”付故渊应道。 班主任放心地点点头,给池郁安排了座位。 转眼两节课过去,大家站起身成群结队地往操场走去。 付故渊走到池郁面前,爽朗一笑:“同学你好,你叫池郁对吧?我是付故渊,来,我带你逛逛学校。” 池郁抬头看了付故渊一眼,没说什么,轻轻点头,站起身跟在付故渊后面。 付故渊领着池郁从教学楼走到实验楼,从宿舍走到食堂,从图书馆走到操场,耐心地向他介绍着学校每一处,池郁双手揣在衣兜里,一直低着头,偶尔应一声。 付故渊忍不住问:“同学,我很凶吗?” 池郁抬起头来,看向付故渊,语气平淡地说:“不,你很友善。”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太友善了。” 付故渊错愕,有那么一瞬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池郁说‘太友善了’这四个字时,语气着实古怪。 他似乎在责怪付故渊的友善,在劝诫他不该如此。 “阿付!” 忽然有人喊付故渊。 付故渊和池郁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 白鸣风走了过来:“阿付,你在这干什么呢?” 付故渊:“我……” “班长,我先回教室了,谢谢你。”池郁说完,没等付故渊的回答,大步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啊,这……”付故渊没能喊住人,苦恼地抓抓头发。 “谁啊?”白鸣风走到付故渊身边问。 付故渊回答:“我们班刚转来的新同学,也是我舍友。” 白鸣风困惑:“新同学?你舍友?这学期都过去一半了,他为什么转校啊?” 付故渊一怔:“怎么这么问?” 白鸣风轻轻挑眉。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转校的吧。” 第4章 没回宿舍 “这……”付故渊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转校。” “行吧。”白鸣风其实并不在意,只是随口一问,“赶紧走吧,第三节 课快开始了。” - 付故渊回到教室,一眼就看见池郁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手撑头,一手转笔。 那只平平无奇的黑水笔在他白皙修长的指尖上划出优美的弧度。 池郁的同桌正和他聊着天——大家总是对新来的同学感到好奇。 虽然付故渊听不见他们俩在聊什么,但两人都神色正常。 说实话,两次相处后,付故渊总觉得池郁这个人有些奇怪。 与其说奇怪,不如说违和。 那不是一种很确切的感觉。 那丝违和,在池郁开口说话的那刻出现,在他说话结束的时消失不见。 像一滴浓墨滴入大海,顷刻间能看见墨黑色氤氲,但是须臾后,就会被广阔无垠的大海吞没。 “看谁呢,看得这么专注?”项青梧不知从哪冒出来,往前一跃,一把揽住付故渊的肩膀,压得他身子前倾,“哎呀呀,哪个女生啊?和哥哥说说。” 付故渊一手肘撞项青梧胸膛上。 项青梧咳嗽一声,掐着付故渊骂:“我靠,你这小子下手没轻没重的!恼羞成怒是不是?” 付故渊微笑着竖了个中指。 “别闹了,打铃了,上课了,老师来了。”一旁的同学提醒他俩。 两人连忙分开,各自回到座位上。 周一课程忙碌,下午放学后,走读的回家吃饭,住校的相约食堂。 付故渊吃过晚饭从食堂离开,往宿舍楼走去。 付故渊走到宿舍门口,发现门虚掩着,他推门而入,见池郁正在收拾书桌。 他将新拿到的课本包上书皮,写好名字,一摞整齐地摆在桌角。 “你吃饭了吗?”付故渊走近搭话,单手撑在桌边。 池郁抬头看了付故渊一眼,点点头。 “住校生都要去教室晚自习,晚自习八点开始,会有老师点名。”付故渊说。 “知道了,谢谢班长。”池郁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收拾桌子,并不愿过多交谈。 气氛陷入尴尬的安静中。 付故渊不自在地摸摸脸颊,说了一声那我先去教室了,随手拿上两本书,逃似地离开宿舍。 他前脚刚走出宿舍,池郁动作一顿,抬头望向付故渊背影消失的门口。 - 晚自习,没有上课,只是自习。 班主任过来点完名,坐在讲台上监督大家。 时不时有同学上去问问题。 夜间的校园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犹如醉了夏虫的酒香,令其再不腼腆,引吭高声。教室灯光暖黄晕染,偶尔有飞蛾扑进,吓得女生小声惊呼。 十点,晚自习铃响,老师离开教室。 一些同学收拾书包准备离开,一些同学打算在教室里多看会书做几道题。 付故渊习惯了在教室里待到十点半再离开。 但今天他一抬头,发现池郁正在收拾书包。 付故渊想了想,也开始收拾课本,准备早些回宿舍。 “咦?班长,今天走得这么早啊?”有同学问。 “嗯,偷偷懒。”付故渊说。 “我靠,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同学感慨。 “哈哈,是吗?”付故渊将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里,拉上书包拉链,“明天见。” “拜拜,明天见。” 付故渊背起书包,一抬头,发现池郁已经走出教室了。 付故渊连忙跟上去。 他想试图和池郁搞好关系,毕竟两人是舍友,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一直尴尬相处吧。 付故渊决定先从兴趣爱好入手,回了宿舍后,就问问池郁喜欢做什么。 他跟在池郁身后走出教学楼,却意外地发现池郁没有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一开始,付故渊以为池郁因为不熟悉学校,所以认错路了。 他加快脚步,上前喊住池郁:“同学,宿舍楼不在这边,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池郁脚步一顿,回身看向付故渊。 “宿舍在那边。”付故渊伸手指了指。 池郁没说话,只是盯着付故渊看。 付故渊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池郁终于开了口:“班长,我要出学校一趟。” “现在出学校?”付故渊一愣,“十点多了。” 池郁反问:“很迟吗?” “呃……倒也不是很迟……”付故渊磕磕巴巴地说,“但十一点宿管老师会点名。” “知道了。”池郁转身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去。 付故渊目送池郁远去,苦恼地抓抓头发,独身走回宿舍楼。 - 付故渊回到宿舍,冲过澡,坐在床边边用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边掏出手机开始搜索:和舍友相处不融洽怎么办? 被舍友讨厌了怎么办? 怎么样和舍友搞好关系? 看了几篇营销号写的文章后,付故渊毫无收获,他扫了一眼时间,惊讶地发现已经十一点了。 可池郁却没有回来。 第5章 受伤得上药 说是十一点宿管老师会点名,但其实宿管老师从一楼开始查,付故渊的宿舍在三楼,老师并不能那么快就能查到他们这间宿舍。 付故渊坐在床边,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床铺,有些着急。 他们学校管得很严格,如果被宿管老师抓到夜不归宿,不但要扣纪律分,还要上报到班主任那写检讨。 次数多了,甚至会被记过。 付故渊走出宿舍看了一眼,漆黑的走廊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影。 付故渊又撑在走廊栏杆上,俯身往楼下看去。 宿管老师已经查到二楼了,马上就要上来了。 付故渊原地来回踱步,显得越来越焦急。 就在宿管老师的身影从走廊拐角出现的那刻,付故渊突然冲回宿舍,奔进卫生间,打开冲澡用的花洒,然后门一关,自己坐回床边。 片刻后,宿管老师敲了敲门,走进来,边翻着手里的花名册边问:“你们宿舍住两个人是吧?付故渊和池郁。” “对。”付故渊故作冷静地点点头。 宿管老师看了他一眼,拿起笔在花名册上付故渊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然后问:“池郁呢?” 付故渊干吞了口空气:“他在洗澡。” “洗澡?”宿管老师往房间里走了两步,看了眼门紧闭的卫生间,听见水流哗哗声。 付故渊紧张得浑身僵硬,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 包庇舍友夜不归宿,也是会被罚的。 好在宿管老师并没那么耐心仔细,他低头在花名册上池郁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转身走了。 付故渊拍拍胸口,如同死里逃生般长吁了口气。 转眼十一点半,宿舍楼熄灯,整座学校陷入安详寂静的黑暗中,可池郁却依旧没回来。 付故渊愁得睡不着,拿起手机又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池郁的联系方式。 正当付故渊不知所措的时候,耳边传来钥匙插入门锁轻轻转动的声音。 付故渊蓦地抬头看去。 池郁以为付故渊已经睡了,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却见付故渊拿着屏幕莹莹发亮的手机,坐在床边。 “班长,你怎么还没睡?”池郁语气轻松,丝毫没有晚归的无措自责。 付故渊忽然觉得有些憋火,他尽量克制着脾气,说:“宿管老师来查过寝了。” “哦,查到我了吗?”池郁问。 “你知不知道夜不归寝的后果?”付故渊反问,语气并不愉快。 “我知道。”池郁站在黑暗中说,“只惩罚个人,不会影响到你和班级的。” 付故渊一怔,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心底的无名怒火不但被瞬间浇灭,还犹如被人闷头盖了一巴掌,憋火成了憋屈。 “这次我帮你瞒过去了。”付故渊关掉手机,倒头躺在床上,“没有下次。” “……谢谢。”池郁有些惊讶,小声道谢。 付故渊没有回答,拉起被子盖在身上,合上眼,心里暗骂多管闲事的自己就是个傻叉。 付故渊正在咬牙切齿地和自己怄火呢,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声椅子倒地的巨响,吓了他一大跳。 原来是池郁不熟悉宿舍环境,摸黑去卫生间洗漱时,不小心绊倒了凳子,整个人磕在桌角上又重重摔倒在地。 付故渊迅速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了过去。 池郁坐在地上,扶着磕到桌子的腹部,眉头紧蹙,似乎疼得不行。 虽然付故渊才骂过自己多管闲事,但现在对池郁置之不理也不是个事。 看在中学生守则第五条的‘爱集体助同学’份上,付故渊起身走下床,伸手去扶池郁:“你没事吧?” 池郁摆摆手,说了声没事,却一下子没站起来。 付故渊扶起侧翻在地的椅子,一手捞起池郁,将他按坐在凳子上,又将开着手电筒的手机架起,放在桌上,照亮宿舍一片,随后从自己的床铺底下拿出一个小药箱,在坐着的池郁面前蹲下,问:“哪摔伤了?” 池郁表情讪讪:“我没事。” “刚才都站不起来了,还没事呢?”付故渊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一下子也没什么耐心了,抓住池郁的小腿,不由分说地卷起他的裤腿。 亮眼的手机手电筒的光线下,池郁膝盖上腥红的擦伤额外显眼。 付故渊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红药水和绷带。 池郁低头看着付故渊,付故渊之前冲了澡,头发没有干透,有股淡淡的洗发露香味,是橘子和柠檬混合的味道,付故渊应该经常运动,体格健硕,他穿着衣服的时候其实很显瘦,可如今只身着白色背心,就能看见手臂结实的肌肉,是少年郎独有的朝气蓬勃。 池郁本以为用药会很疼,谁知付故渊动作极轻,下手温柔,与他的气质一点都不相符,犹如猛虎细嗅蔷薇的盛景。 这让池郁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些往事。 池郁突然问:“班长,你小时候是不是在祥和巷住过?” 付故渊替池郁包扎的手一顿:“是啊。” 祥和巷是付故渊外公外婆家,也是他和项青梧以及白鸣风一起长大的地方。 “嘶。”付故渊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问池郁。 “卧槽,等等,难道我小时候欺负过你?” 第6章 受虐型障碍症 听见付故渊的问话,池郁竟笑了笑,他问:“班长,你小时候欺没欺负人,你自己不记得吗?” 付故渊真不记得了。 他属于记性不好的那类人,童年的绝大多数事情,他都印象模糊。 不过付故渊觉得自己是没有欺负过人的,因为如果他真欺负了别家的孩子,一定会被他一身正气的父亲揍得屁股开花,以至于终生难忘。 看着付故渊纠结的表情,池郁又轻轻笑了笑,他说:“班长你小时候没欺负过我,我俩就见过一次,我也只记得一件关于你的事。” 付故渊长长地吁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随口问:“什么事啊?” 池郁:“你和狗打了一架。” 付故渊:“……” 怎么!就不!记得!一些!好事!呢?! 付故渊郁闷了,不愿多说,给池郁处理好膝盖的伤后,又极其自然地去掀他的衣服。 池郁浑身一僵,伸手扯住衣服,不让付故渊掀开:“班长,行了,谢谢你,就这样吧。” 可拼力气,池郁哪里比得过付故渊。 付故渊握住池郁的手腕,往旁边一拉,轻松扯开:“什么行了,你刚才撞到肚子了吧?别捂了,我看看,都是男的有什么好害羞的。” 说罢,付故渊一把撩起池郁的衣服,目光落在他的小腹上。 付故渊旋即一愣。 手机灯光有些刺眼,付故渊怔愣过后,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池郁腹部有一大片青紫的淤痕,他因为肤色雪白,身上出现如此突兀的淤青,着实令人觉得触目惊心。 付故渊喜欢打球,经常会磕磕碰碰,身上总有淤青擦伤,久病成良医,他一眼就看出池郁身上的淤青不是刚才撞到桌子所磕的。 这么大片的青紫淤痕,只能是被人打的。 付故渊抬头,看着池郁,问:“你这伤怎么回事?” 池郁移开了眼睛,不与他对视,一声不吭。 付故渊追问:“你刚才出校,去哪了?” 池郁依旧沉默,宿舍安静得落针可闻,甚至能听见宿舍楼外隐隐的虫鸣声,有些聒噪。 付故渊忽然福临心至地想到什么。 他问:“你转校是不是因为校园暴力?那些人现在还在威胁你?你出校是去见他们?” 池郁虽然还是不愿回答,但好歹转过头,看向了付故渊。 付故渊语气着急:“你真被人欺负了?你别怕!我陪你去找老师解决……” “班长。”池郁轻轻开口,打断了付故渊的话,“你不用管我的。” “什么叫不用管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管你谁管你?”付故渊浑身热血往脑袋涌,正气凌然地说,“同学之间本就该互相帮助,我不会放任你被人欺负的。” 听见最后一句话,池郁神色有异,他看着付故渊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似在犹豫,但更多的是玩味,他问:“班长,你确定你要管我?” “我确定。”付故渊斩钉截铁地说。 池郁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嗤笑一声,他双手撑在凳子两端,肩膀放松地往后稍稍靠了靠。 手机架在桌上,电筒发出刺目耀眼的白光,灯光往前照,打在池郁身上,四周漆黑晦暗,独他身上有光,像极了晦涩难懂的独角戏开场。 池郁一字一顿地说:“班长,你会后悔的。” “有什么好后悔的?”付故渊感到莫名其妙。 池郁身子前倾,靠近付故渊:“班长,这个世界光怪陆离,每个人心里多多少少都压抑着一些不能摆上台面的东西,当这些东西越来越多,多到人心装不下的时候,他们就会将这些东西,血淋淋地从心里掏出来以求减负……” “但这样做的后果,是让大家都能看到,他心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班长,你心里的东西,有给别人看过吗?”池郁笑着问。 付故渊蹙眉:“你怎么……” 池郁轻轻嘘了一声,让付故渊将问话吞回了肚子里。 “我掏出来过。”池郁道。 “班长,你听说过受虐型人格障碍吗?能通过忍耐精神或肉体上的痛苦获得快乐。” “俗称受虐狂。” 池郁笑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第7章 我不会不管你的 “你如果真想管我,就不该这样替我包扎,你该弄疼我,用酒精清洗我的伤口,用绷带勒紧淤痕,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掌控我,欺辱我。” 池郁话说得很平静,嘴角轻轻上扬,他的黑发微长,低头的时候隐约遮住眼眸,使他脸庞上光影错落。 其实这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事情,虽然池郁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但他一直隐藏得很好。 为什么是现在,又为什么要对付故渊说出这种话。 池郁也不清楚,他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付故渊还半跪在池郁面前,手里拿着散发着淡淡中药味的云南白药,他满脸震惊,浑身僵硬,宛如雕像。 无论是谁突然听到舍友说出这种话,都会感到不知所措的。 池郁觉得好笑,戏谑地问:“班长,你还要管我吗?” 付故渊从不知所措中稍稍回过神来了。 他犹豫数秒,问:“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池郁没回答。 付故渊想了想,伸手撩起池郁的衣服,给他腰上有淤青的地方喷云南白药,冰凉的雾气贴上皮肤,冻得池郁瑟缩了一下。 付故渊:“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是既然你喊我一声班长,我们又是同学,我不会不管你的。” 池郁脸上戏谑的笑意收敛了些。 付故渊收起药,边整理药箱边说:“你说的那个什么障碍症,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你的,你尽管找我,我和你说,被人欺负不能怂,越怂霸凌者就越过分。” 池郁捏捏鼻梁骨,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班长,你根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付故渊耸肩,不置可否:“我确实听得不是很懂,如果你愿意多说些你的事给我听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池郁:“……” 池郁垂头,付故渊的回答太出乎意料,他不知怎么回答:“不说了。” 付故渊站起身,揉了池郁的头发一下:“不想说就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课,下次别再晚归了,我们班主任可唠叨了,抓你去办公室写检讨,就站在你旁边使劲念叨你,念得你耳朵出茧子,你别不信。” 付故渊自以为说得很凶,其实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他将药箱重新塞回床铺底下,躺回床上,合上眼。 黑暗蒙眼,其他感官变得敏锐,虽然池郁动作很轻,但付故渊还是能听见他蹑手蹑脚地刷牙洗脸的声音。 片刻后,隔壁床铺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嘎声——池郁躺下了。 “晚安。”付故渊打着哈欠翻了个身。 无人回答,毫无光亮的宿舍一片寂静。 然而就在付故渊意识变得迷糊,恍若坠入梦境时,他隐隐约约地听见池郁似乎回答了一句。 “嗯,晚安。” - 周二,一大早就是数学课,所有人都在嚎啕惨嚎。 讲台上,数学老师在喊:“两角和公式!重点中的重点!从月考考到高考!一定要给我背清楚,背不清楚也得背清楚,头可断!血可流!公式不能乱,一乱全完蛋!听见没!!!” 数学老师越讲越激动,将桌子拍出‘哐哐哐’极富有节奏感的声音。 苦了第一排的同学,一脸粉笔灰,敢怒不敢言。 数学下课,是课间操。 付故渊寻了个机会,找到池郁的同桌,私下偷偷问他:“池郁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池郁的同桌一脸懵逼:“奇怪的话?没有啊,他能说什么奇怪的话?” 付故渊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挠挠脸颊:“好吧。” 付故渊没再问什么,和池郁的同桌一起回了教室。 距离下一节课打铃还有七八分钟,女生三五成群地围一起聊着天,聊八卦,聊偶像,聊电视剧,聊昨晚刚看的小说。 男生们在教室后面聚着,有两名男生把篮球带进了教室,正在教室后排抢来抢去地闹着玩。 戴着圆眼镜、扎着马尾的学委见了,大声提醒道:“你们别把球这样抛着玩啊,等等砸到人怎么办?” 哪知怕什么来什么。 她话音刚落,其实一个男生接球失手,一巴掌拍在篮球上,篮球直直地飞了出去,往安静坐在座位上的池郁后脑勺砸去。 “卧槽,同学,小心!!” 后排男生朝池郁大喊一声。 池郁回头,只见眼前人影一晃,有人挡在了他面前。 篮球撞在那人肩膀上,发出一声听起来极痛的闷响。 虽然疼,但付故渊反应极快,将撞他身上后再次被弹飞的篮球一把抱住,以免又砸到别的同学。 “卧槽卧槽对不起,班长你没事吧?”好几个人围了过来,刚才打闹的两名男生满脸心有余悸。 “班长,要不要去医务室啊?”女生们也都吓了一跳,关切地问。 “没事,砸一下而已,你们俩别这样闹了。”付故渊揉揉肩膀,语气轻松,将篮球递还给他的主人。 犯事的两名男生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班长你真没事?” “真没事。” “那下午体育课打篮球呗?我们和二班约个篮球赛?他们体育课和我们同时段。” “行啊!”付故渊答应下来,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笑着问池郁,“你会打篮球吗?” “我……不会。”池郁低头,紧紧攥着手里的圆珠笔。 “想学吗?”付故渊笑着问,“我能教。” 池郁一愣,抬起头看付故渊:“我……” “我靠,班长我想学!”旁边一名男生嚷嚷起来,抢着说。 “你不是会吗?”付故渊笑道。 “我没你打得好啊。”男生说。 “班长,外面有人找你。”坐在教室走廊窗边的同学大声喊道。 付故渊抬头看去,见白鸣风站在教室门口。 “有人找我,我出去一趟。”和周围的人说了一声,付故渊动身走出教室。 付故渊一走,方才围过来的人都散了,池郁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双手拿着黑水笔,无意识地将笔帽拔下来又盖上去。 半晌,池郁抬头看向教室外的走廊。 透过明净的窗户,能看到付故渊和白鸣风在聊天,俩人似乎聊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付故渊弯眸开心地大笑了起来。 池郁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用黑水笔的笔帽在手心里压出一个个红印子。 第8章 班长找你半天 课间,见白鸣风来找自己,付故渊走出教室。 付故渊走到白鸣风面前:“找我吗?怎么了?” “嗯。”白鸣风往教室看了一眼,“项青梧呢?怎么不见他人。” “办公室呢,被数学老师喊去了。”付故渊说。 “哦……”白鸣风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收敛情绪,说:“我奖学金到手了,晚上请你和项青梧吃烧烤,你让叔叔阿姨和老师说一声吧,今晚别住校了,睡我家或者青梧家。” “行啊。”付故渊爽朗笑道,“我等等和青梧说一声。” “嗯,快上课了,我先走了。”白鸣风挥挥手,一转头,差点撞到一个人。 “诶!阿白!”项青梧伸手揽住白鸣风的肩膀,“你在我们教室门口干嘛呢?” “找故渊啊,还能干嘛?”白鸣风翻了个白眼。 “就找他,不找我啊?”项青梧故作委屈。 “找你干什么?别拽着我,马上打铃了,我要走了。”白鸣风伸手去推项青梧。 “别回你班级了,就在我们班上课吧!”项青梧故意使坏,大笑着拽住白鸣风的胳膊,牢牢拖住他。 “干你大爷的!放开我!要迟到了!”白鸣风气急骂道。 两人闹着,上课铃声响起,项青梧松开白鸣风,笑着看他边破口大骂自己边往教室的方向跑去。 “刚才鸣风说晚上请我俩吃烧烤。”付故渊拍了拍项青梧的肩膀。 “什么日子啊,请我们吃烧烤?”项青梧和付故渊并肩走回教室。 “他拿到奖学金了。” “哇哦,不愧是白学霸啊,真想把他脑子复制一个放进我脑袋里。” “听着怪吓人的。” “哈哈哈。” - 一天课程枯燥,大家坐在教室里,和‘魂魄游离天外’做着斗争,总算熬到了体育课,同学们瞬间回魂,成群结队、热热闹闹地往操场走去。 例行的列队、体能测试、跑步结束后,体育老师一句‘自由活动’,引起大家高声欢呼。 “走啊,班长,打球去。”几个男生拿着篮球,邀约付故渊。 付故渊应了一声‘好’,转头去找池郁,却半天没找到人,问了其他人,也都说不清楚。 那边同学催得紧,付故渊只得奔向操场。 五月天气不算炎热,但运动还是使人汗流浃背,付故渊打了一会球,脱下长袖外套,放在篮球架上,只身着白色短袖,即便如此,汗水还是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领。 他运球的动作干净利落,一连进了好几个球,帅气的姿势引得围观人群惊叹连连。 少年笑意明朗坦荡,和队友鼓劲击掌,意气猖狂,敢与平庸叫板一场。 体育课结束,就是放学,付故渊回教室拿书包,四下看去,没找到池郁。 “你找谁呢?”项青梧单肩背起书包,走过来问。 “我舍友,今晚我不回去宿舍住,想和他说一声。”付故渊答道。 “没事吧,这也没什么好说的,走吧,阿白在校门口等我俩了。”项青梧催促。 “好吧。”付故渊背起书包,和项青梧一起走出教室。 付故渊虽然平时住校,但周日是骑自行车来学校的,所以存放着一辆自行车在自行车棚里。 付故渊和项青梧取了自行车,拖着车走到校门口。 白鸣风在门口等他俩,三人碰了面,白鸣风目光落在项青梧的自行车上:“你新车呢?怎么又骑旧车了?” 项青梧拍拍自行车的后座,嘿嘿一笑:“新车没后座,旧车有!经历过上次的事,我发现一个大问题!万一有女生要我载她回家,我自行车又没有后座怎么办?所以啊!骑有后座的自行车才有载妹子的机会!” 白鸣风面无表情:“煞笔。” “来来来,哥哥今天没有妹子,只有你,上车!”项青梧单腿跨上自行车,一脸自豪,好像他开的是玛萨拉蒂,而不是已经骑了三年的破自行车。 白鸣风坐上项青梧自行车后座,三人往白鸣风家的方向骑去,白鸣风突然想到什么,骂道:“项青梧你这个煞笔,你要是今天再敢摔我,我就把你脑袋打进肚子里!” 哪知白鸣风话音刚落,项青梧立刻喊道:“哎呀卧槽,刹车怎么不灵了。” 随后项青梧来回摇晃车头,自行车顿时歪歪扭扭起来,走之字线。 “啊?”白鸣风吓出一身冷汗,双手死死地拽住项青梧腰侧的衣服。 项青梧稳住车头,朗声大笑起来。 付故渊骑在他俩身旁,也跟着笑了起来。 白鸣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项青梧戏耍了,气得大骂:“项青梧,我干你二大爷,你就是个大煞笔!脑子有坑吧你!你幼稚不幼稚啊!” 白鸣风骂着骂着,自己都笑了。 落日熔金,霞光燃天,晚风习习,宽阔的小道上,三名白衣少年嬉闹着,一举一动,皆是无拘无束的心性。 - 学校里,池郁正坐在教室里,将课桌上的书一本本塞进书包里。 一名负责值日的同学回到教室,见到池郁,好奇地问:“池郁,你体育课去哪了?” “图书馆。”池郁回答。 “班长找你半天呢。”同学说。 池郁一愣:“他找我?” “是啊。”那同学点点头,拿起书包,“不说了,我先走啦,拜拜。” “再见。” 池郁和同学道别,走出教室,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正此时,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是短信音。 池郁拿起手机,点开未读信息一看,眉头顿时轻轻蹙起。 【今晚十点,你学校大门西侧左边一百米的小巷碰面,如果不来,就把你在之前学校做过的事情,告诉你现在的同班同学。】 第9章 运气一直差 九点五十分,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十分钟,值班老师起身回了办公室,教室顿时变得喧哗起来。 池郁抬头看了一眼教室前面墙壁上挂着的圆钟,面露焦虑。 他回头看向付故渊的座位。 空空荡荡,并无人。 池郁收回目光,低头收拾好书包,起身出了教室,往学校外走去。 十点晚自习刚下课,不少学生陆陆续续往学校门口走,学校大道两边路灯洒落暖光,夜间的校园并不寂寥。 池郁根据短信上提供的地址,来到学校大门西侧左边一百米的小巷,他刚到巷口,就被人揽住了肩膀,往无人的巷子里拽去。 小巷里黑漆漆的,巷子拐角深处站着两名身穿其他学校校服的人,加上拽着池郁的,一共三名男生。 三人都流里流气的模样,其中一个剃着板寸头的人走到池郁面前,凶神恶煞地问:“钱带了吗?” 池郁说:“昨天不是给过你们了吗?” “那些哪够?”板寸头冷哼一声。 “我一周的生活费就那么多。”池郁说。 “反正你家有钱啊。”板寸头旁边的男生痞里痞气地蹲在一边,冷笑着说,“你再找你舅舅要一些,不是很简单的事?” 池郁眉头拧了起来。 “和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方才将池郁带过来的男生不耐烦了,伸手粗鲁地扯下池郁背着的书包,拉开拉链直接将他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地上。 文具盒砸在地上,笔、尺子、圆规、课本顿时散落一地。 板寸头推了池郁一把,踩在他语文书上,将书包侧边甩出来的钱捡起,随手数了数。 “没了?就这么点?”板寸头转头问池郁。 池郁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以后你们晚上再喊我出来,我不会出来了,我们学校住宿有宵禁,我晚归会影响到舍友的。” 板寸头先是一愣,随后上前一把揪住池郁的衣领:“你他妈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呢?” 原先蹲在一边的男生站了起来:“说话小心点,不然把你之前的事都抖出去。” 池郁冷笑:“抖出去又怎么样?你们真以为我怕这个?” 三人皆一愣,板寸头最先反应过来,一脚踹池郁肚子上:“欠揍!别以为你转校了,我们就治不了你。” 这一脚踹得极重,又刚好踢在池郁腹部的淤青上,疼得池郁闷哼一声,一下子直不起身。 他还没缓过神来,被原先蹲着的那名男生抓住了头发。 男生恶狠狠地将池郁的侧脸按在小巷肮脏的砖头墙上:“以后叫你送钱,敢不出来,那你就再也不要踏出你学校半步,不然一出学校我们就揍死你,听见了吗?” 池郁沉默。 “聋了啊?”那男生重重地拍了池郁脑袋一下,“和你说话呢,听不见啊?” “怕得说不出话了吧,行了,走吧,我们去网吧。”板寸头得意洋洋地甩甩手里刚抢来的钱。 男生嗤笑一声,松开池郁,走了两步踢飞地上的课本,又随手捡起文具盒,转头砸在池郁身上,随后哈哈大笑着和另外两名男生一起离开小巷。 池郁孤零零地蹲在漆黑无人的小巷子里,等身上的疼痛稍微散去一些后,撑着墙慢慢站起。 他先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墙灰,随后弯腰,将散落的课本和文具一样一样捡起,动作缓慢地塞进书包里。 收拾好书包,池郁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点四十分了。 他强忍着身上难耐的疼痛,疾步往学校走去。 可池郁运气一直很差,他从小到大,似乎就没顺利过。 他刚走到校门口,被保安大叔拦了下来,让他拿出校卡证明自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池郁才转学过来,没有校卡,和保安大叔沟通了半天,最后报出班级和班主任的名字,这才进了学校。 池郁急匆匆赶到宿舍门口,发现宿管老师恰巧检查完上一个宿舍,正拿着花名册站在他宿舍门前。 “同学你晚归了。”宿管老师瞥了池郁一眼。 “……老师对不起,不会有下次的。”池郁轻声,他看了眼手机,“老师,才十一点零三分……” “明天去办公室写检讨。”宿管老师面无表情地拿起笔,在花名册上池郁名字的后面画了个叉。 池郁抿唇低头,没争辩,伸手去推宿舍门。 他这才发现宿舍无灯无光,门也紧锁。 “老师,我舍友他……”池郁看向宿管老师。 “你舍友?付故渊?他可不像你,他老老实实请了假的。”宿管老师撇下这句话,转头去了下一间宿舍。 池郁垂眸,从校服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门走进空荡荡的宿舍。 他在桌边坐下,打开书包拉链,拿出课本。 原本崭新的课本如今都皱巴巴的,有几本破损严重,语文书曾经干净的封面上还印着一个灰扑扑的鞋印。 池郁找出胶带,小心仔细地粘好坏掉的书,又拿出橡皮擦,慢慢地搓着书上的鞋印。 他擦了半天,捏着橡皮的手指都有些疼了,却也没能将鞋印全部擦去。 池郁放下橡皮,撇去搓下的橡皮屑,揉了揉手指后,打算继续擦。 可他一个不小心,将橡皮弄掉在了地上。 池郁蹲下身去寻找,恰好时间过了十一点半,宿舍熄灯,池郁猝不及防陷入黑暗中。 他不熟悉宿舍布局,站起身时头撞到了桌子,顿时疼得头晕眼花。 这么黑,橡皮肯定找不到了,池郁捂住被撞疼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直起身,慢吞吞地坐回凳子上,就在此时此刻,不知为什么,池郁忽然想起昨日,付故渊对他说。 “我不管你谁管你?” 付故渊当时说得很笃定,他就是这样的人,犹如恒星般散发着炙热无垠的光芒,吸引着行星环绕,予以浩瀚漆黑的宇宙璀璨文明,至此尘嚣不再无声寂静。 池郁无言地坐在黑暗里,许久未动。 第10章 恼羞成怒 夜里十一点,白鸣风家,温馨干净整洁的书房里,付故渊、项青梧、白鸣风三人坐在地板的软布垫上,围着一张矮方桌写作业。 三人吃完烧烤都九点多了,一起商量后决定去白鸣风家写作业,并在他家住一晚。 白爸爸值夜班不在家,白妈妈笑意盈盈地给三人切了个果盘,十点多也歇息去了。 书房纱窗紧闭,偶尔有飞蛾扑过来,久久不愿离去,柔和的晚风拂进安静的书房,细心聆听着笔尖划纸的沙沙声。 忽而,付故渊放下笔,长长伸个懒腰:“写完了。” “我靠,你怎么这么快啊?”项青梧抬起头来。 “我还快啊?”付故渊指了指白鸣风,“他早就做完了,都预习半天了。” “我靠,预习,什么玩意儿,我字典里没这两个字。”项青梧说。 白鸣风瞥了项青梧一眼,目光落在他作业本上:“你第三题写错了。” “什么?!错了?不可能!老子算了半天,怎么可能错!”项青梧不服气。 白鸣风也不口头争辩,拿过项青梧手里的笔,拽过他手肘压着的草稿纸,算给他看。 “嘶……还真错了。”项青梧挠挠头,“阿白,你和我讲讲。” 白鸣风给他讲完了这题的解题思路,项青梧得寸进尺,央求道:“你干脆后面的题都给我讲了呗,不然我写到凌晨一点都写不完啊,我写不完作业你们都睡不了啊,亏啊!为了我们三个能早点休息,阿白你就以身饲虎一下呗。” “煞笔,以身饲虎不是这么用的。”白鸣风骂了一句,往项青梧身旁挪了挪,“行了,别瞎逼逼了,我给你讲。” “我靠,我靠,阿白,你真好,我爱死你了。”项青梧振臂欢呼。 白鸣风攥紧手里的黑水笔:“……闭嘴吧你。” “好,我闭嘴,我听你说。”项青梧笑嘻嘻地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他俩写作业,付故渊没事干,站起身活动了下脖子和四肢,他一扭头,看见角落立着一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柜:“阿白,我看看你的书柜,行吗?” “行,你随便看。”白鸣风头都没抬,专心给项青梧讲题。 付故渊走到黑白相间的书柜面前,拉开书柜门,瞧见一排心理学专业的书整整齐齐地摆在那。 白鸣风自幼就对心理学感兴趣,这是付故渊和项青梧都知道的事。 付故渊右手按住太阳穴,回忆起那天池郁和他说的话 “受虐型人格障碍症……” 付故渊心里默念着这个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心理学专业的书,翻看起来。 可付故渊终究是个门外汉,很多专业术语根本看不懂,等项青梧作业都写完了,付故渊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哈哈!写!完!了!”项青梧把笔一掷,得意洋洋地说,“阿白在我家,明天考清华!” 白鸣风看着他,无奈又好笑:“行了,收拾收拾,去睡觉吧。” 白鸣风和项青梧整理好课本,一起将小矮桌放进储物柜里后,发现付故渊拧紧眉,站在书柜面前,双手捧着一本书,也不知在看什么。 项青梧走过去,揽住付故渊的肩膀,半边身子的重量压过去:“兄弟,看什么呢?看得这么专心?” 付故渊回过神来,合上手里的书,塞进书柜里:“没什么,随便看看。” 项青梧看向书柜:“我靠,阿白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书啊?不是吧?连漫画都没有?” “漫画在我房间里,没放书房,我上周刚把火影全套买齐了。”白鸣风回答。 项青梧吹了声口哨:“全套?酷啊,那你那种书也都放你房间?” 白鸣风:“……哪种?” “嘿,和哥哥这里装傻呢?”项青梧挤眉弄眼。 白鸣风:“……” 付故渊无奈地笑了笑:“我觉得阿白不是装傻,他是真不懂。” “我靠,我不信。”项青梧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压低声问白鸣风,“美女模特杂志啊!难道你不看杂志?都是手机里下载……” 白鸣风听不下去了,怒骂:“我看你二大爷看,项青梧你就是个脑壳和脑袋一样重的煞笔。” “嗐,学霸咋还恼羞成怒了呢,这事多正常啊,搞得像是我在欺负你似的。”项青梧服软,“行行行,是我说错了,是我龌蹉无耻,不该问冰清玉洁的你这种事。” “煞笔。”白鸣风骂了一句,走出书房。 “我靠,真生气了啊?别生气啊,阿白,我错了,我真错了。”项青梧追了出去,“火影全套借我看看啊。” 付故渊笑了两声,走出书房,关上灯。 - 清晨,暖阳和煦,学校门前不远处的下坡,付故渊和项青梧骑着自行车,无惧无畏地往下冲,白衣少年们朗声大笑着,与无拘无束的风相伴同行。 白鸣风坐在项青梧自行车的后座上,喊着让他俩骑慢些,却一点用都没有。 三人到了校门口,项青梧忽然说:“你们俩先进去吧,我去买本练习册,阿白帮我停下自行车。” 说完项青梧将自行车丢给白鸣风,匆匆忙忙跑进距离学校门口不远的书店里。 白鸣风和付故渊早就习惯了项青梧的莽撞,各自扶着自行车走进校园,将自行车放车棚里锁好后,一起往教学楼走去。 “对了,鸣风,你是不是看了挺多心理学相关的书籍?”两人走到教学楼楼梯口,付故渊忽然问道。 “嗯,怎么了?”白鸣风问。 “就……”付故渊犹豫。 正此时,俩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句淡淡的声音:“借过。” 付故渊和白鸣风连忙侧身让开。 池郁掠过他俩,目不斜视地往楼梯上走去。 付故渊愣了一下,喊道:“池郁?” 池郁脚步一顿,转过身,看了付故渊一眼,随后目光落在付故渊身边的白鸣风脸上。 池郁眼神莫名有些扑朔,他盯着白鸣风看了一会,片刻后收回目光,对付故渊颔首:“班长早,我先上去了。” 说罢,池郁大步流星往楼上走,不一会就不见了人影。 “我记得他是你新舍友?”白鸣风回想起刚才池郁的目光,不由地轻轻挑眉,问付故渊。 “对。”付故渊点点头。 “他以前是不是在二中读书?”白鸣风随口问。 付故渊:“好像是吧。” “你还记得岫岫吗?” “住你家隔壁的那个妹子?” “对,她也是二中的,还挺巧。” “她高中考上二中了啊?那确实挺巧的!” “对了,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说话间,付故渊和白鸣风已经到了需要分别的楼梯口——他俩不同班。 “啊……”付故渊想了想,摆摆手道,“其实也没什么,下次再说吧。” 第11章 回宿舍 付故渊被班主任喊进办公室的时候,池郁正站在班主任身旁,一言不发地写着检讨书。 正值晚自习快要结束的时间,办公室安静无人,班主任坐在办公椅上,双手捧着一个没盖杯盖,冒着氤氲水雾的银色保温杯。 班主任侧着头凑近池郁,看他检讨书都写了些什么,付故渊走到班主任面前,说:“老师,你找我?” 班主任抬起头,将保温杯放在桌上:“班长你来了,池郁和你是同一个宿舍的,对吧?” 付故渊看到池郁手里的检讨书,隐约猜到是什么事,点点头:“对,他和我是一个宿舍的。” “池郁昨晚没准点回宿舍,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在教室里看书,不清楚晚归会被宿管老师记名字这件事。”班主任问付故渊,“班长,这些校规,你没和他说吗?” 池郁手一顿,黑水笔的笔尖在检讨书上点了一个有些扎眼的墨点。 付故渊看了池郁一眼,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语气诚恳:“对不起老师,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 池郁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付故渊。 “这就是你的失职了。”班主任语气责怪,“那你今晚好好和他把校规说清楚。” “好的。”付故渊点点头。 “行了,池郁,念你是初犯,又不清楚我们的校规,检讨先不用写了,回去吧,没有下次了啊。”班主任挥挥手,放行。 “谢谢老师。”池郁低头,声音轻而含糊,他将写了一半的检讨书递给班主任,转身走出办公室。 付故渊:“老师,那我也……” “班长。”班主任喊住付故渊,她往办公室门口看了眼,确认池郁离开后,这才缓缓开口。 “池郁他……”班主任想告诉付故渊一些事,可忖量片刻后,只是道:“池郁他刚转到我们学校,你身为班长,又是他的舍友,平日对他上心点。” “好的老师 。”付故渊点头应下。 “行了,你也回去吧。” - 付故渊回到教室时,发现池郁已经离开了,付故渊有话对池郁说,担心他又不回宿舍,问了同学知道池郁是刚走的以后,匆忙整了一下书包追了出去。 付故渊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下楼梯,一眼就看见池郁正要出教学楼,付故渊疾步上前,一把拽住了池郁的手臂。 池郁被拽得身子一偏,他转过头,见是付故渊,又瞧付故渊气喘吁吁,一副明显是跑过来的模样,池郁意识到什么,微微一笑:“班长,我今天没打算出学校,正准备回宿舍。” 付故渊平复了下因跑步而急促的呼吸,问:“你昨晚去哪了?” 池郁收敛笑意,说:“在自习室看书。” 付故渊:“我问过昨天上晚自习的同学了,他们说你十点就走了。” 池郁不再撒谎辩解,闭口沉默。 教学楼的楼梯口,墙壁的方正白瓷砖冰凉,恼人的蛾子围着带灰斑的廊灯打转,池郁垂眸,似乎在思索什么,微长的黑发略略遮住了那双漂亮如皓石的眼眸。 付故渊握着池郁的胳膊,发觉池郁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清瘦一些。 偶尔有那么一瞬,池郁会让付故渊联想到猫。 以前他还住在祥和巷的时候,时不时会碰见一只黄瞳黑猫,付故渊不知道它是野猫还是宠物。 它的毛发乌黑油亮,身姿矫健,喜好趴在巷子落灰白墙上,神情孤傲冷漠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 付故渊本以为这只黑猫会很厌恶人。 直到有天,他看到隔壁大户人家的孩子,蹲在自己家花园的铁栏杆旁,用小鱼干喂那只黑猫。 黑猫显得十分温顺,甚至还亲昵地蹭着那孩子的手心。 那是付故渊第一次发觉,这世间的事与物,都不能用表象概全。 不过后来那只黑猫死了。 付故渊听说是那孩子的舅舅来拜访,开车有盲区,不小心将黑猫撞死了。 那是付故渊童年里,非常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可时至今日,冥冥之中,他突然就想了起来。 “班长。”池郁突然开口,唤回付故渊游离的思绪。 付故渊定神,看向池郁。 池郁问:“你打算就这样一直拽着我吗?” 付故渊:“……" 俩人身旁时不时走过两三个下晚自习的同学,对俩人频频侧目,付故渊这才意识到不对,悻悻松开了池郁的胳膊。 池郁揉了揉被付故渊抓得有些疼的胳膊,平静地说:“班长,我正好有话想对你说,我们…… 话说着,池郁微微仰起头,穿堂风过,抚下他柔软的额头,露出如墨点染的眼眸,他扯着嘴角似笑非笑。 “我们回宿舍吧。” 第12章 命令 五月末,即将六月,天气渐热,但晚上凉风微拂却很冷,是长袖想脱但脱不掉的天气。 付故渊和池郁往宿舍楼走去。 付故渊人缘好,时不时能碰见一两个别班的同学朝他打招呼。 池郁也不着急,放慢脚步或停下等他。 两人走到宿舍门口,付故渊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锁,推门走进后,开了灯。 宿舍都是那种老式的白炽灯,闪了两下才亮起来。 付故渊随手将书包丢在床铺上,先拿起桌上自己的杯子,倒了半杯水,仰头喝了一口,随后看向池郁:“有什么事,你说吧。” 池郁脱下书包,好好地反挂在椅子上,他沉吟片刻,诚恳地说:“班长,谢谢。” “嗯?”付故渊有些疑惑。 池郁:“上次帮我隐瞒晚归,以及这次没有揭穿我其实知道校规的这件事。” 付故渊拉了把椅子坐下,架起腿,揣着手,言语铿锵:“下次不帮了,你再晚归就让老师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池郁忽然勾唇笑了笑,看着付故渊的目光有些玩味:“班长,你是嘴硬心软的类型啊,这句话,你之前就和我说过了。” “呃……”忽然被揭穿,付故渊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我……不是吧……对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池郁也坐了下来,和付故渊面对面,中间隔了一张木制书桌,他笑着说:“好多了。” 付故渊肯定地说:“你身上的淤青今晚还得用药,不然化不开。” 池郁笑意更甚:“班长,你还是个爱管事的性格。” 付故渊以为池郁嫌他事多,耳朵微热:“我……” 付故渊本就是直爽的性子,表情也不掩饰,半尴尬半不知所措,让池郁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 “班长。”池郁笑着打断付故渊的话,“我不是觉得你多管闲事,相反,你不是想管我吗?行啊……” 他拖长音:“那你就管着我吧。” “噢好。”付故渊说,“你先去冲凉换件宽松的衣服,等等出来我帮你把药涂了,然后你和我说说,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池郁噗呲笑出声:“班长,你没懂我的意思。” 付故渊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池郁忽然坐得笔直,他双腿并拢,眼眸含笑地做了一个动作。 他慢慢举起双手,虚虚环住自己的脖子,没有用力,但少年白瘦的手指仿佛是桎梏,牢牢地箍在他脆弱的脖颈上,随后池郁做了一个拿绳子的动作,好像他脖子的桎梏还连着一根绳子。 池郁笑着,将那根并不存在的绳索递给付故渊。 付故渊愣了。 他不明白池郁动作的意思。 但是他能感到池郁的笑容并不开心,那笑更像一张面具,僵硬做作,紧紧地贴在池郁的脸上。 池郁也没指望付故渊能一下反应过来,他做完这些动作,笑着说:“班长,我希望你管着我,是指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也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我可以给你的东西,你心情不愉快,就打我骂我出气,我可以拿生活费给你买你想要的东西,你还可以使唤我做任何事,只要你能想得到。” “而且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担心的话,可以留我的把柄,比如拍我辱骂老师和同学的视频,其他不好的事也行,只要能让你放心。” 池郁说着说着,又笑了,仿佛在说什么好玩的事情。 他一只手臂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靠近付故渊,仿佛是为了看清他错愕的表情。 “班长,你觉得怎么样呢?” 付故渊:“……” 付故渊,一个家庭和睦,父母开明,从小到大除了被狗咬就再没体会过人间疾苦、老老实实念完九年义务教育,还不负众望考上一个好高中,并且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是班长的爽朗少年,在听完池郁的话后,开始很努力地回忆一件事。 刚进学校的那本学生手册被他垫哪张桌子脚去了? 他想拿出来看看学生手册上有没有提及遇到这种事,该如何解决。 哎,不该到处乱丢的! 付故渊想了半天,没想到学生手册在哪,半天不说话又尴尬,只得缓缓开口:“你……” “嗯?”池郁笑了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付故渊:“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书或者电影啊?” 池郁:“……” 付故渊苦口婆心:“我知道有些猎奇的书挺有意思的,偶尔我也会看,但是那都是书和电影,是假的虚构的,让我们回归实际,看看清距离高考还有386天,卧槽,只有386天啊,这么一说,我都紧张了……” 池郁:“……” 池郁:“班长,我没和你开玩笑。” 他的语气太认真,让付故渊不由地抬头看他。 少年脸上的笑意悉数消失,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付故渊:“班长,我之前说了,我有自挫型人格障碍症,你听起来可能觉得很奇怪,很不可思议,但我就是这样的人。” 付故渊怔愣,他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理解这件事。 宿舍陷入了安静中,付故渊抬头看向池郁,池郁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默默地等着他的回答,细细看去,池郁的五官真的很漂亮,特别是那双如皓石的眼眸,灿若星河。 可付故渊看着他,只能感受到死寂。 少年不该如此,不该满目荒凉,心生衰草。 付故渊有些苦恼地揉揉自己的头发,吐出一口气,严肃地问池郁:“为什么是我?难道我看起来像个坏人?” 池郁笑着摇摇头:“不,正好相反,班长,你养过狗吗?狗之所以愿意咬着牵绳送到主人手里,是因为它们信任喜欢它们的主人,我也是如此。” 付故渊:“……” “不试试么?”池郁声音轻了下来,带上了些恳求的意味,“会很有趣的,你没有任何损失,班长,你喜欢打篮球和运动,说明你心中是有掌控欲和胜负欲的,正视它,别担心啊,不如现在就使唤我试试?命令我做一件事。” 池郁的话语犹如靡靡之音,萦绕在付故渊耳边。 命令他? 命令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13章 掀 付故渊直视着池郁,忧心忡忡地说:“可我不觉得这是一件有趣的事,你……有没有想过和家长沟通一下?叔叔阿姨知道你这个病吗?” 池郁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了。 他仿佛被人一下扒掉了用于掩饰的面具,露出不想被世人窥觊的原来模样,于是只能不知所措、浑身僵直地站在那。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付故渊打开门,宿管老师拿着花名册走了进来,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后边在花名册上打勾边说:“今晚会提前停水,要冲澡的赶紧冲。” 付故渊:“谢谢老师。” 宿管老师的突然出现,让宿舍的气氛变得尴尬沉默,也让好不容易才开始的谈话不知从何继续。 付故渊犹豫半晌:“那个……” “班长,你先去冲澡吧,要没热水了。”池郁平静地说。 “啊……好,好的。”听见池郁这样说,付故渊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池郁提及的那些奇怪要求。 付故渊冲完澡后池郁进了卫生间,虽然池郁的动作已经足够快,但还是洗一半就停了水,池郁满身肥皂泡沫,站在卫生间里,紧紧地抿着嘴唇。 他将头抵在冰冷的瓷砖上,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指尖的泡沫糊进他的眼睛里,刺疼。 池郁揉了眼睛两下,将眼睛搓得通红,随后用揉眼睛的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就在此时,传来敲门声。 池郁蓦地收回手,转头看向门。 付故渊站在卫生间的门外,问:“是不是停水了?我刚刚洗澡的时候,装了一桶热水放在洗衣池下面,你搬出来用吧。” “嗯?你怎么不说话,听见我说的了吗?” 池郁:“……听见了,谢谢。” 池郁转头看向洗衣池,果然见水池下方放着一大桶水,水温很热,指尖浸没在水中能感受到暖意一丝一缕往骨肉里钻。 池郁看着那桶热水,忽然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 第二日,中午放学,艳阳高照,学校门口附近的麻辣烫店。 付故渊和项青梧推门走进店里,项青梧极熟练地走到收银台前,对着服务员小妹笑道:“三份肥牛卷套餐。” “啊,好的,请问要什么口味的?”妹子问。 项青梧侧过身,问找了个空桌坐下的付故渊:“阿付,你要什么口味的?” “正常的。”付故渊回答。 “成。”项青梧回头对服务员小妹说,“两份正常辣度,一份微辣,微辣的那份能少放辣就少放辣。” “好的。”服务员小妹点点头。 点完餐,项青梧坐到付故渊对面,和他聊起游戏和球赛。 不过一会,三份餐上了桌,白鸣风也走进了店里。 白鸣风环顾全店,找到项青梧和付故渊后走到两人身边,项青梧站起身,让他坐自己身旁里面的座位上。 “给。”项青梧将口味微辣的那碗麻辣烫推到白鸣风眼前,又拿起桌上装辣椒的小罐,往自己碗里倒了一些。 白鸣风看了他一眼:“你吃这么辣,不怕上火吗?” 项青梧抬头挺胸,声音高八度:“真男人,就该吃这么辣的!” 白鸣风:“煞笔。” 项青梧被骂习惯了,笑了笑:“对了,昨晚的LPL春季赛你俩看了吗?” 白鸣风和付故渊纷纷点头。 三人开始边吃边聊起比赛。 白鸣风吃了小半碗吃不下了,不自在地拿着筷子搅着碗里的面,嘴里的青菜咀嚼数下,就是咽不下去。 他其实吃不来重口味的东西,但期盼陪伴他人左右时,得学会讲究和勉强。 “我出去一趟。”正吃着,项青梧突然站起身。 “去哪?”白鸣风问。 项青梧没说话,摆摆手,走出了麻辣烫店。 付故渊抬头见白鸣风皱着眉往嘴里塞了一口丸子,猜测项青梧是买水去了,他忽然想到什么:“阿白,问你一件事。” “嗯?”白鸣风细嚼慢咽,将嘴里的东西吞下后,看向付故渊:“什么事?” 付故渊:“你有听说过‘受虐型人格障碍症’这个词吗?” 白鸣风拿纸巾将嘴角擦干净:“听着就不是什么好词,你问这个干什么?” 付故渊说:“书里看见的,好奇问一下。” 白鸣风一听就知道付故渊在搪塞自己,不过白鸣风也知道,付故渊不愿解释定有他自己的道理,白鸣风拿出手机,边查资料边说:“心理疾病百分之八九十和原生家庭以及童年经历有关系,你想了解什么?” 付故渊沉吟:“相处起来要注意什么吗?” 白鸣风一顿,抬头看向付故渊,隐隐猜测到什么:“这个很难说,看你打算怎么和他相处了,而且这种事也分轻重程度,如果只是藏在心里,不公之于众,不影响正常生活,更不会对身心造成伤害的话,我觉得只能被称为个人癖好而已。” 付故渊忧心忡忡地点点头,低头沉思起来。 正此时,项青梧买水回到店里,他将三瓶冰可乐从透明塑料袋里拿出放在桌上。 付故渊和白鸣风道了谢,各自拿了一瓶可乐拧开盖。 项青梧却没有立刻坐下,变戏法似地又拿出一瓶矿泉水,找服务员小妹要了个小碗,将水倒进碗里,放在白鸣风面前:“给,吃不惯你就涮一涮。” 这不是白鸣风第一次勉强自己来陪他俩吃麻辣烫,所以这也不是项青梧第一次做这种事。 白鸣风虽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含糊地说:“谢谢。” “都是兄弟,谢啥!”项青梧一拍白鸣风的背。 白鸣风被拍得咳嗽一声,难得没骂项青梧,低头将碗里裹着辣油的青菜夹出来,在盛满清水的碗里轻轻地涮。 - 一起吃过午餐,项青梧用自行车载白鸣风回家,付故渊则回了学校。 付故渊走到宿舍门口,因担心池郁在午休,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后,却见池郁坐床上看书。 听见开门声响,池郁抬起头看向付故渊。 虽然昨日池郁说了一堆奇怪的话,但是被打断后,他就再没提起,对待付故渊的态度也如常。 付故渊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件事,只能假装无事发生。 “呃……没午休的习惯?”付故渊问。 池郁摇摇头:“没有。” 付故渊走进宿舍,坐在椅子上,收拾起下午上课要用的课本和习题册,他将笔盒书本塞进书包里,拉好拉链,抬起头对池郁说:“今天周五,我晚上就回家住了,周日晚自习才回来,你要是没回家的话,平时记得锁门。” “知道了。”池郁翻过一页书,点点头。 “对了。”付故渊又道。 “你身上的淤青怎么样了?衣服掀起来给我看看。” 第14章 听说 付故渊话音落,池郁怔了怔。 他原以为昨日那番话后,付故渊和自己之间会有隔阂。 虽然付故渊不至于对他视而不见,但绝不会再亲近。 怎知…… 付故渊弯腰将药箱从床铺下拿出,翻找片刻,找到治淤青的喷雾,转身见池郁愣愣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付故渊走过去,将药递给他:“你要是想自己来……” “不。”池郁合上手里的书,看着付故渊,“求求你,帮我上药。” 求求你? 池郁的措辞让付故渊有些不习惯:“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来,你坐过来。” 付故渊让池郁坐在床边,自己搬了条凳子在他对面坐下,随后晃了晃手里的药瓶。 池郁掀起衬衣,露出一段窄腰,本是少年纤细却不失朝气的身躯,可是腹部那一片淤青伤痕着实怵目。 付故渊低头看去,觉得淤青好像比上次更严重了,从深青色变成了仿佛腐烂的青紫色。 “怎么这么严重,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啊?”付故渊眉头拧起。 池郁淡淡道:“我不想去,但如果你下命令,我会去。” 付故渊:“……” 自从那日两人谈过话后,单独相处的时候,池郁用词总是这样,透着一股‘你可以命令我,要求我,胁迫我’的意味。 付故渊实在不知道这怎么接词,只能选择沉默,他看了下淤青,说:“热敷一下再上药会好得快一些。” 说着,付故渊起身走进卫生间,将一条干净的毛巾浸入热水里,拧干后拿出来,坐在池郁身边,和他说:“你把衬衣脱了吧,这么撩着手挺累的。” 池郁一声不吭,乖乖照做,脱掉衬衣,裸了清瘦的上半身。 付故渊将热毛巾叠成方块,往池郁淤青伤口按去。 池郁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疼?”付故渊收回手,抬头问。 池郁摇了摇头:“不疼。” 付故渊观察了下池郁的表情,见他神色淡然,确实不像是害怕疼痛的样子,于是一手按在池郁的后腰上,防止他再往后退,一手将热毛巾敷在他腹部的伤痕上。 付故渊能感到池郁的身体僵直,像瞬间坠入漆黑冰冷的海底深处,以至于四肢血液凝固。 但是池郁没喊疼,他肯定是忍下来了。 付故渊想起前几日,自己的肩膀被篮球砸到,虽然当时付故渊说没事,但事后还是因为淤青疼了几日。 是那种平时很难记起的酸疼,只在触碰的时候提醒你那处有伤。 但终究是疼的。 “班长。”付故渊正沉思着,池郁忽然开口,“你可以下手重点。” 付故渊回过神来,看向池郁。 池郁与他对视,淡淡说:“不需要对我这么温柔。” 付故渊反问:“你怕什么?” 池郁一怔。 “你为什么不希望别人对你温柔?”付故渊感觉敷得差不多了,将毛巾丢到一旁,拿起喷雾晃了晃,喷在池郁腹部的伤口上,“我是真不理解你那个病,我就是觉得,如果有人和我说,他信任喜欢我,那我肯定得对他好啊,得谢谢他的信任喜欢啊,怎么能辜负那份喜欢,反过去伤害他呢?那我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好了,药上好了,你把衣服穿起来吧。”付故渊将药瓶的盖子盖好,抬头看向池郁,发现他惊讶地瞪着自己,乌黑的眸里只剩下不可思议。 他沉溺在深海里,意外地看见一束不属于这里的光。 许久,池郁低下头,慢腾腾地拿起衬衣,边穿边说:“班长你……人很好,和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付故渊调侃,“是我会变异还是你会变异啊?反正我不会,你要是会,你得和我说一声,别吓到我,我胆子小,不经吓的。” 宿舍安静如常,煦暖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落在褐黄课桌上,听着付故渊的打趣,池郁忍俊不禁。 “啊!”付故渊突然喊出声,他神采飞扬,兴奋地说,“原来你会这么笑啊?” “嗯?”池郁一怔。 “就是这种一看就是开心的笑容,呃,那什么,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啊。”付故渊挠挠脑袋,赔笑,“虽然你以前也常笑吧,但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和故意挤出笑容似地,你还是刚才那样笑起来好看,你以后多这么笑笑……” 忽而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付故渊的话——他的手机铃响了。 是白鸣风打来的。 付故渊拿起手机对着池郁晃了晃,示意自己得接电话。 池郁点点头,表示明白。 “喂,阿白?什么事找我?”付故渊接通电话。 “你在宿舍吗?”不知为何,白鸣风的语气并不镇定,显得有些焦躁。 “我在,你这是怎么了?”付故渊问。 白鸣风并没有回答,又问:“你舍友是叫池郁吧?” “是啊。” “他在不在宿舍?如果在你旁边的话,你先别应我,你去走廊,或者别处他听不见声的地方。” 付故渊一怔,看了池郁一眼。 池郁正在扣衬衣的纽扣,并没有注意他的通话,付故渊站起身,照着白鸣风的话做,走到无人走廊后,对着电话问道:“我在走廊了,到底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白鸣风的声音从话筒传来,语速又快又急,像是害怕着什么,不停地反复确认:“你舍友,以前是二中的,对吧?你确定他是二中的对吧?” 恰好,付故渊很肯定池郁就是从二中转来的,因为班主任和他说过这件事:“是啊,是二中的。” 付故渊话音刚落,电话里的白鸣风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能换宿舍吗?会很麻烦吗?要做什么申请?” 付故渊越听越懵逼,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又说到换宿舍的事了。” “你一定得换宿舍!你和宿管老师关系是不是还可以?你去问问,怎么才能换。”白鸣风催促。 “阿白,你到底怎么了?”付故渊将手机换到另一边的耳朵,耐心地问,“你让我换宿舍,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换宿舍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哪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换?” 白鸣风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我知道你舍友池郁为什么要转校了。” “嗯?”付故渊连忙问,“为什么?” 白鸣风沉默数秒,说。 “他在二中的时候,把同学从楼上推下去了。” 第15章 不安全 “怎么可能?!” 付故渊喊出声。 这一声质疑全靠下意识,带着无法置信和不能理解。 仿佛有人拿着砖头往付故渊头上猛敲了一下,敲得他脑袋发晕,寒气由心生。 “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总之他有问题,你跟他住一个宿舍不安全。”电话那头,传来白妈妈喊白鸣风上学的声音,白鸣风急匆匆地说,“快要上课了,我得先从家里出发去学校了,等等到了学校再和你细说。” 付故渊不知所措地拿着响起挂断忙音的手机,呆呆地伫立在原地,脑子糊成一团浆糊。 就连池郁什么时候走到走廊的,付故渊都没发觉。 “……班长……班长?!” 付故渊猛地回过神来,见池郁站在面前,吓得退了一步,撞倒放在走廊晾衣服的铁架子。 “班长,要上课了。”池郁抬头对上付故渊的眼睛,微微一怔后问道,“班长你怎么了?脸色很差。” “啊,没事,就……没事。”付故渊慌慌张张地将手机放在一边,弯腰去扶铁架子。 池郁:“……” 池郁假装漫不经心地看了付故渊的手机一眼,未暗的屏幕上,最新的通话记录写着‘阿白’两个字。 池郁记得这个人,当初付故渊带他参观学校的时候,曾有个模样可爱的男生来打招呼,那时候付故渊就是喊他‘阿白’。 后来在课间操、下课、放学的时间,池郁经常见到他来找付故渊,与付故渊的关系极其亲密。 “班长。”池郁抬起头来,见付故渊还在那收拾被弄翻的晾衣服铁架,“我先去教室了,你动作得快些,要迟到了。” “啊,好,好的。”付故渊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强装镇定。 池郁又看了他一眼,抿了一下唇,没说话,转身走到桌边拎起书包离开。 付故渊听见宿舍掩门的声音,长吁一口气,快速收拾好衣架,拿上书包走出宿舍锁好门。 做这些事的时候,付故渊脑子乱糟糟的。 他不敢相信池郁会做出把同学推下楼这件事,可他并不了解池郁,没理由得出任何结论,只能等白鸣风解释。 可如果是真的呢? 池郁真的做过这样的事,他该换宿舍吗?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被关在里面的,是少年喧哗的心事。 - 虽然白鸣风说下午和付故渊解释这件事,但是两人碰面时,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 今天是周五放学,付故渊周末不住校,都是回家,一般他会先去宿舍收拾下行李衣服以及周末要写的作业,然后背个大号的旅行双肩包回去。 可他今天根本没这个心思,放学后直接往隔壁班走去,想找白鸣风。 付故渊刚走出教室,迎面撞见匆匆赶来的白鸣风。 “啊,嗯?阿白,你……”付故渊及时稳住身子,没有撞上他。 “抱歉,下午的课都拖堂了,一直没来找你。”白鸣风边说边往教室里看,“青梧呢?” 付故渊:”他今天值日,刚刚去公共卫生区了,让我们在校门口等他。” “啊这样呀……”白鸣风正说着,声音戛然而止,目光严肃地看向付故渊身后。 付故渊顺着白鸣风的目光转过身,见池郁竟然站在他身后,付故渊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感受到付故渊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池郁岿然不动,弯眸扬起装腔作势的笑容:“班长,你等等要回宿舍吗?” “嗯,我要回去收拾一下,周末回家住。”付故渊语气冷静,但是目光躲闪。 “那你走的时候记得锁门,我今晚应该不回宿舍。”池郁摆摆手,他眼眸含笑,直直地盯着白鸣风看了一秒,随后掠过付故渊的身旁离开。 直到池郁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口,白鸣风才慢慢开口,他肯定地说:“你舍友有问题。” 付故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问:“你之前说的那件事……” “故渊,我们换个地方说。”白鸣风看着教室门口来来往往的同学,谨慎地打断付故渊的话。 两人一商量一合计,去了付故渊的宿舍——可以边聊边收拾东西,关上门也不用担心别人打扰。 - 两人来到宿舍,付故渊急不可耐地问白鸣风:“说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白鸣风细心地掩上门,又挪了两条椅子,让付故渊坐下说,白鸣风坐姿端正,垂眸认真思索了一会该从何说起,然后抬头看向付故渊:“那天在麻辣烫店,你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叫受虐型人格障碍症,我就隐隐猜到你舍友有问题。” 惊讶从付故渊眼眸中浮现,但很快趋于了然。 他很清楚白鸣风是个心思细腻、善于观察的人。 “然后?”付故渊问。 “然后我昨晚回家,遇见了隔壁邻居的女儿岫岫,就是在二中读书的那个女生。”白鸣风说,“当时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舍友是从二中转校过来的,我就随口问了她一句,问她知道不知道‘池郁’这个人。” 白鸣风边说边露出苦恼的神情,对这件事同样感到惊讶困惑和不知所措:“谁知她竟然说知道,还反问我池郁是不是转到我们学校了,让我远离他,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岫岫告诉我,池郁之所以转校,是因为他把同学从楼上推了下去。”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件事,但付故渊心底还是一瞬涌上了震惊,他目光落在宿舍灰暗褪色的地面上,尽量保持平静:“可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池郁怎么可能顺利转到我们学校,我们学校可是市重点高中。” “钱。”白鸣风说,“他家很有钱,你没发现吗?” 付故渊摇了摇头。 白鸣风继续道:“岫岫和我说,那个同学虽然被推了下去,但幸好是二楼,只是摔伤了腿,这也是为什么池郁还能继续读书的原因,他家人花了很多钱去摆平这件事,又让池郁转到了我们学校。” “故渊,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对你做什么,他真的很危险,你换宿舍吧,别和他住一起了。”白鸣风焦急地说,他不可能看着朋友身处危险中,却不去劝诫。 “我靠啊,怎么会这样?”付故渊双手抱头烦闷地揉着头发,“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白鸣风说:“你问过宿管老师怎么换宿舍了吗?我就担心你……” 突然!两人的耳边传来推开宿舍门的声音! 老旧的绿漆木门因为门轴生锈发出略有刺耳的吱嘎声,令白鸣风和付故渊僵在椅子上。 池郁面带笑意,不紧不慢地走进宿舍。 第16章 瞬间失控 “啊?打扰到你们了?”池郁笑着问。 靠着朋友间多年的默契,付故渊和白鸣风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掩饰着心虚,努力摆出自然的表情。 “不,没有打扰……”付故渊站起身,转头望向池郁,“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晚不回宿舍吗?” “东西忘拿了。”池郁笑道,扯着嘴角,眸光却很平静。 “忘拿什么东西啊?”付故渊担心沉默会尴尬,会暴露他的心事,干巴巴地问。 “嗯……是什么东西呢?”池郁笑着走近桌子,站在白鸣风身边,“我忘了,得想想。” 这话未免有些古怪,白鸣风蹙眉看向池郁。 “啊?忘了?”付故渊困惑。 “嗯。”池郁弯眸,笑容不减,“刚才在宿舍门口站太久,忘记自己来拿什么东西了。” 付故渊、白鸣风:“!!!” 窗外无微风,愁云后落日熔金,满天残霞,斜阳透过敞开的窗,落进窄小拥挤的宿舍里,与空气一起凝固。 一片沉寂中,白鸣风率先开口,他深呼吸一下,站起身来,问池郁:“你……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听见?”池郁矢口否认,看着白鸣风笑,“听见什么啊?诶,对了,你是班长的好朋友,是吗?我看你总缠着班长呢,哎呀,我这个人不正常呢,我不太懂,朋友之间都这样的吗?” 池郁边说着阴阳怪气的话,边凑近白鸣风眯着眼打量他,池郁样貌清隽,双眸漂亮,明明浅笑应是能惹人心动、撩动情窦的弦,可他的笑,只让白鸣风感到背脊发凉。 “真奇怪,朋友是这样的吗?我感觉班长其他朋友也没像你这样啊?”池郁还在说话,是带着沉吟的自言自语,“班长,你不觉得你的朋友太缠你了吗?啊……难道说……你……” 池郁笑着问白鸣风:“我怎么觉得你喜欢班长啊?你……” “是同性恋吧?” 一言,犹如触及火星的炸药桶,轰然爆炸,悉数失控。 白鸣风先是怔愣,数秒后莫名暴怒,他眼睛血红,浑身发抖,突然一拳揍在池郁脸上:“你他妈说什么!!!你说我是什么?你说我,你他妈,你……你……” 池郁硬生生挨了一拳,头一偏,踉跄了两步,后腰抵住桌边。 “阿白!?”付故渊惊呆了,一把上前拦住白鸣风,防止他再次打人。 可白鸣风并没有打算再次打人,他颤栗着,双手胡乱地揉着眼睛和脸颊,话语支离破碎:“同性恋,不是的,不是的,我……我……” 付故渊怔愣,和白鸣风做朋友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控的白鸣风。 那张可爱秀气的脸庞上全是恐慌。 像一只害怕受惊的小刺猬,努力蜷缩着身子,本就以刺对人,还是不经意被人戳伤了身体最柔软的肚皮,于是蜷缩得更紧,用背部尖利的刺去扎伤人。 “阿白?”付故渊有些无措,只能喊他。 白鸣风抬头看了付故渊一眼,狠狠地摸了下脸,说了句没事,转身走出了宿舍。 付故渊意欲去追白鸣风,有人突然喊他。 “班长!” 付故渊脚步一顿,转过头,看向池郁。 因为挨了白鸣风一拳,池郁的嘴角红肿,还掺杂了一点淤痕和血丝,大约是扯着嘴角实在疼,池郁的笑意收敛,他一手撑着桌子,看着付故渊,好似怕惊扰什么,声音极轻,带着难以察觉的央求:“班长,你能不能不从宿舍搬出去?” 付故渊反问:“你知道你刚才说了怎么样的话吗?” “我道歉。”池郁立刻回答,“班长,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付故渊眉头轻轻拧起:“你伤的不是我……” “那我向他道歉!”池郁又道,“要我怎么样道歉都行,赔钱?赔礼?我可以跪下给他道歉,只要你不搬出宿舍。” 付故渊:“……你……你怎么……算了……” 说着,付故渊转头想离开宿舍去找白鸣风,连课本和衣服都没心思拿了。 "班长。"池郁再次喊,脚步踉跄地朝付故渊走了两步。 付故渊想了想,回身:“池郁,背后议论你是我们的不对,我向你道歉,真的对不起,有什么事周一再说吧,都冷静一下。” 付故渊丢下这句话,疾步走出宿舍去找白鸣风,他还担心白鸣风情绪激动不知道会跑哪去,结果刚走下宿舍楼,就见白鸣风在楼梯口等他。 白鸣风显然比刚才冷静了不少,他低头漫不经心地踹着楼梯栏杆,听见脚步声,抬头和付故渊来了个四目相对。 “阿白你还好吗?”付故渊走到白鸣风身边。 “没事啊。”白鸣风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被吓到了而已。” 付故渊犹豫片刻,说:“没关系的……就……无论是哪件事,其实都没关系的,以前、现在、将来,都会没事的。” 白鸣风踢楼梯栏杆的动作蓦地顿住,整个人好似被诡奇的魔咒瞬间石化。 许久,久到夕阳沉沦到山海之下,世界悄然无声地沉溺于昏暗中,白鸣风缓缓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付故渊:“之前心中有猜测,但我不是很确定,刚才稍微确定了一些。” “我……”白鸣风抬起头来,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平时表现得很明显吗?” 付故渊说:“不明显,但是我俩十几年的朋友了,所以我……看出来了一些……” 发觉白鸣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付故渊连忙道:“我觉得他应该没看出来,他那种性子,你也知道的。” 白鸣风垂眸:“……别告诉他……无论哪件都是。” 付故渊:“我知道,放心吧。” 白鸣风吐出胸口的闷气:“谢谢你,故渊。” 付故渊笑了笑,上前揽住白鸣风的肩膀,鼓励地拍了拍。 白鸣风站在原地平复了下心情,和付故渊往学校外走去。 项青梧值日早已结束,都站在门口等半天了,一见两人出来,扯着嗓子就开始嚷嚷:“你俩跑哪去了!?我为了等你们一直在校门口晃荡,保安大叔换岗两次,把我当成外来可疑人员两次!抓着我问是不是这个学校的,我靠,我有这么……等等……” “阿白你这是怎么了?” 第17章 谁欺负你了 项青梧几步上前,走到白鸣风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我靠,你这眼睛怎么回事啊?” “别动手动脚的,我没事。”白鸣风拉下项青梧的手,神情不自然。 “靠,我俩十几年的兄弟了,你有没有事我还看不出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项青梧气愤地喊,“日,他妈的谁啊?你和哥哥说,哥哥帮你出气!!阿付,怎么回事啊?” 付故渊苦恼地抓抓头发:“就……” “真没事。”白鸣风打断付故渊的话。 "我才不信没事。"项青梧脾气犟,不停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不说的话,你俩就是不把我当兄弟。” “我打人了。”白鸣风被他问得不耐烦,开口说道。 项青梧瞠目结舌:“啊?你?打人?” “怎么?我就不能打人?”白鸣风瞥他。 “就……”项青梧看着白鸣风这张可爱的娃娃脸,实在说不出‘能’这个字,求助地看向付故渊。 付故渊点点头:“嗯,千真万确。” “咋回事啊?”项青梧一头雾水。 “真没事,别问了。”白鸣风有意回避。 项青梧顿了数秒,突然伸手揽住白鸣风的肩膀,大力地晃了晃:“走,哥请你俩吃冰淇淋去!” “到底谁是哥啊?”付故渊笑着辩驳,明明他才是三个人里年龄最大的那个。 “谁请客谁是哥!”项青梧抬头挺胸,气势不输。 付故渊并不会因为一句口嗨和他争,弯眸爽朗地笑道:“成,请客的最大。” - 白鸣风心情不好,付故渊和项青梧就一直陪他,又是吃冰淇淋,又是逛漫画书店,最后还去商城打了电动游戏,直到十点多三人才尽兴分别。 付故渊将近十一点才到家,家里黑灯瞎火,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付故渊习以为常,毕竟付爸付妈一个警察一个医生,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他打开客厅的灯,给自己倒了杯水,想着周六要不要回学校一趟拿课本作业,这么一想,脑海里自然又浮现出了池郁消瘦的身影。 正此时,家门被打开,付爸走了进来,他明显刚下班,一身淡蓝色的警服都没脱,父子俩打了个照面,付爸‘欸’了一声:“儿子,你怎么回来了?” “爸,今天周五了。”付故渊说。 “哎呀,都周五了。”付爸一拍脑袋,“你瞧,我忙得连星期几的概念都没有了。” 付故渊倒了杯温开水,递给付爸:“爸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啊?” 付爸接过水一饮而尽,边解警服扣子边说,“西口路那边发生了几起入室抢劫案,全市都在排查呢。” 付爸动作迅速地脱下警服换上便服,匆忙又要出门。 “爸,你这刚回来又要去哪啊?”付故渊困惑地喊。 付爸急吼吼地往外走:“你妈医院值班快结束了,我开我的小摩托接她去啊!” 付故渊:“哦,那你慢点儿。” 回应付故渊的是关门的声音。 付故渊打了个呵欠,拿睡衣进了浴室,等他冲澡完,付爸也把付妈接回家了。 “妈。”付故渊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儿子回来啦。”付妈妈眼眸里有夜间值班的疲惫,但是看见自家的帅儿子立刻笑颜展露,“我要煮点面条当夜宵,你要吃吗?” “我也吃些。”付故渊说。 “好。”付妈妈洗净双手,走进厨房。 付故渊跟着走了进去:“妈,我帮你打下手。” “不用不用,你刚洗完澡,别沾油烟,煮个面条我也不需要别人打下手。”付妈妈将付故渊往外推。 付故渊坚持想帮忙,付妈妈干脆直接把他哄出厨房,还猛地把厨房门给关上了。 付故渊站在厨房门口,无奈地挠挠头。 等夜宵的时间有些无聊,付爸爸忽然想到什么,对付故渊招招手,“儿子来,好久没练了,我俩练一个。” 付故渊笑了笑,点点头。 父子俩一起搬开客厅的茶几,腾出块空地,面对面,付爸爸先发难,上前一把勒住付故渊的脖子,付故渊毫不慌张,抓牢付爸爸的手腕,身子前倾借着两人间的空隙挣脱,随后反扭他的胳膊。 因为没有铺软垫子,两人的动作都很收敛,不打算摔对方,只是练练动作。 付故渊从小就会简单的擒拿术,都是和付爸爸学的。 俩父子有来有往地练着,付爸爸大笑着,忍不住说:“哎呀,儿子真是长大了,如今可比我有劲多了。” “行啦,别打了,来吃面吧。”付妈妈将一大碗热腾腾的面端出来,放在桌上,招呼打得有来有往的爷俩吃夜宵。 在家里,付妈妈的话就是圣旨,不能不听,付爸和付故渊连忙停手,将茶几搬回原位,乖乖去吃面。 一家三口一人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边吃边聊天,其乐融融。 付妈问起付故渊学校的事,付故渊挑了些趣事和她说,付爸则让付故渊学习压力不要太大。 大约是付爸付妈教育得好,又可能是两个玩伴都比自己年纪小,付故渊自幼就早熟听话,扮演着大哥哥的角色。 吃完面条,付故渊洗了碗,擦净双手走出厨房时,付爸付妈刚洗漱完正准备休息。 付妈给了付故渊一些零花钱,对他说:“明天我和你爸都得值班,你中午去外公外婆家吃饭吧。” “好。”付故渊应道,“妈,你和爸也别太辛苦了,注意休息,别累坏了。” 付妈双手轻轻拍拍付故渊的肩膀,感慨地说了声儿子真乖。 付故渊收好零花钱,回到房间,刚准备睡觉,付爸爸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付故渊疑惑:“爸?怎……” “嘘!!”付爸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付故渊连忙闭嘴。 付爸爸走到床前,偷偷往付故渊手里塞了钱,然后比了个大拇指,又连忙退出了房间,搞得和地下党组织秘密接头似的。 付故渊被自己的爹逗乐了,闷笑两声,收好钱,关灯睡觉。 - 翌日,因为没上课,付故渊睡到八点多才醒,付爸付妈已经去上班了,家里安安静静的。 付故渊刷牙洗脸换好衣服,打算去外公外婆家之前,先去学校拿下课本作业。 至于池郁,付故渊决定和他好好谈谈。 第18章 一块糖都没留 街道上行人匆匆、车来车往,付故渊骑着山地自行车,心里装着池郁的事,转眼就到了学校。 周末的校园空荡寂静,大门紧锁,腆着肚子的保安大叔坐在保安室里百无聊赖地拿手机刷短视频,时不时发出一声爆笑。 付故渊把自行车停在校外,拿出校卡,做好登记后走进学校。 他忐忑不安地来到宿舍门口,惊讶地发现宿舍门锁着——池郁不在宿舍。 有那么一瞬,付故渊松了口气。 但随之涌上心间的,是莫名其妙的失落。 付故渊想赶紧和池郁好好谈谈,有些冲突误会,如果不及时说清楚,就会愈演愈烈。 好似苹果上腐烂变黑的那一小块,不及时剜去,就会深深烂进果核里。 付故渊心事重重地收拾好课本和衣服,将自己的双肩包装得鼓囊囊的,离开学校往外公外婆家骑去。 - 祥和巷,从车水马龙的大道拐进小道,穿过一条充满年代感的古旧小巷,便能看见一排排错落低矮、但古朴温馨的平房。 付爸付妈工作忙,付故渊小时候经常住外公外婆家,也因此和白鸣风、项青梧成为了玩伴。 如今城市处处是冰冷的钢筋大厦、灰暗的水泥森林,以及匆忙不敢停歇的疲惫人们,而祥和巷温柔地藏着付故渊幼年的回忆,出现在每个安稳暖和的梦里。 越往小道里骑,巷子越窄,两边都是住宅大门,平房最高的也不过三层,付故渊怕碰到行人,慢腾腾地骑着自行车,到了外公家,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 付故渊刚把自行车停好,隔壁邻居家窜出来一条大黄狗,汪汪两声,把付故渊吓了一大跳。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付故渊小时候被狗咬过,虽然不至于见到狗就撒腿跑,但能避着走就避着走。 外公正坐在屋里的竹木躺椅上,摇着一把大蒲扇看电视,听见声响后走出来,见付故渊浑身僵硬地杵在那进退不得,朝隔壁喊道:“老张,老张,把你家的狗崽子给我抓进去。” 隔壁屋里走出一名身着白背心大裤衩的胖爷爷,拽着狗链子往屋里带:“哎呀,你家外孙来了啊。” “张爷爷好。”付故渊礼貌地打招呼。 “好!帅小伙!姑娘追!”张爷爷比了个大拇指,把大黄狗带进屋里。 “外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吃饭咯!”外公摇着蒲扇招呼。 “来了。”付故渊走进屋里,心有余悸地说,“张爷爷什么时候养了条狗啊?上次来还没有。” “好像是他儿子送他解闷用的吧,平时还挺乖,也不凶。”外公关掉电视,和付故渊一起往隔壁摆饭桌的屋走去。 “聊什么呢,吃饭了。”外婆解下围裙,给爷孙俩盛饭。 “聊张老头家那只狗崽子呢。”外公坐下,端饭拿筷子。 “哦,狗啊,小渊现在还怕狗吧?”外婆给付故渊夹了一块卤排骨。 “还成,没小时候那么怕了,谢谢外婆。”付故渊连忙捧着碗去接。 “你小时候被狗咬,真是吓得我和你外婆魂都没了!连忙打电话喊你妈,那时候你妈刚做完一台手术,也顾不上辛苦,火急火燎地往我们这边赶,哎呀呀。”人老了喜欢回忆过去,外公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 付故渊讪笑:“是我小时候太调皮,让你们担心了。” “什么?”外婆说,“调皮?才不是呢,我们家小渊,从小就是个小英雄呢!” “啊?”付故渊扒了一口饭,困惑不解,“小英雄?” “你不记得了吗?”外婆反问,“你小时候个子高年纪也大一些,别的孩子都喊你哥哥呢。” “嗯……有点印象。”付故渊隐约记得白鸣风和项青梧似乎这么喊过自己。 但是上了初中,在顿悟男生之间的友谊真谛后,他们就不想当他的弟弟,而想当他的爸爸了。 外婆还在念叨着往事:“那时候隔壁是个有钱的大户人家,他家有个小娃娃,男孩子吧,长得又瘦又小,平时都不出屋子的,和你们也碰不到,偶尔出来玩一天,还被狗欺负,你为了保护他,冲过去和狗打架,结果被狗咬了。” 外公补充道:“我记得那小孩好像姓池吧。” 付故渊蓦地呛了一下,扭过头捂嘴猛咳两声。 卧槽?姓池? 不会吧,怎么可能这么巧啊? 付故渊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和池郁聊天,池郁说过他小时候在祥和巷住过。 而且他记得付故渊被狗咬的事。 “嘶!”付故渊倒吸一口气。 “哎呦乖乖,怎么被呛到了啊,慢些吃!来喝汤!”外婆拍拍付故渊的背,给他舀了一大碗鸡汤,生怕付故渊吃不饱的模样。 付故渊等呛咳的难受消失后,问外公外婆:“那小孩不会叫池郁吧?” 外婆想了半天,说:“那小孩叫什么我们是不记得了,不过你被狗咬了以后,你妈就把你接回家住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那孩子几乎天天都来找你呢,而且每次来都带着小礼物,什么纸折的千纸鹤啊,那种闪闪的小糖果啊,真知棒棒糖啊,然后可怜兮兮地问我俩,故渊哥哥在哪呢,故渊哥哥的伤好了吗?” 付故渊单手按额头,苦恼地说,“竟然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你能有什么印象啊。”外公说,“等你回来,那小孩就搬走了,你俩总共就见了那一面,估计你小子满脑子都是自己怎么逞英雄地和狗打了一架。” 其实逞英雄这件事,付故渊记不得多少了,他只记得打狂犬疫苗很疼,被狗咬伤的手臂缠绷带时也很疼。 “那些千纸鹤和糖果呢?”付故渊好奇地问。 “你伤养好后不是回来继续住这了吗?”外公说,“我和你外婆把那些礼物一口气给你了,我记得你分给你的两个玩伴了吧。” “啊?我分了?”付故渊咋舌。 “是啊,小渊小时候可懂事了。”外婆笑着说,“一副大哥哥的模样,大大方方将礼物全分了呢,自己一块糖都没留。” 第19章 千万要保守秘密 自从知道和池郁幼年就见过一面后,付故渊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下午,付故渊在凉快古朴的老屋子里写作业,手边放着半块冰西瓜,他写着写着就忍不住拿起手机给白鸣风和项青梧发消息,问他俩记不记得小时候祥和巷里有个瘦小的男生。 两人都说不记得了。 看来池郁从小就性格内向,喜欢躲在家里,不愿出来。 付故渊放下手机拿起笔,继续一心二用地写作业。 作业上的数学题晦涩难懂,如同复杂的人心,但数学有一个明确的解法,可人没有。 付故渊搞不懂池郁。 不懂池郁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不懂池郁将同学从楼上推下去这件事可信不可信,更不懂今后该如何与池郁相处。 平日里性子直来直去的开朗少年,在这祥和的巷子,这宁静的午后,头一次有了深沉的心事。 生活忙忙碌碌,时间匆匆而别,转眼一晃,周末已过。 付故渊周日晚上回到宿舍时,池郁还没返校,直到周一早上,付故渊才碰见他。 池郁踩着点来到教室,在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 付故渊从池郁走进教室门的那刻就一直盯着他看,两天不见,池郁嘴角被打的伤痕并未消退,从红肿变成了淡青的瘀痕。 付故渊看见池郁在座位上坐下后,池郁的同桌指了指他的嘴角和他说了句什么。 池郁浅笑着摇摇头,不知回了什么话。 上课铃响,周一第一节 是班主任的课,课上到一半,虽然池郁一直在用书本遮掩,但心细的班主任还是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伤。 一下课,班主任就把池郁喊去了办公室。 十分钟后,学习委员走进教室,双手圈在嘴边大喊:“班长,班主任找你!” 付故渊心里咯噔一声。 糟了,肯定是班主任问出什么了。 他们学校管理严格,而班主任身为人师,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校园欺凌,经常在课上和他们强调不以恶小而为之。 如果班主任知道池郁被白鸣风打了,定会告到白鸣风班主任那去。 轻则请家长谈话,重则记过留档案,这将会影响到白鸣风高中生涯。 付故渊一时间心乱如麻,学习委员见连喊几句付故渊也不理他,于是走到付故渊面前,拍他的桌子:“班长,老班喊你呢,想啥啊,半天不应人。” “啊。”付故渊没法靠沉默逃避现实,“这就去。” 付故渊站起身,越往办公室走脑子越清醒。 他得把这件事揽下,自己班级的同学出事,班主任应该会手下留情。 付故渊走到办公室门口,深呼吸两下,大步走了进去。 可令付故渊困惑不解的是,池郁并不在办公室。 班主任见付故渊来了,朝他招招手,又神秘兮兮地把付故渊带到无人的楼梯拐角。 正当付故渊满心茫然的时候,班主任忽然大喊一声:“班长!” 付故渊吓得一哆嗦,头皮发麻地心想:完了完了,班主任这是气急要剁了自己啊。 谁知班主任继续道:“组织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小同志有没有信心完成!?” 付故渊傻眼:“啊?” 班主任叹了口气:“班长,关于池郁家庭的事,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下。” 都做好挨骂准备的付故渊纳了闷,“池郁家庭?” 班主任问:“你注意到池郁嘴角的伤了吗?” 付故渊心虚地点点头。 班主任愁云满面:“我问他是怎么回事,小孩脾气还挺犟,死活不肯告诉我,我观察这孩子几天了,发现他的性格还蛮孤僻的,很令人担忧。” 付故渊蓦地松了口气。 原来池郁没说! 一口气松完,付故渊心里涌起了愧疚,毕竟这事,他也有责任。 “班长!这些事我是信任你,才和你说的!你可千万要保守好秘密!”班主任郑重其事地看着付故渊。 “老师你放心。”付故渊坚定地点点头。 “其实池郁这个孩子……”班主任忽然叹了口气,“父亲母亲都过世了。” 付故渊眼眸顿时瞪圆,震惊地看着班主任。 “哎,听说他母亲过世得更早,真可怜,他这种性格,很容易被孤立,你身为班长,又是他的舍友,一定要多关心关心他。”班主任拍拍付故渊的肩膀,“我年纪大,和你们这辈有深不见底的代沟,池郁有事不愿和我说,我只能寄托于你们同学之间容易打开心扉了,所以啊,小伙子,靠你了。” 付故渊沉默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 班主任拍拍付故渊的肩膀说:“很好!下个月来我办公室拿奖励。” 付故渊:“嗯?竟然还有奖励?” 班主任:“当然有啊!奖励每课一练习题册一本!” 付故渊:“?” 班主任:“咋?嫌少,那我大战英语老师,从她那边再抢一本试题卷给你啊。” 付故渊:“您咋不大战六科老师,语数英物化生各给我抢一本呢?噢不,您自己就是数学老师,和五个老师对线就行,说不定还能名留学校青史,标题我都替您想好了,就叫大战五虎上将抢习题。” 班主任:“成啊,再附送个写完点评的套餐,够意思吧?行了,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帮你抢习题册去!” 说完班主任潇洒转身回办公室,留付故渊一人在那以头抢地。 - 付故渊出教室时脑袋嗡嗡作响,回教室时脑袋还在嗡嗡作响,耳边一直萦绕着班主任的话。 池郁的父母早亡。 付故渊从小到大都过得很舒适幸福,身在暖阳下的似风少年,很难明白冰冷孤寂的深海给予的窒息感。 可一件事,光是想象就觉得难以呼吸、透不过气,真正碰到时,该是怎样的悲恸和绝望。 一天课程结束,临近傍晚,忽然下起了大暴雨,电闪雷鸣,狂风吹去燥热,空气里泛着泥土的腥味。 付故渊本想和池郁一起回宿舍,顺便说两句话,可那天池郁值日,一下课就和他的同桌打扫走廊去了。 付故渊想了想,坐在教室等池郁。 他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手机响了。 是项青梧打来的:“喂,阿付,你之前不是问我,还记不得以前在祥和巷,有个和我们同龄的男孩吗?” “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可能见过他。” 第20章 做好事不留名 “嗯?”付故渊腰背一挺,坐得笔直,对着手机问项青梧,“你记起什么了?” 项青梧说:“其实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你小时候不是被狗咬过吗?伤好后回祥和巷,你外公外婆给了你好多糖果和小玩具,你全都分给我们了。” 付故渊无奈地捏捏鼻骨:“然后呢?” 项青梧边说边思索:“那天我和阿白都很开心嘛,毕竟有糖吃,我们一下子也吃不完,就各自把糖拿回家了,我回去的路上,碰见了一个男孩子,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就记得很瘦,看起来好像比我们年纪小一些。” 外头的雨势似乎又大了一点,嘈杂的雨声和项青梧的声音一起传进付故渊的耳里:“他看见我手里的糖,问我是谁给的,我说是你给的,他又问我,他不要吗,我说他不要,全分了,然后那个男孩就转身走了,我以后再没见过他,你不提有个瘦小的男孩,我根本想不起来!” 挂断电话,付故渊觉得有些头疼,伸手揉太阳穴,感慨小时候的自己实在没心没肺。 正此时,池郁的同桌拿着扫把和垃圾桶回到教室,看见付故渊,不由觉得奇怪:“班长,你怎么还没走?没带伞啊?” 付故渊问他:“嗯?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池郁呢?” 池郁同桌回答:“池郁不是住校吗?他直接回宿舍了。" "啊?"付故渊蓦地站起身,“他书包还放在这啊。” 池郁同桌:“反正他等等还要来上晚自习啊,书包放教室也没关系。” 付故渊无奈扶额。 怎么一直不赶巧呢? “那我也走了,拜拜。”付故渊向池郁同桌摆摆手,从抽屉里拿出伞,起身走出教室。 刚踏出教室门,付故渊就被外面狂风吹进来的雨丝浇了一脸,他贴着墙走到楼梯口,一步两台阶地走到教学楼门口,刚想打开伞,动作突然一顿。 付故渊看到了池郁。 池郁显然没注意到付故渊出现在了楼梯口,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一名站在教学楼门口躲雨的女生看。 虽是初夏,但下雨天依旧阴冷,女生却不知为何脱了校服外套绑在腰上,她手捂着肚子,神情焦急地看着表,应当是忘带伞,被雨困在了教学楼。 池郁抬头看了一眼狂风骤雨的天气,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伞,片刻后走向女生:“同学,你是没带伞吗?” 突然的询问把女生吓了一跳,她不安地扯了扯腰上的校服外套,低头没回答。 “同学,你是不是没带伞?”池郁语气淡淡,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女生这才反应过来池郁在和自己说话,点了点头。 池郁将伞塞进女生手里,随后扭头冲进了暴雨中。 “啊!?同学,你,这,这……”池郁的行为太过突然,女生被吓了一大跳,想追上他所以往前迈出一步,又因滂沱暴雨退了回去,拿着伞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女生身边掠过一个疾步而行的男生。 池郁原本想着从教学楼跑到宿舍楼也没多远,可大雨如注,他还没跑两步就已浑身湿透,骤雨打在脸上,竟然还有些许疼痛。 池郁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刚想加快脚步,肩膀突然被人揽住,往后一扯。 他就这样,在雨僽风僝中,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雨声嘈杂,不及心跳乱耳。 付故渊将池郁紧紧揽在胸前,雨伞朝池郁倾斜,他望着池郁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的眸子,笑道:“行啊兄弟,做好事不留名啊,太酷了吧。” “你……”池郁太过惊讶,以至于话才开口就卡壳了。 “行了,我俩别杵在这了,雨太大了,先回宿舍再说。”付故渊说着,揽住池郁的肩膀,将他往宿舍楼带去。 一把伞在暴雨中遮两个男生显然太小,两人回到宿舍,衣服全都湿透了,浑身上下哪都能拧出水来。 付故渊直接脱掉衬衣,找了条干净的毛巾擦头发和身子,他一回头,发现池郁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知在想什么,乌黑柔软的湿发贴在他额头上,显得可怜兮兮的。 “别发呆啊,快去洗澡,不然要感冒了。”付故渊边擦着头发边说。 “啊……”池郁好似突然回神,低下头,“班长你先去吧,我没事。” “这事有什么好争的啊?”付故渊笑了两声,过去拽住池郁的手腕,不容置喙地将他拖进卫生间里,然后关上门,“快洗。” “班长。”池郁在里面无奈地敲门。 付故渊:“别喊了,不洗就不放你出来,别以为我会心软,如果你没洗我就放你出来,那我就是狗。” 池郁:“不是,我换洗的衣服都还没拿进来。” 付故渊:“……” 付故渊默默地打开卫生间的门,然后顿悟出一个人生的哲理。 这人啊,话不能说得太满,不然容易被打脸。 - 两只落汤鸡一前一后洗了澡,付故渊庆幸着学校二十四小时供热水,不然今天必定感冒。 付故渊浑身热气腾腾地走出浴室,发现自己桌上放着一只小碗,碗里装着棕褐色的药汤。 “板蓝根。”池郁坐在对面说,“预防感冒的。” “噢!”付故渊擦擦湿发,端起碗一饮而尽,“谢了。” 宿舍外,风雨大作,吹得楼下那棵树干只有手臂粗的杨柳东倒西歪。 这种天气去食堂不太现实,付故渊翻出两桶泡面,烧一壶开水,将桶面泡在那。 忙完一切,宿舍一瞬间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中,付故渊小心翼翼地朝池郁看了一眼,见他坐在凳子上,低头着,也不知道想什么。 泡面盖上压着书本,但氤氲的热气白雾还是从边沿溢出丝丝缕缕,像少年藏不住的心事。 付故渊突然拉过一把凳子,在池郁对面坐下,他神色严肃地说:“我俩聊聊吧。” 池郁先是怔愣,随后抬起头来,笑道:“好啊,班长,你想聊什么?” 付故渊心想:该从哪开口呢? 那就从最初相遇的地方吧。 那个承载着温柔记忆的小巷子里。 付故渊说:“我周末的时候回了趟祥和巷,听我外公外婆讲了一些事。” 池郁笑意淡了些,并非不悦,只因惊讶。 付故渊问:“虽然我记得小时候和狗打了一架这件事,但我不记得为什么了,外公外婆把这事告诉了我,所以……所以你还认得我吗?” 池郁弯眸。 “班长,我来宿舍的第一天,你对着我笑的那瞬间,我就认出你了。” 第21章 我就吃一口 “什么?不可能吧?”付故渊不敢置信,连声质疑,“可我俩才见过一次,年纪还那么小。” “可能我记性好吧。”池郁笑道。 也许是他记性真的很好吧,时隔多年,池郁仍然记得那日,恶狗在面前狺狺狂吠,比他高半个头的男孩子搂紧着他,将他牢牢护在怀里,大声驱赶着恶狗。 小池郁看见男孩手臂被狗咬伤,鲜血从伤口溢出,将男孩原本白色的衣袖染成了刺眼的腥红。 小时候不懂事,见男孩流了这么多血,小池郁怕得一直掉眼泪。 男孩子驱逐了恶狗,松了口气,本也疼得满心委屈,一看见小池郁在哭,根本顾不上委屈,连忙伸手抱紧小池郁,拍着他的脑袋说:“别怕,没事啦,那坏狗被我赶跑了,你别哭了,我妈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能随随便便哭的。” 小池郁哭得抽抽搭搭的,一直在哽咽:“那狗……会不会……再……来啊。” 男孩说:“你别怕,它来一次我揍它一次,你以后跟我玩,我保护你,好不好?” 小池郁点点头:“好。” 可是后来,男孩被家长带走后,小池郁再没见过他。 又后来,池郁搬了家,厄运噩梦渐渐缠绕住池郁,将他拖入冰冷绝望漆黑的深海。 其实啊,池郁并非记忆很好。 只是每个难以入眠的深夜,他都会想起小时候触及的人间温暖。 那段记忆,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子里反复镌刻。 如此,又怎能轻易遗忘。 - “那你记性也太好了吧。”付故渊惊诧。 池郁笑了笑,没说话。 “那什么……”付故渊突然变得局促起来,他双手交握,目光飘忽,声音变轻,“关于你在之前学校的事……你……不说点什么吗?” 付故渊的问话在池郁意料之中,他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班长,你希望我说点什么?” “呃……”付故渊挠挠头,“就……你的事,我朋友也是听别人说的,有些事在他人嘴里传来传去,总是有些偏差的,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那件事的真实性。” 池郁笑着反问:“班长,我不是傻子,无论我有没有把同学从楼上推下去,我都会和你说我没有的,而且比起我,你不是更相信你朋友的话吗?” 付故渊一时间哑口无言。 池郁低头继续道:“所以我的回答一点也不重要,班长,吃面吧,要泡软了。” “噢对。”付故渊这才反应过来还泡着方便面,他将其中一桶端到池郁面前,池郁道了谢,拿掉泡面桶上的书。 泡面盖掀开的那瞬间,白雾热气扑面,给这阴雨冰冷的傍晚,增添了一丝别样的暖意。 池郁拿着塑料叉子,慢慢地搅着面,突然听见付故渊说:“其实我没有更相信我朋友的话。” 池郁搅面的手一顿,看向付故渊。 付故渊轻声:“你说没有推,那我就信你,真的。” 付故渊说完这句话,低头开始吃面。 池郁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宿舍外,雨小了不少,从一开始气势滂沱掀泥砸地的暴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飘雨,暮色四合,宿舍安静。 许久,池郁低下头,将一口泡面塞进嘴里,咀嚼半天,喉咙微哽,有些难咽。 “诶呀!!班长,你在吃泡面啊!”一名男同学从窗口路过,闻见泡面香,双眼发绿光,好似狼遇羊, 付故渊还没回答呢,那男生屁颠屁颠地跑进来:“班长,给我吃一口,我只吃一口,真的就一口。” “给。”付故渊大大方方地递过去。 那男生拿叉子叉了半桶面,囫囵塞进蓦然张大的嘴里。 “卧槽!”付故渊看傻了,“不是,兄弟,你别噎着啊。” 男生鼓着嘴,说不出话,比了多谢的抱拳手势,乐呵乐呵地走了。 付故渊拿回桶面,突然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他抬头看去,和池郁四面相对。 “怎么了?”付故渊问,“你也想来一口?” 池郁:“……” 池郁沉默半天,竟然点了点头! “怎么给个梯子还往上爬了呢,你自己不是有吗?”付故渊哭笑不得。 池郁说:“……你是酸菜的,我是红烧的,口味不一样。” “给你给你。”付故渊将桶面递过去,“诶对,你的也给我尝一口吧,我好久没吃红烧味的了。” 池郁先是一怔,随后点点头,态度殷勤地想将泡面端过去给付故渊。 “不,不用拿过来。”付故渊拖着椅子坐近池郁,将两人的泡面桶放在一起。 “嗯,红烧不愧是经典,好吃。”付故渊吃了一口池郁的面,赞叹道,“这泡面,吃多了觉得难吃,但是很长一段时间不吃,还真有点想。” 付故渊边说边看向池郁,发现对方浑身僵硬,不自在地低着头,手明明拿着泡面叉子,却悬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放。 “嗯?”付故渊感到疑惑,“你不习惯吗?” “啊?什么?”池郁问。 “就是别人吃你的东西,感觉不舒服要说啊,同住一个宿舍,生活习惯得多沟通。”付故渊说,“我平时和朋友大大咧咧惯了,这些事不太注意了。” “不是的……”池郁轻声,“我只是第一次……和同学……这样相处,以前都……隔得很远……就觉得,这样,挺好的。” 明明是一句简单的话语,可池郁说得断断续续,也不是难以启齿,只是在寻找最合适的措辞。 付故渊:“……” 一瞬间,有那么几句问话,付故渊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为什么和以前的同学相处不好? 你在二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身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 你真的把同学从楼上推下了吗? 可这些话,最后被付故渊咽回了肚子里,他欲言又止数秒,终究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池郁的头。 “我们班氛围挺好的,大家都很好相处。”付故渊说。 “嗯。”池郁低头吃面,面汤的热气扑在眼眸上,弄得他眼眶发酸。 “班上的人能认全吗?” “还不能……” “没事,慢慢来。” “嗯。” 窗外,云销雨霁,城市颠倒,明天会是个阳光正好的晴日。 第22章 冰棍重要 这日,学校操场,斜阳余晖,云嵌金边,几名男生正在篮球场上不知疲惫、挥汗如雨地打着篮球。 白鸣风坐在操场旁大榕树四周围起的水泥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中一名男生看。 大约是打球打累了,又可能是因为时间太晚,几名男生总算愿意散场,项青梧擦了擦脸颊的汗,边和朋友挥手说再见,边往白鸣风所在的方向走去。 “故渊呢?”白鸣风将怀里抱着的书包递给项青梧。 “卧槽卧槽,你不提就算了,你一提我就得和你说了!!!”项青梧没接书包,往白鸣风身边一坐,还挤了他一下,“出大事了!我感觉阿付最近有问题!!!” 项青梧不接书包,白鸣风只得重新将他的书包抱在怀里:“嗯?故渊他怎么了?” “等等,我去买两根冰棍,我们边吃边聊!”项青梧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站起身往小卖部冲去了。 “不是说故渊出大事了吗?怎么?吃冰棍更重要啊?”白鸣风冲着项青梧的背影喊。 “当然——是冰棍——更——重——要!”项青梧回身,整个人倒退小跑着,双手圈在嘴边大喊。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白鸣风眼见他越跑越远,大声呐喊。 项青梧举起双手,比了个赞的手势。 不消一会,项青梧从小卖部买了两根牛奶味的冰棍回来,夕阳西下,两人坐在大榕树下,边啃冰棍边聊天,凉凉的冰棍渐渐消去了运动后身上的燥热。 “故渊怎么了?”白鸣风问。 项青梧咬了一口冰棍:“他最近体育课,球都不打了,一个劲往图书馆跑,还借了很多书!” “这有什么的。”白鸣风说,“快要月考了,故渊用功呗,不像你没心没肺的。” “我这不是有你帮我补习嘛!白老师。”项青梧笑着伸手环住白鸣风的肩膀。 “松开,一身汗,别碰我。”白鸣风不自在地缩着肩膀,往旁边躲去。 “没有汗啊,都风干了,你别躲那么远啊,过来过来,我不碰你行了吧!”项青梧拽住白鸣风的手臂,往自己身边扯。 “好了,别拉我,讲正事!”白鸣风力气敌不过项青梧,被他一扯,差点撞到他的肩膀。 “噢对,正事!”项青梧一拍脑袋,“就是故渊借的那些书啊!不是什么课本和习题啊,都是心理学的书。” 白鸣风一顿,漫不经心地说:“心理学的书怎么了,我也看。” “你那是兴趣嘛,我知道!阿付不一样啊,你知道他都看些什么东西吗?卧槽,那天我翻了翻他做的笔记,惊呆了!!”项青梧越说越激动,将有些融化的冰棍一口气咬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什么‘受虐狂’啊,什么‘创伤链接’啊,什么‘受虐人格障碍’啊!!你说他这是怎么了?!大千世界,如此美好,阿付兄弟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白鸣风:“……” 白鸣风拇指食指抵住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项青梧还在旁边念叨:“你说我们要不要提醒阿姨和叔叔一句啊,啊,我的好兄弟啊,你这是怎么了?你有事你和兄弟说啊,你别憋在心里啊!瞧瞧都憋出病来了!这可咋整啊!是不是中邪了啊!要不把他绑去庙里拜拜?或者找个道士给他驱一下?” 眼见项青梧的话越来越不着边际,白鸣风出声打断他:“好了好了,说的都是什么啊,叭叭叭的,九年义务教育还不能把你变成一个唯物主义者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行,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不管阿付出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刺激,我都不能放任不管!我得问问他去!”项青梧拿过白鸣风怀里的书包,背上肩膀,急吼吼地站起身。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白鸣风问。 “知道啊,在校图书馆呢!”项青梧回答。 “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有话要对故渊说。”白鸣风跟着站起身。 “等等,你的冰棍快融化了,你先吃完,我们再去找阿付。”项青梧指了指白鸣风手上的冰棍。 “啊……”白鸣风这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拿着冰棍,眼见冰棍因融化即将从木棍上掉落,白鸣风慌慌张张咬了一口,立刻被冰冷刺激得脸皱了起来。 “怎么了啊,太冰了啊?”项青梧问。 白鸣风点点头,将冰棍递给项青梧,想让他帮自己吃掉。 项青梧也不含糊,抓住白鸣风的手腕抬起,一口咬上冰棍。 那冰棍本就因为融化变得不再结实,项青梧这么一咬,无意间将冰棍咬碎,冰棍大半落在地上,一小块落在白鸣风的手腕。 “哎呀!”项青梧懊恼地骂了一句。 白鸣风:“没……!!!!” 白鸣风‘事’字还没说出口,项青梧忽然低头,舌尖轻巧地一舔,将白鸣风手腕上碎落的冰棒卷入口中。 少年舌尖微热,不可避免地触及白鸣风的手腕,虽如蜻蜓点水,却灼得他浑身颤栗。 天地间万籁寂静,唯独心跳如擂鼓,聒噪不停。 “你做什么!?”白鸣风受惊,猛地抽回手,声音发抖。 “嗯?不要浪费啊。”项青梧不理解白鸣风为什么突然激动,舔舔嘴唇,一脸懵逼地说,“掉你手腕上又不脏。” 白鸣风:“……” 项青梧问:“怎么了啊?” 白鸣风甩甩脑袋,深呼吸两下,用恼羞怒骂掩饰少年心事:“你是狗吗?说舔就舔?冰棍掉了不要就是了,能不能注意点素质!” “啊?舔你手腕和素质有毛线关系啊?”项青梧越发懵,“小时候天天搂一块睡,那时候你怎么不来一句注意素质啊。” 白鸣风听得头疼:“不吵了,去找故渊。”说罢,白鸣风转身往校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没吵啊,难不成我刚刚语气很凶?”项青梧连忙快步跟上白鸣风,故作西子捧心伤心状,“阿白,我发觉你变了,你变得不像以前那样爱我了,哥哥好伤心啊,你以前明明可喜欢我了,天天黏在我身边,说想和我玩,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 白鸣风:“……少说两句你会被憋死吗?” 项青梧斩钉截铁地说:“会。” 白鸣风:“……” 第23章 抱怀里 校图书馆,已是放学时间,再有半个小时图书馆也该闭馆了。 付故渊抓紧时间,快速地翻看着面前的心理学书籍,找到‘受虐心理障碍症’等相关的文字后,奋笔疾书抄写下来,以便于回去慢慢研究。 图书馆有规定,一个人同时间段只能借三本书,付故渊借书已经到达了上限,所以只能先摘抄想研究的内容。 夕阳沉沦,安静的图书馆犹如一幅静谧的暖色调油画,着笔之处,换来心灵宁静。 付故渊正抄着书,忽然一道黑影压了下来。 他一愣,抬头看去,见项青梧和白鸣风站在眼前。 项青梧激动得手舞足蹈,肢体夸张地做着让付故渊跟自己离开图书室的动作,又因为图书馆不能大声讲话,所以他嘴巴紧闭,仿佛在演无声的小品,乍地一看还挺搞笑的。 付故渊:“……” 付故渊看向白鸣风,指了指项青梧的脑袋,最后在空中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白鸣风耸耸肩,算是做了回应。 项青梧不耐烦了,拽着付故渊的胳膊就把他往外拖。 付故渊手按住桌子,以免被项青梧拖走,他压低声:“等等,好歹让我把借来的书归位啊!” 项青梧做了个‘你快点’的手势。 付故渊将面前一堆心理学书籍放回书架并一一归位后,拿起笔记本跟着项青梧和白鸣风一起走出图书室。 “怎么了?放学好一会了吧,你俩怎么还没回家呢?”一出图书室,付故渊忍不住开口问。 项青梧拿过付故渊手里的笔记本,翻看了两页,指着其中一行字,问他:“这啥?” 付故渊低头看了一眼:“怎么这么问?你不识字吗?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写着受虐型人格障碍症吗?” 项青梧:“我识字,但兄弟你这是啥意思?” 付故渊还以为项青梧问他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就精神疾病啊,喜好受虐的人,会对贬低、折磨、牺牲有着追求和向往。” 项青梧:“……” 付故渊:“……”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付故渊以为项青梧没听懂,还补了一句:“通俗点说,就是主动去寻找疼痛,并能将疼痛转化成快乐的人。” 项青梧:“……” 兄弟俩直愣愣地对视,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彼此试探,互相猜测。 付故渊心想:我这么解释,项青梧应该能听懂吧? 项青梧心想:卧槽!付故渊到底受到什么刺激了! 尼采曾说过: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会认为那些跳舞的人发疯了。 于是就在此时此刻,项青梧突然有了动作! 项青梧一步上前,站在付故渊身后,双手从他身体和手臂中间的空隙穿过,往上一个使劲,牢牢钳制住付故渊,然后往楼梯口拖去:“走!!你和我走!!” “喂喂喂,干啥啊兄弟?!走哪去啊?”付故渊本能地双手扒住走廊围栏,和项青梧拉扯起来。 “听说南山上的寺庙很灵,我带你去拜拜,驱驱邪!!!”项青梧使了浑身的力气去拽付故渊。 “南山!?”付故渊双手扒紧走廊围栏,高声喊,“你说的该不会是净慈寺吧!那地方是求子观音灵验,大家都是去求子的!你带我拜什么啊!!!” 项青梧一怔,松了拉扯的力气:“啊?求子的?” 付故渊崩溃:“是啊!!” “你咋知道的?” “呃……上次和我家邻居阿姨聊天,听说的。” “噫,付哥,你没事和邻居阿姨聊这个干什么?” “我那天和阿姨小区门口遇见,见她手里提了重物,就顺手帮她提回家了,阿姨一路和我聊天,聊着聊着就说她女儿去求子,求成了,让我高考也去找个寺庙拜拜。” “噢,付哥可以啊!四好青年啊!助人为乐啊!” “过奖过奖。” 两人看似平静地聊了一会,项青梧突然对着付故渊友善地笑了笑,然后蓦地抱紧他使劲一扯!!! 付故渊和项青梧兄弟多年,项青梧嘴唇一动,付故渊就知道他要吐出什么批话,此时怎么可能不做防备,项青梧刚使劲,付故渊立刻一下抓紧走廊围栏,两人又开始打闹拉拽起来。 项青梧:“付哥!不去寺庙的话,我们就找个道士给你看看!!!” 付故渊:“我靠什么玩意儿啊,你发什么疯啊!找个道士给你看看才对啊!!!你问问阿白,现在我俩谁更像中邪!” 默默站在一旁的白鸣风并不想被牵扯到,面无表情地环抱手臂,看他俩能闹到什么时候。 俩人搞出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不吸引他人,不一会,在校图书馆巡逻的保安从走廊那头小跑了过来:“喂!!那两个同学!走廊上不能这么闹!你们几年级几班的?我要把这事告诉你们班主任,都给我站住!!!” 项青梧和付故渊在保安的怒吼中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撒腿就跑! 当然俩人没忘记带上白鸣风,虽然他啥也没干。 项青梧一把握住白鸣风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图书馆楼下跑。 “给我站住!!”保安大喊。 三人充耳不闻,大步跑出了图书馆,又往学校外跑了一段,这才将保安甩掉。 一个劲猛跑的下场就是三人喘息如牛,浑身是汗。 付故渊和项青梧平时运动量大,缓劲也缓得快,平复了一下呼吸后就没事了,俩人对视一眼,因为刚才的事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白学霸就惨了,两眼发花,脸色惨白,一手扶着墙不停地喘着,呼吸还越来越急促。 “阿白我发现你是真没运动细胞。”项青梧伸手拍白鸣风的背。 白鸣风已经骂不出声了,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我去买水。”付故渊环顾四周,看见前方有便利店,和两人说了一声,朝便利店走去。 眼见白鸣风喘得越来越难受,还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咳嗽,项青梧有些看不下去:“来来来,过来。” 白鸣风正弯腰喘息,听见项青梧喊他,一头雾水地疑惑抬头,突然被项青梧伸手拉进了怀里! 第24章 作弄 项青梧环住白鸣风,扶住他的头,让他的前额抵住自己的肩膀,随后双手轮流轻轻拍着白鸣风的背,帮他平复呼吸:“你别喘这么急,慢些会舒服点的,慢些,来,听我的,吸气,吐气,诶对了!再来!吸气,吐气。” 白鸣风双手垂落两侧,跟随着项青梧说话的节奏吸气吐气,呼吸渐渐趋于平静。 他能感受到项青梧的手心轻拍在背部的触感。 一下一下,温柔而有力。 白鸣风知道,车水马龙的街道,两个男生做这样的动作,可能会有些惹眼,但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至少在大大咧咧的项青梧看来,这很正常。 可对于白鸣风来说,却令他感到异常的害怕。 因为项青梧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动作,都有可能揭开他厚厚的伪装,暴露他脆弱、不堪的内心。 比如现在,就算白鸣风呼吸已经变得平静,可他仍然不想离开项青梧的怀抱。 害怕在白鸣风心底蔓延,令他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初中的时候,白鸣风、项青梧、付故渊同校不同班,因为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天天黏在一起,三人的关系比起以前稍微疏远了点。 就是那时候,白鸣风出了点事。 他因为长相可爱秀气,经常被班上的男同学作弄,说他像女孩。 无心的玩笑也许称不上欺凌,但经过时间锻造,终会被锤炼成一把伤人的刀。 也是那段时间,白鸣风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有点怪。 他隐隐感觉自己不喜欢女生,而是…… 喜欢男生。 在内部和外部双重压力下,白鸣风开始学会用脏话和怒气当作盔甲保护自己。 也是那段时间,白鸣风翻阅研究起了心理学书籍,孤注无援的他,想从里面找到慰籍。 但同学对他的语言欺凌并没有结束,他们责怪白鸣风开不起玩笑,渐渐疏远他。 可是,行为侮辱并不是一朝一夕爆发的,就是那些不经意间的蔑视,层层积累的结果。 某日,白鸣风被一名痞子模样的男生堵在厕所里,说要脱白鸣风的裤子,检查他是不是男生。 然后那名痞子模样的男生就被打了。 不是被白鸣风,是被项青梧。 项青梧那天上厕所,刚好碰见了这事。 他将那名痞子模样的男生按在地上,边揍边骂:“我检查你二大爷!他长得可爱你嫉妒是不是啊?因为你长成这副鬼样子?我告诉你,别人的样貌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妈的!” 事后,项青梧还和付故渊一起,跑到白鸣风班上去骂,两人一人一巴掌拍在讲台桌上,最后放出狠话:“谁敢动我兄弟,老子跟他没完!” 当然,这事的结果就是两人被老师请了家长。 付爸付妈了解完前因后果,只是批评了付故渊骂脏话这件事。 项青梧就惨了,这又是和同学斗殴又是扰乱纪律的,项爸项妈两位都是生性严厉、严于律己的律师,当天就把项青梧揍了个屁股开花,以至于他走路瘸了两天。 不过项青梧表示,为了兄弟,值! 三人虽然不同班,但从此开始结伴而行,并安稳地度过了初中,一起考上了市重点高中,白鸣风还取得了全校第二名的好成绩。 但是初中的事情,在白鸣风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不喜欢甚至厌恶别人夸他可爱,他不再向任何人坦露自己的内心,他将自己裹进厚厚的茧子里。 他可能永远都撕扯不开身上那层茧了。 - “行了。”白鸣风咬咬牙,伸手按在项青梧的肩膀上推开他,“没事了,缓过来了。” 项青梧拍拍白鸣风肩膀:“我说啊,阿白你这肺活量……” 白鸣风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拔下来。” 项青梧立马闭嘴。 恰此时,付故渊买了水回来,白鸣风和项青梧道谢,各自拿过一瓶。 项青梧刚才又是嚷又是跑的,渴得不行,接过水快速拧开盖子,仰头就往嘴里倒。 付故渊等的这一刻,一巴掌重重拍项青梧背上。 “噗!!!”项青梧一口水又吐了出来,弯腰猛咳,震惊地看着付故渊。 “说说吧,刚才闹我干什么?”付故渊皮笑肉不笑地勾住项青梧的肩膀。 “不是闹你!”项青梧擦擦嘴角,往付故渊身上抹。 “哎呦,等等,你!”付故渊伸手推开项青梧,但还是没能躲掉项青梧的手。 “来来来,兄弟,我俩好好谈谈心。”项青梧抓住付故渊的胳膊,把他拽到身边。 “成,谈!”付故渊点点头。 俩兄弟你环住我,我勾着你,站在马路牙子旁,深情对视。 白鸣风:“……” 哦,直男们。哦,兄弟情。 付故渊:“说吧,谈什么,我洗耳恭听。” 项青梧思索着该从哪说起。 他笃定付故渊这段时间肯定受了什么刺激,担心自己问的问题会再次刺激到付故渊。 他要温情地、温柔地、温和地问出付故渊最近怎么了! 项青梧思来想去,欲言又止,直到付故渊和白鸣风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深吸一口气,说:“我觉得你有病!” 温情!温柔!温和! 个屁啊! 付故渊:“……” 付故渊哭笑不得地骂道:“你才有病呢!” “不是,兄弟!欸!兄弟!”项青梧拽住付故渊的胳膊,“你听我说!我不是在骂你!我是字面意思!你最近为什么不愿意打篮球,也不怎么和我们去玩,反而在看受虐的相关病症啊!?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你有事你要和我们说啊,我们真的很担心你,你有事千万别闷在心里啊!” 项青梧虽然平时没个正经,时不时就调侃一下,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很认真地担心着付故渊。 “啊……”付故渊反应过来了,“原来你是指这个啊!” 项青梧:“是啊!” 见两人总算聊在一个频道上了,白鸣风无奈地扶额。 “嗐,这事……”付故渊用食指轻轻地挠挠脸,“说来复杂,这事有个神奇的开端,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 项青梧竖起耳朵:“什么什么什么?” 付故渊说:“班主任大战五虎上将抢习题。” 白鸣风:“……” 项青梧:“……” 项青梧:“啥玩意儿?” 第25章 病 眼瞅着两人能在马路牙子旁聊到天荒地老,白鸣风实在看不下去了,拽着两人找了一家有空调的奶茶店,坐下来说。 趁着等奶茶的功夫,付故渊把池郁的事和项青梧说了。 当然,他省略了池郁和白鸣风闹矛盾以及池郁父母的事,只说了池郁称自己患有自虐型人格障碍症,班主任让自己多照顾他,以及他和三人小时候都在祥和巷住过的事。 项青梧听完后,双眼瞪得浑圆,吃惊地说:“我靠,真的假的?平时根本看不出来他是这样的人啊?” “你别把这事和其他同学说。”付故渊叮嘱。 “你放心吧。”项青梧比了个‘ok’的手势。 “所以我最近才在找心理学的书籍看。”付故渊叹了口气,解释道。 “嘿!大乌龙嘛!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项青梧举起手,和付故渊来了一个很默契的碰拳,知道付故渊没事,项青梧可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啊。”项青梧又道,“阿付你自己瞎折腾个什么劲啊,你有问题可以问阿白啊!他不是从初中开始就在研究和了解心理学了吗?这对你肯定有帮助啊!” 付故渊看了白鸣风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地拿吸管搅着奶茶,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毕竟白鸣风和池郁之前产生了矛盾和冲突,付故渊和白鸣风关系再好,也拉不下脸来去问他。 仿佛看透了付故渊在想什么,白鸣风淡淡道:“我没那么小心眼。” “啊……”付故渊一愣。 白鸣风拿过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本书:“你那天问了我以后,我回家就去找资料研究了。” 付故渊惊讶,再一想,倒是自己把白鸣风想得小肚鸡肠了。 他既愧疚又感激,忍不住伸手揉揉白鸣风的头:“谢谢你啊,阿白,真是麻烦你了。” “小事。”白鸣风波澜不惊地说。 “欸,你干什么?”项青梧拍桌嚷嚷,“白学霸那金贵的脑袋是尔等凡人能随便摸的吗?开玩笑,那可是考市重点高中年段前十的脑袋。” 白鸣风:“……” 讲道德,他喜欢项青梧这事和想扯他舌头这事,真的一点都不冲突。 项青梧插科打诨,付故渊也乐于陪他:“确实不一样,摸一下胜读十年书啊,我这手,也算是被学霸开过光的手,以后提笔泼墨,那是文能堪比郭-沫若余光中,理能看透阿基米德艾萨克啊!” 白鸣风:“……” “我靠!”项青梧转头,不安分的爪子伸向白鸣风,“阿白,你也给我摸一下呗!” “滚滚滚。”白鸣风躲开,怒骂。 “哇!都是兄弟,你怎么还区别对待的!”项青梧不服气,“阿付能摸你头,我不能?” “我……”白鸣风顿了一下,“我刚才是没反应过来。” “什么没反应过来,你明明一点都不介意!”项青梧拆穿,突然上前从身后抱住白鸣风,一副不揉到他的头不罢休的模样。 “放开我!”白鸣风在他怀里奋力挣扎。 “同学,不要打闹啊。”奶茶店的服务员忧心仲仲地过来提醒。 “对不起,对不起。”三人立马坐姿端正,连连道歉。 趁着服务员转身的瞬间,项青梧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摸了白鸣风的头一下。 白鸣风已经懒得骂他了,拿起从书包掏出的心理学书籍,翻开其中写了标注的一页,抬头看向付故渊,语气变得严肃:“故渊,我们讲正事。” “好。”付故渊认真地点点头,项青梧见他俩正经了起来,也不敢闹腾了,坐在白鸣风身边一起听。 白鸣风:“其实‘自虐’存在于生活中很多普普通通的时刻,比如委曲求全或者刻意迎合他人,包括中国传统的‘舍己为人’美德都属于这类范畴,但这种都不能称为病态,只是一种人际交往的方式。” “但是你舍友的心理状态,应该比日常的这种‘自虐’情况严重许多,我这几天翻找资料后发现,‘自虐’这事可以分三种状态。”白鸣风说着,比了个‘三’的手势。 “第一种。”白鸣风收拢手指,只举起食指,“靠自虐来伤害别人,扩展开来说,就是通过伤害自己造成亲近之人的不安和愧疚,但是你舍友应该不是这种情况,毕竟你和他认识的日子并不长,他的诉求也是你控制他,如果这造成你的愧疚,有悖他的目的。” “第二。”白鸣风又伸出一个手指,比了个‘二’的手势,“靠自虐来终止伤害,这种情况的心理状态就是,我已经很可怜了,不要再来伤害我了,你舍友同样也不属于这种情况。” “第三。”白鸣风手势再次变化,“靠自虐吸引关注……” 白鸣风说完这句话,却没做解释,只是看着付故渊。 付故渊立刻反应过来什么:“池郁属于这种?” 白鸣风缓缓点点头:“属于第三种情况的人,会把他人视为理想状态。” “什么意思?”付故渊疑惑。 “他们认为,只要自己示弱或受到伤害,就会有人来照顾自己,并留在自己身边。”白鸣风叹了口气,“我猜他可能失去过亲人。” 付故渊低头,面露不忍和哀伤。 是的。 池郁失去了他的双亲。 “说清楚他属于哪种类型后,我们现在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白鸣风继续道,“现在有一件事需要猜测一下。”说着,白鸣风抬头看向付故渊。 “什么?”付故渊都听紧张了,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微微攥成拳。 白鸣风说:“他是只对你一个人说那些话,还是曾经也对别人说过。” 付故渊怔然,白鸣风的话振聋发聩,他根本就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有什么区别吗?”项青梧不解地问。 “区别很大。”白鸣风说,“我一开始坚定地认为池郁不止对故渊一个人说了这样的话,因为他俩根本不熟,我之前觉得池郁只是单纯地对身边的人示弱,想博取眼球和关注而已,但是!刚才故渊说了他俩小时候的事,我突然察觉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付故渊追问。 “科学研究表明,一个人在年幼时建立的喜爱和忠诚,会比他成年后所建立的更长久,影响更深。”白鸣风快速地翻着面前的心理学书籍,“这也是为什么初恋、初印象、初体验都会在人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所以我大胆推测,故渊在池郁心里,可能是个特殊的存在。” 项青梧和付故渊听得一愣一愣的:“特殊的存在?” “就是类似英雄或者光明的存在。”白鸣风终于翻到他想翻的那页,指着一行字给付故渊看:“然后,你看这段。” 付故渊凑过去,小声地读:“因无法摆脱当前受虐的环境,认为痛苦是人生常态,所以不介意自己遭受痛苦……什么意思?” 白鸣风合上心理学书籍,问付故渊:“池郁记得你小时候救过他的事,对吧?” “嗯,对。”付故渊肯定地说。 白鸣风忽而抿了抿嘴唇,犹豫数秒后才继续说:“我觉得……池郁和你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可能还有一种意思,不过我也只是猜测,我不敢肯定,而且说实话我觉得我的猜测有点吓人……” “什么?”付故渊急了,“阿白,你别卖关子了!” 白鸣风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然后道:“池郁可能是在对你说……” “救救我。” 海底很冷,窒息很痛苦。 求求你,救救我。 第26章 重要 白鸣风话音落,付故渊和项青梧都傻了。 “我靠?救救我?不是吧。”项青梧摸摸后脑勺,“怎么还整得和暗语似地,他要遇到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不告诉家长?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实在不行还可以报警啊,干嘛要绕着弯让阿付救他啊?” “因为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求救。”白鸣风简言意骇。 项青梧:“啊?” “假如……当然我说的是假如。”白鸣风叹了口气,他也很担心自己判断错误,“假如池郁一直处在令他无比痛苦的环境里,并且对此感到麻木和习以为常,那他是不会想将被伤害的这件事说出来的,但是,就在这种状态中,他遇见了故渊,一个小时候救过他的人,他本能地想和故渊说点什么,又不愿阐述过去,你觉得他会说点什么?” 白鸣风问项青梧。 项青梧语塞:“呃……” 白鸣风也没指望项青梧能说什么,自问自答继续说:“他就会采取自虐示弱的方式博取关注,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对故渊说那些话的原因。” 付故渊已经听明白了:“阿白,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 白鸣风低头思索了一会,伸手拍拍付故渊的肩:“做你自己。” “什么?”付故渊迷糊了,“做我自己,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白鸣风笑了笑,他收起那本心理学书籍,喝了一口奶茶解决自己讲话讲了半天的口干舌燥,“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后面怎么样,就看你自己了。” 白鸣风话音刚落,项青梧立刻捧场地鼓起了掌:“阿白牛批!我家阿白就是最叼的!” “煞笔,闹什么,小声点。”白鸣风嘟嘟囔囔地骂了一句,耳垂泛红。 项青梧一笑:“夸人要大声地夸!诶对了,阿付你是住校生,是不是还要回学校啊?快到晚自习的时间了。” “啊!”付故渊还沉浸在白鸣风那一番话里没回过神来,“什么?我靠!都这个点了啊,我先回学校了!” 三人分别,付故渊争分夺秒地往学校跑去,踩着点赶到了教室。 一名男生见付故渊火急火燎地小跑进教室,忍不住开口调侃:“班长你这是去约会,忘记要上晚自习了吗?” 付故渊轻敲了男生的脑袋一下,不甘示弱地说:“怎么?你嫉妒啊?” “我靠!”男生吹口哨,“真去约会了啊!?” 男生说话声音大,半个班的同学都听见了,引来一阵起哄的笑声。 “干什么呢?晚自习不好好读书都干什么呢?”查班的英语老师走进教室,“全年段就你们班最吵!我在办公室都能听见你们的声音!” 大家连忙闭紧嘴,纷纷低头看书写作业。 付故渊呼了口气,打开书包拿出作业本后,抬头朝池郁的方向看了一眼。 因为池郁坐在他的前排,所以付故渊能看到的,只是一个沉默的背影。 白鸣风分析的那些话,还犹言在耳。 付故渊忍不住想,池郁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以及…… 他那些话有对别人说过吗? 一想到池郁低垂着眼眸,恳请他人伤害自己,付故渊就觉得心堵烦闷。 “班长,今天生物作业写哪张卷子啊?”旁边同学的疑问唤回了付故渊的思绪。 “下午发的那张。”付故渊回答。 “好,哎呀,今天的作业可真多啊。”同学愁眉苦脸的。 “嗯是啊。”付故渊深吸了口气,静下心来,奋笔疾书。 专心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十点,晚自习铃声响,教室和走廊变得吵闹起来。 池郁没有受到影响,认真解完最后一道数学题后,开始收拾书包,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微一怔。 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赶紧把你这周的生活费转过来,别以为你像个缩头乌龟躲在现在的学校里,我们就弄不到你。】 池郁眉头拧起,他熄灭手机屏幕,继续收拾书包。 将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里后,池郁慢慢拉上书包拉链,目光落在放在课桌的手机上,他犹豫数秒,缓缓拿起手机,打开转账界面,在金额那行输入数字。 “你等等回宿舍吗?” 付故渊的声音忽然在池郁耳边响起。 池郁手一抖,手机没拿稳,落了地。 “我的天,吓到你了?”付故渊连忙弯腰帮他捡起手机,拍拍灰尘,“对不起啊,我靠,没摔坏吧。” “没事的。”池郁接过手机,“我等等会直接回宿舍的,班长你放心吧。” 池郁本以为付故渊是因为自己的晚归会使他又一次被班主任指责,所以才来问自己,哪知付故渊听到他的回答后,爽朗地笑道:“那我俩一起回宿舍吧?” 池郁顿了顿:“我俩一起回宿舍?” “对啊,你还要在教室看会书吗?我可以等你。”付故渊邀约得无比自然,似乎没什么不妥。 “我……”池郁攥着手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吞吞吐吐的。 “嗯?难道你有事要忙?”付故渊问。 池郁连忙摇摇头。 “那走吧。”付故渊笑着拍拍池郁的肩膀,“回宿舍。” “好。”池郁点点头,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背起书包。 两人刚走到教室门口,突然有一名男生从付故渊的背后飞扑上前,一把压住付故渊的肩膀,朝他挤眉弄眼:“班长,谁啊?” 正是之前调侃付故渊的那位男生。 “什么谁?”付故渊一下没反应过来。 “约会对象啊!”男生嚷嚷,“是不是八班的班花,之前和你表白的那个。” 事实证明,八卦之心不分男女。 “别瞎说。”付故渊扶额,“我是和青梧还有鸣风吃饭去了。” “鸣风?白鸣风?隔壁班那个长相可爱的学霸?”男生问。 付故渊:“对啊。” 男生:“你和他的关系还真好。” 付故渊:“从小一起长大的。” 一旁的池郁听见,低下头,攥着书包带的手微微使劲。 “行吧,时间还早,去不去玩会?”男生问。 “不去了,我有事。”付故渊果断拒绝。 “那我找黄哥去,黄哥呢?!”男生边嚷嚷着边转身回教室找人。 “班长。”池郁抬头,“你还有事吗?需要我帮你把书包先拿回宿舍吗?” “不用。”付故渊与池郁四目相对,“因为我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你。” 第27章 脸红时 晚自习刚结束,走廊喧闹,时不时走过两三名谈天说笑的学生。 池郁贴着走廊内侧的墙壁站着,听见付故渊的话,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情。 池郁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迟疑着确认:“……我?” “对啊,你!”付故渊笃定地点点头。 “什么?”池郁依旧疑惑。 “走,回宿舍说。”付故渊伸手握住池郁的手腕,将他往宿舍楼拉去。 两人路上遇到了二班的班长,二班班长喊住付故渊:“诶呦,这么巧?那什么,周五体育课……” “急吗?”付故渊打断他的话。 “啊?”二班班长懵懵地说,“倒也不是很急。” “那明天再说,拜拜!”付故渊挥挥手,拉着池郁跑了。 池郁一路上都被付故渊拽着手腕,虽然这样走路十分不舒服,但池郁没有挣开,他甚至希望从教学楼到宿舍楼的路能再长一些。 两人都沉默着,一路灯光昏暗,树影婆娑,夏日蛙叫虫鸣,明明无比聒噪,却意外地让人能感受到平静,池郁回想起付故渊刚才的话。 【我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你。】 方才话语迅速过耳,池郁还处于为什么付故渊会喊他一起回宿舍的惊诧中,一时间没意识到付故渊在说什么。 如今细细一品味。 池郁的耳根蓦地红了。 他再一想,付故渊的话,定不是他期盼的那种意思。 池郁眸光微颤地看着前方少年的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却让他觉得遥不可及 这就是他与他的距离。 付故渊和池郁回到宿舍后,付故渊把门一关,扭头就问池郁:“之前你和我说的话,有对别人说过吗?” “什么,什么话?”换做平日,池郁一定能立刻反应过来付故渊在说什么,但方才他思绪杂乱,以至于现在脑子还是糊的。 “就是让别人管着你的话,什么的,说过吗?”付故渊语气略显焦急,上前一步靠近池郁。 舒适的相隔距离被蓦地缩短,池郁本能地往后退,怎知身后就是桌子,池郁腰部抵住桌子的边缘,退无可退,他不得已单手往后撑住桌子,抬头看向付故渊:“班长,你是指……那天我说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的这句话吗?” “对。”付故渊点点头。 “为什么突然又提起呢?你不是已经拒绝了吗?”池郁笑道,“班长,不用在意了,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付故渊一时语塞。 他看着池郁,不由地心想。 啊,他又这样笑了。 扯着嘴角,感受不到笑意,像紧紧贴在脸上的面具。 他真的如白鸣风所说的那样,是在求救吗? 是在对自己说,救救我吗? 忽然之间,付故渊觉得池郁的神情,他好像在哪见过。 在哪? 鬼使神差之下,付故渊一步上前,用手掌遮住了池郁的嘴,这样一来,落在付故渊眼里的,就只剩那双明眸。 池郁:“!?” 池郁被付故渊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两人的距离蓦地拉近,身体相隔不过两拳宽,嘴被宽厚的手掌捂住,付故渊神情严肃地低头看着自己,目光锐利,好似要将自己看穿。 池郁觉得自己应该要挣扎,要推开付故渊。 可他做不到。 他一向如此。 他甚至贪恋起手掌的温热,贪慕着这极近的距离。 池郁迷茫地回望着付故渊,忍不住想,为何付故渊今天行为如此突兀,他在想什么呢? - 其实在付故渊捂住池郁嘴巴的一瞬,他幡然顿悟了。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每次看见池郁露出这种笑容,他都会感到不舒服。 因为池郁根本没有笑。 他的眼睛深处藏着很深的哀伤。 付故渊记得这双眼睛。 那是藏在幼年温柔记忆深处的一段惊心动魄。 付故渊想起小时候,某天,他吃完午饭兴冲冲地去找项青梧和白鸣风玩,突然听见前方小巷子里传来狗叫声。 小故渊本想绕道走,就在他往回跑的一瞬间,他听见了哭声。 呜呜咽咽的哭声令小故渊脚步一顿,小故渊犹豫数秒,踮起脚走到小巷子口,发现一只大黑狗堵在巷子口呲着牙,唾液从牙缝里淌出,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声音。 一个瘦小的男孩缩在巷子角落里哭,他听见声响,抬起头来,和小故渊来了个四目相对。 “呜呜……救救我……”男孩哭着向他求助。 小故渊想都没想,抓起地上的石头,‘哇呀哇呀’怪喊地朝大黑狗冲了过去。 那段记忆极模糊,付故渊虽然将它翻找了出来,但它依旧蒙着灰尘。 但有些瞬间付故渊记得很清楚。 比如小池郁的求救,以及自己捡起石头就往巷子里冲。 一个念头在付故渊心里浮现。 如果他之前曾奋不顾身地奔向池郁,为什么这次不呢? 付故渊收回游离的思绪,放下捂住池郁嘴巴的手,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我答应。” “什么?”池郁困惑。 “我以后管着你。”付故渊说,“你得听我的,跟着我,我让你做的事,你都不能拒绝。” 池郁微微一怔。 为什么事隔十几日,付故渊突然同意了自己的提议。 池郁没由来地想到今日发来的威胁短信,以及很多年前,在父亲的葬礼上,有个人也曾对他说:放心,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啊,所以付故渊是终于想通了吗? 也是,毕竟能毫无损失、轻轻松松地指挥控制一个人,多有趣的一件事。 幼年的池郁,曾在书上看见过一句出自法国哲学家加缪的话。 只要我能拥抱世界,就算拥抱得笨拙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池郁之前和付故渊说那些话的原因。 他自始至终,渴求的都是付故渊的目光能落在自己身上。 就算被付故渊伤害,池郁依然觉得值得。 "好啊。"池郁笑了,“一言为定。” 见池郁点头同意,付故渊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件压在心里许久的大事,他忽然想到什么,和池郁说:“等等,我们先约法三章,你那些话不准和别人说,以后也不行。” “什么话?管着我的那些话吗?”池郁问。 “对,什么可以对你做任何事啊,不准说。”付故渊语气稍稍重了些。 “我不会的。”池郁答道。 “嗯,那就行。”付故渊满意地点点头。 他这才发现自己和池郁的距离极近,两人的身子几乎要贴在一块了,而且自己还把池郁逼在桌边,让他无处可躲。 这是个不妥的姿势,换做平常,付故渊一定会连忙退开,然后向池郁道歉。 可今天他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不想退,非但不想退,他还想再靠近些。 无论是近看还是远看,池郁的五官都无可挑剔,如果不扯着嘴角笑,池郁的表情大多时候都是淡漠的。 他好像藏起了所有的大喜和大悲,让自己的情绪不过于激动。 付故渊突然觉得好奇。 池郁脸红时,会是什么模样的? 第28章 故渊哥哥 池郁脸红会是什么模样的呢? 念头一旦冒出,就很难不去发散。 付故渊望着眼前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年,瞧着他柔软的黑发抚在光洁的额头,瞧着他的善睐明眸,瞧着他的白皙侧颈。 付故渊忍不住想:如果此时摸摸他的头,或者使坏地揉揉他的耳朵,池郁会有什么反应呢? 反正刚才那么荒唐的事两人都答应彼此了,这点小动作应该没关系吧? 身随心动,付故渊脑子里的想法刚冒出,他的手已经抬了起来…… “班长。”池郁忽然开口喊。 付故渊吓得手一缩,整个人恍若猛地回神,语气带着一丝慌乱:“啊?怎,怎么了?” “这事你应该不想只是口头约定吧,你打算拍点什么?”池郁语气平静地问。 “拍点什么?”付故渊先是疑惑,随后右手攥拳砸掌,恍然大悟的模样,“噢!对了!你不提我都给忘了。” 说着付故渊就去找手机。 池郁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等待着。 他之前其实也被如此对待过,被人欺负后出糗,然后被拍下照片,再被嘲弄讥讽。 循环之中欺辱层层积累,像个永远逃不出去的怪圈。 与现在不同的是,当时他是被动的,有去反抗的,他甚至害怕过,央求过,哭泣过。 可这些示弱换来的,只不过是更大声的嘲笑。 所以池郁明白,如果非得感受疼痛,非得受到束缚,不如主动将绳索递出,递给那个他心甘情愿服从的人,就算疼得哆嗦时朝那人求饶时,或许心底深处,还能涌起一丝慰藉吧。 “来吧。”那边付故渊打开了手机摄像,看向池郁。 池郁望着他,淡淡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过来。”付故渊朝池郁招招手。 池郁听话地走到付故渊身边。 付故渊抬起手朝池郁伸去。 就是这么一瞬,曾经挨打的记忆蓦地涌上池郁脑海。 他曾数次遇见过这种情况,面前站着他人,他们一抬手,拳头就会落在池郁身上和脸上。 大约是本能在作怪,呼唤着身体做出保护措施,就在付故渊将手伸过来的那刻,池郁忽然双手抱头,蹲了下去。 宿舍老旧的电灯管闪了闪,付故渊和池郁两人都愣了。 “怎,怎么了?”付故渊手僵半空。 池郁:“……” 池郁缓缓站起身,尽量克制住语调的颤音:“没事,刚才有一只蛾子飞过去了。” “蛾子?你怕蛾子吗?”付故渊四下寻找那只作怪的蛾子。 “只是突然扑过来被吓到了,没事,班长你刚才不是喊我过来吗?”池郁将话题拉回正轨。 “哦对,来来来。”付故渊伸手,一把揽住池郁的肩膀,亲密地搂着他。 池郁不知付故渊要干什么,浑身僵硬。 “来,看镜头。”付故渊开着前置摄像头,一手举起手机,一手环住池郁肩膀比了个耶的手势,“笑一个,笑一个。” 池郁:“……” 付故渊连按数下拍照键,然后松开池郁,点开相册看照片,边看边连连点头:“嗯,完美!” 池郁:“班长……你这是……” “啊?噢对,忘和你解释了,我上次和我爸妈说我有新舍友了。”付故渊挑了两张照片发家庭微信群里,“他们可好奇了,让我拍张合照看看,你刚才不说拍点什么,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池郁:“……” 怎么和他想象得有点不一样。 池郁不知道付故渊还有没有后招,站在原地不敢动。 付故渊刷了一会手机,突然展颜一笑,将手机递到池郁面前:“你看,我妈夸你。” “什么?夸我?”池郁显然不适应这种朋友之间的安逸,既懵又困惑。 “夸你长得好看,像明星。”付故渊发了个同意的表情图过去。 池郁不知所措,含糊不清地喊:“班长你……我……” “诶对了。”付故渊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收起手机看向池郁,“你记性很好对吧?童年的事是不是大多都记得?” 池郁犹豫半晌,虽然勉强,但还是点了点头。 池郁其实并不是记性好,只是小时候对付故渊额外上心,所以记得久而清晰。 “那你……”付故渊往桌子上一靠,笑着问,“真的喊过我故渊哥哥吗?” 池郁:“……” “我外婆告诉我的。”付故渊笑意满满、不依不饶地追问,“真的假的啊?诶呀,你别老低着头啊,对颈椎不好,问你呢,记得这事吗?” 说着,付故渊伸手抬了池郁下巴一下,让他看着自己。 池郁受惊,后退一步。 “你就说自己记不记得……”付故渊声音一顿。 他发现池郁耳朵红了,宿舍灯光暖黄,池郁又是个不显露心思的人,若不是仔细观察,当真难察觉。 仿佛有什么在付故渊内心深处挠了一下,将他的心作弄得痒痒的,可他偏偏不知痒在何处,更不知该如按捺。 付故渊忍不住盯着池郁的耳朵看,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如果他伸手揉一下,池郁会不会生气啊? 池郁不知为什么付故渊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沉默让他不安,池郁小声回答,急切地想打破这份沉默:“我记得。” “什么?真记得?”付故渊笑意更甚,高高扬起的嘴角暴露着他忍不住使坏的内心,“你小时候问过我年纪?” 池郁摇了摇头:“只是小时候感觉……你比我年长。” “因为身高吗?我小时候确实比较高。”付故渊若有所思地喃喃,然后笑着问池郁:“我们同年对吧?” 池郁点点头。 付故渊饶有兴趣地问:“你几月的?” 池郁乖乖回答:“十一月。” “那确实我年纪大些,我八月的。”付故渊弯眸,“来,你再叫声故渊哥哥听听。” 池郁:“?!” 见池郁满眼震惊,付故渊笑道:“反正我比你大啊,叫我声哥哥怎么了?我又没占你便宜,你小时候不都这么叫的?” 池郁:“……可是……” 可是那时候他才六七岁,心智也不成熟,怎能和现在对? 付故渊倒也不急,双手往后一撑,靠着桌子,神色放松地慢慢等着。 池郁面露难色。 他叫不出口,可是不叫的话,付故渊会生气的吧?两人才做过约定,自己什么都得听他的…… 池郁一想到付故渊生气不理自己,心脏就阵阵抽搐紧缩。 他得听付故渊的才行。 “故……故……呼……”池郁低头,深呼吸两下,咬了咬牙,“故渊……” “……故渊哥哥……” 第29章 我动作快些 ……故渊哥哥……” 池郁话音落,付故渊立刻吃惊地说:“我靠,让你喊你还真喊啊,讲真的,你太好欺负了吧,我就没碰见过哪个男生像你这样好说话的。” 池郁:“……”他眼眸暗了暗,垂下头不言不语。 谁知下一秒,温柔的手掌抚上了他的头。 池郁愣愣地抬头,对上付故渊弯起的眼眸。 付故渊揉揉池郁的头,笑道:“放心,以后哥哥罩着你!” 十七八岁的少年,幼稚的使坏要求后,是认真和笃定。 第二日清晨,付故渊起了个早,他刷牙洗脸结束后,池郁刚从床上爬起来。 “早啊。”付故渊热情洋溢地对池郁说。 池郁愣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随后疾步走进卫生间。 付故渊哼着小曲儿不紧不慢地整理课本收拾书包。 池郁洗漱完后走出卫生间,发现付故渊还坐在桌边没走,他犹豫片刻,问:“班长你怎么还不去教室,你平时走得挺早的……” “嗯?又改口喊我班长了?昨晚不是还喊故渊哥哥的吗?”付故渊笑着调侃。 池郁嗫嚅:“我……” “逗你呢,喊班长就成,你要是喊我哥,被别人听去了,肯定要说我欺负你了。”付故渊拉好书包拉链,“我等你呢。” “什么?你在等我?”池郁蓦地睁大眼。 “对啊,反正都顺路,我俩一起去食堂呗。”付故渊笑道,“会嫌我吗?” 池郁连忙摇头:“不嫌,怎么会嫌,那我,那我动作快些。” 说完池郁急急忙忙地开始换衣服整书包。 “慢些,不着急,还早呢。”付故渊瞧他磕磕绊绊、匆匆忙忙的模样,连声安抚。 清光了在眼,白日披颜,是个天清气朗的日子。 两人出了宿舍,来到食堂,正值购买早餐的高峰期,食堂窗口排了长长的队,付故渊问池郁:“你早上都吃些什么?豆浆还是牛奶?” 池郁轻声回答:“牛奶。” “菜包还是肉包?” “……菜包。” 付故渊点点头:“成,去找个位置坐着,我去排队买早餐。” 池郁先是一怔,随后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付故渊:“班长,我去吧。” “没事,我耐挤,我去。”付故渊拽下池郁的手。 “可,可是,昨晚……我不是说了都会听你的吗?”池郁压低声音,确保他人听不见。 所以尽情使唤他吧,就该如此。 “那你倒是听啊。”付故渊朗声笑道,伸手揉了池郁的头一下,“乖,去找个位置坐着,我赶紧去排队了,不然等等会迟到。” 说完付故渊就排到买早餐的队伍最后去了。 池郁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找了个空位等付故渊。 大约七八分钟后,付故渊拎着四袋早餐回来,他递给池郁一袋:“这是你的。” “谢谢班长。”池郁慌张接过,“多少钱,我给你。” “嗐!几块钱而已,没事,走吧,上课去。”付故渊笑着拿吸管戳开装豆浆的塑料杯。 “班长,这……”池郁因付故渊的行为,感觉既困惑又茫然,他见付故渊转身要走,连忙跟上。 付故渊没有走快,喝着豆浆,等池郁走到自己身边后才往食堂外走去。 两人走到教学楼,付故渊没有立刻去班级,而是拐了个弯去了趟隔壁班,池郁先是疑惑,在看到是几班后顿时心下了然。 “阿白。”付故渊站在教室门口喊。 白鸣风也刚到教室,听见喊声,连忙走了出来。 “给,早餐。”付故渊将其中一袋早餐递给白鸣风。 “谢了。”白鸣风接过,转身走回教室。 付故渊回身去找池郁,发现池郁站在走廊一边,身子紧贴着墙,将自己尽量隐藏在人群中。 “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呢?”付故渊无奈,走向池郁。 池郁低头,轻声说:“我和他之前有矛盾,我担心他看到我会生气,然后殃及你。” “没事,阿白没那么小心眼的,都过去了。”付故渊说,“下次有机会,你俩重新认识一下吧。” 池郁不知为何心里一涩。 大约是因为称呼,又大约是因为付故渊语气中的肯定,那是了解亲近之人行为性格的自信。 池郁也知道,他没有资格觉得难过。 付故渊和白鸣风是竹马竹马。 而他对于付故渊来说,只是普普通通的舍友和同学。 “怎么不说话?你还生阿白的气吗?”付故渊问,“你也该生气,毕竟他打了你。” 池郁摇了摇头:“那样打一下根本没什么,而且我之前确实对他语言攻击了。” 虽然池郁只是如平常那样不显山也不露水地回答着问题,可付故渊总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然而付故渊没能仔细探究,俩人已经到了班级门口。 池郁朝付故渊点点头后,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付故渊则被后面进教室的项青梧揽住了肩膀。 “阿付早啊。”项青梧打招呼。 “给你,早餐。”付故渊将刚才买的最后一袋早餐递给项青梧。 “靠靠靠,谢谢谢!好兄弟,一生一世一辈子!”项青梧感激地说。 他忽而压低声问,“欸,兄弟你可以啊,这就和他同进同出了?你真是关爱同学的模范班长!那小兄弟咋样了啊,这心理毛病好点了吗?” “哪有那么快。”付故渊将项青梧的脑袋推开,“行了行了,松手,上课了,等等老师来了。” 平平无奇的上课日,拖堂老师发下一堆试卷,换来尸横遍野的哀嚎声。 付故渊飞快地收拾好书包,单手拎上肩膀起身就走。 项青梧本想喊住付故渊,见他朝池郁走去,一脸了然地耸耸肩,自己出了教室。 付故渊走到池郁桌前,笑着问:“一起去食堂吗?” 池郁抬头,见是付故渊,点点头后站起身。 付故渊内心雀跃,和池郁一起走出教室,和他闲聊:“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菜,辣的?淡的?” “我……”第一次有人问池郁这样的问题,他低头思索一会,“我应该都能吃……” 付故渊:“嗯?这么强?葱姜香菜你也吃吗?” “嗯,我……”池郁的话戛然而止,目光直直地看前方。 池郁突然的沉默让付故渊感到困惑,他顺着池郁的目光看去,发现白鸣风正站在不远处。 白鸣风见付故渊目光转了过来,朝他招招手。 第30章 我就要对你好 “啊,阿白,怎么了?”付故渊没有立刻离开池郁身边,隔着好一段距离喊白鸣风。 白鸣风神色异常,不回答只招手。 “班长,你朋友喊你,你过去吧。”池郁轻声。 付故渊犹豫数秒,对池郁说:“你这边等我一下,我问问他有什么事,一会回来和你去食堂。” “好。”池郁点头应道,“我就在这等你。” 付故渊朝白鸣风小跑去:“怎么了?” 白鸣风问:“刚刚岫岫给我发短信,说她今天放学来我们学校玩,你要不要见见她,池郁以前在二中的事,她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岫岫是白鸣风隔壁邻居家的闺女,在二中读书,也是告诉白鸣风,池郁曾把人推下楼这件事的人。 小姑娘高中选择住校,白鸣风虽然和她是邻居但是几乎见不到面,要问她事情,今天是最好的时机。 “什么,她来我们学校玩?”付故渊吃惊重复。 “对。”白鸣风点头。 付故渊内心纠结,支支吾吾起来。 “怎么了?”白鸣风察觉到付故渊在为难。 “我已经和池郁约好一起去食堂了。”付故渊说。 “食堂?”白鸣风朝不远处低着头的池郁望去。 “是……”付故渊心虚没底,毕竟去食堂吃饭真不是大事,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可付故渊就是觉得自己不该爽约。 “嗯……”白鸣风沉思片刻,抬头对付故渊说,“那这样吧,我等等请她喝奶茶,帮你详细问问这事,问完告诉你。” 付故渊顷刻由愁转喜,感激地说:“谢谢你阿白!” “小事。”说着,白鸣风四下张望寻人,“对了,青梧呢?” 付故渊说:“他一放学就走了,没给你打电话吗?” 付故渊话音刚落,白鸣风的手机就响了,他掏出来一看,见手机屏幕上跳跃着‘项青梧’三个字。 白鸣风无法掩饰笑意,浅浅弯眸,嘴角轻扬,他盯着手机屏幕看,再没给过付故渊眼神,转身离开:“我先走了,等等给你电话。” “好,阿白,谢谢你啊。”付故渊再次道谢。 白鸣风边接电话边摆了摆手。 - 付故渊走回池郁身边,笑着对他说:“走,去食堂。” 池郁一抬头,满脸惊讶,他迟疑地说:“班长你……和我去食堂?” “对啊,怎么了?”付故渊反问。 “可是你朋友找你……”池郁小声。 “就说两句话而已,走吧走吧,肚子饿瘪了。”付故渊揉揉肚子,要往食堂走。 池郁突然道:“班长你不用这样的。” 付故渊脚步一顿,回身看向池郁。 池郁低着头,目光落在面前的地板上,一言一句都极轻,不知是怕吓到别人还是惊动自己。 付故渊发觉池郁总是习惯性地低头,避免和他人对视。 明明他的眼眸灿若星河,可池郁却害怕地藏匿着所有的光芒。 真是可惜。 付故渊一步上前,抚着池郁的下巴,让他抬起头:“别这么低着头,来,看着我,这样是哪样?” 池郁被迫与付故渊对视,他吞吐半天,轻声:“对我这么好,这不值得,也没必要,我不习惯,班长,你说的我都会听都会去做的,不用先对我好。” 付故渊慢慢悠悠地哦了一声,他收回手,池郁的头又低了下去,额发遮住眼眸,落下一道黑影。 “那不行。”付故渊说,“我就要对你这么好,你不习惯就努力习惯习惯。” 池郁怔愣,抬头看他。 “走吧,去食堂,肚子都饿瘪了。”付故渊朗声笑着揉揉肚子,拉着池郁往食堂方向奔去。 食堂人潮拥挤,打饭菜的窗口前挤满同学,付故渊个高手长,身子一侧,越过前面因为太挤而出不去的同学的肩膀,拿了两个餐盘回来。 他一回头,就见池郁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撞人的男生并非故意,连连道歉,池郁摇摇头小声说没事,然后整个人往后面缩去。 “过来。”付故渊将餐盘递给池郁,伸手揽住他,让他站自己身前,以免又被人撞到。 “班长,我没事的,都是男生,挤下没什么。”池郁说,食堂吵闹,他不得不大声点。 “别总说自己没事。”付故渊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这种时候,和我说声谢谢就好了。” 池郁一怔,然后道:“班长,谢谢。” 付故渊笑意灿烂:“客气,来,排到我们了,你要吃什么菜,快看看,我靠!这糊糊的是什么啊?” 食堂阿姨的笑容人畜无害:“肉沫茄子,可好吃了!小伙子快来尝尝,阿姨给你多打点!” 付故渊信了食堂阿姨的话,然后那学期再没碰过食堂的茄子。 - 付故渊和池郁吃过晚饭后,两人一起离开食堂往宿舍楼走去,当晚又闷又热,黑云压城,燕子低飞,天早早暗了下来, “等等估计有大暴雨。”付故渊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嗯,会有。”池郁赞同地点点头。 正此时,付故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付故渊刚才吃饭的时候顺手将手机塞书包里了,此时书包背在肩膀上,他懒得去拿,拜托池郁:“帮我拿下手机,书包最外侧的那个袋子里,拉开拉链就能看到了。” “好的。”池郁不敢怠慢,拉开付故渊书包的拉链,将手机拿出。 在看到亮起的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后,池郁动作一滞,眼眸黯淡下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白鸣风的名字。 “班长,给你。”池郁尽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将手机递给付故渊。 付故渊接过手机也愣了一下,他攥着手机没有立刻接,对池郁说:“我有事先走,等等晚自习教室见吧。” “好。”池郁点点头,目送付故渊远去。 等付故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后,池郁昂起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声气叹完,起了阴风,池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低下头,拿起手机一看,又催他给钱的恐吓短信。 池郁边回复消息边往宿舍楼走去。 【我会转钱给你们的,别把我在之前学校的事传过来。】 第31章 如何自然地调戏 校园一角,大樟树郁郁葱葱,耳边隐隐能听见暴雨前聒噪的蛙鸣,付故渊确认周围无人后这才接起白鸣风的电话。 “喂?阿白,你打听到什么了?”付故渊迫切地问。 白鸣风回答:“岫岫说这事二中很多人都知道,虽然对不上脸,但知道一个叫池郁的和同学闹矛盾吵架,把人从二楼推了下去,当时是放学后的一段时间,校园空旷无人,老师都不在,是现场在的几名同学把人送去医务室的,后来那个推人的转学到我们学校了。” 付故渊边听着电话边在花圃附近坐了下来,他烦躁地揉揉头发:“怎么会这样……他真的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都先别急着下定论吧。”白鸣风说,“我已经拜托岫岫再去帮我问了。” “嗯?问什么?”付故渊收回蹂躏自己头发的手。 白鸣风:“你听说过六人定律吗?” 付故渊很不争气地说:“没听过。” “就是人和人之间最多只隔着六个人,比如我想认识某个人,我只需要问我的朋友,让我的朋友再去问他们的朋友,以此类推,我一定能在六个人之内找到我和他的联系。”白鸣风解释道,“我让岫岫去问告诉她这件事的朋友,再让她朋友去问问告诉她这件事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当时的目击者以及打探到相关的蛛丝马迹。” 说完,白鸣风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谢谢阿白。”付故渊感激不尽,“下次请你吃烧烤。” “成,我记下了。”白鸣风笑着回答。 两人结束通话,快到晚自习时间,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校园无灯无光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暴雨将至,天边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付故渊收好手机快步往教学楼跑去。 赶得巧,付故渊到教室刚放下书包,晚自习的铃声就响了,大约是因为天气太糟糕,老师还没到,教室不少同学还没进入自习的状态,各自聊着天。 付故渊抬头,目光落在前方。 池郁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写作业,因为他左右前后桌都不是住校生,所以四周都没有人,独他一个,犹如孤岛。 付故渊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思索一番,拎起刚放下的书包,走到池郁身边坐下。 身边突然挨过来一个人,池郁下意识地旁边躲去,在看到是付故渊后一怔。 “晚自习不限制位置的,我可以坐你旁边吗?”付故渊笑容如灿烂暖阳,“你要是觉得挤得慌,我这就走。” “不挤!”池郁急切地说,“班长你就坐这吧。” “好。”付故渊笑着将课本和作业从书包里拿出来。 池郁怕碍着付故渊,将桌上自己的课本挪旁边,他拿起笔重新低头写作业,原本简单的题目却突然怎么都解不开了。 有同学经过旁边,好奇地问:“班长,你怎么跑这坐了?那边不都有空位?” 付故渊笑着回答:“这挺好的。” “哪好了?”同学不解。 付故渊看了池郁一眼:“哪都好,你不懂。” 池郁头更低了,耳垂不易察觉地慢慢红透,自从付故渊坐他旁边后,他的笔尖就一直停留在第三道数学大题的‘解’字上面。 “我不懂,我真不懂。”同学只觉得莫名其妙,耸耸肩走了。 付故渊含笑,翻开课桌上的化学试卷,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池郁:“我化学书忘带了,你带了吗?” “我带了。”池郁没看他,低头含糊不清地回答,他找出自己的化学书,递给付故渊。 “谢谢啊。”付故渊接过,翻开一看,发现课本上写满了字迹端正干净、逻辑井井有条的笔记。 “我靠,这笔记做的也太优秀了吧。”付故渊翻了几页,感慨道。 池郁因为开心,忍不住轻轻抿了下嘴角,他谦虚地说:“没有的。” 付故渊发现后面老师没讲到的地方竟然也做了笔记,他忍不住问:“你化学成绩是不是很好啊?不要自谦啊,老实回答。” “还行。”池郁轻声说。 “那我等等有不会做的题目就问你了。”付故渊一锤定音,朗声笑道。 “嗯。”池郁点点头。 虽然查课老师还没有来教室,但教室里晚自习的同学都自觉安静了下来,写作业的写作业,看课本的看课本,一时间耳边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飒飒声和角落偶尔传来的窃窃私语声。 教室内安静,教室外却并不平静。 阴云密布的天,落下了刺眼的闪电和震耳的惊雷,紧接其后的是瓢泼大雨。 “我靠,我没带伞!”一名男生往窗外看了一眼,忍不住大喊,“下雨天了怎么办?” 他后桌的男生立刻接嘴唱道:“我好想你~不敢打给你,我怕你遭雷劈~” 周围的人先是一怔,随后哄堂大笑起来。 付故渊跟着捧腹大笑,他一转头,发现池郁一脸困惑地环顾着四周,并不理解大家在笑什么。 付故渊手肘抵桌,单手撑头,问池郁:“你没听过‘下雨天’这首歌吗?” 池郁摇了摇头。 付故渊找出蓝牙耳机连上手机,动作自然地将其中一个耳机轻轻塞入池郁的耳朵里,他能感到自己凑近时,池郁突然浑身僵硬。 两人明明近在咫尺,付故渊却看不见池郁的眼睛,池郁低着头,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付故渊心想:这算是一种疏远吧?本能地抗拒。 这让付故渊心生不悦,也让他忽然起了坏心思。 内心焦灼纠结片刻,付故渊伸出手,揉了揉池郁的耳朵。 他这才发现池郁的耳朵是红的,触手柔软温热。 池郁:“!!!” 池郁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单手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身子后仰,目光震惊地看着付故渊。 付故渊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地移开目光,拿起手机找到‘下雨天’这首歌,点了播放。 悦耳的歌声从耳机里传来,付故渊厚着脸皮看向池郁,发现他还沉浸在方才被自己揉耳朵调戏的愕然中,呆呆地看自己。 “好听吗?”付故渊笑着问他。 “啊……我……”池郁蓦地回神,语不成句,“什,什么……” “这首歌好听吗?”付故渊又问了一遍。 “好,好听。”池郁慌乱地回答。 因为刚才闹出的小插曲,教室里的同学不是在笑就是在闹,没有人注意他俩。 付故渊看着池郁,勾起嘴角,小小声地跟着耳机播放的音乐哼唱了一句:“怎样的雨,怎样的夜,怎样的我能让你更想念。” 他压着嗓,调子极平,还有点跟不上拍。 可是付故渊唱完后,池郁的脸,一点点红起来。 第32章 备注改成哥哥 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池郁立刻扭过脸,举起书,将头低了下去。 “嗯?”付故渊挠挠头,“我唱得有这么难听吗?” 池郁没回答,头埋得更低了些。 “你别这样看书啊,眼睛等等看坏了。”付故渊担忧地叮嘱。 正此时,夜空划过一道蜿蜒扭曲闪电,这道闪电极近,瞬间教室都亮了三分,紧接着是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声。 雷声太大,有同学小声惊呼,有同学大喊卧槽,付故渊和池郁也被吓了一跳,池郁甚至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同学们诧异的声音还没结束,又一道晃眼的闪电劈下,这次闪电近得可怖,仿佛就落在教学楼前方,震撼又令人心生对自然的畏惧。 付故渊动作极快,在雷声传来前伸手捂住了池郁的耳朵。 一声雷鸣灌入耳朵,雷仿佛是在耳边炸开的,惊得桌子教室门都微微颤抖起来,在一片惊呼声中,整栋教学楼突然断电,陷入一片漆黑中。 惊呼顿时变成了尖叫,整栋教学楼上上下下一片喧闹。 付故渊挪开捂着池郁的耳朵的手,声音盖过叫喊声和池郁说话:“停电了。” 池郁重复他的话:“嗯,停电了。” 付故渊又问他:“怕黑吗?” 池郁回答:“不怕。” “行。”付故渊点点头,打开手机手电筒,担起班长的责任站起身对教室里其他惊慌失措的同学喊:“大家别担心,估计一会就来电了,不要起身乱走啊,当心磕着碰着摔倒,有没有怕黑的同学啊?我手机手电筒借你。” 在付故渊的高声安抚下,同学们渐渐平静下来,没过一会,有老师拿着手电筒急匆匆地走到教室门口念通知:“大家呆在教室里哪也别去,外头雷雨天,出去也不安全,电力公司的人正在抢修了,估计一会就能来电了。” “老师!”有男生问,“没灯我们写不了作业啊,这会干嘛啊?” “你别到处走就行,想干嘛就干嘛。”老师撇下这句话,匆匆去下个教室通知事情了。 被老天爷劝着偷懒的时间可不多,不好好珍惜岂不是傻蛋一枚,黑暗中,同学们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 “班长,组队开黑吗?”后排的男生喊付故渊。 付故渊转头问池郁:“你会打游戏吗?” “什么游戏?”池郁问。 付故渊说出了游戏名。 池郁犹豫:“有玩,但我打得不是很好。” “没事,来来来。”付故渊拿出手机,对后排男生喊,“打,池郁也来。” “成啊。”后排的男生喊,“池郁,你QQ号报一个过来,先加下好友。” 池郁报出了数字,不一会就收到几条加好友的信息。 付故渊脑袋凑过去,一一告诉他这是谁,池郁点点头,挨个加上好友改好备注。 “这是我。”付故渊指着其中一个,“你把备注改成故渊哥哥。” 池郁:“……” “班长,你带池郁坐后排来啊!”男生喊。 “好。”付故渊应一声,又转头看向池郁:“走吧,我们去后排坐着,方便开黑。” “嗯。”池郁点点头,站起身,跟在付故渊身后,摸黑往教室后排走去,他走了两步后,突然想起可以用手机屏幕的光照照路。 池郁手伸向裤子口袋,又往前走了一步,蓦地磕到桌子角。 “哎呦,没事吧?”面前的同学感觉桌子震了一下,抬头借着微弱的手机光,见池郁捂住磕疼的地方小小声吸气。 “没事,对不起。”池郁低头道歉,继续往教室后排走去,就在此时,一道手机电筒的灯光晃过来,而后他的手被握住了。 “小心些,我牵你过去。”付故渊轻轻攥着池郁的手,将他往后拉。 教室内喧闹吵杂,教室外雷雨交加,少年掌心温热干燥,从座位到教室后排,不过短短几步路,池郁却走过了往后余生所有怦然心动的时刻。 年少的欢喜从此镌刻入骨,在每个如今还难以预测的瞬间念起他此时的体贴温柔,再不能忘。 “班长,池郁,坐坐坐,快点上游戏!一二三,快快快,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见两人走了过来,后排男生们连声催促道。 “来了来了。”付故渊搬了条凳子给池郁,自己边拿着手机打开游戏边坐下。 几名男生很快就进入了打游戏的状态,‘干他干他’和‘救我救我’一通乱叫。 黑暗中,教室里不知是谁用蓝牙小音箱放起了歌:七月的风懒懒的~连云都变热热的~ 一开始,是几个脸皮厚的男生在跟着唱,歌曲一到高潮,全班都一起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夏天的风正暖暖吹过~穿过头发穿过耳朵~” 一首歌唱完,一局游戏也接近结束,轻微的咝咝电流声响起,教室的灯蓦地亮了起来。 整栋教学楼再次一片惊呼,随后是同学们失望的、拖着长音的叹气声。 查课老师挨个班级走过去维持纪律,让大家赶紧看书写作业不要吵闹。 付故渊和池郁回到座位上继续解决习题,刚才玩闹了一阵,付故渊花了好一会才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地开始写作业。 他写着写着就在数学题上卡了壳,一会拿笔头来回戳着脑袋,一会将笔放在撅起的嘴巴上,双手抱在胸前,盯着那道题横看竖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有句话说得好啊。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付故渊放弃了,不过他虽然解不开这道题,但是他可以问别人啊! 付故渊拿出手机,翻到和白鸣风聊天的界面,作势要把这题拍照发过去。 “班长。”池郁偷偷看付故渊半天了,“这题怎么了?” “太难了,我解不出来,我问问阿白,他是学霸。”付故渊回答。 “我会。”池郁说,“你不用问他。” “啊?”付故渊抬起头,目光从手机屏幕落到池郁脸上,“你会?” 池郁点点头,重复:“不用问他。” “那你教教我。”付故渊收起手机,将习题册递过去。 池郁心底涌起喜悦,他接过习题,边拿笔在草稿纸上运算边和付故渊讲解起来。 他的逻辑清晰,步骤分析透彻,付故渊不一会就听懂了。 付故渊看着池郁清隽的侧脸,突然想起之前自己问白鸣风,为什么池郁能转到他们学校来。 当时白鸣风的回答是:他们家有钱。 而此刻,付故渊突然明白了什么。 池郁之所以能转到他们学校,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家里有钱。 第33章 年少的欢喜 转眼又到了周五,一个容易魂不守舍、心飞天外的日子。 付故渊早上刚到教室,卫生委员立刻手持着花名册过来找他:“班长,有件事和你商量下。” “嗯?怎么了?”付故渊问。 “我看你最近总和池郁在一起,你和他的关系应该还可以吧?”卫生委员问。 “嗯。”付故渊点点头,并不否认。 “我之前已经排好全班第一轮做卫生的小组成员了。”卫生委员指着花名册说,“池郁是转校过来的,所以现在他落单了,没人和他一起打扫卫生,让他一个人打扫的话事又太多,我想要不然我俩多做一次卫生,陪他一起,第二轮我再排过。” “噢,这事啊。”付故渊了然,他问,“池郁什么时候打扫?” “就今天。”卫生委员说。 “那就安排我和他俩个吧,你就不用忙活了。”付故渊说。 “啊?我和你们一起吧,人多打扫得快些,不会太辛苦。”卫生委员尽职尽责。 “没事。”付故渊笑道,“我和池郁都是住校,放学也没那么早走的。” 两人语言上拉扯了一会,卫生委员妥协了,走到黑板面前,在值日角上写下付故渊和池郁的名字,然后找到池郁,提醒他今天要留下来搞卫生。 付故渊单手撑头,看着前排卫生委员走到池郁桌前和他说话,卫生委员边说边指了指黑板上的名字,池郁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怔愣片刻,点了点头。 在卫生委员走后没多久,付故渊见池郁转过头,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瞬间对上,池郁受惊,蓦地回身。 付故渊维持着盯住他的姿势不变,嘴角无可遏制、一点点地挑了起来。 那一天,虽然语文老师的长篇大论冗长,数学老师的习题公式复杂,英语老师的语法造句难懂,但付故渊的心情无比轻松。 周五下课,无论这周的学习压力多重,在铃响的那刻悉数卸下,大家异常兴奋开心,背起书包各自告别下学。 “阿付走啊,放学了。”项青梧找付故渊一起回家。 “我今天值日。”付故渊指了指黑板。 “啊,你值日啊,那我先去找阿白了。”项青梧挥挥手,一溜烟跑出教室。 付故渊等人散了一些后,走到池郁课桌旁,笑道:“今天我俩一起值日。” “嗯。”池郁没好意思看他,点点头说,“班长我一个人能打扫全部,你可以先走。” “就这么不想和我待一起?”付故渊轻轻挑眉。 池郁顿时神情一慌,急于辩解:“不是……我……” 但付故渊没有给他辩解的时间,朗声笑道:“那不成,不想和我待一起也得和我待一起,谁让你得听我的话,是吧?” “我不是……我没有不想……”池郁慌张到结巴。 “什么?”付故渊侧耳凑近,“就是不想和我待一起?哎,态度这么坚决?原来你这么讨厌我啊?” “我想!”眼见越描越黑,池郁略有崩溃地喊。 付故渊笑着问他:“想什么?” 池郁脱口而出:“想和你待一起。” 话音刚落,他就反应过来了,神情顿时变得不自然,耳垂也跟着红了。 “真想?”付故渊勾着嘴角问。 “嗯,真想。”池郁点头,声音虽轻,但不含糊。 “不是因为约定好要听我的话,所以被迫和我待一起?”付故渊追问。 “不是的。”池郁摇头。 自己问什么池郁就答什么,付故渊莫名觉得心痒痒,他再一看,见池郁耳垂通红,顿时连手都痒了。 他摩挲着指尖,隐约回忆起之前揉池郁耳朵时的触感…… “咳咳……”付故渊单手掩唇讪笑,扭过头说:“不逗你了,我俩先把教室弄干净,我扫地,你擦黑板。” “好。”池郁乖乖听话,走到讲台旁拿起黑板擦,他转身刚要擦黑板,眼角余光瞥见教室门口站着一个人。 池郁转头看去,见白鸣风站在门口。 两人对视,皆沉默着。 并非尴尬,彼此打量。 其实只要不是和付故渊说话,池郁绝大多数时间都神情冷淡,他平静地和白鸣风对视数秒后,移开目光开始擦黑板。 白鸣风也没指望池郁会对自己说什么,看向教室后排:“故渊。” “嗯?”付故渊正低头扫地,听见喊声抬起头来,“咦,阿白,你来找我?” “嗯,你周五离校吧?一起回家。”白鸣风如往常那般,话语自然,走进教室。 池郁擦黑板的动作停滞一秒,他心中泛酸,攥着黑板擦的手使了使劲。 “我今天值日呢。”付故渊说。 “你不是前几天才值日过吗?怎么又轮到你了,你们班排值日排得这么快?”白鸣风疑惑。 付故渊看了正在擦黑板的池郁一眼:“今天情况特殊。” “行吧,没事,我等你。”白鸣风说,“对了……” 付故渊知道他要问什么,打断他的话:“青梧说去找你了,你俩没碰上啊?” 白鸣风:“……没” 付故渊‘嗐’了一声:“你俩怎么老错过。” 白鸣风:“……我给他打个电话,学校门口等你,今天想吃烧烤了,去不去?” “去。”付故渊爽快点头。 “成,一会见。”白鸣风离开教室,教室里只剩下付故渊和池郁俩人。 付故渊低头扫地,池郁擦干净黑板,走到后排拿起扫把和他一起扫,老旧的电风扇在头顶发出吵杂的‘吱嘎’声响,付故渊将一条凳子搬起倒放在桌上,突然听见池郁说:“班长,你和你朋友的关系真好。” “朋友不都这样的?”付故渊擦擦汗,轻吁了口气。 “是吗?都这样吗?”池郁语气平静,说的话却有些古怪,“可他天天都来我们班找你。” 付故渊:“……” 他不是来找我啊!是来找项青梧的啊! 当然这话不能对池郁说。 说的太明白了,再一仔细观察,明眼人都能发现白鸣风对项青梧的态度不一样。 付故渊只能随口搪塞:“啊这,没有吧,没有天天吧。” 听出付故渊不愿继续说这件事,池郁没再提,沉默扫地。 但是池郁无比确定,白鸣风天天都来找付故渊。 因为喜欢一个人,注意力总会在不经意间放在他身上,记得他每个笑容,也记得每个来找他的人。 两人将教室打扫干净后,拎起扫把和垃圾桶去公共卫生区打扫。 他们班级这学期的公共卫生区是教学楼的楼梯,比落叶纷纷的操场容易打扫,付故渊低头扫掉拐角垃圾桶旁边零碎的垃圾,抬头见池郁贴在楼梯扶手旁扫灰尘。 付故渊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眼楼梯层数,见是三楼,连忙喊池郁:“池郁,别靠那,那边的扶手是松的。” 听见付故渊的话,池郁抬头看了扶手一眼,伸手试探地轻晃,果然,那一片扶手都不牢靠的,若人倚上去,很容易弄坏。 付故渊走到池郁身边,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扶手,对他说:“这个坏了有几天了,估计下周才能修好,得小心点。” “好。”池郁点点头,往旁边站了站。 两人打扫完楼梯,倒掉垃圾,去卫生间洗干净手,而后回到教室。 付故渊给项青梧、白鸣风发了短信,问他们俩在哪,在得到答复后,付故渊抬头看向池郁,却见他坐回课桌旁,拿出了作业和课本。 “不是吧?这么用功?你不回家吗?”付故渊走他身边,惊叹。 “我回的。”池郁轻声说,“等人来接我。” “噢。”付故渊了然,单手将书包拎到背上,“那我们周一见。” “周一见。”池郁低头看书。 夕阳沉沦,教室静谧无声,付故渊单肩背着书包往教室门口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匆匆走到池郁面前。 “池郁。”付故渊弯眸笑着,“我下周教你打篮球吧。” 池郁愣愣地抬起头,对上少年炙热却不灼人的视线,一眼望见深埋在心的年少欢喜,他贪恋地看了许久,蓦地回神,点点头:“好。” “就这么说定了!”付故渊伸手揉揉池郁的头,和他道别后离开教室。 付故渊在学校外的奶茶店里找到了项青梧和白鸣风,两人正在组队打游戏,付故渊自己点了杯奶茶,坐在一旁看他俩拿着手机在游戏里厮杀。 “卧槽,这有个大残血!阿白和我一起弄他!” “嗯?这煞笔敢碰老子!?今天不打得你喊爹我就不姓白!” 两人你一句我一言,打完一局游戏后才注意到付故渊来了。 “阿付你今天也太慢了。”项青梧收起手机。 “抱歉抱歉,让你俩久等,待会烧烤我请客。”付故渊笑道。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项青梧嘴上这么说,脑子已经思考起等等要多点几串肉了。 “对了,阿白,岫岫那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付故渊问白鸣风。 白鸣风摇摇头说:“还没有。” 付故渊也知道急不得,颔首表示感谢。 “对了!”项青梧突然拍桌,“有件事我一定得和你俩说,你们还记得去年暑期英语补习班,有个和我挺聊得来的妹子吗?” 付故渊和白鸣风齐齐看向项青梧。 “怎么?”白鸣风故作平静地问,“她那时候看起来蛮喜欢你的,不会又找你了吧?” 项青梧立刻道:“是啊!她最近总在网上找我聊天,还语音唱歌给我听呢。” 付故渊、白鸣风:“……” 第34章 直男的光 眼见白鸣风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项青梧却什么都没意识到,付故渊开口:“青梧你想什么呢,我们马上就要高三了,学业为重。” “诶呀,你别打断我。”项青梧想继续说。 “别说了。”付故渊看了白鸣风一眼,出声制止。 “为什么不让我说?不行!我不说会憋死的!”项青梧愤懑。 “你说。”白鸣风情绪变得平静,他像个在沙漠中求生的人,虽然不愿等死几番挣扎,但长年痛苦不堪,所以等来了死亡的那刻,反倒认命了,“没有不让你说,你继续说。” “还是阿白对我好!”项青梧批判付故渊。 付故渊有些看不下去了,单手遮住眼睛不易察觉地叹口气,听项青梧继续叨叨。 “然后昨晚那个妹子问我觉得和她是什么关系。”项青梧说,“我回答,那肯定是朋友啊!然后你们知道她说什么吗?” 白鸣风轻声:“说什么?” “她竟然说她不想和我当朋友了!”项青梧拍桌,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白鸣风的声音微微颤抖,再不见平日的暴躁,一身锋芒全变千钧重的枷锁:“是吗?我记得她长得挺漂亮的,恭喜。” 然而。 项青梧懵了:“?” "阿白你为什么要恭喜我?” 白鸣风:“她不是不想和你当朋友了吗?” 项青梧:“是啊,所以我把她拉黑了。” 白鸣风:“?” 项青梧:“不当朋友拉到,我也不稀罕和她当朋友啊,怼人面前挑衅是几个意思?讲真的,昨晚我可是被气着了,就那么直白地说不想和你当朋友,这多伤人心啊。” 付故渊:“……” 白鸣风:“……” 项青梧:“你俩这是什么表情?我做得不对吗?” 付故渊:“……呃,我们去烧烤店吧。” 白鸣风:“……行。” 项青梧:“走走走,我已经馋了。” 三人站起身,走到奶茶店门口,项青梧忽然又有事了:“等等,刚才奶茶喝多了,我先去释放下内存,你俩等等我啊。” 说完项青梧一溜烟又跑回了奶茶店。 付故渊和白鸣风并肩站在马路边,夜色降临,霓虹灯闪,行人车辆匆匆忙忙,付故渊看了白鸣风一眼,无奈地叹气摇头,伸手拍了拍白鸣风的背。 虽然俩人无言,但白鸣风明白付故渊的意思。 “没事,习惯了。”白鸣风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轻声,“习惯了就好,不要抱有期待就好,现在这样就好。” 有些事,付故渊真不能多嘴,他无言,揉揉白鸣风的头,又揽住他的肩膀鼓励似地晃了晃。 - 教室里,付故渊离开后,虽然四周悄然无声,但池郁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虽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课本,但根本看不进数学题,满脑子都是付故渊的笑容。 就在他发呆出神之际,手机铃响起。 池郁边将课本作业塞进书包里,边接听电话:“好的,我这就出来。” 他背起书包,背对着夕阳余晖关好教室门,沉默地往学校大门走去。 学校门口,停着一辆线条流畅、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小轿车,池郁轻车熟路地打开车门,坐到了后座。 驾驶位上,是个年纪约莫三十五岁的男子,他一身西装革履,梳着涂了发胶的背头,面相斯文,戴着眼镜,从池郁打开车门的那刻起,就一直透过后视镜盯着池郁。 “舅舅。”池郁系好安全,低头喊。 “嗯。”刘子斯点点头,发动车。 池郁的父母离世后,刘子斯成为了池郁的监护人。 这事说来其实古怪,因为刘子斯和池郁并无血缘关系。 池郁的亲生母亲在生池郁时,大出血离世了,池郁十岁那年,池爸爸领了个模样漂亮的女子回家。 这名女子名叫刘子琪。 然而三年后,厄运接踵而来,先是怀孕的刘子琪流产,紧接着池爸爸死于意外车祸,池爸爸葬礼结束没多久,刘子琪突然疯了,并且离家出走,池郁再没见过她。 大家都说池郁一家带邪气,不愿接近。 虽然池爸爸留下了惊人的巨额遗产给池郁,但池郁的爷爷奶奶已不在人世,池郁有血缘关系的外公外婆移居海外多年,早已和池郁没了联系。 池郁的抚养权就此成了一个问题,就在这时,刘子斯,刘子琪的弟弟担起了抚养池郁的责任。 这一晃,就是四年。 “小池。”刘子斯单手推推眼镜,将车开到车流拥挤的道路上,他一边紧盯着眼前的路一边问池郁:“在新学校感觉怎么样呢?” 听着倒是语气亲切,可池郁一抬头,对上了后视镜审视的目光,他回答:“就是学校而已。” “新学校还有人欺负你吗?”刘子斯问。 池郁:“……没有。” “那……”刘子斯温和地问,“有交到朋友吗?” 池郁顿了顿,随后平静地回答:“没有,我交不到朋友的。” “哎。”刘子斯叹了口气,“你呀,真是性格太差了,改也难改啊,我和你相处这么久,还算能忍受一些。” “对不起……”池郁低头。 刘子斯继续唉声叹气:“你说说,当年我姐要不是因为你,也不会流产,这就算了,你竟然还把同学从楼上推下去,哎,小小年纪,你怎么就不能做些好事呢?” 池郁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一直重复着:“对不起……” 刘子斯一脸无奈地摇摇头,并不回应池郁的道歉。 池郁一直重复着对不起,直到声音变哑,语气变得含糊。 他感到难以呼吸,极度窒息。 车窗开着,池郁吞咽了一下,润润嗓子后,透过车窗往外看去,想喘口气。 就在此时,他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马路边,付故渊温柔地揉着白鸣风的头,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两人关系融洽,动作亲密。 仿佛一幕寂静无声的走马灯,行人、霓虹灯、车辆在眼前纷纷倒退,付故渊搂着白鸣风站在马路中央,像戏剧中耀眼夺目的主角。 而池郁坐在台下,自知无法融入其中。 巨大的悲伤涌上池郁心头,换来的却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眼神。 曾经的记忆跨过遥远的时光,再一次浮现在池郁面前。 池郁看见年幼的自己站在小巷子里,轻声问面前的男生:“那些糖,他不要吗?” 男生回答:“他不要啊,全分了。” 池郁还望着车窗外,目光所及之处已经看不见付故渊和白鸣风的身影,光怪陆离的大厦霓虹刺得他眼睛生疼,而他还在重复着那句话。 “对不起……” - - 晨光微熹,蝉鸣响彻斑驳老旧但生机勃勃的小区大院,白日伴清光,是夏天。 每到周一,白鸣风总是醒得格外早,他起床刷牙洗漱结束,背起书包抬头看了眼挂在墙面的钟。 六点五十,不早不晚。 “爸,妈,我上学去了。”白鸣风喊了一声,离开家。 小区里几乎每栋单元楼都挂着郁郁青青的爬山虎,墙角的野草恣意生长无人管束,门口的大铁门更透着难以言喻的年代感。 白鸣风走到小区门口停住脚步,他的隔壁有辆热气腾腾的早点餐车,卖着诱人的包子糕点。 白鸣风又看了眼时间。 七点整。 他还未抬起头来,耳边传来声由远到近的呼喊。 “阿白!!!” 白鸣风抬头看去,见项青梧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奔来,临近白鸣风眼前时,项青梧一个急刹,侧身稳稳停住,单脚落地,他似乎还觉得特帅,得意地笑了起来。 “煞笔,别总这么玩,万一没刹住,摔了怎么办?”白鸣风骂道。 “放心!我的车技,就一个字形容,绝!”项青梧昂首,拍拍胸脯,“走吧,我载你去学校。” 白鸣风走过去,跨坐上自行车后座。 “坐好了吗?”项青梧回头看他。 “嗯,坐好了。”白鸣风话音刚落,项青梧猛地一踩脚蹬,往学校的方向骑去。 白鸣风虽然坐好了,但是手没抓牢,项青梧这么突兀地往前骑车,白鸣风整个人因为惯性顿时往后仰了仰,吓得他赶紧抓住项青梧腰侧的衣服。 “小心啊,抓紧了。”罪魁祸首丝毫不觉愧疚,放声大笑。 夏日清晨的风带着几分燥热,徐徐抚过脸颊。 项青梧是个闲不住的人,一路上都在和白鸣风念叨:“阿白,快要月考了,咋整啊,你脑子能不能复制一个给我啊。” 白鸣风残忍拒绝:“不能。” “我靠,这么绝情,还是不是兄弟啊?”项青梧哀嚎。 白鸣风面无表情:“不是。” 项青梧:“嘿!你这小子!” 白鸣风忽而想到什么,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犹豫片刻,语气不自然地问:“你真的把那个女生拉黑了?” “什么?噢!你是说暑期补习班的那个女生吗?”项青梧想了会才反应过来,“拉黑了啊,既然不做朋友,那还有什么好聊的。” “煞笔,女生说的那句话根本就不是字面意思……”白鸣风说。 “啊?那还有什么意思啊?”项青梧问。 白鸣风:“……” 沉默片刻,白鸣风并没有解释,他攥着项青梧腰侧衣服的手微微使劲:“如果……” “如果是我对你说,不愿意再和你做兄弟了呢?你会怎么做?” 第35章 意外后 “不可能。”项青梧斩钉截铁地说,“阿白你才不会说这种话,这个如果不成立。” 白鸣风原本心脏紧缩、紧张不安,在听到项青梧的回答后,竟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许久,白鸣风放弃了用语言意味不明地试探,他呼出一口气,转换语气和神情,如同一个好朋友般自然地说道:“哪有什么成立不成立的,等我们以后考了大学,说不定就天各一方了,哪有什么万古长青的友谊啊,几年不见就疏远了。” 项青梧捏住自行车的刹车,一个急刹,停下车,白鸣风蓦地撞他背上,磕到额头,惊呼一声。 “前面有人?怎么突然急刹?”白鸣风困惑。 “你刚才说的话,我不爱听。”项青梧板起脸。 白鸣风:“……” 白鸣风揉揉额头,心想:你不爱听,可这是实话。 “我不想和你疏远。”项青梧说。 “行了,怪我瞎说,走吧,去学校了,不然等等要迟到。”白鸣风服软,催促他骑车。 项青梧重新踩上自行车的脚踏,他突然道:“阿白,我俩约好以后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吧,可以互相照顾啊,怎么样?” “我俩至少还要五六年才工作呢,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情况,你这事想得也太远了。”白鸣风嘟囔。 “就是因为前路未知,所以才要做约定啊!”项青梧说,“快说你愿意,快点!说!你要是不说,我就天天在你耳边念。” “行行行,一个城市。”白鸣风敷衍地说。 他还是觉得五六年太遥远,幼稚约定,定会遗落在时间长河的缝隙里,被抛却脑后。 “说好了啊!”项青梧反复确认。 “说好了,说好了。”白鸣风连连重复。 项青梧乐了,蹬自行车忽然蹬得更有力气了。 虽然中间出了点小插曲,但不影响两人准点到学校,项青梧将自行车放进车棚,不同班的两人在教学楼楼下分别。 白鸣风来到教室,和同桌打了声招呼,拿出英语书准备早读。 “诶,鸣风,问你件事。”同桌突然凑近,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怎么了?”白鸣风疑惑。 “你知不知道隔壁班新转来的那名同学啊?”同桌问。 “隔壁班?” “对啊,你和他们班的班长,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噢,知道,怎么了?” “我听到一点事,关于转校生的。”同桌压低声。 白鸣风一怔,和同桌确认:“你说的是池郁吗?” “对对对,池郁!就叫这个名!”同桌连连点头,“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 白鸣风蹙起眉:“你听到什么事了?” “听说他在原来的学校犯了事,所以才转到我们学校的,我们学校好歹也是市重点高中啊,他竟然犯事了还能转过来,也不知道家里是干什么的。”同桌内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他犯什么事了?你都听到什么了?”白鸣风眉毛紧紧拧起。 “具体我不知道,好像是伤人,真是怪吓人的。”同桌将知道的事全盘托出,“以后还是绕着他走吧。” “这事谁告诉你的?”白鸣风追问。 “组长告诉我的。”同桌老实回答。 白鸣风起身,想去找组长问问情况,然而上课铃准点响起,拖住了白鸣风的脚步,白鸣风只得坐回位置上。 他拿起英语书,心思却根本放不到书上,白鸣风转头问同桌:“这事你都和谁说过?” 同桌回答:“就你一个,你不是和隔壁班班长熟吗?我就好奇问问。” “那你知道组长都告诉了谁吗?”白鸣风问。 “应该就告诉了我和杨哥吧。”同桌说,“他和我俩的关系好。” 白鸣风点点头,心里默默地盘算起这事都有谁知道。 第一第二节 是数学课,数学老师照例拖堂,两节课几乎是连着上的,白鸣风找不到机会去问组长事情,只能等课间操结束回到教室的休息时间再去寻人。 临近上课,教室喧闹,大家都坐在位置上,白鸣风走到后排找到小组长:“组长,问你件事,隔壁班转校生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我听他们班的人说的。”小组长回答。 白鸣风愕然:“他们班?” 小组长点点头:“对啊。” 白鸣风心下一惊。 风言风语,池郁的事怕是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 突然,教室门口的同学喊他:“白鸣风,隔壁班有人找你。” “找我?”白鸣风抬头。 “对。”同学高声应道。 临近上课,现在找人说不定有急事,白鸣风不敢迟疑,快步走出教室。 可白鸣风在看到来找他的人后,愣在原地。 池郁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旁,平静地望着他。 白鸣风四下张望,并没有看见其他人,他目光重新落在池郁身上,迟疑地问:“你找我?” 池郁点点头:“可以说两句话吗?” 白鸣风说:“可以……等等。” 他回头,发现教室有同学探着头往外看,在看见是池郁后,低下头开始和别人窃窃私语。 “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好。”这正合池郁心意,他转身,“你跟我来。” - 而此时,隔壁班级,付故渊看着放在桌边网兜里的篮球,想着等等体育课教池郁打篮球的事。 付故渊的同桌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开口:“班长,想啥呢,笑得一脸诡异。” 付故渊揉揉脸:“……不是吧?诡异?” 同桌:“那我换个形容词,春心荡漾。” 付故渊:“……” 付故渊掩唇轻咳一声,收起不自然的神情,下意识而不自知地抬头望向池郁的位置,顿时面露疑惑。 快要上课了,可是池郁的位置却空荡荡的。 付故渊环顾教室,大家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眼望过去,寻不见池郁的身影。 怎么回事?池郁跑哪去了? 就在此时,教室外的走廊传来隐隐约约的惊呼和喧嚣声,片刻后,有同学在走廊上疾跑,直奔办公室,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又过一会,隔壁班的副班长脸色惨白地冲进教室,不顾他人诧异的眼光,直奔付故渊桌前,因为焦急而口齿不清:“出事了!你们班的,我们班,快过,来啊!出事了!” “怎么回事?什么出事了?”隔壁班的副班长话语太突兀,付故渊顿时懵了。 “你们班那个叫池郁的,不是,我们班白鸣风,摔下去了。”副班长语无伦次地喊,说了半天没个完整的句子。 “什么东西!”项青梧就坐在付故渊隔壁,听见隔壁副班长提及‘白鸣风’的名字,站起身过来问,“什么摔下去了。” “三楼楼梯那!!去啊!”副班长喊。 项青梧和付故渊对视一眼,起身跑出教室,往楼梯口奔去。 虽然上课铃已经打了,但楼梯上却围着不少人,付故渊和项青梧拨开人群冲进去,在看到眼前一幕时,瞳孔因震惊和恐惧蓦地缩小。 三楼和二楼楼梯之间的扶手处空出了一大片,焊接扶手的地方断裂,扶手掉在二楼楼梯当中。 除了七零八落的扶手,二楼楼梯上还躺着一个人。 他双眼紧闭,脑袋下隐隐可见触目惊心的血迹,诉说着方才发生的惨事。 “阿白!”项青梧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脚步踉跄地往下跑,他的步伐太过仓促,一层楼梯几乎是跌下去的,项青梧根本来不及稳住身子,跑到二楼楼梯上,半跪在白鸣风身边,要去抱他起来。 白鸣风身边已经围着不少人,喊老师的老师,打电话的打电话,有人脱了外套给白鸣风捂脑袋上的伤口,却弄得到处都是血。 付故渊的脑子因为震惊在嗡鸣作响,他几步跑下去,意外地看见人群中,池郁也在。 池郁没有靠近白鸣风周围的人群,而是紧紧地贴住楼梯拐角处的墙壁,盯着躺在那的白鸣风,双眼瞪得老大,仿佛眼前有什么洪水猛兽,稍微动弹就会被吞噬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老师来了,快让开,让一让。”突然有同学喊。 二班和三班的班主任一起小跑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两位老师没有丝毫犹豫,一名上前背起白鸣风就往医院跑,一名负责稳定安抚同学们的情绪。 项青梧和付故渊想跟着老师一起跑,被另一名老师拦了回去。 “老师,我们是朋友!!!让我们跟去吧!”项青梧大吼,声调都变了音。 “都回去!!不回去记过了!”老师态度也很坚决。 在记过的威胁下,不少同学都回了教室。 项青梧和付故渊还在坚持:“老师,我们能帮上忙的。” “你们俩孩子能帮什么忙?快回教室去上课。”老师板起脸。 “你不让我去,怎么知道我忙不上,这还上他妈的课,上什么!?”项青梧竟然急眼了,胸膛剧烈起伏,脏话都飚了出来。 付故渊连忙拽住项青梧:“青梧你冷静下!” 好在老师能理解项青梧,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安抚道:“同学你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其实脏话骂出口的那瞬间,项青梧就知道自己太激动了,他深呼吸了两下,狠狠地抹了脸一把,对老师说了声对不起,扭头往教室走。 楼梯上还站着其他几名同学,大家在老师的催促下往教室走去,老师见大家都回去了,赶紧动身去追前一名老师。 付故渊回身,发现池郁还站在楼梯角落,愣愣地不知所措。 他上前,握住池郁的手腕轻轻拉池郁走:“池郁你站这做什么?回教室了。” 池郁受惊,甩开付故渊的手,往旁边缩去。星月社独~家。 “你这是怎么了?”付故渊困惑不解。 “班长!你离他远点!他不是好人!”突然,一名同学一步上前,拽住付故渊的胳膊。 “说什么呢?”付故渊皱眉。 “我刚才都看到了。”同学看着池郁,愤怒地指责,“是他把人推下去的!” 第36章 家属 “就是他把人推下去的!” 一语如同惊雷,炸得人心惶惶。 “你说什么?”项青梧原本走在前面,听见同学的话又折返回来,“你凭什么说人是他推下去的。” “我都看见了!”那名同学指着池郁说,“我路过的时候,正巧看见白鸣风从三楼摔下来,我一抬头,就看见他伸出手,一副推人的模样!而且我听别人说,他在之前学校就犯过事!” 从这名同学发出质问的那刻,付故渊就看着池郁。 白鸣风摔下楼梯受伤的震惊还未消散,付故渊的心就再次被言语化作的利刃狠狠刺了一下。 不可能的。 付故渊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不可能的,池郁不是这样的人。 付故渊盯着池郁,不肯放过他的任何表情、任何动作,付故渊在等,等池郁辩解,等池郁说:你看错了,我没有推他! 可是池郁什么也没说。 他木木地站在那,眼神空洞,用沉默回应着所有质问和指责。 “池郁?”付故渊喊他,“说点什么啊?” 池郁整个人颤抖了一下,没有抬头,也没说话。 他如同一片死寂的海,再多再无情的石头砸向他,也终归只会沉溺在海底。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有人沉不住气了。 项青梧上前,一把揪住池郁的领子,将他重重地按到墙壁上,怒吼:“阿白真是你推下楼的?你他妈的,为什么做这种事?!” “青梧!?”付故渊抓住项青梧的手腕,阻止他的冲动。 项青梧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他眼睛发红,死死攥着池郁的衣领,勒住池郁的脖子,一字一顿地说:“阿白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会弄死你。” “青梧,你冷静一点。”付故渊好不容易才掰开项青梧的手,整个人拦在项青梧身前。 “我他妈冷静不下来啊!”项青梧烦躁地吼。 “那我俩走!”付故渊说。 “走?”项青梧双眼瞪圆,“走什么?” “逃课,去医院,去不去?”付故渊问。 “他妈的,去啊!”项青梧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你先去自行车车棚等我,我马上就下来。” “成!” 校规早已被项青梧抛在脑后,他不顾后果匆匆下楼,往自行车车棚奔去。 付故渊回身,先是催促还没走的同学赶紧回教室,等人散后,转头看向池郁。 池郁依旧低头站在拐角处,就连姿势都没有变化,若不是衣领被项青梧扯得皱巴巴的,当真让人以为方才的质问和冲突与他无关。 有时候,付故渊觉得自己很了解池郁。 他的脸皮其实很薄,被人逗了以后,耳垂会先红。 他喜欢吃食堂的菜包和西红柿炒蛋。 他的学习成绩优异,尤其擅长化学。 但其实更多的有时候,付故渊根本搞不懂池郁到底在想什么。 不懂初见时他的措辞,不懂他身上的淤青从何而来,不懂他在曾经的学校发生了什么事。 更不懂当下,池郁为什么一句话都不去辩解。 所以白鸣风真是他推下去的吗?他是因为心虚所以不敢反驳? “池郁。”付故渊喊他的名字,伸手抚上池郁的侧脸颊,抬起他的头让他与自己对视。 付故渊这才发现,池郁的双眸通红,目光隐隐颤抖。 “我俩约定后,我没强迫过你做什么事。”付故渊说,“但是现在,我要你上午下课后,老老实实在宿舍等着我,哪都别去,听见了吗?” 付故渊平时开朗爱笑,突然如此严肃,语气认真,神情顿时添了几分冷淡。 “听见了。”池郁低声回答,态度依旧让人捉摸不透。 付故渊抱着内心残存的一丝希望问:“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池郁说:“没有。” 付故渊心里蓦地腾起一股无名怒火,他口气不由地严厉了三分:“池郁,你要知道,有些事不辩解就是默认。” 池郁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又想要低头回避付故渊锐利的眼神。 付故渊手掌抵住池郁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如果阿白真是你推下楼的……”即使是假设,说到这句时,付故渊的心脏还是骤然感到密密麻麻犹如藤蔓缠绕束缚的刺疼,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付故渊缓了缓神,试图保持着平静:“如果阿白真是你推下楼的……那你真令我觉得……厌恶。” 话语如刀,能血淋淋地割开脆弱的心脏。 可池郁听到这种话,竟没有任何反应!他木然地看着付故渊,无言无语。 因为浑身血液早就流干,就算再被万千利箭刺穿,也不会见到一点腥红。 他已经习惯听到这种话。 池郁感到付故渊松开了自己的下巴。 他看着付故渊转身,去追项青梧。 可付故渊刚迈出去一步,却又蓦地停下了脚步。 付故渊捏紧拳头,目光愤愤地咬牙切齿,重新扭头看向池郁,而后朝他伸手。 池郁以为付故渊要打他,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可付故渊没有。 他双手捧起池郁的脸颊,虽然语气既恼怒又气愤,但是他说的却是:“池郁,你只要说一句阿白不是你推下楼的,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信你。” 付故渊丢下这句话,飞奔下楼,去自行车车棚找项青梧。 两人取走自行车,趁着保安大叔不注意,从学校侧门偷溜离开。 两人逃出校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并不知道班主任把白鸣风送去了哪所医院。 “打电话!”付故渊说。 “艹,打给谁啊?”项青梧慌慌张张地掏手机。 “给阿姨!老师应该通知她了!”付故渊说。 项青梧给白妈妈打了电话,问到地址,和付故渊朝医院飞奔去,要不是付故渊相对理智冷静些,能拦着项青梧,不然项青梧肯定会因为闯红灯横穿马路被交警叔叔抓住批评教育。 两人到了医院,站在人潮拥挤的门诊大厅,又不知道该去哪找人了,白妈妈估计也在忙,打不通电话。 付故渊想了想,拉着项青梧直奔服务台,问护士小姐姐:“姐姐,请问磕到头去哪看病啊?” “你脑袋磕伤了?”护士小姐姐看他的头。 “不是我,我朋友!”付故渊说。 护士小姐姐又转头看向项青梧。 项青梧着急地说:“也不是我!” 护士小姐姐跟着急:“那是谁!” 两人刚要回答,突然被人揪住后衣领往后一拖。 班主任抓着他俩,震惊地喊:“你俩逃课啊!?!?” 项青梧和付故渊一转头,眼泪都快下来了,扒住班主任喊:“老师!!!阿白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没事,我背他下楼的时候他就醒了,不过腿摔伤了,刚在骨科打石膏呢。”班主任话音刚落,项青梧和付故渊起身就往骨科跑。 班主任眼疾手快,把两人抓回来,一人一巴掌薅脑袋上:“干什么呢!回去上课!” “老师,我们上去看看他。”项青梧说。 “看什么看,今天周一,医院最忙的时候,楼上都是患者!你们不嫌上去挤,我还嫌你俩添乱呢!”班主任左右开弓,敲打他俩的脑袋。 两人捂住头:“哎,老班,别打了,打傻了。” “你俩傻了,我还傻了呢,好家伙!这课说逃就逃啊!快回学校,现在回学校不算你俩犯错。”班主任将他俩往医院外赶。 “老师,我就上去看一眼,就一眼。”项青梧心不死,脚不愿意移。 “他腿部打完石膏,就要去脑部CT了,医生只让家属跟着,你看我都下来了!”班主任说。 “我也是他的家属!”项青梧想都没想,喊道。 “你算哪门子家属啊!?”班主任被气笑了。 “我俩认识都快十一年了,十一年啊,四舍五入就是一辈子,再四舍五入一下,我就是他家属!”项青梧掰着手指算。 班主任举起巨灵掌:“我这就替数学老师把你抽进急诊室去。” 几番挣扎扯皮,项青梧和付故渊还是被班主任赶回了学校,不过两人逃课去医院,就是为了确认白鸣风的情况,从班主任那得知白鸣风没事后,两人悬在喉咙的心可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两人来时骑车火急火燎,回学校时慢慢悠悠。 项青梧问付故渊:“阿付,如果阿白真是被池郁推下楼的,怎么办?” 付故渊:“……不知道。” “我一定会揍他的。”项青梧肯定地说,“到时候你别想拦住我。” “我不拦。”付故渊说,“但我觉得他不会做这种事。” 项青梧困惑:“他可是有前科的人,你到底信他什么?” “我不知道。”付故渊苦恼地说。 “行吧。”项青梧点点头,“不说别的了,你信他,我信你。” “谢了兄弟。”付故渊举起手和项青梧默契碰拳。 两人回到学校时,放学铃恰巧响起——上午的课程已经结束了。 项青梧和付故渊商量好下午放学后去看白鸣风,挥手分别。 付故渊先回了教室去取书包和篮球,他看着篮球,想起和池郁约好教篮球的事,顿时觉得五味杂陈。 他烦闷地揉揉头发,往宿舍楼走去。 离开时,付故渊虽然让池郁下课就回宿舍等自己。 但是这个点池郁应该去食堂吃饭了。 付故渊本也想去食堂,可一想到今天发生的事顿时没了胃口,准备去宿舍等池郁回来。 谁知他一推开宿舍门,见池郁沉默地低头坐在床边…… 第37章 错 池郁其实已经在宿舍里等了很久。 上午意外发生后,整个班级的氛围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池郁附近的人坐得离他远远的,时不时低头窃窃私语,用鄙夷的目光打量他。 第三节 数学课结束后,数学老师让大家把昨晚布置的数学作业交上来。 池郁在书包里翻找到数学作业本后,转身递给后排同学:“麻烦你帮我传给组长。” 谁知平时乐于助人的后排同学竟然皱起了眉:“你自己不会给吗?” 池郁怔然:“我……” 后排同学并没打算理他,转头和朋友聊天去了。 池郁意识到什么,沉默下来,他站起身,拿着数学作业本,走到后排组长的桌边,将数学作业小心地放组长桌边。 “喂。” 组长不耐烦地喊了他一声,拿起桌上数学作业本丢还给池郁:“我们这组的数学作业,我都已经交给老师了,谁让你动作那么慢,你自己拿办公室去给老师吧。” 数学作业本砸在池郁胸膛,可怜巴巴地掉他手上,池郁含糊不清地说了声‘好’,自己默默去把作业交了。 数学课结束是体育课,池郁交完作业回来,教室已经只剩寥寥数人了,平时池郁的同桌都会喊他一起去操场,可这次,没有人搭理池郁。 