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女》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善男信女》作者:野小马 文案 ① “江城明珠”文家独女文浔傲娇高冷,追求者众多,偏生一门心思迷靳家城府颇深的三公子。 等了十年,成人典礼那日,文浔没有等来告白却无意中听到了心上人的一句:乖是乖,可乖的乏味寡淡,让人提不起兴趣来。 一张机票,一只行李箱,文浔独自逃离靳砚之所在的世界。 ② 人人皆以为文家女儿斩断情丝,两人再无可能。 五年后文浔回国,文家失势,众叛亲离,她一夜之间跌落谷底。 让人哗然的是,明明已是家主内定人选的靳砚之逆流而上,选择与文浔结婚。 有人问起两家联姻内幕,文浔气定神闲的回道:“还能因为什么,一个贪色,一个逐利呗。” 众人目瞪口呆。 靳砚之却满眼宠溺的搂着自家太太,低笑:“恩,你我皆非善类,简直是天作之合。” #一个想要套路老婆反被老婆套路的故事# #靳总亲养小白兔之蜕变记# ——豪门联姻,小白兔VS老狐狸。 —— 有追妻情节,也有追夫情节 ——SC,1v1,青梅竹马,女主性格有轻微黑化。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文浔;靳砚之 ┃ 配角:┃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各中你我,皆非善男信女。 立意:哪怕深陷黑暗,也要向往光芒 第1章 下一本《半夏相思》 江城,夜里十二点,偌大的城市笼罩在初雪的寒寂里。 十六个小时的国际航班,米兰到江城,长长的航线切开了文浔人生泾渭分明的前后两段。 此刻她拢了拢大衣的衣领站在路边,面前是母亲施秋染在江城最后一处住处,寸土寸金的碧辉堂独栋别墅——至少,在被赶出来之前是如此。 雪花扑在脸上,文浔并不觉得冷。 搬家公司的工人把最后一件紫色天鹅绒沙发丢进了货车里,连同其他母亲钟爱的古玩、家具一起,成了一堆亟需处理的废品。 文浔知道继母卢意绝不会回收这些东西。她迫切的计算着文浔回国的日子,卡着对方飞机落地急不可耐的“清理门户”,目的无非是如痛打落水狗一样羞辱文浔母女二人罢了。 搬家公司打头的工人动了恻隐之心,多看了文浔几眼。路灯下,年轻女人孤零零的在雪地里站着,身材曼妙面容姣好,说是电视上的大明星也不为过。 可惜,就这么一个美人,一夜之间连个家都没有了。 他从驾驶室里拿出本子,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文小姐,卢总说了,我们把别墅收回去以后要您签字。” 文浔一言不发,伸手接过笔。手指已经僵硬的没了知觉了,她咬了咬牙,几笔签好,把本子丢了回去。 车队很快消失了。路上只剩下两条浅白色的痕迹。文浔再看了一眼灯火暗寂的宅子,开动了自己的车子。 车子汇入了城市的主干道。午夜,城市躁动年轻的频道刚刚点燃。 不少超跑轰隆着引擎擦着文浔的车子而过。 许是这辆精致漂亮的白色法拉利太过抢眼,容易让人遐想连篇,一连几个超车的人都忍不住看向文浔的方向,试图透过玻璃窗窥视美人的侧颜。 文浔身后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一辆黄色的兰博基尼疯了一样闪起了灯。文浔蹙眉,眯了眯眼,认出了后车的车牌号。 她放慢了速度,摇下了车窗,果不其然超车上前的兰博副驾驶上探出了一个脑袋。迎着风雪,隔着五米的距离,尤豪满脸魔幻,恨不得直接蹦到文浔车里—— “哇靠!我没在做梦!阿浔真的是你!你特么的有五年没有回来了吧!!” 文浔无语的看着对方像是一条迎宾的哈士奇,抬了抬下巴提醒他注意安全。 尤豪兴致不减,指了指前面的岔道,拔高了嗓门:“走走走!今天去MAXX,哥包场请你大喝一场!” 三分钟后,文浔犹豫的松开了准备直走的油门,跟上了尤豪的车子。 如果不去这里,她还能去哪里。 是去疗养院听靠药物才能入眠的母亲絮絮叨叨痛骂文将益如何薄情负恩,还是去早就被卢意占领的文家品尝寄人篱下遭人冷眼的滋味。 五年的物是人非早就改变了这座城市在她记忆里的模样。最后一丝幻想的温暖也在风雪里烟消云散。 今晚,她需要人群,也需要酒精,她太久没有大醉一场了。 MAXX是江城顶级夜店,身处一条小巷深处,豪车像开展会似的,从巷子口一直排到一公里以外的大路边缘。 尤豪提前打好了招呼,文浔的车子一进入MAXX地界,两个车童就小跑着出来迎她。文浔把钥匙给了他们泊车,自己往前厅走去。 尤豪一边在微信上狂轰滥炸问文浔到哪儿了,一边左拥右抱的对着两个妞夸下海口:“不是我吹,等会来的女人是天仙本仙!天仙你知道吧,我们大小姐可比神仙姐姐好看千百倍!” 刚刚和尤豪发展了两天的女人不乐意了,拧了一把尤豪的胳膊嗔怪:“你不是说和我才是真爱嘛?” 尤豪脸色一愣,旁边的许川举着酒杯讽刺出声:“他和你真爱?他当年在大小姐出国前还说为她守身如玉呢!” “去去去你懂什么!”尤豪一脚踹上去。 众人哄笑。 许川觑了一眼身旁一直沉默的男人。 靳砚之的公司商务酒刚结束,是许川好说歹说才拉来的。 他身上还是那套精英范的黑衬衫西裤,一丝不苟,只松了松领口袖口,终于有了一点休闲私人生活的味道。美如谪仙的侧脸冷硬里透着一丝精明冷漠,在幻变莫测的灯光下犹如冰山有巍然不动的气质。 光是靠这一点,大半个包厢的女人眼睛已经直勾勾的看了过来。 尤豪许川这种MAXX常客、欢场花花公子从来不是女人们的天菜,靳砚之这种夜店稀缺动物才是。 更何况人尽皆知,靳砚之大概率的是靳家未来的家主。 外界传闻靳砚之城府深厚不近女色,蛰伏十年一鸣惊人,从靳老爷子一众儿孙辈中脱颖而出。如今百闻不如一见,女人们像是打了鸡血,一个劲的想往靳砚之身边凑,同时暗戳戳的发消息给小姐妹们来蹭天菜的卡座。 只可惜,从进包间起,靳砚之就自动屏蔽了周遭一切暧昧的讯号,只是沉默不发的低头盯着手机。 屏幕页面上是外国某个三流男模花里胡哨的ins主页。 许川瞄了一眼笑出了声音:“是不是老爷子逼你逼的太紧了,怎么,对女人没兴趣,现在想通了要撩男人?” 靳砚之没理会他的调侃,默然的锁了屏。 不知道男模是真的气到神志不清,一天前,他在文浔最近一张照片下公开留了言:如果巴黎的公寓不留给我,那么就分手吧! 气急败坏,破罐子破摔。 文浔的动态更新停格在一个月以前,对那条回复自然置之不理。 而据靳砚之所知,包括米兰在内,文浔在国外六处不动产包括几家买手店都已全数抛售转让完毕。 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一只软白的手搭在了靳砚之的肩头,一个穿着浅绿色超短裙的年轻女孩娇滴滴的靠了上来,脸上的浓妆恨不得蹭在靳砚之的衬衣上:“靳总,初次见面多多关照,我叫小柔。” 她拿起一瓶还未开启的黑桃:“敬您一杯?” 许川看好戏似的看着靳砚之一下冷却下来的面庞,未开口说什么,门口传来了一声清雅的声音:“多谢。” 那一声恬静而克制,不高不低带着自信和底气,能径直钻进人的心里。 服务员弯腰给文浔开了门,她脱了大衣,走了进来。 包厢很大,烟雾缭绕空气里是浮躁的味道。文浔蹙了蹙眉,把自己的蛇皮包和大衣随手丢在了角落,对着坐在卡座中央的尤豪莞尔一笑。 “抱歉来迟了,刚走迷路了。” 包厢里安静了下来。 大半个包厢,尤豪请来“助兴”的女人们无非短裙热裤,露着明晃晃的大白腿,上衣也是要多短有多短。有几个打听到了尤豪的喜好,干脆真空吊带裙就上阵了。 文浔完全是个异类。 修长笔直的腿包裹在舒适的细腿九分牛仔裤里,脚踝处漂亮的骨骼上绕着一圈缀着红宝的细链子。盈盈一握的腰肢被一根宽皮带圈住,上面是灯笼袖的白色V领薄毛衣。 柔软纤薄,低调奢华,没有任何一丝试图取悦男人的味道。 浓密的长发披肩,衬的一张小脸精致可爱。飞机上的疲惫和慵懒劲尚未散去,这种隐隐的疲态又让文浔清雅婉丽的脸庞多了一层浅浅的妩媚。 她干净纯粹的像是冬日里飘进来的雪花,给这声色犬马的混沌撕开了一条清冷的口子。 真白富美的出现让一众名利场的捞女瞬间打回了原形。 尤豪许川直接看直了眼睛。两个人立刻松开了女伴起身相迎。 坐在角落的靳砚之没有动,神色无虞的凝视着文浔,瞳色深深浅浅辨不出情绪。 “阿浔真是可爱!怎么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迷路!你应该跟哥说一下,我立马下去接你啊!” 对比尤豪油腻的套近乎方式,许川正常一点,但也显然热情过了头:“冷不冷?今天江城降温。我看你穿这么少,怎么感觉比前几年还瘦了些……” 尤豪看文浔被许川逗笑,白了他一眼:“瘦什么瘦?许川你凑什么热闹,你不是说最喜欢丰腴手感好的!” 被当众拆台,许川当时就挂不住脸。 文浔被他们一左一右挟持着,哭笑不得。她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对着近处几个目瞪口呆被晾在一旁的女人微微颔首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几个女人没料到文浔落落大方,眼里没有一丝对她们的鄙夷,赶紧局促的赔笑。 文浔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越过了她们,往角落望去。原本许川坐的位置不远处,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人静默的坐着。 灯火阑珊处,四目相对,文浔捕捉到了靳砚之的凝望,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她当即神色一僵。 隔着人群,她看不透靳砚之的情绪,只是对方轻轻一瞥,文浔呼吸一窒。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并不愉快。 一年前,月光下的伦敦国王街,圣诞将至,穿着单薄的文浔被靳砚之扣着手腕按在墙上深吻……耳边除了男人的喘气和风声,她还听到了自己骂骂咧咧的反抗…… 此刻,靳砚之明显是捕捉到了文浔脸上的慌张,他似笑非笑的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下一秒,文浔错开了视线,看到了紧紧贴着靳砚之的那个浅绿色裙子的女人。 她的视线在女孩的脸上停格了两秒,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第2章 美则美矣,只是无趣乏味的很…… 文浔的到来让所有女人黯然失色,也让男人们打起了十足十的精神头。 传闻文浔这些年在国外男友一个接一个换到手软。眼下她突然回国,素面朝天不说,手指干干净净没有戒指,很难让人不去猜想是不是因为情变。 这样的讯号无疑让早年间就属意倾心文家大小姐的新贵二代们内心激荡。 虽说这几个月总有谣言说文家似乎摊上了什么事,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再者,文家大小姐十八岁就受邀去了久负盛名的世界名媛舞会,二十岁独自创业,二十二岁社交圈囊括了欧洲上流社会的半壁江山,传闻几个王室王子都曾在公开场合示爱文浔。 早年间,文将益还亲口称自己是把女儿当做接班人培养的。当然这显然是在文将益与原配施秋染婚变之前的言论。 总而言之,文浔此人,满足了任何一个男人对未来妻子最顶配的幻想。 如果说有什么美中不足,那么只有,文浔的出众足以把资质平平的追求者们秒成渣。没有登天的勇气,也鲜有几个男人敢真凑上来穷追猛打。 今晚,文家大小姐归国,追不追的上是一回事,不眼热的跟着撩一把就是另一回事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包厢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快就多了起来。部分是慕名而来妄图想敬文浔一杯酒的,还有不少女人是听闻江城第一公子哥靳砚之也在这局里,上赶着来推销自己。 有两个大神在,夜场的组织者尤豪则成了一个多余的陪衬。 整个空间形成了两个明显的暴风眼,女人们都簇拥去了有靳砚之所在的地方,而文浔的身边坐满了侃侃而谈觥筹交错的富家公子哥。 许川是少数几个听闻过靳砚之和文浔那些纠缠不清过往的人。他细细观察着两人的微妙的神色,明明时刻顾忌着对方的存在却还要装作视而不见,他不禁心里暗笑。 文浔脸皮薄,根本没有传闻中情场能手的老练。 在那个副市长公子第三次劝酒,而文浔接过杯子完全无视靳砚之的黑脸,仰脖子就痛快干了时,许川伸手挡了一把。 “差不多得了。你刚下飞机,吃点东西垫垫。” 文浔挑眉,一把又把酒杯抢了过来。娇小的身子晃了晃,文浔示威似的扫了一眼靳砚之的方向——他冷沉的脸和几个女人的脸在视线里连成一片。 流连花花世界的不止她一个,有人明明更过分…… 酸意伴随着酒劲上来了,文浔把长发拨到了一边,针织衫的肩头无意识的露出了一小段皮肤。细带的打底衫肩带勾勒着她精致的锁骨,微醺让她的脸颊和耳朵都飞了红晕,这样的文浔活脱脱像是一只魅惑人的妖精,张扬又妖娆。 男人们的眼睛喷了火,恨不得直接贴在她身上。 文浔轻哼了一声,抄起另一瓶威士忌,斜睨了一眼靳砚之的方向:“偏不。” 副市长廖公子嘴都要咧到耳根了,喝了酒的淑女在放飞自我和努力自我矜持之间小心翼翼的强撑找平衡时,真是万般风情让人移不开眼睛。 见文浔踉踉跄跄,他伸手想要去搂住她,只是手还没有碰到文浔,周遭一阵低呼。 一道黑影闪过,文浔“呀”一声,看到自己被人直接扛在了肩头,平地而起。廖公子脸色一变,靳砚之抢在了他前面抱住了文浔。 靳砚之微微低头,觑向他时眼里是浓稠的警告和敌意。廖公子心里一寒,收回了手。 靳砚之比她想象的动作还要快,文浔几乎看不清自己是怎么被他抱出了包厢,怎么被塞进了车里,大衣就劈头盖脸的盖住了她的身体,喧嚣已经被抛在了身后。 文浔七手八脚的要去扒拉开大衣,安全带“咔哒”一声锁死。耳边,是男人低低冷冷的警告:“你要闹,我有一晚上的功夫和你耗着。” 文浔气鼓鼓的从大衣边缘探出头,小脸红扑扑的:“你什么强盗逻辑!” 靳砚之的眼睛深的像墨,听到这句话也不恼,短促嗤笑:“就是强盗。” “你这么明摆着把我扛出来,也不怕日后我男朋友揍你?” 文浔等着靳砚之脸上被刺到表情,靳砚之只是温淡的看着道路的前方,眼里的讽刺深了一分:“男、朋、友?” “你说的是那个一个月花你十万欧,吃软饭吃的名正言顺,一看到你抛售不动产回国,第一时间威胁不给钱就分手的小白脸?” 文浔语塞。 果然,靳砚之都知道了。 莫桑特撕破脸、文家出事、文将益面临牢狱之灾……种种一切,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靳砚之可能早就了如指掌了。 这几年来她处心积虑想要证明自己与靳砚之有足够对峙的资本,重逢不过两个小时,她里里外外就被靳砚之看了个透。 来MAXX之前,原本可以被酒精与人群压制在的委屈不知从何再起,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靳砚之说的如此直白不留情面,把她在他面前最后一丝对峙的底气也给撕了个干净。 文浔气血上头:“那也好过你匪里匪气的强行带我走!”她睁着水盈盈的眼睛瞪着靳砚之,“你不会以为我回国是为了和你重温旧梦吧?在伦敦我就告诉过你,当时我年少不懂事只是玩玩而已……一夜 情你懂吗?我们只是一 夜 情!” 终于这句话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 男人的脸冷若冰霜,动作利落的启动了车子,油门轰鸣,文浔一个惯性微微向前,在小幅度的俯冲里一下忘了去说更刺耳的话。 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的激怒了靳砚之。 酒精变成了委屈涌了上来,文浔侧过脸用衣服掩饰眼角湿漉:“混蛋。” 抛出了最后两个字,她像是冬眠的小动物,缩进了大衣里。 车子开上了大路,已经凌晨两点了,外面的初雪已经成了漫天鹅毛。整个城市都被包裹在混沌之中,靳砚之黑色的车子如同在白浪里披荆斩棘的巨帆,他像是缄默隐怒的舵手。 文浔在暖气里迷迷糊糊的睡着,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感觉到了靳砚之的指尖极轻极浅的触碰了一下她滚烫的脸颊。 -- 凌晨三点,文浔在大床上醒了过来。准确的是说,她是被餐厅里飘来的香味勾醒的。 一个名字准确而迅速的跳出了大脑——牛姐牛肉蛋炒饭。 文浔掀开了被子四处张望。这是酒店套房,靳砚之不在。她的身上不知何时换上了柔软的丝绸睡裙。 文浔微微红了红脸,踩着拖鞋走出了卧室。 打包好的蛋炒饭还散发着温热的气息,筷子和小勺码的整齐,是刚刚买好的。旁边是一杯清水。 文浔坐下来,凝视着蛋炒饭看了会儿,慢慢的拿起了勺子。食物入口的时候,被酒精麻痹的肠胃才后知后觉的运转了起来。 文浔吃的很慢,眼眶红红的。 似乎是十二年,亦或者是更久之前。每逢江城下雪,靳砚之总会找个由头拉着文浔出来玩。 彼时靳砚之是靳家一众孩子里外貌出众的矜贵清秀小少爷,除此以外,从不显山露水。他内敛的情绪鲜少张扬,只有跟着文浔疯玩时才有一点点少年肆意的味道。 父亲总说靳砚之是个有城府有筹谋的孩子,在文浔眼里,他是绝佳的玩伴、最具安全感的大哥哥。 他们去冰湖上凿洞钓鱼,笑声顺着湖面飘出去很远;去松树上拂积雪惊吓的小鸟扑簌簌的飞上天空;去关门的游乐园清理出一个秋千,在吱吱呀呀的声音中晃荡一个下午…… 文浔总是弄湿自己的手套,把小手冻的红扑扑的,靳砚之便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牵着她去街角的一个小档口。 “牛姨,两碗牛肉蛋炒饭。她的那一份多蛋少米不要葱。” 小少年流利的说罢,牵着小姑娘坐下。 在烟火味十足的小店里,他漂亮的毛呢大衣和靴子总是显得格格不入。文浔坐在他对面,托腮看的入了迷。 一家店可以开十年,二十年,温热的记忆呢?在两个人已经离开了原地出走了漫长的旅途以后,他们的记忆又保存在了哪里。 文浔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饭,扯了条浴巾,把自己泡在了温水里。 她太累了,温水没过了她的身体、肩膀与脖子,最后停格在她的鼻息底下。文浔仰面看着盥洗室顶端的水晶灯,想到了在一切偏离正常轨道之前她最后听到的那句话—— “文浔,美则美矣,只是无趣乏味的很。” 五年前,靳砚之靠在窗边深棕色的椅子上,轻轻淡淡的说出了这句话,清隽的脸上辨别不出喜怒。他的面前,是他的堂弟,靳丛安。 …… 靳砚之端水果进来时,卧室和外间都空着。他迅速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物,饭文浔吃了小半,水倒是喝了不少。 靳砚之快步走到盥洗室门口,轻轻叩了叩,里面没有动静。 他拧开了门把,一眼看到浴缸里的水漫到了地砖上。 文浔睡着了,随着温凉下去的水,绵密泡沫在迅速消失。女孩水藻一般的头发浮在水面上,她闭眼时如同沉睡的水妖,有致命的魅力。 靳砚之喉结微微动了动:“出来,会感冒。” 文浔起先无动于衷,几秒后,她睁开眼睛,在略微刺眼的光里捕捉到了靳砚之的存在。 水眸慢慢的聚了焦。 靳砚之转身要给她拿浴袍,湿漉漉的小手突然从水里探出,抓住了靳砚之的手腕。 靳砚之低头,一阵呼啦啦的水声后,文浔从水里探出了身子,勾着他的脖子,迷迷糊糊的吻住了他的嘴角。 “靳砚之,我好看么……” 第3章 身体的记忆和五年前完美重合在…… 五年前,江城靳家。老爷子宣布归隐的晚宴上,提前离场的靳砚之被文浔拽着离开了人群。 七拐八拐,两人跑去了靳砚之的卧室。四下寂静,喝了一点酒的文浔心跳如鼓,忘了该怎么继续,只能缠着靳砚之让他教自己下棋。 黑白棋子错落,文浔心猿意马,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靳砚之身上。 棋局毫无悬念的要输了。 靳砚之是老爷子一首栽培出来的顶级棋手,想要赢文浔轻而易举。甚至怎么赢,何时赢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已经注意到了文浔的不对劲,并没有追问或者施压,只是慢条斯理的陪她下棋,等她开口。 窗外的烟花在一瞬间照亮了男人清隽的脸庞,靳砚之的身上,取代少年气的成熟气息势不可挡,令人着迷。文浔心下一动,脱口而出问出了这个问题—— “靳砚之,我好看么……”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把靳砚之拽走,她知道晚宴的尾声靳老爷子可能会宣布接班人的姓名。 可是吊诡的是,靳砚之把野心藏在温和淡然的外表下那么久,似乎也不急着这一刻证明什么,如果他急着证明,这本身又违背了他收敛锋芒、城府深重的性子。 文浔的问话突兀又急迫。 靳砚之执着一枚棋,没有落下,隔着棋盘,他望向了文浔。 男人浓稠的瞳孔黑如点墨,她一直看不懂靳砚之的眼睛。 这样沉默的拉锯让她备受煎熬。 文浔微微偏头,不依不饶再次重复:“我……好看么。” 她探出了身子,顺势把脸凑到了他的面前。 温软的呼吸落在了靳砚之手边,文浔软软的长发被一根丝带盘成了繁复的花样,此刻耳边垂落的一丝发轻轻扫过他的皮肤。 很痒。 巴掌大的小脸因从小被保护的很好,干净清澈,装不住任何心事。 靳砚之缓缓开了口:“好看。” “啪嗒”,棋子从文浔的手指滑落,紧接着整盘棋被她扫到了一边,她没有任何章法的勾住了靳砚之脖子,急迫的吻住了他…… …… 时隔五年,她用同样生硬稚嫩的撩拨方式对待同一个男人,得到了对方几乎一模一样的回馈——靳砚之起先身子一僵,然后伸手紧紧扣住了她的腰肢。 文浔只觉得自己的皮肤在他掌心辗转。男人不知道何时也起了水痕和褶皱,再然后,一切秩序就在绵密交错的呼吸里彻底溃散。 文浔身体一凉,水花顺着她的头发与脊背滑落。她看着盥洗室的灯,只觉得晃眼。文浔伸手遮住了眼眸,有些撒娇似的嘤咛了一下,靳砚之用毛巾遮住了她的小脸。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小考拉一样,攀附在他的身上……思绪沉沉浮浮,抓不住眼前的任何重点。 五年了,面前的女人从技巧到节奏没有任何进步。 这样直观真切的感受让靳砚之心生欣慰又全身感官沸腾。 他把文浔抱上了床,半安慰的吻了吻女人的脸颊,低声哄:“你需要休息……” 男人的声音分明染着低哑的□□,眼里如同着了火动作却偏偏要抽离而去。 文浔急了,仰起身子,让滚烫的皮肤贴紧了他。 “靳砚之你敢走……” 威胁呼之欲出。 靳砚之顿住了动作,挑眉,静静等着她下半句。 “我、我现在就让媛媛给我点那些,那些……” “男/公/关”三个字她一时忘了词。 其实不用她想起来,靳砚之显然会了意。他已经改了主意,把枕头一把扔开……再然后,一切就彻底超出了文浔的控制。 身体的记忆和五年前完美重合在了一起。 只不过,与现在相比,五年前是两个人的第一次。 彼此都用足了耐心也透支了个精疲力竭。天快亮的时候,靳砚之终于搂着文浔沉沉睡去。 那一次以后,文浔在他的臂弯里睁开了眼睛。 得逞后的喜悦确实有,可淡薄的如同一缕青烟,很快消散殆尽。 文浔看着天花板上幻动的晨光,再次响起了不久前亲耳听到靳砚之评价自己的那句话——“无趣的很……” 她无趣么。 从小到大,父亲母亲总是视她为掌上明珠。她没有受过欺负,到处看到的总是谄媚讨好的笑脸,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真切的样子,那些残忍诡谲阴暗的一切似乎都和她无关。 只是在靳砚之这里,初初成年的她尝到了挫败感。 她最喜欢的男人,她认定了一辈子的男人说她无趣乏味。 昨晚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靳砚之并不知晓的暗中较量,文浔第一次干出了真正离经叛道的事情。 她睡了靳砚之。 她剥开了他伪装了二十年的面具,在这面具下的靳砚之也有克制不住的冲动,也有最原始的渴求和欲望。 在这之后呢…… 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们捅破了纱窗纸后的一切了。 文浔不是傻白甜,她知道,若是昨晚靳老爷子公布了继承人是靳砚之,他势必会大施拳脚,过往那个会陪着自己疯玩纵容自己肆意人生的靳砚之会被他亲手消灭。如果继承人不是他,他大抵也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靳家的地动山摇就在眼前。 不管结局如何,文浔不会成为靳砚之人生的首选项。 她也从来不是。 风平浪静的童年少年时代,她是他玩乐人间不思进取的□□,而一旦进入成年人残酷诡谲的世界,她就如他所说的那样:美则美矣,无趣乏味。 靳砚之的,要的从来是刺激和挑战,是势均力敌的对手。情爱和未来伴侣上也大抵如此。 她注定是他的弃子。她不要等到他亲口做出决断的那天。 文浔擦干了眼泪,慢慢的起身。 昨晚一地旖旎,她捡起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好。走到窗边,轻轻摆好了棋盘。 黑白棋子在她手指间穿梭。她没有恢复昨晚他们失控之前的战局,只是用棋子拼凑了两个单词—— Au revoir。 再见,靳砚之。 没有和任何人透露分毫,文浔拎着一只行李箱,一张单程票逃离了靳砚之所在的世界。 -- 文浔在□□的余韵和宿醉的阵痛感中醒了过来。 房间有一个瞬间亮的让人心悸,她皱着眉头看向了卧室的阳台。