疏远和无视化作透明的墙,立在池郁四面,朝他挤压,池郁孤零零地缩在窒息的狭窄里,无人能触及,也无人愿触及。 池郁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他安静地一个人来来去去,好似这才是他的常态。 体育课,列队点名后照例热身跑圈,因为没有时间限制比较轻松,大家三三俩俩聚成团,边聊天边跑步。 池郁缄默地跟在队伍旁边,一个人在操场内圈低头跑步,就在此时,他无意间被人撞了一下,顿时身子不稳,整个人重重栽倒,手肘和膝盖都磕在了地上。 没有人扶他,大家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跑圈。 手掌和膝盖被沙子磨破那瞬的疼痛是极难捱的,池郁吞咽空气忍受着疼痛,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回了班级集合点。 体育老师这才发现池郁摔倒了,让他赶紧去医务室涂药。 池郁谢过体育老师,却没有去医务室,而是直接回了宿舍。 膝盖的血渗出,黏连着裤子,稍稍弯曲就疼得不行,池郁脚步踉跄,扶着墙壁慢慢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清水冲洗手掌和膝盖的伤口,刺刺的锐疼从伤口传来,直直往人心里扎去。 池郁处理好伤,沉默地坐在床边,直到付故渊推开宿舍门。 - 付故渊见到池郁在宿舍,先是一愣,随后放下篮球和书包,又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池郁面前。 他刚坐好,池郁低头递了个信封过来。 “这是什么?”付故渊疑惑。 池郁轻声:“我的生活费……” “我要你的生活费做什么?”付故渊觉得莫名其妙。 “可我……”池郁无措地拿着信封,声音因害怕而发抖,他一上午都在用沉默安静面对着孤立,谁知眼前的人换作是付故渊,他竟一瞬破了功,“……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了……” “今天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付故渊皱眉问。 池郁答非所问:“……你还会教我……教我打篮球吗?” 付故渊以为池郁在糊弄自己,有些恼火:“阿白真是你推下楼的?” 久久的安静,久久的沉默。 付故渊深呼吸两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声音放轻:“池郁,不是你推的就不是你推的,你只要说一句‘不是我’,我信你。” 池郁眼眶慢慢红了,他低下头,用手掌按住眼睛,嗫嚅半响,缓缓吐出三个字。 可那三个字,却不是付故渊想听到的那三个字。 池郁说:“……对不起。” 付故渊:“……” 这不就是变相承认么? 付故渊站起身,他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愤怒,抑或是两者都有,这些情绪一瞬冲撞心脏,像大海扑向悬崖石壁,掀起铺天盖地名为‘悲伤’的海浪。 “池郁,你可真行,好,是我蠢!!算我眼瞎!!”付故渊咬牙切齿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这个他一秒都不想多待的宿舍。 付故渊走出宿舍,重重地摔上门,就在此时,项青梧打来电话。 “喂,阿付,刚刚阿白给我打电话,他没事了,已经从医院回到家里了,我们去他家看看他吧。” “好。”付故渊应道。 “嗯?你怎么了?感觉情绪不对啊。”就连平时粗枝大叶的项青梧,此时都听出了付故渊语气的不对劲。 “没事。”付故渊闷闷地回答。 “对了,虽然我不懂为什么,但是阿白让你把池郁一起带过去。”项青梧说。 “带过去?” “对,带池郁去阿白家。” “不用了。”付故渊捏捏眉心,“池郁已经承认了。” “啊?什么?”项青梧惊疑,“池郁承认了什么啊?阿白刚刚和我说,他不是被池郁推下去的啊,我等等还要向池郁道歉呢!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去阿白家看他了,一会见,拜拜。” 电话被挂断,付故渊愣愣地听着那头的忙音,许久回不过神来,半晌过后,付故渊拨通了白鸣风的电话。 “喂?我没事了,在家呢,你过来找我吧。”白鸣风的声音听起来精神很好。 “阿白,你不是被池郁从楼上推下去的吗?”付故渊问。 “什么鬼,谁和你说我是被他推下去的?”白鸣风诧异。 付故渊问,“他找你去三楼干什么?” “他和我道歉呢,上次我不是和他在宿舍起冲突了吗?”白鸣风说,“我觉得班级门前人多眼杂,就和他去二楼到三楼的那个拐角谈天,我跟在他身后下楼,他说了句对不起,我吃惊,往扶手那边退了一步,谁知道那个扶手竟然是坏的,我没站稳,不小心摔下去了。” 白鸣风哭笑不得地说。 “可是……”付故渊说,“有人看到他推你了。” “什么推啊?这不是瞎说吗?他是伸手想拽住我吧。”白鸣风替池郁辩解,”我掉下去的时候,他距离我有足足一米,怎么推啊?靠意念还是气功啊?“ “而且他刚才承认了啊,妈的,他为什么啊……”付故渊气恼地揉头发,他在恼自己。 “承认?”白鸣风困惑,“他说什么了?” “我问他,你是不是他推下去的,他也不辩解,就一直道歉,说对不起。”付故渊叹气,满心懊恼,“我以为……我就以为……” 白鸣风沉吟片刻:“你去问问他。” 付故渊:“问?” 白鸣风:“嗯,问问他为什么要道歉,好了,不和你说了,一会来我家,记得把池郁带上。” - 付故渊收好手机,敲着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他深呼吸数下平复心情,随后转身走回宿舍。 池郁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通红的双眼只剩空洞。 听到声响,他木木地抬头看过来。 见到来人是付故渊后,池郁先是吃惊,随后双眸稍稍亮了起来。 付故渊走到他面前,直截了当地问:“阿白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他不是被你推下楼的,池郁,你为什么不解释啊,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池郁努力保持平静,但依旧泪目哽咽,“因为是我把他喊出教室的,如果我没喊他,他就不会从楼上摔下去,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灾祸开端皆由他起,这就足够了。 足够给他定罪,足够让他愧疚一生,就如同数年前的那件事一样。 池郁十岁那年,池爸爸带回了一个模样漂亮的女子。 她叫刘子琪,她蹲下身,笑着对年幼的池郁说:“你就是池郁对吗?你好啊,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了,虽然我是第一次当妈妈,但我会努力当个好妈妈的。” 她说到做到了。 池郁自幼性格孤僻,喜好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玩拼图积木,大人问他什么,他也不回答,一次两次后,就很少有人再愿意去搭理小池郁。 可刘子琪不一样,小池郁躲房间不理人,她就跟着一起躲房间里陪池郁玩。 她不会对池郁说什么男孩子天天躲房间里,太不像话。 她只会笑着对池郁说:“诶,你教教我,这个拼图怎么玩?” “哇,小郁你好聪明啊,这么难的拼图都会,也太厉害了吧。” 刘子琪尽心尽责地照顾着池郁,视若己出,即使被邻居风言风语地中伤,她也毫无怨言。 池郁出生就丧母,池爸爸日夜忙生意,从不管他,而言笑晏晏的刘子琪,是池郁孤单的人生旅途中照进的第一缕和煦阳光。 三个月后,池郁改了称呼,唤刘子琪为:妈妈。 接下来的两年,是池郁最快乐的日子,他家庭完整,有个忙碌但是疼他的父亲,还有个温柔关心他的母亲。 忽然一日,一个夏蝉聒噪鸣叫的清晨。 刘子琪兴奋地对小池郁说:“小郁,你马上就要有弟弟或者妹妹啦!” 见小池郁困惑不解,刘子琪轻轻拉起小池郁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弯眸浅笑。 手掌隔着肚皮,能感受到一个新生命对这个陌生世界的好奇。 小池郁心脏悸动,他期待着,盼望着,等候着那个会改变他人生的孩子出生。 “我们家的小郁,会成为一个好哥哥的,对吗?”刘子琪笑着问池郁。 小池郁极肯定地点点头。 那时候的池郁还不知道,厄运的齿轮早已开始旋转,在未来的日子给他当头一棒,带给他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苦痛。 第38章 多舛 刘子琪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池家迎来了一位客人。 刘子厮,刘子琪的亲弟弟。 律师身份的刘子厮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衣着得体,谈吐可亲。 那天池爸爸不在家,刘子琪挺着大肚子忙前忙后地给刘子厮沏茶。 小池郁看不下去,跑进厨房帮刘子琪的忙,拼命赶她去客厅坐着歇息。 刘子琪感激地摸摸小池郁的头,让他小心开水烫人后,去客厅和刘子厮谈事。 就在泡茶等待的时间里,小池郁隐隐听见外面两人的对话。 “姐……我房贷的事……” “我过了哺乳期就去找工作,赚到钱就给你。” “那至少还得半年,远水解不了近渴,为什么不找姐夫要?他委屈你?” “……已经找他要了几十万了……” “这些钱对姐夫来说,只是凤毛麟角罢了。” “我嫁给他又不是图他钱的……” 小池郁不喜欢和外人相处,将泡好的茶水端到客厅,打了声招呼后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半个小时后,他的房间门被敲响。 小池郁以为是刘子琪,上前打开门。 可站在门外的,却是刘子厮。 “你好,你叫池郁是吗?”刘子厮眼眸含笑,温温和和地问池郁。 池郁点点头,没吱声。 “你在做什么呢?我可以进去看看吗?”刘子厮笑着问。 池郁犹豫片刻,侧身将人让进房间。 刘子厮走进房间,环顾四周,夸奖池郁收拾得整洁,最后刘子厮的目光落在了池郁的书桌未完成的拼图上。 那拼图色块相近,背面全白,难度极高,池郁拼了一半,正处在瓶颈的时刻。 刘子厮饶有兴趣地盯了拼图半晌,转身问池郁:“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拼了吗?” 池郁没说话,沉默片刻,点点头。 刘子厮走到桌前,挑出一块,拼了上去。 拼图完美契合。 池郁惊诧地看着刘子厮。 “一起玩吗?”刘子厮笑着问,“我也挺感兴趣的。” “好。”小池郁开口。 年幼的孩童总会迅速对他们觉得厉害的人产生崇拜心理,小池郁也不例外。 有了刘子厮的指点,小池郁只花了半个小时就将拼图拼好了。 最后一块碎片契合地按进拼图整体后,小池郁雀跃欢呼。 刘子厮鼓掌夸他聪明,就这么神情自然,但话语突兀地说了一句:“马上就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小池郁困惑地看着刘子厮。 刘子厮说:“小宝宝出生后,爸爸妈妈就会不管你了,他们得照看小宝宝啊。” “不会的。”小池郁立刻反驳。 “你怎么知道不会?”刘子厮笑着反问。 小池郁没说话,他无措地看着刘子厮,不知接什么话。 “子厮,你怎么跑小郁这来了。”刘子琪的出现,打断了他们俩之间奇怪的对话,“你姐夫回来了。” “好,我去见见姐夫。”刘子厮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西装,走出房间。 小池郁上前,拉住了刘子琪的手。 “小郁,你怎么了?”刘子琪亲昵地摸摸他的头。 “你给我买的拼图,我拼好了,你看看吗?”池郁问。 刘子琪刚要应好,谁知刘子厮催促她:“姐,出来聊聊吧。” 刘子琪不得已,只能抱歉地对小池郁笑笑,安抚他说:“小郁乖,我等等再过来看,好不好?” 小池郁拽着刘子琪的手,不愿放。 就在此时,下班的池爸爸走了过来,他揽住刘子琪的肩膀,担忧地说:“老婆,你这么大的肚子,别到处走了,坐下来歇息会,池郁,别拽着你妈妈,松手。” 在爸爸严厉地呵斥下,小池郁慢慢收回攥紧刘子琪的手。 池爸爸搂着刘子琪有说有笑地往客厅走去,俩人不知谈到什么话题,池爸爸突然半跪下来,耳朵贴上刘子琪的肚子仔细聆听,忽然池爸爸面露欣喜,抬头看向刘子琪:“孩子在踢我。” 刘子琪掩唇咯咯笑了起来。 小池郁站在房间门口,静静地将这一幕收进眼底,随后转身回了房间。 房间安静无人,空空落落,只有池郁一个人,就像过去很多年他每个独处的日子那样。 小池郁坐回桌边,慢慢地将桌上的拼图拆开。 刘子斯的那句话虽然简简单单,可小池郁十年未尝母爱亲情,脆弱而敏感,别人随口一句话,就能让他倍感无措不安。 第二日,小池郁上学,放学时天空下起了大暴雨,没带伞的同学们纷纷打电话给家长,让爸妈来接自己。 小池郁先给爸爸打去电话,可池爸爸忙工作,没有接。 小池郁犹豫片刻,给刘子琪打了通电话。 刘子琪语气为难,她想去接池郁,可身怀六甲的她行动实在不方便:“小郁,你自己打车回来好不好?” 若是平日,小池郁会立刻说好。 但是那天,想起昨天刘子厮的话,小池郁突然就委屈了。 情绪崩溃时就如洪水决堤,怎么也压抑不住,小池郁哭着对电话说:“可是我的同学都有人来接,只有我没有,只有我……你是不是不愿意当我妈妈了?” “我不是啊,我愿意的!小郁乖!别哭啊,妈妈这就来接你,好不好?”刘子琪吓了一跳,连声安抚池郁。 小池郁哽咽:“好,我等你。” “嗯!妈妈这就来!” 那日,小池郁坐在无人的教室,听着暴雨敲窗的交响乐,晃着腿静静地等着。 等他的妈妈来接他回一个温暖的家。 可是刘子琪没有来。 雨大路滑,她在学校门口摔了一跤,流产加上大出血,进了急诊手术室,性命垂危。 那天,池爸爸签完病危通知书后,在手术室门前甩了池郁两个巴掌。 愤怒的咆哮,在每个无眠的夜晚,响彻池郁耳畔。 “如果你没喊她出门接你,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 - “对不起……如果我没叫他出教室……他就不会摔下楼,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对不起,如果我没喊她出门,她就不会摔倒流产,对不起。 宿舍里,池郁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不希望恼人的哭声吵到付故渊,所以拼命压抑,却将哭腔变成了喘不过气的抽噎。 付故渊一直没说话,池郁不敢看他,泪水模糊了池郁的视线,落在宿舍地板上晕出不雅观的水渍。 “可是……” 终于,付故渊缓缓开了口。 夏日暖暖清风徐来,温柔地抚开窗扉,将付故渊的话,吹进池郁怀里。 “那是意外啊,不是你的错。” 池郁微愕。 片刻后,他下意识地揽责:“……如果不是我叫她出来……” “不是的。”付故渊打断他,笃定无疑地说,“意外就是意外,意外发生在生活每个预料不到的瞬间,与你无关。” 池郁突然嚎啕大哭,他仿佛顷刻间崩溃,双手按住眼睛,除了痛哭再无法顾及任何事。 对不起,他不知道学校门口的那块砖松动了。 对不起,他真的很希望那天,刘子琪能来到教室,高高兴兴地牵起他的手,将他接回温暖的家。 就在池郁哭得几乎快背过气的时候。 有人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付故渊双臂收紧抱着池郁,他没有说话,只是轻拍着池郁的后背。 少年的衬衣午时刚换,有股淡淡的洗衣皂荚的香,内疚自责的深海太冰冷绝望,而这个拥抱有人间能触及的温暖。 池郁依旧无法原谅难辞其咎的自己。 但是这刻,池郁突然觉得曾经不再面目狰狞,他有了勇气去直面过去。 - - 烈日当空,午时正是骄阳似火的时候,大多人都不愿出门,而老旧小区大铁门前的上坡路,项青梧哼哧哼哧飞快地踩着自行车。 他找了个空地,锁好自行车,轻车熟路地找到一栋单元楼,爬上六楼后敲了敲右边的门。 门一打开,项青梧精力满满地打招呼:“阿姨好!阿白呢?” “青梧来啦。”白妈妈弯眸招呼,“鸣风在房间呢。” “阿姨我看看他。”项青梧进门,脱鞋换鞋,跑进阿白房间,一气呵成,顺得跟在自己家似地,“阿白!好点没啊!哥哥来看你了!” 白鸣风躺在床上歇息,听见声响,撑着身子坐起来。 “慢些。”项青梧连忙上前扶他。 “没事。”白鸣风轻描淡写地说。 项青梧瞧他,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白鸣风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没个几十天估计都难恢复正常,右侧额头的头发被剔了一块,贴着厚厚的白纱布,双手手臂上七七八八的淤青伤痕涂着碘酒,都快成一个紫人了。 项青梧发出惊叹:“你也太惨了吧!” 白鸣风不置可否地耸肩。 “你怎么不知道小心点?”项青梧生气。 “停,打住,我妈已骂过我一次。”白鸣风揉揉太阳穴,“你就别说了。” “不行,如果不能好好地说你两句,我岂不是白疼了!”项青梧生气地说。 白鸣风只觉得莫名其妙:“疼?我摔倒你有什么好疼的?” 项青梧喊出声:“我心疼啊!!!” 第39章 喜欢他 “我心疼你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白鸣风的神情一瞬间变得不自然,他扭开头,嘟囔一声:“我才不要你的心疼。” “你不要我的,要谁的?!”项青梧竟然还和他犟上了,“还是不是兄弟了?阿白你小时候可没这么口是心非啊。” “兄弟兄弟,毛都没长齐就学人称兄道弟,兄弟你大爷!!!”白鸣风听了觉得烦,骂他。 恰巧白妈妈推门而入,吃惊地捂住嘴:“天哪!鸣风!你在说脏话吗?” 白鸣风:“……” 白妈妈是位温婉秀气的江南水乡女子,听不得任何粗鄙言语,白鸣风虽然因初中的事学会了骂人,但在家里他素来守规守矩,是爸妈眼里的乖孩子。 眼见白妈妈就要上前检查自家的儿子是不是被人掉包了,项青梧急中生智,喊道:“阿姨你听错了!我们刚刚在聊游戏呢!” “游戏?”白妈妈狐疑地看向项青梧。 项青梧被她盯得冷汗都下来了,突然灵光一现:“对!我们在说打野呢,不是大爷,这打野啊,就是游戏里的一个位置,阿白这么乖,怎么会骂人呢!” “啊……”白妈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对对对,就是这样!”项青梧极其肯定,说得他自己都要信了。 白鸣风:“……” 白妈妈是进来送果盘的,她将装有切好西瓜苹果的盘子放在床头柜上,招呼项青梧:“来,青梧,吃水果。” “谢谢阿姨。”项青梧也没客气,拿起一块西瓜,“对了,阿姨,阿白脑子没摔坏吧?” 白鸣风:“……你脑子才摔坏了。” 白妈妈嗔怪:“鸣风,不可以对朋友这么凶的噢。” 随后白妈妈苦恼地对项青梧说:“医生说不排除轻微脑震荡的可能性。” 项青梧大吃一惊:“什么?!轻微脑震荡!这么严重啊!” “呜呜,是咯是咯,这孩子都不知道小心点。”白妈妈指尖轻按眼角,忧愁哀伤。 “就是!阿白你怎么不小心点呢!尽让我们担心。”项青梧火急火燎地说。 白鸣风:“……首先,轻微脑震荡休息两日就没事了,而且医生说的是可能有,我又没出现头晕呕吐的症状,所以大概率是没有的,其次……妈,我才是你儿子,你别和他一唱一和的啊……” “什么一唱一和嘛!”白妈妈生气,“你也不想想,这以后上学怎么办呢!” 听见白鸣风说轻微脑震荡没事,项青梧放心地啃起西瓜:“嗯?阿白上学怎么了?” “你瞧瞧他的腿。”白妈妈苦恼地抚着脸颊,“这上下学我和他爸爸还能接送接送,这在学校期间怎么办啊?” “阿姨!”项青梧豪气冲云天,昂首挺胸,“这不是有我呢!” “好啊。”白妈妈竟立刻接话,好像等得就是项青梧这句,她笑眯眯地拍着小手,“那我就把我家鸣风交给你了啊!”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项青梧将胸膛拍得梆梆作响,“我!项青梧,别名特靠谱!” 白鸣风扶额。 在白鸣风看来,白妈妈并不知道他的事,她只是想在学校给儿子找个帮衬而已,如今项青梧一口咬住直钩,正合了她的心意。 项青梧还在那夸夸其谈,自吹自擂,白鸣风抬头看着他,无奈又好笑。 少年五官俊朗,身着比体型稍微宽大些的短袖白衬衣,衣服扣子没扣,里面是白色背心,虽说随意,却显得朝气蓬勃,暖阳从明净的窗户跳进房间,跃至他侧颈肩头,将那处染上金边,白鸣风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 他盯着项青梧半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样不妥,匆忙收回目光,却发现自己盯着别人看的同时,有人也在看着他。 白鸣风转过头,对上白妈妈的目光。 白妈妈意味不明地朝他笑了笑,随后扭开脸。 有那么一瞬,白鸣风汗毛倒立,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但是冷静下来后,白鸣风觉得自己应该想多了。 他自幼聪明机敏,知道该如何掩藏秘密。 初中他曾钻进性取向的牛角尖里,换做别人,早就暴露心思了,可白鸣风不但没有,还独自熬过了那段自我否定怀疑的日子。 他虽然暗恋苦闷,也害怕伪装被揭穿,但他从不觉得自己的性取向是件错事。 “阿姨,我一定会照顾好阿白的,您就放心吧!”项青梧向白妈妈保证。 “嗯嗯~”白妈妈温温柔柔地笑着,“谢谢你呀,青梧,那你们玩,我先走啦。” “阿姨拜拜。”项青梧挥挥手,目送白妈妈离开房间。 他毫不客气地在白鸣风床边坐下,伸手又拿起一块西瓜:“阿白,这西瓜好甜的,你不吃吗?” “不吃,你慢些吃,别把西瓜汁弄地上。”白鸣风话音刚落,项青梧就不小心把一块西瓜掉在了地上。 白鸣风:“……” 项青梧慌慌张张找到纸巾,将地板弄干净,把掉地上的西瓜丢到垃圾桶。 白鸣风调笑:“项青梧,你的别名不叫特靠谱,而是叫特不靠谱。” “没,这是意外,你放心,你腿好之前,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项青梧笃定地说。 “我能有什么需要照顾的?”白鸣风觉得他们操心过度,“体育课我又不需要上,教室到学校就那两步路,撑个拐杖跳跳就好了。” 项青梧:“……” 他突然觉得手里的西瓜不甜了。 项青梧说:“你肯定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吧!” 白鸣风伸手拿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边嚼边说:“没有。” 项青梧抱着脑袋苦思冥想起来。 白鸣风看着他,觉得好笑:“我这腿就是个麻烦,不抓你做苦力是好事,你怎么还郁闷了……” “我知道了!”项青梧突然欣喜喊出声,“我知道我能帮你什么了!” 白鸣风疑惑:“什么?” 项青梧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能帮你上厕所!” 白鸣风:“……” “你腿受伤,单脚站立肯定不稳啊,上厕所就需要人扶着!而那个人!”项青梧一指自己,得意洋洋地说,“就是兄弟我!” 白鸣风面无表情地说,“伤好前,我在学校不会喝水了。” 项青梧:“啊???不是,阿白,你怎么还害羞了呢?别害羞啊,别把哥哥当外人!” 白鸣风用口型无声地骂了句煞笔,让项青梧赶紧滚蛋。 项青梧非但没滚,还坏笑着凑上前,手不安分地揉搓白鸣风的脸颊,手指按在他的嘴角上往两边扯:“啊?阿白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清。” 白鸣风抓起一旁的枕头,就往项青梧脸上怼去,一副不憋死他不罢休的神情。 “鸣风啊,青梧啊。”白妈妈敲敲房门,笑道,“故渊来啦,他还带着一个新朋友呢~” - 对于白鸣风家,付故渊虽说不像项青梧那样不知客气,但也是熟门熟路:“阿姨,鞋套我自己拿了。” “行呀,你们自己拿吧。”白妈妈站在玄关笑道。 付故渊打开鞋柜,从里面拿出深蓝鞋套,递给池郁一对。 “谢谢。”池郁低头轻声。 “诶呀,是新朋友吗?”白妈妈好奇地打量池郁,“模样好俊秀噢。” “阿姨,这是我们班的同学,叫池郁。”付故渊给白妈妈介绍。 “阿姨,您,您好。”池郁慌慌张张地打招呼。 “你好呀,鸣风和青梧都在房间,你们去找他俩吧。”白妈妈温婉一笑。 “好。”付故渊拉着池郁,将他带到白鸣风房间里,“阿白,我们来了,你好些了吗?” “没事,死不掉。”白鸣风懒洋洋地倚靠床上说。 项青梧:“呸呸呸,说啥呢。” “饭能乱吃,这话不能乱讲啊。”付故渊笑着调侃。 “阿付,这西瓜超甜,来一块,咦,你身后是池郁吗?”项青梧递给付故渊一块西瓜,走到池郁面前,摸着后脑勺满脸歉意地道歉:“那个池郁,不好意思啊,早上是我太冲动了啊,对不住。” 池郁摇摇头,含糊地说:“没事的,没事的。” 他明显一副不自在的模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低着头站在付故渊身后,手足无措,感觉自己很多余。 白鸣风看了看池郁,对付故渊和项青梧说:“这水果你俩端去客厅吃呗,我和池郁单独聊聊。” 白鸣风话音刚落,三人齐齐抬头看他。 付故渊:“你和池郁?” 项青梧:“单独聊聊?” “对啊。”白鸣风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项青梧和付故渊对视一眼。 好像没什么问题,又好像有很大的问题。 “行了,快出去。”白鸣风催促。 “好,那……那你俩聊,我和阿付先去客厅了。”项青梧端起果盘,挠挠头。 付故渊看向白鸣风,白鸣风给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付故渊点点头,和项青梧一起走出白鸣风的房间,顺手把门关好。 两人一走,原本拥挤的房间空荡不少, 白鸣风朝角落努努嘴,对池郁说:“那边有把椅子,你搬过来坐吧。” 池郁点点头,将椅子搬到床边坐下。 “听说你被同学冤枉了?谣传我是被你推下楼的?”白鸣风问。 “没事。”池郁轻声说。 “好吧。”白鸣风点点头,“就是想和你谈谈早上没谈完的事。” “对不起,上次在宿舍那样说你。”池郁说。 “不,我找你不是要道歉的。”白鸣风淡淡说,“我也不绕弯子了,我直接问了啊,池郁你……” “你喜欢阿付,对吧?” 第40章 敞开心扉 “你喜欢阿付,对吧?” 白鸣风毫不委婉的问话令池郁愕然。 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都没想过。 喜欢是件奢求的事,无论是喜欢他人,还是被他人喜欢,皆可遇不可求。 池郁因为幼年的过错,画地为牢、身陷泥潭多年,不敢抬头望前方的路,又怎么会想过‘喜欢’这件事。 见池郁沉默不语,白鸣风淡淡地问:“怎么?不是啊?”话虽简短,却步步紧逼。 “我……”池郁被迫打开自己落尘的内心,他望啊望,望见一条风和日暄的街道,付故渊沐浴着朝晖,站在尽头笑着朝他挥手。 “我喜欢他。” 话一出口,世间悸动,心起涟漪。 池郁知道有什么变了,虽然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但或许并非坏事。 “果然。”白鸣风了然地点点头,“我可算明白了,为什么那天你会说出我喜欢阿付的话。” 池郁垂眸,目光落在地上。 “实话告诉你吧。”白鸣风望了眼房间门,确认门是关紧的以后,看向池郁,“我确实喜欢男生。” 这在池郁意料之中,想起之前白鸣风和付故渊亲密无间的动作,池郁只觉得心脏犹如撕裂般疼痛。 他双手紧握一起,含糊不清地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白鸣风挑眉,“你知道什么了?” “我会……会……和班长拉开距离的……”池郁说。 “哦,看来你还挺自知之明啊。”白鸣风慢悠悠地说,见池郁的头又低了三分。 诶,你别说,这当恶毒配角的机会可真不多。 “行了,我不逗你了,你先别着急郁闷,刚才那句是和你开玩笑。”白鸣风挪挪身子,脖子后仰,让自己靠得舒服些,“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么老实,以后怕是要被阿付欺负啊。” 白鸣风早已看透一切。 付故渊虽然从小表现得性格成熟,待人和善,对谁都是一副温和可亲的大哥哥模样。 但那其实他骨子里,是有蔫儿坏的劲的。 “我确实喜欢男生。”白鸣风看着池郁,“但是我不喜欢付故渊。” 池郁吃惊,抬头看白鸣风。 “有必要这么吃惊吗?”白鸣风挑眉,“看来我以后得和阿付保持点距离了,池郁,我帮你,怎么样?” “帮我?”池郁困惑。 “对,我帮你追阿付。”白鸣风勾唇一笑。 池郁双眼瞪圆,因吃惊久久无语,好半天后,不相信自己耳朵似地重复白鸣风的话:“你帮我追班长?” “对,你没听错,我知道你现在满脑子都是问号。”白鸣风说,“你就当老子日行一善吧,谁让老子是好人呢。” 白鸣风白嫩嫩的圆脸还有些婴儿肥,明明是可爱秀气的模样,非得自称老子,池郁头一次见,看得一愣一愣的。 其实白鸣风是心生愧疚。 他一直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当初闹了矛盾以后,池郁若是一直冷脸对白鸣风,白鸣风根本就不会再去搭理他。 可如今,池郁竟好声好气地来道歉。 白鸣风想起那天重重挥去的一拳,内疚犹如千根银针,扎得他坐立不安。 “而且……”白鸣风忽然有些恍惚,声音轻飘,他明明在笑,眼眸深处却满是藏不住的落寞,“而且你有可能,我没可能了。” “为什么?”池郁问。 “因为。”白鸣风说。 “我喜欢的人,是个煞笔。” 从幼年到少年,项青梧一直是白鸣风生命不能割舍的一部分。 一开始并不是因为喜欢。 而是时间跨过山,跨过海,跨过无知幼稚,跨过年少欢喜,递给白鸣风一只名为‘陪伴’的雪羽鸽子。 但是白鸣风认清自己的心意以后,无论项青梧说了什么口无遮拦的话,做过什么亲密的动作,白鸣风从来没有往项青梧也喜欢自己那方面想过。 因为项青梧曾说过的一句话。 初中,白鸣风发觉自己的性取向可能是男生后,经历过一段难以置信的内心纠葛。 他苦于无人倾诉,将这件事写进了日记里,却被同班男生无意间看到。 于是那天,男生将白鸣风堵在厕所里欺负,扬言要脱他的裤子检查他是不是男生。 然后这名男生就被恰好来厕所的项青梧揍了。 “我告诉你,谁也不能对他指手画脚。”项青梧这样对男生说。 就这么短短几个字,所有的纠葛、存疑悉数碾碎。 白鸣风看着时间赠予的白鸽衔来爱慕的玫瑰,将其栽在自己心房深处。 可惜,花开即败落时。 那日,男生挡住项青梧的手,喊出一句白鸣风从此不敢面对的话:“你知不知道他是同性恋啊?” 白鸣风看见项青梧目光错愕神情,怔然过后,项青梧揪住那名男同学的衣领喊道:“同你妈啊,不准你用这么恶心的词说他。” 那朵爱慕的花还未绽放,就被‘恶心’二字捏碎成泥,埋在白鸣风贫瘠无望的心里,至此,再无生机,只剩满目荒凉。 - 白鸣风和池郁谈完话,把项青梧和付故渊叫回房间。 “你俩说了什么啊?这么神神秘秘的。”项青梧好奇得很。 “秘密。”白鸣风说。 “什么秘密啊?我也想听听。”付故渊笑着看向池郁。 池郁心虚地回避付故渊的目光。 “哦?”付故渊挑眉,笑意有些玩味。 这才一会没看住,就和别人有事了啊? 不得了,不得了。 “在我家待够没啊?”白鸣风无情赶人,“你们再不走,下午上课要迟到了。” “哎呦卧槽,都这个点了啊。”项青梧惊呼,“阿白我们走了啊,晚上再来看你。” “别来了。”白鸣风口是心非,“我要休息。” “啊……好吧,那你这两天好好休息。”项青梧挠挠头,“我就不来吵你了。” 白鸣风:“……” 他将后牙咬得嘎嘣响,又道:“等等,青梧,你下午放学去我班,问问今天的作业是什么,如果有发卷子,帮我带回来。” “卧槽,学霸就是学霸啊。”项青梧惊呆了,指着白鸣风贴着纱布的侧额说,“你都这样了,还想着作业的事啊?哎呀,算了吧,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啊,就你的成绩,哪差这两天呢?” “马上就要考试了。”白鸣风波澜不惊地说,“功课不能落下。” “行吧!我晚上去你们班帮你问。”项青梧答应。 “我们先走了。” 三人乖乖地和白妈妈道别,返回学校。 三人一起走进教室,让不少同学都吃了一惊,纷纷窃窃私语。 上午的事,池郁一个字都没和付故渊提,所以付故渊一下子也没发现班级的气氛有什么不对,自然地和大家打着招呼。 池郁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拿出课本,沉默无言。 虽然没发现班级氛围古怪,但付故渊和项青梧似乎早有准备,俩人对视一眼,各自站起身,走到早上说白鸣风是池郁推下楼梯的同学面前。 那同学昨天漏写生物作业,此时正在奋笔疾书。 “嘿兄弟啊。”付故渊搬了条凳子,坐那同学的身边,揽住他的肩膀,“和你说件事啊。” “啊?班长,等等,我写作业呢!写不完了!”同学嚎啕。 “不行,我这是急事。”付故渊笑容和蔼可亲,按住他的手腕。 “班长什么事啊?”同学挣扎无果,崩溃弃笔。 “早上你不是说,你看到池郁推人了吗?”付故渊忽然声音提高八度,半个班都扭头看了过来。 那同学更是一脸惶恐。 卧槽,这事是可以大声说的吗? “其实你看错了。”付故渊就差没拿个喇叭在嘴边了,“池郁是想拉人,不是推人。” “啊?什么?”同学傻眼。 “是啊,我们刚从阿白家过来呢,你冤枉人了。”项青梧倚靠在桌边,双手环抱胸前,和付故渊一唱一和,乍得一看,和俩校霸欺负同学似的。 “啊这,这,啊这。”同学结巴。 “我觉得你该给找个机会和人道个歉。”项青梧怂恿。 “我,这……确实……”同学挠挠头,他忽然想到什么,压低声,“可是,班长,你们没听说他在以前学校的事吗?” “啊?什么事啊?”付故渊装傻。 “推人啊。”同学说。 “怎么?你又亲眼看见他推了?”付故渊笑容和善。 “呃?”同学被问得一怔,“我……不是,我听人说的。” 付故渊和项青梧对视一眼,开始一唱一和,一人一句。 “不信谣!” “不传谣!” “四只腿的兔子满地跑。” “四只脚的公鸡不好找!” “别人说啥你信啥。” “你还不如一块瓜!” 两人说完,来了个极有默契碰拳,把同学都看呆了。 就在此时,上课铃响起,付故渊站起身,拍拍同学的肩膀,笑着说:“记得道个歉啊。” 项青梧补了一句:“说句对不起不会掉块肉啊。” 生物老师走进教室,拍讲台桌:“都回位置坐好,上课了,一个个瞎逛什么呢?来,小组长把昨晚的作业交给课代表。” 同学双手抱头,内心惨嚎。 啊啊啊,他作业没补完啊!!! 第41章 学会撒谎了 下午枯燥的课程结束后,付故渊被班主任喊去办公室,池郁在食堂吃过晚饭独自回到宿舍。 食堂人太多,又闷又热,池郁出了些汗,回宿舍放下书包后,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然后他就被付故渊堵了。 付故渊双手抱在身前,倚靠着门框,眼眸含笑地看着池郁。 “班长,你回来了。”池郁喊了一声,想起今日自己承认的心事,惊觉慌张,避开付故渊的眼睛,往卫生间外走。 付故渊脚一踢,抵住另一边的门框,把池郁拦下。 池郁:“……” 两人初见时,池郁时而阴郁,时而脸上挂着令人感受不到喜悦的笑,还说着意味不明的话,而付故渊性格开朗阳光,对人友善,两人完全是两个极端。 可是现在,相处多日,彼此都开始渐渐暴露内心。 池郁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冷漠,相反,他很容易羞赧,不敢与喜欢的人对视。 而付故渊…… 似乎也有不少小心思。 “班长?”突然被堵在卫生间里,池郁进退不得,露出为难的神情。 “刚才在干嘛呢?”付故渊慢悠悠地问。 他也是脸皮厚,把人堵卫生间问刚才在做什么,这在卫生间还能做什么? 池郁没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了,老老实实地说:“洗脸。” “没擦干。”付故渊伸手,抹去池郁下巴挂着的水珠。 池郁唯唯连声:“谢谢班长。” “对了。”付故渊笑着问,“和我讲讲呗,今天和阿白说什么小秘密了。” “没有秘密……是之前的事,我和他道歉。”池郁含糊不清的话透露着心虚。 付故渊笑意更甚。 哎呦,不得了,还学会对他撒谎了啊? 付故渊说:“对了,说好早上体育课教你打篮球,你瞧,这意外一来,泡汤了。” “班长,周五,周五还有体育课。”池郁连忙说。 “那不行啊,错过就是错过。”付故渊笑道,“哪有延期这一说法。” 池郁失落地垂头。 “除非……”付故渊话锋一转,看见池郁欣喜地抬头,眼眸发亮地看着自己,期盼地等着他后面的话,“除非你把中午和阿白谈的事告诉我。” 池郁:“……” 他露出纠结的神情,最后还是说:“班长,真的没有秘密。” 毕竟喜欢付故渊这事,再借给池郁十个胆子,池郁也不敢透露半分 “不是说好什么事都听我的吗?”付故渊搬出最后一招。 “都听你的。”池郁低头,“但我和白鸣风真没说什么。” 这招都不管用,那付故渊也没辙了。 付故渊虽然知道池郁在说谎,但也不气恼,他伸手揉揉池郁的头:“周五教你打篮球。” 池郁抬起头,双眸发亮,说话都有些磕巴:“真,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付故渊笑道。 自从那天简短的几句对话后,池郁变得魂不守舍,时不时盯日历一眼,盼着周五到来。 - 时间偷走日历上四小格的用处,指着藏有周五的格子说,你也跟我走吧。 周五,正巧也是白鸣风回学校上课的日子。羽。希。椟。佳。 虽然白爸白妈想要送白鸣风去上学,但白鸣风坚持不要他们送。 “我学校距离你俩公司那么远,你们送完我,遇见早高峰,到时候车一堵,你俩肯定得迟到。”白鸣风有板有眼地说,“不用你俩送,我自己能坐公交去学校,你们就放心吧。” 白爸白妈实在拗不过自己的儿子。 转眼到了周五,白妈妈本想再坚持一下,结果白鸣风书包一背,自己拄着拐杖就准备出门。 白鸣风握住门把手,一开大门,瞬间愣住。 “嘿,阿白!”项青梧站在门口,举着手,一副意欲敲门的手势。 “你站在我家门口干什么?”白鸣风吃惊。 “瞧你这话说的!陪你去上学啊!”项青梧说。 “我不是给你发了消息,说我脚伤不方便坐自行车,上下学得坐公交车,让你这段时间早上都不用来找我吗?”白鸣风说,“你没看到消息吗?” “我看到了。”项青梧笑着说。 白鸣风:“那你……” 项青梧:“你不让我来找你,我就不来,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白鸣风:“……” 白鸣风眼皮一跳,提醒自己妈妈就在身后,不能口吐脏话。 “阿白,阿姨和我说了,你不要他俩送。”项青梧看他想骂自己又不敢骂的神情,觉得好笑,“所以我就自告奋勇,来陪你坐公交车了!” 白鸣风怔愣:“可是……你家到我家,不是没有直达的公交车吗?” “是啊,要转车,所以我今天早上六点就出门了!困死了!”项青梧说。 说不感动只能是假话,温暖的涟漪在心里流淌,白鸣风侧过头,不率真地说:“所以让你别来了。” 项青梧还没回答,白妈妈开了口:“我家鸣风真是的,好不坦诚啊,你瞧,眼眶都红了,却说这种话。” 白鸣风:“……”他眼眶才没红! “阿姨,我陪阿白去学校啦,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项青梧笑着对白妈妈说。 “放心呢,可放心了,去吧。”白妈妈莞尔,挥挥手。 与白妈妈道别后,项青梧陪白鸣风去公交车站,两人走下楼,项青梧对白鸣风说:“你把拐杖拿起来,我背你过去。” “不用,我走过去。”白鸣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项青梧上前,双手一圈,把白鸣风困在怀里,让他动弹不得:“不给背就不让走了。” 白鸣风气得脑瓜子嗡嗡疼:“项青梧,你幼稚不幼稚!” 项青梧嘿嘿笑两声,竟还有些得意:“不幼稚。” 白鸣风脾气虽犟,可他遇见了克星,几番吵闹,白鸣风败下阵来,让项青梧背。 项青梧背起白鸣风,听他趴自己背上小声嘟囔:“你也不嫌重,煞笔。” “有些重。”项青梧背着白鸣风,轻轻掂量他两下,“但是公交车站到小区大门就这么几步路,我可以!十几年的饭不是白吃的!” 白鸣风好气又好笑。 “诶,阿白,我觉得我俩现在,特像电视剧里的一个场景。”项青梧突发奇想。 “哪个?”白鸣风问。 “你猜猜。”项青梧笑道。 白鸣风连猜几个都没猜对。 眼见公交车站快到了,项青梧说出答案:“猪八戒背媳妇哈哈哈。” 白鸣风:“……煞笔,一点都不像。” “诶,我再一想,确实不像!”项青梧脑筋又一转,“我这么帅,怎么会是猪八戒呢,那穿书里,怎么样也是个踏凌霄的齐天大圣啊!” “项青梧!你马上就十八岁了,马上就高三了!你能不能成熟点!”白鸣风扶额。 项青梧没心没肺,笑得前俯后仰,好在他下盘稳,不然肯定会把白鸣风摔了。 两人运气好,在公交车没等几分钟,公交车就来了。 白鸣风上车慢,就不和其他挤,走在最后上车。 项青梧抓着他的手臂,将人搀扶上车。 “来,那个腿受伤的小弟弟,你坐我这。”公交车后排一名漂亮的大姐姐站起身,给白鸣风让座。 “谢谢姐姐。”白鸣风道谢,一步步往公车后座挪去。 司机叔叔见人都上车了,发动公交车,他其实也开得不急,但是白鸣风单腿拄拐杖,着实不稳,一下往前倒去。 白鸣风心惊,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说时迟那时快,有人伸手搂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揽进怀里,稳稳地抱住。 他的怀抱温暖,手臂有力。 而他心脏悸动,眷恋生根。 “没事吧?!”项青梧也被吓了一跳,感慨还好自己反应快。 “没事。”白鸣风低头,伸手推开项青梧。 “来,我撑你过去。”项青梧握住白鸣风的手腕,让他搭住自己的肩膀,搀他到座位上坐下。 清晨的风景是公交车窗外倒退的一幕幕,时光有了回忆的路,野蛮生长的是爱慕。 - 项青梧和白鸣风到了学校,付故渊早就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不用这么……这么大费周章啊。”白鸣风越发觉得不好意思。 “阿白,你想想,你和我们认识多久了,有必要这么客气吗?”付故渊笑道。 “来,阿付,你拿着他的拐杖,我背他上去。”项青梧指挥道。 “好。”付故渊伸手,去拿白鸣风手里的拐杖。 这时候再忸忸怩怩的,就有点践踏朋友的好意了,白鸣风没有反驳,将拐杖递给付故渊,趴项青梧背上。 三人往教学楼方向走去,白鸣风对付故渊说:“阿付,你这两天,来找我的时候,把池郁带上吧。” 付故渊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为什么?” 白鸣风解释道:“之前不是有人说我是他推下楼的吗?只要我和他关系亲近,谣言不攻自破。” “行吧。”付故渊虽然答应,但并不爽快。 付故渊和项青梧将白鸣风送到教室,自己也回了班级,付故渊刚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有男生来找他:“班长,等等体育课,去不去……” “不好意思,和别人约了。”付故渊听都没听,直接拒绝。 “啊?约什么了啊?”男生问。 付故渊呲牙一笑,开朗直率:“教人打篮球。” 第42章 奔向暖暖阳光 体育课,每当同学们被数理化,语史地摧残过后,见到体育老师的时候,总觉得他身上散发着哈利路亚的光辉。 学校的操场,每到炎炎夏日总有股淡淡的塑胶味,并不算太难闻。而篮球砸地声,羽毛球击拍声,乒乓球弹跳声以及跑步时喊的口号,是每位同学共有的记忆。 池郁原先并不喜欢体育课,在集体活动中,他形单影只,总属于安静的角落。 可现在…… “想什么呢?”付故渊笑着在他面前挥挥手。 “没什么。”池郁回过神来,看向付故渊。 为了方便运动,付故渊今天穿了亮黄色的运动背心和短裤,少年腿上绑着黑色护膝,紧实的手臂戴着红白相间的护腕带,朝气又惹眼。 池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付故渊笑笑,解下护腕带,拉过池郁的手,绑他手腕上。 “班长……”池郁有些不知所措。 “保护手腕的,给你戴。”付故渊咧嘴笑,“嗯,好看,很适合你,来,我们练球。” 说着,付故渊拿起刚刚放在脚边的篮球,拍了两下,问:“以前玩过吗?” 池郁摇摇头。 “那你有擅长的运动吗?”付故渊好奇地问。 池郁反问:“脑力运动算吗?” 付故渊捧腹笑:“算啊,当然算,来,我教你运球。” 他将篮球丢给池郁,池郁没接住,跟在骨碌骨碌滚远的篮球后面跑。 池郁从没打过篮球,运动细胞又不发达,在这方面显得毫无天赋,他有些笨拙地学着运球,半天之后,还经常只知道抱着球跑。 池郁觉得泄气难过,殊不知,他每次愣愣地抱着球跑时,付故渊都会在心里感慨一句可爱。 虽然池郁学得慢,但付故渊教得认真,铁杵磨成针,池郁开始慢慢摸到了些窍门,运球流畅起来。 操场上人来人往,几个篮球架附近都聚着不少男生,有些玩在一起的甚至并不同班,平时根本没打过照面,但是相识很简单,一个篮球,一场较量,就足够了。 付故渊和池郁两人单独在操场上练球其实非常扎眼,不少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 两个当事人倒是没什么知觉,付故渊见池郁运球学得有模有样起来,于是开始教他带球过人。 池郁打球打得不好,一不小心就会撞付故渊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第三次撞到付故渊后,池郁低头懊恼道歉。 “没事,大家学的时候都这样的,你打得很好了。”付故渊安慰他,然后思索起怎样拦人才能让池郁第四次撞进他怀里。 看来今天这节体育课,池郁这个带球过人,是过不去了。 体育课过半,项青梧小跑过来:“阿付,那边喊你打球呢,你不去他们都说打得没劲,你快去虐虐他们。” “我不去了,教池郁打球呢。”付故渊擦擦脸颊的汗,拒绝。 “让池郁一起来玩啊!”项青梧上前推他们俩。 “可我只会运球。”池郁慌张地说。 “没事!”项青梧笑着说,“会运球就成,篮球玩着玩着就什么都懂了!学习不如实战!” “欸,你别推我俩啊。”付故渊说。 项青梧揽他肩膀,和他耳语:“让池郁交交朋友啊,这都来了快两月了,班上同学的名字都喊不全吧?” 付故渊犹豫片刻,点点头,转去拉池郁:“那走吧。” “什么?和大家一起打球吗?”池郁抱着篮球不知所措,“我打得太差了,打不好的。” “没事,有我呢。”付故渊温柔笑笑,握住池郁的手腕,将他往人多的地方拉去。 篮球架下,几名男生早已等候多时了,付故渊平日脾气好,人缘好,篮球打得好,只要有他在,场上的气氛就会很活跃热络,所以他一走过来,男生们都用欢呼声欢迎。 场上正好八个人,四个一组对另外四个,简单分组后,男生们眼睛紧紧盯着篮球,开始你追我抢起球来。 付故渊球技好,次次都能抢下篮板,他每次抢到球后都不投篮,直接将球传给池郁。 池郁动作笨拙,总是被对手轻轻松松夺走球,他一开始还鼓着勇气去抢球,最后情绪越来越颓丧。 虽然池郁不形于色,但是几名男生在项青梧和付故渊的眼神提醒下,都注意到了池郁的懊恼和灰心。 大家纷纷对视,心里有了想法。 眼见付故渊又帅气地跃起夺下一个篮板,他将球传给池郁,喊道:“池郁,接着。” “班长。”池郁想让付故渊别再把球传给自己了,可付故渊已经将球丢了过来。 池郁迫不得已抱着球,运球往篮球架跑。 这次,竟然没人拦他。 大家虚虚地晃着身子,放水放得有些明显。 “池郁,投!看着那个篮筐的后沿投!”项青梧喊。 大家也七嘴八舌地喊起来:“手肘内收。” “手肘抬高些,比眼睛高些。” “手指和掌根托球。” 四人对四人的篮球比赛就这样变成了七人对一人的篮球教学,池郁咬咬牙,将手里篮球往篮筐投入。 大家的目光跟随着篮球朝篮筐飞去,然后…… 进了!不负众望! “耶!”大家一起欢呼起来。 “nice!”“漂亮!” 同组的另外两名队友,一个拍池郁的肩膀,一个拍他的背,高声给他鼓劲。 付故渊小跑过来,笑着揉揉池郁的头:“太帅了,继续努力。” 池郁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午后的阳光炽热,落在眼帘令人眩晕迷糊,可同学们的欢笑声却那么真实地响彻耳畔。 在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池郁害怕去学校,学校对他来说,除了课堂,只有不知何时会突然撞见的欺凌,最严重的时候,光是想起‘学校’两个字,池郁都会出现生理不适。 而现在,池郁知道这种不适再也不会出现了。 “别愣着啊,来,继续打球。”同学笑着催促池郁。 “好。”池郁点点头,奔向人潮,拥抱阳光。 - 时间一晃,期末考将至。 体育老师开始被迫生病,大家不敢再贪玩,神经紧绷。 这一小段时间,白鸣风的伤渐渐养好,三人行逐渐变成了四人组,关于池郁的流言蜚语悉数消失,一些同学忘倒是没忘,只是要么和池郁熟稔后觉得他不像这样的人,要么与自己无关,也没什么好多说。 一开始白鸣风和池郁都彼此担心合不来。 但是很快两人就不担心了。 因为学霸们的世界总是相连的。 为了给自己紧迫感,白鸣风和项青梧选择去学校上晚自习,毕竟大家都在安安静静地写作业,你一个人拿着手机玩也会不好意思。 不过他俩来刚上晚自习的时候,起了点风波。 项青梧半拖半抱把白鸣风架到自己的教室上晚自习,关于走读生窜班晚自习这事,只要老师不管就没关系。 而且就算老师说了,走读生乖乖回自己班就好。 白鸣风就这么被强行押在了项青梧的班级。 项青梧本意是四个人搭个伴,能互相问问题,一起学习。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搭伴是搭伴了,但不是四个人搭着,而只有白鸣风和池郁两个人在搭。 每天写作业,项青梧和付故渊数学题才刚写完十道,两名学霸就已经做完一张卷子,对好答案,讨论过各自的错题,还合力把最后一道极难的大题给解开了。 这还不算完,白鸣风物理成绩好,池郁化学成绩好,俩人互相指导,每天都一起讨论着项青梧和付故渊根本听不懂的题,几日过后,默契十足,关系亲近。 项青梧、付故渊:“……” 项青梧:“人比人。” 付故渊:“气死人。” “自闭了自闭了。”项青梧卷子一丢,郁闷,“不做了,烦死。” “哎……”付故渊长吁短叹地看着卷子咬笔头。 “马上就要期末考了,卷子说不做就不做,你是要考年段倒数吗?”白鸣风听见,翻个白眼骂项青梧,却刀子嘴豆·腐心,“哪里不会?我教你。” “来了。”项青梧捡起卷子,美滋滋地坐到白鸣风身边。 “班长。”而付故渊身边,池郁看他一脸苦恼,轻声:“这题选B,非极性共价键。” “啊!”付故渊恍然大悟,“那这题呢?怎么算?” “这样算的。”池郁拿起笔在试卷上圈圈点点,认真地教他。 - 七月中旬,在炎热中,这群准高三学生,迎来了高二最后一次考试。 前三科语数英,四个人都自我感觉不错,池郁和白鸣风这俩学霸还在考试结束后对了答案,被项青梧吐槽这不是人该干的事。 最后一门考试是理综,考试还没开始呢,付故渊就忍不住思索起等等结束后该和朋友去哪里大吃一顿,庆祝放假。 他将黑水笔从笔袋里拿出来,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和自己同考场的池郁并不在座位上。 上午考完试后,池郁就没回宿舍,付故渊以为他去图书馆了,所以没问。 可现在下午的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池郁跑哪去了? 付故渊环顾四周,没有看见人。 就在此时,考试铃响起,监考老师走进考场:“都坐好,发卷子了,赶紧坐回位置上啊。” 而池郁的位置,依旧空荡荡的。 池郁不知所踪。 第43章 世上最可爱的人 理综考试一结束,付故渊急忙找监考老师要回统一放在讲台上的手机,给池郁打去了电话。 “喂,班长。”电话拨通,池郁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正常。 “你在哪呢?考试怎么没来?”付故渊疑惑地问。 “我在扫墓。”池郁轻声回答。 “扫墓?”付故渊觉得奇怪。 “嗯,今天是家里亲人去世的周年日。”池郁没说是哪位亲人,只是如此道。 “这……”付故渊犹豫一会,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池郁答道,“班长不说了,我得忙去了,暑期快乐。” “啊,好,好吧。”付故渊话音落,那头匆匆挂了电话。 付故渊困惑,收好手机去找项青梧和白鸣风。 他先碰到了项青梧,项青梧异常亢奋,老远看见付故渊后立刻飞奔过来,拽着付故渊就开始唱:“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兄弟!美好的暑假就在眼前!” “阿白呢?”付故渊问。 项青梧不悦地说:“干嘛?你要找他对答案啊?” “没,有事问他。”付故渊说。 “什么事啊?”项青梧问。 付故渊把池郁为了扫墓没来考试的事告诉了项青梧。 项青梧说:“这有什么的,说明比起成绩,池郁更在意家人吧。” “是吗?我还是觉得怪怪的,为什么不考完试再去呢?”付故渊问。 “可能因为公墓晚上就关门了,不让进人了?”项青梧猜测。 “这样吗?”付故渊喃喃。 “在说什么呢?”白鸣风走了过来,他的腿伤基本痊愈,虽不能跑跳,但正常走路没问题。 付故渊于是又把池郁的事说了一遍给白鸣风听:“阿白,你怎么看?” “这……”白鸣风沉吟,半晌后,抬起头:“其实我之前就发现了一件事。” 付故渊急切地问:“什么?” “我之前打听过池郁在原来学校的成绩,我问的那几名同学要么说不清楚,要么告诉我池郁的成绩在年段里只能排中下。”白鸣风说,“所以之前和池郁一起做作业的时候我还挺吃惊的,他明明成绩优异才对。” “你们不要乱猜乱想啊。”项青梧说,“说不定池郁是来我们学校以后才潜心学习的,所以在之前的学校学习成绩差,现在学习成绩好。” “不,池郁各科的基础都很好。”白鸣风立刻摇头,“他来我们学校才不到三个月,除非他有灵丹妙药,不然成绩不可能提升得这么快的。” 听完白鸣风的话,付故渊和项青梧齐齐陷入沉思。 “算了,我们不要瞎猜了。”白鸣风说,“池郁有自己的考虑,可能他不想在以前学校表现得太突出吧,所以才故意考差的。” “我靠,故意考差。”项青梧惊叹,“学霸的世界我不懂。” “好了,庆祝期末考结束,我们吃火锅去吧。”白鸣风拍拍手。 “走起,走起。”项青梧起哄,“阿付?” 付故渊蓦地回过神来:“啊好,走。” 那天的火锅很美味,三人也像平时般嬉笑打闹聊天,可付故渊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似缺了什么。 - 暑假,冗长的白日,聒噪的蝉鸣,冰凉的西瓜。 暑假对于准高三生来说,意味着没完没了的补习班、厚厚的暑假作业以及偶尔的放松偷懒。 放假十天后,大家重返学校领成绩单。 班主任讲了一堆暑期安全知识,然后站在讲台上,拿着成绩单,喊一个名字发一张。 付故渊望着池郁空荡荡的座位,没由来觉得落寞。 “付故渊!”班主任喊道。 “到。”付故渊站起身,上前领成绩单。 虽然考试的时候自我感觉良好,但是拿成绩时还是会紧张得心脏乱跳。 付故渊接过成绩单,坐回位置上一看,轻吁了一口气。 年段三十六名,比他平常考得都好。 班会结束,教室变得喧闹起来,同学们纷纷离开教室,无论考得好不好,这场考试出结果的一刹那意味大家已奔入高三,奔向人生最重要的时光之一。 “阿付,你考得怎么样?”项青梧走过来,“我靠,三十六名,可以啊。” “你呢?”付故渊问。 “年段六十八,还行吧。”项青梧挥挥手里的成绩单。 付故渊拿过他的成绩单一看,忍不住说:“你这偏科也太严重了,数学单科年段第八名,英语就考个九十几分。” “哎呀,这叫术业有专攻。”项青梧毫不在意。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见白鸣风迎面走来。 “阿白!考得怎么样啊?是不是年段前十?”项青梧嚷嚷。 白鸣风神情淡然地双手拿住成绩单上沿,将成绩展示给项青梧和付故渊看。 年段第一的字眼明晃晃地刺瞎了项青梧和付故渊。 “哎,卧槽,这就是学霸光环?!太亮了,快收起来!”项青梧戏多,捂住眼睛连连后退。 “池郁呢?”白鸣风看付故渊身后。 “他今天没来。”付故渊叹口气。 "也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啊。"项青梧说。 白鸣风闻言,拿出手机:“我们老师刚刚在班群里发了年段的成绩排名,我看看。” 三个人的脑袋凑一起,盯着手机小小的屏幕找了半天,最后看到池郁的名字排在年段倒数第一。 “啊……没办法,毕竟理综有三百分呢。”项青梧挠挠头。 白鸣风疑惑:“为什么他语数英三科的单科排名也这么差,他故意考差的吗?” 付故渊的眉头微微拧起。 “直接去问他不就知道了!”项青梧说,“你俩这边苦思冥想什么呢?” “问他,他也不一定会告诉我们啊。”白鸣风说。 “如果池郁不告诉我们,说明他不想我们知道这件事,那我们就更不应该去猜测琢磨了啊。”项青梧说。 白鸣风、付故渊:“……” 项青梧,偶尔大智若愚。 “行吧,不想了,回家吧,学校都空了。” 白鸣风收起手机,将它丢进包里,不凑巧的是,他刚把书包拉链拉好,手机铃就响了起来。 白鸣风只得重新拉开书包拉链,拿出手机。 “嗯?”看见电话屏幕显示的人名,白鸣风一愣。 “谁啊?”项青梧将脑袋凑过去。 “岫岫。”白鸣风说。 “啊,她啊。”项青梧了然,“她找你干什么?” “可能……”白鸣风看向付故渊,“是池郁的事。” 电话接起,岫岫轻快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喂?鸣风哥,你之前不是让我打听池郁在我们学校的事吗?我打听到了重要信息!” - 酷暑夏日,没有哪处能比得上开着空调的奶茶店。 小姑娘性子活泼,和三人都熟识,一碰面,没有立刻谈正事,而是吐槽起二中住校的种种。 付故渊虽然着急知道池郁的事,但和岫岫难得见面,也不好意思直接追问她。 “这也太惨了吧。”项青梧素来是认真聆听,极力附和的那卦。 “就是啊。”小姑娘吐槽完,整个人都轻松舒服了。 “不说那些讨厌的事了,话说我最近刚在网上学了一个撩妹的招数。”项青梧掏出手机,“来,正好碰见你,就拿你给我做个实验吧。” 白鸣风:“……” “什么啊?”岫岫问,“大哥你也太直了,哪有和女生说刚学了撩妹的招数,给我做个实验的。” “哎呀,我又不是真要撩你,我就试试有用没。”项青梧说。 岫岫被震惊道:“大哥,就你这说话的方式,真没被女生打过吗?” “没有啊。”项青梧说,“好了好了,来,听我说,你知道世界最可爱的人是谁吗?” 岫岫看他拿着手机,立刻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大声吐槽:“哇,你这也太俗气了!” “啊?俗吗?”项青梧挠挠头。 “俗死了。”岫岫嫌弃,“这招数都不知道过时多久了!” “不会吧!”项青梧说。 “不信你随便再问一个人,大家肯定都知道。”岫岫笃定地说。 项青梧默默地目光转向自己的两个兄弟。 付故渊、白鸣风:“……” 付故渊:“我也知道,就是……” “好!你闭嘴!”项青梧出声制止。 付故渊比了个''ok''的手势。 项青梧开始直勾勾地盯着白鸣风看。 白鸣风:“……” “啊!”项青梧一拍手掌,兴奋地说,“阿白不知道。” 白鸣风脾气上来了,嘴硬:“我知道,谁说我不知道。” “阿白,你就别辩解了,我太了解你了。”项青梧弯眸笑着,和他说,“我手机里有全世界最可爱的人的照片,你要不要看。” 白鸣风:“……切,什么最可爱的人,你又和哪个女生勾搭上了啊?” 他咬牙切齿地说,口气酸得不行。 “来来来,给你看一眼,真的超级无敌可爱。”项青梧将手机递给白鸣风。 白鸣风心烦意乱,接过项青梧手机一看。 自拍模式,屏幕上是他的脸。 “什么啊,你按错了,调成相机的自拍模式了。”白鸣风说。 “没按错。”项青梧笑道。 白鸣风一怔。 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白净可爱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第44章 你值得被喜欢 “啊,不会吧,鸣风哥竟然真不知道这么俗的套路啊。”岫岫掩唇吃惊。 白鸣风:“……” 他都快恼羞成怒了,项青梧还在那煽风点火:“没骗你吧,是不是超级无敌可爱啊?” “信不信我把手机砸你脸上?”白鸣风怒言。 “不信……啊!”项青梧被制裁。 “那个,岫岫……”付故渊犹豫着开口,“关于池郁,你都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啊!对!”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她有任务在肩。 岫岫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摆在三人面前:“你们看。” 三人低头看去,手机照片显示着一段走廊。 “这块是新修的,也是当时池郁把人推下去的地方。”岫岫指着照片说,“可能因为是二楼,这个走廊的围栏原本超低的,才刚到我腰这里,稍微高一些的男生往后一仰就下去了,后来出事,学校就垒高了些。” “该不会和阿白的情况一样吧,是意外和误会。”项青梧说。 “这事发生后,就没有不一样的声音出现吗?”白鸣风问岫岫。 岫岫说:“反正我是没听到过,都是说他成绩差,和一些小混混关系好。” 三人互相对视,在彼此眼里看见了诧异。 “然后,你们看这张照片。”岫岫手指点着屏幕划到下一张照片。 下一张照片是用广角镜头拍摄的那段走廊。 “你们看这。”岫岫点着照片的一处。 三人凑近一看,异口同声:“监控!” “对,这边刚好有个监控器对着这段走廊,那天发生的事肯定都被拍下来了。”岫岫说,“我问过我们学校老师了,我们学校出事的相关监控录像,按照规定是要保存一年的。” “哇,厉害!”项青梧给岫岫比大拇指。 “我们得想个办法偷溜进二中,找到那天的监控录像才行。”付故渊思索起来。 “哼哼哼~”岫岫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当当当~” 她从包里拿出三张校卡,递给三人:“我都帮你们准备好了!明天是我暑期返校打扫卫生的日子,我把我同班同学的校卡借来了,到时候你们和我一起进去就行!” “牛牛牛!”“太酷了吧!” 三人佩服得齐齐鼓掌。 “不过啊,你们一个个干嘛对他那么上心啊?”岫岫疑惑。 白鸣风看了付故渊一眼,默不作声,低头喝奶茶。 付故渊嗫嚅,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项青梧及时跳出来:“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保护世界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咳咳,说多了,你就听前两句就成。” 岫岫感慨:“青梧哥,你可长点心吧,你虽然长得帅吧,但成天这样傻里傻气的,哪有人会喜欢你啊。” 白鸣风:“……” “什么?我怎么了?我怎么就不长心了?”项青梧追问。 “还是我故渊哥好,又帅又温柔又贴心。”小姑娘也不内敛,对着付故渊犯花痴。 “诶!你把这话给我说清楚啊!”项青梧拍桌。 岫岫嫌弃地撇嘴:“我跟你讲不清啦,我要走了,我们明早二中门口见啦,拜拜。” 她拿起自己还剩半杯的奶茶,和三人挥手告别,蹦蹦跳跳地离开。 三人在奶茶店坐了一会,等到傍晚,白日暑气消散后,也各回各家了。 白鸣风和项青梧家住同个方向,两人和付故渊告别后,一起乘地铁回家。 “对了,你腿怎么样了?”等地铁到站的时候,项青梧问白鸣风。 “没事了。”白鸣风回答。 “没事就好。”项青梧说。 白鸣风发觉项青梧有点闷闷不乐:“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项青梧悻悻回答。 白鸣风仔细观察了会项青梧的神情,问:“你很在意岫岫刚才说的话?” 项青梧泄气地说:“也不是在意她说的,我就是突然发现,从小到大,我好像都没被人喜欢过啊。” 白鸣风:“……” 那个喜欢你却被你拉黑了的妹子,听到这句话,会不会想拿锤子过来敲你的狗头呢。 “我就这么差劲吗?”项青梧郁闷地说。 人潮拥挤的地铁站,面前的玻璃门倒映着两人模糊不清的身影,白鸣风目不转睛地看着项青梧的倒影。 他只有靠着这层反光玻璃,才敢毫不收敛眼神里的眷恋。 “你不差劲,你特别好。”白鸣风突然开口。 “啊?”被白鸣风骂习惯的项青梧都懵了,“阿白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白鸣风抬头,看着项青梧,他说:“你值得被喜欢。” 项青梧怔愣。 地铁缓缓到站,指示灯闪烁,玻璃门缓缓打开,车厢里的人群往外走,车厢外的人群往里挤。 白鸣风和项青梧对视不过片刻,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散。 “阿白?等等啊。” 白鸣风被人潮推进地铁车厢,听见身后项青梧在喊自己。 指示灯再次闪烁,地铁即将关门。 白鸣风转过头去找项青梧,目之所及,人潮拥挤,没有项青梧的身影。 啊?他不会没挤上车吧? “青梧!项青梧!”白鸣风连喊了两声,没有人回答。 地铁门关上隔绝车厢,地铁缓缓开动,白鸣风站在角落,不知所措地呆愣一会后,去翻包里的手机,想给项青梧发消息。 就在此时,忽然一人的手穿过人群缝隙,伸过来握住白鸣风的手腕。 白鸣风吓了一跳,正想甩手挣脱,就看见项青梧边和别人说抱歉借过,边奋力地挤了过来。 “唉呀妈呀,挤死我了,下班高峰期啊。”项青梧说。 “你怎么……我还以为你没上车。”白鸣风说。 “差点!”项青梧感慨,“还好挤上来了,不然就把你弄丢了。” "什么弄丢啊,我又不是小孩子。"白鸣风说。 项青梧弯眸嘿嘿笑着。 他突然低头,俯在白鸣风耳边小小声说话。 拥挤的车厢人声嘈杂,地铁广播用机械无感情的声音播报着即将到达下一站。 白鸣风听见项青梧说。 “谢谢你阿白!也特别好!你也……” 地铁到达下一站,车厢里开始人头攒动,有人在催促大家走快些,马上就要关门了。 世间喧嚣纷纷,却一句也入不了白鸣风的耳朵。 他耳边,只有项青梧含笑的声音。 “你也值得被喜欢!” 你说,年少的欢喜明明那么简单,怎么就能惊世骇俗,余生难忘呢。 - 翌日,二中门口,大铁门紧闭,只有旁边连着保安室的小侧门开着。 保安大爷坐在保安室的竹凳上,一台老旧电风扇吱嘎响,他手持一把大蒲扇摇得欢。 三人和岫岫在校门口碰了面,各自打了声招呼后,由岫岫带他们进学校。 保安大爷看似在打瞌睡,其实耳朵灵敏得很,一听见脚步声,眼睛‘噌’的一下就睁开了:“干啥子啊,小娃娃来学校干啥子。” “大爷,我们来打扫卫生!”岫岫说。 “噢,打扫卫生嘛,来来,登记一下。”保安大爷指指桌面上的纸。 岫岫过去拿起笔一一填好班级和姓名。 保安大爷一转头,目光扫向另外三名男生。 三名男生一排站在一边,心虚地看天看地,不敢说话,生怕被保安大爷发现什么端倪。 “我写好了。”岫岫放下笔,将表格递给保安大爷。 大爷没看,挥挥手:“进去吧。” 几人鱼贯从小门进到学校,松了口气。 三人没有忘本,先动作利落地帮岫岫打扫完卫生,这才讨论起监控录像的事。 “图书馆楼上有个监控录像控制室,不知道会不会藏在那啊。”岫岫提供线索。 “去看看。”付故渊一锤定音。 在岫岫的带领下,三人偷偷来到图书馆顶层六楼,因为是暑期,校园十分冷清的,很多地方都上着锁,像是在警告着四人的闯入。 明知这里没有其他人,小心翼翼的四个人还是踮着脚扶着墙一步步往前挪,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如是不小心弄出点响声,空荡的走廊就会发出回声,怪吓人的。 走着走着,带头的岫岫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个门,让另外三人看。 三人抬头看去,眼前是一扇棕色带圆形把手的门,门前安装着铜灰色金属牌子,牌子上写着‘监控录像室’的字样。 “是这。”项青梧说。 付故渊鼓起勇气,上前转了转门把手。 毫不意外,锁着。 “找是找到了,可是我们要怎么进去啊?”岫岫苦恼。 项青梧伸手,试着推门,紧锁的大门纹丝不动。 “岫岫,你知道监控室的钥匙在哪吗?”白鸣风问。 岫岫说:“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 “要不……”项青梧出主意,“我们把门踹开吧!” 另外三人:“……” 项青梧:“来都来了!一不做二不休嘛!让让让,我来!!” 说着,项青梧就要上前踹门。 “兄弟,诶,哥,算了算了,冷静,这门一踹,违规乱纪没得跑了。”付故渊连忙抱住项青梧。 “那个……”就在另外两人闹腾的时,仔细观察着四周环境的白鸣风突然开口:“我好像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进去了。” 第45章 这叫兄弟情 “嗯?什么办法?” 三人齐齐转头看向白鸣风。 “那个窗户是不是没关紧?”白鸣风往上一指。 三人顺着白鸣风手指着的方向看去,距离地面约莫两米左右的地方,有个通风用的窗户,是那种扭开白色涂漆金属把手往里推的窗,窗户虚虚掩着,也不确定有没有锁紧。 “青梧,你过来。”白鸣风将项青梧拽到窗户底下,“你单膝跪地,一只腿曲起。” “我第一次单膝跪地竟然不是因为求婚。”项青梧感慨,“这也太可惜了吧!” “赶紧的!”白鸣风听得脑瓜子疼,按住项青梧的肩膀,让他赶快跪下。 项青梧照做,白鸣风也不跟他客气,一脚踩上他的腿,借助他腿曲起的高度,往窗户攀去。 “卧槽,你小心啊。”项青梧慌慌张张,尽力让白鸣风能站稳。 “啊,好危险啊。”岫岫和付故渊也连忙上来扶人。 白鸣风勉强站稳,攀住积了厚厚灰尘的窗户前沿后,伸手使劲一推窗户。 竟然真被他推开了! “卧槽!”项青梧又喊了一声。 白鸣风没有犹豫,双手扒住窗户就要往监控室里爬,可惜他臂力不行,身子不稳跌了下来。 “啊啊,小心。”三人手忙脚乱地扶住他。 白鸣风落地后站定,轻吁一口气:“胜利就在眼前,毕其功于一役!” 项青梧鼓掌:“阿白牛批啊,省得我们去踹门了。” “阿白,你左腿踩他,右腿踩我,我俩抱着你的腿试着站起来,把你举高些,这样你爬窗轻松些。”付故渊提议。 “好。”白鸣风点点头,“我们再试试。” 三人的默契把岫岫都看傻了:“你们这也太懂了,你们之前是不是就干过类似的事啊!” “那你还真误会我们了。”项青梧辩解,“我们在学校里那可是既守规又守矩的好学生啊,这都是小时候一起爬树掏鸟蛋,抓天牛的经验之谈,又叫兄弟情深。” “来,青梧,撑住阿白。”付故渊说,“千万别摔着他。” “好。”项青梧收敛笑意,神情严肃起来。 项青梧和付故渊一左一右单膝跪下,让白鸣风踩上他们大腿根部,等他踩稳后再慢慢站起身,将他举高。 比起第一次,这次因为高度够高,白鸣风爬窗省劲不少,他深吸一口气,手一撑,半个身子探进窗户里。 “卧槽,阿白你小心啊,别一头栽进去了。”项青梧满脸担心,心生不安。 白鸣风没法应声,他努力地稳住身子,到处找重心点,衣服都被窗户上的灰尘给弄得脏兮兮的。 白鸣风这边还没爬进监控室,其他三人一起听见什么声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糟了!应该是保安在巡视学校!”岫岫压低声说,“被他看到,我们就完了!!” “阿白!有人来了,你要不要先下来?”付故渊说。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逐渐清晰的讲话声,听起来不止一个保安。 “阿白,你快跳下来!”项青梧焦急地说,“别怕,我接住你!” 白鸣风一咬牙,手一使劲,落地了。 但不是跳下来,而是翻过去了! 重重落地声从墙对面传来,听得人心惊胆战。 “阿白?!你没事吧?”项青梧拍着墙惶恐不安地问,“你听得到吗?回答我。” “喂,那边的同学,你们在这干嘛呢?”动静太大,将保安引了过来。 两名保安往这走来,语气严厉地质问。 “我们……我们在打扫卫生。”岫岫急中生智,说道。 “打扫卫生?”保安狐疑地看着他们,“打扫为什么没带扫把?” 岫岫:“呃……” 付故渊冷静地说:“我们来看看垃圾多不多,不多的话,捡捡纸屑纸团就走了,脏的话再去班级拿扫把,这样比较省事。” “是吗?”保安口气狐疑,“那位同学,你一直敲墙干什么呢!” 他看向项青梧。 “啊?没啊,我没敲墙啊。”项青梧矢口否认,“你听错了吧。” 保安见他们三个实在不对劲,干脆赶人:“走走走,不能在这。” “可……”项青梧面露惊慌。 付故渊上前,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使了个眼神。 项青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着岫岫和付故渊离开图书馆大楼。 三人在学校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项青梧慌张地催促付故渊:“快给阿白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情况!” “这就打,你别急。”付故渊拿出手机。 “这哪能不急啊?!”项青梧焦虑地直抓头发。 付故渊刚按出一个键,有电话打进来。 “谁啊?挂了挂了,先挂了等等再说。”项青梧瞎出主意。 “阿白,阿白的电话!”付故渊兴奋起来。 “快接!赶紧接啊。”项青梧嚷嚷。 付故渊接通电话:“喂,阿白,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找到那天的监控录像了,他们学校归档做得好,存有录像的U盘就放在写了日期的柜子里,特别好找,我看看哪里可以播放。”白鸣风说,“一会用手机拍给你。” “靠谱。”付故渊赞叹,他看了一眼身边急得干瞪眼的项青梧,将手机递给他。 项青梧一把拿过手机,放到耳边:“喂,阿白,你没事吧?!” “没事。” “我们被保安赶出来了,没办法在监控室外等你。” “我知道,我隔着墙听见了。” “你等等怎么从监控室里出来啊?”项青梧担忧地说。 “我找个凳子垫高,从窗户翻出来。” “那你千万要小心点啊。” “好。” 项青梧挂断电话,却没有露出轻松的神情,焦急地等着。 三人坐在操场旁边有树影遮挡的围栏上,二十几分钟后,付故渊手机响了一声。 项青梧和岫岫立刻盯着他的手机看。 付故渊拿起手机,见是白鸣风发来的聊天消息。 【做好心理准备。】 “这是什么意思?”岫岫困惑地问。 付故渊摇了摇头,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白鸣风传来一段视频,很明显,是手机拍摄的监控录像。 付故渊没有立刻点开,他盯着上一条‘做好心理准备’看了半晌。 项青梧也看到了这两条消息,他注意到付故渊的犹豫,缓缓开口问他:“阿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池郁真的推人了,你以后要怎么面对他?” “我不知道。”付故渊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然离他远远的啊,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岫岫说,“这道理大家都明白!” 付故渊沉默,眸光微颤。 “你有喜欢的明星吗?”项青梧突然问岫岫。 “有啊有啊,我和你讲,我家哥哥超帅的。”提到偶像,十五六岁年纪的姑娘总能说出一箩筐的话。 “如果哪天你家哥哥突然被曝出出轨吸毒这种黑料,你会怎么想?”项青梧问。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岫岫瞠目怒视。 “好好好,不说了。”眼瞅着自己要挨打,项青梧连忙住嘴,他转头看向付故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看吧。” 付故渊看向项青梧,依旧在犹豫。 “你不看,永远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项青梧说。 付故渊点点头,平复了下心情,点开白鸣风发来的视频。 视频最初的几秒,是无人空荡的学校走廊,看起来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几秒钟过后,一个人摔进了镜头里。 说是摔进的一点都不夸张,视频里的男生整个人往前一扑,从监控范围外跌到监控范围内,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监控录像被手机拍摄后,有一些模糊不清。 岫岫捂住嘴小小声说:“这是谁啊?好像摔得不轻呢。” “是池郁。”付故渊回答。 “这么肯定?”项青梧问。 “嗯。”付故渊紧紧盯着视频看。 视频中,池郁摔倒似乎磕到了膝盖,好半天没爬起来,就在此时,镜头里又出现了三名男生。 三名男生都是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为首剃着寸头的男生上前,将池郁拉了起来。 “朋友?”项青梧疑惑。 “好奇怪啊。”岫岫开口,“他怎么这样拉人啊?” “啊?什么?”项青梧问。 岫岫说:“你看,揪住池郁的后领子,把他拎起来似地,这样被拉起来的那个人会觉得脖子勒得慌、不舒服吧。” “嗯……”项青梧沉吟,“会不会想多了,可能男生没你们女生那么细心,就随手一拽而已。” 视频中,池郁被人拉起来后,靠着走廊的墙壁上,胸膛起伏,微微喘息。 三名男生围在他身边,和池郁聊着天。 监控录像听不见声音,不知道几人聊了什么,但是从神情来看,几个人都很平静,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一如朋友聊天般正常。 “他们是朋友吧。”岫岫说,“他真的和混混关系好啊。” “池郁怎么会和这种人混在一起。”项青梧也很吃惊。 “不对。”付故渊蹙眉说。 付故渊话音刚落,视频里的几人有了动作。 那名剃着寸头的男生从口袋里摸出烟,熟练地点起,夹在指尖。 “他们竟然敢在学校里抽烟。”岫岫惊呆,“太坏了吧。” 视频里的其他人见怪不怪,继续聊天,寸头男生吞云吐雾了一会,突然拿下嘴里的烟,冷笑着走近池郁,意味不明地将抽了一半的烟递给他。 第46章 我保护他 “他们在做什么?让池郁抽烟吗?”岫岫捂嘴轻喊。 视频里,寸头将烟递给池郁后,池郁摇头,表现出极度抗拒的神情。 寸头上前,用手臂鲁莽地勾住池郁的脖子,强行将烟往池郁嘴里塞,旁边另外两名男生开始鼓掌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池郁摇着头,嘴巴紧闭,回避着寸头手上的烟。 寸头恼羞成怒,举起手重重地打了池郁的头一下。 看到这里,付故渊、项青梧和岫岫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这竟然还不算完,寸头猛吸一口烟,痞里痞气地朝池郁脸吐去,池郁被呛到,弓起身捂嘴咳嗽。 另外两人上前扒下池郁身上的书包,拉开拉链直接翻找起来,没过一会,两人从书包侧兜翻出钱,相视大笑。 看到这里,付故渊突然想起那天,自己在宿舍质问池郁有没有把白鸣风推下楼的那天,池郁惶恐不安地递过来一个信封说里面是他的生活费。 那时候付故渊还觉得奇怪,为什么池郁要把生活费给自己。 如今原因摆在付故渊眼前,像把血淋淋的钝刀。 曾经的欺辱换来对自己下意识地讨好。 那天池郁还说了很多句对不起。 可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明明是这个世界,这些恶意欠他一句对不起。 付故渊看着手机屏幕,心脏阵阵紧缩抽疼,胸膛起伏,呼吸不顺。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视频里,寸头抽着烟从同伴手上拿过钱,捻着数了数后,转头拍拍池郁的脸,和他说了什么。 池郁没有露出懦弱害怕的表情,平静地回答。 可他的平静却激怒了施暴者,寸头突然暴怒,抬手重重地甩了池郁两个耳光! “艹!!这男的什么傻逼啊!!”项青梧气愤喊出声。 “太过分了吧。”岫岫也忍不住谴责。 付故渊没说话,他双手紧紧地捏着手机,力气之大以至于指节发白。 少年一腔热血,看不惯欺辱是从小的道德培养,是刻在骨子里的嫉恶如仇。 可除了本能的愤怒,付故渊还感受到了其他情绪。 他竟觉得心如刀割。 付故渊并不是个冲动易怒的人,可他现在心疼混杂着愤怒,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这些人面前,让他们明白拳头揍在脸上有多疼。 如果可以,在赶跑这些人后,付故渊还想抱抱池郁。 并不是为了邀功,也并不是为了安慰池郁。 他只是单纯地想将池郁拥进怀里,收紧手臂。 一切无言就好。 - 池郁挨了两巴掌后,身子踉跄后退数步,靠在围栏极矮的走廊上。 看得出这两巴掌力道很大,池郁扶着走廊,好半天抬不起头来,一副头晕眼花的样子。 寸头满脸恼怒,还要上前揍池郁,被另外两名男生拦了拦。 其中一名男生和寸头说了几句话,看得出是想让寸头消消火。 寸头指着池郁骂了句脏话,站在一边抽烟。 三人又聊起了天,商量着等等去哪花钱。 池郁好半天才从重重的两巴掌中缓过神来,他伸手摸摸微肿的脸颊,咽下有血腥味的唾沫,眼角渐渐发红。 寸头抽完一只烟,刚要弹飞烟头,抬起头目光扫到池郁后,手突然一顿,寸头眼珠一转,慢悠悠地走向池郁。 “他又要作什么妖啊?”岫岫是女生,心肠软,实在是不忍心看下去了。 岫岫的疑问很快有了答案。 寸头走到池郁面前,掐住他的后颈,将手里的烟蒂头往池郁嘴里塞去!!! “艹!”项青梧直接跳了起来。 池郁没有坐以待毙,他奋力挣扎,死命推拒,和寸头起了肢体冲突。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 寸头脚滑没站稳,一个后仰从二楼的围栏翻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僵在原地犹如磐石。 数秒过后,两名男生扑上前,往楼下看去,发现寸头只是腿摔伤,并没其他大碍后,放心地喊了他几句,然后快步往楼下走去。 不过一会,视频里就只剩池郁一个人。 他呆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好半天才有了动作,他慢慢上前,弯腰捡起地上脏扑扑的书包,他的腿好像有千钧重,每走一步就得耗费全身的力气,以至于光是捡起书包,池郁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池郁怀里抱着书包,蹲下身,将头埋进书包里,肩膀颤抖,不知是不是在哭。 他是哭了吗? 付故渊在心里问。 可视频到这戛然而止,不知后续。 画面静止定格在池郁抱着书包蹲在地上的画面。 付故渊突然想起他最初认识池郁的那几日,池郁信誓旦旦地告诉他。 我是受虐狂,我不怕疼的,我喜欢被人欺负。 如今,付故渊看着静止画面上蜷缩成一团的池郁。 心里说。 瞧瞧,池郁根本不是受虐狂。 疼痛会让他伤心,会让他害怕地缩起身子。 他说那种话,其实是想引起注意,是在求救啊!! 可当初自己呢?不但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甚至觉得他古怪。 想到这里,付故渊心如刀绞,疼得呼吸不顺。 - 短短几分钟的视频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三人久久无言地坐在树影下,不知该说什么,甚至不知该做什么。 渐到午时,暖阳尚好,可三人都冷得浑身发抖,血液倒灌。 原来刻薄和恶意就在他们身旁徘徊,不近不远。 沉默片刻,付故渊将手机递给项青梧,哑着嗓子说:“打个电话问问阿白,有没有顺利从监控室里出来。” 项青梧叹了口气,接过手机:“……好。” - 白鸣风接到电话时,正将U盘放回原来的位置:“喂?没事,我一会就出来,等等给你们电话,好,我会注意安全的,放心吧。” 监控室内安静无人,灰色未开启的监控屏后方,是数个顶到天花板暗白色柜子,白鸣风挂断电话,收好手机,将U盘放进其中一个有日期标签的抽屉里。 突然,抽屉里一份文件引起了白鸣风的注意。 这份文件用棕黄色文件袋装着,上面用圆珠笔写了家长两个字。 白鸣风犹豫片刻,凭直觉拿出那封文件袋,解开封口,取出里面的文件。 袋子里有一份沟通协议书。 上面写着池郁家长已知晓当时情况,获得学校赔偿,不得再追究学校责任,不得将相关信息发布到网上等等一系列协议条例。 这明显是一份学校推脱责任的协议书,不过学校给的赔款数目确实不小。 池郁家长落款人那,写着一个名字。 “刘子厮?”白鸣风轻轻念出名字,一瞬间脑海里晃过很多念头。 真的会有家长放任自己的孩子在学校被欺负成那样后,心安理得接受学校的赔偿吗? 而且付故渊曾经说过池郁的双亲都离世了。 那这个落款人,会是池郁的谁呢? 白鸣风拿手机拍下那份协议书,快速将所有东西归位复原。 他左右四顾,搬了个不容易引起注意的花盆架放在窗户下,踩着花架爬上窗户,悄无声息地翻出了监控室。 墙壁太高,白鸣风落地时,脚步趔趄,差点摔倒。 他刚才翻进监控室的时候,就因为太过匆忙磕到了腿,此时落地,只觉得脚踝处一阵隐隐的疼痛。 白鸣风扶着墙休息片刻,给付故渊打去电话,和他们三人集合。 - 四人在校门口见了面,明明几人才经历了一场胆战心惊的违规乱纪行动,可他们一点兴奋都感觉不到。 平日生活在阳光善意中的少年少女,第一次见识到人世间最纯粹的恶意,不寒而栗。 “为什么这么久,都没人替池郁说一句话呢。”岫岫不理解。 “什么推人的事,肯定是那几个坏蛋传出来的,大家都不知真实情况,所以听信传闻了。”项青梧气愤不已。 “池郁好可怜啊。”岫岫吸吸鼻子,有些郁闷,“我也传过他的坏话,呜呜呜。” “不怪你。”白鸣风安抚岫岫。 “对了,我们把这个视频发到网上去吧!发我们学校贴吧去,让更多人看到池郁其实是被冤枉的!”岫岫提议。 “不行。”白鸣风和付故渊异口同声。 “为什么啊?”岫岫不理解,“我们得想个办法给池郁伸冤啊。” “因为这会对池郁造成二次伤害的。”白鸣风说,“没有人愿意自己被殴打欺负的视频被更多人看见,这是在帮池郁的倒忙。” “对哦,好吧。”岫岫郁闷,“那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才能帮助池郁呢?” “你只要在其他人和你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就好。”白鸣风说,“不一样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会被听见的。” “好。”岫岫点点头,“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池郁在你们学校,还会被人欺负吗?” 付故渊刚想说不会,突然想起初见池郁时,他身上的那些淤青伤痕。 那时候付故渊有问他的伤是从哪来的,池郁当时是回答不小心摔倒的。 难道那几名混混纠缠池郁纠缠到新学校来了吗?! “池郁这都遇见的是什么人啊。”项青梧感慨,“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以后不会了。”付故渊突然开口,他沉着冷静,一字一顿。 “我不会再让他受到欺负了。” 第47章 太敏感 临近中午,发觉真相的几人心绪复杂地分别。 付故渊和项青梧准备骑自行车离开,白鸣风和岫岫互住隔壁,自然一起回家。 “那我和鸣风哥先走啦。”岫岫朝另外两名男生挥手道别。 “路上小心。”付故渊颔首。 “阿白,你英语暑期作业做完没啊?做完了记得拍照给我看看。”项青梧给白鸣风使眼色。 “知道了。”白鸣风都习以为常了。 “阿白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项青梧双手抵在一起,比了个特别像苹果的爱心。 白鸣风装作没看见,朝项青梧和付故渊挥手道别,带岫岫走了。 二中距离他们家远,这也是岫岫上学住校的原因,两人决定乘地铁回去。 不过两人刚一起往地铁口走了几步,岫岫突然问:“鸣风哥哥,你腿怎么了?怎么一瘸一拐的。” 白鸣风一顿。 他刚才翻窗落地时不小心把脚给扭伤了,他是逞强的性子,不想被别人看出来,努力忍着痛,打算回家再处理,没想到还是被他人察觉了。 “我……”白鸣风才刚开口,付故渊和项青梧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两人同样发现了白鸣风走路姿势的异样。 想起之前白鸣风翻进监控室落地时发出的巨响,付故渊心细地意识到什么:“阿白,你是不是把脚给扭了?” “嗯。”白鸣风点点头。 项青梧一下就急了:“脚扭伤你怎么不说啊!之前从楼上摔下去后你腿就不好,不会旧伤复发了吧!” “没有,就是扭了一下而已,没大事。”白鸣风说。 “你说没大事就没大事啊?”项青梧不依他,“你坐下,我看看!” “你能看出什么啊?”白鸣风哭笑不得。 “我平时运动打篮球也经常扭伤,我能看出好多东西!你知道不知道有一句话叫久病成良医!”项青梧按住白鸣风的肩膀,让他在路边的花坛旁坐下。 花坛旁有些泥土,白鸣风伸手撇了撇,将花坛边沿弄得干净些,边坐下边说:“都说没事了,回家喷点跌打损伤药就好了。” 项青梧在白鸣风身前蹲下,卷起他的裤腿一看,顿时倒吸口气:“你管这叫没事?” 白鸣风的脚腕一片紫红,微微肿起,项青梧伸手轻捏,白鸣风疼得立刻缩脚,他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离项青梧远些,然后将裤腿拉下来。 “鸣风哥哥脚伤成这样,怎么回家啊?”岫岫担忧地说,“我们家距离地铁口要走一段呢。” “没事。”白鸣风说,“走慢些。” “走慢些?你这样子能不能走得动都是个问题!你还走慢些!”项青梧生气。 “不然这样吧。”付故渊提议,“青梧家距离二中挺近的,阿白你先去青梧家处理下脚伤,再另做打算。” “可以啊,住一晚上都成。”项青梧立刻道,“而且我有自行车,我载你去。” “不用,我把岫岫送回家。”白鸣风单手撑着花坛,想要站起身。 “我不要你送啦,我自己能回去的。”岫岫扶住白鸣风的手臂,让他赶紧坐下休息。 哪知白鸣风性情固执,脾气硬如石头,三人劝说无果,白鸣风坚持要送岫岫回家。 发现根本说不动白鸣风,岫岫嘴一撇,朝三人摆摆手,说了句拜拜后,果断抛下白鸣风,一溜烟往地铁口的方向小跑去。 “等……等我……”白鸣风现在光是站起来都觉得脚踝钻心疼,哪里追得上健步如飞的岫岫,除了喊出一句无用的挽留,什么都做不了。 “阿白,你就别倔了,跟我回家吧。”项青梧劝。 白鸣风:“……” 付故渊看了别别扭扭的白鸣风一眼,心下了然,嘴角含笑,拍拍项青梧的肩膀:“兄弟,我有急事先走,你负责照顾好阿白。” “成!你就放心吧,交给我,稳妥牢靠!”项青梧拍拍胸膛,比了个行的手势。 “阿白,你的脚踝都肿成馒头了,就别勉强自己了。”付故渊像个大哥哥似地耐心劝了两句,单腿跨上自行车,挥挥手离开,不再打扰两人。 “走吧,去我家吧。”项青梧伸手拽起白鸣风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 白鸣风无言,没反对但也不算太配合。 “你放心,我爸妈这两天都在外地忙开庭呢,不在家。”项青梧以为白鸣风是害怕自己的家长,所以才犹豫不决。 三人从小一块亲密无间地长大,但是付故渊和白鸣风几乎没拜访过项青梧家,因为项爸项妈身为律师,性格极其严肃正经,一个比一个冷面。 去其他小朋友家里玩,他们的爸妈都是热情款待,零食水果摆得满满当当的,生怕招待不周,让自家的孩子失去了朋友。 而去项青梧家玩,别说水果零食了,一看见项爸项妈那不苟言笑的模样,几人连出声都不敢出。 别人都说,项青梧在这种成长环境中,能变得如此闹腾,着实不容易。 - 项青梧半抱半撑着白鸣风走到自己自行车前,让他坐上后座。 “难得有人来我家呢!”项青梧突然兴奋,“而且我爸妈还不在家,我俩岂不是可以浪了?我去找隔壁小胖借游戏机,我俩熬夜打游戏吧!” “算了吧,万一叔叔阿姨突然回来,你又要被揍了。”白鸣风深知项青梧家庭情况。 项青梧光想想那个场景都觉得不寒而栗,吐吐舌头说:“算了算了,他俩要是把游戏机摔了,我也没钱赔给小胖,不过天气这么炎热,可以买冰淇淋和可乐放冰箱里,阿白你坐好了吗?” “嗯。”白鸣风跨坐在自行车上,吸取之前被戏弄的经验,双手牢牢地抓住自行车后座铁架,以防项青梧突然蹬车,自己后仰。 但是这次项青梧显然没有这个心思:“你脚收着,小心点,别碰到了。” 说着,项青梧匀速骑着自行车,载着白鸣风往自己家的方向骑去。 - 项青梧家在市区商圈附近,高楼耸立,玻璃反光刺眼,保安威严。 令人庆幸的是有电梯,避免了爬楼这种苦事。 项青梧搀着白鸣风回到家,打开门后换了拖鞋,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你坐着,我找找药。”项青梧说着往电视柜走去,蹲下身,翻找着医药箱。 白鸣风至少有三四年没来过项青梧家了,他环顾四周,见家具大多都是黑白灰色调,清清冷冷的模样,一眼能看见的厨房更是空空荡荡,毫无油烟气息,一看就知是摆设。 平时项爸项妈工作忙得看不见人的时候,项青梧就去爷爷奶奶家吃饭住宿,那里距离白鸣风家近,所以项青梧也乐意去。 “青梧,叔叔阿姨最近很忙吗?”白鸣风收回打量的目光问。 项青梧沉吟片刻,回答:“他们俩一直都挺忙的。” “你平时会不会觉得……嗯……孤单啊?”白鸣风斟酌着用词。 “不会啊。”项青梧呲牙笑笑,“这不是有你们嘛。” 白鸣风突然觉得心疼。 在三个人的家庭中,白鸣风是最幸福的,他的父母是工作不算繁忙的公务人员,平日对他的关爱无微不至,白妈妈更是温柔细心,一心一意照顾着他的衣食住行。 付故渊的爸妈虽然平日也经常忙得脚不沾地,但无论多忙,两人都会将付故渊放在心上,而且两人的教育一直以尊重鼓励付故渊为主,认可他的一切选择。 唯独项青梧,从小到大,不知挨过多少打多少骂,十次家长会有八次是爷爷奶奶参加,就连初升高志愿学校的家长签字,都是他自己模仿爸妈笔迹签的。 “啊,找到了。” 项青梧的喊声拉回白鸣风思绪,白鸣风抬头看去,见项青梧拿着一瓶喷雾过来。 “这药可灵了。”项青梧咧嘴笑着,“我以前扭伤,喷一次,第二天保证好!来来来,我帮你喷。” 说着项青梧在白鸣风面前蹲下,白鸣风来不及阻止,项青梧已把他的裤腿卷了起来。 “好像有点发紫了。”项青梧看了眼,一手摇晃药瓶,一手轻轻握住白鸣风的脚踝。 白鸣风瑟缩了一下,往后躲去。 “怎么了啊?疼吗?我没碰到你淤青的地方啊。”项青梧抬头,疑惑地看着白鸣风。 白鸣风说:“我自己来。” “不用,我帮你。”项青梧推开白鸣风伸过来拿药的手,他怕再次弄疼白鸣风,手掌往上托住白鸣风的小腿轻抬起。 白鸣风今天穿的是灰白色的运动裤,比较宽松,项青梧刚才卷他裤腿卷到了膝盖的位置,如今白鸣风小腿裸露,被项青梧手掌一碰,整个人再次瑟缩,往后挪了一大步。 项青梧惊了:“还疼?!” “都说我自己来了。”白鸣风语气恼怒,神情莫名地不自在。 “我没弄疼你啊!”项青梧不依不饶,非得在这件事讨个说法。 白鸣风不回答,伸手要去夺项青梧手里的喷雾。 项青梧不给,伸手用小臂勾住白鸣风的膝盖,仔仔细细确保自己没有碰到他的伤,将他往自己身前拽:“让我照顾照顾你怎么了?抄了你作业那么多次,也该献献殷勤了。” 可他一松手,白鸣风又往后躲去,和怕他似地。 “阿白你干啥啊?你讨厌我碰你吗?”项青梧纳闷了。 白鸣风扶额,略有崩溃,好半天才回答:“你没弄疼我,但是你碰我的腿,我觉得痒。” 项青梧愣了三秒,缓缓道。 “阿白你……也太敏感了吧。” 第48章 睡哪 “所以说,药给我,我自己喷。”白鸣风终于恼羞成怒,一把抢过项青梧手里的药,气鼓鼓地给自己脚腕扭伤的地方喷。 项青梧撑起身子,从地板上坐到白鸣风身旁,边看他喷药边说:“阿白,我曾看过一本书,书里说怕痒的人以后会被另一半欺负的。” “看些正经的书吧,我替你班主任求求你了。”白鸣风扶额。 “嘿嘿。”项青梧笑了两声,从药箱拿出绷带,递给白鸣风,让他固定包扎伤处。 白鸣风不会包扎,弄得歪歪扭扭的。 项青梧见状说:“你这样不行,没法固定,容易再扭到,伤上加伤,还是我来吧。” 白鸣风又试了试,最后泄气,将绷带递给项青梧。 项青梧上手,轻握住白鸣风的脚踝:“忍着点痒,别躲,哎呀,阿白你别躲。” “我在忍了!”白鸣风一个字一个字往牙缝外挤。 项青梧按住白鸣风膝盖,使了些劲不让他乱动,快速替他包扎好,收起药:“你今晚就住我家吧,反正我爸妈也不在,我俩自由自在,诶,速度七十迈,心情是自由自在!” “不了,我都没和我妈说,我还是回家吧。”白鸣风放下裤腿,要站起身。 项青梧将他按回沙发:“阿姨那边说一声就好了啊,她人那么好,会答应的,你别担心,我给她打电话!” 说着项青梧拿出手机,翻起通讯录。 白鸣风发现一个问题:“等等,你怎么会有我妈的手机号?” “啊,就自然而然地有了呗。”项青梧说,“我俩都认识十一年了,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白鸣风:“……你有故渊爸妈的手机号吗?” 项青梧想都没想:“没有,我怎么会有他爸妈的手机号啊。” 白鸣风太阳穴猛跳:“那你怎么会有我妈的手机号啊!?” 恰好项青梧拨出去的电话通了,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对着手机那头说:“喂,阿姨,是这样的,阿白他脚受伤了,刚在我家用药,他现在走路不方便,能不能让他在我家住一晚?” “好,好的阿姨,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整个通话不过十几秒,项青梧挂断电话,兴奋地对白鸣风说:“阿姨答应了,你就住我家吧,中午想吃什么,我来点外卖。” “我不住,我要回去。”白鸣风冷着脸站起身。 “为什么啊?”项青梧垮着脸委屈地问。 因为白鸣风怕自己暴露心思,他怕和项青梧连朋友的关系都维系不了。 “没那么多为什么。”白鸣风坡着脚往玄关走。 “阿白,陪陪我啊,我一个人住,好无聊。”项青梧抓住他的手臂,央求道,“你不陪我,就没人陪我了。” 白鸣风身形一顿,他抿唇犹豫数秒,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说:“我中午想吃肥牛盖饭。” “好!”项青梧雀跃欢呼,“我这就点外卖。” - 两人吃过了午饭,项青梧又下楼买了一堆零食水果回来,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然后打开电视,选定一部名字充满噱头的科幻片,边和白鸣风聊天边拧开可乐盖。 夏日的午后,慵懒冗长。 冰凉的碳酸汽水下肚,气泡刺激着舌尖和喉咙,换来片刻清凉畅快。 项青梧一开始还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没过一会就七倒八歪地侧躺着了,再过一会整个人倒着躺在沙发上,双脚架在沙发靠背顶端,摆出相当随心所欲的姿势。 也得亏他们家沙发够大够软。 “你是小学生吗……”白鸣风无语。 “是啊。”项青梧乐呵呵地回答。 “煞笔。”白鸣风嘟囔。 项青梧看了白鸣风一眼,突然发现什么,整个人挪过去,脑袋往他腿上一靠,喟叹一声:“哎呀,脖子舒服了。” 白鸣风:“……” 白鸣风脸涨得通红,伸手推他:“重死了,拿枕头靠去。” “枕头没你的腿舒服。”项青梧赖着不走了,“阿白你不要这么别扭嘛,我们俩都是男生,有什么好忸忸怩怩的。” 白鸣风手一顿,没说话,不再推他。 两人看完一部电影,将时间打发到晚餐后,项青梧思来想去,还是去找隔壁小胖家借了游戏机。 有了游戏机,就只愁时间过得太快,两人蓦地回神,发觉已经十一点半了。 “该睡了。”白鸣风提醒项青梧。 “行吧,你去洗漱冲澡,我来收拾残局。”项青梧站起身,伸个懒腰后问他,“毛巾牙刷内裤我家都有新的,睡衣没有,穿我的行不行?” 白鸣风:“……行。” “不行也得行,你不穿我的,就只能裸睡了。”项青梧调侃。 白鸣风:“……” 项青梧找出牙刷毛巾内裤和睡衣,一股脑塞进白鸣风怀里,问他:“脚站得住吗?要帮忙吗?” “不用,卫生间在哪?” “左边直走。” “好。” 白鸣风抱着一堆东西,扶着墙慢慢往卫生间走去,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眼项青梧。 项青梧正将零食空袋塞进垃圾桶,他收拾得很仔细,怕爸妈回来看到零食屑会骂他。 白鸣风眷恋地偷偷看了他一会,起身走进浴室,将牙刷毛巾放好,白鸣风没有立刻脱衣服洗澡,他抖开怀里的睡衣,左右翻开。 睡衣睡裤是黑色棉质布料,正面印着一只正扮鬼脸的皮卡丘,怪可爱的。 像项青梧。 睡衣上有股淡淡的洗衣皂香气,让人没由来地想起日子里每个平淡温柔的瞬间。 白鸣风将睡衣拿在身前比划了下,觉得有些大,他低头慢慢将衣服搂住,幻想自己在拥抱项青梧。 纯粹但隐秘的爱慕,总是在无人的地方,尽情溢出。 忽然,白鸣风耳边响起项青梧的话。 “我俩都是男生……” 白鸣风眼眶红了,他伸手搓搓眼睛,将怀里睡衣搂得更紧了。 “阿白,你衣服脱了吗?拿出来丢洗衣机里洗。” 项青梧突然敲门,把白鸣风吓了一大跳。 “没,还,还没。”白鸣风磕磕巴巴地说。 “怎么还没,进去好一会了,你是热水器不会用吗?”项青梧觉得奇怪。 “会用,我这就,马上,我换衣服。”白鸣风惊慌地说着不知所云的话,手忙脚乱地脱了衣服,将浴室门打开一条缝,将衣服递了出去。 “内裤呢?”项青梧接过衣服,翻了两下问。 “……我手洗。”白鸣风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这么讲究?其实我家洗衣机平时都没怎么用,挺干净的。”项青梧在门外喊。 半天没人回答。 项青梧无奈地耸耸肩,将自己换洗的衣服和白鸣风的衣服一起丢进洗衣机里,又倒了些洗衣液,按下开关。 他弄好洗衣机,跑去客厅房间扫地拖地,确保收拾得干净后,这才坐下歇息。 其实项青梧平时没这么勤快,但他知道白鸣风爱整洁,今天格外注意。 项青梧坐在沙发上刷了会手机,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他转头看去,见白鸣风穿着自己的睡衣,热气腾腾地走了出来。 自己的睡衣对白鸣风来说果然还是大了些,肩膀那处溜下来不少,露出半截白皙见骨的肩,白鸣风不自在地问:“衣服晾晒在哪?” “走廊。”项青梧走过去,伸手捏捏白鸣风的肩膀,“阿白你真该多吃点,你手上攥着什么啊?攥这么紧,噢,洗好的内裤吗?” 白鸣风:“……” 他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恨不得现在就从楼上跳下去。 “你去晾衣服吧,我洗澡去了。”项青梧完全看不出白鸣风的异样,给白鸣风指了走廊的位置,自己走进浴室。 他洗了头冲了澡,出来时见白鸣风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早点睡吧。”项青梧说。 白鸣风转头,见项青梧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你头发不赶紧搞干,会感冒的。” “哪有那么容易感冒啊。”项青梧甩甩头,满不在乎地说,“擦一下就睡了。” “煞笔,快弄干!” “麻烦死了,不弄。” 然后项青梧就被白鸣风抓着按在沙发上用吹风机。 项青梧拿着吹风机对着脑袋吹了一阵,嫌弃麻烦,不愿意吹。 白鸣风被他气得眼角直跳,闹又闹不过,只得拿过吹风机,站在他身后,帮他吹头发。 吹风机‘呼呼’的刺耳噪声响彻客厅,有人伺候项青梧吹头发后,他倒是知趣地不闹腾了,白鸣风指尖撩着他的发梢,仔细认真地帮他吹干。 项青梧突然问:“阿白,你小时候妈妈是不是经常帮你吹头发啊。” “嗯,小时候比较经常,学会用吹风机以后我都是自己给自己吹。”白鸣风回答。 “这是第一次有人帮我吹头发。”项青梧乐呵呵地笑道。 白鸣风一顿,撩他发梢的动作稍轻了些。 “小时候我都是擦擦干就直接睡的,也没人告诉我要吹干。”项青梧笑着说。 他如同说童年趣事般说出这句话,却刺得白鸣风心隐隐作痛。 “煞笔,会头痛的。”白鸣风小声嘀咕。 “啊?是吗?”项青梧听见了,“我没头疼过啊,那我身体素质很棒啊!” “不过,有人帮忙吹头发也太舒服了吧。”项青梧眯起眼,懒洋洋地说,“以后结婚,得找个愿意帮我吹头发的。” 白鸣风又是一顿。 他沉默一会说:“我帮你吹。” “啊?”项青梧没听懂。 “煞笔,看你可怜。”白鸣风语调古怪,好似喉咙哽住了东西,“你结婚前,想有人帮你吹头发,可找我。” “哈哈哈好啊。”项青梧捧腹笑道,“可惜我俩不住一起啊,不过之前约好了工作要在一个城市,住一起,到时候就有机会了!再把故渊拉上,三人能凑一桌斗地主!嘿嘿。” 白鸣风突然猛搓项青梧的头发,将他发型弄乱,然后收起吹风机:“吹好了。” “谢谢阿白。”项青梧揉揉头,觉得干燥又舒适。 “睡觉了,困死,我睡哪?”白鸣风问。 项青梧好似听见什么笑话,反问:“你说你睡哪?” “当然是睡我房间,跟我睡一起啊!” 第49章 丢 “当然是睡我房间,跟我睡一起啊!” 白鸣风:“……” 见白鸣风脸色瞬间发生变化,项青梧以为他嫌两人睡一起太挤,干脆拽着他来到自己的房间,指着床说:“我的床是双人床,两人睡都不挤的,你看。” 这话不错,项青梧的床足足有两米宽,睡两人绰绰有余。 白鸣风脸色稍稍缓和,床这么大,他往边上靠,也不用挨着项青梧。 “被子可以用两床吗?”白鸣风问。 “两床也有,但是夏天这么热,我俩盖一床……”项青梧话还没说完,被白鸣风打断:“不行,必须两床。” “好,听你的。”项青梧向来妥协得快,从衣橱里搬出一床薄被和一个枕头铺在床上,随后翻出空调遥控器,打开制冷效果。 他回头,发现白鸣风已经躺在床上了。 “阿白,你困了吗?”项青梧爬上床,轻轻推他。 “嗯。”白鸣风含糊不清地应道。 “我还想和你聊聊天呢,那睡吧,阿白晚安。”项青梧打着哈欠关了灯,拉好被子倒头就睡。 黑暗中,白鸣风久久没合眼。 其实夜晚没有白鸣风想象中的那么难捱,项青梧入睡快,不一会呼吸就变得绵长起来。 白鸣风转过身,面对他,轻轻喊了两声项青梧的名字。 没人回答,夜晚安详,侧畔人已入梦。 白鸣风轻轻吁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朝项青梧的方向挪了挪。 眼睛适应黑暗后,白鸣风能勉强看见身旁人的轮廓,项青梧睡相不老实,双手在被子外,侧身躺着。 少年犹豫数秒,伸手慢慢地握住项青梧的指尖,隐忍又谨慎。 温热肌肤的触感传来,明明只是手指,却令少年心颤不已,那是最极力的克制,也是最底线的放纵。 白鸣风不敢多想,阖上眼睛静下心,沉沉睡去。 项青梧的床足够舒适,白鸣风一夜无梦,可临近清晨,却觉得一阵窒息气短胸闷。 身体的难受唤醒白鸣风,让他从熟睡中挣扎出来。 “唔……”白鸣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疑惑地看去,瞬间清醒,浑身僵直。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睡前和项青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是现在,项青梧半边身子压着他,手臂搭着他肩膀,脚还勾住他的膝盖小腿。 最初的害怕和震惊过后,白鸣风缓过神,哭笑不得。 项青梧的睡姿也太差劲了! “煞笔,快松开我,项青梧你都高三了,还踢被子,你羞不羞啊你。”白鸣风伸手去推项青梧。 项青梧被推醒,一脸茫然地看着白鸣风。 “你压着我了。”白鸣风冷着脸说。 “哦。”项青梧随口答应一声,手臂一收,继续搂着白鸣风睡。 白鸣风:“……” 沉默片刻,白鸣风额头靠在项青梧的胸膛上,闭上了眼睛。 年少的欢喜便是这样,无意换有心,仰望引惊鸿。 白鸣风靠着项青梧心想。 他就贪这一时。 就这一时。 - 七月末八月初,正是一年最热的季夏,早餐店的胖老板四点钟出了摊,卖出一份份热气腾腾的包子。 七点整,身着警服的付爸爸来到早餐店门前,打包一笼包子。 胖老板见他面熟,热情地打招呼:“上班去啊?” “嗐。”付爸爸笑了一声,“刚下班,下夜班。” “哎呦,辛苦啊。” “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简单的对话过后,付爸爸拿到了塑料袋装好的包子,一路拎回家。 付爸爸记得儿子在放暑假,打开门后走进客厅时脚步放轻,哪知和刚刷牙洗脸完的付故渊打了个照面。 “爸,你回来了啊。”付故渊喊。 “儿子,你怎么醒得这么早?你不是放暑假么?”付爸爸惊讶。 “之前上学习惯了,赖不了床。”付故渊回答。 “那正好,我买了包子豆浆,一起吃。”付爸爸邀功似地举起手里的早餐。 父子俩其乐融融地坐在餐桌前啃起皮薄馅足的大包子,付故渊突然问:“爸,如果有天我和同学打架,你会有什么反应?” 付爸爸头都没抬:“老子打断你的腿。” “那如果我打那些人,是因为他们欺负同学呢?”付故渊问。 付爸爸说:“哦,那干得漂亮!” 付故渊点点头,继续吃早餐。屿~汐独~家。 付爸爸突然又补充了一句:“你和我练过学过擒拿,有时候要知道轻重。” “明白。”付故渊回答。 “吃!”付爸爸夹起一只包子放付故渊碗里。 吃过早餐后,刚值完夜班的付爸爸回房间睡觉,付故渊来到书房拿出暑期作业准备写,他拿起笔看着题目,满脑子都是昨天视频里池郁可怜的模样,挥之不去。 付故渊苦恼地敲敲脑袋,犹豫片刻,拿起手机,点开与池郁的通讯界面。 两人上次聊天的内容是付故渊问池郁怎么没来拿成绩单。 池郁回复说家里有事,没办法来学校。 付故渊仰头靠在椅子上,望着手机屏幕,思来想去,按出一行字。 【早啊,你醒了吗?吃早饭了吗?】 “不行不行,这也太突兀了。”付故渊喃喃着删掉那行字,沉吟片刻,又打出一行字。 【暑期过得怎么样?】 “嗯……”付故渊揉揉脑袋,又加上一行字。 【暑期过得怎么样?作业写完了吗?】 付故渊深吸一口气,按下发送。 “应该还没起床吧,才八点多……”付故渊嘟囔着放下手机,谁知聊天提示音立刻响了起来。 付故渊拿起手机一看,露出欣喜的神情。 池郁竟然回消息了! 【还没写完。】 付故渊盯着那短短的四个字看了半天,有些郁闷。 怎么感觉这么冷淡呢? 付故渊没心情写作业了,将手机抛着玩,过了一会后,再次发了条信息给池郁。 【你暑期有参加补习班吗?】 池郁回复得很快,但依旧很简短。 【没有。】 【我爸妈给我报名了一个英语补习班,你要不要一起去?马上就要高三了,能多学点还是多学点,你说呢?】 “我靠,我好像一个打广告的。”付故渊刚把信息发出去就后悔了,“这样聊天会不会惹人烦啊。” 付故渊心情低落了一会,听见手机响了一声。 【我去问问我舅舅。】 “舅舅?”付故渊疑惑,“他现在和舅舅住一起吗?啊对了……” 付故渊蓦地想起在宿舍初见时,曾有一名三十几岁模样的男子过来接池郁。 “……那就是他舅舅吗……” 约莫一小时后,付故渊再次收到了池郁的消息。 【我就不去了。】 “行吧。”付故渊手机一丢,彻底陷入沮丧情绪中。 不过好在付故渊不是那种落寞就一蹶不振的人,他烦闷了片刻,重新拿起手机,没话找话聊。 【对了,之前教你打篮球,我的运动护腕放你那了,你还记得吗?有帮我收起来吗?】 “一月前的事了,会不会早忘了。”付故渊自言自语,“我现在提这事,也很奇怪啊,嗯?回复了……” 【有收起来。】 【在哪?在宿舍吗?】 这条消息发出去,足足过了五分钟,池郁才回复。 【没在宿舍,在我家。】 付故渊立刻坐直了。 这不就有见面的借口了? 【那太好了,能不能去找你拿?我运动习惯戴那双护腕了。】 这次的回复,是半个小时后。 这半个小时付故渊等得挠心抓肺,不停地思索自己是不是哪说错话了。 就当他开始在网上找说话的艺术这本书的时候,池郁终于回复了消息。 【班长你来吧。】 后面跟着一个地址。 付故渊站起身将手机揣兜里,拿起自行车钥匙和棒球帽就往外跑,撞见刚从医院下班回家的付妈妈,付故渊喊了声妈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弄得付妈妈一头雾水,心想儿子这是在急什么。 池郁给的地址,是市区内一个比较高档的小区,从大门进出都需要经过保安亭刷门禁卡,付故渊正想着到了以后给池郁打个电话,怎知到了小区大门,远远就看见一名男生站在那。 男生显得局促不安,虽然站在建筑阴影下,但天气炎热,他又似乎站了许久,额头和鼻尖都泌出了细细的汗珠,白色衬衣上也有些汗渍。 有保安大叔走过来,让他进有空调的保安亭等,男生摇摇头,道谢拒绝。 “池郁。”付故渊骑车过去,喊了一声。 池郁抬头看了过来,眼里是明晃晃、藏也藏不住的欢喜。 他看着付故渊捏住刹车,停在自己面前,有些磕巴地唤他:“班,班长。” “你怎么在这等我啊?等很久了吗?”付故渊见他的脸被热气蒸得微微发红。 “没有很久。”池郁说,将手里护腕递给付故渊。 付故渊接过一看,纳了闷:“咦?这不是我的护腕啊,你拿错了吧。” 池郁脸色微变,陷入窘迫中。 “这是全新的护腕啊,哇靠,这个牌子很贵啊,这肯定不是我的。”付故渊将护腕还给池郁。 池郁没接,他说:“班长,你的护腕,我不小心弄丢了,所以买了个新的赔你,你别生气。” “啊……”付故渊微怔。 “对不起。”池郁低头道歉。 “嗐,一双护腕而已,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好道歉的!”付故渊伸手揉揉他的头,“而且就算赔,你也不用买这么贵的牌子啊,这一双抵得上我之前十双了,这我受不起,还你吧。” 池郁轻呼口气,似乎在庆幸什么,他抬起头说:“已经买了,也不能退,班长你就收下吧。” 付故渊犹豫片刻,点点头:“好吧,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啊。” 池郁连连摆手:“不,不用谢,是我先弄丢你东西的。” 对话结束,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彼此都不想这样离开,但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当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句:“小池?你在这做什么?” 两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刘子厮朝他俩走了过来。 第50章 谈谈 明明是酷暑的日子,刘子厮却穿着整齐笔挺的西装,有模有样地拎公文包,一丝不苟的头发和无框眼镜处处体现他对自身形象的注重。 池郁见到他,吃了一惊:“舅舅……” “这是你同学吗?”刘子厮笑着看向付故渊。 “对,我是池郁同学,叔叔好。”付故渊热情地打招呼。 “小朋友你好。”刘子厮笑着点点头。 付故渊顿了顿,尬笑两声缓解气氛。 他马上就要成年了,应该不能算是小朋友了吧? “你俩这是……?”刘子厮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悠,意有所指地话说一半。 “噢,池郁把护腕还给我。”付故渊回答着,挥了挥手里的运动护腕。 刘子厮先是一顿,微微蹙眉后突然神情一转,露出吃惊的表情:“小池,你偷拿人家的东西吗?” 这句话太过突兀也太没缘由,弄得付故渊一下都没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 他人若是听见,脑中的第一反应定是池郁曾经犯过类似的过错,即使池郁并未做过这样的事。 不过付故渊自己心向阳光,怜惜池郁,所以并没有这样误解他,反倒奇怪刘子厮为什么要当着他俩的面说这种话。 “舅舅,我没……你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也没做过这种……”池郁率先反应过来了,吃惊诧异,无措地连连否认。 “小池。”刘子厮的语气突然严厉,“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认承担,你怎么能……” “叔叔你在说什么啊?”付故渊回过神来,直接开口打断刘子厮的话,“我只是不小心把护腕落在了池郁这里而已。” “噢。”刘子厮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神情,“原来是这样,小池还你了吗?” “还我了。”付故渊说。 “那同学你赶紧回家吧,天气炎热,一直呆这里,容易中暑的。”刘子厮笑着,语气倒是既关心又亲切。 “我……”付故渊其实想多和池郁聊一会,但又没有理由留下,现在刘子厮都这么开口说了,他就更留不住了,“那好吧,池郁我先走了,拜拜。” “班长。”池郁喊了一声,目光里明显有不舍,他也不知该作何挽留,只得道,“再见。” 付故渊跨上身旁的自行车,朝池郁挥挥手,礼貌地对刘子厮说:“叔叔再见。” “好,再见。”刘子厮微笑,轻轻挥手,和池郁一起目送付故渊离开。 等付故渊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刘子厮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他转头看向池郁:“小池,我们回去吧。” 池郁点点头,跟在刘子厮身后,回了家。 他们所住的地方,是双层商业住宅楼,小而精致,家具布局巧妙,每周会有家政阿姨来打扫三次。 这处是刘子厮的房子,他为了买这套房子,欠着不少贷款。 虽然池爸爸去世后给池郁留下了巨额遗产,但因为池郁未成年,这些遗产以他的名义定期存放在银行,不能随意取出,身为监护人的刘子厮每月只能领取两千元作为抚养费,遗产需等池郁成年后,便可由他自行支配。 “舅舅,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回到家后,池郁困惑地问刘子厮。 刘子厮微笑:“到律师所后发现文件忘带了,来,小池你坐,舅舅问你些问题。” 他在沙发上坐下,朝池郁招手。 池郁听话地走过去,坐在刘子厮身旁,抬头看向他。 其实池郁对刘子厮一直抱有感激之情。 当初池爸车祸过世,刘子琪发疯离家后,池郁觉得如果不是刘子厮将自己从救助站领走,他可能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 而经历了出生丧母,刘子琪因为自己流产,校园暴力等等一系列事情后,池郁一度无比厌恶憎恨自己,有段日子,池郁只要能呆在房间就绝不会踏出去半步,他时常幻想自己能一辈子都蜷缩在房间里,不见人不遇事不知阳光,最后腐烂在角落,无人知晓最好。 那段日子,刘子厮工作繁忙,每天早出晚归,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池郁的心理变化,只当他身体不舒服。 池郁从未将校园暴力这件事告诉刘子厮,他不想因自己的事让刘子厮分神苦恼。 足不出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星期后,池郁还是走出了房间。 因为他在琢磨小时候玩的拼图时,意外地看见其中一块拼图后面写着一句话。 【小池,不开心的时候,要记得出门晒晒太阳哦。】 句号后面还画着一张可爱的笑脸。 那是刘子琪的笔迹。 不知是什么时候留的。 曾经暖意跨过漫长时光,拥住池郁,驱散寒意。 池郁走出房间,请求刘子厮帮他转校。 那是他第一次开口求刘子厮。 刘子厮一开始并未答应,百般劝阻,理由是转校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池郁性格孤僻会无法适应。 后来因为池郁多日没去学校,老师担心不已前来家访。 老师家访那日,没有见到池郁,是刘子厮和她进行沟通。 老师是来劝池郁继续上学的,她向刘子厮保证,会号召同学老师多多关心关照池郁,不会再让人欺负他。 刘子厮将老师送走后,没过几天,同意了池郁转学的事。 - “舅舅,你想问我什么问题?”池郁坐在刘子厮身边,疑惑地说。 刘子厮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刚才那位同学,是你的朋友吗?” 池郁微怔数秒。 付故渊算他的朋友吗? 他对自己笑,教自己打篮球,在自己提出古怪无礼要求后答应下来。 这些是朋友的所作所为吗? 池郁很想点头,但是自我厌恶涌上心间,让他陷入悲观的情绪中。 不,付故渊只是温柔而已。 换做其他人,他也会如此做的。 心中泛酸,池郁摇头说:“他只是我的舍友。” “只是舍友吗?”刘子厮追问。 “嗯。”池郁应了一声。 “啊……这样啊。”刘子厮若有所思,他微微笑,站起身拿起茶壶,将热水倒入瓷杯,递给池郁,“来喝点水。” “谢谢舅舅。”池郁伸手去接,但在他握住茶杯的那瞬间,刘子厮突然松手。 池郁没能及时拿出茶杯,瓷杯落下,砸在池郁身上洒出滚烫的热水,又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事发突然,池郁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连杯水都拿不住?”刘子厮责怪。 “对不起,对不起。”池郁慌张地连连道歉,“对不起,我来收拾。” “小池,你真是太笨了,以后还是多待在家里吧,少和其他人接触,听见了吗?”刘子厮说。 “听见了。”池郁弯腰收拾茶杯碎片。 “哎,怎么会这样笨手笨脚的,什么事都做不好,你收拾吧,我先去公司了。”刘子厮目光厌恶地看了眼洒在沙发上的热水,去书房拿上自己所需的文件后,起身离开。 池郁蹲在沙发前,将瓷杯碎片一块块慢慢捡起。 方才热水洒在了他身上,一开始感受到的是灼热,现在凉下来后只剩微微刺疼。 池郁边收拾着边心想。 还是听刘子厮的话,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吧。 与他在一起,真的是一件很心堵的事吧。 幸好当初刘子厮愿意照顾他,给他一间房住,不然世间之大,却无处可安身。 池郁收拾打扫完,回房间换了件衣服,方才被热水烫到的皮肤微微泛红,指尖按着很疼,但池郁没有管。 他习惯了疼痛,也习惯了不爱惜自己。 池郁走到床边,伸手打开床头柜,柜子里静静躺着一双红白相间的护腕。 那是阳光尚好的那日,付故渊亲手给他戴上的。 池郁安安静静地盯着护腕看了片刻,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起,池郁关上柜子,拿起手机一看,竟是他心心念念的班长发来的信息。 【明天出来玩吗?去打球。】 - 付故渊拿到护腕回到家后,总觉得今天见的这面太匆忙,想起来都心情不开朗,他斟酌后,给池郁发去了邀约打球的短信。 他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班长,我明天有事,就不去了,抱歉。】 付故渊面露失望,但还是安慰自己:池郁有事没办法,可以过几天再约。 谁知,这个暑期,他发给池郁的所有邀请都被委婉拒绝了。 八月上旬,虽然天气还炎热,但是高三已经准备开学了。 备战高考的紧迫感渗透在角角落落里,那是莘莘学子的必经之路。 开学前一天是半天班会和大扫除,大家按照老规矩带了桶和抹布去学校,听完班主任叮嘱的开学事宜后,热火朝天的大扫除开始了。 体育委员拿着扫把,站在讲台桌上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高喊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然后被班主任轰了下来。 付故渊那组被安排扫走廊,他倒完垃圾回到班级时,环顾四周见池郁在擦窗户。 和池郁搭档的是一名女生,女生站在凳子上擦着窗户最顶端,下来的时候没踩稳,身子歪了一下。 池郁连忙伸手扶住女生,女生站稳后,脸红红地朝他道谢。 “不用谢。”池郁神情淡淡的,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件值得道谢的事。 突然有人走过来,伸手拍拍池郁的肩膀。 池郁转头看去,浑身一僵,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班长?” “今天住校生登记住宿,你大扫除完有回宿舍吗?”付故渊问。 “有的。”池郁回答。 “行。”付故渊看着他,“正好和你说些事。” “就我俩,关起门来好好说。” 第51章 亲我呢 教室大扫除结束后,听完班主任不厌其烦地叮嘱的开学注意事项,付故渊和池郁一起回了宿舍。 宿舍空了一个月,自然是遍布灰尘蟑虫。 “要不我俩把宿舍打扫了吧,反正刚才大扫除衣服也脏了。”付故渊提议。 “好。”池郁点点头。 两人于是撸起袖子,扫地拖地,拿抹布去卫生间接水擦拭桌椅。 期间无聊,付故渊边扫地边问池郁暑期过得怎么样。 池郁的暑假,不是在写作业看书就是躲在房间里玩拼图,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付故渊,低头含糊道:“还成。” “池郁。”付故渊忽然放下扫把,走到池郁的面前,“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让你感觉不舒服了?” “什么?”池郁停下擦拭桌子的动作,茫然地看着付故渊,“为什么这么问。” “我怎么觉得你一个暑假都在躲我啊。”付故渊直言不讳。 池郁怔了一下,连忙道:“班长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没有躲着你,我只是……只是……一直有事在忙。” “噢!”付故渊放心地点点头,“如果我做了惹你生气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班长。”池郁低下头,仔细地擦去桌上的灰尘,“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其实你不用这样顾虑我的心情……” “你在说什么呢?”付故渊惊疑,“什么叫不用顾虑你的心情,朋友之间怎么能不互相在意顾虑,如果相处起来经常感到不愉快,那还算什么朋友。” 池郁愣在原地,他细细咀嚼着每个字,一下子竟不知作何回应。 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却从未在他孤僻的世界出现过。 “朋友?”池郁犹豫、疑惑地问,“班长你是说,我和你吗?我和你是朋友吗?” 付故渊:“……” 这句疑问,像千钧重的石锤,一下往付故渊脑袋上砸去,毫不留情地将他砸懵。 等他回过神来,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合着两人上学期相处大半学期,自己在池郁心里还只是个关系疏远的舍友吗? 所以他之前教池郁打篮球,带池郁认识自己的朋友,全是他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行吧,好心当成驴肝肺,是他脸大,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瞧瞧,别人并不领情呢。 其实换做平时,付故渊并不会这样生气,但是一想起方才在教室大扫除,女生擦着玻璃窗不小心跌下撞进池郁怀里,付故渊就觉得莫名地烦闷心,无法冷静。 付故渊语气冷淡下来:“成成成,是我自以为……” 他自嘲挖苦的话刚出口,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 因为付故渊看见池郁正望着自己,池郁的目光里,没有鄙夷和傲慢,只有期盼和希冀。 他像个在沙漠迷失方向的旅人,忽然遇见一片绿洲,不敢贸然上前,因为害怕那是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 付故渊蓦地反应过来,池郁是不一样的,他经历过校园暴力,又因流言蜚语被孤立,因此,自己轻而易举就能获得的友谊,对池郁来说弥足珍贵,甚至让他不敢置信自己可以拥有。 付故渊想通这件事后,突然冒出一身冷汗。 他刚刚差点就说错话了。 见付故渊久久不回答,池郁还以为他在犹豫,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他轻声说:“班长你不用为难,我知道……” “你希望我俩是什么关系?”付故渊突然问。 “我……我希望?”池郁被付故渊问得有些懵。 “对。”付故渊点点头,“和我说说。” 池郁缄默。 他知道自己喜欢付故渊,但他从不敢奢求什么,他甚至连朋友这个词都不敢说出口。 “我不知道。”池郁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付故渊问。 “班长你……特别好。”池郁说。 猝不及防被夸,付故渊心跳竟快了一秒。 “你乐于助人,对每个同学都很温柔耐心,而我……”池郁垂头,神色黯然。 “池郁,你之前说,什么都听我的,还算话吗?”付故渊突然问。 “算,今后无论什么时候,都算。”池郁坚定地回答。 “好。”付故渊突然伸手,用干净没沾灰的手腕轻轻揉搓池郁的脸,“那你听好,我要你做一件事,以后无论是谁问起我俩的关系,你都要挺起胸膛,笃定地和他说,我和付故渊是朋友,是关系亲近的好朋友,听见了吗?” “什么……”池郁瞪大双眼,“我和你……和你……” “听见了吗?”付故渊笑着又问了一句。 “……嗯,听见了。”池郁轻声回答,声音竟有些哽咽。 朋友,曾经多么遥不可及的词,如今穿过陌生人海,站在他眼前,为他书写人间。 付故渊笑了笑,他很想揉揉池郁的头,又觉得刚才打扫卫生手掌不干净,只能克制住。 “班长,谢谢你。”池郁说,用手背搓了眼角一下。 付故渊想起刚才误解池郁的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拿起扫把继续打扫,顺便转移话题:“不过话说回来,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嗯。”池郁点头,他看见付故渊开始扫地,也拿起抹布继续擦桌子。 “那万一我对你使坏,怎么办?”付故渊意味不明地问。 “什么?”池郁疑惑。 “比如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付故渊说。 “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池郁回答。 “那如果……”付故渊脱口而出,“我让你亲我呢,你也亲?”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 付故渊整个人悚然。 卧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就算是付故渊,此刻也尴尬得有些手足无措了,他慌张地说:“你看,有些事还是有底线的,不是我说你就……” “亲。” 掷地有声的回答打断付故渊的话。 付故渊差点咬到舌头。 他吃惊地看向池郁。 池郁低头擦着桌子,他将沾了灰尘脏兮兮的毛巾放进装满清水的盆里揉搓,然后将脏水拿去卫生间倒掉,没敢正眼看付故渊。 付故渊看着池郁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不自在地揉着脖子,喃喃:“真的假的啊……” “不过我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啊。” - 之后,两人都极有默契地再没提到那天的事,虽然彼此都十分在意,可高三的紧迫挤压着思考其他事的时间,让人无法分心。 黑板上多了高考倒计时,老师讲课的态度和布置作业的数量也不同于高一高二。 枯燥的课堂和怎么写也写不完的习题,组成了每个人的日常。 付故渊延续上学期的习惯,依旧做什么事都想着池郁,两人一起早起挤食堂,一起去班级,一起吃午餐,一起上晚自习。 项青梧和白鸣风偶尔会来上晚自习,四个人坐一块,遇见不懂的题就互相讨论,作业写累了就去操场散散步,躺草地里聊天扯淡数星星。 八月天气还很炎热,草地里蝉鸣蛙叫,项青梧和付故渊在插科打诨,白鸣风嘴里骂着幼稚,眼里却全是笑意。 池郁打碎过往的苦,沉浸在这份温暖里,渐渐变得开朗,不再总是低头,也不再扯着嘴角硬笑。 因为池郁住校,他一个月和刘子厮见面的时间不过寥寥数次,但就是这么短短几次,刘子厮都发现了池郁的变化。 这日周五,刘子厮来接池郁回家,笑着问他:“小池最近变开朗了呢,在学校里交到朋友了吗?” “嗯。”池郁没有否认。 刘子厮吃了一惊,随后猜测:“是……上次那名男生来我们家拿护腕的男生?” 池郁点点头。 刘子厮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随后笑道:“真不可思议,小池这种性格也能交到朋友啊,对方应该忍受很多吧。” “舅舅,我的性格需要别人忍受吗?”池郁慌张地问。 “你啊,经常不顾他人感受,平时笨手笨脚的,说话差劲,性格阴郁孤僻,真的很难相处。”刘子厮一一细数他的缺点,“别人和你在一起,可能表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其实心里烦得不行。” 池郁双手紧紧交叠在一起,低下头,心里发堵。 他平时很克制自己的坏毛病了,他应该没有烦到付故渊他们。 “小池,你还是少和同学接触吧,快高考了,不能影响到同学啊。”刘子厮语气温柔耐心,竟还有三分像模像样的担忧。 “我知道了。”池郁回答,右手不自觉地狠狠掐着左手。 - 一晃周末过去,繁忙累人的周一如期而至。 上午放学,白鸣风去找项青梧,到教室门口正好撞见池郁。 “嗯?池郁,你去哪呢?”白鸣风如往常那般和他打招呼。 谁知池郁只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匆匆离开,并没有过多地停留。 白鸣风一头雾水,心想池郁不会又误会什么了吧,自己这几天也没和付故渊走得近啊。 他纳闷地走进教室,见项青梧和付故渊都在,于是问:“池郁去哪呢?” “被班主任叫走了,有什么事吧。”付故渊回答,他心情明显也不好,今早开始池郁不知为何一直避着他。 而此时办公室,班主任和蔼可亲地看着眼前的池郁,疑惑地问。 “池郁啊,你家长致电学校,说要让你改为走读,不再住校,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52章 乖乖听话 “改为走读?”池郁显然从未听刘子厮和他提及过这件事,露出惊诧的神色。 “对。”班主任点点头,“发生什么事了吗?是有同学欺负你吗?” “没有。”池郁垂头,眼睛忽而酸疼,他紧盯着双手,“没有同学欺负我。” “那什么要改走读呢?”老师耐心地询问。 池郁无言,沉思许久后回答:“我不适合集体住宿。” 是啊,没了他,周围的人都会轻松很多吧,无需再费尽心思去与他交谈相处。 可一旦搬出去,与付故渊相处的时间将寥寥无几。 他再没有理由待在付故渊身旁。 池郁左手慢慢掐住右手手腕,沉溺的窒息感随之而来,他无可遏抑地回忆起痛苦的曾经:年幼的他站在刘子琪手术室门前,望着刺眼血腥的红灯,觉得一切都在破碎,脚下的地板在崩塌,他坠落深渊。 他抬头仰望,看见灰暗蒙雾的天,耳边全是刺耳的质问。 “就是他把人推下去的。” “怎么能这么坏啊。” “太令人恶心了。” “……” “池郁!你没事吧?!” 老师的喊声让池郁蓦地回过神来,他失魂地吞咽空气,呓语般喃喃:“老师?” “你额头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哪里不舒服吗?”班主任担忧地询问。 “没……老师我没事……”池郁摇摇头,轻声回答。 班主任起身,从旁边将别的老师的靠背椅拖过来,招呼池郁坐下:“来,池郁你坐。” 池郁道了谢,坐在班主任面前。 “池郁,是这样的啊。”班主任放慢语气,态度温和,不急不缓地说,“虽然老师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改成走读,但是我们学校有制度规定,登记住宿后,除非是休学养病,不然无理由是不能住宿改走读的,这点我们也和你家长沟通了。” 池郁蓦地抬起头来,看向班主任。 “所以,你如果住宿期间遇见什么困难,一定要说出来啊,这样老师才好申请改成走读。”班主任说。 “老师,我没遇到困难。”池郁急忙回答,好似再慢一些,就会万劫不复。 “真的没有?”班主任疑惑,因为刚才和池郁家长沟通的时候,池郁家长明确表示要让池郁走读,班主任还以为池郁在学校受欺负了,“没有理由的话,住宿是不能改走读的。” “没有。”池郁摇摇头。 “那好吧,有事一定要和老师说啊。”班主任不厌其烦地强调。 “谢谢老师。”池郁低头道谢,走出办公室,四下无人,池郁再不强忍,扶住墙弯腰大口喘息,额角冷汗涔涔,心理的苦痛突破防线,转换成生理的不适,无情地折磨着池郁。 池郁蹲下身缓了一阵,确定自己没有异样后,走回教室。 距离放学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同学们要么在食堂要么回了家,一间间教室空荡安静,落满午后清光。 池郁刚到教室就被人堵了。 池郁不是没被人堵过,他在曾经学校受欺负时,经常被人堵在无人的教室或走廊。 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池郁也很清楚,不是打骂就是嘲笑。 可眼前堵他的人,却并不打算这么做。 “等你半天了。”付故渊嘴角勾起,手肘撑着教室门框,“可算回来了。” “班长,你怎么……”池郁吃惊,“怎么还没走?” “当然是因为等你啊,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付故渊弯眸笑道,“去不去吃麻辣烫?青梧和阿白已经去占座了。” “我吗?”池郁低着头目光躲闪,不愿直视付故渊。 付故渊笑意渐渐收敛,他看着池郁,拧起眉:“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啊。”付故渊的神情变化让池郁出了一身冷汗,他努力保持平静,笑着说,“班长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付故渊:“……” 池郁又这样笑了,强行扯着嘴角,僵硬又扭曲。 “班长,那我先走了。”池郁转身要走,连放在教室的书包都不打算拿了。 可他才迈出半步,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 “不行,不准走。”付故渊一把将池郁扯回身边,语气强硬。 “班长?”池郁踉跄后退,差点撞到付故渊,他站稳脚步,因为不知付故渊这是何意,愣在原地。 “会乖乖听我话的,对吗?”付故渊问。 “会的。”池郁回答得很快,这点他向来笃定。 “回答我个问题,不准撒谎。”付故渊伸手抚住池郁的下巴,将他习惯低着的头抬起。 “好。”池郁被迫和付故渊对视,一瞬间,池郁望见那双温柔的眸子里全是担忧。 付故渊沉吟片刻,问:“讨不讨厌吃麻辣烫?” 池郁傻眼,他怎么也想不到,付故渊一本正经却问出这样的问题,池郁顿了数秒,说:“……不讨厌。” “那就跟我走。”付故渊握紧池郁的手腕,不容置喙地带他走。 付故渊也不在意别人好奇的目光,就这样握住池郁的手腕,将他一路拉到麻辣烫店。 麻辣烫店开着空调,刚推开门带着麻辣烫味的冷气扑面而来,项青梧和白鸣风等候多时,见熟悉的两人进店,项青梧招招手:“可算来了,等半天了,麻辣烫都快凉了。” 桌上放着四碗麻辣烫,除了白鸣风的那碗,其余都是诱人的红汤,能令饥肠辘辘的人口水不止。 付故渊将池郁拉到桌前,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坐在他身边。 “池郁,听阿付说你能吃辣,给你点了微辣的,可以吗?”项青梧乐呵呵地问。 “可,可以的。”池郁还沉浸在不知所措中。 “人到齐了,终于可以吃了,饿死我了。”项青梧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白鸣风不像项青梧那样心大,细心地发现付故渊和池郁之间氛围的微妙,他抬头看向付故渊,见付故渊在给自己使眼色。 白鸣风默契地拿起手机,见付故渊偷偷发来一条信息。 【池郁今天很不对劲。】 白鸣风放下手机,拿起筷子拌了面前的麻辣烫一下,随口问道:“你俩跑哪去了?让我们等这么久。” “就是。”项青梧嚷嚷。 “对不起。”池郁轻声,“不怪班长,是我的错,班主任留我谈事,对不起。” “嗐,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常有的事!”项青梧咽下口中的丸子,“阿付,你手边的辣椒帮我拿下。” “老师找你谈什么了?”白鸣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却暗中观察着池郁的表情。 池郁犹豫了下,没说谎也没敷衍:“谈关于我住宿改走读的事。” “什么?你要改走读?”付故渊语气激动起来。 “没有成功,老师没允许。”池郁说。 “为什么?”白鸣风问,“为什么要改走读?阿付惹你生气了?” 付故渊心里咯噔一声,慌张地回忆起和池郁相处日子里自己的所作所为。 “与班长无关。”池郁回答,他眸光黯淡,“只是我不适合集体住宿而已。” “你都和阿付住了快一学期了,怎么就突然发现自己不适合集体住宿了?”白鸣风的问题一环扣一环。 池郁低头吃麻辣烫,轻声:“其实一直不适合,只不过我自己没察觉而已。” 白鸣风沉默,若有所思地看着池郁。 “阿白你都不饿的吗?”项青梧疑惑,“怎么不吃啊。” “吃。”白鸣风收回目光,拿起筷子,夹起一颗鱼丸,他蓦地想到什么,将鱼丸丢回碗里,抬头又问:“池郁,刘子厮是谁?” 池郁困惑不解地抬起头来,不明白为什么白鸣风会知道这个名字。 “是我舅舅。”池郁回答。 “你现在跟谁住一起啊?”白鸣风又问。 付故渊、项青梧:“!!!” 问题一出,付故渊和项青梧的脸色都变了。 虽然三人都知道池郁的家庭情况,但彼此约定好,在池郁目前绝口不提。 一来是不愿让池郁想起伤心事,二来是他们无法确定池郁愿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家庭情况。 毕竟这事,他们也是从老师那听说的,并非池郁亲口告知。 当然,白鸣风并不是莽撞的毛头小子,他问完后立刻觉得不妥,连忙圆场:“上次看到有个叔叔来接你,好年轻,不像你爸啊。” “那是我舅舅。”池郁回答。 “噢,这样啊,感觉家里亲戚多挺很麻烦的啊,我的姑姑舅舅每次来我家做客,都喜欢念叨我,你舅舅呢?他会念叨你吗?”白鸣风假意随口聊天。 池郁:“……念叨是因为我犯错了。” 再聊下去,怕是要露馅,白鸣风见好就收:“也是,这家麻辣烫的肥牛卷很好吃,你尝尝。” 池郁低头:“好。” 白鸣风低头吃麻辣烫,拿起手机偷偷给付故渊发信息。 【你见过池郁舅舅吗?】 付故渊不动声色地回复。 【见过两次吧,阿白你今天怎么了,怎么一直问这种问题啊。】 白鸣风犹豫片刻,还是没把他在二中看到的那份协议告诉付故渊。 【没怎么,好奇问问,池郁的舅舅应该是他现在的监护人吧。】 【是。】 【你觉得他舅舅是个怎么样的人?】 付故渊思索半晌。 【感觉职业很高大上,每次碰面都穿着西装,估计是律师一类的,长相斯文,但长的和池郁一点都不像。】 付故渊又想了想,在屏幕上按出几个字。 【你这么一问,我突然觉得他舅舅有点奇怪……】 怎么会有家长当着其他同学的面,质问自己的孩子有没有偷窃呢? 但付故渊犹豫了一会,又轻轻将这行字删去。 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第53章 你想挨打吗 一碗麻辣烫下肚,住宿的回学校,走读的回家,四人道别。 方才聊天时间太短,信息有限,白鸣风无法确定池郁为何突然态度转变,除了发短信让付故渊多关照他,也不知该做什么。 “阿白,你和谁聊天呢?” 白鸣风正给付故渊发信息,项青梧突然凑了过来。 “没和谁。”白鸣风下意识地收起手机。 项青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白鸣风被他看得心虚,移开目光,故作生气:“别一直看着我行不行?我脸上有花吗?” 项青梧突然上前揽住白鸣风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感慨道:“别害羞啊,哥哥都知道。” “……知道什么?”白鸣风冷冰冰地说。 项青梧一脸他什么都知道的自信模样,细数着白鸣风最近的所作所为:“你看看你,最近放学都不直接来班级找我了,而是先往学校外跑,然后再和我会合,刚刚吃麻辣烫的时候又一直看手机,所以!” 项青梧戳戳白鸣风左侧胸膛:“老实告诉哥哥,你这里面,是不是装人了?” 白鸣风:“……煞笔,你懂个P,我刚刚看手机是在和阿付聊天,你没发现池郁状态不对劲吗?” “……啊?”项青梧懵逼,“没有啊,池郁怎么了?” 白鸣风叹口气,懒得和他解释池郁的事:“没事,你不用管。” “那你最近都不来找我一起出校门,为什么?”项青梧问。 “就两天而已!”白鸣风扶额。 “两天很能说明问题了!阿白你不对劲!”项青梧竟然还和他争辩起来了。 “你才不对劲!”白鸣风骂他,“我上次看见学校前面巷子里有只腿受伤的猫,这两天包里装了火腿肠,看看能不能喂到它,所以放学去巷子里找找而已。” “啊……”项青梧摸摸后脑勺,倍感意外。 “煞笔。”白鸣风骂道,“走了,回家了。” 说着白鸣风攥紧书包带,自顾自地往前走。 “欸,等等我。”项青梧追上他,好奇地问,“话说阿白,你从小到大,有没有喜欢过人啊?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可不能瞒着哥哥,哥哥给你出谋划策啊。” “煞笔。”白鸣风气得骂骂咧咧。 - 项青梧和白鸣风这边吵吵闹闹,付故渊和池郁那边安静得不行。 两人沉默地走回学校,往宿舍楼走去。 付故渊突然开口:“你刚才为什么说自己不适合集体住宿?” 池郁低头看着地面,自嘲一笑:“班长,我有自知之明。” 付故渊只觉得莫名其妙:“啊?” 池郁没再说话,他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中,咬着牙满脑子都是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池郁,难道以前没人告诉你,和你住一起很舒服吗?”付故渊突然道。 池郁怔愣,吃惊地抬头,迷茫地看向付故渊:“什么?” “不会吧,没有吗?”付故渊感到不可思议。 “我没有和除了班长以外的人当过舍友……”池郁如实回答。 听到这句话,付故渊莫名感到一阵愉悦,他语调上扬,笑着说道:“你睡觉不打呼也不磨牙,做什么事都安安静静不会吵别人,还爱干净爱收拾,和你做舍友真的是非常舒心的一件事。” 说起池郁的优点,付故渊张口就来:“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不适合集体住……” 付故渊看向池郁,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池郁的眼眶红了。 池郁并不是个爱哭的人,幼年长时间的独处让他学会消化自己的情绪,当初被暴力被欺辱,他都能很快地将害怕转化成冷漠。 而现在,他听着付故渊的话,好似听见一件令人诧异的事,以至于呆滞在原地。 随后他眼底渐渐泛起水雾,如同身体的本能,明明没有感到悲伤,明明付故渊说的话极其平淡。 “啊……”池郁甚至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哭。 他用手背擦掉眼泪,眼泪却越掉越多。 “对不起。”池郁开始道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突然就……对不起,我控制一下……” “池郁。”付故渊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没事的。”池郁抽噎两声,擦掉眼泪,努力克制情绪,“班长,和我做舍友真的不糟心吗?” “真的啊,这事我骗你干什么?”付故渊慌慌张张地说。 池郁点点头,用手背搓眼睛。 “别搓了,搓得血红,怪吓人的。”付故渊温柔地拉下他的手,“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沙子眯眼了?” 池郁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在这平凡的瞬间如释重负,好似沉溺海底因窒息痛苦时,突然有人伸手将他拉离深渊。 不过是一刻的平静,但已足够。 池郁突然很想把当下的心情告诉付故渊,与他分享,渴求共鸣:“班长,我……” 可他的话被一阵手机铃打断了。 池郁拿起手机一看,是刘子厮打来的。 他只得先接起电话:“喂,舅舅?” “小池,今晚回家住吧,我已经跟你老师请好假了,我放学会来接你,你在校门口等我。”刘子厮并不打算询问池郁的意见,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付故渊问。 “班长,我今晚回家住。”池郁收起手机说。 “家里有事吗?”付故渊疑惑地问。 “不知道……应该是有事吧……”池郁迟疑地说。 “那我只能独守空房了啊。”付故渊笑着调侃。 池郁:“……班长,这……” “哈哈哈。”付故渊看着池郁窘迫的神情,捧腹大笑。 笑声总是能感染他人,池郁嘴角忍不住抿起,浅浅地笑着。 - 周一下午课程结束,池郁如约地没有回宿舍,站在校门口等刘子厮来接自己。 可不知为何,刘子厮迟迟没来。 大约半小时后,校园门口不再拥挤,只是偶尔走出一两名被老师留堂或者打扫卫生的学生。 池郁拿起手机想给刘子厮打个电话询问情况,恰巧此时,刘子厮发来的短信。 【小池,我临时有点事,晚点再来接你。】 池郁思索一番,决定回宿舍等,于是转身往学校里走去。 就在此时,有人悄无声息地接近池郁,伸手勾住他的肩膀,阻下了他离开的动作。 池郁困惑地转头看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寸头不怀好意地扯着嘴角:“池郁,好久不见啊,聊聊呗。” 池郁起身想走,却被寸头死死地钳制住,寸头压低声:“还他妈想跑啊?长胆了啊?” 说完不顾保安大叔打量的目光,寸头将池郁强行拉走,拽进校园旁阴暗无人的巷子。 四周再无他人,寸头伸手用力一推,池郁重重撞在墙上,肩膀顿时生疼。 他倒吸凉气,抬起头来,发现除了寸头,其他几个在之前学校霸凌他的男生也在。 “看来在新学校过得挺滋润的啊。”一名抽着烟的男生痞里痞气地说。 “就是,现在可不得了啊,短信不回,电话不接。”另一名衣服不好好穿,袖子撩到手腕的男生冷笑着说,“池郁,你不念旧情啊。” 池郁抬头:“你们要多少钱,我给你们,让我走。” “哎呦。”寸头阴阳怪气地说,“池大少爷不得了啊,怎么?最近有钱了吗?想给完钱就让我们走?当我们是什么?这是打算对我们呼来唤去吗?” 寸头说着说着,突然动起手,重重地扇了池郁一个耳光! 池郁被打得头一偏,两眼发花,耳朵嗡鸣,嘴里有了血腥味。 “哥,别这么打,他这身板,怕是不经打。”旁边一名男生劝道。 “哼,他不经打,我还手疼呢。”寸头嗤笑。 “对对对,当心手疼。”男生应和。 池郁咽下一口唾沫,趁着几人不注意,突然转身往巷子外跑去! 寸头站在他面前,发觉池郁要跑,手一伸牢牢地抓住了池郁的书包。 池郁直接甩下肩膀上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跑,眼见即将跑到马路上,池郁突然感到后脑勺莫名一疼,然后整个人被绊倒,跌在地上。 池郁摸了摸后脑勺,温热的血染上他的掌心。 方才混乱之际,竟有人拿起石头丢向了他的头! 池郁是被寸头绊倒的,寸头气急败坏地踩住池郁腹部,怒骂:“他妈的跑?你跑一个试试啊,老子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腹部传来疼痛,池郁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双手抱头,无力反抗。 “你们在做什么?!” 忽然,一声惊讶掺杂着微怒的声音传来。 白鸣风站在巷子口,手里拿着一根喂流浪猫的火腿肠,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几名男生面面相觑,还是寸头反应及时,弯腰一把将池郁从地上拉起:“没干什么,朋友之前闹着玩呢,我这位兄弟不小心摔倒了。” 白鸣风看了池郁一眼,见他明明认出了自己,却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求救。 痞里痞气的男生上前,朝白鸣风挥挥拳头:“滚开,不要多管闲事,想挨打吗?” 白鸣风犹豫片刻,默默地转身离开。 第54章 听见他心跳声 白鸣风离开后,池郁反倒吁了口气。 他刚才真的很害怕白鸣风过来,寸头他们一定会抓着白鸣风一起欺负的。 如果白鸣风又因为自己受伤…… 想到这里,池郁顿时觉得生理不适,冷汗涔涔,浑身发抖起来。 “喂。”寸头发现池郁的异样,“装什么柔弱呢?” “大哥,你要不先松开他。”旁边的男生说。 寸头放开池郁,池郁退了两步,靠着巷子冰冷的墙壁,低头吐气吸气。 “池少爷,懒得和你废话了,钱先拿出来吧。”寸头冷冰冰地说。 “在我包里……有一些……”池郁还没缓过神来,气息极虚。 “啊?什么?哑巴了吗?不会大声点?”寸头不耐烦地吼他。 “钱在书包里。”池郁擦擦额头的汗,努力将话表达清楚。 一名男生捡起池郁刚才甩下的书包,丢他身上:“拿出来。” 池郁被砸了一下,胸膛闷疼,他低头拿起书包,喘着气拉开拉链,将钱包翻出来,递给寸头。 寸头伸手要接,手突然被人打开。 在场所有人皆一愣。 白鸣风站在池郁面前,一言不发地拿过他手里的钱包,塞进他书包里,拉好拉链,看着他重重地拍了拍。 “别怕。”白鸣风对池郁说,“我刚刚去打电话了,故渊他俩马上就过来。” “同学你干什么呢?”寸头扫了白鸣风一眼,瞧他娃娃脸和细胳膊细腿就觉得好笑,“别多管闲事啊,当心挨揍。” “干什么?”白鸣风笑了笑,“干你大爷!什么垃圾玩意儿,大年初一收棺材板的东西,你的能耐也就只能欺负些老实的同学,有本事搁街上冲着恶狗吠去啊,咬不死你这臭水沟里的玩意儿,只配穿寿衣的蠢逼。” 寸头:“……” 寸头和另外几名男生横行霸道,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社会人士口吐脏话,但白鸣风往那一站,顶着一张可爱的脸却骂得气势汹汹,话语极脏,着实令人震撼,以至于几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走。”白鸣风骂完拽着池郁就往巷子外走。 见两人要走,寸头反应过来了,上前揪住白鸣风的领子勒住他的脖子:“艹※※,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你还管,没挨过打是不是?” “别动他,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池郁看见白鸣风被抓,连忙上前,想掰开寸头的手,“我给你们!” 寸头一脚就踹了过去:“滚。” 白鸣风侧身一挡,替池郁挨了一脚,浅色裤子上顿时出现一个脚印,他又气又疼,火冒三丈,抬手就给寸头一拳头:“日尼玛狗东西,老子跟你没完,艹,龟儿子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老子,不然老子弄死你。” 见寸头挨了打,其他男生站不住了,纷纷走了过来:“草拟吗别以为我们不敢揍你。” “来啊!他妈的,不揍我你们就是怂包,呸,狗仗人势的智障玩意儿,以为自己人多就厉害?告诉你们,老子也叫人了!”白鸣风根本不虚,骂了一堆脏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寸头挨了白鸣风一拳,气得暴跳如雷,抬手就往白鸣风脸上招呼去。 不过他的手还没落在白鸣风身上,突然被人大力一推,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匆匆赶来的项青梧扑上前,用膝盖压住寸头,指着他骂:“你他妈动谁呢?动你爷爷的兄弟啊?谁给你的胆子!!” 其他几名男生再不能忍,上前粗暴地拽住项青梧的后衣领和胳膊,想将他和寸头拉开。 白鸣风和池郁见项青梧寡不敌众,连忙上前,想帮忙。 眼见混战就要开始,巷子尽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都干什么呢!!!” 几人动作一顿,齐齐抬头看去,见一名学校保安大叔站在巷子口,而带他来的,正是付故渊。 付故渊喘着气,一看就知是急忙慌张跑来的,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巷子里,分开纠缠不清的几人,检查朋友的伤势。 “都给我松开!你们哪个学校的?敢搁这聚众斗殴?”保安大叔拿着保安棍,连声呵斥。 那几名男生见势头不对,互相对视一眼,扭头就跑,保安大叔大喊两声站住,起身去追人。 其中一名穿着痞里痞气的男生,经过池郁身边的时候,不怀好意地撞了他一下,压低声威胁:“迟早弄死你,贱种。” 池郁低着头,没应声。 男生瞧他这副模样,嗤笑一声,要跟着兄弟们一起跑。 然而他才迈出一步,突然被人扭住胳膊,按在了墙壁上。 “你!”男生看着一脸平静的付故渊,怒骂,“找死,啊!” 男生的咒骂还没结束,突然发出惨叫。 他手腕传来剧烈的疼痛!好似马上就要被人扭断一样! 剧痛让男生奋力挣扎起来,可他竟动弹不得! 付故渊的钳制手段明显与一般男生挥拳干架不同,他用的全是巧劲,也知道如何轻松按住一个人。 “断了啊!手断了!”男生哭嚎,“啊我的手。” 其他几人都被男生的破音惨叫给吓到,而付故渊神情不变,无动于衷。 “干什么呢!!”刚才追人的保安大叔一个没抓到,只能回到原地,哪知刚回来就看见付故渊在打人。 “故渊,好了,松开他吧,不能闹大,我们学校管理得那么严格,弄伤他万一给你记过怎么办。”白鸣风上前,焦急地劝。 付故渊充耳不闻,还要使劲,男生叫得越来越惨。 “阿付!刚才找保安来不是挺冷静的,怎么现在火气上头了!”项青梧连声劝。 “还打架?!”保安大叔见自己喊不住,颇有挫败感,“都不怕请家长是吧?” 突然一个人上前去拽付故渊的手,声音微颤:“班长,别打了,不能因为我的事,影响到你啊。” 付故渊偏头一看,见是池郁,手上不由地松了劲。 男生看准机会,挣脱束缚,猛地撞开面前的池郁和付故渊,起身就跑。 付故渊踉跄后退两步,转头见池郁身形不稳,几乎要往地上摔去,连忙伸手揽住他,将他拉进怀里。 两人一起稳住身子后,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我来迟了。”付故渊抱着池郁,心疼地说,“已经没事了。” “嗯。”池郁埋在付故渊怀里,慢慢伸手,回抱住付故渊。 这一刻,额头、脸颊、腹部还在抽疼,可池郁并非觉得害怕恐惧,而是庆幸。 庆幸寸头的挑事,庆幸今日的挨打,让他可以有拥抱付故渊的机会。 池郁不信鬼怪,不信神明,可这刻他却在心里,对着世间一切可能的奇迹做着祈祷,如果还能允他再次拥抱光明,就算经受更痛苦的事,他也无所畏惧。 黑暗无垠的夜里,再微弱的光芒,也能使人痛哭落泪。 - 二十分钟后,四个人在教师办公室低着头整齐站成一排。 “打架?你们打架?”班主任在四人面前来回转悠,“是作业不够多,还是书背得太少?是数学不好玩,还是英语不可爱?” 项青梧:“有一说一,这俩啥时候好玩啥时候可爱过?” 班主任:“嘶。” 项青梧连忙闭嘴。 班主任:“校规你们也知道,你们的家长我都通知了,等着吧。” 池郁一听,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忍着身体不适,一步上前,慌张地说:“老师,不关他们的事,都是我一个的错。” “什么你一个人的错,保安都和我说了,聚众斗殴,你们全都动手了。”班主任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付故渊说,“班长特别是你,身为班长,带头打人,你真是给我长脸,有出息。” 付故渊老老实实挨着骂,一声不吭。 “老师,真的和班长没关系啊。”看到付故渊因为自己挨骂,池郁整个人止不住颤抖,胃里翻滚着一阵恶心,“你别喊他们的家长,你罚我一个人吧,都是我的错,是我。” “池郁,你没事吧?”付故渊发觉池郁的不对劲,连忙上前扶住他。 “老师,池郁受伤了,让阿付先送他去医务室吧。”白鸣风担忧地说。 “他头上好像有血啊。”项青梧惊呼出声。 “什么?哪受伤了?”班主任一听,也急了,“班长你先带他去医务室!” “好。”付故渊拉起池郁的胳膊,架自己肩膀上,要带人走。 池郁摇摇头,不肯走:“班长,等等,我先跟老师说清楚。” “池郁。”白鸣风喊了一声,坚定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你去医务室吧,别担心,我会和你们班主任说清楚的。” “走吧。”付故渊心急如焚,带着池郁就往医务室走去。 等他俩离开后,白鸣风拿出手机对班主任说:“老师,我有事要和你说。” 而白鸣风的手机里,有几张方才拍下的照片和一段视频。 触目惊心的霸凌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了班主任面前。 班主任看完视频和照片后,面色凝重,他沉思数秒后抬头问:“这些人是哪个学校的?” “老师,是二中的。”白鸣风说。 班主任拿出手机,查了个电话,打了过去:“喂?诶对,刘老师吗?请问你们学校教务处办公室的电话是多少?好,谢谢。” 班主任挂断电话,拨打了二中教务处办公室的电话。 “喂,您好,我想问问你们学校大半年前学生推人的事情。” “什么叫无可奉告?你们学生来我学校欺负人啊。” 班主任一巴掌拍办公室桌上放着的教科书上。 “我就问一句,学校霸凌,你们管不管?” 第55章 人面兽心相毕露 医务室,难闻的消毒水充斥着鼻腔,护理老师拿着碘酒对坐在椅子上的池郁说:“同学,我们这只有碘酒了,涂抹的时候会疼,你忍着点啊。” “老师,我不怕疼。”池郁低着头,小声说。 “他怕!老师您轻点!”付故渊立刻反驳。 池郁愣愣地看向付故渊。 护理老师用棉签蘸取碘酒,涂抹池郁脑袋上被石头砸出的伤。 冰凉和刺疼传来,池郁蹙眉,双手瞬间攥紧。 “疼的话你抓我。”付故渊看他这副模样,半蹲在池郁身边,将手递过去。 池郁觉得好笑:“班长,我抓你干什么,抓你疼痛不会减轻,还会弄伤你的。” “会减轻的。”付故渊肯定地说,将手塞进池郁手里,和他紧握。 付故渊的手掌宽厚温热,少年人时常打球,指掌关节处有薄茧,他紧紧握住池郁的手,坚定而无惧。 大约是手心的触感着实无法令人忽视,池郁脑袋上药的地方,竟真的没那么疼了。 “你的脸……”付故渊因半跪在池郁面前,微微仰头,看到池郁侧脸略有红肿。 “没事,被甩了一巴掌而已。”池郁满不在乎地碰碰脸颊。 “而已?”付故渊满心怒意,说出来到话却只剩无奈,他问,“上学期开学,你身上那些淤青是不是他们弄的?” 池郁犹豫片刻,点点头。 付故渊:“……” 他刚才就不应该去喊保安大叔来,而是先打那些人一顿再说。 池郁倍感担忧和不安,满心都是刚才班主任对另外三人的苛责:“班长,刚才班主任说请家长……” “没关系的。”付故渊说,“我爸妈会理解我的。” 池郁:“可是项青梧和白鸣风他俩……”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付故渊打断他的话,“你更不要觉得自责,我们不可能看着你被欺负不出手,后果怎样都无所谓。” 池郁喉咙一哽,说不出话,胡乱地点头。 付故渊伸手,心疼地摸摸他肿起的脸颊。 而此时,教师办公室里,班主任看完白鸣风手机里的视频和照片后,就在不停地打电话。 白鸣风和项青梧站在一旁,一开始还小声起哄,给班主任加油助威,后面就乏了。 “嗯?”项青梧突然注意到什么,指着白鸣风的裤子问,“阿白你腿没事吧!你被人踹了吗?!艹,是哪个崽子,妈的!” 一旁打电话的班主任抽空瞪了骂脏话的项青梧一眼。 白鸣风低头一看,见裤子上一个脚印:“没事。” “来来,我给你拍。”项青梧弯腰给白鸣风拍灰。 “好了好了,回去洗洗就没了。”白鸣风伸手将项青梧拽起来。 “叩叩叩。” 办公室门口传来敲门声。 西装革履的刘子厮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三人,最后停在班主任身上:“许老师吗?您有事找我?” “对,是我,是池郁家长吧?”班主任挂了电话,将刘子厮请进办公室。 白鸣风和项青梧对视一眼。 项青梧做了个‘池郁的舅舅吗’的口型。 白鸣风轻声:“可能?” “你俩出去等吧。”班主任要单独和刘子厮聊聊,挥挥手,将白鸣风和项青梧往办公室外赶。 “噢,好的老师。”两人异口同声,乖乖离开。 白鸣风出门时,隐隐听见班主任和刘子厮的对话声。 刘子厮:“老师,这是怎么了?池郁呢?” 班主任:“池郁家长您好,事情是这样的,您家孩子池郁在学校受欺负了,这事您知道吗?” “什么?受欺负?”刘子厮吃惊地说,“我不知道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白鸣风脚步一顿,蓦地回头看向刘子厮,神情愕然。 “阿白,你怎么了?走啊。”项青梧轻轻拽白鸣风的衣袖。 白鸣风恍然回过神来,一走出办公室后,立刻问项青梧:“刚刚你听到了吗?池郁的家长说不知道池郁的事。” “听到了啊,池郁也太藏得住事了吧。”项青梧感慨。 “不对啊……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白鸣风皱眉喃喃。 “阿白?你在想什么呢?”项青梧见白鸣风变了脸色,疑惑地问。 “没什么。”白鸣风觉得古怪,但是三言两语说不清,只得作罢。 “啊,阿付。”项青梧转头,正巧看见付故渊和池郁从医务室回来,朝他俩挥挥手。 “你们俩怎么从办公室里出来了?”付故渊困惑不解地问。 “池郁你家长来了,在里面和老师谈话呢。”项青梧指指办公室。 “嗯好。”池郁情绪没什么起伏,平静地点点头。 白鸣风看向池郁,开口问:“是个高高瘦瘦,约莫三十几岁的男人,那是你舅舅吗?” “对,是我舅舅。”池郁说。 “刘子厮就是他?”白鸣风又问。 白鸣风的口气很不好,带着急切的质问。 “是他。”池郁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白鸣风要这么问,但还是乖乖回答道。 白鸣风:“……” 白鸣风拇指食指抵住下巴沉思起来。 办公室门突然打开,班主任和刘子厮一起走了出来,刘子厮握住班主任的手,上下摇晃:“谢谢你老师,我会多注意的。” 班主任说:“最好找个心理医生和孩子聊聊,您放心,这事我们学校决不姑息。” “好。”刘子厮点点头,转头看向四名少年,他的目光看似平静无意,其实深处埋着钉子。 可惜他隐藏得极好,无人知晓。 “小池。”刘子厮几步上前,轻轻扶住池郁的肩膀,担忧地问,“你还好吗?刚才老师和我说了你被欺负的事,伤着哪了?” “舅舅我已经没事了。”池郁连忙回答,他不想自己被人过度担心。 “走吧,我们回家。”刘子厮露出怜惜的神情,轻拍池郁肩膀。 “好。”池郁点点头,要跟着刘子厮一起离开。 “池郁!”白鸣风突然喊了一声。 刘子厮和池郁齐齐转头,而白鸣风因为一直盯着刘子厮看,眼神突兀地与他对上。 一瞬的眼神交汇,明明刘子厮面带温润的笑意,可白鸣风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就是那一刻,白鸣风猛地意识到,就算他觉得刘子厮有问题,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能质问刘子厮那份协议是谁签的字。 也不能质问刘子厮为什么隐瞒知道池郁被欺辱的事。 白鸣风不过十七岁,自己都身陷混沌和迷茫中,他幼稚不成熟,无自己的根基,凭什么去质问一个满腹心思的社会人士。 “怎么了?”池郁见白鸣风喊了自己一声又不说话,疑惑地问。 “你回家后,记得给我们说一声。”白鸣风回过神来,缓缓说道。 “好。”池郁感激地点点头。 “啊?小池,这三位是?不给我介绍下吗?”刘子厮本想赶紧带池郁离开这里,可如今他对三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转悠。 “他们是……他们是……”池郁犹豫,他看向付故渊。 付故渊对他温柔地笑着,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池郁深呼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话:“他们是我的朋友。” “朋……友……?”刘子厮神情错愕,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 “嗯。”池郁用力地点点头。 “小池终于交到朋友了啊。”刘子厮努力掩饰着情绪,笑着说,“有空喊朋友来家里玩,走吧,我们回去。” “池郁明天见啊。”项青梧和付故渊挥手告别,只有白鸣风一人一言不发,脸色凝重地目送刘子厮带池郁离开。 “行了,你们三个也回家吧,天都黑了。”班主任手一挥,赶人。 “嗯?老师你不是说要请家长吗?”项青梧问。 “放心吧,已经打电话向你们家长澄清了,你们这是见义勇为,是好样的,但是!”班主任话锋一转,“骂人不可取,打架不可取,及时向老师汇报情况,听见没?” “听见了。”几人乖乖回答。 事情告一段落,项青梧和付故渊都松了口气,唯独白鸣风板着个脸,一言不发。 白鸣风回到家后,翻来覆去思索片刻,给池郁发去信息。 【池郁,明天聊聊吧,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 池郁收到短信的时候,还在车上,他端坐在副驾驶位上,刘子厮边和他聊天边开着车:“小池,你是什么时候生日来着?”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池郁愣了愣,回答:“一月。” “啊,等到明年一月,小池你就成年了对吧?”刘子厮笑着问。 “是的舅舅。”池郁回答。 “真好啊,这么多年了,小池总算要长大成人了。”刘子厮颔首,“舅舅带你不容易啊,舅舅因为你和女朋友分手,至今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池郁不自在地掐手,轻声:“对不起。” “不用道歉,没什么好道歉的。”刘子厮摇摇头,“都是舅舅自愿的。” “舅舅你放心,我以后会报答你的。”池郁笃定地说。 刘子厮看了池郁一眼,目光怜爱:“小池交了朋友以后,真是开朗了很多呢,是件……好事啊,小区到了,你先下车上楼吧,我把车开到地库去。” “好。”池郁乖乖答应。 池郁刚下车,刘子厮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了。 他拿起手机,沉着脸拨去一通电话,片刻之后,对面的人接起。 “喂?你别找我们了,我们不会再去找池郁麻烦了,你之前明明答应我们,怎么打池郁都不会闹大还能拿到钱,结果现在都捅学校教务处了!” 对面骂骂咧咧抱怨了一阵后挂断了电话。 刘子厮握住手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在车上沉思片刻,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而他手机屏幕上,跃动着几个字。 市第三人民医院精神科住院部。 第56章 觉得他有问题 医院的走廊铺着瓷砖的墙壁惨白,白炽灯亮得灼眼反而使人不舒服,因为开着中央空调,温度阴冷空气略闷,并非不舒适,只是怎样都比不上阳光正好、风清明朗的户外。 刘子厮站在其中一间病房外,透着门上的小窗往里看。 那间窄窄的病房中央搁置着一张单人床,床上坐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玩具,她轻轻摇晃着,双目无神,嘴里喃喃着古怪言语。 “刘先生。”一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病历本走过来。 “医生您好。”刘子厮收回目光,朝医生伸手。 两人短暂一握,医生说:“您姐姐的情况您现在也看到了,她目前的精神状态并不适合出院,但如果您执意要接她出院,我们医院也不会阻拦,办理好出院手续就行。” “好,谢谢医生。”刘子厮点点头,“我再看看情况,如果有必要,再来接她出院。” “有必要?”医生觉得困惑。 刘子厮并未解释,他弯着眼眸,笑意温润,轻轻颔首后转身离开医院。 - 学校,八月末,落了场绵绵阴雨,消去暑气,天气凉下来不少。 白鸣风昨天给池郁发短信后,和他约好上午放学后聊聊。 最后一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难得没拖堂,下课铃一响就喊了下课。 白鸣风收拾好书包,去隔壁班找另外三人。 虽说今天找人是想找池郁,但白鸣风走到隔壁教室窗户后,还是下意识地往项青梧座位上看去,仿佛已经是一种类似本能的习惯。 白鸣风轻而易举地在放学后乱糟糟的教室里找到了项青梧,往常他会直接开口喊人,可今日,他却一愣。 透过明净的窗可以看见,项青梧坐在座位上,面前站着一名模样清秀可爱的女生。 女生个子不高,小小巧巧的,约莫只有一米五几,俩人不知道聊到什么话题,女生捂嘴咯咯笑了起来,项青梧也一脸得意,看得出两人相谈甚欢。 大约是白鸣风的视线太过灼热,项青梧忽然扭头看了过来,他看见白鸣风后,挥挥手喊道:“阿白,你来了就进来呗。” 白鸣风站在原地未动。 女生抬头看了白鸣风一眼,对项青梧说:“你朋友来找你了。” “是啊,你要认识一下吗?我兄弟上学期期末考了年段第一。”项青梧得意洋洋地说,好像考第一的不是白鸣风而是他。 “不用了。”女生捂嘴笑道,“年段第一谁不认识啊,那谢谢你的笔了。” “不客气,拜拜。”项青梧摆摆手,收拾好书包,背起后走出教室朝白鸣风走去,“阿白,不是让你进教室吗?反正放学了,也没关系。” “今天不找你,我找池郁。”白鸣风不冷不热·地说。 “池郁也在教室里啊。”项青梧在白鸣风面前站定,“你怎么苦着张脸,谁欺负你了?” 白鸣风立刻调整表情:“……谁苦着张脸了……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女生,挺可爱的啊。” “嗯……还行吧。”项青梧说,“怎么?嫉妒哥哥有女生找啊?” “煞笔,这有什么好嫉妒的。”白鸣风咬牙切齿地说,“她找你干什么?” “她没带笔,找我借。”项青梧笑道,“哥哥我乐于助人!” “好了好了,没兴趣知道。”白鸣风不耐烦地打断他,往教室里走,想去找池郁。 项青梧跟在他身后念念叨叨:“我靠,不是你问她找我干什么的吗?怎么突然又没兴趣知道了啊?阿白你今天好像不高兴啊,出什么事了?” 白鸣风听不见心不烦,双手捂着耳朵躲着他,结果差点撞到人。 好巧不巧,正是刚才和项青梧聊天的女生。 “哎呀。”女生后退惊呼。 “抱歉抱歉。”白鸣风也吓了一跳。 “怎么不小心点。”跟在白鸣风身后的项青梧说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担心谁。 “是我没看路,对不起。”女生缓过神来,拍拍胸膛,挽着朋友的胳膊,红着脸绕过两人赶紧离开。 白鸣风听力好,隐隐听见女生的朋友和她打趣:“他好像在担心你呢。” “别乱说。”女生羞赧,轻拍朋友。 白鸣风一口气闷在心里,吐不出只能藏着,他告诫自己别多想,快步走进教室:“池郁,聊聊。” 池郁刚收拾好书包,抬起头来,“在哪聊?” “就在教室吧,等人走完。”白鸣风坐在池郁课桌前,放下书包。 “好。”池郁点点头。 “你俩怎么天天有事聊?”付故渊单肩背着书包,走过来后,极自然地坐在池郁旁边。 “什么事啊?我能不能听啊?”项青梧挤到白鸣风身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四人就这么围坐了一圈。 白鸣风扶额:“你俩能不能哪凉快呆哪去?” “我看这就挺凉快的。”付故渊笑着,腿一伸,往后靠在椅子上。 “是啊,电风扇在这里呢。”项青梧反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地指了指头上的电风扇。 白鸣风知道自己赶不走他俩,也不废口舌,等教室里的人走光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池郁,对他说:“池郁,我接下来和你谈的事以及问的问题,可能会让你感到不舒服,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了你,随时开口骂我,不用留情,在说这些事之前,我先和你道个歉。” “阿白你要说什么事啊?”见到白鸣风这样的口气、这样的神情,付故渊和项青梧惊觉不对劲,疑惑地问。 白鸣风没理他俩,继续道:“你也可以随时让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回避。” “没关系的,你想问什么?”池郁虽然不解白鸣风为什么这样,但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发自内心地感激白鸣风,因此对他既信任又友好。 “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因为各种各样的情况,我大致知晓你家庭如今的情况,包括你亲生父母的事。”白鸣风低头道歉,“对不起!” 付故渊和项青梧脸色一变。 不是说好了不在池郁面前提的吗! 池郁愕然,不过惊讶归惊讶,但他并没有生气:“这没什么好道歉的。” 白鸣风吁了口气,他看向池郁,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池郁,刘子厮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舅舅吗?”池郁思索片刻,回答,“他是我养母的弟弟。” “所以他跟你并没有血缘关系。”白鸣风一下就理清了。 “对。”池郁点点头。 “为什么明明没有血缘,他却是你的监护人啊。”白鸣风问。 池郁回答:“我家没什么亲戚……我的爷爷奶奶去世得早,我爸爸没有兄弟姐妹,我妈那边……你们也知道,我一出生我妈就……” 他顿了顿,有些说不下去,忽然有人伸手,轻抚着他的背。 池郁抬头看去,见付故渊担忧地看着自己。 内心流淌过一阵暖意,驱散了不安,池郁继续道:“我一出生我妈就走了,我妈走了以后,我妈那边的亲戚都责怪我爸没照顾好她,两家产生了隔阂,所以再没来往,本来我还有个养母,她对我很好……但是她……后来出了点事……” 池郁说得断断续续,有些艰难。 “好了,不想说就不说了。”付故渊看不下去,这分明是让池郁撕开自己的伤口,血淋淋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班长,我没事的。”池郁深呼吸了一下,继续道,“她出了点事,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我父亲的车祸最终刺激到了她最后一根神经,我养母就疯了,一日大吵大闹后离家出走,我无人照看,是舅舅带我回了家,又做了我的监护人。” “那你舅舅挺好的。”项青梧说,“明明没有血缘关系,还愿意照看你。” “嗯。”池郁点点头,“我很感激他。” “那他为什么明知道你受人欺负,还不管不顾啊?”白鸣风说到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另外三人齐齐困惑。 白鸣风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里的一张照片。 正是那张用来和稀泥的协议书,协议书上‘刘子厮’三个字着实让人无法忽视。 “我靠,阿白,这照片你哪来的啊?”项青梧吃惊。 白鸣风说:“那天在二中查看监控,偶然看到的。” 他的话音落,再无人说话,教室陷入沉默的氛围中。 三人看着池郁,池郁则愣愣地看着手机上的照片。 许久,池郁抬头,犹犹豫豫地说:“舅舅可能……不想提及这事,害怕再次刺激到我……吧……这份协议虽然奇怪,但是一下子也说明不了什么。” “池郁。”白鸣风问,“上次你觉得自己不适合集体住宿,是谁告诉你的?” “是我……舅舅……”池郁越发吞吐,他脑子糊成一团,执拗想相信世间善意,“他比较了解我,说得有他的道理。” “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和你舅舅相处中,你印象深刻的几件事?”白鸣风问。 池郁露出不安的神情,低头回避了白鸣风的目光。 因为他能回想起和刘子厮有关的事,几乎都是他犯了错后,舅舅无奈地叹着气替他整理收拾残局。 如果说出来,会不会引起付故渊他们的反感? 他不想让付故渊看到他的难堪。 见池郁不愿开口,项青梧打起圆场:“阿白?你这……会不会……太……呃……”项青梧思索着措辞。 “太疑神疑鬼了。”付故渊替项青梧把话说完。 “我就这么和你们说吧。”白鸣风一字一顿地说,“当你们强烈地感觉一件事不对劲的时候,这件事就绝对没有它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我就是觉得池郁的舅舅有问题。” 第57章 人间的景色 “而我就是觉得刘子厮有问题。” “喂喂喂,阿白……”项青梧慌慌张张地摆手,“这样说话不太好吧。” 再怎么说,刘子厮也是池郁的亲人,当着池郁的面说这样贬低的话,实在不妥。 白鸣风话说出口后,也自觉太不委婉,可事已至此,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他看向池郁,等一个回复。 池郁倒是没有露出生气的神情,他低着头,轻声:“无论怎么样,我都没有别的亲人了,我舅舅救了我,这么多年陪着我的只有他,我离不开他的,离开他我活不下去……” “……”听完池郁的话,白鸣风虽然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但还是长叹了口气,心里感慨一句终归是别人家里事,打算放弃追究,他说,“算了,也许是我想多了,你和你舅舅……” “这不对。” 有人突然开口,打断白鸣风的话,令其他几人皆一顿,齐齐看向他。 付故渊看着池郁:“这是不对的。” “班长?”池郁与他对视,露出不解的神情,“什么不对?” “没有谁是离开谁后就活不下去的。”付故渊说,“亲人、爱人、友人,都应该是生命中沿路的陪伴,而不是束缚和控制。亲近之人,是让你的生命变得完整的人,而非割据你生命的人。” 另外三人:“……” 付故渊见他们久久不说话,忽觉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这么说话……哎呀……” “不不不,阿付你说得很好。”白鸣风连忙鼓励支持,他扭头看向池郁,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池郁愣愣的,似乎在深思这句话,又似乎只是因为付故渊认真的神情太过帅气,一时间看呆了。 其实听完白鸣风的话后,付故渊就想起了那日他去找池郁拿护腕时,刘子厮的一言一行。 刘子厮的有些话,实在让付故渊觉得不舒服。 “池郁。”付故渊伸手扶住他的肩膀。 “什么?”付故渊的突然凑近吓了池郁一跳,他下意识地后仰。 “你和阿白说吧,你和你舅舅相处时印象深刻的事,说吧。”付故渊劝道。 “班长。”池郁轻声,“我知道了,我听你的。” 只要是你所想,你所愿,我都会遵从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白鸣风吁了口气,静等他的话。 池郁虽然愿意说,但还是难以突破心理防线,毕竟那些事,都是他在犯错、在惹人恼怒,他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知晓他如此差劲的时刻。 他双手攥紧,犹豫半晌,突然问付故渊:“班长,你是希望我将这些事说给白鸣风听,对吗?” “对。”付故渊点点头。 “那你能不能……”池郁轻声,“回避一下。” 付故渊一愣:“我?只有我吗?” 池郁点点头。 “啊……好……”付故渊挠挠头,“我知道了,我去教室外面等你们。” 说着付故渊站起身,有些落寞地拎起书包往教室外走去。 “啊这?这?”项青梧也不知道为什么池郁上一秒还乖乖听付故渊的话,下一秒就突然赶他走,目光来回转悠,尴尬不自在。 “要不青梧你去陪故渊吧,我和池郁谈。”白鸣风说。 “好,行,那我也出去等你们啊。”项青梧颔首,抱起书包也出了教室。 教室里,雨后凉风习习,只剩两人。 白鸣风静心等待,洗耳恭听。 池郁思索了片刻措辞,缓缓开口。 在他的印象里,和舅舅刘子厮的相处时,自己总是在犯错。 打碎水杯,忘记舅舅给他的东西放在哪,弄坏家具等等,诸如此类已是小事。 而更让人难过哀痛的,是舅舅很想念他的姐姐刘子琪,因为在家中茶几上放着刘子琪的照片,用以怀念。 这些照片,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池郁,他曾经因为任性犯下的过错。 有次刘子厮下夜班回家,在客厅里抽烟,不小心把烟灰弹在茶几上,他太过疲惫,让还未睡的池郁帮忙擦桌子后,就回房间歇息了。 池郁用抹布仔细地擦干净桌上的烟灰,还给装有刘子琪照片的相框擦拭了灰尘。 他其实很害怕那张照片,但又时不时来偷偷看两眼,看照片里刘子琪笑颜如花。 他心存矛盾,因为他渴求得到原谅,又自知不配。 池郁搞干净卫生后,便回房间休息了。予一惜一湍一兑。 但是第二日,出了事。 池郁清早起来洗漱,意外地发现照片被人从相框里拿出来剪碎了。 碎片散落一地,拼凑不齐,恍若破碎不堪的过往。 池郁愣愣地站在茶几旁,正此时,刘子厮起床走出房间,他看到眼前一幕,神情诧异无措,转头问池郁。 “小池,你为什么这么做?” 理所当然,无力反驳。 “我没……”池郁想争辩,一抬头看到了刘子厮失望无比的眼神。 池郁浑身战栗。 那日刘子琪流产后,他在父亲那,看到过同样的目光。 无论刘子琪摔倒是不是意外,他的任性,就是原罪,而他就是罪魁祸首。 “可是我真的没有……”池郁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试图反驳。 刘子厮打断他的话:“好了!你做了这种事,还不愿承认,你怎么能把我姐姐的照片剪了呢!当初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不会……” 刘子厮面露哀痛。 “我……我……”池郁心里那些原本就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撕裂,鲜血淙淙。 是啊,这个家除了他,还有谁会做这种事啊? 是他做完又忘记了吗? 是吗? 他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怎么会这样? “池郁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当初我领你回家,是看你可怜,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坏心眼!”刘子厮咬牙直呼其名,一字一句都高高在上,宛如对池郁的审判。 “对不起。”池郁莫名感到害怕,害怕再次被抛弃,除了道歉,他别无选择,“舅舅,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这么做了,不会了,对不起。” 后来,刘子厮态度冰冷地对待池郁几日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谅他。 这事让池郁从此对自己精神状态产生了质疑。 他自己做过的事,自己竟然不记得,他是不是生病了? 可他无人倾诉,只能将这事闷在心里。 而那些日子,又是池郁在学校被欺负得最严重的时候,那些人将池郁堵在角落,嘲讽他。 “打狗,狗都会叫两声,你怎么一声不吭啊。” “你不会喜欢挨揍吧。” “池郁你是不是受虐狂啊?” 池郁心想。 是吗?也许是吧? 反正他,肯定有问题啊。 日子变得越发难熬,池郁沉溺在冰冷阴暗的深海里,日夜只能感到窒息和绝望,他眼底,眸光黯淡,满目荒凉。 后来,他在学校里推了人,又犯错一桩。 这糟糕无望的日子,哪有尽头啊。 再后来,他转校,转校考试测试通过以后,教务处的老师说,他们学校有校规,中途转学的人,必须住校。 刘子厮不愿池郁住校,奈何教务处老师态度坚决。 “问问孩子的意见吧。”争执到最后,教务处老师说。 “他的意见不重要。”刘子厮回答。 教务处老师沉默片刻:“要不,你们先去宿舍楼看看环境吧?孩子你说呢?” 老师温柔地询问池郁。 一直低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池郁抬起头来,许久许久后,他缓缓点头。 于是那日,清光穿过树梢,寂静没入时光,池郁站在收拾得整洁的宿舍里,看见略旧的木课桌上摆着作业本,本子封面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一个人莽莽撞撞地推门而入,大喊一声。 “谁在里面?!” 池郁转过身去,见他略有诧异地看着自己,随后难为情地对自己笑。 “啊,同学不好意思,吓着你了?我还以为进贼了呢。” 细碎暖阳洒落在他身上,那才是人间该有的景。 - - 池郁讲完这些事后,白鸣风因为震惊久久无言。 他仿佛能看见一团漆黑的迷雾笼罩着池郁,然而将池郁从里面拉出来,却并不是轻而易举、一朝一夕的事。 这让白鸣风感到无力。 白鸣风烦闷到咬手指,他啃了一会后,问池郁:“你有没有想过照片其实是你舅舅剪碎的?” 池郁一愣,摇摇头:“不会的,舅舅很想念我的养母,怎么可能会去剪照片,是我做的……” “是个棺材板,是是是,妈了个巴子。”白鸣风气得捶桌子骂人,“你真是我见过最倒霉的人,你听说过煤气灯效应吗?” “煤气灯?”池郁疑惑地重复。 “又叫认知否定。”白鸣风其实自己也一知半解,他急迫地想解释清楚,又不知该怎么说,“总之就是,通过长期的语言打压或者欺骗,让你怀疑自我,觉得自己有问题,让你困在一个绝境中,从而达到控制你的目的,池郁,如果你在一段人际交往中感到疲惫恐惧,就说明有问题!”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舅舅要这么做?”池郁不解。 他都不知道,白鸣风就更不知道了。 白鸣风吐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池郁,有些事,我们反反复复告诉你,不如你自己去看清,你绝对不能让你舅舅操控你的一切,你要持怀疑的态度去看待那些让你感到不安的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些苦痛,不应该是你必须经历的东西!” “答应我。”说到激动之处,白鸣风双手抓住池郁的肩膀,来回摇晃,“一定要看清某人的真面目!看得清清楚楚的!” 倘若往日,白鸣风这样一番说辞,池郁定会觉得他在胡言乱语,措辞古怪。 因为囿于黑暗太久,早已忘了何谓光明。 可这些日子,时不时就有人伸手,将他往光亮之处拉去。 既然如此,他怎么还能放任自己沉溺窒息。 池郁看着白鸣风,坚定地点头。 “好,我答应你。” 第58章 耳朵敏感 “一定要留心!” 谈话结束后,白鸣风反反复复叮嘱着池郁。 池郁点头,忽而勾唇浅浅笑了笑。 “笑什么?”白鸣风问。 “就觉得神奇,上学期我俩之间还剑拨弩张,现在却……”池郁双手绞在一起,“白鸣风,谢谢你。” “你和他们一样,叫我阿白吧。”白鸣风说,“不用这么生疏。” 池郁:“!!!” “干嘛?一副快哭了的神情,你别这么矫情啊,我和你说,我骂故渊和青梧是张口就来的,既然是朋友了,别指望我会对你嘴下留情。”白鸣风语气硬邦邦地说。 “好。”池郁连忙点点头。 “哎呀你,好什么好,算了算了,总感觉骂你和欺负你似的。”白鸣风摆摆手,竟不好意思起来。 “我知道你不是欺负我。”池郁连忙说,“我……我没有过朋友,所以有点不知该怎么和你们相处……白……阿白,谢谢你。”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他俩在外面等好久了。”白鸣风看似不耐烦,其实早已脸颊绯红。 “好的。”池郁连忙拿起书包跟上他。 都走到教室门口的白鸣风突然停下脚步,他回身走了两步,和匆匆走过来的池郁面对面:“对了。” 池郁疑惑:“嗯?” “你……”白鸣风犹豫了下问,“有想过自己和故渊的关系吗?有想过会和他走到哪步吗?” 池郁怔然,许久后,他笑着低下头:“班长特别好,对谁都很友善,很温柔,我知道他对我是同情,我不会多想的,这样就挺好的,我真的很需要这份怜悯。” 白鸣风怒其不争:“你……喜欢一个人,不可能不多想吧……” “是的,不可能。”池郁说,“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了。” 白鸣风:“……” 无言沉默,白鸣风自己也没资格说别人。 “算了,出去吧。” 教室外,付故渊和项青梧倚靠着走廊打游戏,战斗正酣,项青梧大喊:“你右边有人!看到了吗?” “这兄弟够胆,和我贴脸对枪啊。”付故渊毫不慌张,自信一笑。 “倒了,yes,大吉大利。”项青梧和付故渊默契击掌。 “嗯?聊完了吗?”付故渊见池郁和白鸣风从教室里走出来,收起手机。 “怎么样啊?”项青梧问。 “我来总结一下。”白鸣风清清嗓子,指着池郁说,“他舅舅,是个垃圾。” 付故渊、项青梧:“……” 池郁略有尴尬地笑笑,他其实还不太习惯白鸣风这么说自己的舅舅。 “然后啊,你俩以后有事没事,多夸夸他。”白鸣风伸手揽住池郁的肩膀,指着付故渊说,“特别是作为舍友的你,要让他感受世界充满爱意和阳光,听见了吗?” “行啊。”付故渊眨巴眼睛,笑着说,“没问题,来。”付故渊朝池郁招招手。 池郁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作何反应。 “走啊,我俩吃饭去。”付故渊笑道。 “好,好的。”池郁连忙走向付故渊。 “下午见啊,兄弟拜拜。”项青梧挥手。 “拜。”付故渊道别后,轻轻揽着池郁的肩膀,和他一起往食堂走去。 “走吧,回去了。”白鸣风对项青梧说。 “等等,阿白,你有没有觉得……”项青梧拇指食指抵住下巴,“池郁变呆了很多。” 白鸣风:“……” “感觉他一碰上阿付,整个人就傻傻的,就知道盯着阿付看,也不说话。”项青梧皱着眉说,“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性子可冷淡了,对谁都波澜不惊的。” 白鸣风:“……” 项青梧握拳砸掌心,突然喊起来:“我靠!难道!!!” 白鸣风心里一惊,正想着该如何替池郁掩盖心事,就听见项青梧说:“难道阿付背地里在欺负池郁吗!!!” 白鸣风:“……项青梧,你真是没救了。” “啊?为什么?不会吧,被我猜对了?”项青梧双手捂脸,惊恐状,“不是吧,阿付还有这样一面吗?” “你在瞎几把说什么玩意儿呢!”白鸣风实在听不下去了。 “你想啊!”项青梧越发地笃定,“刚刚在教室里谈话的时候,为什么池郁只让阿付离开?他是不是要控告阿付的罪行!?” 白鸣风扶额:“你这个煞笔!” 随后,白鸣风把池郁与他舅舅的事告诉了项青梧。 事情太过复杂,项青梧把白鸣风送到家后,白鸣风才勉强说完。 “我靠!”项青梧震惊了,“还有这种事?干他丫的!” “就是不知道他舅舅是为了什么,如果能搞清楚他为什么这么做,更有利于池郁看清他舅舅的真面目。”白鸣风说。 “是不是……”项青梧犹豫了下,“为了钱啊?” “啊?”白鸣风看向项青梧。 “你想,池郁父母双亡,应该会给他留遗产吧。”项青梧挠挠头,“遗产官司属于我爸妈的业务范围,我时不时会听他们说起,亲近之人为了钱争得头破血流的事,所以想着,他舅舅这么做,会不会是因为钱啊。” “卧槽!”白鸣风恍然大悟,“有可能啊,明天问问池郁!” “不过。”项青梧依旧疑惑,“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池郁要赶阿付出教室啊。” - 项青梧不能理解,其实付故渊也无法理解。 他吃饭的时候,忍不住一直思索着这个问题。 明明四人都是朋友,偏偏刚才池郁只让他一人离开,说不郁闷是不可能的。 因为来得晚,食堂几乎没人,就连打菜窗口都只剩下零星一两个还开着,池郁和付故渊独坐一桌,四周无人。 两人安静地吃完饭,处理完餐具后,池郁突然开口问:“班长你有心事吗?” “咳……”付故渊哽了一下,“很明显吗?” 池郁点点头,担忧地问:“你看起来不开心,为什么?” 付故渊想了想,决定和池郁坦诚相待:“刚才谈事,你只让我一个人离开。” “啊……”池郁瞪大双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样的举动会让付故渊伤心。 “班长,我只是……只是……”池郁抿唇,“只是不想让你知道我糟糕的一面。” 池郁低下头,紧紧攥着书包带。 他也知道人无完人。 倘若他足够优秀,足够开朗,足够惹人喜欢,瑕不掩瑜,那他不会让付故渊离开。 可不是这样的,他的好微乎其微,如果别人知道那些糟糕的事,定会觉得他惹人生厌。 池郁正在心里向上天祈求着付故渊不会问自己的那些破烂事,忽然温热的手掌覆上他额头。 池郁抬头看去。 付故渊轻轻揉搓着他的额发:“你说什么呢?谁没有糟糕的一面啊,真正在乎你的人,怎么会怕知道你糟糕的一面,他们只会将你的一切照单全收,更何况,我觉得你没什么糟糕的地方,你很好。” 池郁怔怔地重复:“我……我很好吗?” “你很好啊!”付故渊笑道,“之前把伞借给别人,自己冒雨冲回宿舍的事,我还记得呢,还有发现同桌感冒,回宿舍拿药给他吃,而且你聪明又努力,每次做作业都做得超快,还有啊,班级大扫除的时候,你也是最卖力的那个。” 池郁静静地听着,他看着付故渊,看见人间暖光落在树梢,莺啼燕舞。 原来他有这些优点啊,他以前,都没发现呢。 他好像,稍微喜欢自己一点了。 付故渊细数完池郁的优点,笑着总结:“是吧,你真的很优秀。” “班长,谢谢你。”池郁略有哽咽,“那个,对不起,我今天不是想赶你,只是害怕你会讨厌我,我等等就把和阿白的谈话告诉你。” “没事,其实我知道不知道都……等等,阿白?”付故渊敏锐地捕捉到什么。 “嗯。”池郁点点头,“阿白让我这么喊他。” 啊,他俩关系,亲近了啊。 付故渊心想。 嗐,怎么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呢。 奇了怪了。 池郁说:“班长,你刚才说,谁都有糟糕的一面。” 付故渊:“是啊。” 池郁摇摇头:“可班长就没有糟糕的一面。” 付故渊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哈哈哈,我怎么可能没有,我这人……” “没有。”池郁打断他,笃定地说,“班长在我心里,没有糟糕的一面。” 付故渊:“……” 那天,直到晚上睡觉,躺在床上的时候,付故渊都在想着这句话。 一来是此言太过悦耳,反复念想让人心情愉悦。 二来付故渊也在思索,为什么他会因为这句话感到如此开心。 从小到大,夸付故渊的人不在少数,可能让他惦记一天的,真的没有。 “班长,我关灯了?” 一句话将付故渊的思绪拉回现实。 此时正是晚上十二点半,高三宿舍不再定点熄灯,所以要自己关,付故渊和池郁都住下铺,倒也方便,一般谁后洗澡谁关灯。 两人今天在晚自习教室看书写作业到十一点半,回来冲澡洗漱后,就已经是这个点了。 宿舍灯昏黄略暗,付故渊偏过头,见池郁穿着宽大的棉质睡衣站在摞着一堆书本的木桌边,拿干毛巾擦拭着头发。 “你头发干了吗?没干吹一下再睡。”付故渊说。 池郁看刚刚付故渊躺在床上发呆,以为他困了,不想耽误时间,于是说:“干了,不用吹了,我关灯吧,可以睡觉了。” “等等。”付故渊坐起身,“你过来。” 池郁对他一向有求必应,乖乖地走到他的床边。 “来,坐。”付故渊握住池郁的手腕,拽他坐下,随后伸手抚上池郁耳边的头发,检查他头发到底干没干。 池郁的耳朵大概比较敏感,付故渊一碰,他就瑟缩。 不但如此。 付故渊还看见,他的耳垂在自己的触碰下慢慢变得通红…… 第59章 失眠夜 一开始,付故渊只是想检查池郁的头发有没有干透,可撩了两下后,动作就渐渐变味了。 温热的指尖抚着他鬓边,似有似无地触碰着他红透发热的耳尖,少年的黑发细软柔顺,穿过指缝,令掌心微痒,痒进心里。 池郁虽然身子瑟缩,但并没有站起身离开的意思,他任由付故渊作弄他,实在受不了后只能带着央求的口气喊付故渊:“班长……头发真的干了。” “没吧。”付故渊说,“后脑勺这块,都是湿的,你看我手心,全是水。” “那我拿吹风机吹一下。”池郁小声呢喃。 “去吧。”付故渊笑着说。 池郁逃似地站起身,他没有立刻去找电风吹,而是先拿了张纸巾递给给付故渊。 付故渊诧异,有些不解。 “班长,你擦擦手,不是有水吗?”池郁轻声。 “啊……谢谢。”付故渊接过纸。 池郁转身,从抽屉里找出吹风机,调到热风最大,对着后脑勺一阵猛吹。 付故渊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手,侧过头去看池郁。 吹风机嗡鸣作响,热风撩起池郁的头发,使他的额头露出。 池郁平日里总喜欢低头,难得有眉眼、额头都露出来的时候,付故渊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五官清隽漂亮,如今细看,更是笃定了曾经的想法。 也许是不常出门,池郁皮肤白皙无血色,伸手轻抚应当如玉瓷窑器般光洁。 “咳……”付故渊收回目光掩唇。 他在想什么呢。 那边吹风机的噪声消失,付故渊再次抬头看去:“吹干了?” “嗯,干了。”池郁将电吹风收进抽屉里放好。 “这么快?不会是在唬我吧,过来,我看看。”付故渊笑着招手。 池郁犹豫了下,低头摸摸自己的头发,确定干了以后这才向付故渊走去。 他刚走到床边,就被付故渊拽住手腕一扯,跌坐在床上。 付故渊扶稳池郁,确保他没有磕着,然后伸手撩他的额发,露出他的明眸,繁星落眼底,睫毛如羽扇。 刚才吹风机留下的热度还未完全消散,手掌抚上,觉得暖和,付故渊无意间低头朝池郁一看,又是一怔。 池郁的睡衣宽松略大,付故渊这个角度,目光能从他领口钻进,落在他清瘦的肩膀胸膛以及那点落隐落现的殷红上。 付故渊:“……” “班长,头发真的干了。”池郁有些不自在,轻声说。 “嗯,睡觉吧。”付故渊松开他。 池郁吁口气,喜欢的人近在咫尺,谁能不紧张:“我关灯了。” “好,晚安。” “班长晚安。” 宿舍灯熄灭,陷于寂静和昏暗中,明明秋初凉爽宜人,最适合闷头大睡,可那晚付故渊却失眠了。 - 第二天,早自习,付故渊的黑眼圈吓了他同桌一大跳:“卧槽,班长,不是吧,到了高三这么拼?” 付故渊摆摆手没说话,抓紧时间趴桌合眼歇息,就怕今天一天上课都没精神。 高三的每分每秒都显得弥足珍贵,每个人的桌边都放着一摞足以挡住人的课本以及作业,试卷满天飞,小测天天见,就连老师的语速都比平常快了一倍。 别说其他同学,学霸白鸣风都能感到与日俱增的压力,上课高度集中的精神只有在放学铃响起的瞬间才能得到片刻放松。 “哎,今天晚自习又要小测啊,晚上见吧。” “嗯,晚上见。” 同学们纷纷道别,白鸣风和四周的朋友说完再见后,如往常那样,去隔壁教室找项青梧。 他逆着人流,有些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片刻,来到隔壁教室后站在窗户前,转头想找项青梧,可在看到他的那刻,白鸣风心脏蓦地紧缩。 教室里,项青梧和一名女生相谈甚欢,正是上次那名找项青梧借笔的女生。 两人聊天聊得不亦说乎,付故渊走了过去,拍拍项青梧的肩膀,想和他一起离开教室。 项青梧没有立刻跟付故渊走,和女生又聊了两句,这才背起书包离开。 “阿白!”项青梧刚走出教室,就看见白鸣风站在窗边发着愣,也不知在想什么。 项青梧几步走过,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看什么呢?看上我们班级哪个女生了?和哥哥说!” 白鸣风:“……”他垂下眸,骂道,“煞笔。” “来,给你糖吃,消消气。”项青梧笑着递了根红色包装的棒棒糖给白鸣风。 “你哪来的糖?”白鸣风问。 “徐秋月给的。”项青梧将棒棒糖塞进白鸣风手里,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橘子味的,拆开包装后塞进嘴里。 “她为什么给你糖?”付故渊也站在两人旁边,困惑地问。 “说感谢我上次把笔借给她用。”项青梧变戏法似地又拿出两根棒棒糖递给付故渊,“给,你的和池郁的,她说知道我们是四人组,给了四根糖呢,够贴心的。” “我不要。”白鸣风将糖还给项青梧。 “啊?为什么不要啊?”项青梧挠挠头。 “我不爱吃糖。”白鸣风冷淡地说。 “啊好吧,那只能由我代劳了。”项青梧耸耸肩,收好棒棒糖。 “阿白……”付故渊看出端倪,语气担忧地喊他。 “池郁呢?”白鸣风突兀地转移话题。 “啊……”提到池郁,付故渊神情有些不自然,他轻咳一声说,“池郁上学期期末不是没考好吗?我们班主任让班级成绩倒数十名的同学留堂,做基础习题去了。” “噢对,还有这事,你不提我都忘了。”白鸣风说,“晚自习的时候,我过来问问池郁,他上学期为什么故意考差。” “阿白,晚自习我载你来学校,你记得在小区门口等我。”项青梧含着棒棒糖,话语吞吐不清。 白鸣风听到这句话,心情稍稍好了些:“知道了,走吧,赶紧回家吃饭,一来一回时间都很赶。” “走呗。”项青梧说,“阿付拜拜,晚上见。” 付故渊挥手:“晚上见。” 白鸣风和项青梧并肩往自行车车棚走去,项青梧叼着棒棒糖,竟然显得有些痞气。 “别吃了。”白鸣风看见那糖就心烦胸闷。 “不吃白不吃。”项青梧说,“别人送的为什么不吃。” 白鸣风:“……等等蛀牙了你就有得疼。” “才吃一两根而已,哪有那么容易蛀牙啊,阿白你今天不对劲啊,一直跟我抬杠啊。”项青梧走快两步,转身看白鸣风,“让我瞧瞧,是什么让我们的白学霸今天这么炸,是学习的压力吗?” “煞笔。”白鸣风骂了一句,快步疾走,甩开他。 “诶,等等我啊。”项青梧连忙跟上他。 - 晚自习,天气变凉,聒噪的虫鸣渐渐消失,不再扰耳。 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朝着一间间教室望去,里面都在上课,学生压力大,老师也辛苦。 上完两节课后,开始当日的小测,大家苦不堪言地提笔做着习题,白鸣风交完卷,去隔壁班找另外三人。 隔壁班也在小测,白鸣风倚靠着走廊等了一会,等到打铃后同学们纷纷站起身交卷给老师。 小测结束后,老师回办公室,部分同学回家,教室空了些,白鸣风走进教室,坐在池郁身旁。 “阿白。”池郁喊了一声。 “嗯,小测答案记了吗?对一下。”白鸣风说。 项青梧和付故渊也坐了过来,四人凑一块对了答案后,付故渊无奈摇头:“哎,错好多。” 项青梧和他抱头痛哭:“兄弟我也是。” “第十题你为什么选D啊?”池郁问白鸣风。 白鸣风和他讲了公式,池郁立刻恍然大悟,点点头。 “池郁,你基础这么好,上学期末考干嘛故意考那么差?”白鸣风直率地问出疑惑。 池郁顿了顿,他看了白鸣风一眼,轻声说:“我……因为……舅舅说,他说……枪打出头鸟,没必要考很好。” 而且刘子厮从未因为池郁成绩好就夸奖他,所以池郁一直消极对待考试。 “我草。”白鸣风毫不收敛地骂出声,“他有病吧,这种鬼话也说得出口。” 池郁讪讪。 “你也有病。”白鸣风逮着谁骂谁,“这种鬼话也信。” “阿白,没必要无差别攻击吧。”付故渊挑眉。 “这叫怒其不争。”白鸣风说,然后指着池郁,“你,这次月考给我全力以赴,考出自己该有的成绩,听见没?” 池郁点点头。 “哈哈哈,我们家阿白真大度啊。”项青梧笑着调侃,“我感觉池郁很厉害啊,阿白,万一池郁这次考得比你好,你会不会心里不舒服啊?” 白鸣风嗤笑一声:“考得比我好?比试比试啊,我确实很期待他的成绩到底是什么水平。” 池郁之前从未有过关系亲密的朋友,听着他俩聊天,自觉卑微起来,害怕惹怒别人,连忙对白鸣风说:“我不会考得比你好的,我……考不好的……” 白鸣风:“……” 项青梧知道池郁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我俩开玩笑呢,你别放心上啊,闹着玩呢。” 白鸣风低头思索片刻,突然凑近池郁,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对他说。 “池郁,如果这次考试,你能考得比我好,我送一张阿付的初中毕业照给你。” 池郁:“!!!” 第60章 暗恋 白鸣风笑着问池郁:“听明白了吗?” 池郁点点头,眸子发亮,难得情绪激动:“一言为定。” “放心,我不会骗你的。”白鸣风看他干劲满满的样子,笑容恣意。 “你俩说什么呢?”付故渊插话进来,“这么神秘。” 池郁低头,胡乱地翻着作业和课本,假装没听见付故渊的问题。 “没什么,不关你的事。”白鸣风脸不红心不跳。 付故渊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转悠,最后停在池郁身上,他手一伸,揽住池郁的肩膀,往自己怀里一带。 池郁身子趔趄,半边肩膀撞在付故渊胸膛上。 “和我说说呗。”付故渊笑着,“我太好奇了。” “班长,真没什么。”池郁含糊其辞。 “我不信。”付故渊勾着池郁的肩膀不肯松手。 池郁嗫嚅片刻,抬头对付故渊说:“班长,我这几天会在教室里看书看到比较迟的时间,会打扰到你休息,所以月考前的这段时间我都先回家吧,暂时不住校了。” “别!”付故渊和白鸣风异口同声。 “池郁你是不是傻?”白鸣风骂道,“我和你说你舅舅有问题,你还想着回家住,脑子坏了吗?非得赶着回去被他精神虐待?” 然而白鸣风刚开口,付故渊立刻伸手捂住了池郁的耳朵,所以白鸣风骂他的话,池郁一句都没听清。 白鸣风拳头打在棉花上,正窝火着,一转头看见项青梧拆了一根棒棒糖往嘴里塞。 正是白天徐秋月给项青梧的棒棒糖。 “项青梧你就是个煞笔!”白鸣风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气急败坏地离开他们教室。 一句话没说的项青梧:“???” 项青梧茫然地问付故渊:“我怎么了?” 付故渊:“你不应该问你怎么了,你应该问阿白怎么了。” “啊?他怎么了?”项青梧大惑不解。 “事太多,心累吧。”付故渊放下捂住池郁耳朵的手。 池郁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刚才阿白是不是生气了?我得去给他道个歉才行,我……” “没事,不是因为你。”付故渊拉住池郁的手腕,“青梧会去哄的,最知道怎么哄阿白的人就是他了。” “别担心,阿白就是那种性格,你习惯习惯。”项青梧含着糖站起身,让池郁不要担心,“我现在去看看他。” “我去道个歉吧。”池郁极度不安。 “不用。”项青梧摆摆手,他太了解白鸣风了,“你一道歉他就羞,他一羞又要恼了。” “诶,对了。”项青梧突然想起什么,问池郁,“池郁,上次我和阿白讨论了一下,你舅舅这么对你,是不是因为你爸有遗产啊?” 池郁一怔。 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当初父亲出了车祸以后,因为他没成年,社区和机关单位相关人员有来慰问他,也和他说了很多日后的事。 但当时池郁哀痛欲绝,年级又小,很多话他都听不懂也没留心。 “你爸妈的遗产后来怎么处理的?”项青梧问,“我上次问我妈,我妈说,类似的情况是先存在银行,等你十八岁以后再自由支配。” “我……我……不是很清楚……”池郁揣揣不安。 虽然白鸣风明着和他说刘子厮有问题,但池郁心里一直存着一份侥幸。 也许是误会呢。 毕竟刘子厮是那段艰难哀痛时光里,唯一一个陪着池郁的人。 这让池郁如何能接受刘子厮想害自己这件事。 “好了,你去找阿白吧。”付故渊发觉池郁情绪不对,赶项青梧走。 “哦,那我去了,一会见。”项青梧摆摆手离开。 “池郁。”付故渊拽着他,让他重新坐下,“你就住宿舍,别乱跑,万一那些外校的人又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可班长我要是看书很晚,会打扰到你休息的。”池郁轻声。 “没事,我陪你一起。”付故渊笑道,“马上要月考了,不能松懈啊,有人能监督我一起看书是好事啊。” 池郁看着他的笑容,失神发呆。 忽然手机震动,池郁蓦地回神,拿起手机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谁啊?”付故渊偏头看了一眼,眉头顿时蹙起。 刘子厮。 “班长,我接个电话。”池郁担心吵到同学,拿起手机走出教室。 等池郁回来后,付故渊立刻问他:“找你什么事。” 池郁攥着手机,语气为难:“我舅说等等接我回家,今天不住校,他和老师说好了。” 付故渊:“……你这周回家几次了?” “一次,这是第二次。”池郁回答。 付故渊沉思起来:他们学校有规定,住宿生超过三次请假回家要写明理由原因,之前刘子厮答应池郁住校,也是因为他根本不想在这种条条框框上费心,所以一周他不会强求池郁回家超过两次。 刘子厮固然可恨,但如今这情况,也不是池郁想反抗就反抗得了的。 “去吧。”付故渊伸手搓搓池郁的额发,“到家看书别太辛苦,” “好。”池郁点点头。 - 而另一边,白鸣风刚冲出教室就后悔了,他懊恼着自己的冲动,害怕心事暴露。 可事已至此,回去也不可能,他郁闷地低着头,慢慢往自己的教室走去。 突然有人伸手拽着他的手臂。 白鸣风回头一看,目光再移不开。 “阿白,走啊,逛操场,哥哥请你喝汽水。”项青梧呲牙笑。 他半拽半拖把白鸣风弄到学校小卖铺前,买了两瓶汽水,又拉着白鸣风逛操场。 秋日夜凉,在操场上散步纾解压力的同学明显比夏日少了一些。 项青梧拧开汽水瓶,瓶子发出轻微的噗呲声,使人心静。 “别人一天恨不得掰成两天用,你还有空拉我逛操场。”白鸣风嘴上这么说,其实早已心花怒放,他悄悄靠近项青梧,手臂无意间的碰撞,是藏有心事少年的秘密。 “你最近会不会用功太猛了啊,别累坏自己啊。”项青梧感觉白鸣风最近特别暴躁,委婉地说。 在白鸣风听来,项青梧是在心思细腻地关心自己,语气顿时软了下来:“我没有累到自己……谢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项青梧‘嗐’了一声,“啊,阿白你抬头,今晚星星好多,真好看。” 白鸣风顺着项青梧的视线朝夜空看去。 星河璀璨,夜色静谧。 两名少年伫立原地,抬着头,无言许久,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白鸣风静静望了一会,收回目光,看向项青梧。 夜色绝美,奈何他在眼前。 多久了呢?白鸣风心想。 他喜欢项青梧多久了? 三年快四年了啊,苦苦暗恋就像一条漆黑无光、看不到尽头的路,摸索着走,然后撞得头破血流。 那还要多久呢?他还要沉溺其中多久呢? 白鸣风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但是他知道一件事。 他这辈子再不会对第二个人产生这样的感情了。 “对了。”项青梧突然想到什么,看向白鸣风。 “什么?”白鸣风慌张移开目光,不安地眨着眼睛。 “徐秋月,你知道吗?就是今天给糖的那个女生。”项青梧问。 白鸣风:“……她怎么了?” “好巧啊,她跟你住一个小区呢,她晚自习的时候和我说,我才知道。”项青梧说,“她今晚爸妈都有事,没来接她下学,晚自习结束后我俩一起送她回家吧,反正顺路嘛,学习雷锋好榜样。” 白鸣风:“……” 有那么一瞬,项青梧以为自己又要挨骂了。 靠着多年的相处和默契,他总能精准地猜出白鸣风什么时候会开口骂他‘煞笔’。 项青梧做好了准备,可这次却和他想的不一样。 白鸣风拧开手里项青梧给他买的汽水瓶盖,喝了一口后抬起头,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今晚的星星真的很亮,很美啊。” 项青梧懵逼:“阿白,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听见了。”白鸣风低下头。 项青梧:“那……” “知道了,一起送她回去。”白鸣风说得极其平静。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项青梧竖起大拇指,“和我一样乐于助人。” 往日,白鸣风定会骂一句:“煞笔,谁跟你一样。” 可今天,白鸣风没有,他像是骂够了一样,不愿再开口,抬头继续看星星。 “阿白,你怎么了?”项青梧浑身不对劲,“我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白鸣风朝他笑了笑:“走吧,回教室了,作业都没写完。” 项青梧愣了。 他不是没见过白鸣风笑。 但他从未见过白鸣风这样笑,说不出的落寞和哀伤,像是突然看清事实后学会安于现状。 项青梧一晃神,白鸣风已经快步走远。 “等等啊,阿白,等等我,别走那么快。”项青梧连忙快步追赶他,“你急什么?” “这不是要赶紧写完作业,送你同学回去?”白鸣风说。 “好啊!原来是为了妹子!”项青梧小跑到他身边,调侃他,“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 “毕竟那女生挺可爱的。”白鸣风笑道。 项青梧:“……你怎么了?” “我?”白鸣风说,“我没怎么啊,她不可爱吗?” 项青梧:“可爱是挺可爱的……” “那不就得了。”白鸣风说,“十一点我去你班级找你们,你和她说一声。” “喂!阿白?阿白!”项青梧眼见白鸣风脚步再次加快,又喊了两声。 可这次他没能如往常那样喊住白鸣风。 白鸣风匆匆走进班级教室。 没有回头。 第61章 藏 晚自习结束,池郁没有回宿舍楼,而是在学校大门前等刘子厮来接自己。 让池郁没想到的是,付故渊竟陪着他一起站在校门口等。 “班长,外面冷,你回去吧。”池郁劝道。 “没事,我陪你等一会。”付故渊笑着伸手,搓搓池郁的头发,“万一那些二中的又来找你麻烦怎么办?上次不就是在校门口被他们拽走了。” 秋风萧瑟,夜寒月凉,但池郁却感觉浑身被暖意包裹,心里荡起一阵温暖的涟漪。 “班长,谢谢你……”池郁轻声。 “谢什么,应该的。”付故渊轻描淡写地说。 暮色沉沉,下晚自习的学生陆陆续续离校,不远处,路灯洒落柔柔橘黄的灯光,灯下站着一名卖玉米红薯的老人,一掀盖,热气腾腾,白雾缥缈。 “班长,你吃烤红薯吗?”池郁问。 “什么?红薯?”付故渊疑惑。 “嗯,我去买。”池郁点点头,跑向卖红薯的老人。 付故渊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跟着池郁,生怕一会没注意池郁就被人拽走了。 然而平静的秋夜并没有那么多恼人的事,池郁买了两个热乎乎的红薯,拿报纸包好,捧着走了回来,他将其中一个递给付故渊,嘱咐道:“班长,小心烫。” “谢谢啊。”付故渊接过红薯,剥开皮,红薯的香甜和报纸的油墨香齐齐往鼻腔里钻,付故渊咬了一口,“嗯,好甜。” 池郁抿着嘴角笑,开心得不行,他吹了吹被红薯烫得有些疼的指尖,剥开自己手里的红薯,咬了一口。 香甜软糯,确实好吃。 “你的这块红薯好吃吗?”付故渊问。 “也挺好吃的。”池郁回答。 “真的?”付故渊俯身凑近,“给我尝尝。” 池郁连忙将手里的红薯递给付故渊。 付故渊没有伸手接,而是就着池郁的手啃了一口。 “嗯,你的更甜。”付故渊抬起头来,对着池郁笑。 池郁怔怔地看着他,维持着拿红薯的动作。 付故渊和池郁对视着,心里蓦然泛起异样情绪。 繁星落清河,惊不起涟漪,却能惊人心。 付故渊忍不住心想。 原来,池郁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吗? 嘀嘀嘀! 几声扰耳的喇叭声响起,随后一束刺眼的车灯灯光照了过来。 付故渊皱着眉直起身,抬手遮住刺眼的光。 “班长,是我舅舅,我先走了。”池郁对他说。 “去吧,拜拜。”付故渊挥挥手。 两人告别,池郁跑到轿车旁,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手上是什么?”刘子厮边开车边问。 “红薯。”池郁回答,“舅舅你饿吗?” “包起来,别弄得车上都是味道。”刘子厮蹙眉。 池郁慌慌张张拿报纸裹紧红薯:“对不起……” 刘子厮没说话,沉默开了一段路,突然急刹停车:“下车,把红薯丢了。” 池郁一怔:“舅舅我已经包好了。” “还是有味道,你闻不到吗?这点小事都要我说?”刘子厮不耐烦地说。 池郁说:“可是丢了很浪费,我只吃了几口,我拿衣服再包一下……” 刘子厮一巴掌重重拍方向盘上,冲着池郁发火:“让你赶紧丢了,听不懂人话吗?非得和我顶嘴?” 池郁被吼得瑟缩了一下:“对不起,我这就去丢。” 他打开车门,听见刘子厮说了一句‘快点’。 池郁拿着红薯,几步走到街边的垃圾桶旁,正准备将红薯丢进去,动作一顿。 红薯热度还未完全消散,拿在手里仍然有余温。 而他现在背对着轿车,刘子厮应当看不见他的动作。 如果是往日,池郁定会赶紧将红薯丢掉,然后回到车上向刘子厮道歉。 可是今日,这刻,他做一件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偷偷将红薯塞进宽大的校服袖子里藏好,然后假意揣手,实则攥紧袖口,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车上。 池郁低着头,心跳如擂鼓,不敢吱声。 刘子厮看了他一眼,皱眉:“安全带。” 池郁慌张地用方便的那只手去拉安全带:“我这就系。” “这也要提醒。”刘子厮冷冰冰地说,发动车子,往小区开去。 回到家以后,池郁低头说了句‘我回房间做作业了’后,匆忙走进房间,他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根本来不及多想,赶紧将红薯塞进抽屉里。 就在他关上抽屉的那刻,刘子厮突然走进房间:“小池。” “怎,怎么了?”池郁吓了一跳,站起身,膝盖磕到桌腿,他疼得身子趔趄却不敢喊,连忙整个人站得笔直。 刘子厮盯了他一眼,根本不关心他的伤势:“我上次让你帮我收好的文件,放哪了?” “放在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了。”池郁笃定地说。 “没找到。”刘子厮说。 “怎么会……”池郁揉揉磕疼的地方,踉跄走出房间,蹲在电视机前拉开柜子。 柜子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东西。 池郁满脸不可思议。 不应该啊,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放在这的。 “你弄丢了?”刘子厮同样看见抽屉里空无一物,质问道。 “我真的放在这了,怎么不见了……”池郁不安地伸手摸索,可柜子就那么点大,再怎么样摸索,依旧空荡。 “你真是……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就不该把东西交给你放!”刘子厮再不见平日的斯文,口气暴躁地朝池郁怒吼,“你说说,你到底能做好什么事?” “对不起,对不起……”池郁胸口发闷,觉得阵阵窒息,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一直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现在文件不见了,你再说一百句,一千句对不起也没用!”刘子厮愤然责怪。 “可我记得我放这了……”池郁盯着空柜子看,“我明明……放这了的……” “你也不想想这是你第几次记错了,真的是,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啊!”刘子厮指责完池郁,生气地转身离开,徒留池郁不安地站在那。 池郁看着柜子,魔怔似地不停低声喃喃。 “没错啊,就是放这了啊……” - 第二日清晨,池郁自己坐着晃悠来晃悠去的公车上学,上午的课程结束后,他刚收拾好书包,付故渊就走了过来:“走啊,去食堂。” “嗯。”池郁唯唯诺诺地点头。 付故渊皱了皱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池郁没立刻回答,他低着头盯着课桌许久许久,久到付故渊担忧地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两边,这才抬起头来问:“班长,你觉得我记性怎么样?” “嗯?”虽然不知道池郁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付故渊还是回答道,“当然好啊,不然那些化学式怎么背得下来。” “真的吗?”池郁反复确认,“你真觉得我记性好吗?” 付故渊想了想,说:“池郁,我俩在宿舍遇见的那天,你毫不含糊地认出了我的名字和我的样貌,可我俩小时候不过一面之缘,你可以质疑任何事,但你不该质疑自己的记性。” 池郁听他说完,忽然背起书包,起身往外走:“班长对不起,我今天中午不能和你一起去食堂了。” “等等,你去哪?”付故渊握住他的手臂。 “我要回家一趟。”池郁说。 “为什么?”付故渊不肯松手,“你每次回家后,整个人会颓废一段时间,我不会让你回去受苦的。” “班长。”池郁说,“这次不一样,我要去确认一件事。” 付故渊一愣。 池郁的语气与往常并不一样,好似一个义无反顾的持剑人,剑指前路荆棘。 “去吧。”付故渊松开池郁,“记得下午放学后,和我一起去食堂,听见了吗?” “嗯,听见了。”池郁点点头,跑出教室。 他顾不上吃午饭,坐上公车回到家里,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舅舅?”池郁轻喊,但无人回应。 刘子厮中午都在事务所,很少回家。 池郁不敢大意,在家里转悠一圈,确定刘子厮不在家后,放下书包开始翻找起来。 他先是翻遍了电视机下方的柜子,但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池郁沉吟片刻,又在自己房间、客厅以及书房找了一遍。 最后他站在了刘子厮房间门口。 虽然刘子厮明面上从未禁止过池郁进他的房间,但出于尊重和刘子厮平日的威慑,池郁没有也不敢去他的房间。 而今日…… 池郁深呼吸一下,咬着牙走了进去。 房间布局单调配色简单,家具只有衣柜,床头柜,落地灯和一张灰色的大床,池郁打开衣柜和床头柜,仔细地翻找着,找完一个柜子立刻复原一个柜子,以免留下痕迹。 没有,没有,哪都没有刘子厮昨天提到的文件。 池郁翻了一圈,失魂落魄地坐在地板上,不知所措。 果然是他的记忆出现了差错吗,是他弄丢了东西还不愿承认。 他怎么有脸怀疑刘子厮的,这一切明明是他的问题啊。 池郁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刘子厮的床下放着什么东西。 池郁弯腰低头,掀开床单,俯身探到床底,随后拉出一个箱子。 他屏息打开箱子,在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后,他的双眼慢慢瞪大,就连手都无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 昨天刘子厮提到的文件静静地躺在箱子里。 除了文件,里面还有几样物件。 全是池郁曾经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的东西…… 第62章 在哪 池郁坐在地上,冰冷的木地板无情地汲取着池郁身上的温度。 他呆呆地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大脑一片空白,忽然不知作何反应。 没有哀伤,没有气愤,他甚至没去思考,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些东西。 忽然,玄关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刘子厮刚打开门,就发觉池郁回家了。 池郁的鞋子有些凌乱地放在门口,没有摆正。 刘子厮皱起眉,脱下皮鞋换了拖鞋,一抬头,发现池郁不知从哪个房间出来,站在茶几旁。 “怎么中午回来了?”刘子厮问。 “课……课本忘带了……”池郁轻声说。 “不长记性。”刘子厮说了他一句。 池郁低头,没吱声。 刘子厮走进书房,找出今天下午开会要用的资料,放进公文包里,随后准备离开,他一进一出,发现池郁一直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什么。 “干什么呢?拿到课本了吗?”刘子厮不耐烦地问。 “拿到了。”池郁回答。 “那还不去学校?堵在这干什么?”刘子厮走到玄关,开始穿皮鞋。 “舅舅。”池郁突然抬头喊他。 “怎么?”刘子厮直起身来,看向池郁。 池郁不知为何,眼睛些许湿润,胸膛微微起伏,他看着刘子厮问:“我……你……你……你中午吃了吗?” “吃过了。”刘子厮拧着眉,嘟囔了一句‘浪费我时间’,随后重重地甩门离开。 关门敲击着耳膜,随后家里只剩死一般的寂静。 池郁依旧站在原地,许久许久,直到墙上的老旧时钟慢慢地敲响一点整的铃。 再不去学校,会迟到的。 池郁这么对自己说,终是抬脚迈出一步。 身子稍微一动,饥肠辘辘的肚子立刻发出警告,刺激大脑。 池郁捂住空得难受的胃,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中午还没吃饭。 他忽然想到什么,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抽屉,拿出昨晚藏在这的半块红薯。 秋天天气凉,红薯放在抽屉里放一夜只是变得冰冷,并没有坏。 池郁将包红薯的报纸拆开,丢入垃圾桶里,将红薯放进微波炉中,调到中火,烤了几分钟。 几分钟后,热腾腾的红薯溢出了扑鼻的香气。 池郁不顾烫手,将红薯拿出,坐在餐桌旁,剥开红薯皮,低头咬了口。 红薯放了一夜,已经没有昨天炉火刚烤出来时好吃,但香甜软糯的红薯依旧能刺激味蕾。 池郁眼神无焦距,慢慢嚼了两下,眼泪忽然就滚了下来。 他低着头,边吃边哭,因为想压抑哭意,肩膀禁不住颤抖,眼泪混着红薯吞进嘴里,咀嚼吞咽后口中只剩咸和苦涩。 为什么呢? 池郁心想,为什么会这样啊。 刘子厮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啊。 - 池郁还记得五年前的那个寒风彻骨的冬夜。 那时候刘子琪流产刚四个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她身体不好精神也差,天天躺在床上休息。 池郁乖乖地照顾她,无微不至。 池爸爸本来十分生池郁的气,可事情已发生,没法挽回,不如向前看。 刘子琪从未责怪池郁,还一直替他说话,最关键的是这些日子,池郁忙前忙后地照顾着刘子琪,时常面露愧疚,这样的情况,池爸爸再有怒气,也撒不出来了。 虽然经历了糟糕的事,但一切都在慢慢好转。 如果没有那个雪夜,那段能使车轮打滑的路…… 那日早上,阴云密布,天气预报播报着晚上有大雪,清早刘子琪就着热水吞服了池郁拿来的药,精神好了不少,中午时,刘子厮来了一趟,和刘子琪寒暄了几句,又提及了自己房贷的事。 刘子琪委婉拒绝拿池爸爸的钱补贴他的事,劝走了刘子厮。 晚上,池爸爸临时接到公司开会的通知,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 “老公。”刘子琪披着衣服起身送他,“这么迟了,马上要下雪了,早点回来。” “好。”池爸爸搂着刘子琪,拍拍她的背,随后一转头,看到了低着头不安绞着手指的小池郁。 池爸爸没有冷脸对他,喊了一句:“小池,过来。” 池郁连忙走过去。 池爸爸半蹲下身,与池郁平视,说:“想不想去游乐园玩?” 池郁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看着池爸爸,好半天才想起要点头。 “乖。”池爸爸拍拍他的头,“后天周日,爸爸和妈妈带你去。” “可是妈妈……身体还不舒服……”池郁说。 “没事啦,我休息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走走了。”刘子琪也蹲下身,温柔笑着。 “好,就这么说定了。”池爸爸笑道,伸手将两人一起抱在怀里,“周日去游乐场。” “嗯!”小池郁双眸发亮。 刘子琪和池郁一起送池爸爸离开,刘子琪打起精神陪池郁玩拼图,转眼十一点,落雪纷纷,积满街道,寒气逼人,马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 刘子琪担忧池爸爸开车在雪地里会寸步难行,拿起手机想给他打电话。 可她还没按出通讯录,一个电话打进她手机里。 池郁眼睁睁看着刘子琪接通电话后浑身颤抖,她身体和精神状态本就不好,挂断电话后就开始边哭边呕吐,歇斯底里地喊着胡话,把池郁吓了一跳,慌张上前安抚,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刘子琪没说,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带池郁去了医院。 医院,又是医院,急诊室,又是急诊室。 池爸爸的车雪夜打滑,侧翻后撞到了旁边的栏杆,出了车祸。 那天寒风萧瑟的夜里,躺在ICU里的池爸爸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很多年后,无论池郁怎么费劲地回忆,都记不清那几天他是怎么度过的。 除了浑浑噩噩,他再找不到什么字可以形容自己当时的状态。 而当时刘子琪比他更加崩溃绝望,这个可怜的女人,先后失去了未出世的孩子和爱人。 后来,刘子厮及时出现,替他们料理了池爸爸的后事,又担起了照顾他们的责任。 可即便如此,刘子琪的精神状态还是越来越差。 终于有一日,刘子琪彻底疯了。 那天她披头散发,瞠目欲裂,大吼大叫,哭着将池郁往家门口拖。 “你走,你走啊!!”刘子琪哭着喊着推他出去。 池郁苦苦央求她,不停地道歉,直到声音嘶哑,让她别赶自己离开。 “不行,你不能呆在这里,出去!你出去!”刘子琪吼他。 曾经那么温柔贤淑的刘子琪,如今似仇人般狠狠掐着他,拼尽全力赶他离开,她哭着,骂着,哀嚎着,无论池郁怎么道歉,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 寒冷的夜里,池郁就这样被赶出了门。 池郁才反应过来,原来刘子琪一直恨他啊,是他的任性,让她失去了孩子啊,他是个罪人啊。 “开门,求求您开开门吧,我能去哪啊?我没地方去啊。”池郁站在门口,他浑身颤抖,不停抽噎,拍着门哭。 可直到他的手掌拍痛拍红,那扇紧闭的门都没有打开。 那天夜里,寒风凌厉,池郁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直到遇见一个辅警叔叔,被带回了派出所。 辅警叔叔端了杯热水给池郁:“小朋友,怎么大晚上的不回家啊?你家住哪?” 辅警的话音刚落,池郁又哭了。 他没有家。 辅警叔叔吓了一大跳,不停地柔声安抚着池郁。 池郁后来哭累了,蜷缩着身子,躺在派出所的长椅上睡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有人来寻他。 那人带着一身清早的雪花和寒气,走进派出所,半蹲在池郁面前,朝他伸出手:“走吧,你以后和我住,我会照顾你的。” 这个人,就是刘子厮。 后来池郁听刘子厮说,那天晚上他走后,刘子琪也失踪了,刘子厮找了他很久。 “还好找到了。”那时候,刘子厮笑着对池郁说。 所以,池郁一直默默地感激着刘子厮,并把他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 可现在,如果这一切只不过是贪欲编织的谎言,是恶念塑造的假象。 他到底是该悲伤,还是该觉得恶心? 池郁流着泪,想着这些年和刘子厮相处的点点滴滴,绝望和崩溃逐渐填满胸膛,他终是忍不住,手捂着脸,低下头嚎啕大哭起来。 “铃铃铃,铃铃铃。” 手机声忽然响起,不依不饶地叫着。 池郁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抽噎着找到手机,泪水落在屏幕上,模糊了‘付故渊’三个字。 他迟疑着没及时接,电话自动挂断。 池郁将手机放在一边,用衣袖擦着眼泪,想平复心情。 手机铃再次响起,坚定不移。 池郁手颤抖着,想按下接通键,可屏幕有水,他怎么都点都点不开,片刻后,电话再次挂断。 不过很快,手机铃声第三次响起, 这次池郁接通了电话。 “喂?怎么一直不接电话?”付故渊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在干什么呢?” 池郁刚才哭得太凶,一下子根本说不出顺畅的话,他吸着气,哽咽半天。 付故渊的语气一下就慌了:“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班,班长,我在,在吃,吃红薯……”池郁终于能说出话了。 “什么红薯啊?!”付故渊急得快疯了,“你在哪啊?你在家吗?!” “……在……在的。”池郁回答。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挪动的响声,付故渊喊:“你现在哪里都别去,你家住几栋几几室?,我这就来找你!” 第63章 我陪你 付故渊骑着自行车冲出学校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下午的课要怎么办,他满脑子都是池郁哭得几乎咽气的声音。 他急忙慌张地赶到池郁给的地址处,问了保安大叔九栋具体在哪个位置后,一口气不歇息地往里跑。 “1202……1202……”付故渊乘着电梯上了十二楼,嘴里念着门牌号,来回寻找。 最后,他停在一扇木棕色的门前。 付故渊没有立刻敲门,他深呼吸了一下,猜想着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拿出手机,调到和付爸爸的通讯界面,确保一个键就能拨通后,这才按响门铃。 等待虽然短暂,但足够让人心跳加速。 付故渊看着门被缓缓打开,紧张地吞了口空气,攥紧手机。 好在开门的不是别人,是池郁。 池郁明显洗了脸,不过虽然他脸上没有泪痕,但是双眸通红,眼皮微肿,一看就知道刚刚大哭过一场。 “班,班长……”他说话的声音还有些颤,及时地遏制住情绪是件很难的事,“你来了,进来,来吧。” 付故渊走进房子,见他一个人在家,心里暗自吁了口气,收起手机,担忧地问:“你怎么了?在做什么?” “我在……在打扫卫生……”池郁回答。 “打扫卫生?”付故渊愣住,“为什么在打扫卫生?” 池郁说:“因为,你,你要来。” 付故渊:“……” 付故渊顿时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池郁都哭成这样了,竟然还惦记着自己要来,所以得打扫干净些的事。 他到底是多不在乎他自己啊。 “来,过来。”付故渊并不打算进屋,站在玄关处朝池郁招手。 池郁搓搓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然后乖乖走过去。 付故渊如往常那样抚着池郁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心疼地说:“眼睛哭成这样……” “没事的,冰敷一下,一下,马上就好了。”池郁声音无法止住声音里的哽咽,断断续续地说。 付故渊怜惜地叹口气,忽然伸手揽住池郁,将他搂进怀里抱住,轻轻拍着他的背。 “班长?”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池郁身体绷直,大惑不解。 “这样会感觉好点吗?”付故渊柔声问,“我以前难过的时候,我妈我爸就是这样抱我的。” 池郁这才反应过来付故渊在安慰自己,他不再拒绝温暖,放软身子,回抱住付故渊,点点头:“嗯,好,好多了。” 嘴上说着好多了,眼泪却又涌了出来。 池郁埋在付故渊怀里,双手抓着他的衣服,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但这次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在黑暗中颠沛流离多年,忽然被人间暖阳拥入怀里,不知如何感激,只知哭泣。 付故渊没说话,轻轻拍着池郁的后背,安静地陪着他。 方才哭,是越哭越绝望,而这次哭,竟越哭越平静。 池郁慢慢止住哭声,用衣袖擦擦眼睛,难为情地说:“班长,你,你肩膀被我弄湿了……” “没事。”付故渊满不在乎。 池郁走到客厅,抽了张纸巾,想给付故渊擦衣服。 付故渊拿过他手里的纸巾,先给池郁擦拭眼泪。 “到底出什么事了?”付故渊问。 池郁抽噎:“没,就是想……想起了……些事情……” 他说得断断续续,但付故渊还是听懂了:“什么事。” 池郁犹豫了下,把池爸爸出车祸前的事和付故渊说了。 “他说……会……带我去……游乐场,但是他……没回来……” 付故渊听得心脏抽疼,他脑子一热,突然抓起池郁的手:“走,我们现在去!” “去,去哪?”池郁呆住。 “去游乐场!”付故渊说。 “可,可班长,下午,还要上,上课啊。”池郁提醒。 “不上了,走,去游乐场!我陪你!”付故渊拉着池郁就往外走。 池郁比付故渊理智得多,一把拖住他,阻下他离开的动作:“等等,班长,可是,可是……” “不是说会乖乖听我的话吗?”付故渊亮出杀手锏。 “会,会的。”池郁点头,然后就被付故渊拽出了门。 两人打了辆出租车,司机是老司机,一路油门踩到底地将他们送到了目的地。 付故渊站在游乐场门口,脑子冷静了下来,内心开始嚎叫。 卧槽,卧槽,身为班长的他拐着池郁逃课了!!! 这事要是被班主任知道了,估计得爆发出洪荒之力扭断他脖子,以儆效尤。 付故渊正崩溃地想着现在该如何是好,身旁的池郁看着游乐场的大门,轻声说:“这就是游乐场啊……我第一次来……” 付故渊:“……” 那一刻,所有的事再次被付故渊抛之脑后,清光和煦,落在眉眼间,他笑着朝池郁伸出手:“走吧!我们去买票,我陪你!” - 疯玩一下午,午时高阳变成日落黄昏,游乐场即将关门,付故渊和池郁坐在游乐场里的长椅上休息。 付故渊买来雪糕,池郁道谢,拆开包装,边吃边看着不远处的大摆锤疯狂旋转,上面传来破音惨叫声。 这个项目两人刚玩过,池郁隐约记得大摆锤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付故渊好像抓住了他的手。 不过后来大摆锤转了起来,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池郁顿时不知道付故渊握自己的手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游乐场快关门了。”付故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嗯。”池郁语气惋惜。 “今天玩得开心吗?”付故渊啃了口雪糕,问池郁。 池郁连忙点头,他生怕付故渊不信,点头的幅度极大。 “那就好。”付故渊揉揉池郁的头,“可惜来的仓促,时间太短,有些项目没玩到,不过也没关系,我们下次再来。” “还,还有下次吗?”池郁瞪大眼睛。 “怎么没有?”付故渊反问,他笑着说,“不但有下次,还有下下次,第三次和第无数次。” 池郁低头抿着嘴角,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随口的约定,是平凡无奇的日常,可就是这些安静的日常,在时间的酿造下,终会变为今生无可遗忘的念想和希冀。 “走吧,该离开了。”付故渊吃完雪糕,叼着木棍,听见游乐场的喇叭提醒着游客即将闭园。 “嗯。”池郁点点头,站起身。 就在此时,付故渊的手机响起,他刚接通,就听见项青梧在那头喊。 “卧槽,兄弟,你和池郁牛批啊,高三逃课,绝了你俩!哪借的胆啊?和我说说,我也想借一个。” 付故渊揉揉被吼得发疼的耳朵,将手机换到另一边:“被老师发现了吗?” “没,你俩运气好,班主任一下午没来查班,上课老师也没问你们去哪了。”项青梧说。 “这么赶巧?”付故渊吹了声口哨,笑着握住站在一旁的池郁的手腕,带着他往游乐园门口走,“今天说不定是我的幸运日。” “你俩到底去哪了啊?”项青梧好奇得很。 “你管我俩呢。”付故渊不愿说。 “得,这还真管不了,但你俩可别忘了,下周月考啊!” - 月考,虽然高三考试多如牛毛,但无论是大考小考,依旧能使大家紧张得腿颤肚子抖。 学校每次考试座位都是按照上次成绩排名来安排的,白鸣风上学期期末考了年段第一,所以这次月考,自然坐在第一间教室第一排第一个位置。 白鸣风刚走进教室,立刻感到不少人都抬起头看向了自己。 他习以为常。 毕竟在成绩至上的学生时代,年段第一是万众瞩目的殊荣。 白鸣风坐下后,拿出考试用的涂卡笔,忽然感到一束灼热的目光。 虽然他经常被人偷偷瞧,但是这么一直打量的人也挺少。 白鸣风凭着感觉,转头看去,顿时一愣。 看他的人竟然是徐秋月。 徐秋月见他看了过来,慌慌张张地挪开眼睛,神情尴尬地低下头。 白鸣风:“……” 她竟然也在第一考场,原来她的成绩这么好吗? 上次和项青梧一起送徐秋月回家后,两人也算是认识了,别的不说,徐秋月的情商是真的高,一路和两人气氛融洽地聊着天,就项青梧那直男回答,她愣是能接茬。 白鸣风吐出一口气。 情商高成绩又好啊…… 这样的女生,怎么能不讨人喜欢。 白鸣风警告自己别想这些,专心致志地考完上午的数学。 这次数学试卷很难,考试结束后,考场里所有人都在唉声叹气。 白鸣风虽然是学霸,但遇到难解的题也会觉得头疼和挫败,他脸色阴沉,收拾着桌上的文具。 正此时,他座位旁的窗户被人轻轻叩响。 白鸣风转头看去,见项青梧站在教室外,他动作加快,将桌上的笔一股脑塞进笔盒里,然后背起书包往外走。 他腿刚迈出教室门,整个人就被项青梧抱住了。 白鸣风:“?!” 项青梧抱着白鸣风,脑袋额头蹭在他的颈窝里,崩溃嚎啕:“啊!!数学好难啊,我完蛋了阿白,要不及格了,怎么办啊,靠靠靠,为什么这么难,出卷老师你要我的命你直说啊,我这就去你家门口悬梁!” “干什么呢!”白鸣风被他作弄得满脸通红,“考都考完了,你抱我也改变不了你的成绩啊,松开!” “我这叫蹭蹭学霸之气,靠玄学拯救命运。”项青梧厚着脸皮,赖白鸣风身上不肯走。 白鸣风气急,伸手推他。 两人正闹着,忽然有人喊。 “欸?项青梧,你怎么跑这来了?考得怎么样啊?” 白鸣风和项青梧动作皆一顿,齐齐转头看去,见徐秋月笑着和他俩打招呼。 第64章 会出事吗 项青梧一脸沮丧地说:“别提了!这次数学太难,肯定考差了。” 他说这话时,白鸣风默默地将他扒着自己肩膀的手扯下,往旁边站了站。 “是啊,这次的数学考试真的好难啊,不过别担心,大家都觉得难,分数都低,不影响排名。”徐秋月笑着对项青梧说。 “你们学霸都是嘴上说难,明天考卷发下来,肯定个个一百三十几分。”项青梧一脸我才不信你们鬼话的神情。 “这次我肯定考不到这么高,我最后两大题都没解出来呜呜呜。”徐秋月叹气,她忽然转头,看向白鸣风柔声问,“白学霸解出来了吗?” 白鸣风突然被提到名字,愣了一下,说:“不知道答案对不对。” “卧槽,你还真解了啊?妈的,我根本没时间做那两题!”项青梧哀嚎着,都是人怎么差别那么大呢! “好厉害啊……”徐秋月震惊过后,连忙赞叹。 “昨天写习题,刚好做到了类似的题目,运气好而已。”白鸣风说。 “学霸真是太谦虚了。”徐秋月笑着说,“好了,我走啦,下午的考试加油。” “拜拜。”项青梧朝她挥手,“考试加油。” 等徐秋月离开后,白鸣风酸溜溜地说:“别挥了,人都走了,你瞧瞧你那样,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我靠,我哪有?”项青梧大呼冤枉。 两人吵吵闹闹,在学校门口和付故渊、池郁碰了面。 池郁竟然拿着单词本在默念背书,不肯放过一分一秒空闲时间。 项青梧一看,顿时觉得压力重千钧:“不是吧兄弟,你这是贯彻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忘我精神吗?” 付故渊也觉得苦恼,这段时间池郁日日废寝忘食地看书写作业,虽然努力应该被称赞,但总这样身体累垮了怎么办? 池郁诺诺地回了项青梧一声,抬头看白鸣风。 白鸣风心里了然,拍拍他的肩膀,坏笑着朝他挤眼睛:“加油,明天月考结束,先拿来给你看一眼。” 池郁:“!!!” “看什么呢?”付故渊从未见过池郁露出过这样期待的神情,询问两人。 两人纷纷转移话题,答非所问。 付故渊:“……” - 第二天,答完最后一门理综试卷后,池郁和白鸣风两人避开项青梧和付故渊见了面。 夕阳西沉,坐在学校操场空旷的一隅,耳边全是男生呼喊和篮球落地的声音,白鸣风从包里拿出照片递给池郁:“给。” 池郁满怀期待地双手接过照片,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 白鸣风笑他:“不是吧,有必要这么谨慎吗?一张照片而已。” 池郁认真地点点头。 “你啊……”白鸣风有点笑不出来了。 池郁垂眸看向照片,初三的付故渊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倚靠在学校某处的走廊上,拿着一本书对着镜头微笑,阳光穿过树梢落在他显得稚嫩的脸颊上,眉眼虽然还未完全长开,但已有英气之势。 “这是中考前一周左右时候拍的。”白鸣风说,“那时候初三年段一起拍毕业照,休息了一节课,我去找他俩的时候抓拍的。” “班长他……”池郁抚着照片,轻声问,“初中时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怎么样的人啊……”白鸣风思索片刻,回答,“可能因为爸妈工作忙,阿付从小就比同龄人早熟,像个大哥哥,他初中时就是班长了,因为待人温柔和善,长的帅成绩又好,所以很受女……呃……就人缘挺好的。” “和我格格不入。”池郁感慨。 “别这么说,自信点,你很好。”白鸣风鼓励他。 “谢谢阿白。”池郁笑笑,他犹豫一会,又问,“班长他……有和人交往过吗?” “这……”白鸣风疑惑,“听了你不会心里觉得难受吗?” 池郁点点头:“会的,既嫉妒又羡慕,可我想了解班长。” “那你心胸很宽广啊,我不行,要是我喜欢的人被人告白,我会立刻躲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白鸣风嘟囔,“阿付他以前交往过一个女生,是个很活泼主动的漂亮女生,和阿付告白了三次,前两次阿付都拒绝了,第三次不想再伤人心,于是答应了,不过没多久两人就分手了,女生提的。” “为什么?”池郁不解。 “那女生说,阿付对她和对别人没什么不同。”白鸣风耸肩。 “班长对她不好吗?”池郁迟疑地问。 “好啊,怎么不好,女生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白鸣风回答。 池郁困惑不已:“那为什么……” “因为阿付对谁都那样啊。”白鸣风‘嗐’了一声,“如果你的恋人对你和对别人没差别,你也会不甘心的,特权和唯一这两个词,听着就让人觉得心悸吧。” 池郁垂头:“可我觉得只要能呆在班长身边,就很令人心满意足了……” “你给我有点志气啊!”白鸣风恨铁不成钢。 池郁笑了笑,没说话,他摩挲着手里的照片,目光贪恋,心起涟漪。 白鸣风双手撑在身后,看了会操场上不知高几的篮球比赛,随后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和灰尘:“就这样吧,我得回家了。” “啊……嗯……”池郁面露遗憾,依依不舍地将照片还给白鸣风。 白鸣风嗤笑出声:“还我干嘛?送你了啊!” 池郁一愣:“可,可月考才刚结束,成绩都没出……” “你真是太老实了。”白鸣风无奈地摇摇头,“就算你考得比我差,这照片我会不给你吗?” 池郁嗫嚅,半晌后,因感动有些哽咽:“阿白谢谢你。” “加油吧。”白鸣风边离开边摆摆手,他呼了口气,又轻声补了一句,“我和你都是……哎……” 路漫漫,道阻且艰。 时间不早,白鸣风刚走出学校,突然被人从背后用手捂住了眼睛。 白鸣风的背靠在那人的胸膛上,几乎被他圈在了怀里。 “猜猜我是谁?”那人朗声笑着,掐着嗓子问。 白鸣风:“……煞笔。” “回答错误,是帅比!”项青梧松开白鸣风眼睛,大笑着用手揽住他的肩膀。 “你怎么还没走啊?”白鸣风问。 “等你啊。”项青梧说,“不然呢?” 白鸣风:“……你怎么知道我没走的。” “怎么不知道,我和阿付考完试一起找你和池郁,远远看见你俩坐操场上聊天,想着是不是谈池郁舅舅的事,就没过去打扰,我俩等了一会,看你俩散了以后,阿付去找池郁,我在校门口等你。”项青梧说,“你俩说啥呢,谈那么久,真是说他舅舅的事?” “没,看篮球赛呢。”白鸣风随口胡诌。 “竟然是在看篮球赛?不过说到篮球,我都有点手痒了。”项青梧叹息,他原地蹦跶,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高三以后就没碰过了。” “等考完打个够。”白鸣风安抚他。 “那肯定的,到时候要来给我加油啊。”项青梧嘻嘻笑,拿手肘顶顶白鸣风。 “等等。”白鸣风突然脚步一顿,抬头看向项青梧,“你和阿付看了我俩很久?” “对啊。”项青梧点点头。 白鸣风吸口气:“有看到我给池郁东西吗?” 项青梧说:“阿付看到了,还说等等你俩散了以后,就去问池郁你给了他什么东西。” 白鸣风扶额。 池郁应该能把照片藏好吧……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第65章 难以琢磨透 和白鸣风分别后,池郁极爱惜地将照片夹进书里没写过字的某页,然后将书放进书包里。 做完这些,池郁站起身想回宿舍,又挪不动脚步,他想了想,重新坐回草坪上,拉开书包拉链,拿出那本书,想再看照片两眼。 就在此时,有人悄无声息地绕到他身后,附耳轻问:“看什么呢?”、 池郁吓得浑身一抖,抱在怀里的书包和拿在手里的书齐齐掉在地上,散落得到处都是。 “啊,抱歉抱歉,吓到你了?”没想到池郁反应会这么大,付故渊也愣了一下,连忙低头弯腰帮池郁捡东西。 池郁立刻扑了过来:“班长,我自己来,自己来。” 他慌慌张张地捡起书,一本本快速地往书包里塞,捡到化学书时,池郁紧张地翻了翻内页,瞧见照片还在,吁口气后,面露安心。 付故渊正帮池郁捡笔,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他将笔放进笔盒里,略带歉意地递给池郁。 “谢谢班长。”池郁接过笔盒,轻声说。 “谢什么,都怪我吓你,不然东西也不会掉,没摔坏吧?”付故渊笑着问他。 “没摔坏的。”池郁没有检查,直接回答。 “那就好。”付故渊吁口气,“对了,刚才阿白给你什么东西了?” 池郁:“……什么,什么东西啊?没有啊。” 他试图蒙混过关,但因为紧张,声音隐隐在发抖。 “嗯?刚才你俩坐在这,我看见阿白递了个东西给你,好像是照片或者硬卡纸,没有吗?”付故渊问。 池郁:“……” 他白皙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不知说谎,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低着头不言不语。 池郁的反应令付故渊挑了挑眉。 他琢磨半晌,迟疑地问:“难道和喜欢的女生有关?” 池郁连忙摇头:“不是的,和女生无关,班长你误会了。” 付故渊吁了口气。 “班长,你能不能……”池郁难为情地说,“别问了……” “嗯?”付故渊有些郁闷,“不能问吗?” “你问了以后,我就得听你的话,把事告诉你,可是……这事……我实在说不出口……”池郁头埋得很低。 “知道了。”付故渊使坏地突然伸手揉捏池郁通红的耳垂,“你不希望我问,我就不问了。” 池郁吓得捂住耳朵,抬起头看他。 “走吧,吃饭去。”付故渊瞧他受惊的模样,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变好,弯眸笑道。 “嗯。”池郁点点头,背好书包,跟在付故渊身边。 - 一周后,月考成绩公示。 项青梧和付故渊成绩原地踏步,白鸣风语文考差,不过仍然取得了年段第五的成绩。 至于池郁…… 轰动了全年段。 “听说了吗?隔壁班有个上学期考年段倒数第一的,这次考了年段第三名!!” “卧槽,不会吧,他怎么做到的?” “是不是作弊了啊?” “不可能吧,我们学校监考那么严格,哪有那么容易作弊啊。” “而且是年段第三啊,总不可能每科都作弊成功吧。” “听说他上学期有一门课没考,所以才倒数第一的,这次是正常发挥。” “原来如此。” 而班主任在班上提及池郁的进步后,班上的同学全都鼓掌赞叹起来。 下课后,池郁的同桌按住他的肩膀摇晃,激动地说:“池郁你也太厉害了吧!班级第一,年段第三啊,天哪。” “没有,没有很厉害。”池郁低着头,轻声。 他第一次被这样瞩目,不知该如何回应。 “什么没有!”同桌拍他的背,“你谦虚过头了!” 池郁被他重重拍了一下,背不得已瞬间挺直。 “真的很厉害啊。”前后桌也纷纷道贺。 池郁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起来,不再回避善意:“谢谢。” 有人从他课桌边路过,顺手揉了池郁的头一下。 池郁一愣,抬头看去,见付故渊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随后走到讲台上,听班主任叮嘱事。 喜悦和自信在生根发芽,池郁笑意更甚,心向暖阳。 - 可此时,市区某律师事务所内,刘子厮坐在宽大的皮制办公椅上,看着电脑上的视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 视频播放着一段监控录像,上面显示的正是那天中午池郁偷偷回来的画面! 刘子厮一言不发地盯着电脑屏幕上播放的录像,看着池郁走进自己的房间,翻出那些被他偷偷藏起来的文件。 刘子厮按了暂停,没兴趣继续看下去。 他丝毫没有被发现坏事的羞愧和慌张,反而面露愠怒,好似池郁在做什么罪大恶极的错事,以至于惹怒他。 刘子厮正盯着屏幕上的池郁看,手机铃响起。 是班主任打来的电话。 他是来贺喜的。 “喂,您好,是池郁的家长吗?” “对,是我,老师您好。”刘子厮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笑着说,“请问有什么事吗?” “池郁这次月考进步很大,考出了年段第三的好成绩!”班主任说,“如果能保持这个成绩,高考说不定能进市前二十名!” 刘子厮神情微变,语气依旧恭敬客套:“噢这样啊,谢谢老师,不过啊……”他话锋突然一转。 “这孩子以前成绩都很差的,怎么突然考得这么好?这……这没什么问题吗?” 他故意拖长音,说得很委婉,可就是让人下意识地深思。 班主任也被他的话弄得一愣,好半天才说:“啊,池郁家长,我们要相信孩子啊。” “老师您说得对。”刘子厮笑道,“谢谢老师。”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刘子厮不耐烦地将手机丢在桌上,手抵住下巴,目光阴鸷地盯着电脑屏幕看一会后,重新拿起手机,给池郁打去电话。 “今晚不住校,自己回家。” - 池郁回到家的时候,看见刘子厮坐在客厅沙发上,顿时感到意外。 按理来说,刘子厮应该没这么早下班才对。 “舅舅。”池郁低头喊了一声,转身匆忙要往房间里走。余希疃碓挣离。 刘子厮慢悠悠地喊住他:“去哪?” 池郁脚步一顿,回答:“去房间写作业,今天老师发了很多张卷子,不赶紧做就写不完了。” “过来。”刘子厮用命令的口吻说。 池郁咬牙犹豫,最后还是走了过去,站在刘子厮面前。 “怎么?”刘子厮笑着问,“这么不情不愿的吗?” 池郁一愣,总觉得刘子厮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劲:“没有,没有不情愿。” “别紧张。”刘子厮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这样的动作与他斯文的外貌显得格格不入,“今天你们班主任打电话给我了,说你这次月考考得很好?” “还好……”池郁小声回答。 刘子厮瞥了他一眼:“考了第几名?” 池郁心里斟酌,沉默一秒后说:“年段两百多名。” “哦?两百多名啊?”刘子厮嗤笑一声,点燃嘴里的香烟,“为什么你们班主任和我说,你考了年段第三?” 池郁:“……” “行吧,所以什么时候去和班主任道歉?”刘子厮靠在沙发上,吸了口烟,问池郁。 “道歉?”池郁疑惑,他不明白。 “对。”刘子厮抬抬眉毛,冷笑一声,“作弊的事,什么时候道歉?” 池郁:“作弊???舅舅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怎么?自己做错事还不愿承认了?不作弊,你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刘子厮语气极冷。 “我没……”池郁意欲辩解。 刘子厮突然拿起桌上的烟灰缸,重重砸在池郁身边的地板上。 池郁吓得一哆嗦,话没说完。 “池郁,做错事就该道歉,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获得的成绩,对你没好处!”刘子厮厉声,“作弊就是作弊,别不承认,我明天就带你去学校,当着班主任的面道歉!听见了吗?” 池郁:“……” 刘子厮一直在大声吼他,这种单方面的言语压迫下,就算你无错无罪,也会感到恐惧,因为想赶紧逃离现在的气氛而选择同意对方的观点,从而结束对话。 换做往常,池郁早就开始道歉并自我怀疑了。 可现在,今非昔比。 他已经攒够了勇气、自信。 他学会披荆斩棘,不被自卑缠绕,他不甘心沉溺海底,不甘只知窒息。 别人能带着他见识人间暖阳是什么模样。 但是要离开黑暗,只有靠他自己。 刘子厮面露狰狞,可池郁也学会了反抗。 “我没有作弊……”池郁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虽然声音在颤,但足够坚定。 刘子厮:“……” 看着刘子厮脸上生气的神情一点点淡了下去。 池郁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刘子厮没有发火,也没有继续逼着他承认作弊。 刘子厮生气的神情慢慢变成了惊讶:“真的?你真的没有作弊,就考出了年段第三?” “我没有作弊,这就我的成绩。”池郁重复着。 刘子厮:“是了,是我太刻板印象了,原来我们家的小池,已经这么厉害了。” 池郁一愣。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刘子厮,似乎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小池对不起啊。”刘子厮笑着说,“是舅舅错怪你了。” “不……不是……没……”池郁突然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这样吧。”刘子厮拿下嘴里的烟,夹在两指间,星火点点,忽明忽暗,“明天周日,舅舅送你一个惊喜,如何?” 池郁警惕地问:“什么?” 刘子厮反问他。 “小池,你想我姐吗?” “你想不想……见见她?” 第66章 一定不能妥协 “什么?你说什么?” 池郁都做好了与刘子厮争吵的准备,没想到他竟来了这么一句话。 刘子厮明知池郁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隔阂裂痕,却不显山不露水,他平静地将烟捏在烟灰缸里,拍拍身边的沙发:“小池,你过来坐。” 池郁垂落身侧的双手攥拳,他原地踟蹰,最后咬牙鼓起勇气,坐到了刘子厮身边。 “前几天,我找到了姐姐。”刘子厮看着池郁的眼睛缓缓道。 “她在哪?!”池郁连忙问。 可刘子厮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他:“小池,我姐姐在你家的那些年,对你好吗?她亏待过你吗?” 池郁不知刘子厮是何意,但他知道,是刘子琪让他看见了晦暗的人生中第一缕光。 所以刘子琪怎么会亏待他呢?她不但没有,还让池郁感受到了他原以为这辈子都无法体会的母爱。 池郁仍然记得那天,自己开口喊她‘妈妈’的那天,刘子琪紧紧抱着他喜极而泣。 那个怀抱温暖似春风,那一刻,亲情无需血缘,两人互相成全。 “她在哪?”池郁追问刘子厮。 “她精神状态很差。”刘子厮叹口气,“和她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一样,你知道的。” 池郁:“……” 他知道。 那段时间,池爸爸刚刚车祸离世,刘子琪晚上整夜整夜睡不着,躲在房间里哭,渐渐消瘦,瘦骨如柴,再后来她的病情越发严重起来,不但经常认不得人,还总是自顾自地砸东西。 可即使这样,除了最后一次赶池郁出门,刘子琪一次都没对池郁发过疯。 她自己吃什么吐什么,却在难得清醒的时候叮嘱池郁好好吃饭。 她经常偷偷抱着池爸爸的照片哭,但尽可能不在池郁面前流露哀伤,怕池郁触景生情。 这就是刘子琪。 是池郁喊妈妈的人。 经历让她变得敏感脆弱,一碰就碎,可‘母亲’两字又让她努力学着坚强。 “我前段时间偶然找到了她,离家这么多年,她都不认得我了。”刘子厮没有详细说,只是道,“她现在一个人住在医院里。” “让她一个人住医院?”池郁急了,“为什么不接她回家?” “接她回家。”刘子厮重复着这四个字,诡异地拖着长音,“你可以接受吗?” “当然可以啊。”池郁立刻说。 “不,小池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刘子厮不紧不慢地从衣服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如果把她接回家,她那样的精神状态,谁照顾她?小池你要知道,我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我平时得上班,根本没时间照顾她。” “我会照顾她的!”池郁脱口而出。 “你……”刘子厮吸了口烟,吐出烟雾,白烟缭绕,模糊他的面容,刘子厮反问,“会吗?” “我会的。”池郁肯定地说,“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所以……”刘子厮再次吸了口烟,烟雾呛人,客厅里全是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刘子厮看着池郁,他抬着头,目光微微下斜,语气耐人寻味,说出的话竟如同毒蛇,恶狠狠地咬向池郁。 “你这是愿意休学的意思吗?” 短短一句话,如同气势汹汹地拍向海岸的惊天巨浪,就这样扑打在池郁身上,池郁先是呆愣,随后整个人如坠冰窟,寒颤不已:“什么?可是……” “小池,做人不能太天真。”刘子厮淡然地打断他的话,“你觉得如果你继续读高三,会有精力照顾我姐吗?” 池郁慌了:“我……我……” 刘子厮手一抬,并不打算听池郁说什么,他好心好意地说:“我不会逼你的,这事你自己做决定,明天我会带你去医院见见她,你自己想吧。” 池郁低下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不过,我们有一说一。”刘子厮站起身,要回房间,离开时又淡淡补充了一句,“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姐姐就不会流产,她有个孩子有个念想,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疯疯癫癫的,而你休学后,又不是以后都不上学了,等我姐精神好些能自己照顾自己后,你再复学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刘子厮抽着烟走回房间。 池郁垂头坐在客厅里,周身缠绕着惹人厌恶的烟味,他眼尾泛红,静静地坐在那,许久无言,不知在想什么。 - 第二日,对于普通的学生来说,不过是秋日里学业繁重的一天。 上午数学课结束后,付故渊将作业交给课代表,抬头朝池郁的位置看去——这些日子他总是下意识地看向池郁所在的方向,而这件事,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可池郁不在座位上。 “怎么又不在……”付故渊喃喃,“跑哪去了?” 池郁去找白鸣风了。 学校无人的楼梯拐角,白鸣风听完池郁的话,立刻急了:“艹!妈的!不行!你绝对不能休学!!你这不是正中他下怀?你再过几个月就十八岁了,到时候你舅舅肯定会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把你爸的遗产抢过来,他现在就是怕你不给!所以想控制你,绝不能让他得逞!” 池郁笑了笑,有些勉强:“谢谢你阿白。”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的!!”白鸣风怒道。 “就是……”池郁轻声,“发现自己有了可以说话的人,好像这一切并没有那么难捱了。” 白鸣风:“……哎呀你真是……总之不行,实在不行你搬出来,在我们三个家里轮流住!妈的,我就不信你逃不开你那舅舅了。” “阿白,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现实了。”池郁笑道,“我能在你们家轮流住多久?我舅舅难道不会来找我吗?” “艹!”白鸣风烦躁地揉揉头发,“你还笑!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你就没别的亲人了吗?只能受困于他?” 池郁轻声:“以前是,但是现在,我妈妈回来了,我得照顾好她才行。” “靠!你不会真要休学吧?”白鸣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池郁低头看着地板,答非所问,“晚上去医院见她。” “你这事和付故渊说了吗?”白鸣风问。 “没有……”池郁摇头。 “日他妈,怎么办啊,怎么这么无解啊。”白鸣风气愤。 “阿白,我和你说这事,不是想让你因为我的事徒增烦恼。”池郁说,“是万一……” “万一有天我真的没来学校了,你可以替我转告班长原因,让他不要担心我。” 白鸣风:“什么转告,什么不来学校,池郁你就这样妥协了?!” 池郁说:“不是,这不是妥协。”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意外的平静。 “等到明年一月,我就成年了,等我经济独立后,我会立刻带着我妈妈搬出他家,不过再怎么说,他也照顾了我几年,这些年的是非恩怨,我都会好好和他算清的。” “所以,阿白你也别担心我,好好备考,说不定明年暑假,我会找你补习呢。”池郁反过来安慰白鸣风。 池郁弯眸浅浅笑着,外貌是清隽,骨子里是坚韧。 白鸣风一怔。 他这才发现,池郁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不堪一击。 池郁像在扭曲冰冷石缝里冒出的芽,野蛮顽强生长,定会开花。 白鸣风突然眼眶发酸。 池郁和他,其实一般大啊,可池郁却承受着那么多他不应该承受的东西。 “你一定不能妥协,绝对不能。”白鸣风红着眼对池郁说。 池郁肯定地点点头:“放心。” - 池郁回到教室,看见付故渊站在讲台上擦黑板。 他目光眷念地看了一会付故渊认真做事的帅气侧脸,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班长。” “嗯?”付故渊转头,见是池郁,顿时笑了起来,“跑哪去了?” “去找阿白了。”池郁乖乖说。 “又找他?”付故渊拍拍手上的粉笔灰,有些不悦,“你俩最近很亲密啊?” “没有,就是聊聊天。”池郁说。 “找他不如找我聊!就阿白那暴脾气,你不怕被他骂的吗?”付故渊坏笑着,将指尖余下的一点粉笔灰抹池郁脸上。 “班长……”池郁不好意思地摸着脸。 “抱歉抱歉,闹着玩,别生气。”付故渊笑着,抓起自己的衣袖仔细给他擦脸,“所以找我有什么事?” “没……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池郁实话实说。 付故渊:“出什么事了吗?” 池郁万万没想到付故渊会如此敏锐,好在他擅长隐藏心事,所以并没有露馅:“没出什么事啊,班长等等一起去食堂吧?” “好啊。”付故渊朗声笑着答应下来。 那天一起吃饭,池郁话比平日多一些,好奇地问着付故渊以前的事。 为什么会喜欢打篮球呢? 高中是怎么当上班长的? 和项青梧白鸣风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付故渊说的时候,池郁极其认真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见池郁比起往日开朗了许多,付故渊由衷高兴,也没多想,也没多问,只是在说完一件和自己有关的趣事后,问池郁。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感兴趣?” 池郁低头扒了口饭,咀嚼咽下后,轻声说。 “班长……我……你……因为你特别好,想了解你。” 付故渊被夸得心跳蓦地加快,他揉揉后脑勺,脸颊微红:“啊,是吗?” “是的。”池郁连连点头。 “咳咳,吃饭。”付故渊将菜夹入口中,偷偷高兴。 吃完饭,将餐盘还给食堂后,付故渊对池郁说:“走吧,回宿舍。” “啊……”池郁忽然朝付故渊笑了笑,他的笑容淡然,带着异样的平静。 “班长,我……我还有点事,就不回去了。” 第67章 翻天覆地的变化 “什么?”付故渊眉头蹙起,“又不回宿舍住吗?你这周请假的次数会不会有点太多了,这才周四,你都请假三次了。” “最近家里事……有点事……”池郁避开付故渊的眼睛,含糊回答。 付故渊:“……”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食堂,已是黄昏落日时,天边熔金,犹如肆意的泼朱红漆墨画。 付故渊突然伸手,轻轻握住池郁的臂膀两侧:“池郁,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的,实在不行,你打个电话给我,告诉我你在哪,我一定会飞奔过来找你!” 池郁怔怔地看着付故渊,忽然笑了。 他像是一位不得不踏入未知的路途的旅人,原本不安无措,苦闷踌躇。 可如今,池郁突然鼓起了勇气,自信能面对那些阴霾。 或许这条黑暗无垠的路的尽头,有自由和光明。 “班长,谢谢你。”池郁说。 “谢什么啊?”付故渊问。 池郁说:“谢谢你十二年前帮我赶狗。” 付故渊笑出声:“怎么突然提这事啊,好汉不提当年勇。” 池郁弯眸:“班长,我走了。” “好。”付故渊见他神色正常,不再多疑,松开他的肩膀,顺手揉了他脑袋一下,撩起他的额发,瞧着那双明眸。 “班长,再见。”池郁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学校。 付故渊目送他离开,一叶知秋,傍晚起了风,卷起一地干枯黄叶和迷眼的沙子,付故渊偏头避了避,再抬起头时发现池郁的身影已经在了视线中消失。 - 池郁走出学校大门,环顾四周,看见一辆熟悉的轿车停在路边等着自己。 他走过去,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刘子厮发动车,平缓地行驶着。 “是去医院,对吗?”池郁问。 “对,带你去见见她。”刘子厮回答。 市第三人民医院精神科住院部,因为比较特殊,这里坐落在郊区,附近偏僻,多见高大树木。 池郁跟在刘子厮身后,走进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他不安地攥紧书包带,不敢四处张望,盯着前方的地面看。 穿过长得令人感到压抑的走廊,刘子厮和一位医生碰了面,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医生带着刘子厮和池郁来到一个病房前,随后离开。 “她就在里面。”刘子厮转头看向池郁,“做好见她的准备了吗?” “嗯。”池郁点点头。 “行,进去吧。”刘子厮说。 池郁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进病房。 病房窄小冰冷,除了一张病床,几乎容不下别的东西,痰盂放在角落,窗户镶着铁栅栏,到处都是说不出的压抑。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一样东西,失神似地摇晃着,嘴里还哼着莫名其妙的歌谣。 池郁看着她,眼睛酸涩。 他突然想起以前,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孤独一人,不愿出门,不识春夏秋与冬。 忽有一天,刘子琪推开那扇紧紧关着的门,拉着他的手,带他走出自闭,让他见到了暖阳。 而这次,轮到他来做这件事了。 池郁慢慢走到床边,看着刘子琪轻声问:“你还认识我吗?” 刘子琪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他。 她长发凌乱,披散在肩头,脸颊因消瘦凹陷,看起来着实让人心疼。 池郁这才发现刘子琪怀里抱着什么。 是一个婴儿玩具。 刘子琪紧紧搂着玩具,轻轻摇晃,笑道:“这是我的孩子,孩子……” 哀伤愧疚顿时涌上池郁心头,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说到底,刘子琪的病症就是因为失去了孩子。 是他啊,都是他的错。 池郁忍不住想起刘子琪走失的前一天,发了疯地赶自己出门。 那其实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吧? 如果刘子琪没有因为自己流产,她和池爸爸一定是幸福的三口之家。 现在再想起来,池郁只觉得有嫉妒心的小时候可怜又可恨。 刘子琪和池爸爸本就是重组家庭。 而他,本就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他怎么能因为刘子琪的一点温柔,就看不清这件事呢。 “对不起……对不起……”池郁哽咽,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嗯?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啊?”痴傻的刘子琪看着他,困惑不已,“别哭,给你看看宝宝。” 说着刘子琪将怀里的婴儿玩具抱向池郁:“他叫池青。” 池郁一愣:“池青?” “嗯,青青河边草的青。”刘子琪点点头,她问,“你知道为什么我给他取这个名字吗?” 池郁自然是不知道的:“为什么?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啊……”刘子琪好似想到什么,弯眸浅浅笑了起来,“他有一个哥哥。” “哥哥?”池郁愈发困惑。 “是啊。”刘子琪温柔地笑着,“他有位哥哥,叫池郁,岸芷汀兰郁郁青青,所以我给他取名为池青,我们家小池郁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他会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的,我们家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房间天花板的灯光虽不明亮,可黑夜当前,依旧能洒满房间的角角落落。 池郁双手捂住脸,慢慢弯下腰,在刘子琪眼前放肆地嚎啕大哭起来。 - 秋末初冬,翻天覆地的变化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最让付故渊感到无措的,是池郁突然不来学校了。 明明前一天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人,就这样突兀地消失了。 宿舍不回,座位也一直空着。 付故渊一开始以为池郁生病了,忧心忡忡地打电话过去,却一直无人接听。 不得已之下,付故渊找到班主任询问情况。 班主任也显得很苦恼:“说是家里有事,突然就休学了,这休学手续都还没办清楚呢!怎么就不来上课了啊……” 付故渊这才反应过来,池郁出事了。 他连忙找到白鸣风和项青梧,和他们商议对策。 付故渊:“我觉得池郁肯定出什么事了!不行,我得找他去!” “等等。”白鸣风拦住了急忙慌张的付故渊,将之前池郁和他说的话,转告给了付故渊。 “照顾养母?”付故渊重复。 “对。”白鸣风点点头,“池郁自己选的路,就相信他吧。” “什么相信他?!”付故渊难得表现得十分不理智,“他舅舅肯定从中作梗了!池郁一定出事了,我去找他!怎么可能说休学就休学!!” “兄弟,你去哪找他啊?”项青梧问。 “我知道他家在哪。”付故渊转身就跑,项青梧和白鸣风两人愣是没拦住。 付故渊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来到池郁的小区,他停好车后,一路小跑到池郁家门前。 他无比庆幸自己之前来过,还认得路。 付故渊攥着随时准备打报警电话的手机,紧张地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被打开。 让付故渊感到些许意外的是,开门的人竟是池郁。 “池郁!”付故渊喊他的名字。 池郁看到来人,面露惊讶:“班……” 他话没说完,因为付故渊奔过来拥住了他。 怀抱温暖,心动且安然。 “你没事吧?!”付故渊双臂收紧,抱着他,心有余悸。 方才他骑车过来的时候,脑子里萦绕着各种各样的词,什么绑架啊,胁迫啊,这也不能怪他,人在不知情的时候,总喜欢乱想。 “班长,我没事。”池郁心都快跳出胸膛了,他强装镇定,“班长,你怎么来了?” “你还问我怎么来了。”付故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为什么不去学校,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原来他会如此担心自己。 池郁心里流淌起温暖的涟漪。 他终是忍不住,伸手紧紧回抱着付故渊,眼尾发红。 如果,他并非如今的遭遇。 如果,他能好好地和付故渊一起度过高中接下来的时光。 那么未来的某一天,他定会将自己的心意好好传达给付故渊。 那一天,定要阳光明媚,鲜花锦簇,他要昂首抬头,笑着走向付故渊。 而如今…… 池郁渐渐冷静下来,松开付故渊,轻声:“班长,我舅舅不在,进来坐一会吧。” 付故渊虽然来过一次,但是上次来只是站在玄关,并没有走进屋子。 这次来,他也是脑子一热就跑过来了,根本没想过来自己来能做什么。 付故渊进屋后,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池郁给他倒了杯水,付故渊接过水后,连连发问,“为什么不去学校了?现在休学对你影响也太大了,是不是你舅舅不让你……” “不是的。”池郁摇摇头,“班长,我是自己决定不去的。” 付故渊一愣,追问:“为什么?!” “班长,我找到我妈妈了。”池郁说,“她现在精神很差,必须要有人照顾。” “池郁,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刚反应过来你舅舅有问题,你妈就被找到了?”付故渊急了,“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我想过。”池郁平静地说,“可那又如何呢?无论如何,至少我找到家人了。” 付故渊一愣。 正此时,其中一间房间里突然传来出女人的哭声,除了哭声,还有砸碎东西的巨响。 池郁脸色微变,慌张起身朝那间房间走去。 第68章 总有人会记得 付故渊跟在池郁身后,想要帮忙,可池郁一打开房门,他便愣在了门口。 装饰单调无趣的房间里,看不见任何尖锐的东西,柜子桌子的四角都用海绵或者棉布紧紧地包着。 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白衣的女人坐在地板上,边哭边砸着眼前的不锈钢饭盒,弄得一地都是饭菜。 “妈,怎么了,没事了,别害怕。”池郁连忙走过去,半跪在她身前,试图安抚她。 “呜呜。”刘子琪抓住池郁的胳膊,边哭边喊,“有鬼,鬼来了,鬼在我们家里,呜呜呜。” “没有的,什么都没有。”池郁抱着她,尽力使她平静下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池郁耐心地陪着哭闹的刘子琪,端来热水和安定心神的药喂她吃下,等刘子琪哭累了睡着后,他又拿来干净的抹布,仔细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付故渊想帮池郁,被池郁委婉拒绝了。 这些事付故渊光看着就觉得累,无论是精神方面还是身体方面,都算得上是摧残和消磨。 但池郁没有任何的怨言,他整理好一切后,有些疲惫地坐回沙发上,一抬头看见了付故渊担忧的眼神。 池郁朝付故渊笑了笑。 方才带着满腔热血来的付故渊此刻坐在池郁身边,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池郁会不知道刘子厮心怀鬼胎吗?会不知道学业的重要性吗? 可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这世间的大道理都长一个模样,可是这世间的人生,各有各的活法。 “班长,学校现在晚自习不都是上课吗?你不去学校没关系吗?”池郁看了眼前面墙壁上的挂钟,疑惑地问付故渊。 “嗯,有上课的。”付故渊回答后,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池郁不再催促,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你……”付故渊转头看向池郁,想说什么,却蓦地停顿住。 付故渊眼尖地看见池郁手腕处有一道新添的血痕,他心疼地握住池郁的手腕,拽到眼前:“这里怎么出血了?” 池郁也是一愣,他想了想说:“啊……可能刚才不小心被指甲划伤了。” “你家里有棉签和创口贴吗?”付故渊问。 “有的。”池郁回答,“等你走了,我处理一下,没事的,小伤。” “什么小伤,去把创口贴拿来。”付故渊说。 池郁听话地站起身,找出药箱,搬到茶几上。 付故渊从里面翻出碘酒,用棉签沾了药后,抓起池郁的手轻轻涂在伤口上,又给他贴了块创口贴。 “谢谢班长。”池郁感激地说。 “你……”付故渊深呼吸一下,最后只是道,“要加油。” “好,班长,别担心,我没有妥协,我有自己的打算。”池郁左手覆在付故渊给他贴的创口贴上,轻轻地摩挲着。 “那我回学校了。”知道自己待在这只能给池郁添堵,付故渊站起身往玄关走去。 “班长我送送你。”池郁披上外衣,送付故渊下楼。 天气渐凉,就算穿着外套,夜晚依旧觉得有些冷。 池郁本想将付故渊送到小区门口,但刚到单元楼楼下,付故渊就让他回去:“外面风大,别送了,你……池郁,你之前说会听我的话,我现在要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打我电话,别什么都闷在心里。” “知道了,班长你放心吧。”池郁说,“班长,要学业有成啊,如果你因为我的事导致成绩下滑,我会愧疚的。” 付故渊点点头,朝池郁伸出手,紧紧地抱了他一下。 池郁先是怔愣,随后回抱住了付故渊。 “一定要好好的。”付故渊蹙眉咬牙,声音低哑,只恨自己此刻如此无力。 “嗯。”池郁头抵住他的肩膀,点点头。 夜幕低垂,似风似阳的少年,第一次盼着自己能赶紧长大,能独立,能自由,能追逐光明。 - 付故渊回到了学校,因为逃了课,被班主任抓着一顿说。 后来的日子,由枯燥重复的课程和晦涩难懂的习题组成。 池郁回了学校两次,一次办理休学手续,一次搬宿舍。 付故渊都没能碰见。 他是那天晚自习结束,回到宿舍发现池郁的东西都消失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那天晚上,付故渊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空荡荡的宿舍,回想着这些日子和池郁相处的点点滴滴,脑子越发清醒,也越发肯定一件事。 他喜欢池郁。 可是,这种时候,明白这种事,反而是一种痛苦。 但是没关系,少年一身意气,最不畏惧的就是阻扰。 付故渊每天都会给池郁发短信。 告诉他学校里发生的一些事,问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 池郁信息回的虽然不及时,但是他一定会回复。 高三,一周一次小考,一个月一次大考,繁重的学习任务和作业铺天盖地压来。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转眼,到了一月二十八号。 高三的寒假只有七天,二十八号正是寒假的最后一天。 而这天也是池郁的十八岁生日。 那天清晨下了雪,窗沿积了层薄薄的白霜,池郁醒来后,从温暖的被窝里挪了出来,如往常那样弄早餐和刘子琪要服用的药。 刘子厮早早就出门了,池郁没和他碰上,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刘子厮和他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僵。 自从知道池郁和自己之间有了隔阂后,刘子厮撕破了伪装,对池郁不再表现出关心,每日专心投身在工作上。 这么多年的语言侮辱和打压,池郁即使变得坚强自信了一些,但是面对刘子厮的时候,还是会本能地感到害怕。 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弄坏什么东西,被刘子厮破口大骂。 所以这些天,他都在尽力避开刘子厮。 而刘子琪在池郁细心的照顾下精神渐渐好转,她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吵闹和发疯的时间变少,甚至有几次还认出了池郁。 池郁做好了早餐,拿了药倒了杯热水,端到刘子琪的房间门前,敲响门后等了片刻走了进去。 刘子琪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窗外。 窗外,雪霁天晴朗,是个暖阳明朗的日子。 “妈,吃饭了。”池郁将盘子放在床头柜上。 “哦……好……”刘子琪点点头,她伸手端起碗,忽然想到什么,问池郁,“你有便利贴吗?” “便利贴?有啊。”池郁说。 “可以给我一些吗?”刘子琪小心翼翼地问。 “好。”虽然不懂为什么刘子琪要这个,但反正纸张不会让她伤着自己,池郁去书房拿了便利贴递给她。 刘子琪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将便利贴藏在枕头底下,吃了早餐服下·药。 池郁和她聊了一会,确认她的精神状态没问题后,便离开房间去书房看书写作业。 虽然池郁现在处于休学状态,但他一直都有在努力,不想将功课落下。 午时,闹钟准点响起,将池郁从书本里唤回神来。 池郁伸了个懒腰,去厨房准备做午饭。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刘子琪不知何时从房间走了出来,站在厨房里,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菜刀。 她歪头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池郁激起了一身冷汗。 这些日子,因为刘子琪一直躲在房间里不愿出来,所以池郁只是将她房间的危险品收了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刘子琪会突然走出房间,来到厨房拿起刀。 “妈……”池郁喊她,慢慢地靠近,“你手里的东西,给我好吗?” 听见声音,刘子琪扭头看了过来,她忽然后退一步,将菜刀藏在背后:“我不要,我不给,我要这个。” “那个不好,我拿别的和你换。”池郁深呼吸两下,继续走近。 “我不,我要这个,我要做菜。”刘子琪手里拿着刀,又去翻冰箱。 池郁不知道她今天突然怎么了,又不敢刺激到她:“你要做什么菜,我来做,我来帮你。” “要面条,面条。”刘子琪将冰箱翻得乱七八糟的,她找不到面条,急得差点哭了出来,“没有面条,为什么没有面条。” “妈,面条在橱柜里,你把手上的刀给我,我给你拿,好不好?”池郁说。 刘子琪重新看向池郁,点点头:“好。” 池郁从柜子里找出面条,递给刘子琪,顺便将她手里的刀拿了下来。 池郁长吁一口气,感觉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毕竟以刘子琪现在的精神状态,他实在不知道她拿了刀会做什么。 “面条……”刘子琪拿到面条,又开始到处找锅。 池郁将刀放好,走到刘子琪面前:“妈,你想吃面条是吗?我来做,你去歇息吧。” “不是我想吃。”刘子琪摇摇头,她说。 “今天是我家小池郁的生日,我要给他做长寿面吃。” 池郁愣在原地。 他还没反应过来,刘子琪突然跑进房间,拿了什么东西回来塞池郁怀里。 池郁低头一看,是数只用黄色便利签折的千纸鹤。 “小池,生日快乐。”刘子琪说。 池郁眼眶顿时红了。 那天中午,池郁做了两碗卧着鸡蛋的长寿面,和刘子琪一起吃了顿其乐融融的午饭。 本以为也就如此了。 傍晚的时候,池郁突然收到付故渊的短信。 【方便现在下楼一趟吗?】 池郁呆滞片刻,突然从椅子上跳起,跑下楼。 他气喘吁吁地跑出单元楼,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自己想看到的人。 一名外卖小哥站在楼下,看见池郁,走过来问:“请问你是池郁吗?” “是我。”池郁点点头。 “你朋友订给你的。”外卖小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池郁,挥挥手,功成身退。 池郁低头一看,那是一个精致的蛋糕,用透明盒子装着,蛋糕面上写着生日快乐的字眼。 欣喜和遗憾一起涌上池郁心头。 欣喜是因为付故渊记得他生日。 遗憾是因为他以为付故渊来了。 不能奢求太多,要知足。 池郁告诫自己,提着蛋糕准备上楼。 然而就在这时,单元楼里,电梯和楼梯相交的拐角处,突然有两个人跳到了池郁面前。 项青梧和白鸣风齐齐喊:“生日快乐!!!” 池郁吓得倒退数步,没能稳住身子,往后栽倒。 他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摔进了一个人的怀抱。 那人从身后搂住池郁,他的怀抱温暖安稳,他笑着说。 “池郁,生日快乐。” 第69章 知面不知心 等池郁站稳了后,付故渊松开他,笑着替他整了整翻起褶皱的领子,顺便揉揉额发。 池郁看着面前的几人,瞠目结舌,语无伦次:“你们怎么……为什么……” “阿付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就过来找你了。”项青梧嘻嘻笑着。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付故渊柔声问。 “挺好的。”池郁点点头。 “你那个煞笔舅舅没在家吧?”白鸣风直言不讳。 池郁笑了笑:“没。” “来,我们别堵在楼梯口。”付故渊揽住池郁的肩膀,将他往外带。 四个人找了个能挡风的花坛边,拆开蛋糕盒子,让池郁捧在手里,又嘻嘻哈哈地插蜡烛点蜡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三人也不觉得羞耻,围着池郁边拍手边快节奏地唱歌。 月明星稀,温柔的暖黄烛光倒映在池郁弯起的眸子里。 唱完后,几人起哄:“许愿!许愿!许完吹蜡烛!” “池郁,你许个我能考上理想大学的愿望!”项青梧魔音贯耳,在池郁身边不停地念叨和闹腾。 白鸣风看不下去,一手肘击他小腹上。 项青梧光荣,世界安静。 池郁环顾三人,最后目光停在付故渊身上,他低头闭眼许下愿望。 【希望我们都能变得很幸福。】 池郁睁眼,吹灭蜡烛。 “噢!切蛋糕,吃蛋糕,我馋了。”项青梧手指曲起塞嘴里吹出响亮的口哨声。 “来,蛋糕给我,你来切第一刀。”付故渊细心地拿过池郁手里的蛋糕,让他切。 池郁将蛋糕切成五份,其中四份装在小盘子里分给大家,还有一份放回盒子里,准备拿回去给刘子琪尝尝。 “池郁!”项青梧喊他准备使坏,等池郁转头看过来后,作势要将手里的蛋糕砸池郁脸上。 池郁受惊,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付故渊身上,付故渊伸手一揽,将池郁护在身后,转身背对项青梧,想替池郁挡下蛋糕。 不过项青梧只是假装要砸,他及时收回手,稳稳地拿着蛋糕,弯腰大笑起来:“哈哈哈,放心,不砸,蛋糕这么好吃,肯定要进我肚子里的,怎么能浪费呢。” 虚惊一场,池郁拍拍胸脯,吁了口气。 付故渊:“……” 付故渊微笑,拿起刚才切蛋糕的塑料刀,朝项青梧迈步。 “喂!等等!干什么!你不要过来啊!”项青梧看付故渊走过来,将手里的蛋糕给白鸣风,转身就跑。 付故渊哪里会让他跑,上前手脚并用钳制住人,用蛋糕塑料刀上的奶油抹他的脸:“跑什么呢兄弟,跑得掉吗?” 项青梧不甘示弱,拿脸上的奶油反抹付故渊。 两人边笑边闹,嘴上还不饶人,什么爸爸给你脸上画朵花之类的话全冒出来了。 白鸣风站在一旁,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俩。 “你说这不是煞笔是什么?我养两只二哈都不这样的。”白鸣风拿叉子大口吃蛋糕,无语地和池郁说。 池郁弯眸笑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白鸣风说的话自然被付故渊和项青梧听到了。 两人虽然还纠缠在一起,但已经不使劲了,付故渊给项青梧使了个眼色,项青梧秒懂,点点头。 付故渊松开项青梧,项青梧忽然转身,一把抱住白鸣风,脸贴过去,就要把脸上的奶油蹭他脸上。 “干什么!!”白鸣风吓得差点破音,拼命挣扎。 “嘿嘿,雨露均沾啊。”项青梧大笑,双手牢牢地抱住他,还箍住他的手臂。 “我沾你大爷!艹,项青梧你有脑壳有包吗!”白鸣风嘴上骂得气势汹汹,可偏偏怕痒得很,自己挣扎了两下不敢动了,任由项青梧用奶油糊他的脸颊。 付故渊从混战中脱身,站在一边看戏,笑着用干净的手腕和手背擦着脸上的奶油,池郁拿着蛋糕店赠送的餐巾走了过来:“班长,给你,擦擦奶油。” “谢谢。”付故渊刚要接过餐巾,忽然想到什么,又将手收了回来,对池郁笑着说,“我看不见奶油糊哪了,你帮我擦。” “噢,好。”池郁忙不迭拿着纸巾凑近付故渊,认真地替他擦去脸颊和头发上的奶油。 而那边,项青梧也拿来纸巾笑着逗白鸣风:“阿白别生气,今天池郁生日,不能发火的,来来来我帮你擦奶油。” “你这个煞笔!”白鸣风一把抢过项青梧手里的纸巾,自己给自己擦奶油。 “是是是,我是煞笔,对不起,别发火哈哈哈。”如果项青梧没有笑着说,那么他这个道歉还挺有诚意的。 闹了一阵也累了,四个男生在花坛旁坐一排,伸长腿抬头看星星,吃着蛋糕聊天。 “池郁,我之前问过我爸妈了。”项青梧咽下嘴里的蛋糕,“你现在十八岁,到时候去相关单位走流程打印证明,就能自由分配遗产了,你要是有不懂的就来找我,我再去问问我爸妈。” “嗯,谢谢。”池郁感激地颔首。 “你要小心。”白鸣风说,“你舅舅肯定有什么后招在等着你,你经济独立后,尽快带着你的养母逃离你舅舅。” “有事一定要打电话给我们。”付故渊说。 “我会的。”池郁点点头,“你们不要太担心我,快要高考了,学业加油。” 虽然不舍,但时间不早了,付故渊三人明天一大早还得去学校报道,不得不离开。 收拾完垃圾丢进垃圾桶里后,三人和池郁道别,付故渊上前抱了池郁一下,无言沉默,但温暖有力。 池郁拎着最后一块蛋糕回到了家里,他刚走进玄关就闻到了极浓的烟味,池郁困惑地抬头看去,顿时愣在原地。 客厅里,刘子厮坐在沙发上抽烟,茶几的烟灰缸里堆满烟头,客厅灯没开,光线灰暗,刘子厮整个人笼罩在朦朦胧胧的烟雾当中,只剩手指之间一点火星忽明忽暗。 刘子厮抬头,看了池郁一眼:“把灯打开。” 池郁走进客厅,开了灯,不安地咽了口空气。 明亮的灯光洒满客厅的角角落落,刘子厮伸手扇了扇眼前的烟雾,目光落在池郁手里的蛋糕上。 池郁默默地将蛋糕往身后藏了藏。 可那么大一个盒子,如何藏得住。 “给我姐的?”刘子厮问。 “是。”池郁点点头。 “她睡着了,拿去冰箱放好,然后过来。”刘子厮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 池郁:“……” 池郁犹豫数秒,照他的话做。 刘子厮掐灭手里的烟,等池郁坐在自己身边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和一盒红泥,他将这些东西放池郁眼前:“签字,盖手印。” “这是什么?”池郁疑惑地问。 刘子厮没说话,又点起一根烟,让他自己看。 池郁拿起那沓文件,还没仔细看,就发觉了几个字眼。 房产转让协议,资金委托。 才看了几行,池郁攥着合同的手忍不住微微使劲,将纸张捏出褶皱。 他万万没想到刘子厮如此性急,更没想到刘子厮会这样明抢。 “我不会签的。”池郁将合同摔回茶几上,咬着牙说。 刘子厮显得很平静,他吸了口烟,淡淡说:“你考虑一下。” “没什么好考虑的。”池郁冷声,“我不会自愿签下这种合同。” “是啊,合同得由本人自愿签,后续走程序,也得自愿。”刘子厮慢慢吐出烟圈,点头,“你说得很对。” “没什么好说的了。”池郁站起身,想回房间,他一秒都不愿意和刘子厮多相处。 “我还有些东西,不看看吗?”刘子厮平静地问。 池郁脚步一顿,皱眉回身看他。 刘子厮微微笑着,一如平日温和儒雅的模样,可惜这些不过是表象:“你真是变了很多,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我当时不应该让你住宿的……你刚刚放进冰箱的蛋糕,是你朋友送的,对吧?” 池郁心里一紧,不知刘子厮是何意,盯着他看。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在花坛那聊天了,不错,挺投机,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你能交到朋友。”刘子厮猛吸了口烟,吐出烟圈,将手里的烟按在烟灰缸里,“不过……也好……” 他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叠东西,丢在桌上,朝池郁努努嘴,让他自己看。 池郁拿起照片一看,眼眸顿时因为恐惧骤缩。 那是一叠照片,照片的视角是从身后偷拍,照片上分别是付故渊、白鸣风和项青梧三人。 “你什么意思?!”池郁声音颤抖。 “别吵,小声点,真烦。”刘子厮皱着眉,“说实话,我本来也不打算做到一步,也是你逼我的,池郁,这些是你朋友对吗?还有……嗯,我看看,小半年,他们就要高考了,高考啊,人生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刘子厮整个人往后靠在沙发上:“当年,我也是靠着这场考试翻身,摆脱了我那穷得榨不出一点油水的家,多重要的考试啊。” “所以,如果你的这三位朋友在这场考试前,被人打断了手,那他们这辈子……估计就完了吧?” 第70章 我喜欢你 “你……你……”池郁震惊地看着刘子厮,整个人因为恐惧发抖。 他未出入社会,不谙世事,怎知人心竟可以险恶到这般地步。 “签吧,自愿签。”刘子厮指了指茶几上的合同,轻描淡写地说,“可别说是我逼你。” 池郁垂落身侧的手攥成双拳,他咬着牙,双眸血红,不甘地看着刘子厮。 刘子厮不慌不忙,慢慢地攻破着池郁的心理防线:“我刚才说的那事吧,其实比你想象得要简单,雇几个刚出狱的人,这钱我还是有的,实在不行,我自己上,就算弄不到三人,我弄残一个,还是很简单的。” “你会坐牢的。”池郁咬着牙说。 “是,我会。”刘子厮赞同地点点头,“伤人程度把控得好,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我自己是律师,如何量刑,我比你清楚,但真的到了那步,反正已经都毁了,池郁,你周围的每个人,我都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这个世界,维护幸福如此难,需要各种用心和努力。 可毁掉幸福却那么简单,一个发狠的疯子,一把刀,一把火。 “为什么!!”池郁哽咽出声,不解地说,“我曾经发自内心地感激着你,就算你不这样做,你需要什么我一定会给你,为什么非得做到这种程度,不就是钱吗?!” “不就是钱吗?”刘子厮重复着池郁的话,嗤笑出声,忽然暴起,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重重地砸在池郁脚边,烟头烟灰散落一地。 巨响炸开,池郁吓得一哆嗦。 “你懂什么?嗯?”刘子厮站起身,几步逼近池郁,“你知道好不容易从落后农村考出成绩,考到城里读大学,结果被大学同学背地里骂穷光蛋的感觉吗?你懂书费学杂费全都交不出的感觉吗?你懂每个人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你的感觉吗?你懂一件衣服穿了五六年,穿出破洞不敢换的感觉吗?你不懂。” 刘子厮越说越激动,一把恶狠狠地掐住池郁的脖子,眼睛犹如发疯的野兽:“你不懂!!你和我以前的舍友一样,从小家里有钱不愁吃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凭什么啊,明明我学习成绩比他们优异数倍,凭什么要被他们鄙视,凭什么要被他们嘲笑,凭什么!凭什么你们生来就比我轻松!” 他情绪不稳,掐着池郁的手十分用力,池郁拼命挣扎也没能挣脱,只觉得呼吸不顺,双眼发花。 突然有人冲了过来,一口咬上刘子厮的手腕。 刘子厮吃疼,迫不得已松开了池郁。 池郁跌坐在地上,被人抱住,紧紧地护在怀里。 刘子琪抱着池郁也没说话,只是呜呜咽咽地哭,上气不接下气。 突然情况让刘子厮稍微冷静了些,他揉揉手腕上的牙印,恢复平时的声调,对池郁说:“手机给我。” 池郁泪流满面,没有理他,维持着最后的倔强。 刘子厮抬起脚就踹了过去。 刘子琪似乎料到他会这么做,连忙侧身帮池郁挡了一下,白衣上顿时留了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我给你!别打了!”池郁哪里想得到刘子厮能如此狠心,他将下唇咬得血红,不甘心地拿出手机交给刘子厮。 刘子厮没收了他的手机,说:“桌上的合同你自己考虑,门我给反锁了,没钥匙打不开,不用费心思想着往外走。” 说完,刘子厮回了房间,留下满屋烟味,和一沓合同。 “妈,你伤着了吗?”池郁哽咽着,抖着手去拍刘子琪身上的脚印。 “呜呜呜,小池,呜呜呜有鬼。”刘子琪哭着说。 “没事了,别担心,去休息吧。”池郁给她擦眼泪,扶她回到房间里。 刘子琪坐在床边,哭得停不下来,她眼睛红肿,说话断断续续:“呜呜呜,小池,好可怕啊。” 池郁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没事了,会没事的。” “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刘子琪忽然道歉,她抓着池郁的胳膊,眼里全是愧疚和自责,“是我,是我把鬼带到你家来的,对不起,都怪我,呜呜呜。” “妈,你说什么呢,别哭了啊,有我呢。”池郁耐心地给她擦眼泪,哄她。 “都怪我,鬼是我带来的,是我,你和你爸,本来都能好好的,都能好好的。” 刘子琪哭得累睡过去前,一直重复着那几句话,池郁当她糊涂了,并没有在意。 他等刘子琪睡着后,默默地退出房间,收拾了满地烟头和烟灰,然后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叠合同发呆。 他终归还是太天真,认为自己十八岁后,有能力带刘子琪逃离危险,能扛起一切。 月光薄凉清冷,池郁拿起那些合同回到了房间。 第二天清晨,刘子厮走出房间后发现,见那叠合同放在茶几上,似乎没有动过。 刘子厮皱起眉,上前拿起合同,翻看了两下后,眉头渐渐舒展。 合同已经签好字,盖上了手印。 刘子厮露出一个得意的冷笑,拿起那叠合同出了门,顺手将门牢牢锁紧,确保里面的人没办法出去。 - 二月初,寒风凛冽。 虽然过了春节就是春天,但是刺骨的冷还未消散,满眼枯枝落叶。 距离高考还有四个月,马上就是百日宣誓,高三最初的紧张心态已经变得稍微平静了些,这段时间可能是大家人生最充实的一段日子,有努力的方向,有目标,不迷茫。 付故渊这天上学,从坐在教室那刻起就开始不停地看手机,心生忐忑。 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也一直刷着手机的消息,同班的项青梧察觉异样,问:“兄弟,怎么一直看手机啊,等等被班主任看见了,要没收的。” 付故渊蹙眉,对项青梧说:“池郁三天没回我消息了。” “是不是太忙了?”项青梧猜测。 付故渊不知该如何回答,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看。 以往池郁也没有经常秒回他信息,但一定会回复,最长不超过两小时就会回复。 可现在,已经三天了,整整三天。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付故渊烦闷,捏捏眉心,越发地不安。 “兄弟别多想啊。”项青梧拍拍付故渊的肩膀,“说不定一会池郁就回消息了。” 项青梧的嘴大概开过光,话音刚落,付故渊手机响起消息的提示音。 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见了惊诧和欣喜。 付故渊拿起手机点开消息,脸上的表情渐渐僵住。 “怎么了?”项青梧看他情绪不对,脑袋凑过去看。 【班长,我准备去英国了,有缘再见。】 “我靠,英国,怎么这么突然?”项青梧也愣了,“他和谁啊?他养母吗?只有两人去英国?语言不通怎么办啊,还是说池郁的英文很好?” 项青梧连连发问的时候,付故渊已经发信息过去询问了。 池郁回得很快。 【我联系上了我的亲生外婆和外公,他们常居英国,表示愿意帮助我,班长这段时间谢谢你,你帮我和其他人说说吧,谢谢他们。】 “这是好事啊!挺好的,池郁终于能摆脱他的舅舅了!”项青梧显得很高兴。 付故渊脑子却嗡嗡作响。 池郁要走了? 他们俩以后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 等付故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发了条消息给池郁,这个举动他没有思考过后果,全凭冲动。 【我放学后来找你,有话对你说,很重要的话。】 他消息刚发出去,忽然有人从他身后,将他的手机拿走。 班主任站在项青梧和付故渊身后,曲起手指砸他俩脑袋,怒目圆瞪,恨铁不成钢地说:“什么时候了,还玩手机!?学校不准带手机,校规不知道吗?” “老师,老师,不是玩,只是联系用的。”项青梧试图解释。 “借口!没收了!放学来我办公室!”班主任怒骂,而后拿着手机走了。 付故渊崩溃地双手抱头。 啊!倒霉!!! 放学后,付故渊立刻去了办公室,在班主任面前乖乖认错,想拿回自己的手机。 班主任一阵思想教育,付故渊唯唯诺诺地应着。 好在付故渊最近小测成绩都还不错,班主任说了他一阵,将手机还他放了行。 付故渊拿到手机后,立刻点开消息,却又一愣。 【班长,有什么事情网上说吧,不用来找我,我这几天办签证,会很忙。】 冷漠的回复让付故渊心凉了半截。 不过少年心有意气,鼓起勇气给池郁发了条消息。 【这事一定得当面说!我现在来找你!】 付故渊回完消息,拎起背包从自行车车棚取出自行车,一路往池郁家飞快地骑去。 冬天寒风冰冷,吹得人的脸生疼,付故渊顾不上这些天,大口呼着白气,一路着急地来到池郁家门口,伸手敲响门。 之前一敲就开的门,这次竟然迟迟不开,好似无人。 付故渊心焦,拿起手机给池郁打电话,想问问他在不在家。 电话没接通,门倒是开了。 池郁站在门口,平静地看着付故渊,轻声说:“班长,我不是说,不用……” “池郁。”付故渊打断他的话,用尽全部的勇气,靠着不愿后悔的冲动念头,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 第71章 我也是 “我喜欢你。” 付故渊的话音落,世界安静,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 付故渊看见池郁愣在原地,他双手还维持着抓住门把手准备关门的姿势,此时僵在原地,神情迷茫困惑地看着付故渊。 其实付故渊内心惶恐无比。 等待一个未知的答案时,每个人都会慌张。 渴求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害怕一切不如自己所愿。 但是看到池郁的那刻,付故渊突然不胆怯了,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渐渐变得清晰。 如果今天他没说出这句话,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班长,你说什么?我没听懂。”池郁懵懵地问。 付故渊轻声喟叹。 他觉得池郁这样的反应可爱得不行。 “池郁。”付故渊吐字清晰,再次重复,“我喜欢你,是爱慕的那种喜欢,我知道我的表白又奇怪又突然,而且我俩还都是男生,你拒绝甚至厌恶都不奇怪,但是你马上要去英国了,我一定得把这件事告诉你,我不想后悔,我之前没有喜欢过别人,你是第一个,如果……” 付故渊深吸一口气:“如果你对我也有那么一点喜欢,等一切都安定了,能不能从英国回来找我?” 少年心思单纯直接,想不出前路的任何苦难和磨砺,只知互相喜欢,那就该在一起。 可有这样的勇气,不也足够了吗? 付故渊的话那般不顾后果,不经思索。 就算再懵,池郁此刻也反应过来了,随着付故渊说出口的话,他的眼睛一点一点红了起来,泪水盈眶。 “怎,怎么了?怎么哭了?”付故渊顿时感到不知所措,想安慰池郁,手脚又不知该往哪放,“别,别哭啊,被,被吓到了?” “班长,对不起……”池郁用手背搓眼睛,哽咽地说。 付故渊动作一滞,心凉了半截,他轻轻‘啊’了一声,强颜欢笑:“……没事,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 话说一半,付故渊说不下去了,觉得心脏被干枯利爪死死攥紧,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付故渊这辈子,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心心念念,目光随他而动,所以今天才会这样一头撞上南墙,不管不顾。 可现在,墙是撞了,疼也跟着来了。 “抱歉,我……打扰了……你去英国,记得……照顾好自己,咳,说多了……抱歉……”付故渊断断续续地说,一抬头,看见池郁还在用手背搓眼睛。 池郁似乎在克制自己不哭,以至于眼睛搓得血红,看着着实有些吓人。 “好了,别这样,多疼啊!”付故渊看不下去,伸手拽下池郁的手腕。 池郁低头哽咽,拼命压抑自己,不去看付故渊。 “池郁。”付故渊松开池郁的手,不敢吓到他,轻声说,“我告白是我的事,你不喜欢我只能说明我不够好,你不用觉得抱歉,不管怎么样,千万别再自己伤害自己了,你要明白,你真的特别好,自信些,以后一定要过得幸福,池郁,我喜欢你。” 付故渊一鼓作气说完这段话,抱着最后一次的不舍心情,伸手轻轻揉了揉池郁的头发,转身要走。 心脏还在疼,密密麻麻好似针扎虫咬,付故渊叹了口气,缓不过神来,哀叹自己年少第一次欢喜,就样狼狈尴尬地结束了。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付故渊一愣,困惑地转过头去。 池郁拉着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红着眼眶说。 “班长,我也喜欢你啊!” 付故渊:“……” 这会轮到付故渊懵了。 “班长,你能不能……”池郁潸然泪下,他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惜是无用功,“能不能等我,等我安定了以后,回来找你,我现在,什么办法都没有,我……” 话说到最后,池郁开始语无伦次。 他知道自己不该给付故渊回答,他如今面临着未知和恶意,脚踏深渊边缘,说不定哪天就会不小心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法掌控,谈何安稳。 可池郁忍不住啊,他的渴求,他的妄想,他的人间暖阳站在眼前,给予他一生所盼的话,如何能不去追逐。 “池郁,池郁?”付故渊注意到池郁的情绪崩溃,连忙上前,温柔地将他拥入怀里,“别哭了,我等你,放心吧我等,早些回来,来找我。” 池郁浑身发抖,他咬紧牙关,想收敛所有情绪,却在付故渊说出这句话时泪如雨下。 “池郁,你没事吧?”付故渊担忧地说。 “班长,我没事。”池郁摇摇头擦眼泪,什么都没说,甚至没去暗示,他绝不能让付故渊身陷险境。 “池郁,你听我说。”付故渊捧起池郁的脸,轻轻吻他的眼角和额头,“我喜欢你,我等你,要来找我啊。” 后来的日子,每当池郁浑身是汗地从鲜血淋漓的噩梦中惊醒后,都会想起付故渊对他说的话。 要来找我啊。 池郁有时候会哭,会因害怕而发抖,也有时候会笑,会因欣喜而无眠。 无论陷入哪种情绪中,他脑海都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得去找他。 随着清风,伴着淡云,带着未尽的执念,跨过陌生人海,越过颠沛流离,去找,去寻觅,去再见一次光的模样。 - - 池郁回到‘家’后,见刘子厮坐在沙发上抽烟,他应该等了很久,茶几的烟灰缸里全是烟头。 “我按照你的话说了,他们不会再来找我了。”池郁说,“我们说好的,他们不联系我,你不去找他们的麻烦。” “行。”刘子厮难得爽快,点点头。 池郁转身回房间,他走进去,刚想关门,听见刘子厮喊了一句:“门不准关。” 池郁:“……” 他没有反抗,照做。 其实就算关上门,池郁也做不了什么,他的手机被刘子厮没收了,切断了和外界一切的联系,他现在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照顾刘子琪。 他不知道刘子厮之后会如何对他。 池郁只希望刘子厮拿走财产后愿意放过他,只要能逃离这里,出路有很多。 让池郁万万没想到的是,傍晚的时候,家里竟然来了人。 是个池郁不曾见过的陌生男人。 他走进客厅,与刘子厮熟稔地握手打过招呼后,转头看向了池郁。 男人的目光带着奇怪的打量和探究,池郁觉得有些不舒服,转身回了房间。 “来书房谈吧。”刘子厮邀约。 “好。”男人跟着刘子厮走进书房,顺手关上了门。 刘子厮请男人在皮椅上坐下,又点燃一支烟,开门见山地问:“两个人的住院费用是多少?” “得看用药,用药贵住院就贵。”男人似乎是个医生,回答道,“不过刚刚我看那个男孩,不像你说的精神分裂啊,如果情绪稳定,不建议住院,我们那你也知道,位于郊区,又全封闭式……” “不用说了,给你十万,住院费再另外算,过几天我把两人送医院去。”刘子厮直接打断男人的话,吸了口烟。 男人还在犹豫:“会不会……太草率了?” “十五万,你收不收?不收我找别人。”刘子厮不耐烦地说。 “……行,我知道了,到时候你联系我。”男人点点头。 刘子厮起身送客。 男人走到门前,手握住门把手,突然一愣。 门虚虚地掩着,露出一条缝。 男人记得自己走进书房时,明明把门关起来了。 “怎么了?”刘子厮跟在他后面,问。 “没事。”男人只当自己记混淆了,摇摇头,和刘子厮道别,动身离开。 - 刘子厮的所作所为,池郁全然不知。 那天晚上,池郁咬着手指,想了一夜以后该如何是好。 他得带刘子琪离开,得想办法安身立命。 他可以去打工,他现在成年了,找份兼职应该很容易。 可是最开始的日子该怎么办? 求刘子厮给一些,他会给吗? 这些天真又不切实际的想法在池郁脑子里转了一晚上,直到快天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睡之前,池郁还记得设了一个闹钟,想着要起床给刘子琪做早餐,叮嘱她吃药的事。 第二天白日,闹钟准时响起。 池郁因为太困太累,一下子没听见。 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际,有人拿起他枕边的钟表,关掉闹铃,柔声对他说:“睡吧,再睡一会。” 那声音缥缈遥远,但温柔似水。 没有吵闹烦人的闹钟声,池郁很快又睡了过去。 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池郁吓了一跳,一边懊恼自己的闹钟怎么没响,一边匆匆起身,想去照顾刘子琪。 池郁走出房间,正想敲刘子琪房间的门,却突然一愣。 他听见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 奇怪,会是谁? 池郁走到厨房门口,呆呆地看着里面的人。 刘子琪围着围裙,拿着锋利的菜刀,一下一下切着菜。 “妈。”池郁反应过来,快步走进厨房,他看见刘子琪拿刀有点害怕她会伤到自己,“我来吧。” “没事的,小池。”刘子琪切好菜,丢入烧热的锅里,“马上就好。” 池郁有些懵。 这些日子,因为他的细心照顾,刘子琪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但她患的是双向情感障碍症,还是会突然抑郁或者狂躁,所以一直呆在房间,很少出来。 “去吧,去拿碗筷。”刘子琪对池郁说。 “好的。”池郁听话地点点头。 刘子琪做好饭菜,端出厨房笑着让池郁来吃饭。 “多吃点。”刘子琪给池郁盛了满满一碗饭。 “妈,你的病,好些了吗?”池郁拿着筷子,有些不安地说。 “今天感觉好多了,菜好吃吗?”刘子琪问。 “好吃。”池郁吁了口气。 刘子琪精神状态变好,那就距离他俩逃离这里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那天,刘子琪一直没犯病,她陪池郁聊天,玩拼图,听他说学校朋友的事,直到晚上池郁睡着。 半夜三更时,刘子厮从外面回来,今天房产过户的手续办的很顺利,不出意外,下周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了。 刘子厮拿钥匙打开门走进玄关后,突然一愣。 刘子琪一袭白衣坐在客厅里,看着他说:“子厮,我们姐弟俩聊聊吧。” 第72章 明天 “行。”刘子厮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在沙发旁坐了下来。 客厅没开灯,月光薄凉,勉强看清人的轮廓。 刘子琪缩在沙发一角,双手环抱着膝盖,她骨瘦如柴,蜷着坐在那,几乎占不到什么位置。 刘子厮在她旁边坐下来,点起一根烟,问:“聊什么?” 刘子琪看向自己的弟弟,忍不住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 年幼他们父母身患重病,所以他们家境贫困,吃不饱穿不暖。 后来为了让刘子厮读书,她虽然成绩优异,但高中就辍了学,直到后来成年打工有了经济来源,她才自考了大学,完成本科学业,又靠着自己的努力读了在职研究生。 而刘子厮顺利成为了律师,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其实一切都在变好。 只是有些人的欲望如同无底洞,根本填不满。 “烟,给我一根。”刘子琪突然说。 刘子厮怔愣,随后将烟和打火机丢给刘子琪:“什么时候学的?” “很早。”刘子琪并不熟练地点起烟,星点火光在她指尖跳跃,烟雾模糊了她消瘦凹陷的侧脸,“遇见他以后就戒了,他不喜欢烟味。” 刘子厮自然明白这个‘他’指的是池郁父亲。 “哼。”刘子厮冷笑一声,“我就不明白了,当初我介绍你们俩认识前,就劝你结婚后过个一两年就离婚,分他一半财产走,结果你呢?替别人养孩子养得不亦说乎,你要是早听我的,也不至于走到这步。” 刘子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接刘子厮这个话题,她说:“我昨天听到你和医生的谈话了。” 刘子厮微微一怔,他表情稍微有些不自在,不过那点心虚很快就被贪欲给吞噬了,他吸了口烟:“这样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无所谓了。”刘子琪垂眸,“但是你没必要这样对小池。” “什么叫我这样对他?”刘子厮丝毫不觉愧疚,“他还能去哪?和你一起去医院,你俩互相照顾,不也挺好?医院缺什么了,有吃有住,什么都不用做。” “好?”刘子琪重复一遍,“你会不懂那里是什么地方?一个没病都能憋出病的地方!他才十八岁,从此岁月都将困在窄窄的病房里,你管着这叫好?你还问他能去哪,他明明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去,几年前他失去父母后,他外公外婆就来找过他,如果不是你将消息藏着掖着,池郁早就在英国过上舒适的日子了,他外公外婆有多少资产,你会不知道?” “闭嘴!!”刘子厮站起身,恼羞成怒地朝刘子琪吼。 “刘子厮,留点良心,放过池郁。”刘子琪根本不畏惧刘子厮的动怒,她弹弹手里烟头,灰烬飘落,掉在地板上。 “不可能。”刘子厮烦躁地说,“这些事,他一定会告诉别人的,我不可能放他走。” 刘子琪吸着烟,淡淡地问:“刘子厮,从小到大,我有对不起你吗?” 刘子厮不言不语,目光阴鸷地盯着刘子琪。 “没有吧。”刘子琪继续说,“你要还房贷,我拿出我全部积蓄给你,你要读书,我辍学打工给你交学费。” “那又怎样?”刘子厮冷酷无情地说。 “是啊,这些又怎样,可我竟然连你杀人的事,都替你隐瞒了!”刘子琪语破惊天,震得刘子厮愣在原地。 “你以为……”刘子琪笑了笑,笑容却无比苦楚哀痛,“我为什么会疯?我的亲弟弟,杀了我爱人啊……” “你……怎么知道的?”刘子厮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车库有监控。”刘子琪,“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却发现你在刹车上动手脚,刘子厮,我知道你的罪行后,第一反应是将监控视频藏起来,可你呢?逼我吃药,把我关进医院,让我的精神错乱,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小池对我的细心照顾,我甚至想不起这件事。” “监控视频你藏哪了?”刘子厮目光狠毒,丝毫不关心其他。 “你放过小池,我把监控视频交给你。”