窗帘开了,室内暖气充足,窗外江城白雪皑皑,千里银霜。 靳砚之已经离开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清理妥当了。不记得做了两次还是三次,文浔只记得自己真如“有今朝没明天”的女人一样,不依不饶的纠缠着他。 几次靳砚之被她撩的又点了火,又心疼顾忌她的身体想要作罢。文浔借着酒劲又哭又闹,勾着他的腰肢说了一串没皮没脸的话……答案不言而喻,男人身体力行的让她付出了“代价”。 是被压抑太久了么。 文浔红着脸扶额坐在床边。 被靳砚之扣着手腕压在小巷子里索吻是一年前,那种心跳要飞出嗓子眼的感觉还历历在目。 她的买手旗舰店刚刚开张。新认识的男模不满意文浔对他的“冷落”,大张旗鼓的来店里闹事。 出手保护文浔的人很多,她一向不乏爱慕者,可唯有靳砚之,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一拳正中那人鼻梁。 店内乱成了一团,文浔拔腿就跑。三两步被靳砚之捉住,他赤红着眼睛啃咬着她的红唇,像是一场意图不明的泄愤。 生气的人明明应该是她文浔不是么。 她和靳砚之只不过睡了一次,她又不是他的私有物品,何至于此这么多年来都念念不忘。何况,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管过靳砚之与其他女人的交往,尽管靳家总是高调的宣称已经在物色家主夫人人选。 不公平。 文浔挣脱不得,只是冷眼承受着男人的深吻。 一吻毕,靳砚之有些气急败坏的挑着文浔的下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靳总你总不会不知道……迟来的叛逆期总是生猛而汹涌吧。” 深夜的对峙让久别重逢的两人关系再次剑拔弩张。文浔在靳砚之的眼里看到了全然陌生的自己。 那个离开了他的庇护,离开了家族的照拂,独自一人在外野蛮生长越发叛逆的自己。 文浔没有等来靳砚之的答案。那一夜后,靳老爷子病重的消息突然传到了伦敦,靳砚之第二天急匆匆的离开。 本以为他们之间再没有故事,可是造化弄人,文浔又回到了江城。 是她撩拨的靳砚之,是她没有沉住气,是她在众叛亲离之中急于找到一点安慰剂,救命稻草一样在昨晚牢牢抓住了靳砚之。 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上的。 她只想取一瓢温暖暖一暖自己罢了。 手机在手袋里震动了起来,文浔赤脚下床拿了出来。 除了尤豪意难平的嚷嚷了半宿诸如“为什么不等哥哥就自己先走了?”“是不是老靳把你给拐走了?”“哇靠你和靳砚之之间的传闻是真的???”这样的废话之外,未读消息还有陶姜和付媛的消息。 陶姜简单明了的给了文浔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付媛则甩出了自己大儿子和二闺女的照片,配上了两个娃娃软软糯糯的问候:“文浔阿姨,咕哒猫宁……” 文浔失笑。 孩子的语音下,付媛发了一张名片过来,直奔主题:约了江城最好的离婚诉讼律师今天的时间。醒来后直接来我家。 文浔打开了窗户。凌冽的风一下吹散了室内的气息,连同旖旎的属于靳砚之的味道也悉数散去。 她站在二十八楼,在清醒的冷风里眺望着整座城市。文浔蜷起了手指,感受着阔别已久,从高空一点点沉淀至地心的回归感。 该来的总会来,那些她已经失去的,即将失去的,她都会一一讨要回来。 第4章 刺向文浔的那把刀来自她的至亲…… 文浔到的时候付媛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打雪仗。 付伯父爱马人尽皆知。付家的院落四周就是马场,修缮的富丽堂皇,每一匹马都有巨大的恒温独立马厩,说是五星级酒店也不为过。 难得下雪,驯马师们把马儿牵出来溜达,付家的小公子和小公主两个孩子看到雪和小动物,撒欢叫的比马儿还雀跃。文浔隔着铁栏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温馨到不真切。 付媛一扭头看到文浔愣愣的站在原地,嗔怪:“你傻站着我以为谁堆的雪人呢。” 文浔勾唇,由衷的说道:“好久没有看到和和美美的正常家庭了,想多看会儿。” 这话说的真诚又让人心酸。 和五年前相比,文浔身上那种骨子里被骄纵出来的无忧无虑此刻沉淀成了一种沉静内敛的气质,眼里的光也寂静了下去。 付媛心头一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上前,牵着文浔的手进了屋子。 律师已经到了。周律师是江城数一数二的离婚律师,一分钟也没有浪费,看到文浔直奔主题,事无巨细的问了施秋染和文将益分居前后的种种。 “也就是说,您现在怀疑您的父亲在事实婚姻尚未结束前就暗中转移财产给现任妻子卢意,并且还将您的母亲,他的原配妻子逐出居所?” 文浔也开门见山:“我的诉求很简单。一,要回婚内属于我母亲的所有财产与文氏属于她的股份,二,以重婚罪判定卢意和文将益的婚姻无效,并让他们付出代价。” 律师顿了顿,皱起了眉:“文小姐你应该清楚,在夫妻分居逾两年却感情已经破裂的情况下,是可以判决离婚的。文将益被刑拘之前出示的证据确实证明,您母亲在离婚之前三年就搬离了文家宅子。而他也是近一年和卢意成了合法夫妻。” 文浔立刻补上:“分居只是裁定感情破裂的一种方式,不是既定事实不是么。” 律师点头:“是这样没错。可一旦满足条件,文先生就可以起诉离婚且首次甚至不需要您母亲到场。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付媛小心的看了一眼文浔,她膝头的手指蜷缩了起来,用力捏着衣服的一角。 “我母亲抑郁症精神不稳定,自然不能……” 律师赶紧出手阻止:“这件事不能提,反而会成为对方辩解分居原因的佐证。” 空间沉寂了片刻,律师斟酌着开口:“想要实现第一条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婚前的财产很容易在婚后通过多种投资经营方式与夫妻共同财产混为一谈,除非有一些财产隔离的方法去界定……” 几秒后,文浔突然想起了什么:“保单。外公曾经将几份天价保单作为不动产的附加嫁妆一起赠与母亲……” 律师也跟着眼前一亮,打开电脑刷刷刷的记录着细节。 保险单据是突破口,可文浔能唾手可得的证据确实不多,一方面母亲施秋染深受打击实在无法给予她太多的帮助,另一方面大部分的文件恐怕还留在文家老宅里。 律师问的差不多就赶回去和团队开会了。离开之前,律师欲言又止,看了看文浔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文小姐,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你需要和文先生现任妻子接触,在必要的时候拉拢您的父亲,这对取得证据至关重要。我不能保证这件事什么时候结案。毕竟,和文家这样庞大的集团涡旋斗争,您一个人……得做好持久苦战的准备。” 文浔垂眸,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律师离开,屋子里只剩付媛和文浔两人。付媛看了文浔一会儿,给她递了一杯茶。 文浔的疲惫是肉眼可见的。 从一个月前,甚至更早开始,她风光平稳的生活就被击了个粉碎。 她抛售自己过去几年在国外独自打拼的所有成果,带着全部身家回国,行动上已经和过去那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做了彻底的割裂。可是即便这样,在一切面前,她也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 “阿浔,我知道说这话你不喜欢……其实你也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 文将益是无情无义,可是他却没有剥夺家产中属于文浔的那一份,这其实已经足以让母女俩舒适富足的度过余生。 文浔盯着茶杯里的倒影,她的轮廓何其像妈妈施秋染,因为母女俩太像,文浔总生出一种悲凉的感觉来。这一张脸曾经二十几年前让父亲真情实感的深爱着,又在年老色衰后成为毫不犹豫踢掉的弃子。 母亲的命运会不会就是自己的未来,换句话说,如果她如施秋染一样一味忍让温吞,以后也只能看着属于自己的一切拱手让给别人。 “媛媛,我记得付伯父之前托付集团继承权时曾经让你们姐弟俩开过一次会?” 付媛点头:“是,无论是长幼还是资历,应该是我继承这一切。丈夫当时也同意,如果我想要做女掌柜,他甚至不介意孩子随我姓付。” 文浔轻笑:“你还是选择了放弃了,对么。” “是啊,”付媛轻轻捋了捋文浔的长发,脸上是柔和平静的光芒,“比起呼风唤雨的商海沉浮,我还是更喜欢孩子。我喜欢抱着软乎乎的娃娃,守着他们慢慢长大,这对我来说,是无比有成就感的事情。” “不过,你别以为我只是一个只会生孩子的傻女人。我让出实权的条件,父亲和弟弟也一一应允。一个孩子一个亿,再加上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到现在加上我原本的部分,股权上我甚至比弟弟还多。”付媛笑了笑,“说起来,他是给我打工的那个才对。” 文浔握住了她的手:“对我来说也同样如此。想要退出还是进行这场游戏,选择权只能在我手里。输赢不在乎外界,只在我自己。” 付媛怔怔的看着文浔眼里的光,意识到疲惫的覆盖下文浔那股执拗的生命力并没有任何消减。可文浔却不如她幸运。 刺向文浔的那把刀来自她的至亲。 付媛默了许久,反握住了文浔的手,声音也跟着哽咽:“好,我陪你一起。” -- 从付家出来,文浔马不停蹄的直奔“Nowee”咖啡店。陶姜已经和请来的记者在一起等了片刻。 “怎么精神这么差?” 文浔刚坐下来,陶姜盯着她的眼睛,蹙眉道。 文浔揉了一把脸,顺口回道:“昨晚喝了一点酒,劲儿没有过去。” 她伸手和陶姜身旁的记者吕钊握了握手。 当着记者的面,陶姜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意味深长看了文浔一眼,把给她点的特浓美食改成了果茶。 “有什么发现?” 陶姜是文浔名下娱乐经纪公司的元老,也是文浔手下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两人认识多年,早成了超越工作搭档关系之外的亲密朋友。 陶姜人脉甚广,尤其媒体公关这一块素有“辣姜”美誉,陶姜做事文浔一向放心。 这次找来的记者是江城下属某个县级市日报记者,专门负责社会板块。 吕钊从口袋里拿出了准备好的照片:“文小姐,这是化工厂爆炸前一天通往随县的唯一桥梁监控照。” 拍摄时间是夜里八点,路灯不甚明亮。道路正中央是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是一男一女。两人脖子以上的图案被挡住了。 “车上的人不是我父亲……”文浔斩钉截铁的说道,说完的瞬间她意识到了什么,突然顿住了。 陶姜也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警惕的看了一眼吕钊。 吕钊意会了两人的意思:“照片是我托熟人调取的。我也事先查过了,公开场合的监控资料是合法取证来源。只此一份。” 文浔垂眸,陶姜把准备好的现金装在小包里递给了吕钊。后者表示化工厂附近的监控过两天才能出来,如果有消息第一时间告知陶姜,紧接着把照片留下便走了。 吕钊前脚离开,陶姜耐不住性子骂出了声音:“靠我就知道是那个败家子!” 文浔冷笑:“父慈子孝,你以为天底下还有几个父亲肯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顶包的?” “这事儿已经快闹到上面了!文将益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判下来坐牢要坐多少年他不清楚么!卢意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陶姜拔高的嗓音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文浔咬着牙按住了她。 陶姜红了眼眶,看了一眼文浔,千万吨的恶气堵在胸口疏解不出来。她想不通到现在文浔是怎么沉得住气的。 “如果生气有用,卢意文锋早就被挫骨扬灰了。” 文浔把脸埋在了臂弯,趴在了桌上,千头万绪如同沸腾的灰烬四面八方的涌来,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 衣物的舒适柔软让她下意识的联想到昨晚躺在靳砚之身边时的感受。上面甚至残存着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 只有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是有多累,文浔闭上了眼睛。 隔着一条街,落地窗上映出了女人的身影。驼色的大衣包裹着她纤弱的骨骼,长发上披散着迷离的阳光,形成了一种让人着迷的浅亚麻色。 靳砚之坐在车里,缓缓收回目光。电话里,下属还在汇报着。 “文将益在哪个看守所?” 下属一顿,迅速报出了地址。 靳砚之再看了一眼文浔的方向,驱动了车子:“通知老爷子,晚上家里要来客人。” “是。” 第5章 两岁多的杜宾犬叫露西…… 晚餐邀请是靳老爷子身边的贴身管家亲自打来的。文浔受宠若惊。 文靳两家是世交,倒退十年讲,家世上算的上旗鼓相当。只是两家深耕方向不同,靳家子嗣繁多,在靳老严厉的要求下,家族业务日益壮大。 这些年,蒸蒸日上的靳家当得起“靳半城”之称。 文将益“锒铛入狱”的消息被陶姜动用媒体关系压的死死的,可江城真正的权贵怎么会闻不到风雨欲来的味道。 在文浔绞尽脑汁短期内迅速抛售自己名下不动产盘结资金回家“捞”大概率有牢狱之灾的父亲、梳理他和母亲的前婚姻关系之前,她也曾经试着去接触从前与文家交好的权贵们,无一例外的,这些人生怕波及自己,窜的比兔子还快。 回江城的路上,文浔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了一个残酷的真相——撕开了文家女儿的身份,她恐怕什么都不是。 与夜店里富二代们的殷勤们不一样,靳老爷子在知道文浔回国的第一时间能想着邀请文浔到家里吃饭,本身就是一种超越晚餐邀约意义上的“力挺”。 毕竟文浔也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孙辈。 这样的举动在当下让孤立无援的文浔倍感温暖。 告别了陶姜,文浔驱车先去了自家古玩店转了一圈,包了一只品质上好的红玛瑙京剧脸谱镇纸,又驱车去了精品店,拿了一套节日限定茶具。 靳家老宅依然是江城的地标之一。恢弘大气的中式建筑群坐落在日峰山山腰,占据了江城风水最好的地界。靳家宅子被数公顷郁郁葱葱的树木围绕,再远眺便是江城平静宽阔的出海口。 小时候靳砚之总带着文浔去屋子院落东南角的一只藤制秋千,在那里,每每靳砚之把文浔推到半高处,她总能看到泛着迷离光泽的海岸线。少女的笑声像是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了海面上,镌刻在岁月某个特定时刻里。 文浔收回了记忆,放慢了车速,顺着盘山公路向上开去。 积雪已经被靳家的佣人清扫干净,黑沉的高大铁门上落了一些白色雪,颇有些节日的味道。 院子里有个巨型圣诞树,灯光装点了十几层,从高处盘旋而下,如同灯瀑。文浔一见便心生喜悦,下车按动了对讲机。 “阿浔来了吗?快进来,外面冷坏了吧!” 对讲机那头说话的是靳老爷子的家庭医生杜阿姨。说是医生,其实众人心知肚明两人是老伴的关系。 杜阿姨照顾靳老爷子已经超过了十年。两人感情很好,不在意扯不扯证有没有名分,靳家上下也默认了她的地位。 “杜医生我不冷。”文浔笑着搓搓手,“院子里的圣诞树太好看了,我玩会儿就上来!” 回到了这里像是回到了自己在江城另一个家,文浔骨子里都放松了下来。她把车子停好,小步快跑跑到了圣诞树下,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去年圣诞节,她在米兰的公寓里也布置了这么一棵圣诞树,可是从规模还是样式上都不如靳家的这个专业。 文浔拿出了手机,就着漂亮的灯光准备和圣诞树合影,刚刚打开摄像头,里头一个黑影窜过—— “啊!” 文浔吓了一跳,手机在雪地里丢出去一米。整个人被什么东西扑倒在地。 紧接着一个大舌头直接就着她的帽子舔了过来……文浔大脑一片空白,也只是过了短短的三秒,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呵斥,然后是一声特别的哨声,扑在文浔身上的东西,立刻松开了她。 文浔惊魂未定的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定睛看去——面前是一只漂亮的杜宾犬。 杜宾的耳朵威风凛凛的立着,机敏的瞅瞅文浔又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主人,尾巴拼命甩着,似乎在解释刚刚自己热情过头的行为只是为了表示欢迎。 文浔僵在了原地。杜宾的主人在停车坪的方向,似乎也是刚刚进宅院。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高瘦挺拔,笔直的向着文浔的方向走来。 杜宾见文浔一动不动,扭头就奔向了自己的主人。 男人举了一下手,一个简单的动作,杜宾在他面前立刻“刹车”,乖乖坐下来,粗粗尾巴“刷刷刷”的扫着地上的雪。 那乖巧的样子和窜出来扑文浔时的疯劲简直是“判若两狗”。 来者是靳砚之。 他在文浔面前站定,身后还跟着那只杜宾。靳砚之一个眼神示意,杜宾居然乖乖的低头叼起文浔的手机,眼巴巴的给她递了过来,眼里写满了“求原谅求表扬”的小表情。 文浔没好气的把手机拿过了,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靳砚之,没由来的心虚了起来。 清晨两人还什么都没穿的纠缠在同一张床上,现在又见面了,男人还衣冠楚楚的…… 她傲娇的掸了掸头发和身上的积雪,稍作整理就往前走:“我不知道你这几年还养了狗。” 靳砚之勾唇,也跟了上来:“恩,两岁多,叫露西。” 文浔顿住了脚步,靳砚之也跟着停下,身后的杜宾也立刻停了下来。两人一狗之间保持了十分微妙可爱的距离。 文浔瞪着靳砚之:“露西是我小时候洋娃娃的名字!” 文将益从前很宠女儿,限量版的芭比娃娃经常一打一打的买。彼时小文浔心里揣着公主梦,还有收集癖,家里有个专门的大房间储藏从全世界各地买回来的珍惜玩具。 一屋子娃娃里,文浔最喜欢的是过世的外婆用旧衣服制作的手工娃娃。那个娃娃陪着她度过了童年的每个夜晚。 现在她宝贝娃娃的名字露西居然被靳砚之转头给了一只……一只热情过头的杜宾?? 靳砚之笑,弯腰拍了拍自家狗子的脑袋:“怎么了,我家的也是个小姑娘。” “来,露西,给文浔姐姐打个招呼。” 杜宾眼睛亮亮的,歪嘴吐出舌头,开开心心的伸出了自己的小爪子,那样子要和文浔握握手。 文浔又好笑又好气:老狐狸养了一只坏狗狗。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尽量压抑住了语气里的酸意,佯装满不在意的问一嘴:“你……你今天早晨几点走的。” 靳砚之直起身子,微微垂首,颇有兴趣的凝视着面前的小女人。她错开了自己的视线,避免与自己的直接对视,耳根子却已经红了。 他和她分别才十几个小时,又好像过了很久似的。 “是你亲口说的,不过是一夜情而已。既然是一夜情,我几点走的有什么干系。”靳砚之一本正经的回道。 文浔咬了咬嘴唇,内心恼了。 是啊,是她亲口说的……成年人之间酒后擦枪走火算不得什么……她和靳砚之又不是头一次……她这么问,显得自己好像早晨被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很意难平似的…… 紧接着,另一个念头窜上了心头——好像昨晚,靳砚之滴酒未沾。 那些激烈的欢/ 爱发生之前,他明明是清醒的。她说的那些胡话,做的那些事情……他记得会比自己还清楚。 文浔脸烧的厉害,她原地转了半圈,自言自语:“走走走,外面冷死了!” 说罢,看也不看靳砚之,几乎是小跑着往室内冲去。 一秒后,靳砚之脸上漾出了笑意,他摆了摆手,杜宾也乖乖的跟了上来。 -- “阿浔还给我带礼物了!” 杜医生显然很喜欢文浔送的“金色赤道丛林”早茶套装,捧着盒子乐的合不拢嘴。 “我听靳爷爷说,您每天坚持六点起来做瑜伽,然后雷打不动一杯清茶醒神,就想着给您换个杯子换个心情。” 杜医生受用的不行,上前就抱住了文浔,扭头看向了同样对京剧脸谱镇纸爱不释手的靳老爷子夸:“这闺女忒会说话了,要是自家孩子多好呐。” “说的什么话,”靳老爷子“哈哈”笑了笑,“她可不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在我眼里,她和砚之,丛安可没有区别!” 靳老爷子大病一场痊愈后,大部分时间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为了见文浔,他一个老早就下楼在大厅里一边等一边让佣人们布置家里。 连门口的圣诞树,也是听靳砚之提及文浔喜欢节日气氛浓郁的装饰品之后,爷爷派人下午紧急采购紧急布置出来的。果然,文浔一进院子就完全被吸引了。 靳老爷子笑眯眯的瞥了一眼靳砚之。他正站在文浔身后两米的地方,目光一直安静的落在女孩身上。 靳老爷子的话真切熨帖到了文浔惴惴不安的心。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长辈和善的笑容了,也很久没有在一个大家庭里过节了。 文浔眨了眨泛酸的眼睛:“明明我是来蹭饭的……” 杜医生抓着文浔的手不舍得松开:“说什么傻话,阿浔要乐意,一直住这里也可以!” 一说到“住”,文浔下意识的想到了昨晚被卢意强行收走的碧辉堂的房子。冰冷的屈辱感像深夜的雪一般,埋在了她的肌骨深处,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清醒。 文浔端起热可可呷了一口:“谢谢二老的好意,不必麻烦的,我可以另寻住处。” 她的话无意中在侧面坐实了那些文家母女被扫地出门的传闻。靳老爷子和杜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杜医生行医一辈子,最见不得抛妻弃子的桥段,她眼窝子浅又心细,追问了一句:“那孩子,你昨晚回来以后住哪儿了呢?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也在这个当口,文浔被种种事情搅合的生疼的大脑里突然莫名其妙窜出一句浑话—— 昨晚在酒店套房里,最动情的时候,她曾经骄横的搂着男人的脖颈,细腿勾着他的腰肢,不依不饶:“靳砚之,不许出去……” 文浔一口热可可喷了出来。 第6章 一旦“敌情”出现,对靳砚之占…… 两位老人一脸懵:“这是怎么了?” 文浔手忙脚乱的擦拭嘴角和桌面,忽听得身后靳砚之悠悠然的开了口:“太烫了。” 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懂的荤话。 文浔脸涨成了烫红的苹果。杜医生只当靳砚之说的是可可,上前拦住文浔:“没事,佣人会来收拾的。你去整理一下,马上就能吃饭了。” 文浔逃也似的跑出了偏厅。看着女孩的背影,靳砚之眼里戏谑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盥洗室的冷水一遍遍冲刷着文浔的小脸,她的体温终于恢复了正常。 混蛋靳砚之。 文浔看着镜子里自己恼羞未退却的小脸,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二楼的盥洗室外是走廊,没有人,文浔正准备提步下楼,忽然身后响起了轻微的动静。 她一扭头,一座“移动城堡”施施然的飘到了自己面前。 那是由两千多枝厄瓜多尔七色玫瑰捆成的小城堡,最底下的基座由电控轮轴控制可以移动,奢华浮夸且……幼稚。 “surprise!!”城堡中心突然传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文浔嘴角抽搐,弯腰看去——城堡中央有个拱形门廊,里头蹲着一只有录音功能的小熊。声音是从小熊肚子里蹦出来的。 文浔蓦然想起自己读高中的时候,学校有个富二代追自己,搞了几千个彩色气球把自己吊在空中,在全校师生面前喊文浔名字的画面…… 靳家能做出类似如此幼稚事情的人,不会有第二个。 “阿浔就说自己感动不感动吧!” 靳丛安从拐角跳出来,张开怀抱就要抱住文浔。 下一秒,文浔伸手不客气的顶住了他的胸口,保持距离。 “叫姐姐。” 靳丛安像是泄了气的金毛一样:“我不!凭什么靳砚之可以喊你阿浔我不可以!” 文浔气笑:“他几岁你几岁?” 靳砚之的这个堂弟靳丛安,两人的年龄明明只差了三岁,除了外貌轮廓上有几分相似,老成的气质上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靳丛安“嘶”了一声:“礼物你喜欢吗?这可是我花了大功夫运回来的!让爷爷知道又要骂我败家了。” “你败家这件事还用爷爷来骂?” 