刘子琪沉着冷静地说,“刘子厮,劝你别把人逼上绝路。” 哪知她话音刚落,丧心病狂的刘子厮竟然扑了过来!掐住刘子琪的脖子怒吼:“视频在哪?!” 刘子琪被他压在沙发上,喉咙被牢牢钳制住,瘦小的身躯虽然拼命挣扎,但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的时刻,刘子琪从她身子一直挡住的沙发里,抽出了一把水果刀…… - 池郁是半夜被争吵声和打闹声惊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想睁开眼,听见有人走到了他的床边。 下一刻,池郁的眼睛被人捂住。 那人的手带着温热的不知名的液体,随着她的手掌,顺着池郁的脸颊滑落 “别怕。”温柔的声音在池郁耳边响起。 “妈?”池郁不解地喊她,“刚刚发生什么了事?我好像听见了惨叫声。” “小池你听我说。”刘子琪的声音很虚弱,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说话,“你亲生的外公外婆其实一直在找你,你记得联系他们,他们会照顾你的。” “小池,对不起,我不知道刘子厮会留你在身边,我以为这些年你和你外公外婆住在一起。” “都是我错,是我选择包庇了他,如果我没有这么做,你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是我害了你。” “都结束了,鬼是我带来你家的,现在我把他带走了,你别怕,没事了……” 那只遮住池郁眼睛的手,最后还是落下了,那个试图再保护他一次的人,终究也走了。 剩下一地惨白的月光、使人作呕的刺目鲜血,和缠绕池郁多年无法抹去的噩梦。 - 约莫十分钟后,付故渊家。 付爸爸的工作电话响起,他接过电话后没有懈怠,立刻起身穿警服。 “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付妈妈困惑地问。 “发生伤人事件。”付爸爸言简意赅。 “很严重吗?”付妈妈问。 “好像死人了。” 付爸爸来不及多说,走出房间,见付故渊头发乱成鸡窝,睡眼迷蒙地站在房间门口,今天刚好是周六,他没在学校住宿:“爸,现在凌晨三点呢,有任务?” “对,你快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付爸爸走到玄关穿鞋。 “辛苦辛苦。”付故渊感慨。 “为人民服务。”付爸爸拍拍身上的警服,走出家门。 第二天付爸爸回到家里时,已是下午三点,付故渊去学校上课,付妈妈休假在家,知道付爸爸还没吃饭后,赶紧给他煮了碗面条。 “谢谢老婆。”付爸爸捧着热腾腾的面条,心里暖乎乎的。 “慢些吃。”付妈妈坐付爸爸面前劝道。 面条下肚,付爸爸突然想到什么,问付妈妈:“老婆,你还记得故渊之前给我们发的那张他和他舍友的合照吗?” “记得啊,我还有存呢。”付妈妈疑惑,“怎么了?” “拿来我看看。”付爸爸连忙说。 付妈妈照做,在手机相册上找到那张照片给付爸爸看。 付爸爸看完后一脸震惊:“这叫什么事啊……真是这孩子……” “什么?”付妈妈问。 付爸爸拿手指点了点照片上的池郁:“昨晚报警的就是这孩子,他家死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目前还无法确认身份,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了,不过现场找到了监控,等我们技术组的同事调出来,就真相大白了。” 付妈妈吓得捂住嘴:“什么?小渊的同学?天哪,这是发生了什么啊,家里死了两人?” “嗯,我同事带孩子去看心理医生了。”付爸爸叹了口气,他想起昨晚见到池郁时,干涸的血迹粘粘在他身上,他蜷缩在沙发边,双目空洞,好似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这事……要和小渊说吗?”付妈妈问。 “我想和你说的,也是这件事。”付爸爸喝了一口暖胃的面条汤,“这孩子,带他去医院前,他竟然认出了我,说小时候和我们住一条巷子,知道我是故渊的爸爸,他……让我千万别把这事告诉故渊……” “叔叔,千万别和班长说我的事,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不能影响他。” 池郁的话还萦绕在付爸爸耳边。 付爸爸不禁感慨,昨夜经历了那样血腥无助的时刻,这孩子竟然还能想到不去连累别人。 付妈妈:“那……” “就听孩子的吧。”付爸爸点点头,“不和故渊说了,听闻这孩子还有外公外婆,常居国外,我一定会帮他联系上的。” “哎,可怜的孩子。”付妈妈单手抚脸颊,看着手机叹息,“怎么会遇见这种事呢……” - 这些事,付故渊一件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爸爸最近似乎很忙。 但他并没有太留意,因为高三的他,同样也很忙,分分秒秒被习题考试淹没,以至于没法关注其他的事。 他依旧时不时给池郁发短信,就算得不到任何回复。 那段时间,性子最随和的项青梧反而比他们俩压力都大,还得靠白鸣风给他梳理情绪。 高三最后的时光,从拍毕业照大家哭成一团时,开始变得模糊而遥远。 那天三人穿着校服一起合了影,夕阳西下,三名少年互相揽着肩膀,站在操场的篮球架旁,笑容意气风发。 翌日,白鸣风去洗照片,洗了四张。 项青梧问他是不是多洗了一张,白鸣风说没有,这是以后要送人的。 再一眨眼,时光被忙碌偷走,高考已是明天。 第73章 结 高考,很多年后回想起来,只记得铃响,拿笔,铃响,落笔。 然后人生最重要的一场考试,就这样在燥热的夏风中,被缓缓地藏进回忆相框里。 从此日子不再只有枯燥的作业和课本,也不再纯粹。 少年告别最单纯的日子,自己亲手放下人生舞台上厚重的帷幕。 八号考试结束后,班委们齐心协力,花了一天的时间,订好了毕业聚餐地点。 他们力邀老师,可惜因为学校有规定,老师们都没来,着实让人觉得遗憾。 因为白鸣风和付故渊、项青梧不是一个班的,所以那天晚上三人没在一起。 白鸣风的班级订了一个酒店的大包厢,几十位同学占满四张大桌,但是上菜后吃起来的时,大家都到处乱窜,根本没在自己的位置上久待。 一开始气氛还算正常,后来越来越热络,再后来就控制不住了。 关系亲近的女生抱在一起哭,旁边的女生安慰她俩,结果自己忍不住跟着哭了。 大家哭成一团,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拿纸巾擦眼泪,抱怨明早眼睛要肿了。 又后来,有男生喝醉了,在大家的起哄声中,打电话给喜欢的女生告白。 “呜呜呜,我喜欢你。”那男生对着手机哭得肝肠寸断,“这就毕业了,以后不能去小卖部给你买零食了,呜呜呜。” 大家都说好样的,结果仔细一看手机屏幕,电话根本没打出去。 “别怂啊,现在不告白,以后遗憾一辈子。” 所有人都在鼓励男生。 其实大家在为男生加油打气时,心里都念着一个人。 白鸣风也喝了点酒,面颊酡红,他拿出手机翻相册,翻到之前拍毕业照时和项青梧的单独合影时,眼睛有些发酸。 一向冷静懂得隐藏心事的他,竟忍不住将这张照片设置成了屏保。 可就在他准备按下确认键的那刻,电话铃突然响起。 竟是项青梧的电话。 白鸣风睁大着双眼,呆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人声鼎沸的酒店包厢,乱哄哄地闹成一片,可手机铃却没有因此湮没,如此清晰地传进白鸣风耳朵里。 “学霸,你怎么了?喝醉了?你手机响了,接电话啊。”坐在白鸣风旁边的同桌提醒他。 白鸣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接起电话:“喂?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白鸣风的脑子嗡嗡作响,酒精上头,冲动在血液里四处乱窜,他敢肯定,如果这时,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那声熟悉的‘阿白’,他说不定会将‘我喜欢你’这句话脱口而出。 那是他一生中,最有勇气的一刻。 然而让白鸣风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对面传来的,竟然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喂?请问是白鸣风吗?” 白鸣风怔愣片刻,回答:“是我,你是谁?这不是项青梧的手机号码吗?” 电话那头声音也很吵杂,白鸣风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起哄,还有人在说话:“喊他来……喊……会来的,对,就这么说,你喊……” “那个,请问你在哪呢?”妹子问,“项青梧喝醉趴下了,如果近的话,你能不能过来照顾他一下……” “地址给我。”白鸣风说。 “诶,学霸你去哪啊?大家都还在呢,你别提前走啊,你等等还会回来的吧?”周围的人看见白鸣风起身要离开,连忙拦住他。 白鸣风随口回了同学两句,答应他们等等就回来后,冲出酒店。 夜幕低沉,远处霓虹灯炫目刺眼,白鸣风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找出租车,满脑子都是项青梧需要自己。 他如此冲动,甚至都没去细想其中种种。 如果白鸣风稍微冷静一点,就会发现不对劲。 项青梧也是在班级聚会,喝醉了自然有同学照顾,为什么会来麻烦他? 而且付故渊和项青梧还是同班,再怎么样,也不知至于特意给他打电话。 可白鸣风什么都没去思考,他就想见见项青梧。 说来也奇怪,明明两人几乎天天见面,从未分别很久,但就是这秒,白鸣风独身立于茫茫人海中,突然无比想念项青梧。 - 而另一边,KTV喧闹的包厢里,灯光刺眼,音响闹耳,几名男同学对着话筒嘶吼。 摆着各种游戏和骰子的桌子旁的沙发上,项青梧拿着手机,有些无奈地对四周的同学说:“不是吧,虽然是大冒险,但你们只说用我的手机,可没说要打电话啊,怎么还把阿白叫过来了。” “哎呀,你不懂!”旁边有女生掩唇笑,顺便看了眼旁边的徐秋月。 徐秋月抿着嘴,脸颊通红,好在包厢里灯光晦暗,看不清她的脸。 “放心吧,有好事,到时候成了,你是大功臣!”知情的女生拍着项青梧的胳膊,弯眸笑道。 “什么好事啊?”项青梧好奇地问。 “别问了,等等就知道了。”几个和徐秋月关系好的女生纷纷笑了起来。 “行,那就等,对了,阿付呢?”项青梧四下转头,没看到人,疑惑地问。 “班长喝醉了,那边沙发躺着呢。”有人回答他。 “怎么就喝醉了?”项青梧不解。 “刚才班长在打电话,但是一直没人接,后来他就一个劲地喝酒,班长酒量又不好,一会就醉了。”同学回答。 项青梧站起身,去关心一下自己的好兄弟。 他们班订的包厢很大,头顶的球灯随着音响的节奏转着,发出夺目彩光,项青梧在包厢角落的沙发上找到了付故渊。 付故渊身上盖着一堆衣服,都是好心的同学们给他披上的。 “嘿,兄弟,这么吵你也能睡得着?”项青梧拍拍他的肩膀,“牛批啊。” 付故渊嘟囔了一声,项青梧没听清,耳朵凑过去:“啊?你说啥?” 付故渊说:“喝多了,就睡得着了。” “我的天,你是喝了多少啊?”项青梧觉得好笑。 “三瓶吧。”付故渊说。 “啤酒?!”项青梧忍不住了,直接笑出声,“你的酒量是真的差,行行行,你睡吧。” 项青梧知道付故渊喝醉了会头疼,但身为班长的他不能先离开,所以项青梧没再继续烦付故渊,轻轻拍拍他,让他继续睡,随后回到游戏局,和同学们接着玩真心话大冒险。 虽然再次开始了游戏,但项青梧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到你抽牌了,想什么呢?”同桌拍了项青梧一下。 “哦!”项青梧连忙抽了张扑克牌。 “是不是在想哪个女生啊。”这种时候,大家八卦的心都停不下来。 “哎呀,不是。”项青梧说,“想我家阿白呢,怕他等等来了,发现我们只是在玩游戏会生气,很难哄的。” “不会吧,他不像容易生气的人啊,看起来那么清秀。”一个女生说。 项青梧扯扯嘴角。 那是你们不了解他! “你还哄他?”另一个女生说,“男生之间有什么好哄的,你们不都互相骂来骂去的,还喜欢称自己是对方的爸爸。” “阿白和别人不一样。”项青梧想都没想,直接说。 “有什么不一样?”徐秋月问。 项青梧一愣:“……” 突然有人这么问,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好像从来没细想过这个问题。 项青梧沉吟起来。 “话说,你俩关系一直都很要好啊,怎么认识的?”有人好奇地问。 “我俩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从小玩到大的。”项青梧说。 “哦~竹马竹马。”一女生说。 “真好啊。”有人觉得羡慕,“我小时候的朋友感情都变淡了,你俩的友谊怎么能维持这么多年啊?” “不难吧。”项青梧挠挠头。 “那等你俩上了大学,关系估计就淡了。”有人说。 项青梧听了,心里觉得不舒服:“说什么呢你。” “这很正常啊。”那同学说,“大学你俩在一个学校的概率多低啊,到时候不见面了,联系就慢慢少了,而且你俩各自交了女朋友,心思肯定都放别人身上了啊。” 项青梧:“……” 话没错,理也对。 可他怎么就听着觉得这么别扭呢,这么烦躁呢。 女朋友? 阿白以后会有女朋友? 肯定会吧。 没由来的,项青梧脑海里浮现白鸣风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的场景。 就算阿白总是动不动就骂他,但遇见自己喜欢的人,阿白一定会对她很温柔的吧。 温柔地陪着她,抱住她…… 想到这里,项青梧忽然感到一阵胸闷气短,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项青梧还没来得及细想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旁边的同学拍拍他:“又发什么呆呢,到你抽牌了。” “哦,好。”项青梧应了一声,伸手抽牌。 忽然有人传话过来喊他:“项青梧!项青梧在哪?有人找你!” “在这在这。”项青梧站起身,“谁找我?” “门口那个。” 项青梧抬头看去,见白鸣风站在KTV包厢的门边,他连忙将手里的牌丢桌上,不顾同学们的‘玩完这一局再走啊’的挽留,匆匆走到白鸣风身边。 “阿白!”项青梧笑着喊他。 白鸣风见到项青梧顿时一愣:“你不是喝醉了吗?” “啊……这……”项青梧不好意思地拿手指挠挠脸颊,“没,玩游戏呢,真心话大冒险。” 白鸣风:“……煞笔。” “别生气!”项青梧下意识地哄。 哪知白鸣风笑了笑,露出虎牙和梨涡:“煞笔,谁生你的气了?” 项青梧看着他的笑容,竟然愣在原地,久久移不开目光。 第74章 表白 白鸣风见项青梧盯着自己不说话,还以为他在害怕自己骂人:“真没生气,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班玩得挺嗨啊,直接选KTV,我还从没在KTV包过夜呢。” “要不要唱一首?”项青梧问。 “不用了,既然你没事,我得回去了,我们班还在聚餐呢。”白鸣风说,“我是偷偷跑过来的。” 项青梧突然发现什么:“你是不是喝酒了?” “喝了,怎么有酒气吗?”白鸣风拉起衣领,轻轻嗅了嗅。 “脸颊有些红。”项青梧伸手轻搓他的脸。 “拉倒吧,这里灯光这么暗,你能看出我脸红?”白鸣风才不信。 “看得出。”项青梧坚持,“我俩什么关系啊,你有什么变化,我会看不出?” 两人专心地聊着天,完全没注意到,KTV包厢里不知何时不再吵杂,歌声也消失了。 “阿付呢?”白鸣风问。 “喝醉了,躺着呢,别担心,我会看好他的,没不掉。”项青梧拍拍胸脯,表示自己很靠谱。 白鸣风笑出声:“那行,既然没事,我就回……” 突然,音响里传来嘈杂的电流噪音,刺耳的声音吵得两人一顿,不约而同地抬头朝话筒的方向看去。 徐秋月站在立杆话筒旁不知所措,房间里灯光晦暗,但依旧能看到她的脸红得快滴血。 “对……对不起……我不太会用……吵到大家了。”徐秋月对着话筒,小小声地说。 “加油加油,说出来啊,人都帮你喊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就没了。”她的闺蜜在一旁鼓励她。 徐秋月点点头,抓住话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白鸣风:“那个……白鸣风……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一时间,全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悠。 项青梧还一脸懵逼地站在那,白鸣风突然反应过来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神情蓦地变了。 徐秋月一鼓作气,闭上眼对着话筒说:“那个,白鸣风,之前考试,你总和我同一个考场,那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我,我喜欢你。” 她的话音刚落,全场起哄,鼓掌声、口哨声纷纷而起,几乎要将屋顶掀开。 项青梧傻了,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他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他站在那,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项青梧觉得自己应该和其他人一起起哄,毕竟徐秋月成绩又好,模样又可爱。 而且她鼓起勇气,当着所有人的面大胆表白,无论结果如何,都应该给予祝福。 可不知为什么,项青梧觉得自己不想。 不想起哄,不想将白鸣风推出去。 他忽然很后悔,后悔刚刚那场游戏选择了大冒险,后悔把自己的手机交了出去,后悔没有在游戏过后立刻打电话让白鸣风不要来。 满屋子吵闹的起哄声让他觉得烦躁,甚至头疼。 就在此时,项青梧听见白鸣风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转头望去,发现白鸣风在看着自己。 刚才有个可爱优秀的女生,在亮眼的灯光下、在万众瞩目中向白鸣风告白,可现在,白鸣风却看着项青梧。 项青梧看见白鸣风的眸光在扑朔,他脸上的笑意不知为何悉数消失了,随后露出了畏惧、凄怆的神情,这让项青梧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接着,项青梧听见白鸣风问他。 “你喊我来,就是因为这个?” 第75章 长大了 “你喊我来,就是因为这个?” 项青梧一愣。 白鸣风又问了一遍,这次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因为有人要向我告白,所以你喊我来找你?”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项青梧突然感到害怕。 这句话的内容明明没什么,不过是在询问缘由,如同‘等等一起去吃烧烤吗’一样。 可项青梧能察觉到白鸣风的情绪不对。 他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但是他突然发觉,不知何时,两人之间横着一堵透明的墙,明明还能看见彼此,却再也无法靠近了。 当意识到伙伴生气的时候,人们总是迫切地想用语言将情况引导向美好。 项青梧此时也是如此。 他口不择言:“阿白你别恼羞成怒啊,这不也挺好吗?有女生向你告白啊……你……” 项青梧蓦地闭嘴。 他看见白鸣风眸光黯淡了下去,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项青梧茫然失措地愣在原地。 周围起哄的人已经开始异口同声,边拍掌边喊:“在一起,在一起。” 徐秋月的闺蜜大胆地将徐秋月拉到白鸣风身边,又将项青梧扯开:“你别在这边碍事。” 项青梧:“……我……我碍事?我没有啊……” 人潮奔涌,将两人分开,白鸣风被推到了徐秋月身边,而项青梧被挤到了角落。 大家的起哄声渐渐消失了,都在等着白鸣风的回答。 白鸣风看着眼前忸怩害羞的女生,轻声问:“我们俩不同班,交集并不多吧,你喜欢我什么?” 徐秋月思索了半天,说:“你……你成绩很好……” 白鸣风:“……还有吗?” “嗯……嗯……”徐秋月又想了好一会,“我觉得你,你人应该也挺好的……” 白鸣风无奈地笑了笑,忽然转头,再次看向项青梧,他就这样淡淡地看着人群中的项青梧,好似在用眼神询问他:她说得对吗? 项青梧愣愣地和白鸣风对视。 有那么一瞬,项青梧无比肯定,白鸣风不会答应徐秋月的告白。 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 “诶,你朋友在看着你呢,你鼓励他一下啊。”旁边的同学觉得着急,提醒项青梧。 “鼓励什么啊?”项青梧不知所措。 “喊句答应她啊。”同学说。 项青梧:“……” “快喊啊,喊啊。” 项青梧:“……会不会有点瞎起哄啊?” 同学说:“什么瞎起哄,这叫给他俩勇气!你看我的。” 同学说完,开始拍掌带节奏:“答应她!答应她!” 他这么一喊,四周的人都开始了:“答应她!在一起!” “别发愣啊,跟着喊!”同学催促项青梧。 “可是……那……”项青梧迫不得已,脑子一热跟着喊了一句。 反正白鸣风那性子,如果不喜欢徐秋月,肯定不会答应告白的,自己喊一句也没什么。 项青梧觉得自己足够了解白鸣风。 可事实证明。 他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就在项青梧喊出‘在一起’的那一瞬,他看见白鸣风笑了。 项青梧见过这个笑容。 之前高中有一次和白鸣风逛操场,那天晚上,白鸣风也这么对他笑过。 白鸣风看清现实,而后吞下苦果。 “好。”白鸣风说,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他看着项青梧。 而后,白鸣风收回了目光,落在面前的徐秋月身上:“我答应你。” 四个字,换来的是再一次能掀翻屋顶的欢呼声和呐喊声,大家都在拼命鼓掌,大声喊着‘哇’,只有项青梧傻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内心隐藏在深处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浮出水面。 可为时已晚。 很多年后,项青梧才意识到,对于白鸣风来说,自己对他最残忍的时刻,就是这样的情形下,向他送上自己真挚的祝福。 - 高中的宴席散尽,各奔东西、曲终人散有了具体的模样。 那个暑假,醉了一晚上的付故渊第二天知道白鸣风和项青梧事后,只觉得头疼欲裂。 好家伙,他一会没看住,就整这种大事,真是操碎了他这个老父亲的心。 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三人说好的毕业旅行泡了汤,白鸣风给的理由是要陪女朋友没空去,项青梧左劝右劝,也没能劝动白鸣风,最后着急说了句重色轻友。 白鸣风笑了笑,没应声。 付故渊也觉得可惜,但是他知道白鸣风的苦楚,没有坚持。 后来,项青梧一个人去了海边,吹了三天海风晒了两天太阳,硬是把自己弄得奇黑无比,连亲妈都不认识了。 是真的不认识了。 项爸项妈工作忙,根本不管项青梧,连他出去玩了都不知道。 返程的前一天晚上,项青梧静静地躺在海边的沙滩上,听着浪潮和赶海声,发现自己真的很怕寂寞。 之所以这些年没察觉,只因将他人的陪伴当成了理所当然。 现在明白了,也晚了。 后来,七月高考出了成绩,大家开始填报志愿。 许久没有聚在一起的三人,终于见了一面,商量着高考志愿的事。 毕竟三分成绩,七分志愿,这可是大事,得互相探讨。 付故渊决定留在本市,没有说原因。 项青梧说自己想去首都,翻着厚厚的志愿参考书籍,找合适的学校,还真给他找到了三个。 白鸣风第一次填写志愿时,将所有的志愿都填上了北京的学校,提交的时候又改了一次,改成了白妈妈想让他去的南方某著名医科大学。 八月,燥热的风,聒噪的蝉鸣,白鸣风和徐秋月分手了。 和平分手没有吵闹,徐秋月提的,她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白鸣风,只是喜欢他成绩好这一点而已。 白鸣风没有觉得意外,祝福她以后能找到一个和她真心相爱的人。 分手这事,项青梧九月初才知道,还是付故渊告诉他的。 “啊?他怎么没和我说啊?”项青梧郁闷。 付故渊没说什么,拍了拍他笨重的行李箱:“去吧,你的火车开始检票了。” “再等等,说不定阿白会来呢。”项青梧看着人头攒动的火车站,望眼欲穿。 “都说他今天回老家了,来不了。”付故渊说,“是你不提前告诉他,你今天要走的。” “我这不也是刚接到学校通知吗?上午才买的票。”项青梧更加郁闷了,颓废地说。 “你真不走?”付故渊说,“车要停止检票了。” “哎……”项青梧叹了口气,看了眼时间,“我走了,多联系啊。” “嗯,多联系。”付故渊拍拍项青梧的肩膀,“大学生活愉快。” 付故渊挥着手,目送项青梧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消失在检票口。 他转身,刚要离开火车站,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奔了过来,付故渊大吃一惊。 白鸣风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衣襟被汗水湿透,他一看付故渊只有一个人,顿时明白了什么,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口吸着气,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 付故渊立刻转身:“他刚走,现在去喊说不定还能……” 他的身形一顿,因为衣服被白鸣风拽住了。 “不用喊了,错过就是错过了。”白鸣风说。 他笑了笑,却又潸然泪下,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好在有付故渊陪着他,白鸣风也不是矫情的人,哭一阵也缓过来了,还觉得自己很丢人。 两人一起离开火车站后,白鸣风问付故渊,有池郁的消息了吗? 付故渊目光落寞,慢慢地摇了摇头。 没有,怎么都联系不上,池郁就这么消失了,留给付故渊一个虚无的约定。 “等吗?”白鸣风问。 “等。”付故渊回答。 于是。 一别陌路。 转眼六年。 第76章 搭讪艺术 春,迎面杨柳风,桃花相映红。 新二教学楼,又名新实验楼,明亮干净,层高宽阔,分A栋B栋,七层到九层属于药学院的实验室。 身着白大褂的付故渊刚走进药化实验室,就有女生小小声地发出惊叹。 “我靠好帅啊,这是谁啊?刘老师呢?” “我知道!他是刘老师带的研究生,研二的学长!” “太帅了吧,手机,手机!偷偷拍两张。” 付故渊假装没听到窃窃私语声,站在讲台附近,笑意温润:“刘老师刚才在开学术报告会,一会就赶过来,由我和大家讲下实验室的规范准则,大家是大一新生对吧?” 同学们异口同声:“对~” “好。”付故渊点点头,笑着说,“第一,进实验室一定要穿好实验服,不然化学试剂弄脏你们漂亮的衣服,你们就得心疼了,第二,实验室的任何仪器和试剂,都要在老师的指导后使用,不懂没关系,欢迎来902实验室问我,不要自己瞎捣鼓,听见了吗?” 同学们:“听~~~见~~~了~~~” “嗯,还有,不可以把食物带进实验室。”付故渊说,“饿死好歹体面些,被毒死的话,死相特别难看。” 同学们哄堂大笑。 付故渊也不出声制止,等他们笑完后,继续讲解实验室里一些常规仪器的使用。 过了一会,刘老师腆着可爱的小肚子,大汗淋漓地匆匆赶来,付故渊功成身退,和同学们挥手说了声再见。 有女生不舍地感慨。 “啊~这个学长,好温柔啊。” “长得也好帅啊呜呜,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给我们代课。” “希望刘老师天天开学术报告。” 讲台上擦着汗的刘老师猛地打了个喷嚏。 - 付故渊从七楼爬到九楼,回到他老板自己的实验室。 穿过一条两边都是实验室的走廊,正前方有个玻璃门,玻璃门后面是个自习室。 药化实验经常要等,而且一等就是几个小时,这边的自习室是给大家等实验反应时自习用的。 自习室的桌子带隔层,类似办公桌,里面有两三个研究生在看书算数据。 见付故渊回来,研三的陈学姐抬起头来问:“带本科生去了?” “是。”付故渊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穿戴实验橡胶手套,准备进实验室看看自己的化合反应物。 “好带吗?吵不吵?”陈学姐问。 “不吵,都挺乖的。”付故渊笑道。 “韵锦没去吗?”陈学姐问。 和付故渊同一届的林韵锦抬起头:“就一个班吧,有他就行了。” 付故渊笑了笑:“嗯,就一个班,有我就行了。” “哎呀,一如既往地靠谱啊!”陈学姐称赞,“对了,老板今年招几个新生?” “两个。”林韵锦说,“和往年一样的人数,不过今年两个都是女孩子,面试的时候我见了一下,都挺漂亮的。” “可以啊,小付,抓住机会。”陈学姐笑着说。 付故渊笑笑,没应声。 林韵锦说:“拉倒吧,他心里有白月光,洁身自好得很,我上次想给他介绍我的白富美闺蜜,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付故渊的白月光,陈学姐隐隐约约有听说过,毕竟一个实验室,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喜欢八卦一下,给枯燥无味的实验过程增添一丝乐趣。 听说那人是付故渊以前的同学,高中出国去,一走就是六年,两人并没有正式在一起,付故渊单方面在等对方。 一开始大家都对这事挺好奇的,但是每次提起,付故渊都不愿多说,于是大家也不多问了。 “对了,我听说今年老板要招个助手,你们知道吗?”陈学姐问两人。 “什么助手?新来的导师吗?”林韵锦好奇地问。 “不是,是学生。”陈学姐摇摇头,“听说是个家里超有钱的海归,疯狂崇拜我们老板,非得进我们研究实验室,他海外读的书,不符合考研条件,于是各种砸钱,砸通了渠道,准备进来当个助手。” 林韵锦吐吐舌头:“万恶的资本主义~~~” 陈学姐连忙说:“不算吧,他这种的没学历证书也没工资。” 林韵锦:“啊?那他为什么来啊,听着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说不定就是单纯地好学呢。”付故渊替人辩解了一句,好奇地问学姐:“他是看上老板的哪篇SCI了?” “不知道呢。”陈学姐也是无意间听到的消息,“不过现在老板这么忙,刚进实验室,肯定要你俩先带。” “我才不带。”林韵锦很抗拒,“我宁可带学妹,又乖又认真,做事积极。” “这可由不得你,老板说了算。”陈学姐掩唇笑。 “啊~不要~我很忙的~~~我要带可爱的学妹~~~付故渊你带~~”林韵锦惨嚎。 “行,我带。”付故渊说。 “耶。”林韵锦欢呼雀跃。 “你呀,就仗着故渊懂事脾气好。”陈学姐无奈地笑笑。 “好心有好报,下次请他吃饭。”林韵锦得了便宜还卖乖,嘿嘿一笑,低头继续整理自己的数据。 付故渊刚戴好橡胶手套,电话就来了,他拿出手机,因为戴着橡胶手套十分费劲地按了好几下才接通电话。 付故渊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喂?” “喂!阿付!”项青梧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怎么了?”付故渊问。 “我换好工作了。”项青梧报告。 “和阿白一座城市?”付故渊笑了一下。 “对啊,等等就出发。”项青梧说。 “这么急?” “急,等不住了,反正这边的事都处理完了。” “你和阿白说了吗?” “没呢,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别是惊吓吧。” “哈哈哈,不至于吧。” 听着电话那头项青梧的笑声爽朗,付故渊也跟着笑了几声:“兄弟,祝顺利。” “谢了。”项青梧笑道,“今年暑假来找我俩玩啊,请你吃当地的特色美食。” 付故渊:“行,说好了。” 付故渊挂断电话,整理着手上的手套,走进实验室,而实验楼外,春意盎然,清风徐来。 - 兄弟俩打电话的时候,白鸣风正在医院急诊室里忙得满头是汗。 二十分钟前市区出了交通事故,患者横穿马路被车撞,十五分钟后这位患者被推进了医院的急诊室。 “右腿胫骨开放性骨折,手臂有裂伤,血氧饱和度94%,血压70和40,立刻测血型,随时准备输血,白鸣风,打电话给CT室,让他们准备一下,我们这里基础检查做完,立刻推患者去拍片。”白鸣风的老师喊道。 “好。”白鸣风不敢怠慢,立刻按照嘱咐行动。 一阵抢救措施后,患者的情况总算稳定了下来。 导师带白鸣风一起和家属做了沟通,确定后续的治疗方案。 这部分是最难的,比和死神争斗还难,需要医生非常有耐心,更需要患者家属的包容理解。 原本读研规培生值班到六点就能走,这么一弄,直到九点,白鸣风才能在值班室里坐下来喘口气。 白鸣风又饿又累,一点都不想动,瘫在椅子上,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念叨着:“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哈哈哈。”一旁值班的医生师哥听到,笑了两声,“小同志不行啊,坚持一下,你就会发现,困难总比办法多,现在后悔还太早!” 白鸣风无奈:“有你这么鼓励后辈的吗?” 师哥摸了摸渐渐后退的发际线:“我这叫诚实,这以后都是一个坑接一个坑啊~~” "算了,跳都跳进来了,就老老实实地趴坑底吧。"白鸣风嘟囔,站起身,准备去吃饭。 “鸣风,那个姚先生又来找你了,门外等着呢。”急诊科的副主任从外面走进来,对白鸣风说。 白鸣风:“啊……” 提到这个人,白鸣风就有些头疼。 白鸣风上一个实习的科室是心内科,某天跟着导师查房,无意间和来探病的姚缙碰了面,不知为什么,从那以后姚缙就盯上他了,时不时就来值班室找他问患者朋友的情况。 白鸣风一开始还一脸懵逼。 好家伙,那么大一个主治医师站在那你看不见,你找我一个实习生问东问西? 脑壳有包吗? 后来白鸣风渐渐反应过来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我知道了,我这就出去。”白鸣风叹口气,站起身。 “你都从心内科转到急诊科了,怎么还总是来找你?”副主任以为姚缙是来医闹的,皱着眉语气不悦地说,“让他病情问题找心内科,想投诉找医务科,别天天往我们这跑。” “知道了。”白鸣风心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今天得说清楚来。 他走出值班室,一眼就看见姚缙站在门口,见自己出来,姚缙高兴地笑着,抬手打了声招呼:“白医生。” 他约莫比白鸣风高半个头,身着黑色衬衣打着领带,西装搭在手臂上,头发梳后,一副精英人士的模样,听闻他在某上市公司做主管,工资不菲。 “姚先生。”白鸣风走过去,将副主任的话重复了一遍,“我现在已经从心内科转到急诊科了,急诊室很忙的,您有病情问题请找心内科,想投诉请找医务科,建立良好的医患关系需要互相理解,人人有责,谢谢您。” 姚缙笑了笑:“白医生值班刚结束么?饭还没吃吧,能不能赏脸陪我吃个饭呢?” “不了不了。”白鸣风连连摆手,“我最近打算吃素。” “为什么?”姚缙轻声笑道,“白医生在减肥吗?你看起来可不胖,甚至……”姚缙的目光在白鸣风白皙的脖颈和手腕上转悠,“偏瘦啊。” “不是。”白鸣风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今天碰见了一个车祸病人,肠子被扯出来的那种。” 姚缙笑意更甚:“白医生真幽默。” 白鸣风:“……行了,姚先生,该说的我都说了,别再来找我了,就这样。” 说完白鸣风转身要走。 “白医生。”姚缙喊他,“我俩是一类人,我看得出来。” 白鸣风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 “你这么多年,遇到过能说这种事的人吗?”姚缙笑着问。 白鸣风:“……” “聊聊吧。”姚缙气定神闲,“我请您吃饭,放心,我有车,会送您回家的。” 第77章 可以给你爱 装潢精致的法餐厅,水晶吊灯熠熠生辉,钢琴声悦耳动听,明净的落地窗外灯火璀璨。 白鸣风一页页翻着菜单,心里在唉声叹气。 他就不该答应姚缙一起吃饭。 与其吃这种根本吃不饱还要等半天的法餐,他还不如楼下街边买份炒粉,吃饱后冲个澡早点休息,明早还得五点起床去医院啊。 哎,他的炒粉啊,喊老板多放一个蛋的炒粉啊。 “你点吧,我俗,没吃过,点不来。”白鸣风将菜单递给姚缙。 姚缙微微一笑,接过菜单,从容不迫地和一旁的服务员点餐,优雅有气质,一看就知是常客。 白鸣风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面前的刀叉,心心念念着他的炒米粉。 “就这样吧。”姚缙点完菜,将菜单合上,还给服务员。 服务员微微俯身后离开,旋即返回拿了一瓶红酒来。 “先生,要帮您现在打开吗?”服务员问。 白鸣风抬起头来,看到服务员手上的红酒,立刻道:“别开,不好意思,我不能喝酒,明天还要上班。” “就喝一点,助助兴。”姚缙劝道。 白鸣风说:“不行,我现在急诊科值班,一举一动都和人命有关,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姚缙神情明显有些不悦,但没多说什么,摆摆手,让服务员把酒放下。 “姚先生,你刚才说你和我是一类人是什么意思?”见服务员离开,白鸣风连忙询问。 “白医生的性子比我想象中的要急啊,如此开门见山的吗?”姚缙笑着说。 白鸣风:“我不喜欢说话含含糊糊的,要说就说清楚。” “不愧是医生啊。”姚缙赞许。 “不算医生,只是个实习规培生。”白鸣风纠正他的话。 “都一样的。”姚缙笑着颔首,“毕竟白医生这么优秀,著名医科大学本硕连读,迟早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的。” “你调查我?”白鸣风皱眉。 “不不不,别误会,只是偶然得知。”姚缙笑着否认。 白鸣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啊,老子的炒米粉!对不起,不该抛弃你的! 见白鸣风不说话了,姚缙不紧不慢地说:“白医生,不瞒你说,我也喜欢男人。” 白鸣风身体一僵,神情微变,看向姚缙。 姚缙嘴角含笑:“和你一样。” “你是怎么知道的?”白鸣风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略有不安。 “既然你我是同类,茫茫人海里,一眼就能辨认出。”和白鸣风表现出的慌张不同,姚缙坦然自若。 “所以呢?”白鸣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姚缙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轻轻笑出声:“白医生真是可爱。” 白鸣风:“……” 他从小就不喜欢被人夸可爱,此刻忍不住攥着手里的餐刀,想着该怎么解剖姚缙才能最大化利用其医学价值。 “既然白医生不喜欢别人打哑谜,那我也不绕着弯说话了。”姚缙笑道,“我想和白医生交个朋友。” “朋友?”白鸣风更加困惑。 “白医生不认识圈内的人吧?”虽然是疑问句,但姚缙说得很肯定,“真好,纯粹,那我再说得直白些,我对白医生很感兴趣。” 白鸣风觉得莫名其妙:“我哪里让你感兴趣了?” 姚缙面不改色:“我觉得您穿白大褂的样子很性感。” 白鸣风:“……有一说一,白大褂上面都是病毒细菌飞沫和消毒水啊大哥,哪里性感了?” 姚缙:“……” 姚缙有些无奈地揉了揉晴明穴:“总之,白医生,我很喜欢您,想和您成为床伴,当然,我会提供自己的体检报告,也会支付您不菲的金额,既然您现在还在读研,没有经济来源,想必……” 白鸣风没听完,他站起身,冷冷地丢下一句‘有病’,抬腿就走。 他这些年‘出口成脏’的次数其实已经少了很多,这要是高中的白鸣风,姚缙听到的,可不止‘有病’这两字那么简单了。 姚缙没想到白鸣风会如此不给面子,脸色一瞬微微愠怒,他强压下心里的不悦,站起身拿上外套,跟上白鸣风:“白医生,是我太突兀了,我向您道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只不过我俩不是一路人而已。”白鸣风摆摆手,“就这样吧。” “那我送您回去。”姚缙的礼仪滴水不漏。 “不用麻烦了。”白鸣风只想尽快摆脱他。 “白医生的心里有个爱而不得的人,对吗?”姚缙突然高声说,“他和我们不一样,对吗?” 白鸣风脚步一顿,身子僵直,片刻后神情震惊地回头看姚缙。 刚才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餐厅门口,不挡路,四周也没什么人。 被人窥觊内心并不舒服,白鸣风神情由惊讶变成愤怒,瞪着姚缙:“你他妈还说没调查我?” 姚缙面露委屈:“白医生,我并没这种本事。” 他忽然上前一步,动作轻柔地伸手替白鸣风抚平衣领的褶皱:“不瞒医生说,其实我心里也有个这样的人,所以我能理解您。” 白鸣风:“……” “爱而不得,很痛苦吧?一年又一年地念着,却永远看不见希望。”姚缙声音低沉平缓,似有让人仔细聆听的魔力,“白医生,我不但可以给您钱,我还可以给您爱,给您爱人的温柔和耐心。” 白鸣风看着姚缙,眼睛不安地眨着。 姚缙见自己再次控制住了状况,弯眸笑了起来:“白医生,和人拥抱过吗?亲吻过吗?知道十指相扣是什么感觉吗?知道耳鬓厮磨有多温情吗?知道……” 姚缙俯身慢慢凑近白鸣风耳边,声音带笑:“知道做床上那种事,有多舒服吗?知道因快感而哭得一塌糊涂该如何是好吗?知道精疲力尽过后被抱着亲额头,是什么体验吗?” 白鸣风面无表情:“不知道,但我知道性骚扰会被刑拘。” 姚缙直起身来,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温柔地看着白鸣风,笑道:“白医生,要这样一直寂寞下去吗?” 白鸣风:“……” 他忽然沉默。 明明前面几句都抱着听笑话的心情去听,可最后一句话,仿佛一把利刃,戳进白鸣风的心脏,让他疼得难以呼吸。 因为寂寞真的很痛苦。 他孤零零地走在窄小的路上,一不留心就会撞墙,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这条路上,义无反顾地走过了九个年头。 而他得到什么了吗? 没有。 非但一无所有,还遍体鳞伤。 见白鸣风不再吱声,姚缙知道自己说到了点上,笑意更甚,他神态自若地等着,信心满满。 许久,白鸣风开了口:“姚先生……” “不不不。”姚缙打断他的话,“白医生,别急着回答,您好好考虑一下,我先送您回家,来吧,我们去车库。” - 一路沉默,车在夜色中缓缓行驶着。 白鸣风手肘靠在车窗上撑着头,看夜景幕幕倒退,暮色低垂,城市昏睡。 姚缙轻声:“白医生,这样吹风,容易头疼。” “知道了。”白鸣风收回手,关上车窗。 见他听话,姚缙勾唇一笑。 到了白鸣风租住公寓的小区门口,姚缙并没有停在马路边,而是将车开到了地库里。 “谢谢。”等车停稳后,白鸣风解开安全带,伸手去开车门。 他轻轻一拽,发现车门锁着,拉不开,于是转头看向姚缙。 “白医生打算就这样走?”姚缙笑道,手撑在白鸣风车座的靠背上,暧昧地俯身,“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白鸣风皱眉。 “拥抱。”姚缙笑道,“春天的晚上,有些凉呢。” 说着,姚缙顺势凑近,想搂住白鸣风。 让他没想到的是,白鸣风蓦地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在两人之间卡出了一段距离。 姚缙:“……” “姚先生,请你先告诉我。”白鸣风脸色平静,“我单恋他人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姚缙烦闷地问:“很重要?” “非常重要。”白鸣风说。 姚缙说:“行,告诉你,之前去心内科值班室找您,无意中发现您休息的时候经常在看手机相册里同一个男生的照片,后来看见手机屏保也是您和他的合影,合影有些年头了,上面的白医生看着很稚嫩呢,是高中?” 白鸣风:“……” “但你的同事都说你是单身,我也想过是因为同性恋人所以没和别人提过,但既然已经是恋人了,我想,看照片的时候,是不会用那种求而不得的眼神的。”姚缙微微一笑,“白医生,他是什么性格的人?告诉我吧,我的演技还可以,试一试吧,体会被爱的感觉,为什么要抗拒陪伴呢?寂寞多令人难受啊,而且……” 他压低声,慢慢握住白鸣风的手,细细摩挲掌纹。 “关了灯,其实是谁都一样。” 白鸣风低头沉思,半晌后抬起头,平静地说:“你说的对,寂寞让人觉得难受,孤单的日子也很难熬。” 姚缙眼睛里出现了欣喜,那是看着猎物步步走入自己圈套的兴奋。 可是下一秒,白鸣风将左手从姚缙手里抽回,抵住姚缙胸膛的右手也更加使劲。 白鸣风看着姚缙,面不改色地继续说。 “但是我已经习惯了。” 第78章 当然是和你住 被白鸣风毫不留情地拒绝,姚缙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坐直身子,收敛了笑意,说出的话尖锐了起来:“白医生,你喜欢的人是直的吧?喜欢上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不会有结果的。” “没关系。”白鸣风淡然地说,“我早就看开了,我白鸣风,不是没了爱情就活不下去的人,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会过得精彩,说实话,天天拘泥于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反而显得煞笔。” 是他十几本厚如砖头的医书不好背?还是一年两次的大考不好玩? 哪有心情天天想这些啊,专业选的好,天天似高考。 白鸣风说这些话的时候,姚缙看着他的目光里出现了惊诧,越发觉得白鸣风与自己曾经所遇之人不一样。 “姚先生,我俩真的不合适,抱歉,祝你早日寻到有缘人。”白鸣风说完,伸手去开车门。 他一拽车把手,发现车门还锁着,只能转头看向姚缙。 姚缙微笑着看他,根本没有开车门的意思。 白鸣风不耐烦了:“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吧?” “白医生,我对你真的很感兴趣,考虑一下,你可以对我提要求,任何要求。”姚缙把玩着方向盘,一副白鸣风不答应,就不给他开门的气势。 白鸣风冷笑一声:“其他人不答应的时候,你也这样做?” 姚缙一愣。 白鸣风再不给他留情面,嘲讽道:“姚先生,滥交可不是好事,就算交换体检报告,依旧存在隐患,而且,和现在的情人都还没断干净,就迫不及待地和其他人调情,说难听点,叫下半身管不住的畜生。” 姚缙脸色微变:“你……” “我?”白鸣风打断他的话,“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姚先生,不是只有你会观察人,刚刚我坐上副驾驶位置的时候,你很绅士地帮我调整了座位的高低前后,可看你座位调整把手的磨损程度,这样的招数应该用了很多次了吧?” 姚缙:“……” “而且你还把人当傻子。”白鸣风气笑,“后座上的运动外套,不是你的吧?毕竟看着体型不符合,是上一个炮友的东西?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摆着,真当我瞎?你之前去看望的在心内科就诊的那个小伙子就是你炮友之一吧?下次在公共场合亲人,记得把门关牢了,你不尴尬,我去查房我都尴尬,而且在医院那种细菌病毒满天飞的地方你也下得去嘴?真是佩服。” 姚缙想插话,奈何白鸣风就语如连珠,没给他一点机会。 “去医院数次,每次来值班室找我都是准准的九点十分,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带,精英阶层身份,平日行程有计划,并且完美执行,这些都说明你控制欲极强,对事对人都是。”白鸣风继续分析着,顺带嘲讽了一句,“怎么?我不服管教不顺你心,羽希读佳反而激你的欲望了吗?控制狂先生,NLP理论的speed seduction运用得很溜啊,我是你的第几个猎物?” 姚缙:“……” 白鸣风冷冰冰地说:“开门,不然我报警了。” 给脸不要脸,非得他说破。 沉默,久久的沉默,车内的气氛一时间压抑到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姚缙笑了笑:“白医生太厉害了,由衷敬佩,不过呢,虽然我喜欢所有事都按照我的计划来,但我并不是一个会强人所难的人。” 他慢悠悠地打开车门锁,笑道:“白医生,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会和其他情人彻底断干净,然后来追求您,希望白医生再考虑一下。” “求求你别来,把这些精力留着去赚钱,希望您早日暴富,然后多行公益,谢谢。”白鸣风打开车门,无语地说。 姚缙:“白医生,我是真心……” 白鸣风没听完,猛地关上车门,赶紧溜。 而车里,姚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勾起嘴角,冷笑一声:“装什么专情,还不是爽过一次就老实了。” - 白鸣风从地库走到地面,找到自己租住的单元楼,乘坐电梯到楼上,满心想着回家洗个手拿件外套下楼去吃炒米粉。 初春的夜风微凉,电梯‘叮咚’一声到了二十一层,白鸣风走到家门口,在口袋里摸索着想掏出钥匙,全然没注意黑暗的楼梯间里,有个人轻手轻脚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白鸣风拿出钥匙,正准备开门,突然眼前一黑,冰凉的手掌蒙住了他的眼睛! 项青梧:“猜猜我是……啊!!” 白鸣风受到惊吓,用手肘猛地侧击身后的人,用了十二分的力气。 项青梧惨叫一声,捂着侧腰蹲了下去。 “你他妈还搞这一套……嗯???项青梧???”白鸣风刚要开骂,看清身后的人是谁,不由地双眼蓦地瞪圆。 “嗨,阿白。”项青梧的声音因为疼痛还在发颤,他蹲在那,朝白鸣风挥挥手,咧嘴笑,“好久不见,啊啊啊疼死了啊啊啊,阿白你这是要杀人啊。” “你怎么……你他妈……怎么会……”白鸣风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换工作了,和你一座城市。”项青梧撑着墙站起身,边揉着腰边笑着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说实话,惊吓大于惊喜。 白鸣风扶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抬起头问项青梧:“所以呢?” “啊?什么所以?”项青梧愣愣的。 “所以你现在什么打算,什么计划啊?!”白鸣风恨不得锤项青梧的脑袋。 “噢噢噢。”项青梧反应过来,“后天去新公司报道,办理入职手续。” “房子找了吗?”白鸣风问。 “嗯?什么房子?”项青梧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白鸣风:“住的房子啊,不然你住哪?” 项青梧:“当然是和你一起住啊。” 白鸣风脸色一变,立刻道:“……不行!” “阿白!!收留我吧!!”项青梧上前拖住转身要走的白鸣风,“我会老老实实交房租的,我知道你租住的地方是一室一厅,我睡客厅,阿白,你不收留我,我就要露宿街头了!!你不会这么狠心的,对不对!?” 白鸣风:“不对,滚蛋!” 项青梧惨嚎:“我过两天就去找房子!你得给我时间啊!!” 白鸣风身子一顿,半晌过后,转过头问:“行李呢?” 项青梧知道白鸣风心软答应了,立刻雀跃起来:“刚才为了吓你,我藏楼梯间了,我这就去拿。” “煞笔,幼稚鬼。”白鸣风好气又好笑。 项青梧朝他笑了笑,起身去拿行李。 白鸣风按住悸动不已的心脏,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妈的,快速拿出手机,将屏保换掉。 项青梧拖着沉重的大行李箱走了过来,白鸣风拿钥匙打开门,帮他搬行李:“叔叔阿姨知道你来这了吗?” “应该知道吧,我给他们发短信了,不过没回我。”项青梧说,“上次给我发消息还是一周前。” “你真是他们亲生的吗?”白鸣风无奈。 “应该是吧哈哈哈。”项青梧笑了笑,“我爸妈现在还给我打生活费,每个月三千,不知道是不是以为我还在读大学,我每次退回去他们就又转过来,退几次转几次。” 说话间,两人已经把行李搬进了白鸣风租住的地方,单身公寓干净整洁,但客厅和房间都不大,一堆行李加上两人都显得有些挤。 白鸣风想起刚才项青梧捂住自己眼睛的手很凉,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在我家门口等多久了?” “嗯……大概两个小时吧?”项青梧想了想说。 “两个小时?!”白鸣风吃惊,“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因为想给你一个惊喜啊!”项青梧说,“不过话说回来,阿白,你们这的楼梯间窗户开得好大啊,冷风呜呜的,一直往里吹,真的冷。” 白鸣风:“……项!青!梧!你这个煞笔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他妈吹两个小时的风,等等他妈吹感冒了怎么办!?” “没有没有。”项青梧笑道,“我没在楼梯间吹两个小时,我一开始是在你小区门口等,和保安大叔唠嗑消磨时间呢,然后看见一个男的开车送你回来,你俩去了地库,我这才上来等的。” 白鸣风心里咯噔一声,手脚发凉。 项青梧不会看见什么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白鸣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姚缙是进了地库才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而且如果项青梧真看见了什么,以他的性格,应该是立刻询问,而不是藏着掖着。 “噢,一个病患的朋友而已,他回家刚好顺路,所以送我一程。”白鸣风故作轻描淡写地解释。 “病患的朋友啊。”项青梧笑着重复了一遍,“话说,阿白你这个小区的地库距离这栋楼很远啊,感觉我在楼梯间等了好久,你才上来呢。” 白鸣风目光乱飘,语气慌张:“……确实……确实有点远。” 话音刚落,白鸣风就后悔了。 妈的,他心虚个P啊!有什么好解释的! 项青梧看着白鸣风,将他的神情变化悉数收进眼底。 忽然!项青梧上前,一把抱住了白鸣风! 第79章 又不娶撩尼玛撩 与其说抱,不如说是趴,项青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白鸣风身上,压得他腰一弯,后退半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项青梧笑着说:“阿白,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来来来,抱一个。” “确实好久,快两年了。”被项青梧抱在怀里,白鸣风身子有些僵硬,他勉强抬起手,拍了拍项青梧的后背。 “是啊,我现在工作没有寒暑假,节假日我又在医院忙实习和规培,根本没时间见面。”项青梧唉声叹气,抱着白鸣风的手收紧了些。 “工作不顺利吗?怎么突然换工作了?”白鸣风问。 项青梧:“……” “怎么了?干嘛不说话?”白鸣风疑惑。 “新公司开出的工资更高一些,就跳槽过来了。”项青梧笑着回答,“阿白我好饿啊,我为了赶动车,晚饭都没顾得上吃,你家有没有吃的啊。” “我也没吃晚饭,走,我带你去吃炒米粉。”白鸣风拍拍项青梧,让他松开自己,别一个劲地抱着。 “你怎么也没吃啊,都这么迟了。”项青梧诧异。 提到这个白鸣风就头疼:“一言难尽,走吧,吃饱回来收拾你的行李。” 夜里风大温度低,白鸣风出门前拿了件外套,又让项青梧从行李箱翻出一件外套,两人一起出了门。 走出小区往左拐,走了不到五分钟,就看见一条烟火气息十足的夜宵街,老板的吆喝和客人的谈天声混杂在一起,城市不眠,世俗喧嚣。 白鸣风带着项青梧来到一家他经常去的排档店,两人找了个空位,白鸣风问:“你要吃什么?我去点。” “我来点吧,你坐着。”项青梧笑道。 “行。”白鸣风没和他客气,“我要吃……” “我知道你要吃什么!”项青梧边往点菜柜台走边笑道,极其肯定地说,“炒米粉不放辣多加一个蛋!” 白鸣风:“……” MD,又不娶我撩尼玛撩。 项青梧点完菜回来,坐在白鸣风身边和他聊着近况。 其实平日两人都有打电话聊天,还算知根知底,现在也是打发时间瞎聊,想到什么聊什么。 “阿付知道我来找你的事,我提前和他说了。”项青梧看了冰箱一眼。 “他最近怎么样呢?学业顺利吗?”白鸣风问。 “挺顺利的,听说周围漂亮女生特多。”项青梧又看了冰箱一眼,“阿付也是奇怪,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抓住机会谈个恋爱,一心扑在学习上,以前怎么没看出他有全身心投入科研的鸿鹄之志呢。” 项青梧不知道付故渊和池郁的事,白鸣风和付故渊也不打算和他说。 倒不是担心项青梧没法理解,只是单纯觉得没必要说。 池郁离开六年,期间从未联系过付故渊。 白鸣风也不知道付故渊还能等多久,只知付故渊比自己苦多了。 至少他想听项青梧的声音时,一个电话就能满足心愿。 “你一个劲地看店里的冰箱干什么?”白鸣风困惑,“里面藏宝了?” 项青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天冷,想喝点酒,阿白你喝吗?” “不喝。”白鸣风拒绝,连理由都懒得说。 “那我能喝吗?”项青梧眨巴眼睛,低声问。 白鸣风:“你喝啊,这种事哪有必要问我。” “嘿嘿,怕你讨厌酒气会不高兴。”得到允许,项青梧站起身,走到冰箱前拿酒付款,他并没打算多喝,只拿了一听啤酒。 白鸣风看着项青梧指尖勾住易拉罐的拉环,使劲后扯,拉环脱离罐体,发出并不刺耳的‘刺啦’声。 项青梧用力过猛,扯开拉环的一瞬,啤酒的白沫溢出,沾在他手上,他并不在意地甩了甩,想去拿抽纸擦一擦,一抬头发现白鸣风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 项青梧咧开嘴,弯眸朝白鸣风笑,好像在因自己傻气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 明明滴酒未沾,可白鸣风却觉得头晕目眩。 不一会,菜上齐,两人吃饱后胃暖身热,满足得很。 回到家后,白鸣脱下外套拿在手里:“你的行李明天再收拾吧,太迟了,先把洗漱用具和睡衣拿出来。” “好。”项青梧应道,打开行李箱翻了起来。 白鸣风撸起袖子收拾了下客厅,给项青梧弄了个地铺,怕地板硬和冷,他把家里多余的垫被全部都拿了出来。 项青梧想帮忙,被白鸣风赶去洗澡。 等白鸣风整好地铺后,项青梧浑身冒着白雾、热气腾腾地从洗浴室里走了出来。 “你晚上就睡这吧,你……”白鸣风边说边转头看去,随后一愣。 项青梧的睡衣上印着一只硕大无比的哈士奇狗头。 “卧槽,这谁给你买的啊?”白鸣风笑得肚子疼,上前扯他睡衣,左看右看。 “商场里随手拿的,有这么好笑吗?”项青梧低头看自己的睡衣,湿发上的水‘滴答’往下落。 白鸣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断断续续地说:“吹风机在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去把头发吹干,我洗漱去了。” 说完白鸣风尽力止住笑意,走进卫生间,他快速地冲了个澡,拿起牙刷挤上牙膏,边刷牙边想着家里有没有会暴露他性取向和对项青梧感情的东西,得赶紧藏起来才行。 想来想去,白鸣风发现自己这些年被外科内科病理学等等折磨得清心寡欲。 睁眼‘端坐位,腿下垂,强心利尿打吗啡’,闭眼‘肥厚梗阻二尖窄,急性心梗伴心衰’。 哪有空想那些有的没的。 手机屏保已经换了,家里唯一一个有念想的东西,就是放床头上用相框装起来的合照。 不过合照是他们三个人的,就算被项青梧看见了,也很好解释,完全不用担心。 这么想着,白鸣风放下心来。 他洗漱完走出卫生间,发现项青梧坐在沙发中央,笔记本电脑放在盘起的腿上,专心致志地敲打着键盘。 “头发怎么还不吹干?”白鸣风走过去,见项青梧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吹风机被可怜兮兮地丢弃在沙发一角。 “突然来了个私活,我先做完这个。”项青梧盯着电脑屏幕,在上面打出一行行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代码。 白鸣风犹豫片刻,上前拿起电吹风,找到插座插上电,站在项青梧身旁打开电吹风。 热风抚上头顶,项青梧先是愣一下,随后仰头笑道:“谢谢阿白。” 白鸣风面无表情地用热风吹他的脸。 项青梧:“烫!嗷嗷啊!” 项青梧连忙低头,揉揉脸继续敲键盘,可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遏制不住。 热风从嘈杂的机器中吹出,空气中充斥着洗发露淡淡的香气,大概是因为工作忙没时间经常剪头发,项青梧的头发不算短,被吹过后抚在额头,显出几分慵懒。 比起高中,项青梧的五官硬朗了几分,越发成熟帅气,但弯眸一笑,依旧少年感十足。 白鸣风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项青梧的头发,突然听见他说:“阿白,这是你第二次给我吹头发。” “啊?哦……”不知为什么项青梧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白鸣风虽有疑惑,但并没放在心上,随口回了一句,“是吧。” 等白鸣风替他吹干了头发,项青梧也完成了私活,白鸣风将电吹风收好:“睡了。” “嗯,阿白晚安。”项青梧笑意明朗坦荡。 白鸣风走进房间,关了灯后躺床上睁着眼睛,六年来第一次失眠了。 上一次失眠,还是六年前,他答应徐秋月告白后的那个晚上,那段时间,他天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又感冒发烧了一阵,头疼了五六天。 不怪别人,是他自己作。 白鸣风睡不着,打开床头一盏小台灯,拿起自己厚如砖头的《系统解剖学》轻声默念,试图请周公。 结果越背越精神,恨不得立刻将理论用于实践当中,彻底升华自己的知识面。 转眼,天蒙蒙微亮。 白鸣风虽然没睡,但也不觉得困,起身走出房间。 他没忘记家里还住着一个人,动作很轻。 他小心翼翼地往客厅看了眼,行李箱和茶几沙发挤在角落,项青梧睡在客厅中间的地板上,呼吸声绵长。 白鸣风轻吁了一口气,他一直在担心项青梧不习惯打地铺,不过现在看来,还挺安稳的。 白鸣风轻手轻脚地刷牙洗脸换衣服,一阵收拾后,走到门口穿鞋子,正当他准备出门时,身后穿来脚步声。 项青梧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睡眼朦胧地来到门口,打着哈欠说:“阿白,你这么早就要去医院了吗?” “嗯。”白鸣风蹲下身,系运动鞋的鞋带,“你继续睡,不用管我。” 项青梧明显处于一种半醒半梦的状态,含糊不清地问:“那你晚上什么时候回?” “不知道,看情况。”白鸣风站起身,一转头,见项青梧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杵在那,眼睛都还没睁开。 白鸣风强忍笑意:“我走了,你……” 话语戛然而止。 项青梧迷迷糊糊中,伸手抱了他一下:“当医生真辛苦啊,阿白拜拜,晚上见。” 白鸣风:“……” 直到出门关上门,白鸣风整个人都是僵直状态。 他愣愣地站在门口,半天过后发现自己忘了呼吸。 连喘带咳才将窒息的难受赶走,白鸣风缓过神来,双手抱头蹲下,气急败坏地小声骂了好几声MD。 白医生来到医院后,先在心内科门口站了一会,确定自己心律失常的症状消失后,这才往急诊科的值班室走去。 然而没过多久,白鸣风就后悔了。 他应该在心内科扎根的。 姚缙站在去急诊值班室必经的走廊上,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朝白鸣风微笑:“白医生早上好。” 第80章 甜甜甜甜甜甜 姚缙:“白医生早上好。” 白鸣风:“好你爹好。” 姚缙:“……白医生这一大早,心情似乎不太好呢。” “来医院,有病您就去看病,没病您就赶紧走,别挡我路。”白鸣风绕过他,往急诊科值班室方向疾步走去,想甩掉姚缙。 “白医生,您收下这一束花我就走。”姚缙笑着跟上他,丝毫不慌张。 “收你大爷收,别跟着我!”周围已经有几个眼熟的护士朝他俩投来了惊诧的目光,白鸣风恼怒,转头赶人,“怎么,来闹大出事博关注这套吗?”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无人的楼梯间拐角,白鸣风嘲讽道:“真这么想暴露自己的性取向,不如拿个音响去楼顶上喊,方圆十里都能听见。” “哦?”姚缙坦然自若,不紧不慢地问:“白医生害怕被别人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吗?” 白鸣风:“怕你妈!行行行,你闹,你看我理不理你,你看我同事会不会转头喊保安。” “嗯?不怕的话为什么这么抗拒呢,难道说……”姚缙细细观察白鸣风的神情,稍加思考,笑道,“白医生您喜欢的人,曾经对我们身处的群体,发表过什么不好的言论吗?” 话语似钥匙,打开回忆的大门,蓦然间,白鸣风仿佛回到了初中,他被霸凌者堵在厕所里的那天。 “你不是同性恋吗?”霸凌者不怀好意地说,“裤子脱下来,让我看看你是男是女?” 再之后,项青梧将霸凌者按在地上揍。 霸凌者喊道:“你知不知道他是同性恋啊?” 项青梧:“不准你用这么恶心的词说他!” - “滚。”被戳到痛处,白鸣风眼睛一瞬红了,咬牙对姚缙冷言冷语后,转身就走。 “白医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到你伤心之事的。”姚缙自知理亏,连忙赔礼道歉,见白鸣风不理自己,又喊道,“不过白医生,看清楚点吧,不是一路人终究不是一路人,早点放过自己。” 白鸣风气冲冲来到急诊科值班室,把同为规培实习生的小张吓了一跳:“咋了?怎么一大早脾气这么大。” 白鸣风:“杀人是犯法的对不对?” 小张吓得吞了口空气:“对的,对的。” 白鸣风:“艹。” 小张大惊失色:“啊这,啊这。” 副主任走进值班室:“年轻人果然是年轻人,一大早就这么有活力,好事,走,和我去给二号床病患做身体检查去。” 白鸣风和小张站起身,跟着副主任来到急诊室。 副主任亲切地慰问了每名病人,祝他们早日离开这里后,又随口考了两名规培生一些理论知识。 白鸣风全部回答正确,条理清晰。 副主任赞许地看了白鸣风一眼,问他:“等等给二号病患换管子,敢上手吗?” “敢。”白鸣风耿直地说,“只要医务处不怕赔。” 小张:“啊这,啊这。” 副主任笑了一声:“那就你来。” “老师,其实我昨晚没睡,担心手抖。”白鸣风说。 其实是刚才被气得手抖。 “又不是什么精细的活。”副主任说,“而且我会在一旁指导着的。” “好,谢谢老师。”白鸣风点点头。 “年轻人,晚上怎么不睡觉啊?”副主任关切地问。 白鸣风:“失眠了。” 副主任:“噢,失眠啊,这好办,带上体检报告去麻醉科找大佬,配好药一针下去,让你就几点醒,你就几点醒,一分钟都不会差。” 小张:“啊这。” 白鸣风:“还有这种好事?我等等就去。” 小张:“啊这?!?!” 最后二号病人的身体检查工作全是白鸣风上手操作的,不过这是最基本的操作,学校里也考了好多次,没有副主任的指导,白鸣风一样也能做得很好,有了指导便是锦上添花。 能者多劳,白鸣风就这样被副主任盯上了,于是一上午连轴转,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歇息下来,已是下午一点,白鸣风瘫在椅子上,动都不想动。 小张过来请示:“你要吃什么,我去食堂给你打包回来。” 白鸣风有气无力地说:“只要不是辣的都行,谢谢。” 小张得令,奔赴食堂。 昨晚没睡的孽,现在开始造了,白鸣风又困又累又饿,趴在桌上小憩。 刚睡了没一会,美女护士小姐姐走进来:“鸣风在吗?外面有人找你。” 白鸣风被喊醒,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休息。”护士小姐姐满脸愧疚,连忙道歉。 白鸣风摆摆手:“没事的,外面有人找我?” 护士小姐姐说:“嗯,挺高挺帅的男生,西装革履的呢。” 白鸣风站起身就往值班室外走去,只恨手里没有刀。 日尼玛的狗东西,你养鱼你海王我忍了,吵醒老子睡觉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白鸣风怒气冲冲地走出值班室,一肚子脏话都在喉咙里了,结果一看到外面的人,硬是给吞了回去。 “阿白!”项青梧朝白鸣风挥手,他穿着合适贴身的西装,头发梳后,笑意一如平常。 白鸣风:“……” 项青梧走到白鸣风面前:“阿白你忙不忙啊?会不会打扰到你啊。” 白鸣风伸手拽他的西装领带:“你怎么穿得人模狗样的?” 项青梧被他拽得踉跄半步,迫不得已弯着腰低下脖子,他试图将领带从白鸣风的手里抢救出来,可惜无果:“帅不帅?是不是特帅?” 白鸣风:“帅……” 项青梧眸子发亮。 白鸣风:“……个屁。” 项青梧:“……” “帅帅帅,帅得惨绝人寰,行了吧?”白鸣风松开他的领带,“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穿成这样。” 项青梧捋了捋领带上被抓出的皱褶,笑道:“今天早上去新公司报道,所以穿得正式点,回家路过这里,就进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你,你忙吗?” “忙。”白鸣风说。 “啊,那我先回去了。”项青梧不敢打扰他。 “晚上见。”白鸣风点点头。 “对了。”项青梧又喊了一句,“阿白。” 白鸣风:“嗯?什么事?” 项青梧:“你穿白大褂的样子太好看了!” 白鸣风:“……” 人类是极擅长隐藏心思的动物。 可惜有些时候,无法克制的生理反应会背叛思想,暴露内心。 大脑皮质不顾阻拦,一板一眼地刺激着白鸣风的肾上腺,使他血管扩张,面红耳赤。 “咦?”项青梧愣了愣,“阿白你的脸怎么……” 白鸣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闭嘴,你敢问我就敢当场砍了你。” 项青梧比了个‘ok’的手势,乖乖闭嘴。 就在这稍微有些尴尬的情况下,小张同学闪亮登场:“学霸,你的午餐我给你打包过来了,放你桌上。” “谢谢。”白鸣风颔首。 项青梧刚准备离开,脚步一顿:“还没吃啊?” 白鸣风:“这就吃。” 他话才说出口,副主任出来找人:“鸣风呢鸣风呢,来来来,跟我去急诊病房,三号床的数据记录一下。” 白鸣风叹口气:“来了!”随后对项青梧说:“我忙去了,你赶紧回去吧。” 说完,他转头跟在副主任身后往急诊室跑。 还好并没有忙多久,二十分钟后,白鸣风回到值班室休息,准备赶紧把饭吃了。 他刚在椅子上坐下,一看桌子,顿时一怔。 凉透的饭菜旁放着三盒巧克力。 “这是谁给的?先谢谢了。”白鸣风四处询问。 小张抬起头来:“是刚刚找你的那位帅哥送的,你前脚刚走,他问我哪里有超市,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大袋巧克力,还是价格死贵死贵的那种,往你桌上放了三盒后,又给我们值班室每人发了一盒,让大家平时来不及吃饭的时候垫肚子,把护士姐姐感动得掬了一把泪。” 说曹操曹操到,护士长小姐姐冲进办公室,抓着白鸣风就问:“你那个朋友,有没有女朋友?!” “姐,你都结婚三年了。”小张无情戳穿。 “但是我认识七八个如花似玉,闺中待嫁的妹子!”护士长姐姐叉腰,优秀的她前可拿针抗死神,后能牵线学月老,人才人才。 她朝白鸣风一伸手:“联系方式交出来!” 白鸣风睁眼说瞎话:“有女朋友了。” “啊?真的假的啊?”护士长姐姐一脸失望。 白鸣风脸不红心不跳:“真的。” 他又没说是谁有女朋友,默认在聊小张,不行啊? “哎呀,可惜死了。”护士长姐姐嘟着嘴离开。 白鸣风不紧不慢地拆了块巧克力塞进嘴里,细细地嚼着,一上午的疲惫都融化在了甜腻的榛子香气中。 下午又是兵荒马乱的一下午,白鸣风傍晚的时候抽空给项青梧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加班,不回去吃晚饭,然后一忙忙到了八点多。 等下班后,白鸣风拿起手机,发现项青梧给自己发了一连串的消息,全是喊他要记得吃饭的。 白鸣风笑了笑,回复说自己早就吃了,现在准备回家。 他边回消息边往家里走去,都没发现自己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白鸣风回到家中,见角落原本堆着的行李都收拾妥当了,项青梧穿着那件有个傻狗狗头的睡衣,拿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敲键盘。 听见开门声,项青梧把电脑往旁边一放,走了过来:“阿白,你回来了。” “嗯。”白鸣风换了鞋,往沙发上一坐,瘫着休息。 项青梧坐他旁边,担忧地问:“很辛苦吗?” “没事,都习惯……”白鸣风说着话,声音突然变调。 项青梧突然俯身凑近,手从他衣服下摆抚进,按在他敏感的侧腰上。 第81章 别说漏嘴了 白鸣风:“……” 项青梧满脸担忧,手掌在他的腰上轻轻摩挲:“阿白你好瘦啊,以前就瘦,这两年好像瘦得更多了。” 白鸣风脸涨得通红,把项青梧的手扯出来,举起拳头抡圆胳膊狂揍:“日尼玛,项!青!梧!你踏马故意的吧,你明知道我怕痒!!!” 项青梧双手抱头求饶,整个人团在沙发上,笑得浑身一抖一抖的,上气不接下气:“阿白,阿白,误会,别打了,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你瘦了多少,我没逗你。” 白鸣风恼羞成怒:“信你他妈有鬼!” 日了,要不是知道项青梧直如钢筋,白鸣风真的觉得他刚才在调戏自己。 “好了,别打了,疼,哎呦。”项青梧又挨了好几下打,只得抓住白鸣风的手腕,阻下他的动作。 项青梧若是认真起来,力气很大。 此时白鸣风的手腕被他牢牢紧握着,白鸣风想将手抽走,却发现这得使好大的劲。 刚才闹了一阵,两人的距离极近,身体挨着身体,四肢交缠,衣服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轻响。 白鸣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不敢再动,腰稍微往后挪了些。 项青梧捏了捏他手腕处突出的骨头,叹了口气:“真的好瘦啊,阿白你要多吃点。” “知道了,松开我。”白鸣风推他。 项青梧笑了笑,放开白鸣风,手却不老实,在他身上骨头凸显的地方按来按去,念念叨叨的。 “项青梧!”白鸣风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日/你大爷,都说了我怕痒!滚开!” 摸出反应你又不负责,摸个屁。 项青梧悻悻收回了手,嘱咐白鸣风平时要多吃点,拿起电脑继续浏览刚才打开的网页。 刚还喊人滚的白鸣风整了整衣服后主动凑过去:“你在看什么?” 项青梧挪了下身子,伸手环住白鸣风让他坐中间,方便看电脑屏幕,项青梧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租房信息。” 白鸣风:“……” 想到项青梧终究会离开,白鸣风心里一阵烦闷,全然不记得当初明明是自己让他早点搬出去的。 没由来的,今天姚缙和白鸣风说的话,开始一个劲地往他脑子里钻。 【不是一路人终究不是一路人,早点放过自己。】 “你自己看,我不看。”白鸣风推开项青梧,让他别压着自己。 “好好好。”项青梧松开白鸣风,继续盯着电脑屏幕看。 白鸣风其实又困又累,但他不想这么快回房间睡觉,想在项青梧身边多待一会,于是强忍着困意,打开电视机看新闻。 租房信息浏览了十几条,都不尽人意,项青梧突然想到什么,对白鸣风说:“给阿付打个视频通话吧,好久没聊了。” “可以啊。”白鸣风瘫坐在他旁边,根本不想动。 项青梧拿起手机,有些高兴:“和他说我俩在一起了的事。” “……小学语文体育老师教的吗?”白鸣风无语地纠正,“是暂时住在一起,不是在一起了好吗?” 项青梧抬头看了他一眼。 白鸣风还想着姚缙的话,语气有些差:“看什么看。” 项青梧笑了笑,没应声,给付故渊打去视频电话。 片刻后,那头接起。 付故渊正准备从实验室回宿舍,身上的白色实验服都没来得及脱。 “我靠。”项青梧喊道,“都几点了还在实验室啊?你这是要读博的节奏啊?” 付故渊笑了一下:“没有,只是研二了,要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了,我们老板让我发一篇SCI,把我愁得啊,头都秃了,嘿阿白,最近过得怎么样?” 白鸣风对着镜头说:“还行,规培和学业都挺顺利的,你呢?” “我也很顺利。”付故渊笑道,“你俩现在住一起,挺热闹的啊,嗯?” 说着付故渊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也不知道在看谁。 这边的两人齐齐沉默:“……” “话说,你俩最近关系怎么样啊?”付故渊将手机架在一边,脱下实验服换常服外套,微微笑着。 白鸣风听到这话,心里一慌。 付故渊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直暗恋项青梧的事,如今看他俩住一起,会不会误以为自己表白成功了。 万一等等聊天时,付故渊说漏嘴,无意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了怎么办?太糟糕了! “我俩就正常关系啊,能怎么样啊?”白鸣风拼命给付故渊使眼色。 让白鸣风没想到的是,项青梧竟然比他还慌张,开始莫名其妙地转移话题:“阿付,有,有,有空过来玩,我们三个人好久没,没聚了!” “好,知道了。”付故渊笑了笑,“知道了,不提了,换个话题。” 这边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付故渊强忍笑意,边往宿舍走,边和他们唠起了家常。 这么多年的友情,彼此知根知底,有苦水就倒,有趣事就分享,无需什么轰轰烈烈,就这样细水流长便好。 “阿付,暑假过来找我们玩,包吃包住。”项青梧热情相邀。 “好。”付故渊笑道,“时间不早了,我快到宿舍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你抓紧休息吧,兄弟加油,别秃了。”项青梧调侃。 “阿付。”白鸣风对着镜头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池郁有消息了吗?” 付故渊的笑意淡了些:“暂时还没有。” “……”白鸣风叹了口气,“早些休息。” “嗯,兄弟们,加油啊。”付故渊弯眸,笑意有些不明所谓,语调拖长,“各种事都要加油啊。” 两人:“……” 淦,你别话里有话啊! 挂了视频电话,付故渊正巧回到研究生宿舍,研究生宿舍条件好,两人间,付故渊的室友最近跟着老板去首都参加研讨会去了,半个月不在,如今付故渊一个人住。 付故渊放下手机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看到手机上闪烁着一条消息。 【阿付,你可千万别说漏嘴。】 发信人。 项青梧。 付故渊笑了笑,回复道。 【放心吧。】 付故渊刚放下手机没多久,同级研究生林韵锦打来电话。 “喂?”付故渊接起电话,“你化合物过柱又过不出来了?” “不准乌鸦嘴!”小姐姐惨叫。 付故渊忍笑:“那怎么了?” 林韵锦说:“明天研一的两个妹子来实验室报道。” 虽然才四月份,大四还没结束,但因为今年付故渊导师招的两个研究生都是本校的,所以可以提前进实验室学习。 “知道了。”付故渊回答。 “对了,我今天见到上次学姐说的那个助手了,他明天中午也会来。”林韵锦声音莫名有些兴奋。 “嗯。”付故渊应了一声,并不在意。 “付故渊,我和你说。”林韵锦神秘兮兮的,“我今天见了那个助手一面,卧槽,惊为天人,长得太漂亮了,不愧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 “漂亮?”付故渊疑惑,“不是男生吗?” “是男生!!但就是漂亮,明天你见着就知道了。”林韵锦肯定地说。 “怎么?后悔把人让给我带了吗?”付故渊笑了笑,“你要是想……” “不不不,我不想,你带你带。”林韵锦打断他,“我还是想带可爱的学妹。” “行,都行。”付故渊回答。 “谢啦,下次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付故渊收拾了一番后,关了灯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夜深在宿舍睡不着的时候,付故渊总会想起以前,想起那个相比现在的条件来说只能算得上简陋的高中宿舍。 没有空调,夏天光着膀子吹老旧的电风扇。 没有洗衣机,薄衣服手洗,厚衣服带回家洗。 不是宽阔的上床下桌,是生锈掉漆的绿色铁架床。 明明宿舍如此拥挤,可却一点烦恼都没有。 那时候爷爷奶奶还没走,少年也似风般自由。 那时候付故渊一转头,就能看见池郁安稳地睡在隔壁下铺。 黑暗中,付故渊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他存了六年都没变的电话。 熟悉的关机提示响起,语调冰冷无起伏。 付故渊关掉手机,放在床边,合眼入睡。 愁多夜长,月黯风凉。 市区内一处高层单身公寓里,池郁侧身依靠在阳台上吹风,凉风撩起他的额发,露出一双明眸。 这些年他又长高了些,但身型越发消瘦,若不是衣服遮拦,会让人觉得有几分病弱。 他痴迷地望着不远处的大学,一瞬不瞬。 正此时,池郁的手机响起。 屏幕上跳跃着‘杜明事’三个字。 池郁接通,按了免提键,放在一旁。 “喂?”男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您说。”池郁从口袋里拿出烟和打火机,纤细白皙的手指夹出一根叼着嘴里,熟练地用打火机点燃,火光在寒风中跃动。 “明天就去见他?” “嗯,对。”池郁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缥缈白烟令他双眼迷蒙。 “你们俩六年没联系了,万一他已经把你忘了呢?”手机那头问。 池郁笑了下,弹弹烟灰,用左手的手掌接住,没吱声。 “他不知道这些年来你经历的事吧?”男人又问,“连你养母和刘子厮的事都不知道。” “对,不知道。”池郁回答。 “你……”男人犹豫了下,提议道,“会告诉他吗?” “不会。”池郁毫不犹豫、笃定地说。 他笑着,却感受不到喜悦,眸子深处极哀伤。 “在他面前,我会是个完美、优秀的人,没有一丝不堪。” “何必如此?”男人叹了口气,“这对你的病情可没好处。” “你问何必如此?”池郁笑道,“因为大家都喜欢美好的东西,我不想让他讨厌我,不希望他用厌恶的眼神看我。” 男人沉默数秒:“你这两天有空来我这一趟吧。” 池郁皱眉,眼里流露出抗拒,片刻后还是说:“好,我明白了。” 第82章 借您吉言 付故渊第二天早上是从睡梦中惊醒的。 反正醒了,干脆起床刷牙洗脸去实验室。 研究生宿舍楼早上一般很热闹,特别是付故渊住的这一栋,那叫格外热闹。 因为人才济济,各路大神云集。 付故渊刚打开门,听见隔壁生物化学系的小马坐在走廊,面向清晨朝阳,念念有词地背着英语。 众所周知,每本英文单词本,只要是按照字母顺序排列,那第一个单词,必定是abandon。 于是暴躁的小马背到:“abandon,MD,这洋玩意儿真特别难。” “abandon,狗日的,这次六级再不过,老板绝对会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abandon,艹,舌头都捋不直了。” “诶,等等,我背到哪了?” 付故渊路过他身边,好心提醒:“abandon。” “噢对,abandon,兄弟多谢了。”小马朝付故渊感激地点点头,“abandon。” “不用谢。”付故渊微笑。 毕竟小马同学已经背了七天的abandon了,他想不知道,真的有点难度。 付故渊走到楼梯口,又被楼下人文学的小周截胡了。 小周,外号,周易。 这个外号可不是白来的。 “付兄!”见到付故渊,小周看到他,小碎步蹬过来,抓着付故渊的手腕,“我刚刚给你算了一卦,哎呀呀,不得了啊你今天,乾卦九四,春吉,成谋事,寻失物,卜婚可顺啊!!” 您瞧瞧,不愧是人文学尖子生。 付故渊听不懂小周在说什么。 这栋楼住着的人至少都是读了十七年书的,九年义务教育,八年中高等教育,就没有一个能和小周正常对话的。 但是没关系,大家都知道怎么回答。 小周:“诸事顺利!” 大家:“借您吉言!” 小周:“乾三连,坤三断!” 大家:“借您吉言!” 小周:“帮我带个饭!” 大家:“借您吉言!” 小周:“???” 付故渊刚准备回答多谢多谢时,在走廊背英语的小马嚎了一句:“哥们,过来帮我算一卦。” “马兄,我来了。”小周小碎步蹬过去,“你要算什么?” 小马:“算我这次六级能不能过,诶!你跑什么啊,哥们你过来啊!” 小周跑了,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路过付故渊身边,吐槽了一句:“早给他算过了,十卦有九卦是凶!” 付故渊问:“不是还有一卦吗?” 小周:“还有一卦是大凶!!!” 付故渊:“打扰了。” 但愿小马导师拧小马脑袋的时候,下手轻点。 - 付故渊来到新二校九楼实验室,走进自习室准备换上实验服,一眼就看见林韵锦坐在位置上。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付故渊笑着问。 “这不是要给学妹树立一个好榜样嘛!”林韵锦叉腰笑。 “学妹们什么时候来?”付故渊换上实验服后问。 “已经来了,在老板办公室报道呢。”林韵锦说道。 话音刚落,刘教授走进自习室,身后跟着两个女孩子,一个怯生生地低头,一个好奇地打量着实验室里各种仪器。 “来来来。”刘教授朝两名爱徒招手。 付故渊和林韵锦连忙站起身走过去。 刘教授让四人分别做了自我介绍后,两个学妹乖乖地喊:“学姐,学长好。” “我也荣升成为学姐了呢!”林韵锦很开心。 “你们好。”付故渊微笑,“多多指教。” 怯生生的那个女孩看着帅气的付故渊脸红了红。 另个女生胆子比较大,直言不讳:“付学长,总是听说你,现在可算见到真人了。” “听说我?”付故渊疑惑。 “对啊,你太帅了,老是被人偷拍照片发网上!”女生笑道,“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要帅!” 一向十分热衷牵红线的刘教授说:“那你以后跟着付学长做实验吧。” 谁知女生立刻摇头:“不行不行,那以后做实验就光顾着看学长了,啥也学不会了。” 刘教授只得看向另外那个害羞的女孩:“那你跟着学长?” “老师。”害羞的女孩连连摇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跟学姐。” 林韵锦一脸受用,张开双手,老母鸡护崽状:“都来我这吧!我可以带两个的!” 两位学妹前期跟着谁学习的去处就这么定了下来。 见过面后,林韵锦就兴致勃勃地开始和学妹们讲实验室的规矩了。 陈教授把付故渊叫到一边说:“小付啊,我们实验室这学期会来个小同志帮忙。” “老师我知道。”付故渊颔首,“学姐和我说过。” “行,他一会就过来,以后你带着他,他专业知识很薄弱,别让他自己动试剂仪器。你手把手教。”陈教授叮嘱。 “好。”付故渊说。 陈教授拍了拍付故渊的肩膀,放心地走了。 付故渊走进实验室的时候,林韵锦正带着两个学妹看她的化学合成反应。 学妹们盯着磁力加热搅拌器,齐齐赞叹好玩。 付故渊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不懂天天住实验室盯反应的痛苦,这化学合成反应啊,冷了不行热了不行,搅拌时间太长不行时间太短不行,来世他一定是化合物它妈。 付故渊拿起昨天过柱过出来的化合物,准备点板看纯度。 就在此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人走了进来。 他身着洁白的衬衣,每一个纽扣都扣得规规矩矩,蔼蔼暖阳落在他乌黑柔软的发上,以及明亮的眼眸里。 他就这样淡然地走进实验室,像极了每个平常推开那扇门的人。 可对于付故渊来说,却那么不一样。 六年的等待恍如大梦一场。 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这位同学。”林韵锦抬头看见池郁,说,“进实验室都要穿实验服的。” 池郁微微笑:“您好,我是……” “我知道,我知道。”林韵锦说,“你是陈教授找的助手,付故渊,别发呆了,接客啊。” “什么?”付故渊精神恍惚。 林韵锦走过去拍了他一下:“愣着干嘛,带人啊,找件实验服给人家。” “知道了。”付故渊勉强回过神来,将手里装化合物的试管放到架子上,站起身,走向池郁。 池郁一直看着他,浅浅笑着。 六年来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付故渊却不知该说什么,一开口,话语疏远:“你……请跟我来。” 付故渊带着池郁走出实验室,从自己自习的座位柜子里拿出一件干净的实验服,递给池郁。 “谢谢。”池郁笑着回答。 付故渊脑子嗡鸣作响,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池郁吗?” 池郁一愣,随后笑道:“六年没见,您已经认不得我了吗?” 付故渊:“……” 认得,又认不得。 池郁的五官褪去了幼稚,越发得俊逸秀气,虽然付故渊未见过池郁的生母,但是看着池郁,并不难猜到她是个大美人。 明明长相一样,可眼前的人却让付故渊觉得陌生无比。 那个青涩容易害羞的少年被封存在了记忆里,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神情淡漠的青年。 一堆话堵在付故渊的喉咙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现在的相遇是巧合偶然吗? 这六年你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 六年前的约定,如今还算数吗? 就在这纷杂问题中,付故渊问出了一件他最想知道的事。 “分别的这六年,你过得还好吗?” 池郁怔愣了一下,他低下头,轻声回答:“挺好的,嗯……这件是您的衣服吗?”他说着,举起手里的实验服。 “是的。”付故渊回答。 “谢谢您,我会爱惜的。”池郁低头将手里的衣服攥紧了些。 这一举动,熟悉感扑面而来。 付故渊的瞳仁颤了颤。 谈及心动,谁都是少年。 付故渊终于忍不住,声音暗哑地开口问道:“为什么一直没联系我?” 池郁脸色微变,他努力保持平静,沉默着,似乎该思考怎么回答。 付故渊没有追问,不安地等着池郁的回答。 “你俩杵这干什么呢?” 乐呵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人都吓了一跳,转过头去,见陈教授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两个人相互之间聊过了吗?都彼此认识不?” “认识了。”付故渊回答,他盯着池郁看,不想错过池郁的任何表情:“很早就认识了。” “啊?很早?”陈教授诧异。 付故渊点点头:“对,高中。” 池郁缓缓开口,他笑着说:“是呢,没想到今天会在这碰面,真巧啊。” 如此随意的一句话,却让付故渊心凉了半截。 原来池郁不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所以六年的时间让一切都变淡了吗? 两人现在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年少的约定被岁月打磨成一句玩笑话。 是吗?真是这样吗? “小付。”陈教授喊了一句。 “老师您说。”付故渊文质彬彬的。 “来,把你上周实验记录报告拿来给我看看。”陈教授说,“小池这学期都得先跟着你学,我把你的实验课题笼统地给他梳理一遍。” “我……我这学期都跟着他吗?”池郁吃惊。 付故渊:“怎么?你不……” 他本是想问‘不愿意么’,怎知一转头,看见池郁双眸发亮,眼里全是克制不住的欣喜。 付故渊:“……” 咦? 第83章 幺蛾子 付故渊一直觉得自己共情能力很强,在人际交往方面触觉足够敏锐,能够猜到别人的心思。 这是他从小为数不多的天赋之一。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在别人心里,总是一副温柔的邻家大哥哥的模样,温暖似太阳。 他能察觉出白鸣风渐渐喜欢上了项青梧这件事,即使他们俩的相处一如往常。 聚餐时,他会看出某个女生接过冷饮时神情变得勉强,于是招手让服务员再上一些热饮。 知道一个人在想什么,对于付故渊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可现在,他当真看不透池郁在想什么。 - 陈教授给两人讲解了一遍实验流程和原理后,问:“明白了吗?” 付故渊实话实话:“八分懂。” 池郁没敢吱声,他在英国学习的是金融,理化的东西根本看不明白。 “好。”陈教授拍拍付故渊,“八分懂就行了,剩下的两分自己慢慢琢磨去。” “谢谢老师。”付故渊笑了笑。 “去实验室吧。”陈教授挥挥拳给他们加油,“同学们!理无专在,而学无止境也!” 付故渊和池郁并肩往实验室走去,付故渊看向池郁,问:“刚才那个问题……” “同学,进实验室是不是还得戴手套?”池郁突兀地转移话题,称呼疏远。 付故渊沉默数秒,回答:“是,我给你拿手套。” 果然他搞不懂池郁在想什么。 自从那日后,实验室变得热闹了起来。 两个学妹大四没有课,天天来实验室找林韵锦,女生一旦熟识、关系变得亲密后,话也跟着多了起来,聊天聊地聊八卦聊新闻,一茬接一茬。 而付故渊和池郁却一直维持着古怪的疏远状态。 池郁平日是有工作的,即使在实验室,也经常接到工作电话。 林韵锦活跃在八卦一线,没几天就打听到池郁手里有几家规模不小的公司这件事。 听说还是家族产业,风险小纯捞钱的那种。 付故渊其实不太信,因为违和感太强。 在他眼里,池郁一直是那个低着头,轻声喊他班长,被摸了耳朵会蓦然脸红的青涩少年。 池郁工作忙碌,一周只能来实验室两天,早上七点到晚上六点,中午离开一小时。 一开始池郁选择周三周四来。 但是这两天付故渊上午都满课,只能下午带着他做实验。 后来池郁就换了时间,周二周六来。 这两天付故渊经常一天都在实验室。 池郁这样刻意的调整很难不让付故渊心起涟漪,可每次他想表达什么,一看见池郁淡漠的眼眸,听到池郁刻意回避的话语,那些想说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喜欢让人变得胆小怯弱。 六年前那个脑子一热就冲到对方家门口告白的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 如果是的话,那他再去吃一点。 不过那时候…… 池郁答应了啊,他明明答应了。 六年后再次相遇,没有激动得热泪盈眶就算了,为什么如此冷漠? 付故渊想不通。 好在他有军师。 - “卧槽,真是池郁?!”白鸣风这天在家休息,刚洗完澡擦着头发,付故渊的视频通话就过来了。 “是。”付故渊叹口气,揉揉眉心。 “你也别沮丧,池郁本来就是不懂得撒娇的孤僻性格。”白鸣风说,“你总不能指望一见面,他就扑过来亲你一口吧?” 付故渊想了想说:“也不是不行。” 白鸣风:“……” “但是,太冷漠了。”付故渊蹙眉。 “估计又钻进什么牛角尖里了。”白鸣风一语道破。 “什么?”付故渊问。 “肯定是在纠结六年没见,认为你有自己生活了,不能过度打扰你之类的,你没发现他以前就很爱钻牛角尖吗?”白鸣风摊手,“不是自己的错,一个劲地往身上揽责,总觉得自己哪都不好,容易招人讨厌,走路低头垂眸,自卑得很,不过这也没办法,他从小就经历了一堆糟心事,又碰见一个煞笔舅舅。” 付故渊突然想到什么,食指拇指抵住下巴:“……奇怪了……” “你想到什么了?”白鸣风问。 “他舅舅和养母去哪了?”付故渊疑惑。 白鸣风犹豫了一下,说:“阿付,其实我有个猜想,但是一直没敢和你说,怕你担心,不过既然池郁已经平安地出现在你面前,那我就说了。” 付故渊:“嗯?什么?” 白鸣风说:“池郁这六年从未联系你,肯定是出什么事了,而且不是小事,是大事,我不信他带着一个精神状况不好的养母,能不费吹灰之力逃离他舅舅的魔爪,说实话,我曾怀疑他被他的舅舅害了,不然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们?” 付故渊:“……” 虽然明知池郁平安,但是听到这个推测,付故渊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六年前的他们还是太单纯,怎么能任由池郁休学离开,要知道,他一旦与外界断了联系,那就是任由刘子厮宰割的羔羊。 “我们都不够了解池郁。”白鸣风说,“根本没法共情他的痛苦。” 付故渊烦躁地叹了口气:“我现在该怎么办?每次和他在一起,总有种无力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不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觉得我俩之间隔着一条深渊,隔岸相望,身影模糊。” “阿付。”白鸣风喊他,鼓励地说,“跨过去,到池郁身边去,告诉他你的心情,全部告诉他。” 抓住他,拥抱他,让他无处躲藏,让他直面太阳,让他不再孤独无需彷徨。 付故渊:“可是……” 可是什么,付故渊又说不出来了。 还能怎么? 被拒绝,被疏远会比现在两人这样尴尬相处的境遇差吗? 池郁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自己可以把他拉出来啊! 告诉他,这六年来有多想他。 告诉他,年少的约定自己一直记得。 告诉他,自己一直在等他,满腔炽热,从未迷茫。 “我知道了。”付故渊突然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了,“谢谢你阿白。” “等你的好消息。”白鸣风朝付故渊笑。 不再迷茫的付故渊放松了许多,笑着问白鸣风:“话说回来,你最近和青梧,相处得怎么样呢?” “能怎么样,就那样。”白鸣风拿毛巾擦着头发。 “他没和你说什么吗?”付故渊惊讶。 “说什么?”白鸣风疑惑。 付故渊:“……” 正此时,门被打开,项青梧下班回到家里,一眼就看到白鸣风坐在客厅,和人通话视频,满脸笑意。 项青梧立刻凑了过去,不易察觉地伸手轻轻环住白鸣风,下巴抵他肩膀上:“阿白,你在和谁视频呢?” “阿付。”白鸣风将手机递给他,“你和他聊吧,我去卫生间把头发吹干。” “行。”项青梧笑着目送白鸣风离开。 “兄弟,刚下班?”付故渊笑着朝手机打招呼。 “是啊。”项青梧靠上沙发,“你俩聊什么呢?” 付故渊简单地说了下碰见池郁的事,项青梧惊诧:“他这六年去哪了?” “不知道。”付故渊无奈。 “你问问他,他肯定会告诉你,他高中的时候就特别听你的话。”项青梧说。 “好。”付故渊点点头,“对了,你和阿白一点进展都没有吗?” 提到这个,项青梧有些紧张,他抬头看了看卫生间,确定白鸣风还在里面吹头发后说:“哪有那么快,要慢慢攻略的,你不懂!” 付故渊:“……” 他不懂? 这两人的事,没有其他人比他更懂了吧! 两年前的暑假他住校准备考研,凌晨两点的时候,躺在床上正准备休息,项青梧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他明显喝醉了,支支吾吾地喊着付故渊的名字。 “大晚上干啥呢兄弟?”付故渊问。 项青梧哀嚎:“班级聚餐大冒险,让我打电话给喜欢的人!!!” 付故渊瞬间头皮发麻:“兄弟,你想好再说,你接下来的话决定了我等等会不会从楼上跳下去。” “阿付怎么办啊?”项青梧醉醺醺地说,声音有些哽咽,“他们每次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我……我……我脑子都会浮现出阿白的脸呜呜呜。” 付故渊听得一愣。 那天晚上,喝醉的项青梧和付故渊讲了一堆话,但总结下来,全是一个意思。 他觉得自己喜欢白鸣风。 当晚付故渊没跟他多讲,让人早些回去洗脸睡觉,然后第二天下午,一个电话打进项青梧手机里。 “喂,兄弟,清醒了没?”付故渊笑着问。 “嘶……头疼欲裂……”项青梧悲鸣。 “看来清醒了,昨晚和我说的事,还记得吗?”付故渊问。 项青梧犹豫了一下,回答:“记得,阿付,我……我觉得我应该不喜欢男生的,但是我……” “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付故渊打断他,“就问你一句,你见到阿白时,想不想把他抱在怀里亲?” 项青梧:“……想。” 付故渊一锤定音:“你喜欢他。” 项青梧一听,立刻就绝望了:“完了完了,我完了,阿白要是知道这事,肯定会离我远远的,呜呜,他会不会觉得我恶心啊,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竟然对他有非分之想。” 付故渊无奈。 项青梧是不是瞎了啊! 好家伙,白鸣风这么多年的苦苦暗恋,项青梧真是半点都没感觉到啊! “他怎么可能觉得你恶心?”付故渊扶额,“他喜欢……” 付故渊的话戛然而止。 “什么?他喜欢什么?”项青梧追问。 付故渊话锋一转:“他喜欢男生。”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阿白喜欢男生!?真的假的?!”项青梧对着手机大喊。 “是,所以你还是有机会的。”付故渊眸子微弯,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去吧,去追他吧,兄弟加油。” 有些事,自己身为旁观者,还是不要点破了。 让苦苦暗恋多年的人,感受一下被追的滋味。 也让没心没肺的人,感受一下追人的酸涩苦楚。 - “兄弟,主动点啊。”付故渊扶额。 “知道知道。”项青梧肯定地说。 付故渊:“……” 你知道个P! “不说了,阿白吹好头发了,先挂了啊,阿付拜拜,下次聊。”项青梧见白鸣风从卫生间走出来,立刻挂断了视频通话。 付故渊拿着手机,无奈地揉揉晴明穴。 当初他没直接点破,是以为这两人半年就能成。 好家伙!结果时间一晃过去两年,这两人仍旧互相不明白对方的心思呢! 不过既然都双向暗恋了,肯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第84章 发烧 白鸣风吹完头发,收起电吹风走出水雾弥漫的卫生间,手插进头发里,抚着发梢看看有没有干透。 忽然有人黏了过来。 项青梧俯身,凑近白鸣风颈边轻嗅:“阿白,你用的什么沐浴露啊,好香的。” 白鸣风怕痒,脖子瑟缩了一下,伸手将项青梧脑袋推开:“就卫生间里放着的那款啊,自己看去,别堵路,我要把电吹风放进柜子里去了。” 项青梧朝他笑了笑,侧身让开。 白鸣风走开两步,扯了扯衣领,不自在地揉了一下刚刚被项青梧温热呼吸扑到的侧颈,只觉得那里酥酥麻麻的。 妈的,自己是禁欲太久了吗?怎么这样都能面红耳赤? 白鸣风默默在心里背着病理学知识点,试图让自己清心寡欲,哪知项青梧又走了过来。 见白鸣风警惕地看着自己,项青梧脚步停顿,没有离他太近。 “阿白,阿白。”项青梧喊了两声,“你明天要去医院吗?” “当然要啊。”白鸣风将电吹风放好,起身走到沙发边,随后坐下。 “那我们明天晚上去吃火锅吧,我请客,我晚上下班后去医院接你。”项青梧跟过去,坐他身边。 “你请客?什么日子?”白鸣风疑惑。 “就……我这不是找到新工作了吗?庆祝一下。”项青梧央求他,“去吧?” “行啊。”白鸣风点点头。 项青梧瞬间喜笑颜开。 “你决定好去哪家吃了吗?”白鸣风问。 “还没。”项青梧刚来这座城市,对这附近其实并不熟悉,他连忙掏出手机,“我现在就找。” “还是我来找吧。”白鸣风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饮食相关的软件,“我知道哪家店比较好吃。” “谢谢阿白。”项青梧弯眸。 “这有什么好谢的。”白鸣风浏览着软件上火锅店的介绍,目不转睛,嘴里说道,“你和我哪里需要这么客气。” 项青梧突然扑过来,抱了白鸣风一下,又迅速放开。 白鸣风被他抱得一怔,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项青梧说了一句我去冲澡,匆匆逃进卫生间。 白鸣风:“……” 他总感觉最近项青梧有些怪怪的。 “嗯……难道说……”白鸣风自言自语,“工作太辛苦了?还想吃火锅呢……” 虽说温暖的拥抱和轻柔的安抚能减轻人的压力和烦闷,但项青梧不会觉得别扭吗?毕竟他俩都是男生。 不过白鸣风是不介意的,反正他觉得自己不吃亏。 白鸣风边思索着这件事,边用软件找到了一家合心意的火锅店,正巧此时,卫生间门打开,项青梧用毛巾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你今天洗头啊,早说我就不把电吹风收起来了,就放桌上。”白鸣风看着他说。 项青梧朝他笑了笑,放下毛巾,找出电吹风。 白鸣风犹豫了一下,问:“要不要我帮你吹?” 项青梧眼睛瞬间就亮了,他拿着电吹风疾步走过来:“要要要。” “来,电吹风给我,你坐我前面,我手机给你,你看看这家火锅店怎么样。”白鸣风朝项青梧伸手。 项青梧将电吹风放白鸣风手里时,偷偷碰了一下他手心,接白鸣风递过来的手机时,又偷偷握了握他的指尖。 白鸣风:“……” 项青梧还以为白鸣风没察觉,在心里暗自偷笑。 白鸣风扭头给电吹风找插座,沙发后面右侧前方有一个,白鸣风拿着插头坐在沙发上转身,举起手发现距离不够,只得努力伸长手臂,整个人前倾。 这样别扭的姿势下,白鸣风的睡衣受力往上扯,露出半截白皙的侧腰。 项青梧:“……” 白鸣风给电吹风插好电,回过身来:“火锅店可以吗?” 项青梧不敢直视白鸣风,目光到处飘:“……可以的,你觉得好就好。” “你脸怎么这么红啊?!”白鸣风上前,手放项青梧额头,试探他的体温,“感冒了吗?” “没有,可能刚刚洗完澡吧。”项青梧后仰,想躲开白鸣风的手。 “别动!”白鸣风凶他,强势执着地继续摸他的额头。 项青梧的脸越来越红。 “艹,不是发烧了吧?”白鸣风慌了,“你有没有觉得哪不舒服啊?” 自己真是太粗心了!怎么连项青梧生病都没发现。 “没有哪不舒服。”项青梧含含糊糊地说,“真的没有。” “坐着别动。”白鸣风起身,迅速麻利地给项青梧泡了一杯感冒冲剂。 “谢谢阿白。”项青梧接过冒着热气的杯子,不做辩解,低头吞药。 “慢些喝。”白鸣风担忧地说,拿起电风吹仔细地给项青梧吹头发。 项青梧前天刚剪了头,比刚来找白鸣风的时候短了不少,没一会就吹干了,白鸣风不敢怠慢,替他多吹了一会:“最近是不是因为新换了工作,压力很大?” 项青梧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问题都没听清直接回答‘嗯嗯’。 “果然是……”白鸣风叹口气,“和同事相处得不好?” 项青梧:“嗯嗯。” 白鸣风:“那老板会为难你吗?” 项青梧:“嗯嗯。” 白鸣风:“这……工作的内容呢?难做吗?” 项青梧:“嗯嗯。” 白鸣风:“……” 卧槽,这也太惨了吧。 上班都这样的吗? 白鸣风给项青梧吹完头发,收起电吹风,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项青梧还在那低头喝药,脸都快埋进杯子里了。 “喝完了吗?”白鸣风问。 项青梧一口气把药喝干:“嗯嗯。” 白鸣风收拾好杯子拿去冲洗干净,回来看见项青梧坐在沙发上发呆,他低着头,双手紧握在一起,手肘抵在膝盖上,似乎在为什么事苦恼着。 白鸣风看着他,莫名觉得有些心疼,白鸣风犹豫片刻,走到项青梧面前。 项青梧感到人影压下,抬起头来,笑道:“阿白。” “来吧。”白鸣风张开手。 “啊?”项青梧愣愣地看着他。 “不是工作很辛苦吗?”白鸣风说,“抱你一下,权当安慰了。” 项青梧:“……” 白鸣风:“……你最近不是很喜欢抓着我抱吗?