靳丛安一脸受伤,见文浔转身就要走,马上跟了上来:“还不是为你准备圣诞节礼物!” 文浔已经走到了楼梯边,从旋梯上空往下看,她一眼可以看到靳砚之站在底端。那样子,像是在有意等自己似的。 她嘴角漾起一丝笑。 文浔转头看向靳丛安:“我不喜欢花,也不必给我送礼物。还有,以后花钱过过脑子。” 靳丛安一脸委屈。 文浔轻快的挥挥手:“我先下楼了。” 靳砚之几乎是立刻捕捉到了文浔下来的身影,他也清楚的看到了文浔脸上轻松的笑容。 下一秒,靳丛安的脑袋从二楼的旋梯上方探了出来:“喂,阿浔等等我!” 靳砚之的眸色一下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文浔也看到了站在靳砚之对面的女人:万津津。 文浔顿住了步子。 靳砚之手执的酒杯是扎尔图镶金百合的Gravitas系列,杯子没有底座,只有一个类似泪眼的水珠底。酒杯因为造型独特,一眼就能和别人手里的区分开来。 而万津津拿的,正是靳砚之同款。 这让这对近距离说话的男女一下从人群里脱颖而出,烙进了文浔的视线中。 从肢体语言上,万津津无限趋向于对面的靳砚之,一双明眸更是焊在靳砚之身上。 文浔下意识的想到了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靳家选择孙媳妇的传闻。 靳老的孙辈有七个人,适龄的三个。靳砚之和靳丛安还单身,大哥靳云泽于去年完婚。 万津津,根正苗红H三代,无论从家世样貌还是个人能力方面,堪称与靳砚之棋逢对手的伴侣人选。而万津津入局,无疑给靳家家主之争增加了万般悬念。 文浔脸上的笑意消失的干干净净。 靳老看到了文浔下楼,挥挥手:“阿浔来了,好了,人齐了,走咱们去吃饭去。” 他转头看到靳丛安也跟着下楼,语气里有些嗔怪:“你这小子刚刚跑去哪里?” 靳丛安大大咧咧的揽了一把文浔:“嘿嘿我刚刚给阿浔去准备圣诞礼物了。” 文浔知道自己往前走半步就可以挣脱靳丛安,她也知道靳砚之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抱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文浔没有动也没有解释。 靳家的人都轻笑了起来。杜医生显然是更愿意看到两个人交好,抿嘴笑:“还是你们年轻辈的要好啊。” 靳丛安得意的补了一句:“那我只跟阿浔好。” 角落里,靳砚之把酒一饮而尽,眸子凝滞在文浔身上,眼底冷光溢出,暗波流动。 -- 靳家上下三十几口人,聚集在一起不是容易的事情。 照顾到各位的口味,老宅的厨师们准备的菜式中西合璧,甚至因为靳云泽的太太是日本人,还准备了不少日式料理。精致的食物做成了自助式,排成了数列,围绕着餐厅正中央的圆桌。酒水柜里也摆上了各色各样的上好葡萄酒。 文浔是一个外人,瞅了瞅大圆桌的方向,很有眼力见的把自己的披肩放在圆桌最不起眼的位置,随后拿了托盘去取食物。 果然,靳丛安立刻挑了一瓶白葡萄酒,也把自己的餐具放在了文浔的座位旁。 靳砚之的位置是老爷子亲自指定的,越过了自己的儿子辈,直接让靳砚之坐在了自己的左手边。而万津津也大喇喇的坐在了靳砚之的身边。 同是来送礼物的外人,万津津的行事风格和文浔大相径庭。 万津津师承自家爷爷衣钵,在国外学的是国际关系,酒席宴间谈笑风生,隐隐有女主人的风范。这下整桌家宴投向靳砚之万津津二人的目光更复杂了。 文浔冷着脸垂着头自顾自的胡乱给自己加了一些菜。 一片九绘鱼刺身落进了她的餐盘,文浔一抬头,是靳丛安。 她蹙了蹙眉:“我戒生鱼片很久了。” 靳丛安仿佛根本没有把她的抗议听进去,不依不饶的继续之前的话题:“阿浔,我年纪再小也不过比你小一岁,你在欧洲找的那些模特年纪比我小多了!” 文浔听着圆桌另一头传来万津津的声音,根本顾不上和靳丛安讨论这么幼稚的问题。 她转身就要回到位置上。靳丛安伸手:“这么多年了,我的心思你明白,给我个机会行不行……” 他话音刚落,一道黑影落在了两人面前。 靳丛安一抬头,愣了一下:“三哥。” 不知道什么时候靳砚之站在了两人身边,文浔喉咙一紧,不知道和靳丛安对话他听进去了多少。 靳砚之垂眸看着文浔。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莹白的脖子和微微翕动的鼻尖,可是文浔执拗的没有抬头看自己。 靳丛安用胳膊碰了碰靳砚之,压低了声音:“喂,你和万小姐是不是今年要订婚啊。我看她一个月几趟的来家里找爷爷,恨不得明天就全世界发婚帖……” 文浔拔腿就走。 靳砚之一言不发,也跟着文浔离开了取餐区。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靳丛安脸上天真的表情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若有所思的盯着靳砚之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文浔落座后不久,靳家的佣人给她端来了配好的晚餐——主食是一品黑松露帝王鲑,汤是伊势龙虾嫩笋菌菇汤,还有她喜欢的乳岩巧克力蛋糕与惯常喝的苏打水。 分量和菜品都是正正好好贴合文浔心意。 “文小姐,是三公子给您拿的。用餐愉快。” 三公子,靳砚之。 文浔盯着餐盘看了会儿,拿起餐具慢慢吃了起来。 文浔安静的吃着东西,没有注意到,自靳砚之亲自给她挑选了晚餐,万津津的目光就时不时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酒足饭饱,万津津突然主动开了口。 “文小姐,之前听我欧洲朋友说,你在谢立特王子生日宴上曾经弹过一曲《勃兰登堡协奏曲》助兴,惊艳四座。今天可不可以表演一下让我们开开眼呀?” 隔着圆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文浔。 她放下餐具,擦了擦嘴,未开口说话,旁边的靳丛安马上跳了出来:“阿浔是我家的客人不是琴师。你这么想听怎么不自己弹?” 万津津托腮,饶有兴趣的看着靳丛安护着文浔的模样:“我弹也可以。可是我想就着钢琴曲和砚之跳舞呢。不知道文小姐能不能让我如愿?”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文浔拒绝,那么就坐实了她小气,且不把靳家人放在眼里。 道理文浔都懂,可是她偏不想让万津津遂意。文浔起身,并不接茬:“我吃饱了,想出去消消食,你们慢用。” 说罢,她看也不看万津津一眼,扭头就走。 -- 离开了家宴,文浔去了二楼的客房一个人呆着。 从前文浔曾经多次留宿在这里,靳老爷子有心,让人经常洒扫,久而久之,靳家佣人都默认这是文小姐的专属房间了。 靳丛安餐前果然把玫瑰城堡挪了进来。文浔推开窗户,想把太过浓郁的花香味散一散。 可不管怎么透气,她眼前出现的都是靳砚之和万津津站在一起的画面。 理智上文浔可以说服自己不过和靳砚之有过身体的缠绵,再加之少女时代漫长的暗恋,所以才会对他产生某种独特的占有欲。 这种占有欲在平日里可以被她掩饰的很好,可一旦有“敌情”出现,掩藏就分崩离析。 她不喜欢万津津,完全是因为对方站在靳砚之身边的样子,无时不刻的用肢体语言宣告全世界他们才是合适的那一对。 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万津津打败了少女时代的文浔,也足以把现在家道中落的文浔碾压在脚底下。 客房的门被什么东西轻轻顶开。 文浔一回头,看到露西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 它似乎对玫瑰城堡很感兴趣。把小熊叼出来,取而代之的把自己塞了进去。这小城堡居然正正好好容纳的下杜宾犬的身体。 狗狗趴在玫瑰城堡里探出了头,朝着文浔撒娇吐舌头,那娇憨的样子一下冲散了文浔的郁气。 她“噗嗤”笑出了声音。 “看来,靳丛安送给你的礼物还是讨到了你的欢心。” 冷冷淡淡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文浔回头,站在门口的是靳砚之。 第7章 文浔,我们结婚 文浔的脸一下冷了下来,连同声音都只剩疏离:“你进来干吗?和万小姐共舞结束了?” 靳砚之干脆关了房门。他松了松领带,朝着文浔的方向一步步走过来,瞳孔深沉无光。 他不喜欢文浔对着自己的时候没有笑脸,却不吝惜在别的男人面前展露笑靥的样子。 “你呢。在这里守着他送给你的花,是为了等情郎上来幽会?”靳砚之冷冷的吐出了一句话。 文浔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已经抵住了房间里的五斗柜。 “是又怎么样?至少靳丛安比起你,不会说一套做一套。” 文浔一想到家宴上万津津那全身心恨不得扑在靳砚之身上的样子,想到众人看着两人仿佛在打量一对好事将成的小夫妻,就忍不住一肚子窜火,“我回国是不是也赶巧了,正好可以吃到你们的喜……唔……” 靳砚之扣住了她的腰肢,连带着她整个人就跌进了他的怀里。想到靳丛安揽着她肩头的样子,男人手心的力道加重了许多。 接吻,粗暴热烈的,不给她任何喘气空间的深吻。 腰肢被他禁锢在掌心,文浔全身的血流湍急,大脑却一片空白。因为身高差,她只能仰着头被动着承受着靳砚之突如其来的攻击。 一面沉沦,一面不甘。 她的眼角泛着湿意,几次想要抵着他的胸膛推开都被靳砚之轻而易举的控制着。男人因她的挣扎而不满,干脆压着文浔沉入了被褥里。 体温在摩擦之中升高,文浔迷迷糊糊的觉察到这里不是酒店,而是靳家的宅子,靳家一家老小现在还在一楼…… “靳砚之,不可以……”她抵抗着,脸涨的通红。 靳砚之停止了动作,口唇相接的地方,他的气息里有葡萄酒的余韵,这味道让文浔心悸心动。 “还记得么……老房子的隔音不错……”靳砚之慢条斯理的诱/惑着,按照自己的节奏一点点进行,像是在拆一件珍贵的礼物。 文浔低低哑哑的嘤咛了出来。 他伸出手,情不自禁的轻轻刮着她滚烫的小脸。 不管多少次,文浔的脸颊总是如第一次,绯红火热,任何男人在这样一张小脸面前都没有任何抵抗力。 靳砚之暗幽的瞳孔里压抑不住的火。 “怎么,是怕他们听到动静……还是在担心靳丛安听到?”后半句,男人语气里的旖旎已经消失了。 文浔的委屈一下涌了出来:“你无耻。” “还有更无耻的……”靳砚之解开了自己的领带,直接扣住了文浔的手腕…… 文浔骨骼纤瘦,身体娇小玲珑。可是该丰满的地方却浑然天成,是真正的人间尤物。 靳砚之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五年前,在两人破戒之前,他已经对她没有任何的自制力,现在也是如此。 羞耻感让文浔全身紧绷又兴奋不已,在一切濒临失控之前,她突然低低哭出了声音。 靳砚之喘着粗气,倏然停住了自己的动作。身下的女人已经侧过脸去了,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落入了乌发深处,一串又一串,可怜至极。 靳砚之的大脑立刻清醒了大半,他半是心疼半是无奈轻轻啄吻着她的侧脸:“别哭……不喜欢就不做了。抱歉。” 他抱着文浔坐了起来,一件件把衣服给她整理好。 文浔像是个可怜兮兮的洋娃娃,一时之间无法从差点一触即发的情/欲爆发中抽身,红着脸,抽噎着任由他摆布。 “露西在看着我们……” 文浔把脸埋在了靳砚之的怀里。 她差点忘了,屋里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狗子。被cue到的露西很开心的抬起了脑袋,乐滋滋的看着两人。 靳砚之轻笑了一下,看向露西:“睡觉。” 命令下达,露西乖巧的呜咽了一声,把头埋在两条腿中央,扭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文浔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最后一件外套她一把从靳砚之的手里抢过来,自己套上,然后拉开了和靳砚之的距离。 迟来的愤怒让她的身体微微发抖。 “你是不是觉得,比起门当户对的万津津,我是那个唾手可得,随时可以满足你泄/欲的工具。” 她说这句的时候,手紧紧的抓着床沿的褶皱,不敢抬头看他。 靳砚之默然了片刻,缓缓开口:“你在吃醋。” 语气里喜怒不明。 文浔一下抬头,瞪着他:“是又怎么样!对一个早晨刚刚离开我房间晚上就和别的女人站在一起见家长的男人来说,靳砚之你有什么资格挑剔我的行为!” “所以,作为报复,你接受了靳丛安的礼物,还有他的……”靳砚之扫了一眼那被露西征用成狗窝的城堡,“爱意。” 文浔低下头,狠狠搅着自己的手指头。 无可否认的是,在今晚来靳家之前,她内心深处一直藏着一个可能性渺小的期望,这个期望或许是等来靳砚之的一句承诺,然后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或许是借着靳家的力量帮助自己摆脱困境。 前一个愿望是不切实际的奢望。靳砚之的身后是野心勃勃的靳家。老爷子不会在万津津存在的前提下,允许靳砚之此刻“扶贫”一般的选择家道中落的文家女儿。 后者则是卑劣自私的利用,母亲被文将益逐出家门,继母一手掌握了文氏的大权。不管是靳砚之还是靳丛安,亦或者靳家其他人的帮助,她文浔可能短时间内内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等价回馈给施救者。 圣诞节的家宴是一场虚妄的狂欢,温暖是一种幻象,自始至终,文浔是旁观者。今夜结束后,依然是她一个人面对在零落惨败挣扎的人生。 “不管是靳家的谁,我只是需要救命稻草。你可以把我想成那种同时撩拨两个男人的坏女人,你也可以把我当做急需要靳家做跳板去报复我父亲和继母的女人……反正,早在上次告别前,你已经知道我骨子是什么样的人了。” 米兰的那些模特,养起来确实费钱,可是他们听话,总能在文浔需要的时候装作男友陪伴在她的身边,再“恰恰好好”的出现在报纸新闻上,“恰恰好好”的传到国内靳砚之的面前。 她用一种无声叛逆的方式告诉靳砚之,对于那日由她主动而失控发生的第一次,她早就在心里放下了,也翻页了。他靳砚之从来不曾在她的生命里占据过什么重要的位置,她也不会为了一场离别难过的肝肠寸断。 她用远走高飞的方式割裂了两人的过去,再用花天酒地灯红酒绿的面具包裹住了真实的自己。这是少女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后孤注一掷的保存自尊的方式。 说到底,她不要做被靳砚之抛弃的那个。现在也如此。 她宁可靳砚之再用老眼光看待自己,宁可让他觉得自己水性杨花放浪形骸,也绝对不承认自己因为怕得不到靳砚之而心生妒火亦或者挫败,更不允许自己承认那个万津津各方面远胜自己,当下她才是靳砚之的良配。 这一次的沉默更长久一些。 文浔穿了一条鹿皮短裙,下面的直筒长靴系带在前一刻的纠缠里被男人松开了,匀称漂亮的长腿上还留着今晨男人留下的吻痕…… 那种隐秘的痕迹此刻看了只教让人心酸。 文浔站起来,慢慢整理好了衣服。她没有看靳砚之一眼,把长发拨到了一边:“既然没什么其他要说的,就这样吧。” 她停住了脚步,声音里染上了一丝牵强的笑意:“哦对了,靳总大婚的时候记得请我喝杯酒。” 门被她拉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被男人重重关上。 靳砚之牵着她的手腕,文浔一个趔趄转身被靳砚之抱了个满怀。 她有片刻的错愕,紧接着鼻子不争气的酸了起来。 她看不清男人的神色,只是听到了靳砚之在她的头顶慢慢开了口:“如果你需要靳家的人出手破局,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我。” 文浔眨了眨泛红的眼睛,轻笑:“靳总恐怕没有弄明白眼前的形势。我要的是能帮我撬动卢意在文氏地位的帮手,这是一笔上百亿的买卖。我能支付的只有账户上的一点儿存款。交易本身就是不划算的。哦对了……” 她抬起头,故意妖媚轻浮的摸了摸靳砚之的下巴:“还可以是几个晚上我的时间。不过……这只能是在你婚前,我不想自己变成那种道德败坏,人人喊打的女人……” 她赌靳砚之不会为了自己搅这趟浑水。她赌靳砚之心里自己没有这么大的分量。 靳砚之捉住了她的手,一瞬不眨的看着怀里的女人。 “文浔,我从未动过娶万津津的想法。” 文浔一顿,她想起了老爷子那期许的眼神,轻轻道:“你的意志重要么?” 面对家主之位的诱/惑,没人可以幸免于难。 靳砚之从来不是那种为了美人放弃江山的男人,更何况,她该给靳砚之的都给了。维系他们的,不过是少数几次肉/体欢/愉和过往二十年的回忆。 “文浔。” 男人的声音郑重而平稳。 文浔的心跳莫名的跟着“突突突”加快了起来。 “嗯?” 她仰起脸,水眸凝视着靳砚之。 “我们结婚。和我在一起,你想要的,让我帮你拿回来。” 第8章 靳砚之,求婚了。 文浔怔怔的动了动嘴,忘了该要说什么。 走廊里隐约传来了靳丛安的声音,他在喊着“文浔”的名字,往房间的方向走来。 文浔分了神,她低下头捋了一下耳边的发,急急的想要从靳砚之的怀里抽身。男人坚如磐石,根本没有给她挣扎的空间。 “答应我,否则我们就这一个晚上在这里耗着。” 靳砚之听出了门外是靳丛安的声音,他紧紧盯着文浔,依然把她牢牢锁在自己怀里。 “答、答应什么。”文浔真的慌了。 靳砚之不紧不慢吐字清晰的重复了自己的话:“和我结婚,做我的太太。” 无数个场景涌出了文浔的大脑。一片空白中,文浔讷讷的张了嘴:“靳家不会允许你……” “是我娶妻,和他们没关系。”靳砚之顿了顿,“你的顾忌我都会处理好。” “可是结婚是大事……”文浔脸烫的出奇,眼前的一切都很荒唐,“我母亲身体不好,父亲马上要坐牢……还有……” 她一狠心,脱口而出,“靳砚之,你知道我不爱你……” “和别人结婚这些问题就不存在了么。还是,你喜欢其他男人?”靳砚之冷冷的反问。 门外,靳丛安已经在敲门了:“阿浔是我。晚上你吃的太少,厨房刚刚做的小汤圆,你尝尝?” 一门之隔,文浔被靳砚之以极有占有欲的姿势控制在怀里。一时间两人静默了下来。 靳砚之作势拽着她的手腕要去开门:“如果你喜欢靳丛安,我不是不可以成全你们。” 他那模样当真要去开门,文浔急了,一把抱住靳砚之的脖子,像昨晚一样,挂在了靳砚之的身上,全身都写着对靳丛安的抗拒。 靳砚之单手托着文浔的身体,满意的勾唇笑了一下。 “文浔,在内心深处,其实你也认定了我是最优选。” 门外,靳丛安的敲门一声紧似一声,文浔又紧张又担心,已经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靳砚之说的每一句话了。 靳砚之看了出来。 他就这么托抱着文浔,慢悠悠的走到了门边,清了清嗓子:“安静。” 话是对着屋外的男人说的。 门外的靳丛安愣了一秒了,紧接着语调拔高:“三哥?你现在在阿浔房间做什么!你开门!” 文浔热乎乎的脸颊贴着靳砚之的脖颈,一句不敢吭。 “做什么?自然是□□人之间该做的事情。” 靳砚之没皮没脸的说完,再往门上落了一道锁,也不管靳丛安的反应抱着文浔回到了床边。 隔了几秒,靳丛安那边安静了下来,屋外似乎没有人了。 文浔松开了靳砚之。 她睫毛湿漉漉的,垂眸的时候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起站着雨露水的小鹿的眼睛。 “靳砚之……那你选择我的理由是什么。” 不可能是因为她依然是风光无限的文氏的继承人,不可能是因为他们两家实力相当,更不可能是因为当下的文浔能让他的家主之争如虎添翼…… 她心里暗暗的在期待那个答案。 那个她等了若干年却从来没有从靳砚之嘴里说出的答案。 男人的目光深深沉沉的笼罩着她。 靳砚之看的出来,文浔很紧张,也很在意这个答案。 或许这才是她初初听到他结婚提议时最想抓住的核心问题。 “在合适的时间,找合适的女人。对我而言,事情很简单。” 合适。只是合适。 文浔抬起头。 靳砚之没有避让她的审视。深瞳里幽暗平静,文浔看不到藏着其他答案的可能。 他选择自己,只是因为合适。 或许比起万津津,从小就与靳砚之相熟的自己更知根知底,他了解自己的一颦一笑,熟稔自己的身体,也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 和若干年前靳砚之当着靳丛安的面评论自己一样——文浔美貌不可方物,更重要的是。她乖巧到无趣,这样的女人,做太太意味着易于掌控,容易安置。 万津津条件再如何好,对靳砚之这样本身就不需要偏倚女方势力的男人来说,是一次未知的尝试。在双方没什么感情基础的前提下,靳砚之可能连双方接触交往的时间都吝惜付出。 可与文浔开始却很容易。何况比起若干年前,现在的文浔连讨价还价的资本也没有了。 是啊,如果她是男人,也会大概率的觉得自己合适。 从小长在这个圈子里,文浔见过了太多貌合神离的婚姻,无一例外的,不管多少偷吃滥情的传闻传出去,这些婚姻外界看起来都似乎固若金汤。 当两人都各取所需时,人是可以清楚的把爱情等虚无缥缈的不稳定因素从婚姻里划分出去的。 是她口口声声的说自己不爱靳砚之的,靳砚之也告诉她,选择她无非是“合适”而已。 求仁得仁,她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谢谢靳总对我的坦诚。”文浔离开了他的怀抱。 她走到了窗边,目光再次落在了院子里的圣诞树上。灯火张扬精致,可再怎么漂亮的点缀,这个长夜也要过去了。 “我不用你的感谢,我要你的答案。” 靳砚之上前,从背后抱住了她。 明明被男人环绕着,她的身体却感觉不到温度。 从十岁开始,文浔就一直做一个梦,她某一天会高高兴兴的成为靳砚之的妻子,他们会像童话里的王子公主一样在漫天的花瓣中结婚。 光阴似箭,梦成了一半。而她最在乎的那一半,被靳砚之打碎了。 一半就一半吧,结局都是她会成为靳砚之的妻子。 文浔伸手,看着窗户上两人的倒影,触摸了一下靳砚之的下颌,轻轻道:“好。” -- 后半夜,靳砚之带着文浔离开了靳家,两人再次回到了昨天文浔下榻的酒店。 套房里,靳砚之已经让人把文浔寄存在机场的行李全部取了出来。 她环视了一圈放在客厅角落大大小小的箱子,嘴角扯出了一丝笑容:“靳总你看,我是没有嫁妆的。这些就是我全部的身家了。” 靳砚之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低头吻了一下:“你就足够了。” 你就足够了,听起来多像一句海誓山盟。 文浔抽回了手,没有回应他。 靳砚之等文浔洗漱完毕,简单的交待了一句“明天司机回来接你”便离开了。文浔知道,他急着赶回去是要去做很多准备工作。 他们三言两语就决定了终身大事,对靳砚之来说,面对整个靳家他必须要给出完善的交代。 平安夜的氛围渐渐消散在空气里,这漫长的一天也走到了尽头。套房安静的让人心慌,文浔突然想念那条聪明的杜宾来。 如果此刻有露西陪着自己,也是好的。 文浔毫无睡意,她点了电子壁炉的火,靠在沙发上慢慢的喝茶,想了很久,拿起手机,给付媛发去了一条消息—— 靳砚之,求婚了。 原以为带娃作息良好的付媛会早早睡下,谁知道她秒回还打来了语音。 “谁?哪个小浪蹄子??” 文浔无奈的撇撇嘴:“我。” 付媛安静了几秒,艰难的把“靳砚之”、“求婚”还有“文浔”三个字联系在了一起。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接着还是连珠炮似的追问—— “在哪儿求的?你不是说去靳家吃饭了么?他当着大家的面求的?戒指呢戒指呢?” 文浔抬起了自己的手,光洁干净,什么都没有。 在欧洲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为了配合配合恋情炒作,她曾经用过几次赞助商给的对戒,和那几个模特“男友”拍过几组摆拍意图很明显的照片。 拍完了以后那些戒指就被她随手送给了小模特们。 她没有收到靳砚之的戒指,也没有收到过任何他带着昭然爱意的礼物。 靳丛安尚且知道想要拿下文浔要空运一座玫瑰城堡,靳砚之却连这点小心思都不放在眼里。终究是她文浔不值得吧。 文浔苦笑了一下:“没有。他只是在私下里和我提了一下,其他人还未知晓。” 付媛怒:“什么玩意儿?这算什么?你好歹也是江城数一数二大户人家的千金宝贝……” “媛媛,”文浔平静着声音努力安抚好友,“你说的那一串,恐怕眼下对我而言,一个字都匹配不上了。” 付媛明显是气不过,压低了声音:“那他也不可以轻视你。这哪里算是求婚,这就是一个告知。” “是告知。他坦白的告诉我,比起万津津,他觉得我更合适。” 付媛有段时间没有说话。 文浔再极力掩饰,付媛还是听出话外音的失望和难受。 “你怎么想的?” 文浔看着窗外,江城的雪慢慢融化了,整个城市再萧肃以后依然会回归常态。 “你还记不记得周律师说的,我一个人对抗卢意背后的文氏无异于蚍蜉撼树。” 付媛点点头。 “我没的选。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想要得到什么,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可是阿浔,这次你要舍弃什么呢?” 壁炉的火光照亮了文浔的脸,女孩娇柔的面庞沉浸在某种失神的悲伤中。她对着空气,缓缓说道:“这二十年来对靳砚之所有的幻想。” 第9章 重回文家 文浔以为自己会失眠。可挂了付媛的电话,没多久,她就裹着毛毯在沙发上沉沉入睡了。 这一夜无梦,睡眠圆满到文浔都以为自己被谁喂了足量安眠药。 醒过来时天已大亮,大脑迟缓的转动了起来,第一个跳出来的词就是靳砚之昨天说的“结婚”。 手机里有一条靳砚之的未读消息:早餐会送到你房间,吃完了司机接你去选戒指和婚纱。 