是我会错意了?” 项青梧噌得一下站起身,涨红脸:“没,没会错意,就是这样的,工作太辛苦了。” 白鸣风伸手抱住项青梧,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 然而接下来的事,白鸣风怎么也想不到。 项青梧慢慢抬起手,环抱住白鸣风的腰,然后……蓦地将他抱了起来! 白鸣风:“?!” 身体突然腾空,吓得白鸣风心脏骤停,双手紧紧攀着项青梧的肩膀,项青梧偏偏还和玩不够似地,抱着白鸣风原地转了两圈。 “我靠,项青梧你干什么?!”白鸣风傻了。 项青梧放下白鸣风,笑弯腰:“好玩吗?” “好玩个P啊,你是煞笔吗?”白鸣风骂道,他突然想到什么,按住项青梧,“你是不是烧傻了啊!?” “我没有,我没发烧。”项青梧否认。 白鸣风自然是不信的,又给项青梧灌了半杯热开水下去,然后勒令人进房间睡觉。 “房间?”项青梧不解。 “对,你生病,你今天睡床,我打地铺。”白鸣风说。 项青梧:“不不不,我没……” “闭嘴!”白鸣风凶巴巴地打断他,将人推进房间,不容置喙地按在床上,用被子紧紧地捂住闷汗。 项青梧就这样被迫在房间睡了一晚。 半夜白鸣风醒了一次,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房间里,摸了摸项青梧的额头,想看他还会不会发烧,结果被睡得迷迷糊糊的项青梧握住手腕,一把拽倒在床上。 白鸣风想走,项青梧不肯他走,手脚并用地抱住人,搂着他睡。 这下轮到白鸣风脸颊通红滚烫,好似发烧一般了。 - 翌日,医院急诊科,小张嘴里嚼着鸡蛋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见白鸣风坐在位置上发怔。 “学霸。”小张抬手打招呼,“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小张你今天有事吗?”白鸣风问他。 小张:“没什么事啊,怎么了?” “如果要值班,你能帮我值一下吗?我今晚有约。”白鸣风问,“可以的话,下次我请你吃饭。” 小张点点头:“可以啊,当然可以,别提什么请不请吃饭了,你都帮我值班好几次了,我替你一次也是应该的。” 旁边的护士小姐姐听到两人的对话,好奇地凑过来:“小白今晚竟然有约啊?以前不都几乎住医院的吗?有情况!” “没情况。”白鸣风翻看着手里的病患资料,“和好朋友吃个饭而已。” 护士小姐姐没能打听出八卦,失望地撇撇嘴。 白鸣风打好招呼后,规培一结束,立刻往值班室外走,想去医院门口等项青梧。 他前脚刚踏出值班室,看到一人,立刻转头往回走。 “白医生,我有这么可怕吗?”姚缙抓住白鸣风的手臂,阻止他离开,微微笑着。 “松手。”白鸣风蹙眉。 “那可不行,我一松手,你跑了怎么办?”姚缙笑道。 白鸣风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不松是吧?” 姚缙轻轻挑眉。 白鸣风清清嗓子,张嘴就喊。 “有人医闹啊!” 第85章 糟 “有人医闹啊!” 白鸣风喊了一嗓子,周围的人全都转头看了过来,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姚缙沉下脸,拽着白鸣风就往医院外走。 白鸣风怎么可能任由他宰割,奋力拉扯,试图挣脱。 “干嘛呀小伙子,有话好好说,好好沟通噻。”旁边一大爷劝道。 “就是就是,别动手啊你。”有人指着姚缙,打抱不平。 “干什么,围这里干什么?”医院的保安闻声赶来。 姚缙好面子,不得已放开了白鸣风,解释道:“误会,他是我朋友。” 白鸣风在心里啐了一口,谁和你是朋友? 他趁着混乱,猫着腰往医院外走,想摆脱姚缙的纠缠,哪知刚走到医院门口,姚缙又追了上来拦住了他:“白医生,和我谈谈吧。” “你能不能别一直阴魂不散的啊!”白鸣风崩溃。 “白医生。”姚缙诚恳地说,“我已经和所有的床伴都断干净了。” 白鸣风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对他说:“姚先生,我拜托你看清楚,你并不喜欢我这个人,你只不过追求占有欲的快感,以及掌控住不可掌控事物的喜悦。” “是的,我承认,但是这也是喜欢的一种,不是吗?”姚缙轻声,“白医生,我会对你好的,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陪伴,爱·欲,金钱,我都能给你,只给你一个人。” “我不需要。”白鸣风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你别在我身上浪费力气了,行不行?” “白医生……”姚缙还想说什么,话语突然被人打断。 “阿白!”项青梧在不远处看到两人,喊了一声,快步走过来。 白鸣风悚然,呼吸停滞。 糟了,姚缙之前见过他的手机屏保,肯定认得出项青梧是自己暗恋的人。 他如果说出什么让项青梧听见,就完蛋了! 白鸣风抬头看向姚缙,发觉他看见项青梧后,先是面露惊讶,随后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掌扼住白鸣风的喉咙,将他往深渊拖去。 不行,绝不能让项青梧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以及对他意图不轨。 “什么都别告诉他。”白鸣风猛地拽住姚缙,低声求他,“之后我单独和你谈。” 姚缙看了白鸣风一眼,笑意更甚。 “阿白,这位是?”项青梧走了过来,看向姚缙,疑惑地问。 白鸣风语无伦次:“是……是……” “您好。”姚缙笑着朝项青梧伸手,“我是白医生的朋友。” “啊,您好啊。”项青梧握手摇晃,以示友好,“你俩是在谈事情吗?” “是的呢,有件事想和白医生探讨一下。”姚缙笑着看向白鸣风。 白鸣风:“……” “啊,请问你俩谈完了吗?我约了阿白去吃饭。”项青梧问道。 “不好意思了。”姚缙弯眸,“还没谈完呢,可不可以麻烦您在远处等一下?” “远处?”项青梧疑惑。 “对,我和白医生之间……”姚缙拖长音,语调起伏,“有些事,如果被外人听到,不太好呢。” 项青梧:“……” 他转头看向白鸣风,眼神有些委屈。 什么时候,他竟成外人了? 让项青梧意外的是,白鸣风没说话,也没看自己,他沉默着,仿佛默认了这个说辞。 项青梧突然意识到什么。 大学四年,工作两年。 分别的六年里,白鸣风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结交各种各样的朋友,而自己,不过是他幼年玩伴之一,岁月会让这个身份变得越发普通。 想到这,项青梧就觉得心脏阵阵抽疼,他不甘心,喊了一句:“阿白?” 白鸣风深呼吸了一下,抬头:“你在这等着。” 说着,他拉住姚缙的手臂,往前走去,走到项青梧听不到声音的远处,这才停下脚步。 项青梧愣在原地,随后目光晦暗下来,满脸沮丧。 而另一边,白鸣风也动了气,双手紧紧攥拳,张口就要骂姚缙:“你他妈……” “白医生。”姚缙打断他的话,双手一摊,“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你到底想怎么样?”白鸣风气得烧心,脑袋都疼了。 “白医生,你不应该问我想怎么样,你应该问你自己想怎么样。”姚缙一步靠近白鸣风,挡住白鸣风眼角余光里项青梧的身影,“何必执着呢?看不见希望的路,还有走下去的必要吗?” 白鸣风说:“有没有必要,我自己知道。” 姚缙笑了笑:“白医生,我就喜欢你这点,好了,我不打扰您了,您不是和人还有约吗?快去吧。” 白鸣风一愣,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瞪着姚缙看。 什么?他竟然不纠缠了?与一兮一湍一√。 “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姚缙笑道,“放心吧,您的事,我不会说漏嘴的,我不是那么下作的人,只是希望下次,能和您坐下来好好聊聊,至少给我一个和您做朋友的机会,您要明白,我们才是同类,是可以抱团互相取暖的。” 白鸣风:“……” 他没有应声,但朝姚缙点了点头。 姚缙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白医生,这些年,你是有多畏手畏脚、压抑自己啊,我不过替你保守了喜欢的秘密,你对我的厌恶竟立刻变成了丝丝感激。” 白鸣风扶额:“你还是别说话了。” “好的,不说了。”姚缙微笑。 两人道别,白鸣风走向项青梧。 “谈完事了?”项青梧看着他。 “嗯。”白鸣风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阿白,他……他是谁啊?”项青梧小心翼翼地问,“上次开车送你回家的好像也是他。” “朋友。”白鸣风生怕项青梧察觉异样,不希望他继续打听,于是故作不耐烦地说,“别问了。” 项青梧垂头丧气,不敢再问。 那天火锅,两人吃得有些闷,回家的路上,项青梧突然说:“要不我买辆车吧。” 白鸣风:“啊?买车?你上班不是有直达地铁吗?开车的话路上不是很堵吗?更不方便吧。” 项青梧说:“平日可以去医院接你。” “又不顺路。”白鸣风说,“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项青梧支支吾吾片刻后,没再说话。 两人回到家后,这刚走进客厅还没坐下,项青梧接到了公司电话。 他接完电话后,回来苦着脸对白鸣风说:“阿白,我明天出差。” “嗯?这么突然?”白鸣风问,“出差几天?” “三天。”项青梧掰着手指算,“明天,后天,大后天才回。” 白鸣风拿起茶几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后端起杯子:“这么久……” 他话没说完,手一抖,差点把水洒掉。 因为项青梧突然从身后搂住了他,双手环抱着他的腰,额头抵住他的肩膀。 “阿白……”项青梧声音的语调有些不对劲。 “做什么?”白鸣风看不到项青梧的脸,只能感觉他搂着自己的手微微使劲。 项青梧沉默片刻,轻声道:“我……” “我……上班好辛苦啊。” 白鸣风伸手,安抚地拍拍他的头。 第二天上午,白鸣风特意调了休,送项青梧去动车站,就怕他刚来这座城市没多久,不认路。 项青梧本来是和同事一起出发的,一听白鸣风要送自己,立刻偷偷买了早一趟的动车,和所有同事的时间都错开,这样就可以和白鸣风单独相处一会了。 “阿白,你回去吧。”眼见动车马上检票,项青梧对白鸣风说。 “嗯,你出差的那个地方这两天会降温,你记得添衣服。”白鸣风说。 “好!”项青梧弯眸。 两人挥手道别,项青梧转头往车站里走去,忽然看见车站大厅的角落,有一对情侣在吻别。 他俩恋恋不舍,目光含泪,可能其中一位即将去向远方。 项青梧回头去寻白鸣风,忽然发现,车站里人潮奔涌,熙熙攘攘,白鸣风的身影正逐渐消失在人流中,步步离他远去。 岁月无情,会磨去年幼的欢喜,也会磨去情深不移。 一些人,如果不及时抓住,错过就是再也无法挽回。 “阿白!”项青梧突然丢下手里的行李箱,朝白鸣风飞奔过去。 第86章 等你 白鸣风跟着人流走了数步,正找着动车出站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唤。 他一转头,看见项青梧疾步奔了过来。 “啊??你这是干什么呢,你的行李呢?”白鸣风懵了。 “行李,放检票口,前,前面了。”项青梧弯腰双手撑住膝盖,气喘吁吁,“阿白,我有事,和,和你说。” “有事手机发短信啊!”白鸣风一抬头,发现检票口那边,距离项青梧乘坐的那趟动车停止检票的时间只差三分钟了,大厅里响起了催促上车的广播,白鸣风着急起来,“你坐的那趟动车要开了,还不赶紧过去!” 项青梧:“我有事和……” 白鸣风打断他:“手机啊!哥!!二十一世纪了!!你听到无线网络在对你愤怒咆哮吗?” 项青梧:“不行,这事必须当面说。” “要说什么?他妈的赶紧说!”白鸣风拉住项青梧的手,就往动车检票口跑。 “不是……等等……”项青梧昏头昏脑地被白鸣风拽着跑,满脑子都是:卧槽,阿白牵我的手了,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得好好和你说啊。” “你说啊!”白鸣风扯着他跑到可怜兮兮被遗弃的行李箱旁,一手拉着项青梧,一手拎上行李箱,快步来到检票口前面。 “什么班次啊?D211?快点快点!身份证拿出来!!”检票口的工作人员跟着着急,连连催促。 “可是,这,这样不能好好说啊。”项青梧被催得晕头转向。 “那就出差回来再说!”白鸣风翻他口袋,找出他的身份证,在检票机上刷了卡,将行李箱往里面一丢,又去推项青梧。 “回来?等我回来说吗?”项青梧被他推得脚步踉跄,一个趔趄,过了检票闸机口。 “对!你不是出差三天就回来了吗?”白鸣风将他的身份证丢还给他,“快去站台赶车!” 反正两人天天都在一起,想来项青梧肯定没什么要紧的事。 两人说话间,检票已经停止,电子屏上动车班次的信息变成刺眼的红色。 “小伙子快去啊,磨磨蹭蹭干啥呢,这动车可不等人啊!”工作人员连声赶人。 “阿白。”项青梧拎起行李,“那你等我回来和你说。” 正好,他可以利用这几天好好思索,该怎么向白鸣风表达心意。 要说的话很简单,但是很多,随随便便开口怕他不懂。 “好好好,等你回来说,我又不会跑的,快去吧,别堵闸机口前了!”白鸣风朝他挥手。 项青梧恋恋不舍地看了白鸣风一眼,拎着行李箱下了站台。 白鸣风站在动车站大厅里,等收到项青梧的短信说自己赶上动车了,让他别担心后,这才转身离开,去医院值班。 白鸣风在医院忙碌一天,晚上在医院食堂吃过晚餐后回到家里,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项青梧的名字。 但是房子一片漆黑,无人回应。 “啊……”白鸣风愣了一会,伸手打开灯。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竟已习惯两人住一起的日子了。 明明项青梧才来三周。 三周,养成一个习惯所需的时间。 大约也是依赖一个人所需的时间。 项青梧出差的第二天,白鸣风呆在医院里不想回家,小张觉得奇怪,于是问他:“学霸,你今天怎么还不回家,主动留下来值班啊?” 白鸣风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小张同学,你的思想有问题。” 小张大骇,连忙请教。 “每位同志都应该用有限的生命创造无限的价值。”白鸣风义正言辞地说,“这不叫主动留下来值班,这叫好学不倦!勤能补拙!” 小张泪流,鼓足干劲,当即决定留下来和白鸣风一起值班。 白鸣风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晚上值班不会无聊了。 家里又没人等他,回去那么早做什么? 晚上九点,早上八点就来医院的小张彻底阵亡,晃荡着离开。 白鸣风和后面的值班医生交接了病患情况,收拾好东西也准备下班。 他走出医院,心想着项青梧什么时候出差结束。 项青梧后天回来,明天还见不着面。 “还有一天啊……”白鸣风撇撇嘴,拿起手机,想给项青梧打电话,他刚按到通讯录,就有电话打进来。 是项青梧打来的。 默契让白鸣风先是惊讶,随后弯眸笑起来。 “喂?”白鸣风接起电话。 “阿白,你在家吗?”项青梧欢快的声音传来。 “没,刚离开医院,你在哪呢?忙吗?”白鸣风沿着街道走着,嘴角含笑。 “在酒店休息呢,还行,不算很忙。”项青梧说道,“你才离开医院啊,也太辛苦了,这个时间公交车都没有末班车了吧?” “没事,我走回去。”白鸣风说,“就当锻炼身体了。” 项青梧抿嘴,决定回去就买辆车。 “对了,阿白,你明天是不是休息?”项青梧问。 “明天周三吧?”白鸣风说,“我规培半天,下午休息。” “那正好。”项青梧说,“你明天帮我去看看房子吧,我都忘记和房东约好看房这件事了,我把地址发给你。” 白鸣风一怔,脚步顿住,站在大街上:“房子?什么房子?” 项青梧说:“我租的房子啊,总不能一直住在那单身公寓里吧,太小了。” 白鸣风:“……” 忽然间,喜悦崩塌,迷茫和困苦犹如洪水,席卷而来,淹没白鸣风。 啊……对啊…… 白鸣风恍然之间心想。 项青梧迟早会搬出去的,会离开他身边的。 他和他,不是一路人啊。 “阿白,阿白?你在听吗?”对面突然没了声音,项青梧喊了两声。 “我在听,我知道了。”白鸣风声音很轻,“你把地址发过来吧。” “好,阿白麻烦你了啊。”项青梧笑道,“那个房子,你要是觉得好就好。” “嗯。”白鸣风含糊不清地应着,根本没细想项青梧的话。 - 那天夜里,白鸣风盯着床头的放合照的相框,悻悻失眠了。 他突然害怕起来,害怕不得已和项青梧分开的那天。 曾经拥有过陪伴,分离的时候才会觉得疼,像粘在手上黏人的胶水,皮肤贴在一起,不能等它干透,因为一旦胶水干透,再想扯开,只能使劲再使劲,以至于鲜血淋漓。 若不想沦落此地,必须提前割舍。 白鸣风拿被子蒙住脑袋,身子蜷缩成一团。 片刻后,团成一团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臂,将放在床头的合照拿进了被子里。 第87章 谈谈吧 白鸣风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强打起精神和房东约着见面看了房。 不得不说,项青梧找这套房子,花了特别多的心思。 房子位于市中心,交通方便,坐北朝南,无论是采光还是通风都特别好。 房东是位和蔼的老奶奶,热络地和白鸣风介绍:“厨房、卫生间里的东西都很全噢,这个书房的通风特别好,你们要改造成客房也可以,可以住两个人噢。” 白鸣风看了一圈,觉得房子除了一个人住有些大以外,其它没有任何问题,他礼貌地和奶奶说:“我朋友这两天应该就会和您把这套房子定下来。” 奶奶笑眯眯的:“好噢,定下来的话,月初就能搬进来了。” 白鸣风一愣:“什么?月初吗?” 还有一周就是月初了。 还有一周……项青梧就要搬走了吗? “嗯咯!”奶奶点点头。 白鸣风敛眸:“好……我知道了,谢谢奶奶。” 他和老奶奶告别后,给项青梧发去短信。 【房子挺好的。】 发完短信后,白鸣风收起手机,独自乘坐地铁回到小区,他原地踌躇片刻,没有上楼,而是去附近的公园,找了个无人的长椅,坐在上面发呆。 不远处有孩童在沙坑里玩耍,嬉笑打闹,无忧无虑。 白鸣风看着他们,羡慕不已。 昨天一瞬感受到的失落沮丧已经变成了淡淡的哀伤,白鸣风其实很早就认了命,他暗恋九年,认命了九年。 他明明不奢求什么,可是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会觉得难过。 年少的时候,他经常会做同样的梦。 梦见一个女孩身着洁白婚纱,挽着项青梧的手臂步入殿堂。 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眼睁睁地看着。 高三结束后,梦境有了变化。 项青梧会拿过女孩手里的捧花,郑重其事地递给他。 “去吧。”项青梧对他说,“去找你自己的幸福。” 白鸣风每次醒来,都是泪流满面。 他时常分不清,这是噩梦还是好梦。 如果一条路走到头,分道扬镳后彼此最后都寻到了幸福,不应该是件好事吗? 可那些曾经的坚持,全都化成泡影,空作笑谈。 天色渐暗,暮色低垂,玩耍的孩童被大人带回了家,公园越来越寂静。 白鸣风缓缓站起身,晚风寒凉,他拉紧外套,往小区走去。 刚到小区门口,白鸣风突然脚步一顿,呆立原地。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 姚缙侧身对着他,站在保安亭前,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拨过去一个电话。 片刻后,白鸣风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铃声很大,引得姚缙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对上,姚缙微微笑着,挂断电话走了过来:“白医生,好巧啊。” “你怎么在这里?”白鸣风一脸疑惑。 “当然是因为想见你啊。”姚缙笑道。 白鸣风:“……” 姚缙问:“白医生上次不是说,愿意和我单独谈谈吗?不知道今天合不合适呢?” 白鸣风沉默良久,抬头问他:“先说好只是谈事啊,你会和我好好谈的吧?” “当然会。”姚缙笑着点头。 “行。”白鸣风起身往小区里走,“那走吧。” “嗯?去哪呢?”姚缙疑惑。 “去我家。”白鸣风说,“总不能站小区门口吹着冷风谈事吧?” 姚缙先是怔然,随后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得意的弧度,跟上白鸣风的步伐。 - 而另一座城市,项青梧忙碌完工作,和同事一起回酒店,他拿起手机刷新了下消息,一眼就看见白鸣风给他发的短信。 【房子我看过了,都挺好的。】 项青梧喜笑颜开,给房东奶奶打去电话,定下了那套房子。 同事在一边问:“租到房子了?” “嗯。”项青梧点点头,“明天回去看看。” 同事说:“其实你要是不嫌累,现在就能回去了,可以看看有没有动车班次。” 项青梧:“啊?!” “反正工作都结束了啊。”同事说。 项青梧拔腿就跑,去酒店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能早回干嘛不早回! 项青梧边跑边掏出手机,想给白鸣风发短信。 他想了想,又把手机收了起来,决定给白鸣风一个小惊喜。 想着白鸣风见自己回来的惊讶表情,项青梧就忍不住咧嘴笑。 - “进来吧。”白鸣风用钥匙打开门,开了灯后递给姚缙一双鞋套,“不用客气。” 姚缙穿好鞋套走进客厅,目光落在角落一床卷起收好的被褥上,不禁轻轻挑眉。 除了那床与客厅格格不入的被褥外,其他地方干净整洁,看着令人舒适。 “坐。”白鸣风指了指沙发,“要喝什么?茶还是?” “白开水就好,多谢。”姚缙含笑,坐在沙发上,腰背挺得笔直。 白鸣风给姚缙倒了杯热开水放他面前,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白鸣风明显有些不安,右手无意识地揉着左手指尖,目光飘忽。 姚缙看他这副模样,知道自己的话被他听了进去,越发气定神闲,笑着问:“白医生,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白鸣风揉手指的动作变成了掐,作弄得骨节附近都是红痕,许久,他缓缓开口:“你之前说你也曾有个求而不得的人?是真的吗?” “是。”姚缙端起热水,抿了一口。 “那你是怎么……”白鸣风思索着措辞,“怎么……放开的?怎么才能,不去想?” “白医生。”姚缙轻叹了口气,放下热水杯,笑着对他说,“试试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如何?” 白鸣风:“……” 姚缙忽然伸手,握住白鸣风的手腕。 白鸣风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吓了一跳。 “白医生,看着我,别想别的。”姚缙手上使劲,轻声安抚,循循善诱,“看着我的眼睛,和我试一试吧,你会喜欢上的,会忘记他的。” 姚缙说着,另一只手搂住白鸣风腰,俯身凑近,作势要吻他。 白鸣风不知在想什么,不再挣扎,直直地盯着姚缙,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姚缙心中狂喜。 猎物入笼,正是猎人庆贺的时刻。 然而就在姚缙即将吻上白鸣风的时候,白鸣风突然伸手,将他一把推远。 猝不及防被拒绝,姚缙愣在原地。 “对不起。”白鸣风的声音还在颤抖,可目光却越来越坚定。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道歉,只是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姚缙脸色变得极差,他抚了抚起了褶皱的袖口,说:“白医生你真是太傻了,何必呢?坚持下去,最后等你的只有悲剧,你好好想想,若干年后,你看着他和一个女子步入婚姻,而你一无所有,只剩无人怜悯的可悲。” “没关系。”白鸣风这下连声音也平静了,他彻底认清了内心。 或许他这辈子,注定不知道相爱是什么感觉。 但勉强自己与他人亲热,真的比孤独要好吗? 不见得吧。 “白医生,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姚缙问。 “我不知道。”白鸣风如实回答,“但是……九年啊……我已经无望地喜欢了他九年啊……还差以后的几天,几个月,或者几年吗?” 说话间,白鸣风浑身颤抖,双眼通红,泪蓦地滚了下来。 他双手捂脸,克制不住自己,在个并不熟识的陌生人面前抽噎,九年的苦楚涌上喉咙,再无法压抑在心里。 姚缙叹了口气,嘟囔一声:“白医生,我来你家,不是听你诉苦的。” “对不起……”白鸣风哽咽,低头用衣袖擦眼泪,“就这样吧,姚先生,我送你下楼,你会找到适合你的人的,今天真对不起了。” 姚缙坐在沙发没动,他面无表情地说:“白医生,听我的话,试一次如何?我技术很好,会让你舒服的,您既然邀请我来你家,不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吗?” “什么准备?”白鸣风眉头轻蹙,“请你上来前,我就说过了,只是谈谈吧。” “白医生。”姚缙站起身,笑了笑,“我不喜欢被人耍呢。” 话音落,姚缙突然伸手,扭住白鸣风的手腕,动作强硬地将他压在沙发上,伸手拽他身上的衣服! 第88章 我喜欢你 “你他妈!”突然被强迫,白鸣风的脸色一瞬变了。 他怒不可遏,奋力挣扎,按住姚缙的肩膀,使劲将他推开。 姚缙用身体的重量压制着白鸣风,可两人都是男人,虽白鸣风的力气不及他,但真要扭打起来,姚缙根本不可能迫使白鸣风屈服。 强硬不行,自然需要点手段。 姚缙握住白鸣风的手腕,按在沙发上,阻下他挥过来的拳头,姚缙冷笑一声:“你朋友最近暂住在你家吧?我看到客厅角落的地铺了。” 白鸣风浑身一僵,气势上却不肯认输,冷冷地瞪着他:“所以呢?” 姚缙满脸戏谑,笑着问:“你不怕么?不怕我告诉他关于你的事吗?白医生,我现在可是知道你住的地址了,随时都能找上门,总有一天会碰到你朋友的。” 脑袋仿佛挨了一记重拳,面对险恶人心,白鸣风一瞬懵了。 “对。”姚缙笑着,伸手抚着白鸣风的下颚,撩起他的衣服,“乖一些,讨好我,我才不会将你的事说出去,你不想让他知道吧,你的性取向,你喜欢的人,因为他会厌恶,你俩的关系会彻底破碎,再回不到从前……” 白鸣风咬牙,一拳挥到姚缙脸上:“滚尼玛的!” 姚缙被打得头一偏,嘴角淌血红肿,他再不掩饰,面露凶恶,伸手掐住白鸣风的脖子。 正此时,房子大门突然被打开。 在看到来人的那瞬间,白鸣风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全部搅在了一块,四周混沌,声音被拉扯让人听不清,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等他反应过来时,早已不受压制和束缚。 姚缙被项青梧揪着领子掀翻在地上,项青梧怒火中烧,大肆咆哮:“你他妈!对阿白做什么?!!” “做什么?”姚缙冷笑一声,“不明显吗?对你的朋友一无所知,是吗?” 姚缙一开口,仿佛有人扯住了白鸣风脑里的弦,使劲再使劲,以至于绷紧到极限,只要再施加微不可察的力,就能令其断裂、弹回、击打,然后留下疼痛难忍的深深伤痕。 “你妈的,说什么鬼话!”项青梧并不想听,拽着姚缙领子,蛮横地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往门口扯去,“给我滚出这个房子,再敢来骚扰阿白,我一定把你揍得连你妈都不认识!” “我骚扰他?”姚缙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你知道吗?他……” “别说!!”白鸣风踉跄跌下沙发,喊道。 可惜,姚缙并不会如此心善,他对着项青梧,冷冷地吐出白鸣风最害怕的话:“你和他同住多久了,知道他喜欢男人吗?不觉得膈应吗?他和我一样,是同性恋啊。” 一瞬,白鸣风如坠冰窟,浑身颤抖。 他仿佛又回到了初中那天,五月阳光明媚,对他来说却天寒地冻。 年幼的项青梧将欺负他的人按在地上,愤怒地说:“不准你用这么恶心的词说他!” 白鸣风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只知回过神来,姚缙已经离开,项青梧站在他面前,担忧地看着他:“阿白,你……你没事吧?我把他赶跑了,别害怕。” “……”白鸣风想说话,喉咙却被什么堵住,他哽咽数声,回答,“没事。” “你……你和那个男人什么关系啊?”项青梧惶惶无措地问,“你不会……不会是喜欢他吧?” “你今晚先找个酒店住吧,我要一个人静静。”白鸣风没有回答,低头将项青梧放在门口的行李拖出去。 “阿白,阿白你回答我啊,你喜欢男人是不是?”项青梧慌张地抓住白鸣风的手臂,站在门口不肯走。 白鸣风低着头,手脚发凉,浑身冰冷。 “别问了。”白鸣风声音很轻,因说不出完整的话而断断续续,“你走吧,就这样了。” “不是非得他吧?”项青梧看着白鸣风,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将两人扯远。 像极了高中毕业那日,KTV里的告白时刻,他被人挤到角落后,还要责怪一句别碍事。 项青梧口不择言地喊出声,“你既然喜欢男人,是个男人不就行了吗?” 白鸣风:“……” 白鸣风有时候也会问自己,九年的喜欢到底算什么。 如今看来,他最后得到的竟是一句。 是个男人不就行了吗? 白鸣风笑了笑。 项青梧怔住了,这样的笑容,他曾在白鸣风的脸上见过两次。 一次是高中操场,他陪他散步看星星,一次是高中毕业,徐秋月找白鸣风告白,人群的起哄过后,白鸣风也是这样看着他笑的。 项青梧听见脑子里有个声音对他说。 完了,说错话了。 下一秒,白鸣风甩开项青梧抓住他的手,从项青梧口袋里拿出房门钥匙丢在客厅的地上,随后将项青梧推出了家门。 “我跟那个人没关系,但我确实喜欢男人。”白鸣风平静地说,猛地甩上门。 一声巨响,将心震碎。 片刻后,外面传来敲门声,急促吵闹。 “别敲了!”白鸣风对着门喊,“我不会开的,你自己找酒店住吧!” 吼完这句话,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间,蜷缩在床的一角,拿起那张合照看。 照片上,少年们身着校服,互相揽着肩膀,笑容无忧无虑。 白鸣风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他其实不觉得多少悲伤,但是泪如泉涌,止也止不住。 哭过之后,白鸣风身心俱疲,抱着合照相框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醒来,双眼肿得没法见人,白鸣风打电话和医院请了假,躲房间里继续逃避现实,直到中午肚子饿得不行,才想着出门去吃点东西。 他把自己收拾得稍微能见人后,动身准备出门。 白鸣风攥住门把手,忽然觉得,还是得找个时间好好和项青梧谈谈,不能一味逃避。 他叹了口气,手上使劲按下门把手,打开门。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项青梧原本坐在门边,背靠着门打瞌睡,门一往里,他整个人就跌了进来,直接惊醒。 白鸣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你不会一直坐在门口吧?!你坐了一晚上?你……” “阿白?”项青梧恍惚回过神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满身寒气,红着眼睛去抱他,“你喜欢男人,那……” “那我也是男人,我行不行啊?” 白鸣风根本没理解项青梧在说什么。 他满脑子都是项青梧在门口守了一晚上加一上午,心脏紧缩在一起,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项青梧,你是煞笔吗?昨晚天气那么冷,你就这么在门口守着?你守什么啊?” “是!我就是煞笔!”项青梧哽咽着喊,“我想了三天三夜,一句情话都想不出来,我不懂怎么追你,我还总惹你生气,我觉得自己根本比不上其他人,可是阿白,我喜欢你,就让我陪着你,行不行?你别跟别人走,我喜欢你。” 白鸣风整个人颤栗起来,他疑惑着,费解着,声音发抖地问:“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项青梧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把你让给别人。” 就这么一句话,他翻来覆去地重复着,从嘶吼变成哽咽,最后含糊不清。 项青梧手臂渐渐无力,他退了两步,身子摇摇欲坠,目光对不上焦。 白鸣风蓦地反应过来什么,慌张地伸手去摸项青梧的额头。 触手滚烫,项青梧发烧了。 他坐在门口等了一夜,期间半梦半醒,身上什么都没盖,昨夜又恰好遇见寒潮,怎么可能不生病。 而且一病就是大病,烧到三十九度半,意识模糊。 白鸣风守了他一天,又是擦汗换湿衣,又是喂药喂水,又是冰袋降温的,熬到下半夜,项青梧的烧总算退了。 期间项青梧一直迷迷糊糊的,睡一会醒一会。 睡的时候不安稳,眉头紧闭呼吸略急促,醒的时候更不安分,抓住守在他身边的白鸣风的手,不停地问:“阿白,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行不行啊?行不行啊?陪着我,行不行啊?” 白鸣风不回答,他就不厌其烦地一直问,一直问。 白鸣风只得说:“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 项青梧听了就哭,呜呜咽咽、可怜兮兮的:“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没办法回答啊?” 白鸣风说:“你现在不清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等你病好了再说。” 项青梧:“那我赶紧把病治好。” “行,别说话了,睡觉。”白鸣风抚他额头,轻声安慰。 项青梧乖乖闭眼,下一次醒来又抓住白鸣风的手表白,问他行不行。 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项青梧的烧总算退了,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东方欲晓,晨曦初露。 项青梧缓缓睁眼,感觉自己的身子不再发热,头也不疼了,只是喉咙和嘴巴还有些发干,四肢带着大病初愈的酸,但并不会无力。 他手抵额头,撑着身子坐起来,目光有些茫然。 昨天的记忆悉数涌进脑海,项青梧转头看去,见白鸣风睡在床旁边的地铺里。 白鸣风昨晚照顾他,累得不行,凌晨三点多才睡去,到现在不过三个小时而已。 “咳……”项青梧嗓子发痒,忍不住咳了两声。 咳嗽声吵醒了白鸣风,他睁开眼,看见项青梧坐在床上,连忙起身。 “阿白……咳……”项青梧想说什么,咳嗽却不断。 白鸣风上前摸摸项青梧的额头,感觉到他烧退了以后,放心地吁了口气:“你再躺着休息一会,我去煮粥。” 白鸣风转身要走,手腕被项青梧一把拽住。 “阿白。”项青梧声音极轻,怕惊扰了这安详的晨光微熹,他小心翼翼地说,“我现在病好了,人也很清醒。” “阿白,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行吗?” 第89章 我能亲你吗 “阿白,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行吗?” 听到项青梧的话,白鸣风转过头去,让项青梧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件事吃了早饭再说吧。” “阿白……”项青梧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 白鸣风并不打算吃这套:“松开我,我去煮粥。” 项青梧只得沮丧地放开他的手腕。 见白鸣风起身走出房间,项青梧双手抱头,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思索着等等该怎么说。 另一边,白鸣风煮粥煮得心不在焉,掀盖子的时候还被蒸汽烫了一下,好在没大碍。 清粥很快就煮好了,香甜软糯,十分可口,白鸣风搬来一个床上用的小桌子,放置在项青梧跟前,又将粥端他面前:“吃吧。” 项青梧舀起一勺白粥,喂入口中,乳白的米汤混着颗粒分明的白米下肚,舒适得身子都暖了起来,项青梧连忙夸赞:“好吃啊,阿白你真厉害。” 白鸣风没应声,拿体温枪给项青梧测了下额头温度,确保退烧后,这才安下心来吁了口气。 项青梧看他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样子,突然就鼓起了勇气,大声说:“阿白!我俩谈谈吧!” 白鸣风:“……行。” 他收起体温枪,坐在床榻边,和项青梧对视。 “阿白,我……”项青梧想说话,但被白鸣风打断。 “不,你先听我说。”白鸣风表情淡然,语气平静,“青梧,你从小到大,叔叔阿姨都不怎么管你,所以你年幼就比同龄人渴望陪伴,也更渴望一段关系的稳定。” 项青梧听得一愣,不明白为什么白鸣风会突然提这件事。 “我是你年幼的玩伴,会让你心里产生依赖,也会……”白鸣风顿了顿,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能继续说,“让你产生错觉。” “错觉?”项青梧愣愣的,“什么错觉?” 白鸣风轻声:“喜欢我的错觉。” “……”项青梧脸色微变,从疑惑变成了诧异:“阿白你在说什么啊?” 白鸣风咬牙,语气变重:“项青梧你醒醒,你根本不喜欢我,你之前明明说过……总之,你不可能喜欢我的,你只是因为童年时父母对你不够关心,所以渴望年幼玩伴能陪着你,别毁了你自己,去找个……找个女生,一样的……” 最后一句,白鸣风的话语带着颤音。 他觉得自己可笑无比。 渴望了九年的感情近在咫尺,他明明只要点点头,一切都将顺理成章。 可越珍惜,越情深,就越容易退缩、害怕。 他不能害了项青梧。 “阿白你是说……”项青梧费劲地理解着,“我是希望有人能陪着我,才会找你告白的?” “对。”白鸣风笃定地点点头。 他以前就发现了这件事,项青梧很怕一个人独处,将感情看得很重。 想来也不难明白为什么,毕竟项爸项妈太过严厉,又工作繁忙,精神上给予项青梧的爱寥寥无几。 这样环境下长大的项青梧,怎会不渴望陪伴,也会将那些不舍错认为是欲念吧。 他太了解项青梧了。 “所以……别在不该摔倒的地方栽跟头。”白鸣风垂眸,“项青梧,认清自己在想什么,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下周你就搬出去了,你会遇到……遇到……” 别人两个字说不出口,白鸣风换了个措辞:“你会习惯的,习惯身边没有我。” 项青梧看着他,沉默片刻,轻声说:“阿白……你心理学确实学得很好啊。” 白鸣风戏谑一笑。 他觉得项青梧听懂了,也反应过来了。 “可是啊。”项青梧挠了挠头,“照你的话来说,如果我只是渴望朋友的陪伴,那我为什么不去找阿付啊?小时候我还是先认识阿付再认识你的呢,高中我和他还同班呢,这么想来,我和他不是比我和你更亲近吗?” 白鸣风:“……” 啊……这…… 白鸣风被问懵了。 等等,对啊? 为什么? 而远在另一个城市的付故渊猛地打了个喷嚏。 一旁正在记录溶剂比例数据的池郁蓦地抬起头来,担忧地看着他。 “感冒啦?!”同在实验室的林韵锦问他。 “没有……”付故渊搓搓手臂,神情凝重,“就是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隐约觉得似乎有人想害他。 此时,白鸣风在想措辞:“可能……因为……因为……” 他因为了半天,什么也没因为出来。 抛弃其他感情因素,他们三人的友情真的牢固无比,简直就是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 而且要说陪伴,付故渊温柔的性格比他合适太多,至少不会动不动就骂项青梧煞笔。 “阿白。”项青梧看着他,笑道,“你可以觉得我傻,但你不能觉得我傻到连友情和爱情都分不清的地步吧?” 白鸣风:“……” 他头一次在项青梧面前语无伦次:“可是……可是……” 项青梧忽然伸手,和坐在床边的白鸣风十指相扣,他拉着白鸣风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膛上。 白鸣风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可项青梧牢牢地攥着他,不肯他退缩。 手掌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项青梧心脏的悸动。 项青梧说:“阿白,既然你心理学学得那么好,那你帮我分析分析,为什么我看见你就想缠着你,想抱住你,甚至想亲你?为什么我看到你和其他人亲近,就会难过烦闷焦躁,为什么昨天我看到那个男人碰你,会怒不可遏?以及,为什么我现在的心跳这么快,阿白,你说说,这是朋友间会有的感情吗?” 白鸣风:“……可你小时候明明说过……” “啊?!我说什么了?”项青梧追问。 白鸣风:“……说我恶心。” “什么?!不可能!我肯定没有!怎么可能!”项青梧瞪大双眼喊出声,连连否认。 白鸣风:“就是初中,在厕所时……” 白鸣风将缠了他九年的噩梦说给项青梧听。 时光久远,这段记忆,项青梧早已模糊了,他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冲动又生气,听见霸凌者的恶语,只知反驳和动手,却不知自己骂了什么。 那时候他还不到十五岁,是最口无遮拦的年纪,怎知酿下大错。 “阿白你肯定是记错了。”项青梧慌慌张张地解释,“我是在骂那个欺负你的人恶心啊,我不是在说你的!” 白鸣风嗫嚅。 他突然想起一个词。 聚光灯效应。 人们总是不经意将与自己有关的事无限放大,比如糗事,但其实他人并不会过多留心,甚至转头就忘。 看着项青梧慌张解释的模样,白鸣风发现埋藏多年的心结,原来是他自己亲手系上去的啊…… “阿白。”见白鸣风许久不说话,项青梧越发难过惊慌,他紧紧攥着白鸣风的手,“阿白,对不起,我小时候太混蛋了,是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气,阿白,我喜欢你,我一定会对你好,陪着我吧,要不你跟我试一段时间,半年?不不不,三个月,我俩先试三个月好不好?阿白,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我害怕,阿白,行不行?” 白鸣风:“行。” 项青梧一瞬呆住。 半晌后,他迟疑地问:“阿白,你答应了?” 白鸣风点点头:“对。” 项青梧:“和我在一起?” “嗯。”白鸣风回握住他的手,“陪着你。” 项青梧继续呆滞,他犹豫一会,问:“我是不是可以随便抱你了?” 白鸣风笑出声。 虽然已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但他弯眸的时候,虎牙和梨涡还是会若隐若现,一如青涩年少,岁月不败。 白鸣风伸手,抱住项青梧。 曾经有人问他。 知道和爱人相拥是什么感觉吗? 白鸣风现在可以回答了。 温暖,心安,热泪盈眶。 从此春花暖,夏生长,秋气爽,冬丰年,四季皆是人间韶光的模样。 项青梧欢欣雀跃地回抱住白鸣风,将他搂得紧紧的:“阿白,你真好,我喜欢你。” “嗯,我也是,项青梧,我也喜欢你。“白鸣风哽咽,将那句藏在心里九年的话,说了出来。 如释重负。 两人抱了一会,白鸣风松开项青梧,想收拾下放在一边的粥碗。 项青梧拉着他,不肯他走:“阿白,我能不能亲你啊?” 白鸣风心跳快了半拍,他嘟囔一句:“煞笔,这有什么好问的……” 项青梧一脸失望:“不行吗?果然是我太心急了,还是得慢慢来才对啊。” 白鸣风:“……” 妈的,他是不是故意的? 白鸣风脸涨得通红:“要亲就快点亲啊!问什么问?” “真的?”项青梧两眼放光,凑近白鸣风,“那我亲了?我真亲了?” 白鸣风连忙闭上眼,觉得心脏都快蹦出胸膛了。 他感到项青梧捧住了他的脸颊,温热浅浅的呼吸越来越近…… 然后项青梧在他的脸上‘啵唧’了一口。 白鸣风:“……” 白鸣风又等了半天,项青梧却再没有其他动作。 他只得睁开眼,问:“没了?你亲完了?” 项青梧笑道:“阿白你脸好嫩啊。” 白鸣风:“……” 项青梧:“你放心,我会慢慢来的,我们先牵牵手就好,我不会吓到你的。” 白鸣风:“……” 项青梧:“我控制得住我自己!” 白鸣风:“项青梧,你今年几岁?” 项青梧:“啊?二十三岁啊。” 白鸣风:“你果然是煞笔吧?!” 项青梧:“啊?阿白你为什么一脸恼羞成怒的样子啊?阿白你别走啊,等等!我真不会随便动你的,我很正人君子的!你放心啊!” 白鸣风:“淦!” 第90章 就当没发生过 项青梧和白鸣风在一起的事,付故渊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 操碎心的‘老父亲’这天正在实验室里和姜黄素较劲,项青梧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阿付!我和阿白在一起了!!!” 付故渊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着化学公式,回答道:“已阅。” 项青梧:“……草,你这是什么反应啊?会不会太平淡了些啊?” 付故渊语调毫无起伏:“哇,太棒了啊,有情人终成眷属啊,恭喜恭喜啊,百年好合啊,一胎生俩,生龙凤胎啊。” 白鸣风:“……你在说什么哔*哔*玩意儿。” 付故渊:“哦,你开免提啊,阿白也在啊。” 项青梧:“虽然你说了一堆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更敷衍了,你都不意外的吗?” 付故渊心想:有什么好意外的!你们俩不就临门一脚的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付故渊早就看透了。 “暑假去找你俩玩,住半个月,别嫌我是电灯泡。”付故渊笑道。 “来吧!我们三人好久没聚了。”项青梧越说越开心。 付故渊突然想到什么,好奇地问了一句:“青梧,你是怎么表白的?” 项青梧说:“我就和阿白说,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是个男人不就行了吗?” 付故渊:“……” 付故渊:“?????” 好家伙,一个普通攻击就能结束的局面,项青梧放了个大招,然后这个大招还痛击我的队友了! 项青梧:“然后……” 付故渊:“然后阿白把你解剖了?” 项青梧:“啊?没有啊。” 付故渊诚恳地说:“他真的很爱你。” 项青梧:“……” 眼瞅着话题进行不下去了,白鸣风拿过手机简单地讲了一下来龙去脉。 付故渊听完沉默片刻,突然抬头看了实验室里的池郁一眼。 池郁正在帮林韵锦的忙,将洗干净的仪器一个个放进烘干箱里,他低眉顺眼,带着让人不知如何接近的疏远感。 “兄弟。”付故渊突然对电话喊道。 项青梧:“嗯?” 付故渊:“谢谢你的实践,点点滴滴,百炼成钢,为我等提供宝贵的经验,毙掉了一条绝不可尝试的道路。” 项青梧:“啊?什么东西啊,阿付你读书读傻了吧?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突然发现。”付故渊嘴角轻轻勾起,“有时候,还是得坦率点。” 付故渊挂掉电话,林韵锦走了过来:“老板问你晚上有没有事。” “没事,孤家寡人一个,能有什么事?”付故渊继续和姜黄素较劲。 “那正好,晚上老板请吃饭。”林韵锦说。 付故渊抬起头来:“今天什么日子?” “没什么日子啊,这不是来了学妹,例行迎新聚餐交流,巩固感情吗?”林韵锦说。 “行。”付故渊点点头。 林韵锦搞定了付故渊,又去问池郁:“池郁,教授喊你晚上一起吃饭呢,你有没有事啊?” 付故渊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好。”池郁点点头,“我和教授说一声吧,这些日子备受关心和指导,就由我来请客吧。” “不用。”林韵锦手一挥,讲话十分透彻,“每次实验室来新人,教授都会搞一次聚餐的,你要做人情,以后再和教授商量呗。” 池郁听着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付故渊思索着,心里有了想法。 - 刘教授年年迎新,年年都放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一个湘菜馆,这次加上新来的学妹和池郁,隔壁实验室也来了几个大家熟识的同学,浩浩荡荡的总共十一个人,不算少。 研二的几个人约着一起到了餐馆,学妹们早就到了,坐在位置上等着。 池郁因为临时有些工作,姗姗来迟。 他走进包厢,和一堆未出社会的学生们表现得完全不一样。 虽然刘教授和蔼可亲,但是身为学生,大家骨子里对他是害怕尊敬的,不敢主动和刘教授多搭话,生怕被问到学业和研究,能躲就躲。 池郁进来后,却先向刘教授表达了感谢。 “我还怕你不习惯在这种小饭店吃饭呢。”刘教授和他握手言谈。 “老师说笑了,怎么会呢。”池郁微微笑。 付故渊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幕,无比违和。 “明明是同岁,气场和我们真是完全不一样呢。”林韵锦同付故渊耳语。 “嗯。”付故渊忍不住心想:池郁这六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聚餐开始,一桌子除了池郁以外都是学生,大家谈吐都很随和,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虽然有老师一开始显得有些拘束,但好在刘教授为人风趣,和他们讲起自己师弟差点把实验室炸了的事,逗得一群新生笑得东倒西歪。 相比之下,池郁显得像局外人,他安安静静地吃着菜,半晌过后,和刘教授说了什么话,起身走出包厢。 付故渊噌的一下站起身,把旁边的林韵锦吓了一跳。 林韵锦抖了一下,弄翻杯子,又把她旁边的陈学姐吓了一跳。 陈学姐:“韵锦你怎么了,怎么一惊一乍的?” “他突然站起来,吓我一跳!”林韵锦控诉付故渊。 付故渊说了声抱歉,走到刘教授的身边,小声问:“老师,池郁先离桌了吗?” “没呢,说出去打个电话,处理下事情。”刘教授回答。 “这样啊。”付故渊松了口气。 他本想聚餐结束后就找池郁谈谈,生怕他先走。 等等,池郁刚才是一个人离开的,那不就说明现在他也可以去找他谈谈? 付故渊对刘教授低语:“老师,我也出去一趟,一会回。” 刘教授点点头:“去吧。” 付故渊起身走出了包厢,询问外面的服务员有没有看见池郁,在她的指引下,又往餐馆外走去。 - 而此时餐馆旁边的小巷子里,池郁挂断工作电话后,疲惫地揉揉眉心,随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准备点燃。 熟悉温柔的声音忽然从巷口传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池郁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去,见付故渊站在巷口。 巷子外招牌霓虹灯璀璨惹眼,巷子里灯光昏暗看不清人的神情。 池郁干笑一声,拿下嘴里的烟,捏在手心里,不安地说:“没,不是的……” 付故渊几步走到池郁面前,拉过他的手,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拿起他掌心中的香烟。 “叼着。”付故渊将烟递到他嘴边,看着他,轻声笑道。 池郁顺从地微微张嘴,将烟叼住。 付故渊又问:“打火机呢?” 池郁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打火机递给付故渊。 付故渊打起火,给池郁点烟。 昏暗的小巷子里,燃起了星点炙热的光亮。 “我以前有个学长,毕业那段时间,压力很大,所以烟瘾很重。”付故渊淡淡道。 “我没有烟瘾。”池郁有些心虚地说。 付故渊笑了笑:“我只是想说,这种事不用刻意避开我,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没关系的。” 池郁低下头,没应声,付故渊在眼前,他没了抽烟的兴致,想直接用手将烟头掐灭,手伸了一半,及时顿住,没做这种会烫伤自己的事,而是拿下嘴里的烟按在巷子的砖墙上,然后丢进垃圾桶里。 “不抽了?”付故渊问。 “不抽了……”池郁摇摇头,“烟味不好闻,别熏着你,我们……我们回去吧,出来太久,教授该问了。” 他低着头,要往巷子外走。 可付故渊挡在他面前,让池郁寸步难移。 付故渊说:“我想和你谈谈。” 池郁:“……” “你……”付故渊思索了一下,问,“来实验室碰到我的这件事,真是巧合吗?” 池郁垂眸,目光落在地上,巷口外的霓虹灯晃进来,给地砖铺上一层淡淡的红光,他回答:“是。”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付故渊面露失望,但没打算放弃:“池郁,这六年你去哪了?” 池郁回答:“英国。” 付故渊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池郁:“半年前。” 付故渊:“……” 原来池郁半年前就回国了,可他竟从未联系过自己。 “请问你,问完了吗?我们能回去了吗?”池郁轻声。 付故渊沉默。 池郁想绕过他往巷子外走。 付故渊往侧面一挡,又拦住了池郁的路,他平静地看着池郁,问:“池郁,六年前你和我的互相表白,算什么?” 池郁顿住,胸膛微微起伏,呼吸急促了起来。 “为什么这六年没给过我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付故渊询问,语气伤心。 池郁敛眸,低声唤他:“班长……” 熟悉的称呼一下将付故渊带回到高中时光,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也蓦地缩短了。 可接下来的池郁的话,却让付故渊的心凉了半截。 “班长,你不觉得,高中的我俩太冲动了吗?年少无知,看不清自己的感情。”池郁说,“班长,你根本不了解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我……” 我不值得被这么好的你喜欢。 不值得,我不能害你。 “而且,班长,这六年,你肯定遇见了比我好一百倍,一千倍的人吧。”池郁说,“六年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突兀地出现在你面前,对不起。” 付故渊:“……” 第91章 人类本质是八卦 “六年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付故渊重复着池郁的话,一字一顿,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你放心。”池郁低着头,继续说,“我不会缠着你的,不会让你觉得困扰的。” 付故渊冷笑一声,眸光藏着愠怒,却不露声色:“还有呢?接着说。” 池郁顿了顿,轻声:“实验室新来的两个研一的女生似乎都喜欢你,她们都很好……当然,你也许已经有在交往的人了,是我失言了。” “嗯,继续。”付故渊淡淡道。 池郁:“实验室那边,我再呆两个月就会离开,不会影响到你。” 付故渊:“继续。” 池郁:“……” 他不知该说什么,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 付故渊蹙眉,他盯着池郁看,片刻后开口:“说完了?” 池郁不明白付故渊是何意,只得点点头。 付故渊又问:“池郁,六年前的事,你确定要当没发生过吗?” 池郁:“……是,班长,我知道那只是你年少的怜悯和同情而已,我不会多想的。” 听到这话,付故渊戏谑地笑了一声,转身走回饭店。 池郁独自在昏暗的小巷子里伫立,他认为自己应该觉得轻松,毕竟积压在心里多年的事如今终于被解决,可为什么非但不觉欣喜,反而心脏如同裂开般疼。 池郁强迫自己不多想,也回到了饭店里。 他一走进包厢,就看见付故渊正同林韵锦耳语,两人凑在一块,旁人看起来亲密无比。 池郁自卑地低下头,匆忙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池郁,回来了啊,刚开了瓶酒,能喝吗?要不要一起喝点?”刘教授兴致高,竟然开了瓶酒,但他不会劝,让大家想喝就喝。 池郁其实不爱喝酒,但遇到这种时候,他一向不懂拒绝,于是举起酒杯敬了教授。 而那边,林韵锦不可思议地问付故渊:“你确定?确定要我说?” “嗯。”付故渊点点头。 林韵锦疑惑:“可你以前不都不喜欢别人提……” “今天特殊。”付故渊回答。 “我怎么觉得背脊发凉,你这是想干嘛啊?”林韵锦观察他的表情,却什么也看不出。 付故渊朝她笑了笑:“帮个忙。” “行吧。”林韵锦点点头,转身和陈学姐耳语去了。 陈学姐听完后也很惊讶,反复和林韵锦确认。 林韵锦只得疯狂点头。 “好吧……”陈学姐虽有困惑,但也答应了。 她抬起头,问坐在身边的一位研一的新生:“对了,之语是单身吗?” 从古至今,不知为何,但凡不哑巴的人类,只要稍微世俗些,都十分热衷于八卦。 陈学姐这话一问,大家齐刷刷地全都看了过来。 研一的学妹脸红了红,说:“单身的。” 刘教授一听,哎呀哎呀,这可不行,大家得学业感情两手抓啊:“之语,这里有很多优秀的学长都是单身,你要不挑一个?” 大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学妹脸更红了。 “我记得……”刘教授开始乱点鸳鸯谱了。 付故渊淡定地喝了口水。 每次这种情况,刘教授必提他。 因为刘教授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付故渊能从大一单身到研二! 他长得那么帅,怎么还能这么菜!!! “小付你也是单身吧?”刘教授笑道。 坐在教授身旁的池郁顿了顿,低头灌下一杯酒。 付故渊笑了笑,对教授说:“是。” 刘教授:“哎呀哎呀!这不是巧了吗!我看你俩挺配的啊!” 付故渊暗地里轻轻拍了林韵锦的手肘一下。 林韵锦收到信号,立刻超级大声地说:“老师你不知道,他心里有白月光!” 好家伙,星星八卦之火,熊熊燃起,迅速燎原,一桌子的人齐刷刷地盯着林韵锦,一副你敢不继续说就生吞了你的模样。 林韵锦顶着千钧压力,硬着头皮嘴巴紧闭。 如果心里话有声音,现在包厢里肯定全都是呐喊:你!为什么!不!继续!说!了!吊!胃!口!会!死!人!的!啊! 这下连刘教授都好奇了:“白月光?什么白月光?你们年轻人还会用这种词啊。” 林韵锦这才继续说道:“是啊,他高中有个喜欢的人噢,两人还互相表白了!” 池郁手一抖,酒杯里的酒洒出小半杯,他慌慌张张地拿纸巾擦了擦桌子。 “什么?这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啊,小付藏得这么深啊。”刘教授惊讶。 林韵锦转头对着陈学姐眨眨眼睛。 陈学姐连忙追问:“那后来呢?互相表白了你俩没在一起吗?” 付故渊说道:“没,他出国了。” “啊,真可惜呢。”陈学姐叹息。 池郁低头,咬咬牙。 “学姐,我和你说啊。”林韵锦虽然这么说,但声音大得足够让整桌人都听见,“他的白月光让他等自己,然后付故渊这个家伙,真的老老实实地等了六年呢。” 池郁蓦地抬头,看了过来。 不止是他,整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付故渊身上。 付故渊坦然自若,气定神闲。 “哎呦?”刘教授惊讶,“小付是个深情种啊?” “老师你是不知道,那是相当深情啊。”林韵锦觉得自己真是拼了,演讲比赛她都没这么会讲,“我之前给他介绍我白富美闺蜜,他一口回绝了,说要等人,我闺蜜那么好的条件,他竟然了解都不去了解,气死我啦。” 不过,虽然她语气有些夸张,但确有其事。 池郁的目光里已经有了慌张。 他以为付故渊会很快就忘了自己,毕竟他没有值得被人喜欢的地方。 可现在看来,似乎一切都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如果……如果付故渊真的等了他六年…… 六年,那可是六年啊。 想到这里,池郁害怕颤栗瑟缩,一个巨大的错误摆在他面前,可能他再也没有机会改过了。 而且机会还是被他自己亲手扼杀的。 “六年呢,好久啊,要是等不到,小付也太可怜了。”陈学姐感慨,她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喜欢的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跳出了付故渊的预想,他怔愣了一下,思索一会,目光温润似水:“他虽然很聪明,成绩优异,但其实有些小笨拙,一点也不自信,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其实他很好,特别好,他会在下雨天,把自己唯一一把伞借给别人,他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努力和自己一生的不幸做斗争,我心疼他,也……很喜欢他。” 池郁直挺挺地坐在那,放在桌下的双手交叉紧握,微微颤抖。 陈学姐又问:“等了六年,后悔吗?” 付故渊笑了笑,笃定地说:“不后悔。” 池郁眼眶瞬间红了。 饭桌上的同学们,齐齐发出‘哇’的感慨。 林韵锦:“嘶。” 挖槽,好酸啊!付故渊你今天怎么了!你魔怔了吗?!你知不知道,不出两天,整个学院但凡认识你的,都会听说你有个白月光的事啊!身处舆论旋涡很可怕的!! “不过……”付故渊喝了口水,淡淡说,“最近,我见到他了。” “卧槽?”林韵锦脱口而出,“真的吗?” 这事她不知道! 其他同学也纷纷震惊。 好家伙!连续剧!继续讲啊! 刘教授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什么?碰面了吗?” “嗯,偶然遇见,才知道原来他半年前就回国了。”付故渊淡淡地看了池郁一眼。 池郁瑟缩了一下,不安地低头。 “半年前就回国了,怎么不来找你!?”林韵锦问。 池郁:“……” “我相信他是有什么难处,所以才没来找我,但是上次我和他谈话,他说……”付故渊不紧不慢地说,“六年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天哪!”同学们纷纷群起愤恨,“这人怎么这么渣啊,让你等了六年,结果就抛下这么一句话。” “哇!太让人生气了吧!他知不知道,你拒绝了好几个优秀的人的告白,就为了等他啊!?”林韵锦气愤拍桌,“你那么喜欢他,他怎么能这样!” 池郁:“……” “大家冷静一些。”陈学姐笑着主持大局,“这里面可能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由呢。” “别等了!等什么!来,和我闺蜜相亲去!明天就给你俩安排上!”林韵锦气愤地拿出手机,要联系闺蜜。 “小付啊,在座的学妹,都很漂亮啊。”刘教授也开始牵红线了。 付故渊含笑点点头,但没接话茬。 这么一闹,饭桌气氛立刻不一样了,大家都在说笑,只有池郁一个人低头喝着闷酒。 结果聚餐结束的时候,池郁喝醉了。 他趴在桌上,虽然没到不省人事的程度,但醉得迷迷糊糊的,脸颊和眼睛通红,不知是不是被酒气熏的。 刘教授被师母抓回了家,拜托陈学姐帮忙散场。 陈学姐挑起重担,让大家结伴回家,不能走丢,和池郁熟悉的林韵锦上前,轻轻晃摇晃他:“池郁,聚餐结束了,你打个电话让你朋友来接你吧,哎呀,怎么喝这么多呢。” “可以,不用朋友,我自己能回去。”池郁醉得口齿不清。 “哪能啊,你这副模样,自己不能开车,出租车不载,走回去的话半路肯定趴下了。”林韵锦无奈。 “可我没有……”池郁含含糊糊地说。 “什么?”林韵锦没听清。 忽然有人拍了拍林韵锦的肩膀。 付故渊对她说:“把他交给我吧,我送他回去。” 第92章 做什么都可以 “嗯?交给你?”林韵锦疑惑,“你知道池郁住哪吗?” “不知道,问问吧,问不出来的话我就把他带回宿舍好了,反正我现在一个人住。”付故渊说。 “啊,行啊,靠谱。”林韵锦给付故渊比了个大拇指。 “你和学姐一起走吧,他交给我,路上小心。”付故渊叮嘱。 “好勒,那我先走了啊。”林韵锦挽起陈学姐的手,和付故渊挥手告别。 不一会,包厢里就剩下付故渊和池郁两个人。 “池郁。”付故渊喊他。 池郁勉强抬起头来,看向付故渊。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付故渊说。 池郁没说话,眼睛红红地盯着他看。 “认得我是谁吗?”付故渊问。 池郁点点头。 “你家在哪?”付故渊重复问了一遍。 池郁又不回应了,不说话,没动作,只呆愣愣地看着付故渊。 付故渊琢磨了一下:“走吧,我带你去宿舍。” 说完,付故渊伸手扶起池郁,池郁醉得脚步不稳,走路踉跄,付故渊于是将他背了起来。 一开始付故渊想背起池郁的时候,池郁还有些抗拒,含含糊糊地说自己能走。 付故渊说:“听话。” 池郁便不再吱声,乖乖让付故渊背。 付故渊背着池郁,意外地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轻很多,想来身子定是无比消瘦,平时都靠衣服撑出身形。 人行道旁边车来车往,霓虹惹眼,穿过前面的十字路口就是学校正大门。 池郁趴在付故渊的背上,安安静静的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付故渊思索着要不要去买点解酒药,忽然一辆小轿车停在路边,上面匆匆走下来一个男人。 “等等!”男人拦住付故渊的去路,他一步上前,在看清付故渊背上的人后,惊讶地说,“嗯?池总?果然是你,你怎么在这,等等,你这是喝醉了吗?” “您是?”付故渊问。 “啊,您好,您是前面那所大学的学生吧?我是池总的心……朋友。”杜明事语气友好和善,“你们这是聚餐了吗?” “对。”付故渊点点头。 “啊,巧了,我刚好路过看见,不然你把他交给我吧。”杜明事说,“我知道他住哪,也开了车,能送他回去。” 付故渊:“……” 杜明事看付故渊露出了警惕的神情,连忙说:“您放心,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说着,杜明事上前喊池郁:“池总,你还好吗?认得出我吗?” 池郁抬头,看了杜明事一眼,缓缓点头。 “池郁。”付故渊问他,“这是你认识的人吗?” “嗯。”池郁乖乖回答,虽然有些含糊,但能听清。 “他知道你住哪吗?” “知道的。” “您瞧。”杜明事自证了清白,对付故渊说,“您这么背着人也辛苦吧,池总家距离这里挺近,让我开车送他吧,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我的车一起走。” 付故渊本来就打算送池郁回去,这样的提议正中他下怀,点点头:“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杜明事摆摆手。 付故渊和杜明事齐心协力将酩酊大醉的池郁搀进车里,付故渊扶池郁在后座上躺下,又脱下外套,动作温柔地给他盖上,确保池郁躺得安稳后,这才坐上副驾驶。 杜明事平稳地开着车,他见付故渊一直通过后视镜看池郁,忍不住开口问道:“您是A大的学生吗?” “对,我在读研二,您和池郁是同事吗?”付故渊和杜明事互相打听。 “算是同事吧。”杜明事笑笑。 ‘算是’这个词有些含糊,付故渊心中起疑,但没有追问。 “冒昧问一句。”杜明事声音轻了些,“您和池总,是高中同学吗?” 付故渊顿了一下,没有否认:“是。” 杜明事忽然意识到付故渊是谁。 池郁就住在学校附近,不过一会就到了。 杜明事将两人送到楼下,和付故渊说:“我就不上去了,池总住2001,指纹可以开门,应该是他的左手。” “好,多谢。”付故渊感激地说,要下车去后座扶池郁。 杜明事突然伸手拦了付故渊一下,递给他一张名片:“我觉得你以后,可能会有事找我。” 付故渊疑惑地接过名片,在看到杜明事的职业时,顿时一怔,他缓过神来收好名片又道了一声谢。 - 付故渊顺利找到2001室,打开门后,搀扶着池郁走了进去,他摸索着将灯打开,环顾了下屋子。 这是一处装修精致但布局简单的单身公寓,明亮干净,该有的设备一一俱全,而且看上去价值不菲。 付故渊找到池郁的卧室,将他扶上床后,想给池郁倒杯热水喝。 可他一转身,池郁立刻扯住了他的袖子,不肯他离开。 “班长。”池郁一手拽着他,一手撑着自己坐起,用着曾经的称呼,声音发颤地问,“你要走了吗?” 付故渊回身看了他一眼,在床边坐下,淡淡说:“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留下?不是你说要和我形同陌路吗?” 池郁眼眶瞬间就红了,他问:“班长,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付故渊点点头:“是。” “对不起。”池郁忽然哽咽,眼泪溢出眼眶,“对不起……” 他泣不成声,双手攥拳,忽然整个人发抖起来,如同身陷囹圄绝境,满身桎梏,饱尝无望之苦。 付故渊无意让他伤心,只不过想逼池郁坦率些,说一说真心话,怎知池郁会有这么大反应。 “池郁。”付故渊连忙伸手放他肩膀上想安慰他,谁知下一秒,池郁突然扑了过来。 醉鬼力气大,付故渊猝不及防被池郁扑倒在床上,一时间懵了。 “班长,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池郁双手颤抖地解付故渊的皮带,“我帮你口,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做什么都可以,别讨厌我,只要你不讨厌我。” “池郁!”付故渊头皮发麻,连忙按住池郁,想阻止他的动作,可池郁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手腕虽被付故渊抓住但使劲挣扎,结果弄得手腕处一片红,付故渊怕他疼,不敢太用力,可他稍微松劲些,就会被池郁按住。 付故渊无法,一个翻身将池郁反压在身下,将他手腕举过头顶按在床上,迫使人动弹不得。 “班长,我会让你舒服的。”池郁哭着说,“你别讨厌我,行不行?” “池郁,我没讨厌你。”付故渊想给他擦眼泪,又不敢松手,“你冷静一些,你喝醉了。” 池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喘不过气来。 付故渊心疼得不行,轻声:“我松开你,你乖乖的,别扯我衣服,我不用你做这事。” “你要走了,都是我的错,我太差劲了,我让你伤心了,我留不住你。”池郁真是醉了,理智断线,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是个废物,我什么都守不住,他们都走了,都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不走,我没有走。”付故渊连忙重复着这句话,柔声安抚池郁,等人平静些后,慢慢放开他,揽着他坐起将人抱在怀里,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倒杯热水,等你清醒一些,我们再好好谈谈。” “好,我听你的。”池郁点点头。 付故渊拉起袖子给池郁擦眼泪,等池郁心情平复后,扶他躺下,盖好被子:“你家有饮用的热水吗?” 池郁声音还有些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客厅,有,有饮水机。” “好,等我一下。”付故渊走出房间,来到客厅。 “呼……”四下无人,付故渊拍拍胸口,猛地吐了口气。 讲道理,他刚才是真的被吓到了。 不该惹他哭的,果然欺负人得有度。 饮水机立在客厅角落,付故渊一眼看到,随后他的目光投向茶几,想找个杯子接水,却看到茶几上放着有两盒拆开包装的药。 付故渊疑惑地上前,拿起药盒,意外地发现药物的名字被黑水笔涂掉了颜色,而里面的药已经被吃掉一半。 “怎么……名字被涂了……”付故渊喃喃。 付故渊想了想,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发给白鸣风,让他帮忙看看这是什么药。 白鸣风很快就给了回复。 【这谁啊?干嘛把药盒涂成这副鬼德行?反正我看不出来,帮你问问我们医院的药师大佬。】 付故渊回了一句谢谢,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去饮水机旁热水,随后拿进房间。 池郁躺在床上,睁着眼没有睡,直到付故渊走进房间,他僵硬的身子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来,喝点热水,会想吐吗?”付故渊坐在床边,揽住池郁的肩膀,扶他坐起。 池郁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谢谢,拿起杯子一口饮下。 “池郁,老实回答我。”付故渊拿走杯子,放在床头柜旁,问他,“六年了,还喜欢我吗?” 明知人还醉着,头脑根本不清醒,可付故渊就是忍不住想问。 池郁没有回答,他愣愣地看着付故渊,忽然转头,挪动身子,随后摔下床。 付故渊吓了一跳,伸手想扶他,却被池郁一把甩开。 付故渊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池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踉踉跄跄走到衣柜前,打开里面一个隐秘的柜子,从柜子里拿了一个盒子出来,又跌跌撞撞地走回床边,将盒子塞进付故渊怀里。 付故渊愣了愣,问池郁:“这是什么?” 池郁没回答,醉眼朦胧地看着付故渊。 “要我打开它吗?”付故渊反应过来后问。 池郁点了点头。 付故渊于是打开那个盒子。 盒子里面放着干燥剂和一个衣物袋,付故渊越发困惑,他拿起衣物袋,打开后拿出里面的东西。 衣物袋里,放着一双红白相间的运动护腕带,令付故渊觉得无比眼熟,他细细想去,记忆被猛地唤起。 这是高二那年体育课,他亲手给池郁戴上的! 后来他找池郁要回,池郁还了他一双全新的护腕带,说这个不小心弄丢了。 原来并没有丢,而且被池郁偷偷藏了起来。 他一藏,就藏了整整七年。 第93章 扑过来亲我 红白相间的护腕带摆在付故渊眼前,那是一份埋藏在心里,藏了整整七年的心意。 无需复杂长篇的言语,已足够体现深情,无法扯谎,不能掩饰。 “你……”付故渊如鲠在喉,刚想说什么,醉醺醺的池郁突然又扑了过来,他抢过付故渊手里的护腕带,塞进衣物袋,往盒子里藏。 池郁哽咽:“我这是在干什么,不能让你看到的,不能让你糟心,不能缠着你。” 付故渊说:“那我缠你。” 池郁呆滞,愣愣地抬头看他。 付故渊伸手,轻揉他泛红的眼角:“擦把脸休息吧,不然明天你该头疼了。” - 然而第二天清早起来,池郁还是头疼了。 闹了一晚上后的宿醉,头怎么可能不疼。 还好没觉得眩晕和恶心,头也不算太疼,忍一会就过去了。 池郁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的聚餐上,一下子没想起自己喝醉后发生了什么,他苦恼地敲着头,撑着身子想坐起。 忽然有人伸手,拽了他一把。 池郁重新倒在床上,被人揽进怀里抱住。 “还早吧。”付故渊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含糊,手从被窝里伸出,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才五点,今天周六,难道你有事要去公司吗?” 池郁:“……” 见人不回答,付故渊逐渐清醒,他对上池郁的眼睛,立刻笑出声:“怎么?有必要这么震惊吗?” 池郁:“我们……我和你……我喝醉了……” 付故渊懒洋洋地问:“昨晚的事,想不起来了?” 池郁连忙低头努力回忆。 他只记得自己被付故渊背起,再后面,记忆就断片了。 这种想不起过去的感觉很差劲,像是遇见窘迫的局面无法掌控,池郁头疼欲裂,脸色惨白:“对不起,我……” “你和我道什么歉?”付故渊笑着打断他,伸手揉了揉池郁泛红的耳朵,“你应该想想,昨晚过后,要不要我对你负责。” 池郁大惊失色,瞠目结舌:“我……我和你……” “对,我们睡了。”付故渊笑着说。 池郁脑袋嗡的一声响,他花了足足三秒,才重新唤回自己的理智。 他低头看去,见两人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虽然睡了一觉有些褶皱,但分明不是脱过的模样。 而且虽然断片,但如果真做了那种事,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付故渊见池郁眼神渐渐清明,褪去了恐慌,就知道他反应过来了。 但付故渊丝毫不慌张,慢悠悠地补充道:“一起睡在一张床上。” 池郁:“……” 池郁深呼吸了一下:“对不起,昨晚是我喝醉失态了,我帮您喊辆出租车,送您回学校。” 面对池郁的疏远,付故渊不再像以前那样困惑不解,他笑了一声:“今天周六,你不是也要去实验室吗?一起走啊。” 池郁面露难色,犹豫片刻,点点头:“好,那我去冲个澡,换身衣服,您先自便。” 他要起身,付故渊却手臂收紧,稳稳地抱住他,将他困在床上,不让人走。 “昨晚的事,完全不记得了吗?”付故渊问。 池郁惶惶无措:“……对不起。” “没事,我帮你回忆回忆。”付故渊勾起嘴角,手掌覆盖在池郁白皙的脖颈上,轻轻摩挲。 池郁不知付故渊这是何意,缩了缩脖子。 “递到我手里了。”付故渊笑着,说的话有些没头没脑。 “什么?”池郁疑惑。 “你昨晚,双手圈在脖子这,将看不见的绳索递到了我手里,还记得吗?”付故渊的指尖点了点池郁的侧颈。 池郁蓦地反应过来什么,他磕磕巴巴地问:“我做了这样的动作吗?” 付故渊点了点头:“和高中一样,要我管着你,说无论什么都愿意听我的,池郁,我可当真了,而且答应了。” 池郁嗫嚅。 这确实像他喝醉后会说的话、做的事,让他不知该如何狡辩反驳。 付故渊伸手捧住他的脸,让人直视自己:“池郁,高中时候让我管着你的事,还算不算数?你就点头或者摇头,其他什么都不要想。” 付故渊的动作让池郁没办法保持理智。 反正,他听着对方的话,做着对方想让他做的事,并不会打扰到付故渊,也不会让他觉得困惑吧。 感性和意欲的驱使下,池郁缓缓点了点头。 付故渊笑了,他松开池郁的脸颊:“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去冲凉吧,站的稳吗,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池郁连忙说,他低着头,匆忙走出房间。 付故渊起身下床拉开窗帘,对着窗外朦胧微亮的天伸了一个懒腰,他转头看了眼衣柜。 衣柜里,放着他昨天收拾起来的护腕带。 付故渊揉了揉睡了一晚上有些僵直的脖颈,笑意更甚。 不记得昨晚的事啊…… 行,正合他意。 - 池郁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洗完澡吹过头发,还换了一套外衣。 西装革履,光鲜亮丽,完全不见宿醉的颓废。渝西渎加。 付故渊坐在沙发上打着哈欠看手机,见人出来,笑道:“洗完了?” “是,给您拿了新的牙刷和毛巾,放在浴室里,如果有需要的话……”池郁目光落在桌上昨天自己吃的药上,有些不安。 他没想到付故渊会来,就随手把药放在茶几上了。 不过他有先见之明,涂掉了药名,付故渊应该不会在意的。 想到这里,池郁稍微放下心来,他将注意力收回来,一抬头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付故渊不知何时站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嗯……”付故渊看着池郁,露出了打量的目光。 “请问,怎么了吗?我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池郁不安地说。 付故渊问:“我能看看你的衣柜吗?” 池郁顿了顿:“请便。” 付故渊得了许可,打开池郁的衣柜,见衣柜里的衣服收拾得很整齐,黑白色调为主,付故渊翻找了一会,找到一套米白色的兜帽薄卫衣,正适合今天的天气。 “你穿这个吧。”付故渊将卫衣递给池郁,“把西装脱了。” 池郁欲言又止:“……可是……好。” “那我去洗漱了,你换衣服吧。”付故渊也不和他客气,径直往浴室走去。 等付故渊洗漱完,池郁也把衣服换好了。 池郁模样清秀,换上卫衣后瞬间变得学生气不少,若是背上书包,眉眼再添上几分青涩和稚嫩,竟和高中相差无几。 付故渊喟叹一声,想起曾经,没由来地有些难过。 为错过,为多舛,为六年前的分别。 “……您……”池郁想问付故渊,为什么要让他换这件衣服,付故渊一步上前,指着自己,说:“喊,故渊哥哥。” 池郁:“……” 付故渊笑了笑:“没有让你天天喊,就现在喊一声。” “不……这,不合适。”池郁有些抗拒。 “为什么?”付故渊问,“我比你大几个月吧,哪里不合适了?” 池郁说:“我们已经不是小孩了。” 付故渊笑着说:“那行,这事先不勉强你。” 池郁吁了一口气。 “不过,如果我再提要求,你已拒绝了一次了,可不能再拒绝第二次了。”付故渊笑意更甚。 池郁先是一怔,突然想起之前两人的对话。 对啊,说好的,自己什么都听付故渊的。 “怎么?后悔了吗?”付故渊仔细地观察池郁的神情。 “没有。”池郁说,“我知道了。” “走吧,去学校,你住的地方距离学校近,我们走过去吧。”付故渊提议。 “好。”池郁点点头。 时间还早,又是周六,空气清爽,街道安静,公交站旁无人,偶尔和出门买菜的大妈大爷们擦肩。 付故渊和池郁并肩走在路上,闲聊着,付故渊问:“你之前在英国,就有帮家里管理公司吗?” “啊……没有……”池郁低着头轻声回答,“是回国后,才开始的。” “那就是半年前?”付故渊问。 “三个月左右。”池郁回答。 “平时都要处理些什么事?会很忙吗?”付故渊好奇得很,他实在想象不出池郁坐办公室的模样。 “暂时是看看文件,签签字什么的……因为公司整体的运营很完善,我是空降过来的,挂个名头而已……”池郁说,“我也还在学习。” “这样啊,不愧是池,总,啊。”付故渊朗声笑着,调侃池郁。 池郁耳朵红了红,没应声。 没过一会,两人回到了学校,付故渊轻车熟路找到包子店,带池郁吃了一顿热乎乎的早餐,吃饱喝足后,两人一起去了实验室。 时间太早,整栋实验楼几乎看不到什么人,破晓的晨光透过明净的窗户,落在放在架子上的仪器和一些装着化合物的玻璃瓶上,静谧如画。 池郁换好实验服,戴上橡胶手套走进实验室,一眼看见付故渊站在实验台旁,手指抵住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池郁问他:“我们今天是过柱吗?” 付故渊没回答,继续沉吟,片刻后,抬起头来笑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早就该做,但一直没做的事。” 池郁疑惑:“什么?是配比溶剂实验吗?” “不。”付故渊摇摇头,笑着说,“你扑过来,亲我一口。” 池郁:“……什么?”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付故渊朝他走去:“会亲吗?不会我先教你。” 池郁慌慌张张地说:“不是……我……” 他话没说完,腰被付故渊搂住,嘴也被封住了。 付故渊按住他的后脑勺,让他没法回避逃跑,湿润的吻热烈无比,夺去池郁的呼吸,作弄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本能地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付故渊松开池郁的时候,池郁已经几近断气,神情迷茫地喘着气。 其实付故渊的吻青涩且毫无技巧,但他胜在肺活量高。 “会了吗?”付故渊笑着问,“不会就再来一次,会了的话,你从实验室外推门走进来,然后扑过来,亲我。” - 十五分钟后,白鸣风收到付故渊发来的信息。 【一见面就扑过来亲一口,是指望得上的。】 白鸣风看着短信,一脸莫名其妙。 啊?啥玩意儿? 第94章 坐怀不乱 白鸣风拿着手机,思索着付故渊给他发的这条信息是什么意思。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回复了一个问号过去。 付故渊又回复了一个笑脸过来。 白鸣风更懵逼了。 好在他没时间耗在这种事上,立刻投身于医院繁忙的工作当中,转头就把这事忘了。 午休时吃过饭,白鸣风想起一件事,去了门诊西药房。 西药房有他的同学在,一见白鸣风进来热情地打招呼:“鸣风,你怎么跑我们这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药?”白鸣风拿出手机,找出付故渊给他拍的照片,递给同学。 同学接过看了两眼,挠挠头:“药名怎么被涂掉了,这我可看不出来是什么啊,等等,我帮你问问我们主任,说不定她会知道。” “谢了。”白鸣风道谢,站在门口等他。 同学拿着他的手机走了进药房,五六分钟后回来,将手机还给白鸣风。 “怎么样?你主任看出来这是什么药了吗?”白鸣风问。 “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主任太牛批了。”同学忍不住赞叹,“这是地西泮。” 白鸣风愣了愣。 付故渊怎么会问这种药。 白鸣风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地西泮是……” “对。”同学接话,“抗焦虑,失眠,还可以治疗癫痫,偏头痛之类的,对焦虑性失眠很有效。” “好,谢谢。”白鸣风道了谢,回到急诊室,想了想,还是决定晚上和付故渊视频面谈。 忙碌的一天结束,白鸣风晚上九点左右回到家中,一开门,就有人扑了过来。 “等等!刚从医院回来,别抱我,我换身衣服再说。”白鸣风侧身闪躲。 项青梧扑了个空,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可是阿白你们下班不是都会洗手消毒的吗?” “不行,我嫌弃我自己。”白鸣风换了鞋,走进房间将衣服换下,拿到阳台泡进放了洗衣粉和清水的盆里,他刚做好这一切,项青梧立刻凑了过来,从背后环抱住他,下巴放在他肩膀上。 “阿白你晚上吃了吗?”项青梧搂着他的腰问。 “吃了,在食堂吃的,妈的,我本来想吃茄子的,结果今天的茄子是辣口的。”白鸣风任由他抱着,站在水池边搓洗衣服。 “楼下的餐饮店有卖炭烤茄子,我下去给你买。”项青梧松开他,转身要走。 “不用了。”白鸣风喊住他,“都这个点了,不想吃了。” 项青梧:“可……” “真不想吃,没和你客气。”白鸣风说。 项青梧观察了一下白鸣风的表情,确定他是真不想吃后,只得悻悻作罢。 两人虽然确定了恋爱关系,但生活上发生的变化并不大。 项青梧依旧在客厅打地铺,规规矩矩,一觉天亮,即使白鸣风的房间从不关门。 项青梧抱白鸣风的次数明显变多,有事没事就过来搂白鸣风一下,但和之前两人还是朋友时一样,项青梧只是单纯地抱而已,从不逾越,更别提什么摸啊揉啊的事,双手本分得堪比柳下惠的坐怀不乱。 硬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项青梧洗完头后,再不自己吹头发,拿着电吹风理直气壮地让白鸣风帮他吹,表情那叫一个得意。 白鸣风洗完衣服,擦净双手,走回客厅往沙发上一坐,打算休息一下后洗澡睡觉。 项青梧正刷着手机信息,见白鸣风坐下,不由分说地贴了过来,他将手机递给白鸣风,问:“阿白,你看看这床怎么样?” “床?”白鸣风疑惑,“你买床做什么?” “啊?下周就搬家了。”项青梧说,“书房不是要改成客房吗?得买张床才行。” 白鸣风:“……” 艹!他俩都确定恋爱关系了,项青梧竟然还想着搬出去住?! 要是以前,白鸣风只会不露声色,暗自伤心地给他出主意。 但是,今非昔比了! 白鸣风直接上前揍项青梧,重重地捶他:“项青梧,你他妈,要是敢搬出去,以后就别想,再进这个门!” “啊?”项青梧被打懵了,双手抱头连连躲避,“为什么不搬啊?阿白你不是也觉得那房子挺好的吗?刚好你的租房这个月也到期了啊。” 白鸣风动作一顿。 咦? “你……”白鸣风反应过来了,“是想让我和你一起搬?” 现在再一想,那里确实很适合两个人住,而他现在住的地方,实在太小了。 “肯定啊。”项青梧喊。 白鸣风收回刚才打人的手,默默藏在身后:“可你这房子不是在我俩交往前找的吗?” “但我在那之前就喜欢你了啊,当然要和你住一起!”项青梧说。 白鸣风:“……” 卧槽,好有道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鸣风心有愧疚,态度软了下来:“嗯……是我误会了,抱歉抱歉,打疼了没?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住一起。” 项青梧揉着肩膀,惊讶地问:“阿白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想和你住啊?” 白鸣风耸肩:“我之前又不知道你喜欢我。” 项青梧:“……” 他忽然凑过来,亲了白鸣风一口,亲在脸上。 项青梧说:“这样就能证明我喜欢你了吧。” 白鸣风脸不红心不跳:“是是是。” 他已经懒得计较项青梧那高中生谈恋爱式进度了。 九年的爱慕让他安于现状,一点甜头都欣喜不已。 他是渴望能和项青梧有更亲密的接触的,但他内心深处又恐惧不已。 恐惧有一天,项青梧幡然醒悟后对他说:“我和男人做不了这种事。” 即使先告白的是项青梧,但白鸣风依旧毫无安全感,害怕这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帕拉图就帕拉图吧,只要能呆在项青梧身边就好。 - “对了。”白鸣风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我有事和阿付说,给他打个视频电话吧。” “什么事啊?”项青梧问。 “等等你就知道了。”白鸣风说。 视频电话好一会后才被接起,但是付故渊没出现在屏幕上,前置摄像头不知为何对着天花板。 “阿付?”两人喊了几声。 那边传来声音,先是付故渊含笑的声音:“别怕啊,这么多年没见了,他们见到你,肯定会很欣喜的。” “可是……我……”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慌张和窘迫,“还没准备好。” 项青梧疑惑:“大晚上的,他和谁在一起啊?这都快十一点了。” 白鸣风突然意识到什么,眼里出现些许惊讶。 “要什么准备啊,就打声招呼的事。”付故渊语气温柔。 “会吓到他们的。” “没事,吓死算我的。” 项青梧,白鸣风:“……” 短暂的沉默过后,对面手机被人拿起,摄像头晃了一下,随后视频里出现一张脸。 “啊?!”项青梧直接喊出声,“池郁!?好久不见啊!!!你回国了啊!” “是,是。”池郁慌张地点头,“好久不见了。” 白鸣风猛地反应过来早上付故渊发给自己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淦!!! 老子这里帕拉图,你那边花式秀!去尼玛的! “这六年你跑哪去了啊?怎么都不联系我们?”白鸣风问。 池郁:“去了英国,中间……发生了些事情……” 他说这话时,语气明显有不安。 白鸣风顿了顿,没继续追问。 “你是和阿付碰见了吗?!你俩也太有缘了吧?”项青梧感慨。 付故渊在旁边慢悠悠地说:“是啊,多有缘啊,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修得什么来着,池郁你还记得吗?” 池郁:“……” “共枕眠!哈哈哈,你高中的语文喂狗了吗?”并不知情的项青梧笑道,“而且这是形容夫妻的吧,你这么用不合适。” 白鸣风:“……” 付故渊笑得意味深长:“是吗?我倒是觉得挺合适的,对了,给我打视频电话有什么事吗?” 白鸣风:“上次你给我拍的……” 付故渊看了一眼身边的池郁:“咳。” 白鸣风:“没事了,就打声招呼,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最近春风得意马蹄疾。”付故渊笑着说。 白鸣风:“……” 淦。 “再,见。”白鸣风咬牙切齿地挂了电话。 “咦?这就挂了吗?”项青梧一愣,“不是都没讲两句话吗?你要和阿付说的事也没说,不过奇了怪了,他俩大晚上的怎么在一起呢?” 白鸣风:“……” 白鸣风不想回答,他生无可恋地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阿白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项青梧慌张地问。 “没有不舒服。”白鸣风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瞪着天花板看,“我在努力用纯粹的心灵摒绝肉体的欲念,向往真理,向往平和,感受人性。” 项青梧懵了:“啊?” 白鸣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拿起手机给付故渊发消息。 - 而此时,新二教,夜深人静时,整栋实验楼空空荡荡,只剩几名被实验绊住脚的苦逼研究生。 付故渊就是其中之一。 付故渊没走,池郁也就没离开,勤勤恳恳地帮着他的忙,等实验结束后,已接近十一点。 时候不早,两人分工清洗着实验仪器,付故渊刚将洗好的试管泡进碱缸里,手机响了一下。 付故渊脱掉实验用的橡胶手套,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着白鸣风发来的信息。 【你问的药我帮你查到了,是地西泮,治疗焦虑失眠的。】 第95章 地西泮 付故渊蹙眉看着白鸣风发来的信息。 他打开手机自带的浏览器,搜索‘地西泮’,快速地浏览着介绍药物的网页。 “仪器已经全部收好了。”池郁走了过来,轻声说。 “辛苦了。”付故渊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走吧。” 付故渊检查了实验室里各处的水电开关,和池郁一起走出实验室,锁好门。 “几点了?”付故渊问。 “十一点二十七分。”池郁看了眼手表,说完后发现付故渊的眼睛簌地睁大。 “糟了!”付故渊喊出声,“出大事了!” “怎,怎么了?”池郁被他吓了一跳。 付故渊忽然伸手,紧紧地攥住池郁的手,拉着他往电梯狂奔去。 电梯刚好停在他们那层,付故渊一按就开了,两人冲进电梯,池郁气喘吁吁地问,“出什么事了?” 付故渊没回答,盯着电子屏上电梯楼层数逐渐减少,电梯门一打开,立刻拉着池郁往实验楼门口奔跑去。 而实验楼门口,保安大叔正打着连天的哈欠准备锁门。 “等等!!还有人!!”付故渊喊道。 “哎呦,小伙子,读书读得时间都忘了啊,这么用功吗?快出来吧。”保安大叔打开一边的门,付故渊道谢后,笑着牵着池郁的手,和他一前一后跑出实验楼。 片刻后,池郁在实验楼附近的花圃前弯腰喘息。 他太久没锻炼了,身体素质很差。 “大事,就是……实验楼要锁……锁门了吗?”池郁气喘吁吁地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被付故渊牵着。 “是啊。”付故渊笑道,“大晚上被锁在空荡荡的教学楼里,不可怕吗?还是说……” 他忽然一步上前,走近池郁,“你想和我关一起呢?” “可……”池郁有些懵,“可是……” 可是,就算真被关在实验楼里,也可以打电话给保安亭,让保安过来帮忙开门的吧? “想想似乎也不错啊。”付故渊笑着,“如果真被关了,我们只能找间教室休息,天冷我就有借口搂着你了,两人单独呆一晚上,会发生什么呢?池郁你觉得呢?” 池郁回避了付故渊的目光,嗫嚅无言,须臾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付故渊紧紧攥着。 “那个……手……”池郁含糊提醒。 付故渊假装没听见,牵着他:“走吧,送你去校门口,这么迟了,你打个车回去吧。” 虽然已经将近十二点,但是夜间校园里种满香樟树的街道上,还是偶尔有几名学生走过。 “会,会被人看见的。”池郁跟在付故渊身后,小声提醒道。 “你觉得不舒服吗?”付故渊问他。 “不是的,我担心会有认识你的同学看见。”池郁神情焦虑。 “那没关系。”付故渊笑了笑。 池郁怔然。 付故渊牵着他,大大方方地来到校门口,校外灯火通明,径直往前过个十字路口,有一条烟火气十足的夜宵街,所以虽然时间不早,但很容易就能打到出租车。 两人刚在路口站定,就看到前方有辆出租车慢悠悠地往这里开。 付故渊松开池郁的手:“你就打那辆车回去吧。” “好。”池郁左手攥右手,眷恋掌心残留的温度,他点点头,“下周见。” 付故渊挑眉。 下周才见? 付故渊笑着说:“你知道诗经里有一句话,叫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吗?” 池郁疑惑:“是什么意思?” 付故渊说:“你抱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池郁愕然:“现在?在这吗?大街上?” “来。”付故渊笑着张开双臂。 池郁连连摆手:“不不不……” 付故渊亮出杀手锏:“过来抱我吧,说好听我的话的。” 池郁哑口无言,他克服了下心理不安,朝付故渊走过去,犹豫地伸出双手。 付故渊笑了一下,将他拥入怀中,紧紧搂住。 夜凉风寒,贴心的怀抱却温暖无比。 付故渊单手抱着池郁,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伸手替他拦下出租车。 等池郁坐上出租车后座,付故渊弯腰,透过车窗对他说:“刚刚那句诗的意思是,我会来找你的。” 池郁看着付故渊,眼眸慢慢地亮了起来。 期盼和希望,是繁忙冗杂的生活中,最纯粹的美好,能给予人前行的力量。 付故渊朝池郁摆了摆手,目送出租车离开,随后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 正是上次杜明事给他的那张。 付故渊将上面的手机号保存进手机中,随后发去了条短信。 【您好,很抱歉大晚上打扰您,想请问您明日有没有空,关于池郁的事,想和您见面谈谈。】 - 天清气爽,一阳来复,春光盎然。 付故渊根据杜明事发来的地址,找到心理私人诊所,前台是个烫着栗色大波浪卷头发的漂亮小姐姐,听说他来找杜明事后,微笑着进去帮他喊人。 不过一会,杜明事穿着私服走了出来。 “我们找家咖啡厅说吧。”杜明事和善地笑着,“在诊所讨论病人的事,挺令人良心不安的。” “好。”付故渊点点头。 杜明事带着付故渊来到临街一家安静的咖啡厅里,两人寻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杜明事问:“你想知道什么?” 付故渊说:“我知道池郁现在在吃药,治疗焦虑和失眠的地西泮,我和他高中就分开了,之后的六年,他发生过什么事,我完全不清楚,来见医生您,就是想问问医生,您能不能把您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这……”杜明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抱歉地笑笑,“我们得对病患的事进行保密。” “就算我是他的爱人也不行吗?”付故渊说这话时,坦然自若。 杜明事没想到付故渊会这么直接,惊讶过后,看他的目光有了些许敬佩。 “也不行。”杜明事摇了摇头,“但是我可以给您一些建议。” “谢谢。”付故渊颔首,认真聆听。 “池总是三个月前找到我的,那时候他刚回国,精神状况很糟糕。”杜明事边回想边说,“他……有非常严重的焦虑性失眠、无先兆偏头痛以及轻微抑郁,第一次就诊的时候,三天他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付故渊眉头拧在一块,心脏如同在刀尖上跳跃,阵阵刺疼:“为什么?” “这个没有患者的允许,我不能告诉您。”杜明事叹了口气,“我只能说,池总这六年,过得非常糟糕,经历了非常受刺激的事,失去了很重要的人,一直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讲真的,他能熬过来,我非常惊讶。” 付故渊深呼吸了下,缓缓情绪,继续问:“我能做些什么?或者和他相处的时候,我该注意什么?” 杜明事摇摇头:“没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池总他性格坚韧,面对外人时,从不露出伤口。” “对他而言,我不是外人。”付故渊说。 杜明事先是怔愣,随后立刻说:“付先生,其实池总向我提过你,我曾经问过他,是什么支撑着他走到现在,他说,是为了见你,那时候的他,给我一种,除了见你,再对这个世间没有留恋的感觉,所以我其实很反对他吃地西泮,因为地西泮……” 杜明事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加重自杀倾向的风险,我知道。”付故渊替他把话说完。 “对……”杜明事点头,“这种状况下,池总竟然一直独居,说实话,非常令人担心。” “我知道了。”付故渊表现得十分成熟稳重,“请问,饮食起居上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当然是清淡饮食,多多锻炼。”杜明事回答,“据我所知,池总厌食,这对他的病情十分不友好。” “明白。”付故渊点点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必须得告诉你。”杜明事说,“池总非常,甚至可以说极度抗拒你知道他病情,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他太喜欢你了,喜欢到不想让你觉得他不正常,希望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你看。” “他本来就很正常。”付故渊笑道,“对于我来说,生病的人不叫不正常。” 杜明事突然明白,为什么池郁能扛下这六年来不幸困难对他的煎熬和折磨。 因为池郁曾见过光的模样。 付故渊又问了些生活细节上的问题,最后站起身向杜明事握手致谢。 “付先生。”杜明事忍不住夸赞,“不知为何,和你见面交谈后,我突然放心了很多,你给人一种非常可靠的感觉。” 付故渊以微笑回应。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了。 - 和杜明事分别后,付故渊边往学校走,边给池郁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别接起。 “您,您好。”池郁紧张不安的声音传来。 付故渊笑了笑:“我不好。” “您怎么了?!”池郁惊慌失措。 “你不叫我故渊哥哥。”付故渊叹了口气,“我很伤心。” 池郁:“……” “池总你在上班吗?”付故渊拿称呼调侃,想象着池郁一身西装坐在宽大的座椅上办公的场景。 “对,在看公司文件。”池郁说,又立刻补充一句,“不忙。” “你几点下班?下班后什么安排?”付故渊问。 “我工作时间比较自由,几点下班都可以,下班后没有安排。”池郁说。 付故渊弯着嘴角,迎向午时暖阳,双眸眯起:“上次去你家看到有厨房,我食堂吃腻了,想去你家做饭吃,行不行?” 第96章 晚安 付故渊年少时,因为爸妈工作忙,经常自己照顾自己,所以学会了烧菜做饭。 不过上了大学以后,他就几乎没进过厨房了。 担心自己手艺生疏,做菜不好吃,付故渊还请了场外援助。 “做菜?”付妈妈听说后十分惊诧,“你宿舍没这个条件吧?” “去朋友家玩。”付故渊解释。 这天付妈妈刚好休假,于是从挑菜到烧菜,给予了付故渊一系列非常可靠可行的指导建议。 付故渊从超市出来,提着大袋小袋去了池郁家,在他厨房里‘咚咚锵锵’弄了一个多小时,做出了两菜一汤,分别是西红柿炒蛋,排骨汤,可乐鸡翅,简单易上手的家常菜,不说非常精致,但味道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池郁清清冷冷的家,就这样第一次有了烟火气。 “吃饭吧。”付故渊把菜端上餐桌,又从电饭煲里盛了两碗米饭出来。 “好……好厉害……”池郁坐在餐桌边,瞠目结舌。 “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尝尝。”付故渊解下围裙放在椅子的靠背上,在池郁对面坐下。 “合胃口,合的。”池郁连忙道。 “你都没吃啊。”付故渊笑出声。 池郁脸红了红,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你平时自己在家都吃什么?”付故渊问。 池郁顿了顿:“外卖……” 或者不吃,或者吃药。 付故渊:“中午在公司呢?” 池郁:“公司有食堂。” 付故渊点了点头,咬着筷子若有所思。 虽然菜肴可口,又是付故渊亲手做的,但池郁食量实在有限,细嚼慢咽地吃了数口就吃不下了,看着桌上的菜,面露难色。 “这就吃饱了?”付故渊问。 “嗯。”池郁放下手里的碗筷,“对不起,下午在公司吃了茶点,现在吃不下了。” 这自然是谎话,不过是不想让付故渊看出他的异样。 “是吗?”付故渊微微笑,他不紧不慢地拿起勺子,舀了小半勺饭,在饭上面铺满西红柿炒蛋,喂到池郁嘴边:“来,再吃一勺呗,我做饭做得那么辛苦。” 池郁惊慌失措:“这,这?!我自己会吃的,您不用如此。” 他伸手要接付故渊拿着的勺子,却被付故渊避开,付故渊笑道:“我想喂你,听话啊。” 池郁脸涨得通红,抿着嘴支吾许久,低头就着付故渊的手吃了这一勺饭。 付故渊看着他咀嚼半天,对他说:“喝口汤吧,容易咽。” 池郁点点头,喝了两口排骨汤,将饭吞下。 付故渊又夹起一块鸡翅,用筷子扒下上面的肉,递到池郁嘴边。 “我,我,我饱了,您吃吧。”池郁惶惶不安。 “肉不占肚子的。”付故渊坚持。 池郁无奈,只得红着脸吃掉鸡翅。 付故渊满意地点了点头,没再强迫池郁吃,自己将剩下的饭菜一一解决。 饱餐后,池郁抢着洗了碗,他擦净双手走出厨房时,见付故渊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付故渊拿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一下下换着台。 “那个,我送您回学校。”池郁说。 付故渊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重新落回电视上:“不回去了,宿舍楼关门了。” “关门?可是这才七点啊。”池郁疑惑。 “嗯,关门了。”付故渊气定神闲。 池郁:“……” 付故渊笑着问:“在你家借住一晚上,行不行?” “……行,我去,去铺床。”池郁目光扑朔,点点头。 “铺什么床?”付故渊问。 “房间让给您住,我去给床铺换套新的被褥床单。”池郁说。 “不用,我没那么矫情。”付故渊说着,朝池郁招招手,“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来,过来。” 池郁踟蹰片刻,走到付故渊身边。 “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付故渊笑着握住池郁的手腕轻拽一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你……”池郁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可以对我做什么的,反正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付故渊怔愣一下,随后嘴角勾起。 他侧身凑到低头的池郁面前,微微歪着头看着池郁的眸子,爽朗地笑道:“那亲我一下,行不行?” 池郁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吻住付故渊,他笨拙地吮着付故渊唇,柔软的舌尖不安地探出,蜻蜓点水地触碰了一下付故渊的唇缝后立刻缩回去。 付故渊弯眸享受着池郁的主动。 半晌后,池郁想看付故渊的反应,战战兢兢地退开,谁知两人的嘴才分开数厘米,付故渊又笑着凑过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吻技还要加强啊。”付故渊大言不惭。 池郁不好意思看他的脸,转开了目光。 “你今晚有事吗?”付故渊心情甚好,拿起遥控器开始调台,“找部电影看?” “没事的。”池郁回答。 