文浔抱着手机倏然觉得好笑。 靳砚之跳过了她现下最关心的诸如“靳老爷子是否首肯他们‘私定终身’的事情”亦或者“求婚之后正常的双方见家长商议具体婚期等流程”,直接跳跃到了戒指和婚纱。 且把这两件无比重要的事情说得像是例行公事,毫无浪漫情/趣可言。 她托着小脸反复看了几次那句话,不得不认同昨天付媛做的总结——若不是因为爱走进婚姻,大概率的会比公务还让人乏味。 但转念一想,是她自己亲口告诉靳砚之她不爱他的,靳砚之回馈给自己同样的待遇,想来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不过既然是公务,文浔就有说“不”的权利。 她回了一行话:戒指和婚纱你看着办。今天我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消息发送完毕,文浔再瞅了一眼:恩,看起来酷酷的。 她起身,把手机丢在一边,打客房电话订了早餐,自己慢条斯理的去洗漱换衣服。 云灰的大衣和同色系的短靴,中间是白色的窄腿牛仔裤和霜色打底衫,周身颜色清爽利索,唯一一抹亮色是她手包上系着的雪青色丝巾,那颜色和她耳钉颜色相称。 镜子里的文浔已经褪去了大小姐娇软妩媚的气质,多了一分大女人的爽朗大方。她只上了一层浅浅的口红,让自己显得有气色一些,便推门离开。 四十分钟后,文浔的车子停在了文家宅院不远处。她关了引擎和空调,车内的温度很快降了下来,低温能让大脑迅速冷静下来。 文浔花了十分钟准备好了措辞和思路,再次启动了车子。 卢意当家以后,把文家内外的门禁全部做了更新。从前施秋染和文浔的指纹和门禁被一键删除。 鸠占鹊巢也不过如此。 文浔站在门口,打开对讲机时只觉得满心的讽刺。 应答的人是梅姨。梅姨在文家做了几十年,是从小看着文浔长大的老阿姨了。 当梅姨看到文浔的小脸出现在显示器里,显然是开心多过惊讶。 “阿浔回家了!梅姨这就来给你开门!” 文浔鼻子一酸:“不用麻烦了梅姨。我开车来的,你直接开门,我把车开进来的。” 梅姨这下有些为难:“阿浔……家里的车库做过了安保升级……除非是先生太太和公子的车子,外人的车子只能停在门口。” 文浔一顿,嘴角勾起冷笑:“无妨。那你开门,我进来。” “哎哎哎好。”梅姨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太太今天不在家,小姐快进来。” 门开了,文浔并不急着进屋子,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母亲从前很喜欢养花,庭院里四季花卉不断。 卢意显然没有这些闲情雅致,那些世界各地运回来,好不容易栽培成功的花卉被铲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松柏做的绿植雕塑,冰冷且一丝不苟。 她从小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已经染上了陌生的气息。 梅姨擦着手从家里小跑了出来,看到文浔的那一瞬间眼眶先红了:“我听太太说你前天就到了,怎么今天才回……” 那个“家”梅姨没有吐出口,顿了顿换了换措辞,“才来看我啊……” 文浔拍了拍她的手:“被一些事情耽误了。今天一有空就回来看看。” 梅姨知道自己不该多问,多问只能惹文浔难受,她点点头:“好,梅姨给你泡花果茶,你回家里暖和暖和。” 梅姨甚至舍不得松开文浔的手,就像小时候扶着小文浔学走路一样,紧紧抓着她进了屋。 屋内陈设也做了很大的改动。看的出来,卢意对任何花里胡哨的艺术品都不感兴趣。 从前施秋染从欧洲花大价钱搬回来的漂亮家具全被冰冷的红木取代,连挂在楼梯口一副巨型油画也被摘了下来,空空荡荡的金色壁纸显得不近人情又昂贵的高高在上,倒是和她文氏女掌门人的新身份相得益彰。 梅姨一趟趟的给文浔端点心水果,生怕她呆不了多久就走,干脆问文浔中午要吃什么,她好让厨房立刻去准备。 梅姨在文家算是半个管家,卢意之所以没有换走她,大概率是因为梅姨在佣人们中颇有威望。可是纵然如此,家里佣人园丁什么的也被卢意换了个七七八八,那些新来的人甚至不清楚文浔什么身份,看她的眼神都多了一份提防和审视。 文浔知道自己呆下去势必会给梅姨带来麻烦,放下果茶,简单的表明了来意。 “梅姨,我的房间还在不在?” 问到了重点,梅姨嘴动了动,没有直接回答:“小姐的东西都被我收的好好的,你要找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出国前忘了拿我们一家三口的合照了。如果方便的话,还想让梅姨带我去取一下。”她少许拔高了声调,这样周围的佣人自然明白了文浔此行的目的。 她这个扫地出门的女儿不过是来拿一些关于文将益和前妻的旧物,就算要打小报告给卢意,明面里也抓不出什么把柄。 “相册?哦,好好,我记得收在仓库里了。小姐你跟我来。”梅姨起身,领着文浔往楼上走。 果然,文浔的房间是大概率的不在了。卢意才不会好心好意的在文家保留一层空间供文浔回来住,重温父女舐犊之情。 “二楼现在谁住。” 见梅姨领着自己直奔三楼,文浔压低了声音问道。 “是文锋公子。”梅姨满脸不忍,“为了保留您的房间,先生和太太吵了好大的一架,可是最后太太还是把小姐的东西全扔出来了。她说……” 梅姨站在三楼仓库的门口,掏钥匙的手都在微微颤动:“她说,这个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如果先生选择女儿,那么她和儿子就搬走。” 文浔冷笑,并不觉得意外:“她倒是把文将益吃的死死的。” 仓库门开了。 这屋子在三楼的角落里,原本是幼时文浔的琴房和舞蹈室,后来被卢意用作了储藏间,她看不顺眼的东西全丢在了这里。当然这屋子里卢意不想看到的,大部分都关乎施秋染母女。 梅姨念叨着相册,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然后在堆积如山的旧物里翻找了起来。 文浔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我也随便看看有没有其他可以带走的”,脚步却往外走去。 三楼,也有父亲文将益的书房。 书房的门关着却没有上锁。 文浔往后看了一眼走廊,推开了门。 文将益的书房软装做过了更新,其他的布置和记忆里并没有二样。偌大的书桌上,放在上面的合照,已经变成了文将益搂着卢意,卢意身旁站着文锋的照片。 文浔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啪”把相框合在了桌上。 文浔快速的扫了一眼书架和抽屉,确定没有重要的资料摆在这里,径直走向了小沙发后的壁炉。 壁炉上摆着十八罗汉的微型塑像,这些塑像是从前与父亲交好的铜塑大师生前的杰作,所以父亲异常珍视。 在“欢喜罗汉”的底座下暗藏着一个小关窍,只要按动按钮,伪装成两排书架的保险箱外门就会开启。 小时候,文浔总是喜欢踮着脚尖玩那些罗汉,父亲也总是告诉她,“欢喜罗汉”是那个最特别的一个。 这算是父女俩之间的专属小秘密。 “爹地,保险箱里装了什么呀。”文浔某次无意中打开了父亲的保险箱后好奇的问。 文将益慈爱弯下腰,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傻瓜,里头当然是给我们家阿浔的嫁妆呀。” 文浔从记忆中抽身,书架应声开启。她直奔保险箱。 她记得第一层的密码,她灵活的转动手指,旋钮到了第六次,一声清脆的“嗑哒”声,保险箱第一层开了。再里面是36位数字和字母组成的键盘,密码长度为十位。 文浔咬了咬嘴唇,小时候她并没有看清楚父亲曾经键入的内容。再者这么多年,他很有可能也更换过密码。现在一口气猜对的概率无异于上天摘星辰。 门口有轻微的响动。 文浔手疾眼快,立刻把保险箱复原,然后走回壁炉旁,她人刚刚站稳,书房门就被打开了。 “梅姨……”文浔正准备跟梅姨解释自己进书房的原因,一扭头,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是文锋。 他显然是刚刚起床,松垮垮的褐色睡袍还挂在身上,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文锋一看到文浔,眼镜片后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他若无其事的关上了门。 “佣人说我们家的小美人回来了,我还不信……”文锋一边笑一边往文浔的方向走过来,“啧,怎么回来也不来哥哥房间打个招呼?” 文锋在文浔面前站定,贪婪的眼神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她,闭眼闻了闻:“喷了什么香水,这么好闻?” 说着话男人的手就要落在文浔脸颊上。 文浔内心泛起一阵恶意,直接拍开了他。 “李成峰,你在游艇上□□的破事你妈给你擦干净屁股了?” 听到“李成峰”这三个字,文锋的脸瞬间就变了色。他咬牙,阴鸷的模样恨不得吃了文浔。 “小丫头片子你找死。” 眼见着文锋要伸手掐自己,文浔想也不想,抬脚就朝男人裤/裆踢了过去…… 第10章 只是这种天真,不知是福是祸…… 从前陶姜说文浔是“不沾淤泥的瓷娃娃”,这种性子大概率的会让自己吃亏,文浔总觉得她这是一句说笑。 直到文浔亲眼目睹陶姜告诫旗下艺人面对X骚扰狠狠打回去别怕兜不住的狼人模样,她才真切的相信,比起□□湖陶姜,自己真的如瓷娃娃一样,一碰就碎。 陶姜早就警告过文浔,那个养子李成峰不是好东西,关键时刻不要闷声吃亏,首要是保护好自己。 文浔没有料到自己深刻的记住了这句话,并在短时间贯彻执行——她生平第一次打人了,还是使了十足的力气直击文锋的软肋。 她穿的靴子是尖头小高跟,这一脚的力度绝对不弱。 文锋眼泪一下飙了出来,额头上疼的青筋暴突,连粗口都断不成章。他万万没料到,被文将益娇养了一辈子的女儿竟然想也不想用这一招对付自己。 文锋捂着裆跪坐在地上,倒吸冷气骂骂咧咧:“马德……你这个贱人……” 文浔只觉得这两天受的一切压力和憋屈都在这一脚里痛痛快快的发泄了出去。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文锋,看到了他胸口还有乱七八糟的长发和痕迹,心里除了畅快还是畅快。 “怎么了,亲爱的哥哥,对妹妹这个见面礼感觉如何?”她微微俯身,“我有种踢你就不怕你告状。你尽可以闹得人尽皆知,让别人去猜想在父亲的书房你要对我做什么……我倒要看看你妈是对你生气更多,还是对我。” 梅姨显然是听到了书房的动静,赶紧跑过来,一推开门,就看到文锋跪在文浔面前,捂着下 体,满脸痛苦的样子。 “公、公子,这是怎么了?”梅姨看似满脸关切的看着文锋,却没有上前扶一把的意思。 “无事,哥哥只不过不小心被地毯绊了一跤。” 文浔像是看垃圾一样看了一眼文锋,绕开他走向门口。 快要离开书房,文浔顿住了脚步,又扭头看了一眼文锋:“哦对了,还没有说完。就算你母亲对我有怒意,我也不在乎了。” 书房门被重重关上,文浔忍不住嘴角扬了起来。 梅姨一眼就看懂了小姐做了什么,她有些紧张也有点解气的拉住文浔:“要不要紧啊,我怕他疯起来再为难你和夫人。” “不要紧,给他吃点苦头长长记性罢了。”文浔拍了拍梅姨的手,“时至今日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说的实话,但是梅姨眼睛一下又酸红了。 文将益年逾五十,不但抛弃了发妻,还把偌大的家业拱手让给外姓女人,连人家的儿子都认领回家养着却偏偏不去管亲生女儿死活。这不是畜生行为算什么。 文浔今天给文锋的这一下子不算过分。 梅姨已经细心的把一家三口所有的相簿和其他纪念品都打包好。文浔上前拎起了小箱子。 走到楼梯口,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今天这一闹,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可卢意说不定会拿梅姨你开刀。” 是梅姨把文浔放进来的,这是铁打的事实。 梅姨擦了擦眼睛:“不能照顾夫人和小姐,这家对我而言,也没什么留的意义。小姐莫担心,我不怕。” 文浔坚定的摇了摇头:“错了梅姨。正因为我和母亲暂时没办法回来,所以你在这里格外的重要。你就当帮我们母女俩守着这里。你这样……” 她凑上去,对着梅姨耳边低语了几句。 楼下有几个佣人在整理洒扫,其实一个个都竖着耳朵听着楼上的动静。 文浔下楼时,还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沙发上,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那女人一身风尘女的打扮,一看就是跟着文锋回来鬼混的。 文浔瞄了一眼女人的外貌特征——身材倒是并不欧美系那一挂,脸称得上清爽娇媚,化妆加持下姿色也不过勉强六分。女人也看到了文浔,显然她是知道文浔身份的,眼里充满了轻慢和嘲讽。 文浔的视线移开,示意了一眼梅姨。 下一秒,半个家里都响起了梅姨拔高了一个八度的吼叫—— “文浔!我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才把你放进来的!你居然做梦想要住回来!?开什么玩笑呢!这家里的女主人早就姓卢不姓施了!” “不管怎样……这里是我在江城的家啊……” 文浔拎着箱子,泫然若泣。 “那也不行!没有太太的首肯谁也不可以住进来!只此一次!以后你不可以再来文家!走走走,给我走!”梅姨生气的佯装推了一把文浔。 文浔低头去擦眼泪,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噎着离开。 她的身后,梅姨还在骂骂咧咧:“你们听着,以后除了先生和太太,谁也不可以让她进来!一个个打起精神来听到没有!” 佣人们被梅姨这么一吼,都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 “还愣着做什么,”梅姨看到文浔恋恋不舍的左顾右盼,“再不快点走我让保安来轰人了啊!” -- 在车里坐定,文浔没有急着离开。 她打开了梅姨给的小箱子,果不其然,里头除了相册之外,最底下的还压着一个厚厚的文件。里头居然是几家文化传媒公司和文玩铺的经营执照、法人资料原件以及母亲遗留在文家的身份资料护照等个人信息。 看来,梅姨早在文将益行动之前就把自己能接触到的资料提前保存好。只是鉴于分居这件事对施秋染打击太大,梅姨不放心把东西交给精神不稳定的施秋染,只能默默收好,等着文浔回来交到她手上。 这些资料帮文浔争取到了一小部分必要的资本和时间,但是最关键的东西依然不这里头。 文浔的外公施唯恩是上个世纪蜚声国际的爱国古玩收藏大家。独生女儿嫁给文将益之前,施唯恩似乎看透了文将益唯利是图,薄情寡义的本质,所以在出资入股文氏之前,曾经用几份天价保单把给施秋染的嫁妆隔离开来。 保单的存在明确的划分了婚前财产,若将来文氏发展壮大,两人有婚变,施秋染婚前的嫁妆是保底可以收回的。而婚后的部分也可以基于保单的金额进行利益划分。 外公高瞻远瞩成了文浔现在最重要的救命稻草,文浔需要拿到那些原件并且由母亲以财产受损为由提出上诉。 一切看似有了希望,只是文浔的面前还有两座大山要翻越。她启动了引擎,向江城“如安疗养院”开去。 文浔的车子到疗养院,时值午餐时间。 母亲的单人间在顶楼,文浔出电梯,老远就听到了护工无奈的声音:“施秋染,你已经三顿不吃了,你再不配合我让人打电话给你家里人了啊!” 母亲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护工一声轻呼,紧接着就是碗重重落在桌上的声音。 文浔心脏一紧,立刻冲进了病房。 施秋染正在专心致志的描眉毛,护工劝她吃东西她充耳不闻,反而是把一整瓶的粉底液打到了汤碗里。桌上一片狼藉。 护工皱着眉头想要骂却也只能生生忍着——文浔出的护理价格是这里平均价格的十倍。看在钱的份上,这里没有给她坏脸色看。 “帮忙再换一份套餐来,谢谢。” 护工一扭头看到文浔站在门口,脸上马上溢出了笑:“哎呀,是文小姐,请进请进。你怎么又来啦,施女士在我们这里过得挺好的……” 三天不到来了两次,这女人也盯的太紧了吧。 文浔深谙疗养院之道——想要这里的人对母亲尽心尽责,给钱到位是一回事,人来的勤快是另一回事。否则以母亲的精神状态,受了欺负冷落也未必讲得清楚。 “我知道你们照顾的好。”文浔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红包,“天气冷,给阿姨买点护手霜润肤露。” 护工看到了红包,哪里还敢有怨气,乐呵呵的接了下来,千恩万谢的收拾好了桌面去给施秋染重新打饭。 文浔把外套脱了下来,放下了包,坐在了母亲身边。 施秋染专心致志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语气有些嗔怪:“给佣人小费做什么,用的不好炒掉就好了呀。” 施秋染被人照顾了一辈子,到现在还是大小姐的做派。哪怕处境落魄,她养尊处优的过往也让她形成了一种自我欺骗的惯性思维。 仿佛,这里还是文家大院,周遭的护工还是家里的佣人。 文浔常想,若是她那一年没有在睡了靳砚之以后远走他乡独自打拼,或许现在也和母亲一样,依然保留着少女一样的不谙世事。 只是这种天真,不知是福是祸。 文浔鼻子一酸,接过了母亲手里的梳子,起身给她细细的梳头。 施秋染虽然脑子不是很清楚,母女连心,也感觉到了女儿的不对劲。她在镜子里看了一眼文浔,伸手按住了女儿。 “怎么啦,和你爸爸吵架啦。” 施秋染不知道文将益锒铛入狱的事情。 “不是……”文浔摇摇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妈,我要结婚了”这几个字。 她必须说,也必须得到母亲的支持。可她甚至想象不出施秋染在得知这事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放在这里,我端进去就好。”门口传来了年轻男人的声音。 文浔施秋染同时看过去,站在门口,接过护工手里食物的人,是靳砚之。 第11章 我不会用终身大事开玩笑 护工仰着头看突然出现的年轻男人,一双眼睛都不知往哪里放才好。 男人玉树临风,清隽高瘦,全身透着一股子矜贵气息。 护工看看屋内的文浔再看看靳砚之,突然get到了两人的般配,乐呵呵的冲着施秋染说道:“施女士啊,这是你女婿吧!你真有好福气啊,女儿女婿一起来看望您!” 靳砚之微微弯了弯嘴角,没有说什么,反倒是文浔率先脸红了起来。 施秋染起身,她自然还认得靳砚之。 “今天是什么日子?砚之怎么来看阿姨啦,请进请进。”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嘴里还嘀咕着:“咦,我家的天鹅绒沙发摆哪儿了?” 疗养院的单人间里都是简单的桌椅。和施秋染最喜欢那些繁复名贵的家具完全一个天一个地。 那些家具是她的面子,也支撑着她贵族的里子,一下没了,施秋染好似整个人被狠狠敲了一下,大梦初醒。 文浔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家母亲皱着眉头原地打转的样子,红着眼眶扶她坐下:“你忘了天鹅绒要定期清理了。我让佣人拿出去打理了,过几天搬回来。” 连哄带骗,施秋染情绪稳定了一些,她将信将疑的看着女儿:“可是砚之来了,家里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靳砚之看着施秋染,体恤的笑了笑:“施阿姨,这里很好,我没关系。这是给您带来的点心。” 点心是雍福斋的桂花糕和杏仁酥,新鲜出炉的。江城这一家百年老字号,一周只开张三天,每每开张,队伍从早晨五点排到夜里八点。 文浔看了一眼靳砚之,他脸上云淡风轻,没有任何配合自己说谎的不适。 她拿起了一块热乎乎的杏仁酥递到母亲的嘴边:“还是新鲜的呢。反正你也不爱吃饭,先吃点点心?” 施秋染像是个孩子,被两人一哄,乐呵呵的就着女儿的手咬了一口点心,然后笑眯眯看着靳砚之:“好吃,阿姨很喜欢。” 文浔心里一酸。 凑近了看,施秋染脸上的细纹,额角的霜发清楚的映入了她的眼睛。她这一走五年,在国外过得风光自在,可未料到自家后院早就失了火。离开了自己的母亲像是没有了主心骨的枯木,面对一重一重的打击毫无回击之力。 是她不好,作为女儿,文浔认定自己是彻底的失职和失败。 “怎么又鼻子红了呢,阿浔不开心要告诉妈妈哦。” 施秋染像是哄孩子一眼揽住了自己的女儿,关切的看着她的微表情。 文浔放下了糕点,擦了擦手。 靳砚之来这里的目的想必和自己是一样的。早晚母亲都要知道他们的决定,她不想拖了。 “妈妈,我和靳砚之来这里是……”文浔深吸一口气,思绪却乱了。 还有很多没有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未知的困境,简简单单的一句“我们要结婚”何其容易,可是此刻文浔却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个决定会给母亲以后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靳砚之的目光一直落在文浔身上,听到了她语气里的停顿,他自然而然的牵过了文浔的手,就那么把她的小手裹在了自己的掌心。 男人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来,镇定了文浔的心绪。 “施阿姨,我和文浔决定结婚了。” 空气里有片刻的安静,施秋染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她先是用手捂住了嘴,眼神不住的在两人脸上打转,最后求证式的看向了文浔。 “真的吗阿浔,砚之没在开玩笑?” 文浔迟疑了一秒,点了点头。 “阿姨,我不会用终身大事开玩笑。” 施秋染开心的眼睛都红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声音都跟着颤了起来:“好事啊好事啊……你们俩打小就一起长起来的,阿姨也喜欢砚之……” “阿姨放心,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去爱护照顾文浔。”靳砚之的语气温柔而宠溺。 如果不是提前和靳砚之聊过,文浔觉得自己大概率的会沉沦在这样的声音里。此刻,她任由靳砚之牵着自己,垂下眸子,心里只有一片平静。 一生有多远,有几人会在海誓山盟之前去仔细考虑过。 靳砚之说了,娶她无非是因为“合适”。合适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本身就是有时间保存期限。 这样的誓言朴实而真挚,施秋染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她赶紧用手背擦了擦,紧接着问文浔:“阿浔啊,你告诉爸爸没有?” 文浔一愣,施秋染接着道:“没关系没关系。爸爸不是说周末带我们去钓鱼嘛。到时候再说也来得及。” “对了,阿浔,你帮妈妈参考参考,穿哪件衣服好看呀。” 被赶出文家的时候,施秋染只能带走自己贴身的衣物。这些衣服装在十个大箱子里运到了疗养院。一排柜子是文浔后来让人定做的,里头挂着和疗养院格格不入的华服。 这些,也许是母亲最后的精神寄托了。 “妈,现在大冬天的,钓什么鱼啊……”文浔见母亲去翻找夏天的裙子,不知道她又把记忆搞错在了哪一年,心酸的按住了她的手。 施秋染嗔怪的看着女儿:“你就晓得跟着砚之身后转,也不关心关心你爸爸。难怪你爸爸总说,这生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你看她,满心满眼都只有砚之,根本没有我们两个做父母的。” 这话,倒像是对着十几岁的文浔说的。 文浔有片刻失神,松开了施秋染。 靳砚之上前,按住施秋染的肩膀,轻声安抚:“阿姨,等我们把婚事的细节筹谋妥当,就让两边家长一起吃个饭。到时候我让人给您送漂亮的新衣服来。” 这一番话把施秋染瞬间哄好了。她笑眯眯的拍了拍靳砚之的手背,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忙的在自己的梳妆台里找什么。最后在装化妆品的盒子里翻出了一个皮盒子。 那盒子上了年岁,有些破损,但是内行人一看便知道是蜥蜴皮的。 文浔眼皮子跳了跳,眼睁睁的看着施秋染把外公留下的金怀表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Brequet绝版金怀表,半个世纪的年纪,这一块少说价值一百万美元。 “妈,你怎么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直接丢在桌上!……” 疗养院里人来人往,要是有人盯上了施秋染,就不单单是财产损失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靳砚之显然看出了文浔的顾虑,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权当安抚。 “怎么啦,在自家还有什么不安全的嘛。” 施秋染没有理会女儿的顾虑,直接把怀表塞到了靳砚之的手里。 “砚之,阿姨这些年没什么钱了……这块表是文浔外公去德国闯荡,开第一家古玩店时淘到的好东西,也风风雨雨跟了他一辈子了……阿姨现在把表给你作为你们的新婚礼物啊。你也要跟文浔好好的过一辈子啊。” 文浔听不得这些交代,扭过头去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眼泪。 靳砚之动了动喉结,握紧了那块表,几秒后,低低开了口:“好,阿姨您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记得。” 离开疗养院之前,靳砚之亲自和疗养院院长聊了聊,又打电话安排了两个保镖过来轮班守着施秋染。 靳砚之的车子被助理开走,文浔让他上了自己的车子,两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 “酒店的人说你九点不到就离开了。我猜你先去了文家,再过来看阿姨。” 文浔没有说什么,手指绕了绕大衣上的带子。 靳砚之瞥了一眼。 从小到大,他熟悉她一切细微的表情和动作。这一个上午文浔一定是受了委屈,可是却掩饰的很好。 “为什么把阿姨安置在这里。” 文浔苦笑了一下:“你以为在江城找一处没有被文氏渗透的僻静处很容易?再者,我打听过,北美一个著名的精神病学专家下个月和院长有交情,下个月他会来这里会诊。母亲住进来也是为了候专家的档期。” 靳砚之点了点头。 “总之……今天谢谢你。” 如果没有靳砚之的出现,她可能连告诉母亲自己要结婚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要谢我……”靳砚之弯了弯嘴角,“不如,陪我去吃午饭。” “我不饿。”文浔马上说道。 靳砚之挑眉:“这就是你谢人的态度?” 文浔:…… 她认命的启动了引擎打开手机准备导航:“说吧,去哪里吃。” 靳砚之未开口说话,一个电话就跳了进来。号码文浔再熟悉不过,是靳家老宅的电话。 文浔看了靳砚之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答案。 “喂?” “阿浔,我是爷爷。” 文浔紧张的抓紧了方向盘:“爷爷好。有事儿么?” “要是没吃饭,中午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吃点吧。你现在是一个人?” 文浔看了一眼靳砚之,抿了抿嘴:“恩,一个人。” “那行,待会儿你照着发给你的地址过来。爷爷等你。” 挂电话之前,靳老爷子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今天和爷爷吃午餐,就先不要告诉砚之了。” 挂了电话,车内安静了下来。 信息栏里很快跳出了一个地址,是靳老爷子名下一个会所的名字,那里主打素食禅修,环境十分清幽隐秘。 靳砚之眼里蕴着冷笑:“这老爷子有点想法。” 文浔看了看他:“那你先回家,我去找爷爷?” 靳砚之慵懒的往后靠了靠:“怎么,谁规定那地儿只准你们俩去。” 文浔满脸问号的看着他。 靳砚之伸手刮了一下文浔的小脸:“今天我也吃素。” 第12章 找个好日子就领证 “仍歌楼”在江城城西,坐拥江城最大的内陆天然湖泊,依山傍水,十分清雅。 文浔在岗亭处登记,门口接待处就放了行。靳砚之顺势下了车。 文浔看了看他:“那我……一个人先进去啦。” 老爷子定的包厢是“闲月阁”,是“仍歌楼”地势最高最私密的包间。文浔上去靳砚之自然只能留步。 “紧张什么?” 靳砚之垂眸看着文浔甚至白了一分的小脸。 文浔原本不紧张,可路上得知靳砚之今晨把消息告诉老爷子以后,后者居然一言不发,她直觉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她甚至脑补出了等会靳老爷子拄着拐杖没好气的质问自己“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孙子”的场景…… 仿佛文浔才是那个把靳砚之拐上了歪门邪道上的小妖精。 光是想想这尴尬到脚趾头抠地的画面,文浔就头皮发麻。 但……如果他真的这么开口了,要几个亿合适呢……唔。 靳砚之不客气的伸手弹了一下文浔的额头,女人的小表情分明在走神。 “你再发愣下去,我只能说自己要改变主意了。” “啊?”文浔茫然。 靳砚之俯身盯着文浔的眼睛:“跟你一起上去,问问老头子有什么话非要支开我跟我太太单独聊的。” 我,太,太。 文浔脸一下成了火烧云。 她没好气的启动了车子:“告辞。” -- 往里开了约莫十分钟,文浔到了“闲月阁”楼下的专属停车位。泊好车,她抬头望去,大约三层楼高的“闲月阁”木质窗棂里,老爷子正笑眯眯的冲着文浔挥挥手。 那样子像是等了会儿了,文浔脖子一缩,赶紧小跑着进去。 “阿浔来了。正好菜都上齐了,都是你喜欢吃的。来,坐在爷爷身边。” 包厢里没有别人,只有靳老爷子坐在主位上。 文浔理了理衣服:“抱歉让爷爷久等了。” “老头子最有的就是时间,不像你们年轻人……”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文浔,“这两天刚刚回国就忙坏了吧。” 文浔抿了一口清茶,点了点头。 既然靳砚之都能猜到自己的行程,靳老爷子知道也不是什么怪事。 “昨天家宴让你受委屈了。既然是爷爷照顾不周,今天这顿饭算是爷爷的赔礼道歉。津津从来心直口快,说话不注意场合的时候也有,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明里是赔礼,其实暗中却为万津津开脱。熟亲熟远,一眼分明。 “爷爷说的是昨天弹琴那件事?”文浔释然的笑了笑,“我没放在心上。只是这些时间实在是没心思去做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再者,这件事因万小姐而起,爷爷不用给我这个晚辈道歉。” “去看过爸爸了么。”靳老爷子点点头,转移了话题。 “还没有。在我准备好之前,暂时不知道以什么态度面对他。” 靳老爷子有些意外,他品了品文浔话里的意思:“这种事,任凭谁都会有个时间去消化。你需要爷爷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开口说。虽然爷爷退居二线了,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说不上话。” 文浔点头,权当心领了老爷子的好意。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文浔知道,寒暄之后,应该上主菜了。 靳老爷子主动给文浔布了菜,放下筷子后,双手交叉,半是认真半是清闲的问道:“阿浔,你觉得砚之比起丛安来,如何。” 文浔沉默了几秒:“好端端的,爷爷为什么把这两个人拿出来对比。” “老头子不跟你绕弯子。”靳老爷子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昨天和今天,丛安和砚之一前一后来找过我,分别为了同一件事情,你猜是什么。” 文浔放下了筷子,再佯装不知情已经没有意思了。 “我知道靳砚之找您的原因。这件事我们商量过。至于丛安,我很意外。” “你是意外丛安来求我给你们俩做媒求婚,还是意外原来丛安也喜欢你。” 文浔字斟句酌:“前者。在我多次明确的拒绝了丛安的示意以后,我以为……” “你以为他很快就会放手,尤其是看到砚之为了你拒绝了津津,半夜亲自载着你离开以后,是不是?” 文浔默认了。 “阿浔啊,你很厉害。爷爷最喜欢的两个孙子都倾心于你。” 这话不是什么好话。。 文浔很想反驳——靳砚之对她不是倾心,只是择优而选,而靳丛安的心思她看的就更分明了。 从小到大,只要靳砚之沾染的,不管是什么,靳丛安都喜欢插一手。 靳砚之从小跟着爷爷学围棋,是一等一的棋手。靳丛安也请了最好的老师在家苦练; 靳砚之和文浔形影不离,靳丛安就时不时的跳进两人的小活动里刷存在感; 靳砚之隐忍内敛,很长一段时间与世无争,靳丛安便做出纨绔公子,游戏人间的样子来…… 从上学到私下里的爱好品味,两个人在很多方面出奇的雷同,可偏偏又能让人在明面上一眼被人分辨开来。 兄弟俩之间的关系表面和谐,暗地里却存在说不上来微妙较劲感。 可这话要怎么说出口,文浔暂时没有考虑好。 靳老爷子瞥了一眼文浔紧紧捏着膝头衣角的手,倏然笑了笑。他起身,走到了窗边。 “昨天你来家里吃饭,也看到了靳家上下三十八口人。阿浔,你知道文家这两年和靳家拉开差距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么?” 文浔抬眸:“爷爷不会是想说,是因为靳家人丁兴旺,枝繁叶茂吧。” “是,也不是。” “纵然人丁兴旺能让家族强大,但是在这样一个大家子里,让每个人安分的自己的框架里做好事情,不越雷池,不贪图别人的那一份,全体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儿又是另一回事。否则,你眼看高楼起又见高楼塌,区区几十年,很快的。” 靳老爷子回头看了一眼文浔,“你应该懂,你应该最感同身受。” “我懂。以前我仗着自己是文家的独女,觉得父母的一切最后都会是我的。我有大把的时间去做我喜欢做的事情,追求所谓的自由,可是忘了自己的义务。现在我才明白,比起靳家的子孙们,我更有责任早早的扛起这一切。” “对,你躲着不去承担的一切,自然有人鸠占鹊巢替你领着。” 文浔默然。她也是这段时间才领悟到,自己这离开的五年错失了什么,又把什么东西拱手让人。 从父母亲感情分崩离析的那一刻开始,她其实连兜底的保险网都已经没有了。而彼时的文浔还沉沦在天之骄女的梦幻里不肯醒过来。 想必,父亲文将益在彻底放弃女儿之前也经历了一段逐渐心凉的过程。 母亲浑浑噩噩的,可是有句话提醒的很对——太年轻的文浔,只看到了自己,从来没有去看看站在她身后的父母亲。 靳老爷子重新坐回了文浔身边:“靳家壮大最重要的因素是人心的安定。为了这个,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靳老爷子拍了拍文浔的肩膀:“所以阿浔,我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情去离间砚之和丛安的关系。” “你现在需要明确的告诉爷爷,你的选择。” 一张纸落在了文浔面前,白纸黑字两条清楚的两条规则。最下面,是留给文浔签字的空白格…… -- 靳砚之随便吃了一点东西,无端端的感受到了心烦意乱。会所太过安静,绿荫深处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压力。 靳砚之踱步到外头,干脆守在闲月阁下等文浔。没多久,文浔独自下楼。 她有些恍惚,靳砚之喊了她一声,文浔没听到,走到车边要开车门被靳砚之拽了一把,才迷回过神来。 靳砚之蹙眉:“怎么了,吃个饭吃迷糊了。” 他细细打量着她,文浔没有哭过,但脸上却分明挂着一层浓重的心思。 靳砚之的瞳孔里染上了戾气:“他说了什么。” 他目光冰冷的瞥了一眼“闲月阁”的窗户,构想着如果听到让他不满意的答案,自己怎么强行抱着文浔再上去一趟。 “爷爷同意了。” 出人意料的答案,简单直接。 靳砚之:…… 车窗上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靳砚之比文浔高出许多,这样子像是要从后头抱住自己。文浔生怕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立刻重复道:“爷爷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文浔弯腰要去开车,被靳砚之扣着手腕带去了副驾驶。男人一言不发的把她直接塞进了车里,再弯腰给她扣了安全带。 文浔挣扎:“真的,我不骗你!” 靳砚之坐上了驾驶座,也不吭声,直接开车驶出了“仍歌楼”。 “靳砚之你又想发什么疯!爷爷说了,找个好日子就领证……”最后两个字的声音明显小了下去。 靳砚之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薄薄的笑意。他伸手捉住文浔的手,轻轻在嘴边啄了一下。 “不用他操心,其他一切早选好了。” 文浔有片刻的错愕:“那你带我去哪里?” “傻瓜,当然是拿婚戒和婚纱。”靳砚之忍不住扬起了眉梢。 第13章 至少在那一刻她真的相信靳砚…… 三十分钟后,文浔在江城最奢华的婚纱馆“天鹅座”顶级套房里,讶异的看着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把一套套璀璨夺目的婚纱挂好,又将头纱首饰鞋子等一应安排妥当。 效率惊人。 靳砚之靠在沙发边,原本陪着文浔,中途接了一个电话,拿起了外套要出门的样子。 文浔一把拉住了他:“靳砚之,你是不是刚刚被谁悔婚了?” 靳砚之挑眉:“想的什么乱七八糟?” “你要是没悔婚,这些东西怎么都是现成的?” “天鹅座”的位置极其难预约,最便宜的VIP套餐一位也要六位数。靳砚之倒好,包了场,把人家试衣间用成了自家的衣帽间。 话是这么说,文浔悄咪咪的拿过衣服和鞋子看过,都是正正好好她的尺码。 “很意外?”靳砚之浅笑里有一味莫名的酸意,“怎么,你之前那些甜腻腻的小男友没一个跟你谈婚论嫁过?” 文浔一下甩开了靳砚之的手,抱着胸没好气:“没事儿了,您忙去吧。” 靳砚之勾唇,一秒钟就翻脸,真是一只花脸小猫。 贵宾经理正好进来安排人给文浔试衣服,瞧了瞧两人,笑道:“靳太太真是好福气。这些都是先生一手操办,您只要安心做新娘就好啦。” 文浔内心:呵呵,有这种一句话能呕死人的老公,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靳砚之急着出门,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哄了哄她:“先换衣服,我马上回来。” 文浔没心思管他去做什么,扫了一眼陈列成一排的天价婚纱,指了一套婚纱先试起来。 也是这个当口,陶姜来了电话。 “在哪儿,有急事。”陶姜语气迫切,开门见山。 文浔心里先“咯噔”了一下——完蛋,结婚这事儿还没来得及和陶姜说。 “我在外面……什么事?” “电话不方便,给我地址,我来找你。” “……”文浔憋出了三个字:“天鹅座。” “什么狮子座天鹅座……”陶姜嘀咕了一句,似乎在用车载导航搜,紧接着——“文浔你跑婚纱馆去做什么!!” 咆哮声太大,文浔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那个、你来了再说。” 她红着脸,果断挂了电话。 -- 陶姜刚刚推开试衣间的门时,文浔刚刚完成第一套婚纱的试穿和发型改造。 两个人通过镜子面面相觑,陶姜直接看呆在了原地——换上婚纱的文浔,差点美瞎了陶姜的眼睛。 陶姜扫了一眼试衣间里满满当当的布置,了然这不是一时兴起的玩笑。她没好气的开口:“说吧,那个混蛋把你拐这里来的?” 身后,门再次开了。这次进来的,是抱着鲜花,拿着戒指盒的靳砚之。 陶姜脸一下冷了下去——呵,混蛋本蛋。 文浔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没料到靳砚之回来的这么快。 陶姜和靳砚之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就彼此相当不对付。 陶姜一直把文浔过去“失控”的五年怪罪到靳砚之头上,而靳砚之因陶姜之前交往过一个女朋友,现又与文浔“过从亲密”而抱着本能的抵触。 王不见王,大眼瞪小眼。 文浔赶紧转身,仓促的对陶姜解释:“事发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靳砚之瞥了陶姜一眼,语气淡然自若:“我和文浔要结婚了。” “既然有见证人,”他扫了一眼试衣间,还有几个工作人员也在场,“那么……”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文浔身上 文浔选了一套最简单的一字肩婚纱,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连头纱也是一抹月影浮纱,婚纱的剪裁在腰部一下几近幻动,形成了类似了玉兰花一样大气典雅的线条。 文浔的美经由简单雕琢,从内到外散发着致命的魅惑力和生命力。 靳砚之觉得身体深处裹了一团火,喉咙干涩,简直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靳砚之慢慢的单膝下跪,先把花递给了文浔。 文浔视线一下被玫瑰花束吸引了:三十三玫瑰算不得稀奇,这玫瑰花的特别之处在于玫瑰花的颜色——红色十一支,白色十一支,还有稀有的黑色十一支。 “这是怎么种出来的?” 靳砚之弯了弯眉眼:“喜欢么?” 文浔动了动嘴唇,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靳砚之紧紧盯着她的眸子,男人的目光专注而温柔,像是真的要把文浔浸没在自己的爱意里。 她当然喜欢这一束玫瑰,这是靳砚之给她送的第一束玫瑰,也已完胜之前她从任何异性那里收到的礼物。 “黑色,白色,红色……文浔,我会不分昼夜的爱你。” 靳砚之话音落下,那些“天鹅座”的员工一个个抑制不住嗓音里的尖叫声,满脸通红,仿佛此刻被求婚的人是自己。 一个美如谪仙的男人下跪求婚,说出来的话还这样一往情深,不管靳砚之是不是靳半城家的后嗣,这样的冲击力已经足以击昏任何一个女人。 文浔承认自己还是一个小姑娘,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山盟海誓面前没有任何抵抗力。 有个瞬间,她甚至酸红了鼻子,想要扑到靳砚之的怀里。 抛却那些沉重不堪的现实,文浔也很想笃信靳砚之会成为自己的守护者,她会像童年时幻想渴望的一样,做阳光下最幸运的小公主。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该有多好。 靳砚之不等文浔回话,从戒指盒里拿出了戒指,套在了文浔的无名指上。 那是一枚硕大璀璨的方钻,主钻已经足够无暇完美,除了典雅简约的底托,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 戒圈里头,刻着两人姓氏的缩写。 “昨晚的提议太过仓促。我不想留下任何遗憾。”靳砚之俯身,吻住了文浔的手背,短促而深刻的一吻,烙进了文浔的心里。 “别人有的,你也会有。” “谢谢你,文浔。谢谢你,答应做我的妻子,成为我的终身伴侣。” “谢谢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愿意回到我身边。” 文浔迷迷糊糊,只觉得周身裹着一层云朵,整个人飘飘然不知要去到哪里。 她恍惚里看到许多人围着他们拍手鼓掌,看到了陶姜担忧的眼神,看到靳砚之低头吻住了自己的嘴唇,也看到了自己倒映在靳砚之眼里的模样…… 靳砚之眼里的自己很美,美的足够匹配的上他当下说的每一句承诺,不管这种幸福能持续多久。 在很久以后,文浔想起那日显然是准备多时的求婚现场,在万般复杂的感受之中,率先能体会到的也是止不住的怦然心动。 她没有去细细品味为什么靳砚之说了好几次“谢谢,也没有去追问男人什么是“最需要你”的时候,彼时她拥有的,是在历经了种种变故后,依然有枝可依的幸福,在她准备孤注一掷独自战斗时迎来了一双臂膀的温暖。 那对文浔来说,是超越一切的刻骨铭心。 不管世界末日有多远,不管明日何时到来,至少在那一刻她真的相信靳砚之对自己有真心,也是真的相信了自己拥有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确幸。 -- 简单而精心准备的求婚仪式结束,陶姜的脸色始终没有和缓。 她把“恨铁不成钢”的刺劲冲着靳砚之发去:“不得不说,靳总是挑选时机的高手啊。” 在文浔最落魄无依无靠的时候,以联姻做橄榄枝,这不是明摆着趁火打劫。 靳砚之并不在意陶姜说了什么,他占有欲极强的姿态搂着文浔的腰肢,充满了主权占有的语调:“还是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陶姜一个白眼翻到天上。 文浔打圆场:“砚之,陶姜来找我说点公司的事情,你能不能让我们单独待会儿。” 靳砚之看了看她,满脸温顺温柔的表情,好像已经进入了“靳太太”的角色里,他满意的弯起嘴角:“好,我在楼下等你。你们慢慢聊。” 更衣室空了下来,看着男人离开关上了门,文浔嘴角的笑容也彻底隐没了。 她揉了揉额头,目光落在钻戒上,眼神里的喜悦却被一丝茫然所取代。 陶姜懒得再提靳砚之,她也知道文浔这么做一定要有原因。 “吕钊不见了。” 文浔一下抬起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们俩还在等吕钊送化工工厂出事时附近路面的监控。 “昨晚。报社的人说他突然辞职的,一条短信后音信全无。领导去了他家里,他女朋友也说吕钊一天一夜没回来了。” 陶姜安慰:“我已经让人去盯梢了,有他的去向我们马上能知道。” 文浔沉默了。 吕钊是现如今能把父亲从顶包案里拉出来的唯一线索和希望。当然,除非文将益自己松口。 陶姜又说了一个好消息:“文将益这几天能出来。暂缓开庭的消息出来以后,有人把他保释出来了。” “谁?” 话问出口的时候,文浔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靳砚之承诺过母亲的——婚事定下来以后两家人要一起吃个饭。 靳砚之要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可以阻碍在他面前。只是案情没有水落石出,保释只是买个一时平安。 陶姜忍不住:“文浔,你知道靳砚之并非良人……” 文浔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一直知道。” 文浔低头,从包里拿出了老爷子给她的婚前合同,递给了陶姜。扫了一眼,陶姜睁圆了眼睛。 “老爷子说,他会出手帮我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文浔凄然的笑了笑,“只不过条件是,一年后,我主动提出离婚,靳家一分一厘和我没有关系。” “还有……我不可以怀上靳砚之的孩子。” 第14章 这是你的新家 陶姜反复看了三次那份合同,终是忍不住爆了粗口。 “靳砚之知道么?” 文浔摇头:“隐形条约就是不能让靳家任何人知晓这份合同。” 陶姜冷笑,这靳老爷子不愧是老狐狸成了精。他以出手帮文浔为诱饵,让她困在这一年的婚约里安抚自家孙子,稳住阵脚。等一年后,靳家人财无虞,背黑锅做坏人的还是文浔自己。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可是文浔的时间,文浔的心又有谁在乎和关心?陶姜深知文浔的性子和她对靳砚之的感情,嫁的时候不痛不快,离婚的时候一定更撕心裂肺…… 而且,一年后这事传出去,人家只会笑文家女儿才是那个被靳砚之抛却的弃妇。 陶姜气不过起身,一把抓住了文浔的手腕:“走走走这婚不结了!我陪你下去和靳砚之说清楚!!” 文浔见陶姜动了气,拽住了她手摇头:“姜,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这样吧……说到底,我若是没有抱私心嫁给他是可以言之凿凿的要求这个要求那个,可是我不是……” 陶姜默了。 “我和靳砚之,包括靳家知晓此事的,没有人是无辜的。” 陶姜没有松手,似乎在犹豫。 文浔挤出了一个笑容:“我知道你关心我。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自己,一年后,我会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不过是眼下一个天真的笑话。 陶姜心里涌起一阵悲凉。 谁不知道名门望族的婚姻背后是两个家族实力的博弈。而被推上擂台的文浔,背后空无一人,她只有她自己。 文浔见陶姜神色和缓了下来,趁热打铁:“……到时候,文家重新回到我手里,我会带着母亲离开这里,回到外公比利时的庄园让她安度晚年……” 陶姜一愣:“我以为你想把文将益捞出来是为了让阿姨和他复婚。” 文浔眼里淬上了冷意:“就算文将益有这个心思我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一个女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光阴白白挥霍在同一个男人身上。第一次婚姻的惨败已经撕碎了母亲所有的信念,文浔断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第二次跳入火坑。 况且她深知自己父亲的德性——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是不可能照顾年老色衰,精神身体状况都不稳定的施秋染的。 “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打算?” 陶姜盯着文浔的脸,开口问道。 文浔莞尔一笑,拿出了手机——手机停格在她和尤豪的聊天界面上。 文浔直截了当的问尤豪要了回国第一晚,在MAXX包厢里,贴着靳砚之坐着的绿裙女孩子的联系方式。 尤豪还以为文浔吃了醋,费劲吧啦的拿诸如“老靳真的从头到尾没有搭理过小烟”,“小烟不过是欢场上常见的女孩子,赚点小钱罢了,您大人有大量”等废话来开导文浔。 