付故渊找到一部爆米花喜剧片,环抱双臂靠在沙发上和池郁一起看。 电影前期笑点密集,后期有些拖沓,付故渊看得直打哈欠,忍不住转头偷看池郁。 池郁不愧是池郁,虽然剧情不出彩,但看得极其认真,一动不动地望着电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付故渊在盯着自己看。 池郁一转头,直直地对上了付故渊的双眸,池郁受惊,连忙移开眼睛看向电视,可他已经不知道电影在讲什么了。 付故渊脸皮比池郁厚多了,被发觉‘偷看’后毫无羞耻之情,反而盯得更起劲了。 “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池郁不自在地摸摸脸颊。 “没有。”付故渊笑了笑,良心觉醒,转头继续看电影。 池郁吁了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电视上。 付故渊漏了一段电影剧情没看,这下更看不进去了,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继续偷偷看池郁,意外地发现池郁耳朵尖红红的。 高中的时候付故渊就察觉到池郁的耳朵很敏感,无论是感情波动还是环境变化,他的耳朵都很容易变红,半天消不下去。 付故渊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啊……”池郁忽然小声惊呼。 电影里男女主角意外遇险,出现了一段令人惊心的剧情。 但毕竟喜剧就是喜剧,以十分搞笑的方式,让遇险后的男女主亲在了一起。 池郁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付故渊心里荡起一阵涟漪,再也忍不住,凑过去亲了池郁的耳朵一下。 池郁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捂住耳朵震惊地看着付故渊。 “啊,抱歉啊,抱歉,吓到你了吗?”付故渊连连道歉,语气却没有什么歉意,反而有些惋惜。 可惜,他本来还想咬一口的。 算了,下次吧。 “我……你……”池郁语无伦次。 “借用下浴室,我去冲澡。”付故渊站起身,笑着说。 “电影……不看了吗?”池郁问。 “不看了,你继续看吧。”付故渊从背来的书包里拿出换洗衣物,走进浴室关上门。 池郁哪里还看得进去电影,他揉着耳朵,觉得被付故渊亲到的地方犹如火烧,嘴唇温热的触感久久无法消失。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将心情慢慢平复。 “对了……”池郁突然想到什么,从柜子里翻出药,在手心里倒上三颗,就着温水吞服后立刻将药藏好,不想让付故渊发现。 付故渊冲澡后,池郁也洗漱换了睡衣。 他走出卫生间后,走进房间将衣柜里的床垫被褥往书房抱,他才走到房间门口就拦下了。 付故渊手撑在门框上,整个人堵在那,笑着问:“去哪呢?” “打个地铺,房间让给您住。”池郁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床挺大的啊。”付故渊说,“上次我俩一起睡了一晚也不挤。” 池郁愣愣的,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您单独睡一床会舒适些,我去书房睡就好。” 付故渊弯眸,直言不讳“和我一起睡床。” 池郁反应过来后,脸色微变。 不行! 他虽然吃了药,但还是有失眠和半夜惊醒的可能。 失眠他还可以装睡蒙混过关,但是绝不能让付故渊看到他半夜惊醒的窘迫模样。 “不……我……”池郁想拒绝,付故渊双手一合,搂住池郁和他抱着的床单,半推半抱地将他往床边带。 “我睡觉不老实,会吵到您的。”池郁慌了,语速飞快。 “我不怕吵。”付故渊将池郁按倒在床上,拿掉他怀里抱着的床单,给他盖好被子,关掉灯。 池郁依旧坚持:“我不能和您睡一起,我真的会吵到您的,我……” “嘘。”黑暗里,付故渊在池郁旁边躺下,轻轻地拍他,“睡了,你再说话,我会忍不住对你做些什么的。” 池郁:“……您要是想的话……” “我是想,但我不会对你动手,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叫我故渊哥哥了再说。”黑暗里,付故渊笑声悦耳。 池郁:“……” “晚安,好眠。”付故渊凑过去,在池郁额头上亲了一下。 池郁倏地睁大双眼。 他突然觉得,或许今晚自己不会失眠夜也不会惊醒。 他吃了药,一定可以安稳地度过这个夜晚的。 只要他能熬过漫长冰冷的夜晚,第二天清晨醒来,就能看到付故渊困倦的神情,他一定会用慵懒的嗓音对自己说早。 那该是怎样一副光景? 池郁想知道。 “嗯……晚安……” 第97章 吃 半夜,凌晨三点四十分,池郁还是醒了。 被噩梦惊醒的。 梦里,刘子琪一袭白衣,浑身是血抓着他边哭边求救。 池郁抱起她,想去喊救护车,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漆黑无光的屋子,根本走不出去。 刘子琪的面目逐渐变得狰狞,她掐住池郁的脖子,恶狠狠地吼:“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出事!!去死啊!!” 池郁挣扎着逃离噩梦,蓦地睁眼,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他喘了几口粗气,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屏住呼吸。 池郁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去,见付故渊安稳地睡在旁边并没有被吵醒,于是轻轻吁了口气。 放松下来后,池郁开始感觉头疼了,侧额阵阵钝疼,一跳一跳的。 梦里所感受到的恐惧和愧疚还未完全消失,池郁蜷缩起身子,回忆起六年前那个绝望冰冷的晚上。 那个时候,刘子琪的出现,给了池郁莫大的人生希望。 他照顾着她,一点点弥补内心的愧疚,一点点拯救过去的自己。 那些因贪欲而扎在他身上的恶言恶语,也在一点点被他拔除,虽然很疼,但是他并不畏惧。 可是后来,风刀霜剑,所有希望都在那个鲜血淋漓的夜晚被踏碎。 她走了,他也走了。 年少的池郁,亲眼目睹了死亡,染血的菜刀和翻起白肉的伤口,成了他无尽的梦魇。 他一生都在努力挣扎,却从未能过上平凡的日子。 那天过后,池郁就病了,在市医院的精神科和公安局辗转,一边看病,一边配合案件调查,最后他住进了郊区封闭的精神病院。 讽刺的是,刘子厮是因为想将池郁送进精神病院而被刘子琪质问。 刘子琪以为自己能救下池郁。 怎知这世间不缺命运多舛。 住院期间,医生不止一次问池郁,你有没有能帮忙的朋友或者亲人? 池郁摇头,付故渊他们在准备高考,他绝对不能打扰他们。 一年后,事情出现转机,一位尽心尽责的民警几番探查,替池郁联系上了他远在英国的亲生外婆。 池郁在那位民警叔叔的帮助下,去英国找了外婆。 外婆很和善,接纳了他,让他在英国定居,还动用了关系将池郁塞进学校读书,学习金融和管理,池郁也争气,取得了一些不菲的成绩和学历。 可是,外婆年纪大,没过几个月就开始卧坐病榻。 池郁在英国其实过的并不好。 并非物质上的不好,他的外公外婆非常有钱,拥有令人惊叹的资产。 但是同样的,这样的家庭,资产斗争非常明显,表面和平,其实暗流涌动。 外公外婆一共有五个孩子,个个都是阶层精英,当年池郁母亲义无反顾嫁给他父亲,和外公外婆大吵了一架,净身出户,多年没联系,如今池郁再回来,所有人都觉得池郁是来争遗产的,自然没人对他有好脸色。 池郁精神状态又不好,在这种家庭中,犹如茫茫大海中的一块残破浮木,沉浮不断。 在英国定居的那几年,池郁感受到的只有压抑和无助。 再后来,外婆去世,偌大的家族,遗产大战轰轰烈烈闹了半年,而不争不抢的池郁,自然是什么都没分到。 一切尘埃落定后,池郁对于那些想要遗产的人没了威胁,他们总算想起池郁也是他们血亲这件事。 于是他们问池郁,有什么打算。 池郁想了很久,回答:“我能不能回国?” 自然是没问题的。 外公外婆在国内也有一些产业,他们给了池郁一家在他们看来无足轻重的公司,让池郁经营管理。 世家的好处就体现在这了,公司的运行十分完善,空降过来的池郁只需挂个名,就能坐享其成总裁的头衔。 再之后,池郁千方百计打听到付故渊的去向和所在的学校。 巧的是,付故渊竟和他在同一个城市。 春日喧和的某天,池郁来到付故渊读书的大学,听了一场公开的学术报告。 报告人正是付故渊。 付故渊站在讲台上,阳光自信,妙语解颐,报告结束后和台下同级的朋友击掌相拥。 池郁看着他,看见了六年光阴在两人之间划下的鸿沟。 他浑身阴霾,怎敢惹他一身尘埃。 后来,池郁还是忍不住,花钱进了实验室,去见付故渊。 池郁想和付故渊道个别,亲手埋葬六年前年少无知的诺言。 那时候池郁还不知道,这一见,一切都将改变。 - 被噩梦惊醒后,池郁害怕入眠,睁着双眼不敢闭,他怕自己吵着付故渊,决定起身去客厅坐着,等天快亮后再回来。 池郁动作极轻地挪动着身子,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可他刚挪到床边,准备下去时,腰忽然被人环住了。 付故渊揽着池郁的腰,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双手抱住。 后背撞在付故渊的胸膛上,池郁吓得浑身僵硬,他吞了口空气,等着付故渊说点什么。 可付故渊什么都没说,只是搂着他,给予温暖安稳的怀抱。 池郁犹豫片刻,小声开口问:“您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付故渊没说话,如同还在深眠,刚才的动作也不过是梦中无意识的行为。 可刚刚将池郁拽回来的力气,分明不像个熟睡的人。 池郁知道付故渊醒着,他只是足够温柔,让自己能将窘迫藏进安静的黑暗中,不被揭露。 “对不起……”池郁轻声道歉,他眼眶一热,因吵醒付故渊心中涌起愧疚。 瞧瞧他多糟糕啊,连安安稳稳睡一觉都不会,吵到身边的人。 “其实您不必如此的。”池郁小声说,“不必对我如此好,年少的事,真的不用放在心上,比我更好的人有很多,您也值得更好。” 池郁说完这句话,听见付故渊叹了口气。 “睡不着了,是吗?”付故渊睁开眼,笑着问池郁。 “对不起,您继续睡吧,我去客厅。”池郁想下床,可付故渊的手臂紧紧箍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去客厅做什么呢?”付故渊凑近池郁的耳朵,温热的气息作弄得他背脊发麻,“睡不着了正好啊。” “正,正好?”池郁话音才落,耳尖被付故渊轻轻咬住,付故渊并没有用力,用牙齿小心地研磨着。 池郁完全没想到付故渊会这么做,瑟缩了一下,想逃避付故渊的使坏,可下一秒,付故渊的手从他睡衣下摆抚进,在他侧腰和小腹游走惹火,最后揉上他胸前殷红的两点。 “等……等一下……”池郁脸涨得通红,弓起身,“啊……” 胸前的乳头被付故渊揉掐,微微疼痛但更多的是酥麻。 池郁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被动地承受着挑逗揉捏。 付故渊在池郁的耳尖上咬了一口,听见他闷哼一声后,笑着舔了舔自己留下的牙印,用威胁的语气开玩笑:“下次再说年少的事不用放在心上这种话,我就把你的耳朵吃掉,听见了吗?” 见池郁支吾不回答,付故渊的手不安分地伸进他松紧带睡裤中。 “听见了,我,我听见了。”池郁一迭声,声音发抖。 “回答迟了。”付故渊吻他的发梢鬓边,握住他的欲望,上下揉弄,“池郁,我听说累了就睡得着了,你说呢?” 池郁哪里还能理解付故渊的话,他脑袋一片空白,喘着气在付故渊的怀里颤栗着,因为付故渊的手感受到令人沉沦的快感。 付故渊是下定决心坏到底了,给池郁弄出来一次不罢手,将已经瘫软的人压在床上亲,手还继续揉他弄他,扒掉他裤子,蹭他柔嫩的大腿内侧,池郁才出来一次哪里受得了这么搞,呜咽颤抖,道歉求饶,付故渊就是不停,将两人的欲望放在一起揉,和他一起泄了出来。 “这下累了吗?想睡了吗?”付故渊抽纸巾弄干净两人,笑着亲亲池郁的嘴角。 池郁哪里还说得出话,蜷在付故渊怀里茫然喘息。 “那就继续睡吧。”付故渊拉起被子盖住两人,搂住池郁,一下下拍着他的背,“数绵羊,一下就睡着了。” 池郁昏昏沉沉地合上眼,不知是因为真的累了,还是付故渊怀里太温暖,竟一觉无梦,安稳睡到天亮。 - 七点半,手机上闹钟尽职尽责地响起。 付故渊睡梦迷糊中,拿起手机就要往地上砸,正要丢出去的时候清醒了,勉强睁开眼关掉闹铃。 池郁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意识混沌,迷茫地看着付故渊。 “早安。”付故渊抱住池郁,亲他的额顶,晨光熹微,万籁俱寂。 池郁回过神来了,昨晚的事钻进他脑海中,随后涌上心间的情绪,竟是欣喜多于羞愧。 “我……你……”池郁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后来睡得好吗?”付故渊笑着问。 池郁连忙点头,诚实又没心思。 付故渊笑了笑:“那以后睡不着,就有办法解决了啊。” 池郁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等池郁羞愧之情退下去一些,付故渊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开口:“池郁,昨晚你说的那些话,我觉得我有必要回应一下。” 池郁一顿,点了点头。 付故渊认真地说。 “池郁,在我看来,没有人比你更好,你就是你,独一无二,无需和他人比较,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这样觉得。” 第98章 运动 春末初夏,五月小荷露尖角,新二教旁的荷花池一片生机盎然。 实验室里,林韵锦凑近正在拿紫外灯照柱子的付故渊,神情严肃地问他:“我觉得你和池郁最近有点不对劲!” 付故渊关掉紫外灯,淡定地问:“怎么说?” “我怎么感觉他最近在躲你?都不跟你单独待实验室里。”林韵锦问,“你俩吵架了?” 付故渊笑了笑,打开层析柱的开关,继续过柱:“没有吵架,而且是他避着我,你应该去问问他出了什么事,我也很懵啊。” 林韵锦想想付故渊的性格,确实不像是那种暗地里和人闹矛盾的,于是决定去问问池郁。 “对了。”付故渊喊住林韵锦,“你知道怎么申请住校外吗?” “住校外?”林韵锦疑惑,“这一学年都过半了,肯定没辙了吧,不过我们研究生又没有查寝,晚归不管,你要住校外就先住着,来年再找辅导员申请呗。” “知道了,谢谢。”付故渊微笑颔首。 林韵锦于是又去实验室外的自习室找池郁。 池郁正在付故渊的自习桌前帮他抄实验记录,林韵锦扯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他身边问:“池郁,你是不是在和故渊闹别扭啊。” 池郁笔一停,困惑地看着林韵锦:“没有啊。” “我感觉你和他关系很差啊。”林韵锦犹豫一下,说出心里话,“说真的,你是不是讨厌故渊啊?” “什么?”池郁怔愣,“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你最近总躲着他,和他说话的时候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看地板。”林韵锦说。 要不是林韵锦知道付故渊待人温和,从不苛责他人,她真的会以为付故渊欺负池郁了。 池郁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说:“没有,我没有讨厌他,你误会了。” “啊,是吗?”林韵锦将信将疑,“其实故渊人特别好,你没事多和他谈谈天啊。” “我知道的。”池郁点点头。 林韵锦嘟囔:“我看你俩都在一起做实验这么久了,你连他的名字都不喊,总感觉你讨厌他。” 池郁一顿。 林韵锦见俩人没事,放下心来,转身回到实验室,留下池郁在原地若有所思。 而此时,付故渊坐在实验室里点板,他将几块硅胶板子从薄层色谱展开缸里拿出,放到紫外光暗箱里观察片刻后,拿起试管架上中间几管化合物溶剂倒入圆口玻璃瓶里去旋干。 他刚把圆口玻璃瓶装到仪器上,池郁拿着实验本走了进来:“那个……” “嗯?”付故渊专心操作仪器,没有朝池郁看,只是嘴上问,“怎么了?” 池郁深吸一了口气,喊他:“您…你…故渊你,你让我抄的实验步骤,我抄好了。” 付故渊操作仪器的手一顿,差点没拿稳玻璃瓶,他迅速将玻璃瓶抽真空,压在仪器上打开热浴开关,转头看向池郁:“抄好了?我看看。” 池郁将实验报告递给他。 付故渊拿着报告本扫了两眼:“这里抄错了。” “啊?哪里?怎么会,我这就去改……”池郁懊恼,他明明抄得很认真,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看。”付故渊指着实验报告上的一行字。 池郁低头仔细地看,却怎么也看不出错误。 付故渊环视实验室一圈,偌大的实验室,只有他、池郁、林韵锦三人,林韵锦正在专心致志地算数据,没有看他俩,付故渊突然立起实验报告本,挡住池郁和自己的脸,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池郁一下。 池郁傻在原地。 这就是他最近不敢单独和付故渊待在实验室的原因。 付故渊含笑,直起身:“没抄错,是我看错了,谢谢。” 池郁四肢僵硬地点点头。 “晚上有什么计划吗?”付故渊将实验报告塞进抽屉里。 “没有计划。”池郁回答。 “一起去食堂吃?三楼的兰州拉面很好吃,去尝尝?”付故渊弯眸。 “好。”池郁轻声答应。 “今晚还住你那。”付故渊已经连借口都懒得想了。 池郁抿了下嘴,眸里溢出不安。 一天做噩梦惊醒可以蒙混过去,如果天天都失眠做噩梦,就会被人发现异样了。 “好,你住房间我睡客厅吧,我……我……下午喝了咖啡,晚上打算加班,会睡得很迟。”池郁说。 “没事,那我写报告,要熬夜一起熬。”付故渊滴水不漏。 池郁:“……你明天还要上课吧,还是早点休息,我们就分开睡吧,我真的会吵到你的,没必要。” “睡不着,对吧?”付故渊弯眸。 “嗯。”池郁点点头,强调,“喝了咖啡。” 付故渊俯身凑近池郁耳边:“睡不着的话,做做运动,累了就能睡得着了。” 池郁:“……” 林韵锦一抬头,就看见池郁跌跌撞撞地往实验室外走。 “真没想到,池郁会和你如此合不来。”林韵锦感慨地对付故渊说。 “这话听着有些伤心。”付故渊朝她笑了笑。 “别伤心啊,伤心什么,你已经足够有魅力了,喜欢你的人我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林韵锦安抚他。 付故渊笑道:“一群人喜欢我不如一个人喜欢我。” “啊?”林韵锦疑惑,“一个人?哪个人?你有情况?” 付故渊拿下已经旋干,化合物全贴在壁上的圆口玻璃瓶:“没情况,我去吃饭了。” “行,你去吧,我锁门。”林韵锦比了个‘OK’的手势。 付故渊将圆口玻璃瓶瓶口封好,放进阴凉无光的抽屉里,走出实验室找池郁。 池郁正坐在自习室桌前等付故渊,他拿着手机,脸颊绯红地搜索着做那事的注意事项,听见脚步声,立刻收起手机正襟危坐。 “走吧,去吃饭。”付故渊拍拍池郁肩膀。 “嗯。”池郁点点头,站起身,跟在付故渊后面。 付故渊伸手揽住池郁肩膀,将他拉到旁边:“别走我身后。” “我知道了,有人看着,这样不好。”池郁慌张地说。 付故渊笑了笑,松开他。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的香樟树道上,天色渐暗,路灯为这霭霭暮色献上倾心柔光,付故渊问池郁:“有逛过我学校吗?” “没有,只去过图书馆的报告厅和教学楼。”池郁回答。 “那有机会带你逛逛。”付故渊笑道。 “好。”池郁心里涌起些许期待。 两人来到食堂,已经过了下课的饭点,食堂不算拥挤,不一会热气腾腾的兰州拉面就在师傅的喊号声中被端出窗口。 付故渊一手一碗端到桌上,又拿了筷子和勺子给池郁。 “谢谢。”池郁感激地说。 正如付故渊所说,这里的兰州拉面果然很好吃,汤头浓郁散发着羊肉的香气,面条劲道,小葱爽口,铺在上面的牛肉更是既多又大片。 池郁比平时多吃了两口,但还是剩下了小半碗。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吃不下了,拿着筷子假装在吃。 付故渊看出他的异样,去食堂窗口买了两只卤鸡腿回来,夹起一只鸡腿放在池郁碗里:“吃个鸡腿。” 那鸡腿仅有半只手掌那么大,池郁勉强塞一塞,还是能吃得下的。 付故渊看着他慢慢将鸡腿啃干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就这样,让池郁每次都比上一次多吃一点,一定会恢复正常食量的。 在食堂吃完饭,将餐具还给食堂,付故渊笑着对池郁:“走,我俩做运动去。” 池郁吓得魂都没了:“现在?” “嗯,现在。”付故渊笑着拽住池郁的手。 然而付故渊说的做运动,是真的做运动。 他带池郁去操场跑步了。 夜凉风清,大学的操场傍晚总是热闹得很,跑步的、踢足球的、坐在草地上弹吉他的、聚集社团活动的,比比皆是。 池郁跑了两圈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付故渊就牵着他的手,沿着操场慢悠悠地走。 操场上人很多,付故渊却无惧异样的目光,和池郁说笑。 池郁看着付故渊,听着随风荡来的吉他声和情歌,内心安宁平静。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没那么糟糕。 就连自己都没那么糟糕。 他并不是恶言恶语中那个什么都做不好的阴郁少年,他也不是那个鄙夷目光里前来争夺遗产的心机者。 他就是他,是芸芸众生中的其一,身上没有任何标签。 “你公司请假方便吗?”付故渊问,“等我暑假,和我一起去找阿白和青梧玩吧,在他们家暂住一段时间,怎么样?” “好。”池郁几乎没有犹豫,点点头。 付故渊对着池郁弯眸笑。 他总是这么笑,温润似水,自卑如池郁这般终日惶惶无措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善良和爱意。 池郁突然觉得。 他其实有很多东西可以给付故渊。 他虽然没有分到外公外婆的财产,但爸爸留给他的遗产,也足够他挥霍两辈子了。 他愿意承受付故渊的欲望,也愿意满足他任何无下限的要求。 所以他可以给予付故渊可观的金钱,他的身体,他的时间,以及…… 以及一句鼓起勇气的我爱你。 “故,故渊。”池郁喊他。 “嗯?怎么了?”付故渊转头看向池郁。 池郁深吸了口气,刚想说话,谁知这时,付故渊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打断了池郁的话,让他一下泄了气:“你……你先接电话吧,我要说的事,不着急的。” 付故渊于是接起电话,听了两句眉头一蹙。 “啊?什么?有人找我表白?在我宿舍楼下?” 第99章 改变你 付故渊带着池郁赶到宿舍楼下时,那里已经聚了很多人。 校园告白,若是一方无心,就最怕这种场合。 付故渊拨开人群,见一名女孩背着吉他站在那,吉他连接着一个音响,音响上面放着一束玫瑰花,女孩目光温柔,轻轻弹唱着情歌,引得周围人纷纷鼓掌。 “人来了。” 有人看到付故渊,开始起哄吹口哨。 付故渊没有管他们,径直走到女孩面前:“苏婉?” 这是付故渊的学妹,他大三曾当过班助,带领着一个大一班的学生,让他们能尽快适应学校生活。 而苏婉便是那个班的班长。 “学长,我今年要毕业了,我不想留下遗憾。”苏婉鼓起勇气对付故渊说。 “答应她!” “在一起!” 周围人看热闹不嫌大,纷纷起哄。 “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谈谈,好吗?”付故渊对苏婉说。 苏婉点点头:“好。” 付故渊绅士地替她拿吉他拎音响,但是把那束玫瑰花放回了苏婉怀里。 旁人一看怎么这就撤场了,纷纷失望,但毕竟是别人的事,也不能多说什么。 付故渊找到刚才一直站在旁边,隐藏在人群中的池郁:“池郁,跟我来。” 池郁不安地说:“我吗?可是……” “跟过来。”付故渊不容置喙地说。 三人来到宿舍楼后门一处安静的树荫底下,摆脱了人群,付故渊放松不少,他将音响和吉他放下,借一步和苏婉说话。 付故渊看着眼前的女孩,面露歉意:“苏婉,我……” “学长,我知道你要拒绝我了。”苏婉已经意识到了,“你刚才不说,是怕当众拒绝,会让我难堪,学长你真是太温柔了,我喜欢你。” 付故渊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学长,我听说了。”苏婉不想就这样放弃,“你一直在等的那人已经拒绝你了,说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所以我才鼓起勇气向你表白的,学长,你考虑考虑我吧,我已经确定保研了,如果你愿意,来年我就留在本校跟着你。” 池郁距离他们并不远,苏婉的话悉数传进他的耳朵里。 池郁低下头,抱着吉他的手使了劲,微微颤抖。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发出嘲笑。 瞧瞧你都做了什么。 你要拒绝,却和他断得不干净。 你舍不得,却缺少向前的勇气。 池郁,你果然很糟糕。 而那边,付故渊露出惊讶的表情:“谁和你说我……等等……” 啊,是他自己说的啊!!! 那天在饭桌上说的! 怎么就给传出去了! “这……”付故渊汗颜,“不是……其实……” “学长!”苏婉说,“别等那个人了,在他说出‘以前的事都忘了吧’的这句话时,就已经配不上你了!你值得更好的!” 虽然知道苏婉是无心之言,但付故渊立刻心中一紧,他抬头朝池郁看去,见池郁站在那,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苏婉,对不起。”付故渊声音虽轻但是足够坚定,“你也值得更好的,祝福你。” 苏婉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她露出了一丝委屈的神色,红着眼眶朝付故渊欠了欠身,转身拿起音响和吉他走了。 替她鼓劲加油的朋友也在远处等着,苏婉揉着眼睛朝朋友哭诉,得到了连声安抚,虽然女孩的告白失败了,但是没关系,她这般有勇气,很快就会忘掉这段失意。 等苏婉离开后,付故渊走向池郁,见他犹如磐石般沉默地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走吧,回……”付故渊话语一顿。 他发现池郁有些不对劲。 池郁站在那,看似没有什么反应,但额头上全是冷汗,这里灯光晦暗,昏黑的树荫落在他脸上,他的目光里全是焦虑和恐惧。 “池郁?”付故渊捧起池郁的脸颊,蹙眉问,“你怎么了?” “那个……女孩呢?”池郁有些失神,“你答应她了吗?” “你在说什么?”付故渊好气又好笑,“我怎么可能答应她啊。” 池郁突然伸手,紧紧握住付故渊的手腕,仿佛松:“之前……之前的那些话,让你,忘掉六年前的事的那些话,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讨厌我,我知道我很奇怪,不够好,生着病,没有勇气,也不自信,什么都不行……” 池郁明显不够冷静,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侧额的汗弄湿了他的鬓发,眸里闪烁着急躁,但是付故渊没有打断他,静静地听着。 “但是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金钱,身体,都可以的……”池郁咽了口空气。 “为什么?”付故渊问,“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池郁愣愣地抬起头,对上付故渊的视线。 为什么呢? 其实,这个问题,真的很好回答啊。 “因为我……”池郁说的很慢,好像怕自己说错话,让付故渊曲解意思。 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能怎么错? “我……喜欢你。” 那一瞬间,无论当下是什么情况,六年没有联系的不安,六年越发肯定的爱慕,以及六年无望的等待,悉数糅杂在一块,堵住了付故渊的喉咙。 那可是了无音讯,整整六年的分别啊。 一遍遍拨打着电话,一次次探寻着消息。 在遇见他之前,从不知自己如此情深。 付故渊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回答,却听池郁用颤抖的声音继续道:“我觉得我现在……没有你,可能活不下去了……” 付故渊怔然,刚刚还在因情悸动的心脏,瞬间紧缩。 “我真的……很需要你,你可以不可以……别抛下我,对不起,六年前离开也是,之前对你说的话也是……”池郁不停地吞着空气,双手紧紧握住付故渊的手腕,“我的世界,现在只剩你一个人了,如果你也走了,那就……没有意义了……没有你,我就不正常,求求你了,别离开我,我什么都给你,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你把我的一切都拿去吧,只要你不抛弃我,行吗?” 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亲生父母离世的苦,愧疚枷锁的哀,校园暴力的痛,刘子厮贪欲恶念留下的伤,刘子琪死在他面前的疼,最后血亲的疏远,纠纠缠缠,全是噩梦。 一路走来,一无所有。 池郁看着付故渊,犹如濒死之人,寻求一味灵丹妙药,渴望得几乎疯魔:“故渊,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付故渊看着池郁,月色融融,夜深风凉,付故渊足足沉默了三分钟。 这三分钟,池郁煎熬、恐惧、害怕着。 三分钟后,付故渊轻轻开口。 “不行,我现在不能给你回应。” 仿佛一脚踏空,再跌落万丈深渊,听见回答的池郁觉得自己坠了下去,他不知道深处是哪里,但他知道,等着他的一定是粉身碎骨。 是啊,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付故渊凭什么答应他。 就如同刚才那个女生说的。 他不配。 “这……这样啊……”池郁浑身颤栗,声音发抖,心脏好似被锐利的锥子刺入,再狠狠地搅动,“我应该想到的,对不起,是我太……自负了,我先……先回去了……打扰你了,真的对不起。” 池郁转头想走,不,是想逃。 逃离付故渊的视线,逃离这座学校,逃离这个世界。 可池郁才迈出一步,手臂就被付故渊握住了:“一个人想走哪去?我和你一起回去。” 池郁愣了:“和我一起回?” “对啊,之前在实验室不就说好了吗?”付故渊说,“今晚我还住你家。” “可是……”池郁愣愣瞌瞌的,“可是……” 付故渊笑了笑:“池郁,明天去我宿舍玩吧。” “去,去你宿舍?”池郁脑子转不过来了,只知道重复付故渊的话。 “对。”付故渊弯眸,笑意温润似溪水,“带你认识一些人,都很有趣,说不定……” “说不定能和你交上朋友。” 如果生命不完整,灵魂有缺失,世界在颠倒,而你终日独居一隅。 那就由我来改变这一切。 第100章 那种欺负 每个大学生,都至少会有一次和宿管阿姨斗智斗勇的经历。 而此时,研究生男生宿舍,小马小周阿胖小李神秘兮兮地凑在房门窗户都紧闭的宿舍里,彼此对视,嘿嘿一笑。 然后阿胖从床底下抽出了一口锅!。 阿胖爱惜地摸着那口锅:“哎呀呀,这宝贝跟着我从大一到研二,经历几番搜查,但都没被敌人缴获,我的小宝贝呦。” 小周竖起大拇指:“实乃祥物!” “都他妈别叨叨了,菜呢?肉呢?”暴躁小马在线喊饿,“就一口锅,让我啃铁吗?” “同志不要慌,我们后方的援军马上就到!”小李挥舞着双手,“让我们静静等待,等待着黎明的那一抹曙光,将东方照!亮!” 小马:“我靠,写论文写疯了吧你。” 小李疯没疯不知道,但是几个人都快饿疯了,饿疯也没办法,该等还是得等,谁让他们把买菜这件最麻烦的事推给别人了。 四个人一旁坐在那,开始用辟谷升华自我,感受精神之力。 十分钟后,宿舍门被推开,付故渊拎着大袋小袋走进来:“嗯?都在啊。” 四个人齐齐从地上弹起,扑抱付故渊。 阿胖大喊:“付帅!肉肉!饿饿!” 小周:“逢凶化吉天生成!” 小李:“啊!后方支援来了!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小马:“你们小声点!!等等宿管阿姨上楼听见,都得完蛋!快快快,洗菜的洗菜,下料的下料。” “等一下。”付故渊将手里的袋子放下,“我带了一个朋友来。” 几人这才发现付故渊身后跟着一个人。 池郁虽头一次见这种阵仗,惊吓过后恢复了冷静:“你们好。” “小兄弟,咋称呼?”小马问。 池郁说了自己的名字。 “好。”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付帅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好了好了,关门关门!” 付故渊买的菜都是火锅菜,不需要清洗,拆封包装后直接可以下锅,所以不消片刻,几个人就吃了起来。 小李:“啊,瞧这厚实的牛肉卷,是圣母玛利亚眼角的泪光,是喜马拉雅顶峰的雪莲花,是无底的大海上翻涌咆哮的海浪,是……我靠,你们别抢啊,给我留两块!!” 付故渊夹起烫熟的牛肉卷,极自然地放进池郁的碗里:“别急,我买了很多。” “肉再多也喂不饱这群豺狼啊!抢!必须抢!”阿胖抖着肚子上的肉愤愤地说。 小周:“临兵斗者皆!肉来!” 小马不说话,他说不了话,嘴里都是肉。 吃了一阵,一群人终于从狼变成人,开始对付故渊带来的池郁好奇,问这问那。 “和付帅是高中同学?你们高中招生难道要看颜值的吗?” “英国留学?好家伙!听着可太牛批了。” 池郁一开始觉得自己在这里显得十分突兀,但是宿舍氛围热闹,他竟很快就融入了大家,愉快地聊起天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随和地与人交谈了。 吃过饭,大家分工合作,洗碗的洗碗,收拾垃圾的收拾垃圾,扫地的扫地。 小李想起自己宿舍有饮料,离开这间寝室想去拿来犒劳几位兄弟,可他刚走到楼梯口,立刻扭头冲了回来:“警报警报!!啊!敌军在楼下!!往我们这来了!” 池郁正懵着,另外几个人惨叫一声,开始疯了似地藏东西,一时间各种杂物满天飞,极其惊人。 五分钟后,宿管阿姨闻着火锅味找来了,她一推门,看见六个男生站在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嚯!一看就知道没在干好事。 宿管阿姨眼露精光:“聚众干啥呢?” “学习呢!”小马中气十足,拿起旁边的英文单词书,“abandon!” 好家伙,下周就考六级了,小马不忘初心,依旧在背abandon。 宿管阿姨说:“我闻到火锅味了。” “阿姨,您闻错了!”阿胖非常冷静,“是外卖的味道。” 宿管阿姨自然是不信的,开始四处检查,最后闻着味,目光落在了床上。 那床是铁架床,上床下床,下铺床下可以塞东西。 几个人开始冒冷汗。 宿管阿姨盯着几个人看,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一掀床单,俯身一看。 咦,什么都没有。 宿管阿姨疑惑,四下找了半天,还是没找着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只得悻悻作罢,转身离开。 几个人长吁了一口气,等阿姨走远后,小李立刻关门锁门,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阿胖上前,掀开被子嘎嘎笑:“想不到吧!爷把锅藏床上了!” 小周扑上前,开始惨叫“这是我的床啊!!这锅你们都没洗干净啊!!” 阿胖拍拍人,当作安抚了:“这不是来不及吗。” 小周魂归离恨天:“油花沾上了啊!!还有味啊!我的床啊!我的床!床!” “小周,你得乐观。”小李劝,“想想晚上做梦梦见火锅,还能身临其境,不是挺好的?” 小周哭泣:“好你妹啊!!!” 最后几人打扫完宿舍,又在小周声泪俱下的哭诉中帮他洗了床单和被套,这一切才算完。 “那我和池郁先走了。”付故渊朝他们挥手道别。 “付帅你最近总夜不归宿,有问题啊。”阿胖嚷嚷。 付故渊笑了笑,没说话。 “池郁下次再来玩。”小李热情相邀。 “对对对。”小周也连连点头。 池郁没想到他们会提及自己,怔愣过后连忙点头。 付故渊朝他们挥手告别,和池郁一起离开,两人走到宿舍楼下,付故渊问池郁:“累吗?有些人会觉得社交很累,还是自己觉得舒适最好。” 池郁连忙摇头:“不累。” “那就好。”付故渊朝池郁笑,眸里有璀璨星辉。 - 两人回到池郁的住所,付故渊接到了导师电话,去走廊接起,池郁则坐在沙发上发呆。 池郁原以为付故渊拒绝自己的告白后会离开自己。 可现在付故渊不但没走,还陪着他,监督他吃饭,带他锻炼,今天甚至领他见了朋友。 而且大家都十分友善,会笑着和他说话,让池郁久违地感到生活里的热忱和真实。 池郁手按在胸口上,深呼吸两下,感受着心跳。 忽然有人环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问:“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池郁的耳朵被弄得酥酥麻麻的,他本能地后仰想躲,却被付故渊顺势压在了沙发上。 “亲我。”付故渊双手环抱着池郁的腰,笑眯眯地要求着。 池郁脸颊绯红,仰头亲他。 唇舌相碰,足够缱绻,先是轻柔地厮磨,情动时,这个吻变得越发热烈,付故渊舌头侵入池郁口中,缠绕他的舌头,夺去他的呼吸,搅得他不得安宁。 不过一会池郁就不行了,喘息躲避,渴求氧气。 付故渊勾起嘴角,亲他的耳朵、侧颈、肩膀,并放肆地留下痕迹。 池郁还因为方才激烈的吻缓不过神来,突然感到付故渊的手不怀好意地拉开了他的裤拉链。 池郁一个激灵,看着付故渊,不安地微微颤栗。 付故渊亲了亲他的嘴角:“我给你弄。” “不……”池郁因害羞想躲,可付故渊火热的手掌已经揉上了他的欲望。 脆弱被人捏在手里,池郁腰顿时软了,再无力反抗,双手环抱住付故渊的肩膀,嘴里漏出细碎呻吟,羞愧得闭上眼任由付故渊弄他。 然而就在此时,付故渊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 沉浸在情欲中的池郁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 付故渊也愣了一下,他停下对池郁使坏的动作,探身去拿手机。 电话是小马打过来的,就是那个单词永远在背abandon的小马。 “你,你先接电话吧……”池郁躺在付故渊身下,微微喘着气,脸颊和耳垂因为情欲泛起的绯红,惹人怜爱。 付故渊迟疑片刻,忽然笑了笑,接起电话。 池郁正想喘口气歇息一下,突然浑身一颤,口中溢出呜咽:“唔啊……” 付故渊竟一手接电话一手继续弄池郁! 池郁怎么也想不到付故渊会如此,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瞠目结舌。 “喂?怎么了?”付故渊笑着问,手上使了劲,池郁脑袋一片空白,眼角因为情欲起了潮红,他害怕自己的声音会传进付故渊的话筒里,双手猛地捂住嘴,将刚才一瞬情不自禁的呻吟咽回肚子。 “付帅,你今天带的那个朋友是英国留学回来的吧?”小马问。 “是啊。”付故渊笑着回答,手上动作不停,看着身下池郁紧紧捂住嘴,一边被快感作弄得浮浮沉沉,一边又因自己在打电话而失神丧魄。 “那他口语是不是挺好的?”小马问,“现在六级要考口语,能不能拜托他教教我啊?” “我帮你问问。”付故渊说。 “好,多谢。”小马道谢,挂断了电话。 那头传来忙音,可付故渊故意维持着打电话的动作,俯身问池郁:“池郁,你英语口语好么?” 池郁哪敢回答他,咬牙捂嘴眼睛红红地盯着他手里的手机,目光里全是害怕。 付故渊本还想将手机放池郁耳边让他自己回答,这么一看,自觉不对,不敢欺负他欺负得太狠,于是收起手机丢在茶几上。 他刚放下手机,池郁就在他的揉弄下释放了出来,喉咙里呻吟终是没压住,池郁无意识地喊叫喘息,好半天才恢复神志,羞赧紧接而来,池郁小声哭着,用手臂挡住脸,蜷缩在那细细抽噎。 “生气了吗?对不起,是我不好。”付故渊作恶完慌了,连忙和人道歉。 池郁摇了摇头,伸手紧紧抱住付故渊,用付故渊的胸膛挡住自己的脸不让人看,好半天才小声哽咽:“没,呜嗯,没生气。” 付故渊笑了笑,伸手拍拍池郁的肩膀安抚他,随后将池郁打横抱起,抱去浴室冲澡。 第101章 热烈且激动 浴室,池郁双手撑在布满大理石纹路洗手池上,费劲地找着平衡点,而他的正前方,是一面镜子。 还好镜子被热腾腾的水汽模糊得看不清,不然他怕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还好吗?”付故渊从身后亲吻着池郁的耳尖,惹他颤栗。 “没,没事。”池郁咬牙说。 其实一开始,真的只是想冲澡,并没其他心思。 可坦诚相见无疑是在点火,不知怎么得,两人就吻到了一块,热烈且激动。 等回过神来时,池郁已经趴在了盥洗室的镜子前,付故渊伏在他身后,一手揽紧池郁的窄腰,一手揉捏着池郁胸前的殷红,炙热硬·挺的欲望在他大腿间来回磨蹭。 “呃……唔嗯……”池郁喘了口气,他想让付故渊舒服点,用尽全力踮起脚尖,双腿并拢夹紧,可是这样的姿势实在太累,池郁站了没一会,腿就开始发抖。 付故渊亲吻着池郁的肩胛骨,在那边留下红印痕迹,他浅浅笑一声:“你浑身都在颤。” 池郁脑袋迷糊,整个人因为太累以至于浑浑噩噩的,根本理解不了付故渊的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够舒服,付故渊迟迟没有结束,池郁的双臂都撑不住洗手台,不得不趴了下去,胸前的乳头还在被作弄,池郁根本没力气躲,只能弓起身子,小声说:“别……不要弄了……” 付故渊笑了笑,说了声知道了,手竟真的拿开了,但是他哪有那么好心,不弄池郁胸前,改弄池郁下面。 “别……”池郁抓住他的手,呜咽,“我快站不住了……” 这样乱七八糟的状态下,池郁依旧没忘记夹紧腿让付故渊舒服,他大腿柔嫩的内侧已经被欲望磨红,火辣辣的疼。 付故渊手掌抚摸着他的小腹,感受到池郁在无法克制地哆嗦,付故渊弯眸一笑,扭过池郁的头吻他,最后几下和池郁一起发泄了出来。 付故渊将两人弄干净,又给池郁吹了头发,最后抱他去床上。 池郁累得不行,在吹头发的时候意识就迷糊了,等付故渊清理完浴室走进房间,池郁已经睡梦沉沉。 付故渊温柔地笑着,动作极轻地在池郁身边躺下,将他抱进怀里,替人盖好被子。 “晚安。”付故渊亲了亲池郁的额头,“一觉到天明。” - 翌日,公司,明亮宽敞的办公室,池郁坐在宽大的沙发椅上揉着眉心看公司文件,思绪涣散。 小腿的酸疼和大腿内侧的刺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池郁昨天发生的事,让他一天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池郁深呼吸两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翻看文件,他注意到什么,打了个电话给秘书。 秘书很快就走进了办公室,他站在池郁身边问:“池总,有什么吩咐?” “这份报告有错误,退给相关部门修改。”池郁指了一下文件错误的地方。 “好的。”秘书颔首,接过文件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池总,您要喝咖啡吗?给您端一杯过来?” 若是以前,这种事池郁定不会去麻烦别人。 但是今天他实在不方便到处走动。 “那就……就麻烦你了……”池郁讪讪点头,神色有些不好意思。 秘书先是一怔,随后笑道:“不麻烦的。”说完连忙去端咖啡。 池郁已经来公司四个月了,秘书一直觉得他十分冷漠不近人,和谁之间都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可就在今天,明明只是简单地对话了几句,秘书意外地感到他亲切了不少。 应当是遇见什么好事了吧。 秘书将咖啡端进办公室,放在池郁手边:“池总,您慢用。” “谢谢。”池郁点头道谢,突然注意到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你是要结婚了吗?” 秘书一怔。 池郁解释道:“你手上戴了戒指,以前没有的。” 秘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是的,我下周结婚。” “恭喜啊。”池郁拿起手机,点开转账软件,“给你发个红包,祝贺你。” “池总,不必这么客气。”秘书连连摆手,但是池郁已经将红包发了过来。 秘书只得连连道谢,随后退出办公室,他拿起手机点开红包,一句卧槽立刻脱口而出。 飞来横财啊!池总出手也太阔绰了! 办公室里,池郁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继续看文件,没想到十分钟后,秘书敲门走了进来。 “还有什么事吗?”池郁疑惑。 秘书将一张做工精美的喜帖放在池郁桌边:“池总,下周有空的话,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啊……”池郁怔然片刻后点点头,“有空会去的。” “那就先不打扰您了。”秘书欠身离开。 池郁看完手里的文件,目光落在桌边的喜帖上,他伸手拿起,翻看两下,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了时间和地址。 要去吗?池郁心想。 他从小就性格孤僻,没参加过任何聚会,更别说去这种喜庆的聚众场合了。 如果自己的阴郁不语,让别人感到不快了怎么办? 可是上次他在男寝宿舍,和付故渊的朋友交谈得很愉快啊,他应该可以的吧? 但是……那时候,有付故渊在啊…… 没有付故渊,他一定会把一切弄糟糕的吧。 池郁叹了口气,将喜帖放进抽屉里藏了起来。 下班后,池郁回家换了一身休闲的运动卫衣,按照付故渊的要求去学校找他。 付故渊这两天其实很忙,在实验室里埋头做实验,对着一堆实验数据苦思冥想,池郁不敢打扰他,坐在自习室外等,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要不是林韵锦进去提醒了付故渊一句,池郁估计能在自习室里等一晚上。 付故渊收拾好仪器,脱下手套和实验服走出实验室,一眼就看见池郁安安静静地坐在那。 付故渊走到池郁身边问:“等多久了?怎么不进实验室喊我?” “没事的,我等等你。”池郁说。 “吃饭了吗?”付故渊问。 “还没。”池郁答。 付故渊笑了笑:“那一起去吃吧,最近学校西门开了家鱼粉店,听说很好吃。” 池郁点头,站起身,付故渊突然揽住他的肩膀凑近人,弯眸低声问:“腿还好吗?” 池郁脸蓦地红了,他咳嗽两声:“挺好的,没事。” 付故渊笑了笑,拉着人去西门吃粉。 不知不觉中,池郁的食量已经逐渐恢复了正常,遇见喜欢的食物也会多吃一些,付故渊不再不经意地塞他两口。 而连续几天的运动锻炼,也让池郁的身材匀称了不少,不会过分消瘦和羸弱。 每天清早,付故渊会趁着池郁还没醒的时候,坏心眼地揉他肚子和小腹,一开始,手掌所及之处,处处硌手,而现在虽然还能感受到池郁身上的骨头,但至少不硌得难受。 因为刚开张而摩肩接踵的鱼粉店里,付故渊喝完鱼汤,拿起纸巾擦擦嘴后问池郁:“对了,上次说教小马英语口语的事,你怎么想?” “教英语口语?”池郁显然不记得这事了,一脸迷茫。 付故渊笑了笑:“就是那时候在沙发上,我接了电话……” “我知道了!”池郁连忙打断他,低下头,恨不得将脸埋进碗里。 付故渊不再逗他,等池郁自己藏起心里的羞耻。 “我英语口语应该算还可以,但是我不懂应试。”池郁说。 “那没事,去教教看吧。”付故渊一锤定音。 吃过饭,付故渊打了个电话给小马,随后带着池郁去了男寝宿舍楼。 小马跟阿胖住一间宿舍,付故渊和池郁刚到门口,阿胖就怂恿小马喊池郁爸爸。 池郁:“???” 阿胖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小马好好的一个东北暴躁老哥,被六级折磨得不成人形,神志不清:“你要是带我过了六级,别说爸爸,喊你祖宗都行啊!” 付故渊笑道:“废话那么多?想池郁怎么教你?” 小马拿出一张纸递给池郁:“口语考试要考自我介绍,我刚刚写了一段,你帮我看看。” 池郁接过一看,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好家伙,狗屁不通。 “有点别扭,得改改……”池郁委婉地说,“我帮你一句句改吧。” 小马:“好兄弟!!!” 阿胖:“终身为父!!” 嚯,这关系够复杂。 小马给池郁搬凳子递笔,一旁的付故渊突然说:“那我就先回实验室了。” 池郁蓦地抬头看他:“什么?你,你去实验室?不留这吗?” “嗯,导师有事找我。”付故渊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池郁慌了。 没有付故渊在,他会搞砸的吧。 池郁面露焦虑,额头溢出冷汗:“可是我……我……” 付故渊上前,安抚地拍拍池郁的背:“我等等回来接你,不会很久的,有事打我电话。” “还是,下,下次,再教吧。”池郁站起身,想和付故渊一起离开。 付故渊不动声色按住池郁的肩膀,将他按回椅子上:“答应好的,怎么能下次。” 池郁不安地眨着眼睛,直言不讳:“我不行,我不会教。” “不行也得行,不会也得会。”付故渊语气重了些。 池郁脸色惨白,许久后缓缓点了点头。 付故渊再次拍拍池郁的肩膀,转身走了。 池郁深呼吸了两下,开始提笔帮小马改自我介绍的稿子。 一开始池郁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紧张不安。 年少校园暴力和刘子厮的语言暴力在池郁心里留下了无可湮灭的伤。 但是这个世界啊,是有光的。 五大三粗的小马根本看不出池郁情绪的不对劲,反而让气氛变得自然融洽。 “卧槽,老师牛批,六六六。”小马拿着池郁改好的稿子,连连称赞。 “改得不好。”池郁轻声。 “兄弟,谦虚嘛呢!”小马大力地拍拍池郁的背。 池郁被拍得连连咳嗽,反而顾不上紧张了。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阿胖挥手。 小马将改好的稿子递给阿胖。 阿胖说:“好家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妙笔生花!话说马哥,你原来写的是什么玩意儿啊,你当年考研英语是怎么过国家线的啊?” 小马生气,上前揍阿胖,揍完让池郁教他读。 池郁深呼吸两下,静下心来,全身心投入教学中。 而此时,小李刚从宿舍外回来,几步走上楼梯,吓了一跳:“付帅,你坐这干嘛呢?跟个怨妇似的。” 付故渊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小马的宿舍,而宿舍里的人看不见他。 付故渊朝小李笑笑:“怨妇不至于吧,最多像块望夫石。” 第102章 准备同床共枕 两个小时后,付故渊走进宿舍,见小马在站一旁中气十足地背稿子,阿胖在教池郁下象棋。 小马虽然背得很吃力,但他真的很努力,时不时过来让池郁再读一遍。 池郁很耐心,一遍遍教他。 “付帅你回来了啊。”阿胖面对着门,最先看见。 池郁蓦地转头,朝付故渊看去。 付故渊笑了笑:“嗯,来要人。” 池郁移开目光,耳尖泛红。 “池郁你这周有空能不能再来教教我?我请你吃饭啊。”小马放下稿子问。 “好。”池郁点点头,“吃饭就不用了。” 小马豪气冲天:“这哪行?!必须请!请贵的!谢谢兄弟!” 池郁笑了笑,和小马阿胖道别,与付故渊一起离开男寝宿舍。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晚风习习,徐徐拂面,星斗挂垂杨,带着微微木枝泥土香的空气格外凉爽。 付故渊没说话,但是自然地握住了池郁的手。 池郁瑟缩了一下,不安地环顾四周,最后渐渐放松下来。 他想起方才的种种,突然发现,和人相处原来并不是一件费劲的事。 不会有不知为何的生气咒骂,不会有让人疼痛的拳头,也不会有故意忽视的冷漠。 他好像,比起以前,更喜欢自己一些了。 “小马难教吗?”沉默地走了片刻,付故渊开口问。 池郁抬起头看他:“不难。” “真的吗?”想起小马那蹩脚的英语,付故渊笑出声。 “真的。”池郁说完,也浅浅地笑了一下。 “今天晚上辛苦了。”付故渊捏捏池郁的手心,“奖励奖励你,你可以向我许个愿。” “许,许个愿?”池郁愣愣地重复。 “嗯。”付故渊弯眸,似这温柔月色清辉,“你想想,想好了再和我说。” 池郁立刻说:“我想好了。” 付故渊怔然:“这么快?” 池郁点点头。 付故渊说:“什么?” 池郁双眸发亮,小心翼翼地说:“我能不能……能不能拿手机给你拍一张照片?” 一句‘就这?’在付故渊嘴边滚过,但是没说出来,因为他蓦地对上了池郁的眼睛。 点点期盼缀在池郁灿若星河般漂亮的明眸里,那些常人觉得不值一提的事,竟让他如此欢欣雀跃。 付故渊不容分说地将池郁拽到街道旁无人的大榕树下,借着斑驳摇曳的树荫,将池郁按在树干上亲他,亲完后对气喘吁吁的池郁说:“我现在带你逛逛学校,你拿手机拍,单人照合影照,想拍几张拍几张。” - 翌日,池郁整整一天心思都不在工作上,时不时就拿起手机翻翻相册,不自觉地抿着嘴笑。 午后阳光暖暖,池郁拿起那张被自己放进抽屉里的喜帖翻来覆去地看,最后把时间和地点记在了备忘录上。 晚上有空闲,池郁遵守约定,去研究生宿舍教小马英语口语,这事也不知道被谁传开,没过几天,研究生学院大部分人都听说了池郁这么一号人物。 但凡书读到这个阶段,都要被英语考试,英语文献、英语口语扒掉一层皮,找池郁的帮忙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池郁来者不拒,无论是谁,都倾尽全力耐心地帮忙,因此收获了不少以前从未感受到的友情。 某天,池郁认真仔细地帮人改完一篇英文稿,阿胖说:“池郁我觉得你可以去考教资,在那种私人机构当个英语老师,你真的太适合了。” “是吗?”池郁抬起头。 “是!”小马也说。 两人都不知道池郁手里有一家公司,以为池郁年纪很小,所以真诚地建议着。 池郁低头,想了又想。 又是某天,池郁下班后来不及回家换休闲服,一身西装革履去了学校,他的西装是定制的,极其合身,衬得他身姿笔挺,腰窄腿长,池郁本就长得漂亮,这么一出现,惊得宿舍一堆还未出学校的男生突然明白了重要场合穿正装的意义。 一群人围着池郁打转,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哇靠,这也太好看了!” “太帅了吧!” “你这是要去干嘛啊?怎么穿成这样?” “人中龙凤啊!” “池郁你肯定交过一堆女朋友吧?” 付故渊来宿舍找池郁,刚踏进宿舍,就看到有人对着池郁吹口哨。 付故渊:“……” 这还不算完。 那边没人注意到付故渊来了,全都围着池郁。 池郁看着小李,轻声问:“要试试吗?” 小李点点头:“试试!脱衣服吧。” 池郁:“好,那我脱了。” 付故渊:“……” 池郁低头解自己西装的纽扣,手被人握住阻下了动作。 “啊,付帅,你来了啊。”小李抬手打招呼。 “干什么呢?”付故渊眯眼笑,不易察觉地环住池郁的肩膀,将他揽在怀里。 “试试西装啊!”小李兴奋地搓手,“付帅你别挡着,池郁你把衣服脱给我吧。” “池郁的衣服你穿不下。”付故渊说。 小李不满:“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俩体型还挺像的。”一旁有人说。 付故渊苦恼地揉揉太阳穴,转身面向池郁,修长的手指按在他西装第一个扣子上,弯眸笑道:“不好解吧?我帮你。” 池郁脸涨得通红,又不敢说什么,任由付故渊帮他脱下西装。 事实证明,定制西装对于别人来说,就是不合身,小李穿上后,扣子系不上,腰的部分觉得太紧,还被大家戏称为卖保险的。 那天晚上,池郁没能在男寝宿舍待久,付故渊九点就把人拐走了。 回家后,池郁的西装被付故渊又扒了一次。 昏暗的房间,西装被可怜兮兮地丢在地上,而床上,池郁身着白色衬衣和西装裤,双手被领带反绑在身后。 付故渊让池郁坐在自己的腿上,隔着白衬衣舔舐他胸前的两点,衬衣因湿漉而变得透明,殷红两点挺立磨蹭着衬衣布料,让池郁觉得又酥又麻。 付故渊手上也没闲着,解开池郁西装裤的拉链,隔着池郁的内裤揉他欲望。 池郁身子微微颤栗,双眸湿润,声如细蚊,“故渊,慢一些。” “池总原来不是只听我一个人的话啊。”付故渊虽然在笑,但是语气酸唧唧的,“别人让你脱西装,你怎么说脱就脱了?” “呃……嗯……”付故渊手上突然使劲,弄得池郁呻吟出声,他喘了口气,慌慌张张地解释,“不……不是的……他只是对我的西装感兴趣,对我没有意思的……” “我知道。”付故渊说,“要不然我做的事,就不仅仅是挡在你俩中间了。” 手腕被领带绑着,池郁的手动不了,而付故渊这么时轻时重地弄他,如同隔靴搔痒,根本达不到舒服的点,反而让池郁觉得难受,情欲将池郁的眼角染红,他可怜兮兮地看着付故渊。与。熙。彖。对。读。嘉。 “池总,我吃醋了。”付故渊亲吻池郁左胸,细细舔弄,用牙齿轻轻磨他的乳头。 “唔……”池郁弓起身。 “说你最喜欢的人是我。”付故渊说。 “我……”池郁断断续续地说,“最喜欢的人是你,真的……故渊,我喜欢你……” 付故渊满意地笑了笑,仰头啄了池郁的嘴角一下,将两人的欲望抵在一起揉搓,他看着池郁说:“池郁,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把刚才的话说十遍。” “十,十遍吗?”池郁问。 “嗯,听话。”付故渊莞尔。 池郁于是看着付故渊的眼睛,对他一遍遍说着喜欢,池郁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几次,只知道后来付故渊亲了他,他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深吻中坠入云端,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 一周后,池郁鼓起勇气,独自一人去参加了秘书的婚礼。 高朋满座,新娘和新郎在宾客的声声祝福中对视一笑,眼里全是幸福。 婚礼结束后,池郁接到了杜明事的电话。 “喂?池总,您好久没来我这了,最近过得还好吗?要不要来复查一下?” 到了和杜明事约好的时间,池郁早早就赶到了心理诊所。 明净的会诊室里,身着白大褂的杜明事拿着病历本和池郁面对面坐着,他问道:“最近失眠的次数还多吗?” 池郁摇摇头:“不多,夜里也很少惊醒了。” 杜明事问:“每天都靠药物入眠吗?” 池郁一怔。 他这才想起,他似乎好久没吃过药了。 不但没吃药,就连抽烟都没有,因为去学校的次数太多,不能一身烟味,所以池郁已经很久没碰烟了。 池郁将情况如实告诉了杜明事。 杜明事笑了笑,合上病历本:“您许久没来,我还担心您,不过现在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有人比我更了解如何治愈您。” 两人又简单地聊了两句后,池郁起身准备离开,他与杜明事握手道谢,随后走出诊所,大步踏入和煦暖阳洒落的屋外。 六月,夏将至,白日渐冗长,六级考完后,因英语问题找池郁的人渐渐变少了,但是因为别的事约池郁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都不知道池郁的总裁身份,不少人还把他当弟弟看。 又后来,七月末,付故渊结束了研二的考试和课题报告,迎来了暑假,那天在家,他抱着池郁问:“公司那边能请假吗?我们去找阿白和青梧玩两天吧。” 池郁小声:“我不用请假。” 付故渊愣了一下,随后埋在池郁怀里闷笑:“是,公司是你的,我给忘了。” 五分钟后,项青梧收到短信,他看了一眼,立刻乐呵呵地跑到刚冲完澡走出浴室的白鸣风面前,晃了晃手机:“阿白,阿付说要来找我们玩。” “什么时候?”阿白拿毛巾揉搓着头发。 “嗯……下周!”项青梧看了手机一眼,“让他们住我们这吧,省点住宿费,更何况我们的租房挺大的,他们住个三四天完全没问题啊。” “可以啊,我从客房搬出来,让给他们俩睡。”白鸣风说,“我俩……” 说到这,白鸣风的话戛然而止。 项青梧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客房让给别人住,这就意味着…… 他和白鸣风得一起睡主卧。 他俩这是要…… 同床共枕了? 第103章 啥叫好牌打稀烂 不约而同的短暂沉默过后,白鸣风继续擦头发:“今晚我有空,等等收拾一下,搬你房间去睡。” 项青梧磕巴:“今,今晚就,就?可阿付他们还,还有一周才来啊。” “对!”白鸣风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冷笑一声,凶巴巴地把毛巾往卫生间的置衣篓里一丢,拿起衣篓去走廊洗衣服。 等白鸣风洗完衣服晒好,又把头发弄干后,回到房间时发现项青梧已经收拾好了床铺——他将次卧里白鸣风的枕头和被子都拿到了自己的床上,还很认真地铺平了。 宽大的双人床上,两个枕头靠在一起,床头灯的暖黄光洒落在上面,温馨不已。 白鸣风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拿了本内科医学书,爬上床,靠在床头看。 片刻后,洗漱完的项青梧顶着一头湿发,拿着吹风机进来找白鸣风,讨好地对他笑。 白鸣风都习惯了,接过吹风机,将项青梧按坐在床边,直起身给他吹头发。 吹风机鼓风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并不会觉得吵闹,反而让人思绪游离。 白鸣风和项青梧已经住一起三个多月了,两人的关系奇妙地定格在明明都同居了,却并没有拥抱以上的亲密动作。 从未谈过恋爱的白鸣风有时候也会产生疑问。 为什么他会觉得寡淡呢,是他太心急且性急了吗? “吹好了。”白鸣风揉揉项青梧的头发,确定发根都干透了以后,关掉电吹风递给项青梧。 项青梧弯眸朝白鸣风说了声‘谢谢’,随后把电吹风拿去卫生间放好。 白鸣风靠回床头继续看书,不多时,项青梧走回房间,爬上床的另一侧,他盯着身旁的白鸣风看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半晌过后,俯身凑了过来。 刚才被项青梧盯着看的时候,白鸣风心思就已经不在书上了,项青梧这么一靠近,白鸣风的心脏顿时如小鹿乱撞,悸动不已。 原来两人一直都是距离问题吗? 只要睡一张床上项青梧就会开窍吗? 白鸣风已经在想家里没有润滑该怎么办的时候,项青梧抬起身,将白鸣风脑袋附近的床头灯调亮了一些。 白鸣风:“……” “阿白,你最近有考试吗?”项青梧问。 白鸣风崩溃抚额:“嗯。” 项青梧担忧且关心地说,“白天医院上班,晚上还要看书,好辛苦啊。” 白鸣风心里‘呵呵’一声:“那还真是劳烦您挂心了呢。” 项青梧不再烦他,坐在一边刷手机。 白鸣风捧着书看了一会看不下去,合上书:“睡觉。” “好的。”项青梧连忙关灯关手机,又和白鸣风说了一声晚安。 夜色沉沉,白鸣风裹着被子躺在项青梧旁边根本睡不着。 片刻后,白鸣风听到项青梧的呼吸变得绵长,看来已入梦乡。 白鸣风在心里骂街。 淦,项青梧怎么睡得着啊! 觉得煎熬的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啊! 白鸣风郁闷无比,开始后悔提前搬过来睡。 他小心转身面对项青梧,借着窗外落进来的点点薄凉月光,仔细描摹着项青梧的眉眼。 白鸣风小心翼翼地朝项青梧伸手,又僵在半空中,最后缓缓收回。 翌日,小张刚走进急诊休息室,就看见白鸣风坐在椅子上发呆,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手里的圆珠笔。 小张喊了白鸣风好几声,白鸣风才回过神来,问他有什么事。 小张好奇地问:“学霸你在想什么,怎么想得这么认真?” 白鸣风直言不讳:“我在想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一个人喂西地那非。” 小张大惊失色:“啊这!” 白鸣风看了小张一眼,问:“对了小张,你和你女朋友谈恋爱谈多久了?” 小张说:“三年快四年了,我打算向她求婚了。” 白鸣风又问:“你还记得你俩第一次接吻,是在交往后的多久吗?” 小张脸一红,忸怩害羞了半天,才回答:“第七天……” 白鸣风气得破口大骂:“我淦!” 小张:“啊这!” “小张,我问你一个问题。”白鸣风面露严肃,吓得小张连忙正襟危坐,“您问,您问。” “我……嗯……我有一个朋友。”白鸣风思索半天,犹豫开口,“他男朋友对他似乎不怎么感兴趣,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张疑惑:“不怎么感兴趣是指什么?” 白鸣风嘶了一声:“就是……不碰他。” 小张反应过来了,他想了想:“因为不喜欢吧。” 白鸣风:“……” 小张没注意到白鸣风脸色一下就变了,接连补刀:“我和你说啊,遇见喜欢的人,肯定是想抱她亲她的,没欲望肯定是不够喜欢……” “说不定是……”白鸣风白着脸,虚虚地说,“他比较绅士呢?足够有礼貌啊,不愿对人动手动脚……” 小张打断白鸣风的话:“不是都谈恋爱了吗?不是都确定关系吗?有什么好绅士的!” 白鸣风:“……” 和小张促膝长谈完,白鸣风突然颓了,每天焉了吧唧的,连骂人都不骂了。 项青梧见白鸣风这副模样,担心得很,着急得原地打圈,小心翼翼地问白鸣风:“阿白你最近怎么了?感觉没什么精神啊。” 白鸣风总不能说‘你不碰我,我觉得你不够喜欢我’这种话吧,随口扯了一个要考试的借口。 项青梧原本还天天扑过来抱他,这下子晚上更不敢烦白鸣风,让他能安安静静地看书。 这种情况维持了一周。 付故渊和池郁来旅游了。 四个人好久没见,先找地方喝了一场叙叙旧。 提起高中时光,难免感慨,少年仍在,不见岁月,一杯敬明天。 晚上回到租房,白鸣风喝完酒头疼,早早歇息去了,付故渊和项青梧打了一会电动游戏,池郁乖乖坐在一旁看着。 游戏打一半,项青梧去卫生间放水,回到客厅时,看见付故渊在亲池郁。 项青梧把酒吓醒了,也把魂吓没了。 付故渊疑惑:“有那么惊讶吗?你和阿白不也是?” 项青梧说:“艹!可是我不知道你俩也是啊!你俩什么时候搞上的啊!?” 付故渊说:“六年前。” 项青梧大眼瞪小眼,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卧槽,你之前说等了六年的人,等的人是池郁?” 付故渊弯眸,浅浅笑着:“是啊。” 项青梧吸气吐气,猛地一个上前,紧紧攥住付故渊的手:“兄弟,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付故渊说:“请问。” 项青梧:“这个问题也不难,就是……比较复杂……嗯……想问问你……” “如何自然、不做作、不油腻既能让对方感到愉快且记忆深刻又能让俩人感情加深地!亲!人!呢?!” 第104章 你在谈恋爱吗 听完项青梧的话,付故渊沉默片刻,疑惑地问:“你俩……在谈恋爱吗?” 项青梧:“……在……在谈啊……” 付故渊转头看向池郁,握住他的手,轻轻揉捏他的手心和指骨:“你去房间休息吧,我和青梧单独聊聊。” “好。”池郁点点头,起身走进次卧客房。 他换上睡衣,犹豫半晌,从行李箱隐蔽的夹层里拿出一板药,掰下三粒放在手心里。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那是地西泮吗?” 池郁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见白鸣风依靠在门框旁,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嗯……地西泮……”池郁点点头,“你头不疼了吗?” “酒散了就没事了。”白鸣风给池郁倒了一杯热水来,放他手里。 池郁说了声谢谢,就着热水把药吞了。 两人并肩坐在床侧,白鸣风问:“天天吃药?” 池郁摇了摇头:“偶尔吃。” 白鸣风叹了口气,鼓励地拍拍池郁的背:“辛苦你了,别觉得吃药不好要瞒着人偷偷吃,生病不吃药难道靠天地灵气治吗?狗屁糟心事太多,而池郁你已经很努力了。” 池郁的心弦被拨动,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他嗫嚅,许久说:“谢谢。” “有些事,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说。”白鸣风看向池郁,想给予他直视自我的勇气,“但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声,池郁,不要把不属于你的愧疚强压在心里,放过自己吧,让自己活得轻松点。” 池郁深呼吸,点点头:“阿白,谢谢你,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对了。”白鸣风拿出一样东西,交给池郁,“这个放在我这六年了,终于能给你了。” 池郁疑惑地接过一看,眼眶顿时红了。 那是付故渊、白鸣风、项青梧三人高中毕业的合照。 少年们互相揽住肩膀,笑容恣意无束,将朝阳抛在身后。 而照片上,付故渊身旁空出一块,好似为谁留的位置。 光阴是个不讲道理,性格恶劣的匪。 夺走雅和俗、是与非,将一切都变得无所谓。 可坦坦荡荡的人世间,岁月虽冗长,但情谊能比它更绵长。 “谢谢……”池郁爱惜地拿着那张照片,哽咽不成声。 “后面写了我们四个人的名字。”白鸣风让池郁看照片的背面,“你的名字是阿付代劳写的,你如果想,可以重新签一个。” “这样就很好。”池郁揉揉眼睛。 白鸣风笑了笑,安抚地拍着池郁的背。 - 而此时,阳台上,夜风温柔地拂着人的发,赶走季夏令人出汗的燥热。 付故渊问项青梧:“所以你和阿白怎么了?” 项青梧苦闷地揉着头发:“我和阿白没怎么啊,就是不知道我要怎么才能亲他?” 付故渊:“……就……亲啊,雄赳赳气昂昂地亲上去就好了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 项青梧:“可是,就那么亲?” 付故渊失笑:“怎么?你还要焚香沐浴,登高祭拜一下再亲吗?” 项青梧支支吾吾起来。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付故渊问。 项青梧低头,眼里流露出很深的彷徨和困惑:“我就……就担心他不喜欢……” “不喜欢?”付故渊听不懂了,白鸣风苦苦暗恋了项青梧九年,他不喜欢项青梧谁喜欢? “对啊。”项青梧说,“阿白从小就很优秀,长得可爱清秀,学习成绩又那么好,还懂心理学,之前也有人在追他……” 想起这件事,项青梧就心脏阵阵抽痛,“我就是运气好才把他追到手了,我感觉他其实不够喜欢我,我怕亲他他会不高兴,我很珍惜他的……” 付故渊扶额:“……你俩可真有意思……” “你可别调侃了。”项青梧烦闷地叹口气,“我怕阿白讨厌和我亲热,我一直忍一直忍,这几天和他睡一张床上,我晚上动都不敢动,靠,老子真是太厉害了,为爱禁欲!” “你为什么会觉得阿白不够喜欢你?”付故渊问。 “啊?”项青梧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他能喜欢我什么啊?而且我表白完,阿白还拒绝了一次,是我死皮赖脸缠着他,让他和我在一起的。” 付故渊傻眼:“什么?他拒绝了?” “嗯,说我是害怕寂寞才找他告白的,不是真的喜欢他。”项青梧吐口气,“我明明喜欢死他好了吗!他答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连三十年后的事情都想好了!” 付故渊一巴掌拍自己脸上,崩溃地慢慢下拉。 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那如果我说……”付故渊一字一顿,“阿白已经喜欢你九年了呢?” 项青梧怔住,半晌后憋出一个字:“啊?” 付故渊说:“阿白初中开始就喜欢你了。” - 付故渊回到次卧时,看见白鸣风和池郁坐在床边相谈甚欢。 “你怎么醒了?”付故渊笑着走进房间。 “本来就没睡。”白鸣风盘腿坐在床上,“酒一下就散了。” “酒散了就跑我这偷人?”付故渊勾起嘴角,眉毛轻挑。 白鸣风跟着笑了一声,大大方方地搂住池郁的肩膀,顺着付故渊的调侃说:“是啊,好色是人的本性,池郁长得这么好看,谁不馋?当年如果我俩好好斗一斗,指不定池郁选的人就是我了呢?池郁你说对不对?” 池郁:“……” 付故渊:“池郁,被人性骚扰了得一拳挥过去才行啊。” 池郁:“……” 池郁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闹了个大红脸。 “行了,趁我还没把你当假想敌前,松开他赶紧回你的温柔乡去。”付故渊对白鸣风说。 白鸣风收回搂着池郁的手,爬下床,骂了一句脏话:“温柔乡个p,那叫荆棘地。” 付故渊笑了笑,没说话,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白鸣风刚走出次卧,付故渊就把门关上了,随后走到床边,挑起池郁的下巴亲他。 亲了一会付故渊发现什么,眉头紧蹙:“你眼睛怎么红红的?哭了?” “没,不是的。”池郁摆摆手,拿出刚才白鸣风送他的照片,“阿白给了我这个,太感动了,情绪没稳住……” “这个啊。”付故渊立刻认出池郁手里是什么照片,他不由地郁闷起来,“没想到阿白这么有心,这张照片明明应该由我给你的。” 池郁察觉到付故渊的不开心,立刻道:“我……我会选择你的。” 付故渊一愣。 “无论你和谁斗,我都一定会选择你的。”池郁语气坚定地说。 付故渊反应过来了,弯眸一笑,亲亲池郁的眼角:“不胜荣幸。” - 而另一边,白鸣风回到主卧,发现项青梧没在房间。 他等得无聊,拿起一本医学书靠在床头看。 片刻后,项青梧走进房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白鸣风盯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项青梧竟因白鸣风的话受惊,吓了一跳后磕磕巴巴地说:“没……没……没怎么。” “没怎么就赶紧上床休息,杵门口当摆件呢?”白鸣风说。 “噢,好。”项青梧依旧魂不附体,左脚踩右脚地走到床边,爬上床。 “等一下,我看完这页再睡。”白鸣风目光落回书上,专心致志地背着知识点。 就在此时,白鸣风感觉项青梧俯身凑了过来。 白鸣风脸不红心不跳:“床头灯的亮度不用调了,这样刚好。” 项青梧:“……好。” 不知道为什么,白鸣风觉得项青梧这声‘好’回答得十分失落。 白鸣风花了十几分钟背完这页的考点,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随后合上书:“行了,睡……”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嘴巴被堵住了。 项青梧亲了他。 第105章 不是在做梦 突如其来的吻让白鸣风愣住了,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可唇上温热的触感,将‘现实’二字传递了过来。 这个吻带着不安,项青梧没有深入,不知是不懂还是心有顾忌,他小心翼翼地舔着白鸣风的唇,轻轻辗转研磨。 感到白鸣风没什么反应,项青梧悻悻松开他,期期艾艾地问:“阿白,我是不是吓到了你?” “没。”白鸣风回过神来,他思索片刻,凑上前亲了亲项青梧的嘴角。 项青梧眼眸蓦地瞪大,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将白鸣风扑倒在床上。 白鸣风还没反应过来,手腕被项青梧牢牢地按在头的两侧,他想说话,可项青梧吻得又凶又狠,搅着白鸣风的舌头,逼得他无意识地吞咽支吾。 “唔……”白鸣风喘不过气来,转头想缓缓,项青梧却强硬地卡住他的下巴,扭过白鸣风的头继续亲他。 嘴唇有了痛感,舌尖被吮吸得发麻,淫秽的银丝从白鸣风无法紧闭的嘴角溢出,足以证明项青梧吻得有多激烈。 不知过了多久,项青梧总算愿意放开白鸣风。 白鸣风因为缺氧双眸迷茫,躺在床上喘息,胸膛剧烈起伏着,脑子一片空白。 项青梧俯身抱住白鸣风,头埋在他肩膀上说:“阿白,我爱你。” 虽然经历了一场出乎意料的热吻,但听见项青梧的告白,白鸣风不知为何内心莫名的平静。 他回抱住项青梧说:“嗯,知道了。” 两人就这么依偎着抱了一会,白鸣风拍拍项青梧的肩膀:“睡吧,明天还要出去玩呢。” “好。”项青梧起身关掉灯,躺回床上,身子贴近白鸣风提议:“阿白,你要不要枕着我的手臂睡?” 白鸣风摸着自己火辣辣的嘴唇,哭笑不得:“你今天怎么回事?不枕,我如果枕着睡,第二天你整只手臂都得废!” 项青梧唯唯应声。 白鸣风想了想,头歪过去,靠在项青梧的臂膀上。 项青梧先是一怔,连忙调整姿势,让白鸣风能靠得舒服。 两人互道晚安,依偎着闭眼睡去。 - 第二日,四个人起了个早,嘻嘻哈哈地把市区里有趣的景点都逛了个遍,最后买十几罐啤酒,一起去江边吹风。 对岸是绚烂霓虹大厦,耳边抚过江畔清风,笑声朗朗回荡在雨幕夜空,天地浩大,沧海一粟,以蜉蝣之躯愿情义恒古长存。 付故渊和池郁住了五天以后,和项青梧、白鸣风告别离开,四个人约好过年回家再聚。 虽然次卧空了出来,但是白鸣风只字不提搬回次卧的事。 白鸣风不提,项青梧自然也不会说。 两人就这样继续同床共枕。 七月末,白鸣风的规培休息一个月,回学校考试。 那段时间,白鸣风除了吃饭看书睡觉,其余的时间都在咒骂当初选择读医的自己。 项青梧知道他辛苦,不敢烦他,每天只是在看书的白鸣风手边放一杯热牛奶,以及睡觉前亲白鸣风一下。 八月中旬,蝉鸣聒噪,暑气未消,考试结束后,白鸣风兴冲冲地回到家里,不管不顾地倒头就睡,势必要将考试月少睡得觉都补回来。 白鸣风昏天黑地睡到晚上,半梦半醒中,听见房间门被推开的声音——项青梧下班回家了。 片刻后,白鸣风感到有人在亲自己。 轻如羽毛的吻先是落在额头,随后一路往下,至眼帘、至侧脸,最后落在白鸣风的唇上。 白鸣风哼哼两声,睁开眼,把项青梧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直起身,红着脸看地板,试图掩饰自己偷亲的行为。 “我把你吵醒了?”项青梧不安地问。 “没,我自己睡够了。”白鸣风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听见白鸣风的回答,项青梧长吁了口气:“阿白你考完了吗?” “考完了,有十天的时间休息。”白鸣风回答。 项青梧讨好地朝他笑着:“我带了布丁回家,放在外面的茶几上,你快去吃吧。” “你呢?”白鸣风问。 “我去冲个澡,天热,回来的路上出了汗,黏糊糊的。”项青梧拿起放在床上的干净睡衣。 白鸣风点点头,打了声哈欠,爬下床走到客厅,见茶几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颜色粉嫩的纸质袋子,白鸣风打开袋子,见里面有三盒可口诱人的布丁以及一张雅致的贺卡。 贺卡被塞在侧边,颜色和袋子颜色相近,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贺卡。 白鸣风疑惑,抽出那张贺卡打开一看,脸色微变,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项青梧冲完澡走到客厅,一眼就看见白鸣风站在那盯着手里的贺卡看,他凑过去,从身后抱住白鸣风,笑嘻嘻地问:“在看什么呢?” “你自己看吧。”白鸣风挣了项青梧的怀抱,将贺卡塞人手里,坐在沙发上。 项青梧满心疑惑,拿起贺卡一看,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贺卡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 【不知道青梧你有没有女朋友呢?如果没有的话,周末可不可以陪我去看电影呀?】 落款是个女生的名字,贺卡应该喷了香水,芬芳雅致。 “阿白!阿白!你听我说!”项青梧惨嚎一声,扑上前一把抓住白鸣风的手腕,“你别生气!听我解释!” “我没生气,草,你轻点攥我,手腕都被掐红了!”见项青梧比自己还激动,白鸣风哭笑不得。 “布丁是我同事送的,但是我们办公室里的每个人她都送了啊!我不知道袋子里面有张贺卡!我真不知道!我平时和她根本没怎么接触!更不知道她有这种心思!”项青梧急忙慌张地解释,“我明天……不,我现在就打电话拒绝她。” 说着项青梧就要拿手机。 “行了,都晚上了,就别吵人家了,你明天再和她说吧,好好说,别让女生难堪。”白鸣风伸手压住项青梧的手腕,阻止他打电话。 “阿白,你别生气啊。”项青梧可怜兮兮地凑过来,想抱白鸣风,“你打我骂我都行。” “都说没生气了。”白鸣风说,“我又没有不信你。” "真的吗?真的没生气?"项青梧抱住白鸣风,额头在他颈窝里蹭。 “真的。”白鸣风垂眸,“人家误会你是单身也没办法,毕竟……我们俩都是男的,连家里都得瞒着,更没法公开……” 后面那句话,白鸣风说得很小声,项青梧并未听清:“嗯?阿白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把布丁放冰箱去吧,明天还给别人。”白鸣风推推项青梧,让他松开自己。 项青梧不肯松,抱着白鸣风索了一个吻这才愿意放开他,项青梧拿起贺卡和装布丁的纸袋,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将布丁放进冰箱前,项青梧抽出贺卡又看了一遍。 随后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心里暗暗决定了一件事。 第106章 天时地利 翌日,项青梧早起上班,他知道白鸣风今天休息,闹钟一响立刻关掉,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担心吵醒白鸣风。 可他刚离开床,白鸣风也打着哈欠起身了。 “啊……我吵到你了吗?”项青梧挠挠头。 “没,生物钟。”白鸣风伸伸懒腰,准备下床。 “你今天休息啊,多睡一会吧。”项青梧劝道。 “不睡了,睡不着了。”白鸣风揉着眼睛走出房间,神情微微有些困顿。 等项青梧洗漱完毕准备出门的时候,白鸣风叫住了他,并递给他两样东西:“这个拿上吧。” 项青梧低头一看,是一盒牛奶和用保鲜袋仔细包好的馒头片,馒头片裹着金黄的蛋液,看起来着实可口诱人。 白鸣风说:“昨晚买的馒头,今早煎了一下,鬼知道好不好吃,要是不好吃的话……唔……” 项青梧单手环住白鸣风的腰,一下将他搂进怀里,俯身亲他,牙膏的清香缠绕着唇齿,项青梧毫不留情地把人亲得气喘吁吁,呜呜吞咽。 白鸣风好不容易才断了这个吻,扭过头,侧额靠项青梧肩膀上平息呼吸。 “阿白你做的肯定好吃。”项青梧笑嘻嘻地蹭他,“阿白你也太贤惠了!夫复何求啊!娶媳妇就要娶你这样的!” “老子男的。”白鸣风气急捶项青梧,“去你丫的媳妇!” “那你喜欢我怎么叫你?”项青梧挨了两下,疼得龇牙咧嘴,“那……那……那宝贝儿?” 白鸣风动作一滞,脸蓦地涨红,整个人如木头似地呆呆地看着项青梧。 “啊……你喜欢我这么叫你啊!”项青梧立刻反应过来了,“宝贝儿!” “滚滚滚!!!”白鸣风恼羞成怒,将项青梧往门外推。 “等等,我还有话说!有话说!”项青梧扒住门框,死活不走。 “不听!滚蛋!”白鸣风气急败坏地赶人。 “正事!听一下,就一下。”项青梧央求了两声,见白鸣风仍然一副‘你丫快滚’的模样,干脆抓住白鸣风的手腕,将人强行按在墙上,贴身压牢。 突如其来的发难让白鸣风愣住了。 “宝贝儿!就一句话,听一听!”项青梧眨眨眼。 白鸣风吸气,吐气,声音有点虚:“你说啊……” “昨天那个布丁我今天拿去还给同事,你放心,我会好好和她解释,说我并不是单身。”项青梧说这话时,目光坚定,没有半点轻佻玩笑。 可白鸣风没心思听他的话,只觉得项青梧贴得太近,明明有衣物相隔,却满脑子肌肤相亲,手腕被握住的热度更是无比灼人:“知,知道了……” 项青梧笑了笑,狠狠地亲了白鸣风的脸一大口:“那宝贝儿我去上班了!” 他知道白鸣风听到这话肯定又羞又恼,说完立刻开溜,连头都没回。 而就在项青梧关上门的一瞬,白鸣风背靠着墙壁滑落,双手捂住发烫的脸,弱弱地骂了一句:“淦……” - 之前太过忙碌,突然闲下来白鸣风在家百无聊赖,上午睡了回笼觉,下午一个人在家打电动。 再又一次游戏通关后,白鸣风将手里的游戏手柄丢沙发上,说了句‘真无聊’随后盯着客厅里的钟表看。 “都七点了,怎么还不回来啊……”白鸣风喃喃自语,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起。 电话是项青梧打来的:“喂?阿白我晚上有点事,要迟点回去。” 白鸣风:“知道了……” 挂断电话,白鸣风瞬间颓废,电动也不想打了,发呆片刻后拿起手机开始点外卖。 他随便找了家顺眼的店,点好外卖后在沙发上挺尸,约莫半小时后,外卖送到,白鸣风将外卖拎进屋,拆开正准备吃,一个电话打到了他手机上。 是白妈妈打来的。 白鸣风不敢怠慢,一手拿筷子,一手接起电话:“喂,妈?怎么了,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哪知白妈妈一开口,惊得白鸣风的筷子掉在地上,咕噜咕噜地往桌底滚。 “鸣风啊,你和青梧在交往吗?” 白妈妈早就知道白鸣风的性取向,所以白鸣风惊讶的并不是妈妈发觉自己喜欢男生的事,而是…… “妈?你怎么知道我和青梧的事?”白鸣风急急地问。 “哎呀,是真的啊?”知子莫若母,白妈妈一听白鸣风的语气,立刻就猜出来了,“你竟然都不和妈妈说,还得青梧妈妈来告诉我呢。” “什……什么?!什么?!”白鸣风拍桌站起,瞠目结舌,“怎……怎么回事啊?阿姨怎么知道的?” 白妈妈比他更懵:“啊?刚才青梧妈妈打电话给我,问我你是不是和青梧在交往呢。” 白鸣风:“……” 晚上十点半,项青梧满脸疲惫地回到家里,家里莫名安静,宛如空气凝固,项青梧疑惑,抬头看见白鸣风坐在客厅里发呆。 “阿白!我回来啦!”项青梧打起精神,凑上前去,想亲白鸣风。 白鸣风这才有了反应,他抬头看向项青梧,直截了当地问:“你把我俩的事告诉你爸妈了吗?” 项青梧一怔,在白鸣风身边坐下,笑道:“嗯!说了!” “叔叔阿姨……不答应吧……他们是不是很生气……”白鸣风眼底全是害怕,他双手微微颤抖,看见世俗非议悬在两人头上,像把吹毛利刃的银剑,准备随时割下他的头颅,血淋淋地摆在清规戒律铸成的天平上。 就在此时,有人轻轻握住了白鸣风的手,坚定温柔。 白鸣风抬头,对上项青梧的眼睛。 “阿白,我今年二十三岁了,能自己决定自己的路。”项青梧笑着说,“我爸妈也没生气,就是喊我下周回家一趟。” 白鸣风眼睛红了,他哽咽:“这条路很难走……” “我不觉得难,而且就算再难,我爱你这件事也不会变啊。”项青梧说,笑容灿烂如骄阳,“阿白,和我在一起一辈子,好不好?” “项青梧,你就是个煞笔!”白鸣风泪如雨下,为九年遥望并不可悲,为戒律清规因爱而废,他曾不安着,他曾彷徨着,他以为这条路走到底,他会是受伤深的那个,而如今项青梧披荆斩棘,亲手为他建造港湾,无惧无畏。 白鸣风边哭边说,句子破碎:“同居四个月,连亲都不亲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呜嗯,结果现在就亲了几次,你就要我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呜嗯,你就是个煞笔,二十三岁的人了,对我没一点欲望,你是朱熹理学的集大成者吗?!呜呜呜,你明明没那么喜欢我,你都不碰我,就我一个人天天在想,呜呜呜,一辈子就一辈子,话是你说的,你不能食言的,呜嗯……” 白鸣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接把项青梧骂懵了。 五秒后,项青梧回过神来了:“我对你有欲望的啊!我想做啊!我是怕你不喜欢,我才忍的!淦!!” 说着,项青梧突然冲进房间,随后抱着一个盒子出来,他将盒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部倒白鸣风面前:“你看!我早就买好了!就等着天时地利人和了!” 白鸣风低头一看,盒子里全是避孕套和润滑油,各种味道各种形状,应有尽有。 白鸣风:“……” 白鸣风想了想,擦擦脸上的眼泪,看着项青梧说。 “项青梧,现在就天时地利人和。” 第107章 属狗吗 昏暗的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橘光床头小灯,借着从厚重窗帘缝隙里漏进的点点清冷皎月光辉,隐约看见床上有两人在相拥亲吻。 项青梧右手搂着坐在自己腿上的白鸣风的腰,左手按着白鸣风的脖颈,放肆地吻他,情动之时还轻轻咬了咬他的嘴唇。 白鸣风嘶了一声:“你属狗吗?” 项青梧笑着,没反驳。 “知道男人之间该怎么做吗?”白鸣风问。 “阿白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项青梧眨眨眼,手上没有闲着,扒掉白鸣风宽松的睡衣睡裤,俯身向前,将人压在床上。 下身只剩最后一片遮羞布,白鸣风羞赧,不自在地扯过一边的被子想遮挡。 项青梧没给他挡的机会,手抚着他的小腿,寸寸往上,将欲望那熊熊火焰点燃。 “嗯……”白鸣风瑟缩,往后退去,“别摸了,痒…” “阿白你真的很敏感啊。”项请梧并没有停手,反而在白鸣风大腿内侧揉掐打圈,逼得他躲了又躲,直到无处可躲。 “都让你别摸了。”白鸣风烦了,抬脚想轻踹项青梧的手臂,谁知项青梧轻松躲过,还握住了白鸣风的脚腕,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把。 “阿白,你起反应了。”项青梧目光落在某处,见那里顶起,几欲从低腰的内裤中冒出头。 “肯…肯定啊…你一直摸我…”白鸣风脸红,用凶巴巴的语气说出软乎乎的话。 …… 帮室友106R “知道男人之间该怎么做吗?”白鸣风问。 “阿白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顼青梧眨眨眼,手上没有闲着,扒掉白鸣风宽松的睡衣睡裤,俯身向前,将人压在床上。 下身只剩最后一片遮羞布,白鸣风羞恼,不自在地扯过一边的被子想遮挡。 顼青梧没给他挡的机会,手抚着他的小腿,寸寸往上,将欲望那熊熊火焰点燃。 “嗯……”白鸣风瑟缩,往后退去,“别摸了,痒……” “阿白你真的很敏感啊。”顼请梧并没有停手,反而在白鸣风大腿内侧揉掐打圈,逼得他躲了又躲,直到无处可躲。 “都让你别摸了。”白鸣风烦了,抬脚想轻踹顼青梧的手臂,谁知顼青梧轻松躲过,还握住了白鸣风的脚腕,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把。 “阿白,你起反应了。”项青梧目光落在某处,见那里顶起,几欲从低腰的内裤中冒出头。 “肯……肯定啊……你一直摸我……”白鸣风脸红,用凶巴巴的语气说出软乎乎的话。 顼青梧笑了笑,拿起两管放在床边的润滑,凑过去亲亲白鸣风:“阿白你喜欢桃子味的还是草莓味的?” 白鸣风瞪他:“我靠……问这种问题?你故意的吗?” “那就桃子吧。”顼青梧咧嘴一笑,自问自答。 说着,他手指一勾往下使劲,击溃白鸣风最后一道羞耻的防线。 “阿白,你腿真好看。”顼青梧赞叹,将润滑涂满手指搓热,桃子味散在空中,带着甜腻的香。 “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白鸣风偏头不看顼青梧,双腿不安地下意识合拢。 顼青梧笑了笑,按住白鸣风的膝盖,掰开他的腿,将手指挤入紧致温热的那处,仔细探索,来回抽插,淫乱的水声伴随着白鸣风骤然加重的呼吸声响彻房间的角角落落。 身体里作怪的手指变成三根,白鸣风的呼吸声也变成了喘息呻吟,他无力地瘫在床上,感受酥麻从脊椎处腾起,唤醒身体里本能的放浪欲望。 “嗯……别弄了,好奇怪……”白鸣风眼里泛起潮气,眉尖轻蹙,喘着气说。 “不行。”项青梧神情认真,“前戏不做好,你会受伤的。” 他话音刚落,手指按到白鸣风穴里某处,白鸣风浑身一抖,喉咙下意识地溢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呻吟。 “啊……是这里吗?”顼青梧根本不害臊,看着白鸣风问,“挺浅的。” 说着,像是为了证实什么,顼青梧按住那处,不留情地用手指摩擦、点戳,甚至重重地压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白鸣风的反应。 “啊……别……嗯……别弄了……等等……”白鸣风腹部蓦地收紧,双目失神,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欲望昂首挺立,前端战栗着吐出欢愉的液体。羽西抟兑读佳。 “阿白,舒服吗?”顼青梧俯身凑近,舔舔白鸣风的嘴角眼窝。 “嗯……不知道……嗯……”白鸣风声音里有了哭腔,“你进来,不要手指了……” 平时破口大骂时凶神恶煞的白鸣风,在爱抚下在床上化成一汪春水,柔得不像话。 “知道了。”顼青梧抽出手指,听身下的人又媚喘一声。 顼青梧一边亲白鸣风,一边握住自己的欲望,抵在已经被他作弄得湿软温热的小穴口,小穴本能地收缩,好似在主动去吞顼青梧的性器,曲意逢迎。 “阿白我进去了,你觉得疼的话一定要和我说啊。”顼青梧说着,俯身搂住白鸣风的窄腰,下身猛然使劲长驱直入,蛮横地撞进温柔乡。 白鸣风被他顶得整个人往后挪了几寸,差点撞到床头。 “疼吗?”项青梧不敢动,辛苦地忍着,“阿白,疼的话你和我说,无论什么事,你都要和我说,我很笨的,你不说我猜不到啊。” 白鸣风喘着气,睁开泪眼,看着顼青梧,抽噎着哭喊,“好……我和你说……鸣鸣,煞笔,老子喜欢你了九年啊!九年!!他妈的九年啊鸣鸣!!” 顼青梧心脏蓦地揪紧,无可言状地疼了起来。 九年啊,苦短的人生,有几个九年能去消磨,曾经的自己,无视着白鸣风的真心,留他一人困在绝境,饱尝无望滋味,竹马竹马,看似年少独知你,情谊碧连天,可残酷的时间会将这份感情锻造淬火成利刀,扎在暗恋的人心脏上,越情深伤得越深。 他是年少的怦然心动,也是此生苦求不得的遗憾。 “阿白对不起,别哭了,对不起,是我太笨了……”顼青梧伸手拂去白鸣风眼角的泪,心疼不已。 “你没错,你不用道歉的……”白鸣风深呼吸两下,止住哭意,双腿主动环住顼青梧的腰,脚跟磨蹭着他的后背,“不疼……你动吧……呃!” 顼青梧忍无可忍,凶狠地顶撞着白鸣风,像是要回应他藏了九年的心事,用欲望用情爱用最直接最原始的交合,在他身体深处留下自己的痕迹,那是唯独顼青梧才能感受的接纳,是隐秘,也是淫靡。 到后来,两人理智全无,白鸣风无意识地抓着顼青梧的背,任由汹涌如洪水的快感在四肢百骸叫嚣,顼青梧则犹如野兽般在白鸣风身上舔晈留痕,好似他是什么可口诱人的美味,弄得他肩膀、锁骨、胸膛全是牙印。 第二次释放出来时,白鸣风已经累得大脑一片空白,小腹和大腿的肌肉都在痉挛,浑身都是汗涔涔的,瘫在床上重重地喘息。 顼青梧心满意足地亲着他,打开抽屉,手在里面摸索着找什么。 白鸣风以为他在找新的套子,连忙用喊哑的嗓子说:“不来了,歇歇可以吗……我真不行了……” 顼青梧笑了笑,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拿起里面的东西套在白鸣风手指。 白鸣风瞪大双眼,愣愣地看着手指上的戒指,白金简约,镶嵌着碎钻,若是放在灯光下,定熠熠生辉。 盒子里还有一枚戒指,顼青梧拿出给自己戴上,他得意洋洋地说:“这样就不会有人觉得我单身了!” “煞笔……”白鸣风红着眼睛骂他,可惜声音太虚,倒像是私下里的爱称。 “阿白,我爱你。”顼青梧伸手将白鸣风抱进怀里,如往常那样,用最直接的话表达热烈的爱意。 “嗯,我知道。”白鸣风回抱住顼青梧,安心落意。 其实白鸣风心里清楚,他虽深情九年,可一直隔岸相望,惶惶无措原地徘徊,是顼青梧逢山开道,遇水造桥,一步步朝他走来,最后将他拥入怀中,从此,人间所遇真绝色,皆是你身后景。 “阿白。” “嗯?” “下周陪我回家一趟吧,见见我爸妈,你放心,我会提前和他们沟通好的,绝对不会为让你为难。” “好啊。” “疼吗?”项青梧不敢动,辛苦地忍着,“阿白,疼的话你和我说,无论什么事,你都要和我说,我很笨的,你不说我猜不到啊。” 白鸣风喘着气,睁开泪眼,看着项青梧,抽噎着哭喊,“好……我和你说……呜呜,煞笔,老子喜欢你了九年啊!九年!!他妈的九年啊呜呜!!” 项青梧心脏蓦地揪紧,无可言状地疼了起来。 九年啊,苦短的人生,有几个九年能去消磨,曾经的自己,无视着白鸣风的真心,留他一人困在绝境,饱尝无望滋味,竹马竹马,看似年少独知你,情谊碧连天,可残酷的时间会将这份感情锻造淬火成利刀,扎在暗恋的人心脏上,越情深伤得越深。 他是年少的怦然心动,也是此生苦求不得的遗憾。 “阿白对不起,别哭了,对不起,是我太笨了……”项青梧伸手拂去白鸣风眼角的泪,心疼不已。 “你没错,你不用道歉的……”白鸣风深呼吸两下,止住哭意,双腿主动环住项青梧的腰,脚跟磨蹭着他的后背,“不疼……你动吧……呃!” 项青梧忍无可忍,凶狠地顶撞着白鸣风,像是要回应他藏了九年的心事,用欲望用情爱用最直接最原始的交合,在他身体深处留下自己的痕迹,那是唯独项青梧才能感受的接纳,是隐秘,也是淫·靡。 到后来,两人理智全无,白鸣风无意识地抓着项青梧的背,任由汹涌如洪水的快感在四肢百骸叫嚣,项青梧则犹如野兽般在白鸣风身上舔咬留痕,好似他是什么可口诱人的美味,弄得他肩膀、锁骨、胸膛全是牙印。 第二次释放出来时,白鸣风已经累得大脑一片空白,小腹和大腿的肌肉都在痉挛,浑身都是汗涔涔的,瘫在床上重重地喘息。 项青梧心满意足地亲着他,打开抽屉,手在里面摸索着找什么。 白鸣风以为他在找新的套子,连忙用喊哑的嗓子说:“不来了,歇歇可以吗……我真不行了……” 项青梧笑了笑,没回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拿起里面的东西套在白鸣风手指上。 白鸣风瞪大双眼,愣愣地看着手指上的戒指,白金简约,镶嵌着碎钻,若是放在灯光下,定熠熠生辉。 盒子里还有一枚戒指,项青梧拿出给自己戴上,他得意洋洋地说:“这样就不会有人觉得我单身了!” “煞笔……”白鸣风红着眼睛骂他,可惜声音太虚,倒像是私下里的爱称。 “阿白,我爱你。”项青梧伸手将白鸣风抱进怀里,如往常那样,用最直接的话表达热烈的爱意。 “嗯,我知道。”白鸣风回抱住项青梧,安心落意。 其实白鸣风心里清楚,他虽深情九年,可一直隔岸相望,惶惶无措原地徘徊,是项青梧逢山开道,遇水造桥,一步步朝他走来,最后将他拥入怀中,从此,人间所遇真绝色,皆是你身后景。 “阿白。” “嗯?” “下周陪我回家一趟吧,见见我爸妈,你放心,我会提前和他们沟通好的,绝对不会为让你为难。” “好啊。” 第108章 救赎 付故渊和池郁告别朋友后,并没有立刻回家,付故渊带池郁去了海边,那是一座临着海峡形状好似麒麟瑞兽的岛,来者祈福。 八月季夏,海边人人向往,酒店难预订还贵,但是有钱一切都不是问题,而池郁恰好比较有钱。 虽然人多,但蔚蓝的大海广阔无垠,站在礁石上朝远处眺望,水天一线,世界颠倒,落日熔金时,付故渊牵着池郁的手,卷起裤腿,踩着干净细软的白沙,踏着卷起白花的海浪,沿着海岸线慢慢地走着。 如若世上真有神明,那落日沉入海底时天际和海岸被晕染上那抹眩目赤金,定是他最得意的杰作之一。 温柔的海风抚面,吹起池郁的额发,露出他灿若星辰的清绝双眸,他极目远眺,将人间绝景藏进眼底,然后他转头,朝付故渊笑。 两人不急不赶,在岛上逛了两日,尝了当地特色美食,第三天启程回家。 快半个月没回家,房子角角落落都是尘,两人放下行李,撸起袖子开始打扫,付故渊拆了被套和床单拿去洗,池郁则收拾整理衣柜,拿抹布擦灰尘。 池郁将衣服叠起放好,突然注意到衣柜里有个抽屉。 池郁恍然之间想起什么,看了眼门外,见付故渊在扫地,确定他没有进房间的打算后,池郁打开抽屉。 一对红白相间的护腕带连同年少的爱慕和心思一起,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池郁小心地拿起那双护腕带,爱惜地摩挲轻抚,喟叹一声。 就在此时,付故渊走进房间:“你有什么东西要洗吗?” 池郁受惊,浑身一颤,手里的东西落在地上,整个人僵住。 付故渊也没想到自己会吓到他,疑惑后目光落在地上那双红白相间的护腕带上。 “你……我……”池郁手忙脚乱地弯下腰捡起护腕带,想往身后藏。 可如何藏得住? 少年心思无法掩饰,一举一动都在述说着一个遥远的故事,因暗恋所以未经允许,拿走他的东西,并偷偷藏起的故事。 池郁心存一丝侥幸,觉得付故渊可能会记不得这双运动护腕带,深呼吸冷静下来后:“没,没有要洗的东西。” 可他一抬头,对上了付故渊含着狡黠笑意的眼眸。 池郁顿时泄气。 付故渊记得啊。 “你手上的护腕带,看着有点眼熟啊?欸呀,好像是我的吧?”付故渊气定神闲地走到池郁面前,明知故问,“不是说弄丢了吗?嗯?” 池郁涨红脸,羞愤得不知该说什么。 “我记得这是我高二时买的吧?那时候就喜欢我了?”付故渊伸手挑了池郁下巴一下。 “嗯。”池郁不好意思看他,垂眸唯唯诺诺地点头。 “哎,我高二时怎么没看出来呢?”付故渊步步逼近,将池郁抵在衣柜门上,手撑在池郁两侧,形成一个逼仄的空间困住池郁,他懊恼地说,“你那时候又乖又听我的话,我俩还住一个宿舍,多好的条件啊,我怎么亲你怎么逗你,你都不会拒绝不会生气吧?” “我现在也听你的话啊……”池郁含含糊糊地说。 付故渊笑了笑,吻住池郁,深情又温柔。 吻毕,付故渊抚了一下池郁的额发,又伸手将他藏在身后的护腕带拿过来,举在两人面前晃了晃,坏笑着说:“这个我收回了。” 池郁眼里立刻溢出不舍,抿着嘴:“可……可……” “想要?”付故渊拖着长音问。 池郁连忙点头:“想。”羽。希。椟。佳。 “那回答我一个问题。”付故渊弯眸,“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问题让池郁陷入沉思,他低头思索,将缠着一团团杂乱无章的回忆,在脑海中慢慢地捋,剥丝抽茧。 追溯往事,历历在目,却很难说出心动具体是在哪一刻。 或许并非某个时刻,而是时时刻刻。 年幼时,少年手臂被恶狗咬伤出血,却仍然将他护在怀里,柔声安抚他别害怕。 年少时,一句‘我以后管着你’,一句‘这不是你的错’,从此以后,无望人生,死灰复燃。 倘若世界不曾创造过‘救赎’二字,池郁一生,都将用一个名字诉说其意思。 “我……不记得了……”池郁抬头,看着付故渊眼睛回答,斟酌着话语缓缓道,“但是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付故渊看着池郁,想起他曾经终日惶惶无措,自卑地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 而现在,池郁明眸中,自己的身影清晰可见。 是时候了,付故渊心想。 他笑着,温柔似二月春风:“你现在还会觉得,你的人生没有我就没意义了吗?” 第109章 终章 付故渊的问题让池郁怔了怔。 随后他低头认认真真地思索起来。 之前自己冲动向付故渊告白后,付故渊答道:“我现在不能给你回应。” 这句回答让池郁一瞬几近崩溃,他以为付故渊因自己舍弃六年前的约定,怒气滔天,所以拒绝了告白。 谁知之后,付故渊不但没有弃他不顾,甚至加倍关心他,还介绍朋友给他认识,带他去发觉这世上点点温馨美好的瞬间。 池郁活了二十四年,足够孤独,也厌恶孤独。 自幼丧母丧父,孤僻成性。 后来,刘子厮来到他身边,池郁以为刘子厮是沙漠中向死而生的甘泉,是大海中救他性命的浮木,于是他去依赖,去附庸,从此再无自我,唯命是从。 付故渊知道这件事。 因此付故渊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拉池郁出泥潭,他还想确保池郁不会再一次栽进去。 池郁觉得如果自己现在还不明白付故渊的用心良苦,未免太愚钝了。 “我想用你以前告诉我的话来回答这个问题……”池郁抬头,正视着付故渊的眼睛,他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但声音仍在颤抖,“亲人、爱人、友人,都应该是生命中沿路的陪伴,而不是束缚和控制。亲近之人,是让你的生命变得完整的人,而非割据你生命的人。” 池郁话音刚落,付故渊伸手拥他入怀,付故渊笑着说:“你拥有完整的自我灵魂,它的归处将是我的怀抱,虽然我的行动已经多次表明,但我还是想用言语笃定地表达一次,池郁,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好吗?” 池郁的眼泪慢慢溢出眼眶。 为温暖的怀抱,为满眼荒凉终有一日春风徐来,藏起悲伤。 他哽咽落泪,却带着笑:“好。” - 九月,天气转凉,秋高气爽。 项爸项妈和项青梧谈了整整一个月,虽然不曾争吵,但仍然彼此不理解,不过后来,十月的某天,项爸项妈给了项青梧一大笔钱,让他去置办房子,先有个安稳的定所。 而白妈白爸很早就知晓了白鸣风的性取向,对两人在一起的事并不惊讶,甚至非常欢喜,两人接纳了项青梧后,将他视为自己的第二个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池郁九月报名了教资,决心如果能顺利考试成功,就去找个私人英语机构应聘,试试教书。 十月,中秋月圆,国庆双贺,付故渊带池郁回了家。 回去的前几天,池郁焦虑得睡不着,不停地问付故渊自己该注意些什么,担心自己会惹付爸付妈不开心。 付故渊一开始还柔声安抚池郁,让他别紧张,表现得和平时一样就好。 后来,池郁再问的时候,付故渊不安抚了,直接把池郁翻来覆去地折腾,毕竟人累了,也就没精力胡思乱想了。 付故渊大一那年,一激动,出了柜。 时隔五年多,该说的也说了,该闹的也闹过了,再凶猛的惊涛骇浪也全都归于风平浪静了吆吆。 所以当付故渊说要带一个男生回家过节的时候,付爸付妈并没觉得多少惊讶。 只是他们看到池郁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当年惨案发生后,坚持不懈地帮池郁寻找国外亲眷的人,正是身为民·警的付爸爸卉访。 温柔善良总是那么相似。 付爸付妈热情接待了池郁,做了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百般叮嘱池郁多吃点。 池郁从一开始的不安紧张,到后来渐渐放松,最后和付爸付妈相谈甚欢。 晚上临睡前,付妈妈单独喊付故渊去走廊谈事,原因是池郁的见面礼。 池郁给付爸付妈的见面礼,付故渊没有过问,所以他并不知道池郁会送什么。 付故渊知晓池郁有钱,也知道池郁为了这份礼物,极其用心考虑,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池郁给他爸妈的见面礼,会是一本房产证啊!!! 付故渊扶额,拿着那本房产证回房间还给池郁,池郁还弱弱地问:“是不是地段太偏了?这次准备匆忙,没能买到市中心的房子,我下次会再用心点的。” “不,不是……”付故渊哭笑不得,他好奇地问了一句池郁的资产,在听到回答后,一声卧槽脱口而出,惊觉自己嫁入豪门。 “都是我爸的遗产……”池郁轻声,眼里流露出些许哀伤。 付故渊见提及了池郁伤心事,连忙将他压在床上亲,抱着人柔声安抚。 回家后的第二日,池郁单独出门,去公墓祭拜父母,清风坟冢,故人留在回忆和梦里。 临近傍晚,原本说好中午就回的池郁迟迟没到家,付故渊给他打去电话。 “我路过了高中学校,有些怀念,留这里看看。”池郁回答。 “嗯?高中学校啊……”付故渊想了想说,“我去找你吧。” “好。” 本是想着已毕业多年,应当无法进入学校内,可付故渊在学校门口找了一圈,没看见池郁,反而碰见了高中班主任。 班主任认出了付故渊,热络地叙旧,还将他带进了学校。 付故渊询问起曾经那座宿舍楼,班主任回答:“啊,打算下个月装修呢!前两天刚刚清理干净,没有学生住了。” “那可以去看看吗?”付故渊连忙问。 “可以啊,不过都空了。”班主任说。 付故渊说去怀旧一下,班主任理解地笑笑,点点头。 得到许可,付故渊大步流星地朝曾经的宿舍楼走去,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能在宿舍楼找到池郁。 回到老地方,楼梯拐角处,绿漆旧扶手,铁锈的栏杆,白灰剥落的墙体,一幕幕印入眼帘,熟悉感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付故渊找到当初那间宿舍,推开没有上锁的门。 上下铺铁架床,木头旧课桌静静沉沦在黄昏余晖中,犹如一幅静谧的油画。 池郁站在窗边,逆着光,一如高二俩人相遇时的光景。 而这次,池郁没有说奇怪的话,也没有露出看似渗人其实悲伤的笑,他抬起头,看向付故渊,眸里星辰与心动相交辉映。 付故渊也没有惊疑地去质问池郁是谁,他弯眸笑着,大步向前走向池郁,拥他入怀。 一切皆向阳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