文浔回的也干脆:放心,我是要给小烟介绍大买卖,和靳砚之没关系。 尤豪这才把女孩子的微信推送给了文浔。 小烟一听是富二代尤豪的朋友介绍生意,也当机立断加了文浔的微信,并且发来了一张照片和简介。 文浔把小烟的资料推到了陶姜面前:“你看看。” 陶姜老本行就是经纪人,看人相当毒辣:“卸了妆以后清纯有余,姿色平平,身材比例还可以,比清汤寡水好一些。啧,怎么才二十岁。” 二十岁就出来做陪/酒女,多半原生家庭很一般。 “你有空见见她,做一个评估。” 陶姜皱眉:“文浔你什么品位!上次让我签季寒薇就罢了,那真是无可挑剔的大美人潜力股!怎么卖酒小妹你也往我这儿塞?” 文浔笑出了声:“签季寒薇一来是卖秦珂面子,二来是她真的有成为你手下王牌的潜力。小烟不同……” “你家缺陪酒的啊?”陶姜怼。 “你帮我像包装艺人一样包装她,把这一身风尘味洗洗干净,背景设计高大上一点,不要太过,半俗世半书香即可。” “然后呢?” 文浔押了一口茶,冷笑:“你还记不记得,我母亲施秋染年轻时的气质模样……还有卢意刚刚进入文氏工作时的样子。” 袍茉 陶姜瞬间了然。 卢意小三上位的路子完全是复制了原配施秋染的路数,只不过卢意比施秋染多了几分商业上的野心。文将益也正是因为身边有了一个酷似妻子又能干肯拼的助理,才渐渐的沉沦温柔乡,动了抛弃发妻的念头。 文浔心里门清。这么多年来,文将益的口味一如从前,既然卢意是施秋染二号,为什么不能有三号四号…… 文浔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茶杯的边缘,无名指上的钻戒泛着迷离的冷光。 “我听说文将益关押这段时间,卢意可一次都没有去看望过他。想必这段日子他也看清楚了卢意心里他文将益几斤几两。男人心寒的时候呢,永远都渴望新的面孔和温暖。” 陶姜看过去,文浔在浅笑,眼睛比钻石的光还要冷。 -- 文浔和陶姜下楼时,靳砚之已经让“天鹅座”的人把全套婚礼服装首饰打包完毕,送去了新宅子。 男人坐在一楼大厅的深色沙发里静默的等文浔下楼。 文浔老远看到他低头不知道在看手机上什么东西,神情安静淡薄,清隽的脸上有种介于慵懒和沉思之间的独特气质,她看的不由的分了神。 他求婚了,她已经成了他的未婚妻。她怀里抱着的是靳砚之送的三色玫瑰,手指上是他亲手戴上的戒指。 一切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就这么和靳砚之完成了婚姻契约的第一步。 陶姜无奈的看了一眼失神的文浔,松开了她:“去吧,我就不当电灯泡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小烟,我回家好好研究一下策略。” 文浔点点头,轻声说了“谢谢。” 陶姜才懒得和靳砚之虚与委蛇的打招呼,绕过大厅的休息区要往外走,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蹙了蹙眉。 “那个,老爷子说的,不让你怀孕……” 文浔瞬间会意,压低了声音:“我会吃药。” 陶姜急了:“你别乱吃吃伤了身子!” 眼看着靳砚之看到自己,朝着这边走过来,文浔笑着安抚陶姜:“我又不是小孩子……” 陶姜不放心:“回头我去医院里问医生,找那种长期的不会伤身体的。” “你别乱吃东西。”她又凝重的看了文浔一眼,随即看也不看靳砚之一眼,陶姜拔腿就走。 靳砚之原本一只手插在兜里,此刻伸出手,自然而然的接过了文浔的花束,另外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肢。他垂眸扫了一眼文浔不自然的脸颊:“乱吃什么?” “哦,陶姜说……马上要结婚了,不要乱吃东西吃胖了,婚纱穿不上。” 这话多牵强,靳砚之立刻就能听出来。他眯眼看了看文浔,从他的角度,女孩漂亮的锁骨一眼分明。 就这身板还有控制的余地?笑话。 “你不是她的艺人,别听她那套邪/ 教 似的身材管理方法。”他牵着文浔站在车前,给她开了车门。 俯身把女人安置在副驾驶上的瞬间,靳砚之心情大好的亲了一口文浔的侧脸,声音有些微低哑:“……再者,我觉得你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关上车门,文浔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 本以为靳砚之会带自己回到回国下榻的酒店或者靳家,车子却往城市另一处开去。 很快,他们停在了一座崭新的府邸面前。整座建筑是西式洋房的设计,上下两层,清幽雅致,却身处闹市区,交通十分方便。 不管是去施秋染的疗养院,还是离文家老宅都不是很远。 淡黄色和白色的砖墙交织,屋顶辅以木制文格,有种乡间别墅的精致。虽然身处冬季但是院子里郁郁葱葱,梅花馥郁的香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飘过来。 靳砚之按动了一下钥匙,铁门缓缓开启。文浔一眼看到露西甩着大尾巴从老远的小窝里跑了出来。 她率先下了车,露西已经很黏文浔了,直接扑到了她的怀里,差点又让文浔吃个屁股墩。 靳砚之停好了车,折回来看到自家狗子上蹿下跳的狂撅,文浔一脸宠爱又无奈拿它没办法的样子,淡声下了命令:“露西,礼貌一点。” 露西一秒钟得令,乖乖的一屁股坐下来,看看靳砚之看看文浔,嘴咧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吐着舌头卖萌。 文浔心里欢喜的不得了。 靳砚之站在她的身边:“喜欢么?” 文浔只当以为他是在问喜不喜欢露西,立刻点头:“喜欢露西,想拐回家……” 靳砚之没好气的笑,握住了她的小手,团在掌心:“我是说新家,喜不喜欢。” 文浔一怔,再次抬头看——透过一楼客厅的巨大玻璃窗,室内窗明几净,暖色的灯光下,设计淡雅温馨。窗口放着一家白色的钢琴,与一只紫色天鹅绒的方塌。 文浔一眼认出,那是母亲挚爱的两样物件,再往里看,屋内的陈设几乎完美的复制了碧辉堂的布置。 她转头看向靳砚之。 “不难办。”靳砚之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以后也别想着把露西拐回家了。这里,就是你的新家。” 第15章 标记领地与一家三口 文浔不知道靳砚之是怎么一夜之间把她中意的一切都搜罗起来的。从房子的布置到婚礼细节的准备,原本需要冗长准备工序的一切一夜之间全部有条不紊的陈列在她的面前。 晚餐时新家的厨子上了奶油荷兰芹意面,只尝了一口,文浔就立刻分辨出了这是文家老宅里的厨师宗师傅的手艺。她放下叉子直接跑去了后厨——和她料想的一模一样,连宗师傅的徒弟小工都被靳砚之挖到了这里。 文浔有些坐不住了,却被靳砚之按回了位置上。 她抿了口果汁,狐疑的瞪着靳砚之:“你算盘到底打了多久了。” 靳砚之擦了擦嘴,放下了餐帕,餍足后满脸是淡淡的满足感:“喜欢就直说,老打听有什么意思。” “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文浔不吃他这套。 靳砚之笑:“吃饱了就开始牙尖嘴利了,嗯?” 文浔鼓着脸瞪着他。 靳砚之微微正色:“没多久,在无意中听闻靳丛安对你有求婚的计划之后。” “什么时候?” 靳老爷子说,两个人是一前一后找的他。这一前一后不过差了一个夜晚,文浔并不觉得多一个晚上对靳砚之完成这一切来说很容易。 只能证明,靳砚之的准备比她料想的更早。 靳砚之捕捉到了重点,眉间略过一丝讽刺:“你只关心时间,倒是不意外靳丛安对你有求婚的打算。” 文浔:…… 她总不能说中午在仍歌楼就听闻了这一切吧。两男抢一女,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反倒是被老爷子提前戳破,做足了防备文浔的准备。 她尬尬的笑了笑,拍了拍肚皮:“那个啥……我吃饱了。外头雪化了,我去遛狗!” 她人还没跑出餐桌的范围,直接被靳砚之捏着后脖子一把揪了回来。 用餐的时候佣人们已经退下了,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而已。 靳砚之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把文浔抵到了墙边。 墙体冰冷,他细心的用手护着她的脊背,可这个姿势也让文浔更动弹不得的困在了他的怀里。 男人的俊脸倏然放大,文浔仰头,在他黑沉沉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身处其中,靳砚之的目光像是一张网,密密麻麻的罩住了自己。 两人的距离拉近,分享着彼此呼吸里微弱的波动。这种感觉让文浔面红心跳, “文浔……”靳砚之俯身,嘴唇轻轻触碰着她的嘴角,似乎要接吻却不急着近一步深入。 “你既知道我为你搜罗这一切不容易,就应该清楚,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的妻子。” 他的声音暗哑了一分。晚上靳砚之心情大好,独自开了一瓶红酒,此刻男人气息里交缠着淡淡的酒精味,文浔小腿发软,在他的拨弄下有了意乱情迷的征兆。 “而你要做的,是离那些肖想你的男人远一点,不管是靳丛安还是甲乙丙。” 文浔咬着下嘴唇没说话,这让她的脸上多了一分僵持倔强的神色。靳砚之没忍住,直接咬住了她的唇瓣。 “说话。” “唔……知道了……” 被男人啃了一口的地方微微生疼,血流窜动的更快,文浔不知道是该羞还是该恼。 靳砚之得到了允诺,眼里的阴骘消散了些,他松开了文浔,怜爱的拍了拍她的小脸:“走,一起去遛狗。” 文浔还想趁着这个时候给陶姜打个电话,实力拒绝:“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反正这一带我也熟。” 靳砚之没管她的抗议,牵着她去了玄关,给文浔穿上大衣。 “如果让你一个人遛露西,不知道最后是谁拽着谁回家。” 文浔:…… 靳砚之的话很快得到了验证。 两人肩并肩的出门时又飘起了小雪。文浔尝试着自己牵露西一会儿,只消五分钟就被精力充沛的露西拽的喘不过气来。 如果狗狗也有人格,那么文浔严重怀疑露西娴熟的可以在“人来疯”和“大家闺秀”两种模式之间来回横跳。 很不幸的,自己被分配到的是露西的“人来疯”模式。 兴许在露西眼里,文浔和它一样,是个半大不大的小姑娘,她也会和自己一样,因为雪花而激动的狂甩尾巴,上蹿下跳,所以一旦牵引绳到了文浔的手里,露西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溜烟冲出去,根本不去care身后体重不过百的姑娘能不能hold住它。 文浔靴子一打滑,差点被露西拽的一路拖行,好在摔跤之前靳砚之拦腰抱住了她。 “露西,坐下。” 露西一扭头,看到靳砚之面色沉沉的抱着女主人,知道自己犯了错,蔫蔫儿的坐下来,垂着脑袋,再不敢造次。 文浔放弃了。 有这个功夫和精力充沛的狗子赛跑,还不如把牵引绳还给靳砚之,自己继续做个安静的淑女呢。 靳砚之满意文浔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一手牵着小狗,一手拽着女人,往前走去。 雪下得不大,刚刚过了晚餐点,街上人也不多。每每年关,空气里飘着的都是节日的味道。 文浔低头看着路灯下自己和靳砚之的倒影,再看向跑在前头的露西,丛生出一种“一家三口天长地久”的错觉来。 她闭上眼,在冷冽的空气里张开怀抱,像是迎接漫天落下来的雪花。 靳砚之停住了脚步,侧脸去看文浔。 那种放松的、发自肺腑的笑容,他真的很久没有看到了。 这个瞬间像极了他们少年时代同吃同住生活的延续,此刻的文浔也好似又变回了那个他陪伴着长大的小姑娘。 如果没有失去的那五年,兴许他们早就已经结了婚,兴许,他也有了和她的孩子。 想到这里,靳砚之的眸子暗了暗。 “傻瓜。”靳砚之声音微哑,抬手,用指尖拂去了她鼻翼上的雪花片。 文浔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路边的橱窗,说了一句“等我一下”就跑进了路边小店里。 靳砚之和露西乖乖的在门口等着。 五分钟后,门口的风铃再次响了起来,文浔笑眯眯的拿着一个纸袋子跑了出来。里头,是三条软软的羊毛围巾。 两长一短,均是热烈的节日红。 文浔弯腰,先给露西围上了儿童款的那一条,再把长的圈在了靳砚之的脖子上。 他很高,文浔踮着脚才能给他整理衣领。靳砚之不自觉的用手环住了她的腰。 文浔的脸上有满足的笑意,水眸清澈见底,连腰肢也格外的软。靳砚之看向她的目光宠溺的不像话。 文浔看看靳砚之看看露西,很满意的自己的作品,她掏出手机,就着橱窗门口的镜子,定格了“一家三口”的照片。 “怎么,在标记领地?” 现在,男人和狗狗都戴上了她亲手系的围巾,她自己脖子上还有一根,任凭谁看都是一家人的标配。 文浔有些嫌弃的瞪了一眼靳砚之:“我只承认给露西标记,可没有打算把你划进去。” 靳砚之收紧了抱着她的手:“单单抢走我的狗,却不承认我,算是什么道理?” 文浔故意板着脸:“若有一日我们离了婚,我也只会努力争取露西的抚养权。我可告诉你,我认识很厉害的离婚律师呢……啊!” 文浔短促的喊了一声——靳砚之竟然没忍住一口咬住了她的脸颊。 文浔恼:“你是狗?你以为你是露西么!” 靳砚之淡声:“不让你吃点苦头你不会记得口无忌惮的后果。” 文浔哑然。靳砚之不满意这样的态度,拿过了她的手机,翻到了那张照片,然后没等文浔反应过来去抢,照片已经传到了靳砚之自己的手机里。 “你、你做什么!” “只准你标记,不允许我标记?”靳砚之轻笑,手指迅速点了几个键,直接把那张照片保存发送到了朋友圈里。 配字:夙愿达成。 文浔睁大了眼睛——她刚刚拍照的时候是用左手拍的,靳砚之送的大钻戒还明晃晃的挂在指间,配合紧紧贴着她站着的靳砚之,这不等于昭告全天下,她已经和他定了终生? 一想到靳砚之的通讯录里躺着的都是什么人,文浔急了,跳起来去够靳砚之的手机:“你做什么!删除删除!” 靳砚之冷淡的看着她:“给我一个理由。” “低调一点啊……”文浔吭哧吭哧半天憋出来一个破理由。 靳砚之眉梢讽刺:“你要我怎样?偷偷摸摸的求婚、同居,再偷偷摸摸的和你结婚?是不是以后有了孩子,还得瞒着全世界做他的地下父亲?” 话说到后头男人已经动了怒。 接受了他的求婚却不肯承认他。前一刻还甜腻腻的给自己缠围巾。下一秒他要公开他们的关系,文浔就立刻像是鸵鸟一样缩了起来。 靳砚之勾起文浔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文浔,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文浔也明白了自己刚刚反应有些过度了。 她是答应了老爷子婚期只有一年,也答应了陶姜全身而退……可靳砚之却全然不知道啊。 这样对他来说不公平。 打定主意,文浔换上了娇软的笑容,踮起脚尖,主动吻住了他,软糯着声音:“别生气嘛……要不,我也发个?” 第16章 万小姐深夜造访 事实证明,靳砚之难哄的很。 文浔乖乖的在路边就依葫芦画瓢发了同一张照片到朋友圈,配字是靳砚之按着她的小爪子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来的。 按照靳砚之的意思,原本文浔的文案应该是——“给大家看看我的未婚夫和狗勾”。 还狗勾……文浔被这直男晚期的文案雷到外焦里嫩,好说歹说,才换成了自己的:新愿开启。 一个夙愿达成一个新愿开启,也算是对应。 可靳砚之脸色并不好看。 自他和文浔一前一后“官宣”,两人一路走回去,手机一直在响个不停,靳砚之不看,干脆关了机。文浔瞅了他不善的脸色,也乖乖的静了音。 原以为这个夜晚不冷不热也就过去了,两个人刚刚到家把露西安置好,靳砚之抱着文浔就踢开了卧室的门。 “咚”的一声重响,文浔听得心惊肉跳。 天旋地转,下一秒她就被靳砚之丢到了床上,男人俯身压了下来,喘着粗气,不容反抗。 “靳砚之……”文浔抵着他的胸口,明白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两天了。” 已经两天没有吃到她了。 他重重亲了一下她,文浔眼角一下被激的溢出了一些生理性眼泪。 “既然公开承认我对你来说很难……我们换点简单易操作的事情做……” 最后一个字,男人是咬着牙,埋下头说的。 文浔觉得自己体表之下,血液已经要热炸了。 兵荒马乱中,她扫视着四周——混蛋靳砚之,她甚至都还没有机会好好看看他们俩的新房呢。 新房…… 文浔突然想到怎么去拒绝靳砚之,她推了推他,男人放缓了进攻的动作。 “我听人家说,正式结婚前的规矩,新郎新娘是不可以亲热的。” “什么鬼规定……”靳砚之胡乱扯着自己的领带。 文浔较真,没有退步,继续编:“我爸妈就这么来的……我也想和他们一样……至少,至少领了证再说吧。” 靳砚之像是被气笑了,舔了舔嘴唇,看着文浔已经变得红润水嫩的小脸,没忍住又啄了一口。 “那以前那两次怎么算?” 一次在靳家老宅子,一次刚刚回国的那一晚。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文浔糯糯反抗,板起了小脸,“现在天下皆知你我婚事,麻烦靳总克制一下。” 靳砚之轻笑,觉得这么缴械投降又不甘心,低头狠狠吻了一番,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床褥。 “讨点利息,我先去洗澡,乖乖等我。” 靳砚之一走,文浔觉得周身都呼吸畅快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快要蒸熟了。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进来的是陶姜的视频电话。 文浔赶紧爬起来迅速整理了一下被男人扯的乱七八糟的衣服。 “姜?大晚上的……” 陶姜明显是工作状态,背景是她家里的工作室,鼻梁上还架着眼镜。 “没睡呢?没睡的话和我一起面试一下小烟。很多话你来说比较好。” 陶姜雷厉风行,已经把小烟安排上了。文浔点点头。陶姜把小烟拉进了群聊视频里。 视频还未接通之前,陶姜一眼看到了文浔的脖颈,蹙眉:“怎么那么多小红包,被虫子咬了?” 文浔慌乱的掩饰——确实是虫子,大虫子靳砚之。 小烟的脸出现在镜头里,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按照陶姜的叮嘱,小烟素颜。 这一下就更坐实了文浔初见她时对她的外貌判断——小烟清纯不妖娆,窄窄的双眼皮和圆眼睛很有古典美女的味道。打扮一下,百分之百是文将益的菜。 文浔满意的笑:“陶姜应该告诉你需要你做什么了是吧。” 小烟说话还是自带风尘气息,一撩头发故作妩媚:“知道,撩一个老男人。” 文浔对她的熟门熟路有些意外:“以前做过这个?” 小烟老练一笑:“实际上,我出道了八年,金、主换过了两位数。” 文浔蹙眉:“你不是才二十?” “谁跟你说我生理年龄二十的,我只是长的嫩。” 陶姜文浔无语。 小烟抱怨:“嗨,MAXX的客人都是年轻公子哥,谁喜欢奔三的女人,所以作假也是为了谋生嘛。” 文浔陶姜对望了一眼——□□湖,更好办。 “这是你的新身份,明天就把MAXX工作辞了,资料背熟了,从前的化妆品衣服包包全丢了。接下来两个月,你穿什么拎什么包,我会全然帮你安排好。当然,我要你得到的东西,你也要一样不差的给我。” 小烟点头如捣蒜,再次确认了薪酬:“陶姜姐说两个月薪水一百万,是真的么。” “是,而且你的新金主会很大方,到时候额外的礼物都算你自己的。” 小烟开心的应了下来,她翻了翻资料:“乔疏烟,二十九岁……哥伦比亚大学工商管理硕士……曾任瑞安基金管理公司高级客户经理……” 小烟盯着那新起的名字:“乔疏烟?也不是很好听嘛。” “小雪疏烟杂瑞光,清波寒引御沟长。”文浔接道,“你的新客户是苏轼迷。” 小烟“哦”了一声,眉眼里有些暧昧:“文小姐,敢问我客户和你的关系是?……” 这么了解,还上赶着把新女人往对方身边送,不是被男人抛弃的旧爱吧。小烟早就听闻江湖上有姐妹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不惜把小五小六送给金、主的。 文浔神色淡然没有回答,盥洗室那边传来了动静。显然陶姜也听到了,她目光复杂的看着文浔。 后者说了一句“我下线了,你们继续”,就关了视频。 靳砚之穿着黑色的睡衣,胸口袒露一小块皮肤,隐约可见精壮胸肌。 文浔把手机丢在一边,做出了乖巧的样子。深色的大床上文浔盘腿坐在上面,像是开出的一朵莹白的小花,要多勾人就有多勾人。 “和谁聊天呢?”靳砚之好不容易冲凉压抑下去的欲望,在看了一眼文浔后又窜了出来。 “哦,付媛……” 靳砚之长手一伸,把文浔捞进了怀里,抵着她的额头:“说什么了?” “和我聊结婚的事儿……还说,还说我们很般配。” 后半句完全是为了哄靳砚之。 男人也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听到这句显然受用的很。他低头吻着文浔的额头,越亲越舍不得松开她。 文浔生怕他又克制不住,赶紧打岔:“陶姜跟我说,我父亲被你保释出来了,谢谢。” 靳砚之“嗯”了一声,动作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我、我还没有洗澡。”文浔用枕头捂在胸口。 “本来就很香……”靳砚之贪恋的把枕头丢远。 什么婚前不能亲热的规矩,见鬼去吧。 眼看着自己的衣物一件件脱落,文浔慌了。她越往后缩,靳砚之越得寸进尺。文浔没招了。 也就在此刻,院子里露西突然叫了起来。 楼下是有守夜的佣人的,靳砚之也觉得露西可能不适应新环境所以对风吹草动很敏感。可事情却不是这样的。 露西越叫越起劲,楼下的大门开了,明显有佣人跑出去查看情况,很快,就有人上来敲门。 “先生太太,有客人来。” 靳砚之正在兴头上,倏然被打断,忍耐的额头青筋都起了,闭了闭眼,声音都粗粝了一分:“谁。” “万小姐。” 文浔立刻看向了靳砚之,靳砚之也正好转头看向她。文浔撇过脸,被靳砚之挑起来的情/欲消弭的干干净净。 她用被子裹住了身体,声音讥诮而冰冷:“还愣着做什么,大晚上又大冷天的,人家上门一趟也不容易……” 说罢,她气鼓鼓的把脸埋进被子里。 门外的佣人继续道:“……万小姐说,今天去和长辈吃饭,万奶奶特意让人打包了一份辽参花胶羹来给您做夜宵。” 听听,又是长辈牵线,深更半夜给男人送补品。 傍晚来到这里文浔还很开心,这是靳砚之送给自己的新居所,可是他俩还没把床暖热了,情敌就上赶着来登门了。 靳砚之看着身下被子里的一团小人,又心疼又无奈。 “我下去把她打发了就上来,乖。” “你不用来了!”文浔蹬了一下小腿,脚丫子不小心踹出了被窝。 靳砚之单手握住,心里痒痒的,俯身亲了一下贝壳一样漂亮的脚背。文浔一哆嗦,闷闷的嘤咛了一声。 “我只当你在说气话。” 男人走了,卧室里安静了下来。 这算怎么回事儿?!…… 文浔把脑袋探出了被窝,光着脚丫从窗口往下看去——漂亮的庭院一角,果然停了万津津的红色跑车。 露西还知道发出警告呢,只有靳砚之这个狗男人,来者不拒。狗男人狗的很! 文浔越想越气,直接把卧室的门给反锁了。 睡是睡不着了。文浔干脆把手机拿出来,百无聊赖的翻着自己的朋友圈。 发出靳砚之的那张合照,下面的点赞和留言拉拉长的已经看不到头了。文浔粗粗扫了一眼,退回了聊天界面。 最新的一条消息跳了出来。消息是靳丛安发的,内容很简单—— 明天中午见个面吧,给我半小时就行。 第17章 V前章 靳砚之精心准备的当…… 文浔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眼,没准备回复。 想必靳老爷子也告诉了靳丛安自己的选择了,再不济,靳砚之的朋友圈也昭告天下了,文浔实在想不通自己这时候还有什么必要与靳丛安见面。 毕竟拒绝靳丛安的那些话这些年来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她都厌了。 像是看透了文浔的心思一样,靳丛安五分钟又追了一条消息:“怎么,是怕靳砚之不高兴?” 这下戳到了文浔的肺管子。她坐直了身体,手指飞快的打出—— “我怕他不高兴?” “他算老几?” “自己都把别的女人半夜勾家里来了有什么脸说我?” …… 当然那一行行打出来以后都被文浔一一删除。 靳丛安盯着聊天框里不断闪烁又消失的“正在输入”,又补了一句:“在结婚前和你聊一下。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了,阿浔。” 文浔心底叹了口气,终于回了他:“好的。” 靳丛安发了一个咖啡店地址,伴随着一个笑脸。 文浔把手机丢在一边,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她一个人睡觉睡习惯了,就是没想到,被靳砚之刚刚那么一搅合,现在倒是真的惦记起他来了。 文浔像兔子一样竖起耳朵,试图透过层层门墙探听到楼下的一点动静。这么集中注意力的一边听一边胡思乱想,没多久,她倒真的趴在床上睡着了。 万津津的车子很快开出了宅院,楼梯上也响起了靳砚之的脚步声。他知道文浔此刻心情可能不妙,很识相的在卧室门口敲了敲门,低声哄诱:“我回来了。” 房间内毫无动静,靳砚之蹙了蹙眉,低头去拧门把手。 毫无悬念的反锁死。 文浔迷迷糊糊里听到了动静,轻哼了一下,又扭过身子继续呼呼大睡。 靳砚之在门口立了会儿,揉了揉额角,还是转身去了客房。 -- 文浔和衣而睡,醒的很早,她扭头看了一眼床铺另一头,空荡荡的。闹钟显示七点不到。 文浔爬起来看看门口,心里头一阵失落和犹疑——靳砚之昨晚到底在不在家?不会下去三言两语被万津津拐走了吧? 这么一想,文浔心里头“腾”燃起一团战斗之火,她掀开被子下楼,直奔餐厅。 佣人们听到了文浔的脚步声,笑眯眯的问候早安:“太太早,先生已经起来了,他说让您多睡会儿。” 哦豁,这口气是昨晚还是睡在了家里。 文浔傲娇的应了一声,板起小脸悄咪咪的往餐厅里看了一眼——靳砚之坐在餐桌旁,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纸。男人已经西装革履收拾妥当,一副人中精英的模样。 靳砚之抬眸,温凉的视线正好撞进文浔眼里,四目相对,文浔掉头就走。 “过来。”靳砚之淡声,放下了报纸。 文浔原地转身,面无表情:“干嘛。” “凶什么?晚上都被你拒收了,大早晨哪来的底气跟我杠?” 靳砚之眼里噙着笑,手指点了点桌子,他身旁的位置。 “陪我吃早饭。” 文浔挪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昨晚万津津送来的夜宵——富丽堂皇的包装盒上的扣子未拆封。 靳砚之自然而然的喊来了佣人:“把这东西倒了。” 文浔眉眼讥诮:“昨晚不扔今天早晨当着我的面扔,靳总还真是会挑时机。” 靳砚之放下了报纸,笑着蹙眉:“不当着你的面扔你会当我喝了,当你面扔你觉得我心机深重。文浔,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丈夫很难当?” 男人声音里的暧昧昭然若揭,文浔一口热牛奶差点没咽下去。 一旁的佣人赶紧收拾了东西撤。 文浔小耳朵烧红,连额头都粉扑扑的,靳砚之看了心情大好。 他伸手握住了文浔:“计划有变。” “什么计划?什么变化?” 靳砚之俯身吻了吻文浔的小耳朵:“本来想一周后领证,经过昨晚……” 他声音染着旖旎的调调:“我改主意了,明天就去领证。” 早领证早可以破那个什么婚前鬼规则。 文浔明显是get到了。 他实在是喜欢看她像是小仓鼠一样腮帮子鼓鼓又说不出话反驳的样子,左右脸颊又各亲了一下,才放开了她。 “今天我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把明天的时间都空出来。一个人别乱跑,想去哪里跟司机说。晚餐前我回来。” 靳砚之走了,文浔捏了捏自己的小脸,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好像还没有问,昨天万津津到底是为了什么来。 -- 考虑再三,文浔还是不准备告诉靳砚之今天约了靳丛安见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婉拒了坚持要跟着自己出门的司机,独自驱车去了和靳丛安约定的咖啡馆。 文浔只是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却依然遮不住周身的落落大方与贵气,她一进门,靳丛安的目光就忍不住黏着在她的身上。 三天未见,文浔身上似乎又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妩媚风情。 这段时间靳家上下皆知靳砚之与文浔火速同居,两人日夜相对。一想到这个,靳丛安眸子冷暗。 “阿浔。”他扬了扬手示意她自己的方向,脸上还是那种没心没肺的阳光笑容,“吃早饭了么?” 文浔点点头,看到桌上已经有一杯靳丛安给自己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绵密的泡沫上还洒着糖浆和肉桂末。 文浔重新要了单子,给自己换了一杯柠檬水和美式。 靳丛安自嘲的笑了笑:“阿浔,我一直想问,是不是所有我送的做的都是不合你心意的。” 文浔抬头,看到靳丛安满脸的心酸,也有些不忍心。 “不是,我口味一直阴晴不定,身边大概也只有陶姜能摸准。” 这句话不是实话,靳丛安和文浔都心知肚明。 靳丛安的脸色和缓了一些,托腮盯着文浔看。 那双和靳砚之极其相似的眼睛里藏着的深意让人全身不自在。 文浔错开了目光:“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儿?” “难道不应该是阿浔先告诉我你和靳砚之要结婚了么。” 靳丛安的目光落在了文浔的婚戒上。 她出门故意戴的,既然是最后一次和靳丛安私下的对话,还是要把自己的态度和他挑明比较好。 “靳砚之是你哥,靳家其他的长辈也会告诉你,我要告诉你反而显得多余了。” “那不一样,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靳丛安想要伸手去触碰文浔,她佯装去接咖啡,率先把手抽走,刻意保持了距离。 靳丛安眼里最后一点光湮灭了。 “阿浔,以后我们还是朋友么?” 文浔呷了口咖啡,点头:“当然,不但是朋友,还是亲戚。” 靳丛安挤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作为朋友,我觉得我义不容辞需要告诉你一些事情……但作为我未来的三嫂,似乎这么做是不厚道的。” 话题只能关于靳砚之,文浔已经猜到了。 她放下了咖啡杯,拿起手包准备离开:“那你还是保留吧,我不感兴趣。” 靳丛安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文浔:“是不感兴趣,还是不敢听,关于万津津的,嗯?” 文浔动了一下,靳丛安松开了她。 “你连万津津的事情都不想听到,昨晚在她找上门的时候是怎么沉得住气的?” 文浔一下扭头:“你怎么知道她来的?” 靳丛安耸耸肩:“万家的饭局我就在现场,亲眼看着万津津打包了食物说要去给靳砚之送夜宵。” “阿浔,再者你的问题难道不应该是……为什么万津津知道你和靳砚之新家的地址还熟门熟路自己进去了么。” 文浔抿了抿嘴,没有坐下,也没有离开。 靳丛安勾唇笑了笑,拿出了手机,翻了翻,找了一张照片推到了文浔的面前——那是万津津的INS的截图。 在去年年初,万津津甩出了一张婚戒的照片,配字是——FROM MY LOVE。 戒指的角度找的很好,内圈的刻字清晰可见:W&J。 电光火石的一个瞬间,文浔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凉了。 照片上的钻戒,和自己手上戴的,一模一样。 靳丛安盯着文浔白下去的脸颊,眼里溢出了讽刺:“不用怀疑自己的眼睛,千真万确是同一枚。这么稀有的品牌方钻很容易查到编号,可能十年都产不出一枚来。” 文浔维持着僵硬的站姿,目光依然死死的盯着那张截图。 她不明白…… “W&J”中的“J”,到底是万津津的万,还是文浔的文……为什么靳砚之有了万津津还要再跟自己结婚?……而为什么万津津又能忍受靳砚之向自己求婚…… 靳丛安嘴角浮出了笑意:“我知道你有很多很多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现在只有我会老实告诉你答案。” 文浔动了动嘴,想要阻止靳丛安说下去。可是她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万爷爷现在还在其位,一直以来坚持要万津津嫁给他战友的长孙。为了逃婚,万津津躲去了国外读书,也因此耽搁了和靳砚之私下的婚约。” “三哥大概是觉得与其等万津津回头或者万家首肯,不如用你激一激万津津。阿浔,你了解靳砚之,对他而言,只有权衡利弊,没有怒发冲冠为红颜一说……” “而你,对三哥来说是最唾手可得的人选。” “阿浔,你从来不是靳砚之的优选项。于他而言,你不过是万津津之后的备胎,你不是他的所爱,却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靳丛安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像尖刀凿进文浔的心脏深处。 恍惚里她想起那日,靳砚之初初提出了结婚想法时,自己也曾问他“为什么是我”。 靳砚之给的答案就是:“在合适的时间,找合适的女人。对我而言,事情很简单。” 从婚纱到婚戒到婚房……为什么一切都能在一夜之间准备好,只不过是因为文浔这个假新娘顶替了原主人的位置。 靳砚之精心准备的当下和未来,原本,都没有她文浔的份。 在拿到靳老爷子合同的那一刻,文浔还抱着一丝丝希冀,也许一年后,她和靳砚之恩爱和美,老爷子也会心软,让他们继续在一起。 现在来看,简直是一个笑话。 一年后,怕等不到文浔自己提离婚,靳砚之就会把她扫地出门——只有空出来女主人的位置他才能和万津津破镜重圆,不是么。 文浔很想笑,可是倏然一串眼泪就落了下来。 原来,在那个给了她一切第一次体验的男人心里,自己只是一个备胎。原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回到他身边,自己甚至担不起他一丝一毫的真心。 第18章 这是你最后反悔的机会 “我不相信你……” 文浔闭了闭眼, 生生忍下去另一串迫不及待要落下去的眼泪,把手机推了回去。 “我只是告诉你事实的另外一面, 信不信在你。” 靳丛安盯着文浔微红的眼眶,心里泛起一丝别样的涟漪。 这样一个美人垂泪,是任何男人见了都恨不得生出通天保护欲的存在。 可惜了,现在在文浔面前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靳砚之。 两人靠在窗边坐着,靳丛安伸出手,轻抚文浔的侧脸。 这样唐突的动作让文浔一怔,她抬眸看着靳砚之,很快往后退了一下。靳丛安的掌心里,留下了女孩脸颊湿热的温度。 他愧疚的笑了笑:“抱歉, 失礼了, 就是不忍心看到你难过的样子。” “我和靳砚之之间……很复杂。也许真如你说的, 他原本属意的婚配人选是万小姐, 也许你会嘲笑我没有自尊心,但在结婚这件事, 除非他自己反悔,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文浔淡声说完了最后一串, 觉得没有必要再交代什么了, 她起身往外走。 靳丛安跟了上来。 “阿浔, 你应该知道,家主之争争了五年,到现在还尚未尘埃落定吧。” 文浔站在路边,拿出了车钥匙, 听到这句话,她动作微微一顿。 靳丛安靠近了一些,垂眸看着她。 “换句话说, 我和靳砚之之间谁胜谁负还说不清楚。” “这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也是靳家的家事。” 文浔解锁了车辆,靳丛安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腕:“你想说的是,最后靳砚之做不做家主,和你没关系,是么?” “可文浔,在内心深处,你也是因为赌靳砚之会赢,才和他在一起的不是么?”靳丛安扯了嘴角一丝冷笑,“不然,就凭你们五年前在靳家老宅春宵一度的那一夜,能有多少深情多少羁绊?” 文浔睁大了眼睛——她从未将此事告知过任何一个人。 靳丛安冷笑,把她的错愕羞愤收进眼底:“你觉得是谁告诉我的呢?当然是我的好哥哥。他还说……是你主动的。” 文浔甩开了靳丛安,她的胃剧烈抽动起来,她要吐了。 “阿浔,你视为珍宝的第一次,不过是靳砚之的谈资。文家女儿主动投怀送抱,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炫耀资本。” 每一个从靳丛安嘴里跳出来的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文浔支撑着不让自己现在叫出来或者哭出来,她死死的用指甲扣着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要失态。纵使这样,她的身体已经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一年前,靳砚之去伦敦找你,你以为他是为了和你重修旧好?” 文浔转身就走,她不想听下去了。靳丛安插着兜,悠闲的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清楚楚的传进了文浔的耳朵里。 “……真相是,万津津开学典礼,他放下了手头一切工作陪着小女友在伦敦呆了一周。” “阿浔,你不过是他闲来无事时顺手撩一把的小可怜罢了。” 车门重重关上,白色的法拉利在油门的轰鸣声中,好像失控的玩具赛车冲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过了片刻,靳丛安缓缓收回了视线。男人目光冰冷决绝。 几秒后,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文浔脸颊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上面。 靳丛安握紧了自己的手心。 …… 文浔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开到了哪里。她瞥了一眼路边,已经到了一处公园外墙,一记急刹车,车子停在了路边。 文浔哆嗦着手,扑到副驾驶,拼命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一个袋子从角落里被翻了出来,一秒钟没有停顿,文浔对着袋子干呕了起来。 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袋子里,因为持续不断的干呕,她的视线花白了一片,大脑嗡嗡嗡的,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耳朵里消失了,唯有靳丛安的声音,好似从某个崩坏的录音机里传出来的,绵绵不绝—— “于他而言,你只是万津津之后的备胎……” “你不是他的所爱,却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文家女儿主动投怀送抱,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炫耀资本……” “你不过是他闲来无事时顺手撩一把的小可怜罢了……” …… 胃里早就吐的没有东西了,文浔喘着气趴在方向盘上慢慢平定着呼吸。 目光不能聚焦,思绪也同样四散而逃,她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是个破破烂烂的洋娃娃。把那些光鲜靓丽的衣衫剥去,她只有无措干涸的灵魂,不知被谁丢在这声色犬马的人间,却经不起任何岁月风霜的摧残。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听闻父亲出事以后,第一时间就抛售了自己所有的后路,从米兰径直回国,也明白了为什么当靳砚之提出结婚的请求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应了下来…… 因为在过往漫长的岁月里,哪怕她和靳砚之分离了近五年,她也从来没有把靳砚之从自己的“专属之物”的区域中划分出去。 他是她少女时期的初恋,是她的第一次,是从少年时代开始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沉默寡言但温和体贴的小公子,她的“砚之哥哥”。 文浔的心底,靳砚之是安全感的来源,是能庇护她的高墙。所以无论她的人生经历了什么,她潜意识里觉得,回到他的身边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直到今天,文浔漫长的“一厢情愿”戛然而止。 和和美美的新婚生活背后是鲜血淋漓,不堪直视的现实。 万津津从来不用也不屑和自己比,因为只要靳砚之所做的一切谋划是为了她,文浔就毫无反击之力。 文浔笑了,原来自己才是三人擂台上那个最可悲的失败者。 在靳丛安面前生生忍住的眼泪此刻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妈妈被赶出家门时,她不曾哭;父母一起打下的江山被卢意一朝夺去,她不曾哭;被继哥关在父亲的书房差点被轻薄,她不曾哭;能还父亲清白的线人失踪,她更不曾哭……文浔此刻才明白,不是她无坚不摧,而是千里之堤在分崩离析之前,需要人在某个精准的位置狠狠捅开一个口子。 那个口子就是靳砚之。 公园里的欢声笑语逐渐消失了,外面夜色渐浓,夜幕降临。 文浔不喜欢夜晚,夜晚对无家可归的人来说,伤害是成倍的。 孤身在国外时,夜晚之前她总是抓着天光游走于各种社交聚会里。好像流光溢彩的酒宴才能填充她对靳砚之的思念,一旦寂寞来袭,她脆弱的伪装就无处遁逃。 她喜欢靳砚之给她的新家,那个黄白相间的小别墅,门口有露西,家里有靳砚之,一切都完美无暇。唯独,女主人本该是另一个女人。 文浔是短暂的填充物。 手机在包里一声一声的响着,终于因为没电彻底沉默了下去。 文浔疲惫的维持着一个姿势缩在车子里,任由黑暗吞噬自己。 -- 从中午发去的短信到下午打去的视频,文浔没有接通的迹象。到了傍晚时分,特助把晚上紧急会议的材料拿来给靳砚之过目,谁知道靳砚之拿着外套率先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靳总?……” “晚上的会取消。” 特助有些为难也有些错愕。靳砚之的敬业在江城要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可也就这几天,经常迟到早退,晚上重量级的集团会议也是说推就推。联系昨晚PO的那条朋友圈……特助心里偷笑:哪有什么铁打的总裁,还不都是在美人关面前成了绕指柔。 靳砚之毫不在意特助的表情,他蹙着眉头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一分钟前,家里的佣人发来了消息:先生,太太早晨九点钟离开家后就没有回来。 靳砚之墨色的瞳孔沉了沉,大步离开…… 车子快到宅子,老远露西就辨别出了靳砚之的车引擎的声音,欢天喜地的站起来迎接。院落里空空的,没有女人的身影。 靳砚之正要停车,手机里跳出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蹙眉解锁了手机。陌生的号码只发来了一张照片——时间大约是上午,地点在市中心某家咖啡厅,临窗而坐的一男一女正在“深情对望”。 靳丛安的手指温柔的抚着文浔的小脸,女人显然是哭过,眼眶通红,无助的看着男人。 照片角度选的很好,怎么看都是一对处在浓情蜜意中的情侣,不管是女方发小脾气,还是男方耐心安抚,两人之间空气中流动的滋味似乎都是甜蜜的。 靳砚之脸上的温度瞬间消失,握着手机的手陡然收紧。 不等他作出反应,第二张照片如约而至:地点换成了靳家名下某个五星级酒店。门童小跑着上前要搀扶明显是喝的酩酊大醉的一男一女。 男人侧脸被酒店门口的灯光照的一清二楚:靳丛安。而旁边的女人,无论是从衣着还是身材来看,是文浔无疑。 照片右下角体贴的标注了拍摄时间:半小时之前。 手机好似一块烙铁,被靳砚之死死的捏在掌心。男人全身溢出了修罗般的煞气,车子引擎再次启动,直接朝着主街的方向飞奔而去…… -- 靳丛安悠哉哉的清理了身上的痕迹,冲澡剃须,约莫过了半小时,套房的门被人砸响。 靳丛安不紧不慢的擦了下巴的白沫沫,拍了一下身边女人的臀/部,轻笑:“回床上乖乖等我。” 他气定神闲的回到了客厅,开了门。 一只拳头裹着凌厉的风直接伸了进来,对着靳丛安的门面就是狠狠一拳。靳丛安爆了粗口,下一秒鼻血横流仰面倒在了地上。 他微眯着眼睛,看到靳砚之周身裹挟戾气,脸上是失控的怒意。靳丛安笑了,擦了一下脸:“三哥何至于动怒至此。” 靳丛安的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女人的口红印,还有指痕。 靳砚之一脚踩在靳丛安的胸口,下了一些力道,窒息感让靳丛安笑容一下消失了。 “文浔在哪里。” “她回去了。”靳丛安深深的呼吸着,“她那么乖,怎么会让你等一个晚上。嘶……” 靳砚之眼睛黑的像看不到底的黑洞,他面无表情的俯下身子,皮鞋下脚心的力量加倍。血液直冲靳丛安的大脑,下一秒仿佛一口血要呕出来。 他认识靳砚之这么久,从来没有见到靳砚之有这样一幅要吃人的面孔。 靳丛安冷笑:“卧室就在里面,你不信自己可以去看看……嘶……我就怕你看到我们搞的乱七八糟的床底会受不了刺激,我的好哥哥。” 再一拳落了下来,靳丛安的脸被打歪。他吐了口血,低低的喘气。 “靳丛安,你找死。” 靳砚之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揍死他,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靳砚之,你心里最清楚,自己也不是什么高尚的君子。我不过是学了你的万分之一而已……现在发生的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 ……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终于安静了下来。 卧室里的女人悄悄的探出了身子一眼看到满脸是血的靳丛安还躺在地上,低呼了一声赶紧上前扶起他。 “没事,给老子搞点冰块来。” 女人很听话的拿了冰块抱在毛巾给进靳丛安止血。 “靳砚之这个疯子。马德,这几年是被老爷子纵容惯了,啐。” 靳丛安吐了一口血水,抵了抵自己出血的牙龈。 女人有些不安:“你刚刚让他进卧室来看看,吓死我了。他要是真的进来了,这一出戏不是就露馅儿了。” 靳丛安懒懒的捏了一把女人:“怎么会,他和文浔一样,都是自尊心极强的人。哪有男人上赶着去看一眼自己的女人怎么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呢。” 又听到靳丛安提到“文浔”,女人吃醋了,她靠在靳丛安的胸口撒娇:“靳少,你当时要我,是不是也因为我和那个什么文浔长得像?” 靳丛安垂眸,玩味的扫了一眼眼前的女人。 她和文浔同岁,最初从哪个夜场捞出来的,他也记不太清楚了。要说像文浔,背影身材尚有七分相似,正面看得把大半个脸遮住才像。 可惜这女人喜滋滋的以为靳丛安对她青眼另看,雀跃的做了他的固定玩伴。靳丛安和她欢爱时,喜欢用枕头衣服挡住她半张脸,她也以为是一种特别的情调。 “和她有些相似,但你不是她。” 女人被这一话哄开心了,搂着靳丛安的脖子又亲了亲他。 靳丛安眼里的温度却彻底消失了。 -- 车子再次停在了宅子外头。靳砚之扫了一眼庭院,二楼卧室的灯依然没开。他点了一支烟,察觉到露西这次没有迎出来。 烟雾缭绕之中,佣人小跑着从前院出来给靳砚之开了门。 “先生!太太回家了!在餐厅喝粥呢!” 靳砚之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他原本计划把这根烟抽完再进去。可两秒后,烟头拧灭,车子直接开了进去。 露西很粘人,大眼睛好像在怪文浔为什么消失了一个半天。 杜宾犬其实很容易威武有余,乖巧不足,但露西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串串的原因,露西遗传了母亲的娇憨,一条别的杜宾没有的大尾巴总是甩来甩去的卖萌。 佣人给文浔准备好了粥膳,文浔让人把杜宾的食盆拿进来,一人一狗就这么一高一低,靠在桌边一起吃东西。 靳砚之动作有些粗,推门进来的动静让文浔一下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文浔清楚的看到了靳砚之殷红的双目。 “出去。”这话是对着餐厅里其他人说的,冰冷短促。 文浔直觉不对劲,放下了筷子也要出去,靳砚之长手一捞,直接把她抵在了餐桌上。 回家后文浔脱了外套,里头穿着的是一件灰粉色的软毛长裙,领口有个斜斜的小蝴蝶结,落在左锁骨下。 眼前一黑,靳砚之俯身就搂住了她。文浔以为靳砚之会强吻自己或者做什么过激的行为,可是他只是紧紧的抱着自己。 文浔在他身上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她仰着头,感受着男人的臂膀越收越紧,他的鼻尖就抵在她的耳畔——像是在细细闻什么。 古怪的气氛让她坐立难安,她也快喘不过气来了。 “放开我。” 靳砚之并没有动。 文浔全身冰冷,一天未进食让她跟没有力气和男人抗衡。恼火和羞愤后知后觉的烧了起来,此时此刻全世界她最抵触的就是靳砚之的身体接触。 “你让我恶心,放开我,靳砚之。” 这句话似乎刚刚在大脑中形成,就脱口而出。语气是文浔自己也没有料到的陌生疏离。 她如同一个陌生人一样,冷冰冰的对靳砚之下了判决。 两秒后,靳砚之倏然放开了她。 两人挨的很近,可是文浔既看不到他眼里的温柔也感受不到靳砚之身上的温度。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好似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靳砚之冰冷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文浔身体的每一寸。从她穿着家居拖鞋的小脚到她细长白嫩的小腿 ,到柔软纤细的腰肢,再到她的颈项……没有酒味,没有香水味,没有任何有迹可循的偷欢痕迹…… 关键,没有靳丛安的气息。 明明衣服还好好的挂在身上,文浔却有种被靳砚之剥/光了丢在餐桌上的羞辱感。她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他的控制范围。 “你发什么疯。” 靳砚之这才慢条斯理的把外套脱下来,丢在一旁。他看了看文浔的餐盘——上面是一碗粥,一杯水。 “今天去了哪里。” “去哪里,见了谁,和你没有关系。”文浔敛着声音里的温度,板着小脸。 靳砚之脸上浮起了一丝冷笑:“和我没关系?” 他太了解靳丛安了。第二张照片如果是一个圈套,第一张却是铁打的事实。靳丛安向来喜欢这种真假虚实交叉的小玩意来挑拨自己的耐心。 一年前,靳砚之收到了文浔的一张暧昧不明的X照。照片上,文浔和不知道第几任混血男友搂抱在酒店的阳台上。两人穿着的皆是酒店白色的睡袍。 手边,似乎还有一半没有喝完的烈酒。 前天晚上,媒体才刚刚放出了文浔携男友出席时装周的照片。 靳砚之并没有因为文浔今晚没有和靳丛安厮混在一起而怒意消减,相反的,他被文浔这种近乎挑衅式的反问和抵触的疏远再次撩的勃然大怒。 今天早晨的还乖乖的说了“再见”的女人,答应了自己明日领证的未婚妻,到了晚上看自己的眼睛恨不得像是在看仇人。 “过来。”靳砚之拉开了文浔坐的椅子,拿起了她的勺子。 “我不要。”文浔往后退了一步,她已经猜到了靳砚之要做什么。 靳砚之松了松领带,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你知道跟我犟到底的代价是什么。” “文浔,我只有五分钟的耐心。五分钟以后,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让我改变主意。” 文浔的心重重的跳了两下,她贴着桌子,慢慢的往靳砚之的方向挪过去。两人的距离大约还有半米,靳砚之扣着文浔的手腕,直接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文浔坐在了靳砚之的腿上,被他牢牢锁在怀里。 “张嘴。”靳砚之舀了一口粥,递到了文浔的嘴边。 她眉眼通红,像是个受极了委屈的娃娃。男人的目光逐渐深谙。 “我自己喝。” “没得选。”靳砚之的勺子举着没有退让。 文浔紧紧抿着嘴。 靳砚之冷笑了一下,直接把那口粥送到了自己嘴里,然后再扣着文浔的后脑勺渡了进来。 粥是清甜的,男人的味道是文浔熟悉的。若这件事发生在今晨或者是昨晚,文浔能感受的大概率是怦然心动,可是此刻此刻,她还是生出了一种被胁迫的绝望来。 “靳砚之你混蛋……” 文浔拼命抵着靳砚之,靳砚之松开了她。两人均是气喘吁吁的。 靳砚之静默的看着她,像是黑暗里蛰伏的兽,眼里只有冷光。他舔了舔了自己的嘴角:“很好吃。” 眼泪从眼眶滑落,文浔气的全身发抖。 “恶心。” 下巴被靳砚之扣起,他迫使她看着自己,声音低哑危险:“谁恶心。” “还是你见了谁,听了谁的话,现在变了心……” 文浔气的发抖。 变了心…… 所以在靳砚之的眼里,自己的这颗心就真的该全身心的扑在他的身上,无论他怎么践踏怎么辜负都无所谓么。 “是你靳砚之你让我觉得恶心!你把我当成什么啊!是你挥之即去召之即来的玩/物么!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什么都不是?是不是你为了结婚而结婚的摆设!!” 好不容易憋回去的回去,成了更汹涌的痛苦感,席卷而来。 文浔挣脱了靳砚之,缩在角落里放声大哭。 她想止住哭声,也想要优雅的离开,可是她做不到。 越哭越喘不过气来,昏天暗地之中,她先是感受到了露西甩着尾巴凑过来,一点点的舔她的小手和脸颊。 “抱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今晚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靳砚之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肩头,他想把文浔抱回卧室,谁知道文浔几乎是本能的就瑟缩了一下。 她说的“恶心”不是一时气急的气话。 靳砚之收回了手,垂眸看着她。小姑娘身材本来就娇小,此刻活脱脱就是一只受伤了的小兽,在绝望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餐厅外,已经听到文浔哭声的佣人们坐立难安,有个过来小声的请示。 “先生……太太没事吧……” 靳砚之的嗓音已经哑了,他一瞬不眨的看着缩在角落的文浔。认识了她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看到文浔这样情绪崩溃的样子。 除了心疼,恼怒,还有深深的无力感和受挫感。 让文浔哭的人是自己,不是别人。如果换做其他人陪在她身边,她会不会就开心起来了。 靳砚之一想到那张照片,文浔和靳丛安四目相对的瞬间,铺天盖地的怒火就恨不得烧光眼前的一切。 她为什么要在他们婚前去见靳丛安,为什么要把那样无措可怜的样子展露给别的男人看,靳砚之不允许也不能接受,自己在文浔心里不是那个顺位第一的依赖。 他不允许别的男人沾染自己的女人。 靳丛安以前笃定的说过,靳砚之无法给文浔幸福感,从前靳砚之根本没把这句话当回事。现在不知怎么,这句话硬生生的从记忆深处被翻了出来。 他会不会过于自信了……或许,他真的没办法给文浔幸福…… “你们上去,浴缸里放好热水,等太太上来休息。” 佣人“哎哎”的应了下来,靳砚之再开口:“粥凉了,再做一份。” “好。” 文浔已经哭的没有力气了,声音慢慢的小了下去。她觉得喘不过气来,胃已经排空太久,而生生的拧成一团在疼着。 “文浔。” 靳砚之再次开了口,他生怕自己做什么再刺激到文浔,于是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明天九点我在家门口等你。我们去领证。” “我会在楼下等你一个小时,你也有一个晚上去思考。这是你最后反悔的机会。” “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不会再为难你。” “如果你考虑清楚,不管结局如何,我尊重你的决定。” 文浔没有抬头。生怕女主人体温过低似的,露西暖呼呼的身体贴着她。 过了片刻,靳砚之的脚步声消失在了餐厅。 文浔抬起了头,脸上的泪水还在静默的流着。露西呜咽了一声,凑过来,舔了舔了文浔的小脸。 文浔抱着它,亲了亲,慢慢的靠着墙站了起来。 餐厅的一角有一面仪容镜,透过镜子,她看到了自己哭肿了的眼睛和苍白的脸。那是一种被彻头彻尾抽走灵魂了般的失魂落魄。 她曾经对陶姜夸下海口,一年后自己抽身离开之时绝对不会对靳砚之有额外的留恋。现在想来,这句话无疑是一句空话。 真正剥离的过程,比她想象的还要黑暗,还要残酷。对这一切,文浔没有丝毫承接的能力。 不过好在,她还是好端端的把车开回了家,她还是完整的出现在了靳砚之的面前。 人的内核可能很脆弱,但身体往往却钝的很,也许多划几刀,新旧伤口混合也不会那么疼了。 她回到了位置上,佣人新炖的粥已经端来了,她低头,一口一口喂自己喝下。 主卧安安静静的,只开了一盏壁灯,靳砚之显然又去了隔壁。文浔顿住了脚步,推开了盥洗室的门,把身体泡在了热水里。 浴缸的周围摆着的是她喜欢的鼠尾草香薰蜡烛,连泡泡浴的浴球也是她用了十几年的牌子。这些细节周到细微,文浔恍然间好似真的回到了还住在文家的那段岁月里。 那段她最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 纷繁的梦境宛如走马观花,梦境的最后定格在谢立特王子三十岁的生日宴当晚。 文浔梦到自己穿着一条月光色的长裙,在众人的掌声中,施施然的坐在钢琴面前,微微颔首,再看向黑白琴键,指尖流淌出来的音乐娓娓动人,如山涧流水。 听众们一片安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文浔的身上。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文浔如此熟稔这首曲子,也钟情于在各种重要的场合弹奏它。 《勃兰登堡协奏曲》是同一个钢琴师教给文浔和靳砚之。在少年时代的很长时间内他们曾经四手联弹,在靳文家许多重要的场合表演过。 “金童玉女”“天作之合”……那些溢美之词恰到好处的满足了少女时代,文浔想要靳砚之捆绑一生一世的美梦。 这首曲子是特别的,是在她心里独一无二的。甚至有时候,她想念靳砚之时也会无意识的弹给自己听。 在梦里,一切并不那么美好。 周遭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大了,文浔扭头,看到谢立特王子和他的贵宾们消失了,看客们取而代之的变成了靳家的那群人。 而文浔身后的舞池中央,翩然起舞的是穿着婚纱的万津津与穿着新郎服的靳砚之。 文浔错愕的站起身来,低头,看到自己身上那条月光裙支离破碎的在空气中燃成了灰烬。即便她的手已经离开了琴键,曲子依然在空中飘荡,而且越来越欢快…… 人群为舞池中央热舞的新人鼓起了掌。 文浔看到靳砚之满目深情的看着万津津,在下一个章节节奏之前,他搂着她的腰肢吻住了新娘的嘴唇…… 文浔想要尖叫,想要摧毁眼前的这一切,可是她发现自己被看不见的传送带扔出去很远。 万津津、靳砚之逐渐成了两个小点,这两个小点,在文浔泪眼模糊之中汇成了一个点…… 文浔倏然醒在了大床上,全身冷汗淋漓。 头疼欲裂,再想睡会儿已经睡意全无。 文浔仰面再次倒下,外面天还暗着,才清晨五点。 宅子安安静静的,像是一个空洞的盒子。文浔甚至分辨不出,这宅子里是否还存在其他人,露西、佣人们是否此刻真的和她分享同一个空间。 靳砚之呢…… 文浔伸手搂过身边的空枕头。 靳砚之从未在这里过过夜,上面也没有他的味道。 文浔幻想着靳砚之躺在他的身边。 可笑的是,在知道了真相,在昨天对他说出了那些话以后,她依然对他的身体抱着本能的想要接近的幻想。 再醒来,天已经亮了。 八点三刻。 文浔拢了拢睡衣,走到了窗边,院子正中央,停着靳砚之那辆黑色的商务车,车头朝着铁门的方向,像是时时刻刻要开出去。 他等自己一个小时,从九点到十点,一个小时。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佣人们似乎也觉察到了男女主人的不对劲。一个吃了早饭就坐在车里,一声不吭,不离开也不下车。另一个分明起床,在楼下逛了一下就又上楼锁了门,不知道在忙什么。 九点半,公司打来了电话,一个比一个急,被靳砚之一个个按掉。 男人的眼里无波无澜,一夜未睡,靳砚之的眼底有着淡淡青色的疲惫。 “先生,您要是等太太,要不要我们上楼去跟太太说一下。”一个佣人过来,弯腰问靳砚之。 “不用。” 靳砚之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时候,他身上那块怀表指针走动的声响格外的清晰。一秒、两秒、三秒……像极了心跳。 九点五十八,周遭还是安安静静的。靳砚之睁开了眼睛,低头苦笑了一下,准备启动引擎。 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的扫向了二楼的卧室,那里的窗帘纹丝不动。 几秒后,靳砚之认命的收回了目光。副驾驶的门一下被拉开,裹挟着清冷的空气,文浔面无表情的坐了进来。 靳砚之:…… 两人一时间谁没有说话。 文浔局促的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目光空洞的看着前面的路。 “走。” 倒计时走到了尽头,怀表发出了轻微短促的鸣叫。十点,正正好好的一个小时。 “文浔,我希望你清楚跟我离开的意义是什么。” 她化了淡妆,穿了白色素净的一件软领衬衣,外面披着和靳砚之同色的大衣。简单的盘了一下,光是这样,她的侧颜也称得上美轮美奂,清新典雅。 “知道,我想的很清楚……” “是么。” 想到昨天那一幕,靳砚之清冷的声音里压抑着一丝苦涩。 “是。抱歉……” “为什么要对我抱歉。” “靳砚之,最近我无用的情绪似乎过多了一些……”文浔低头,字斟句酌的说道,“我清楚自己想要从这段婚姻里获得什么,同样也清楚你能给予我什么。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一年,只是这一年。 或甜蜜或心酸,离开之后,靳砚之的身边是万津津还是千津津其实都无关紧要。 收敛起那些对靳砚之的渴望和对完美婚姻的幻想,剥开所有外壳,文浔此刻也只是最在乎是否有人能解救自己于困境。 毕竟当下的自己,没有任何资本和任何人博弈抗衡。这至关重要的一步,付出一些代价是值得。 靳丛安高估了文浔此时的心境和自尊,他笃定文浔会因为万津津而与靳砚之谈崩。他巴不得靳砚之失了脸面,在靳老爷子面前食言,文浔偏不能让他如愿。 他们每一个人的算盘她都清楚,而没有能看透她的意图。这很好,不是么。 文浔在心里这样宽慰自己。 靳砚之面沉似水,车内的温度并没有因为文浔在最后关头出现而得到缓和。 文浔第一次在靳砚之的眼睛里看到那种类似于兽的毫无温度的冷光。他说的很慢,每一个音节都慢慢碾压过她的心头。 “什么叫做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什么是其他的一切。” 文浔直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莞尔一笑:“你是否爱我,我是否爱你,皆是最不重要的虚无之物。” 第19章 履行妻子的义务 车子风驰电掣的在城市里穿梭, 已经过了早高峰,靳砚之的速度依然让文浔心惊胆战。 很快, 两人到了民政局的门口。 车门重重砸上,靳砚之快步绕过车头,拽着文浔走出了车子。 她搞不清楚靳砚之这一身无名怒火是从哪儿来的。是她在领证前知道了真相,面前这个男人有什么资格冲着自己发火? 文浔半迷糊半抗拒的被靳砚之拽着走流程。直到红本本递到手上,工作人员说“恭喜两位”她才反应过来——她和靳砚之,这算是合法了。 工作人员笑盈盈的看着面前的俊男美女,可惜,男人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女人微蹙着眉静默低头……怎么看怎么没有新婚燕尔的愉悦。 没再等尴尬的气氛进一步发酵, 靳砚之牵着文浔离开了民政局。再一阵风驰电掣, 两人回到了家门口。 文浔抬眸, 看到露西比佣人们反应都快, 甩着尾巴扒拉在铁门上欢迎两人。 一种从云端落回地面的感觉重新填满了她的胸口——从离开到回来,一个小时不到, 她就把人生大事解决了。 “你不去上班么……”文浔话吐出一半,整个人被靳砚之抱出了车子。 靳砚之铁青着脸, 下颌绷紧, 一脸谁拦着要吃了谁的样子。佣人迎了出来, 一看这阵仗谁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给两人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文浔失重中紧紧的拽着靳砚之胸口的衣服:“你又发什么疯……” “谁也不许打扰。” 这话是对着身后目瞪口呆的佣人们说的。 楼上卧室的门被打开又重重关上,文浔以囚禁在靳砚之怀里的姿势,被男人狠狠压在了床褥之下…… 他们合法了……所以那些规矩显然对靳砚之来说也不成立了。 文浔胸口一股凉意, 一低头,衣服已经被剥了。 她捂着身体试图往床外延爬,靳砚之扣着她的脚踝就拽了回来。 “我, 我还没有吃饭。” “做够了再吃。” 做、够、了。 文浔不是不记得靳砚之体力多好。她喝多的那个夜里,在酒精的加持下,体力已经有了透支的倾向,而对靳砚之而言不过是刚刚尝了一点开胃菜。 “我都听你的话去领证了……有什么事情非要在白天解决,不能晚上再说么。” 文浔结结巴巴,脸红成了熟柿子。 靳砚之扯开了自己的领带,灵活的打了一个结,文浔没来得及挣脱,整个人手就被举高,拖着挂在了床头。 靳砚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用手指临摹着她嘴唇的弧度,脸上流露出一丝浅浅的怜悯。那怜悯的温度消失的很快,再看,只剩下了冰冷的欲/念。 文浔凝着他墨海一样的眼眸与里面泛出来的冷光,心里直哆嗦。 “既然你对结婚之外的任何事情都毫不在意,想必也不会在意此刻我的要求。” 他熟悉她的曲线和软肋,一如既往的,游刃有余。 白光在大脑中堆积,文浔忍不住颤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在喘息的瞬间,她低声啜泣问道:“什么要求……” “履行妻子的义务……” -- 从上午到黄昏,文浔不记得自己被翻来覆去多少次。 文浔试图跟靳砚之讲道理,男人充耳不闻,紧接着文浔求饶,发狠,诅咒,可是依然对靳砚之毫无作用。 她的反抗对靳砚之而言,不过是落在身上轻飘飘的棉花拳头。 房间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文浔累极了。 在靳砚之的食髓知味里,文浔好似失去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掌控感,沉沉浮浮迷迷糊糊…… 外面的天光一点点变暗,文浔胡乱想着其他细碎的事情打发这好似无止境的“惩罚”。 她甚至想要跑下楼去带着露西狂奔一圈以宣泄自己在与靳砚之的抗衡中全方位被碾压的憋屈。 可是她心里清楚,她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很快,暮色降临,天黑了。 室内安静了下来,两人相拥在一起,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在静默里不知过去了多久,文浔昏睡了过去。 卧室里没有开灯,外头一点月光渗漏了进来,落在她身上。靳砚之抬手,给她披上了薄毯子,然后就着毯子抱着她,带着她去了盥洗室。 文浔迷迷糊糊的知道靳砚之想要做什么,蹙眉轻哼着抗拒。 “不洗干净,第二天早晨你又要发脾气。” 脸颊被文浔没轻没重的挠了一下,靳砚之无奈的侧过脸躲着她毫无章法的攻击。 “省省力气,除非,你还想继续。” 男人的声音里染上了威胁,三分真七分假。 文浔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可是她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温水洗去了她一身黏腻的不舒适,再被靳砚之裹在干净的浴袍里送到床上时,文浔仰面朝下,四仰八叉的又睡了过去。 靳砚之微微抬高了她的上身,捞过吹风机,给她细细的吹着头发。 等佣人过来收拾床褥送晚餐时,文浔正是睡得最香的时候。靳砚之不依不饶的晃醒了她。 “坐起来吃点东西,不然胃会疼。” 文浔嗓门大了一些,但依然是哑的让人心疼:“吃你的头。” 靳砚之:…… 她翻过身,腿跨在了靳砚之的枕头上,就这么横在床上,呼呼大睡。 “想吃什么?你只要清清楚楚的再说一遍,我保证给你安排。”靳砚之忍笑追问。 文浔抬手抽走了枕头砸了过去:“靳砚之!这一个月不要想碰我了!” 她又恼又累,哪怕闭着眼睛,都可以想象的出男人得逞后那个样子。 狡猾,蛮横,胡作非为。 …… 凌晨三点,文浔饿醒了在大床上。 肌体已经到了酸疼的顶点,可是更要命的还是饥肠辘辘的感觉。文浔扫了一眼身边——她横在大床上睡着,靳砚之不在。 下一秒,文浔看到了窗边天鹅塌上的男人。他穿着和自己同色系的睡衣,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睡得很暗沉。 文浔抿了抿嘴,慢慢的爬了起来。 就这样一个小动作,也让她的肚子发出了悲戚的空鸣——“咕……” 文浔立刻用枕头按住了自己的小腹,再警惕的看了一眼靳砚之。男人无知无觉。 文浔一点点挪下了床,一眼瞟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里面有个安全套的空盒子。 等等,他们居然用空了一整盒的套子?? 文浔头皮发麻,蹲下去仔细看:还好还好,一盒两只。 不对……下一秒,文浔自我否定:她光是有力气反抗靳砚之的就不止两次,真实次数肯定不止…… 一层冷汗浮了上来,文浔低头看看身上干干净净的皮肤和衣服,拍了拍自己的脸。 一分钟后,文浔冷静了下来。想这些有的没的是没用的,现在重要的是做补救措施。 文浔捞过了自己的外套和手机,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一楼的客厅里没有人,文浔咕咚咕咚喝光了一整杯水,吃了两片饼干,静了静。 她第一反应是联系陶姜买药,可是想到陶姜肯定不允许自己直接吃事后药,而那些“对身体没有什么副作用”的长期药又没有及时送来……为了不听陶姜叨叨,此时只能靠自己了。 文浔把外套穿上,拿了家里的门卡,匆匆披了条围巾,猫着腰悄咪咪的出了门。 没有惊动靳砚之,没有惊动佣人,很好。 文浔刚刚把门关上,身后一道风,露西开开心心的从窝里跑出来,差点撅到了文浔身上。 文浔半条魂差点吓没了,捂着胸口平复心跳:千算万算,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小祖宗。 露西显然以为文浔半夜爬起来是为了陪自己玩,兴冲冲的回窝里叼了一个球,“哒哒哒”跑回来放在文浔手心里,歪着小脑袋期待的等着文浔丢球球。 文浔无奈了,她瞥了一眼二楼的卧室,把球放在口袋里,猫下腰低声道:“走,姐姐带你出门去玩。” 两分钟后,新家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文浔牵着露西,快步离开。 文浔翻着手机,很快找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她把露西拴在门口,把球丢给它玩,径直走进去买药。 值班的药剂师看到一个红围巾抱着头的年轻女人进来,含糊说了一句“事后药”就红了脸,也懂了几分。 她把柜子里的药排了三种:“三个牌子您看您要哪个?” 再耽误下去文浔怕露馅儿,尤其是自己带着露西这么一个容易过嗨的狗子出门,她甩出了两张钱,把三盒药一箩筐收下。 推开门,文浔搓搓手:“露西抱歉哦,姐姐带你回家。” 下一秒,文浔傻眼了,栓着露西的消防栓上,狗狗已经不见了。 文浔急了。她快跑了两步,前后街角都扫了一遍,确认没有看到露西的身影,心里直呼完蛋。 “露西!露西!” 此刻凌晨四点不到,街上很少有行人和车辆,文浔捏着袋子,在街上没有方向的找了一通,根本看不到自家狗子的身影。 文浔挠挠头,又折回了药店门口,仔细去看那个消防栓。 露西的狗绳栓的很浅,如果它自己等不及跳一下,很可能挣脱。 当然,也可能是被人故意偷走的。 文浔绝望的咬住了嘴唇,掏出手机,准备给靳砚之打电话——不管怎么样,丢了狗的人是自己,至于后面怎么解释,再说吧。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男人接通了。 这不是一个好征兆。文浔心里“咯噔”一下,也是与此同时,她听到了正对面的街角,传来了狗爪爪踩在雪地上松软的“哒哒”声。 文浔一个转弯,手机里也正好传来了男人慵懒好听的声音:“往前看。” 文浔抬头,看到欢脱的露西叼着小球,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小跑而来。而它的身后,跟着的是穿着黑色大衣的靳砚之。 文浔石化在原地。 露西欢欢喜喜的跑到文浔面前,把球球放在她的脚边,然后扭头撒丫就朝着靳砚之的方向跑去。 在靳砚之脚边逗留一秒,又撒丫朝着文浔的方向跑来。 靳砚之和文浔之间隔着十米的距离,就这么看着露西像是小炮弹在他们之间窜来窜去。 答案昭然若揭:以露西的智商是不会轻易被人骗走的。 唯一的可能性,是趁着文浔去买药,它挣脱了束缚,大摇大摆的回头去找靳砚之——毕竟丢球球这项运动,人多才好玩嘛。 而到底是靳砚之在家被狗子吵醒还是早就察觉文浔出门跟出来,就不得而知了。 文浔眨眨眼,悄咪咪的把药店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 靳砚之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买了什么。” 文浔:…… “维生素B。” 靳砚之脸上无波无澜:“买这么多?” 文浔一指露西:“它好像拉肚子了……我出来也顺便买点狗狗拉肚子的药。” 正在绕着两人兜圈子,耳朵呼呼呼扇风的露西:??? 靳砚之伸手。 文浔以为他要抢药,下意识的把袋子往大衣口袋里塞:“干什么!不相信我的话你何必发问呢?” 靳砚之握住了她另一只手,没有就刚刚的话题继续下去。 他牵住了文浔,勾勾手,露西马上乖乖的叼着自己的牵引绳跑到了他身边,靳砚之一言不发,就这么带着一大一小两只回了家。 一言不发的靳砚之让文浔更坐立难安。看着靳砚之要把露西送回狗窝,文浔一溜小跑抢先上了楼,进主卧,反锁门,拆药片,干吞一气呵成。 吞的太急,她差点噎到了自己,使劲拍着胸脯好不容易把药片咽了下去。 剩下的三盒成了此刻最棘手的存在。 文浔在原地转了个圈,想到了自己的手提包,冲到了衣帽间,把药片囫囵塞了进去。 刚刚做好这一切,房门敲响了。是靳砚之。 文浔面不改色的开了门。 门外,男人的眸子冷冷的,似乎还裹着外头的寒意。他低头,文浔已经两手空空。 显然,东西已经被“处理”掉了。 “给露西的药呢。” “什、什么药。”文浔一下忘了圆谎。 “照顾露西的佣人说,它的肠胃没有问题。” 文浔一脸如释重负:“没问题就好。你说我买的肠胃药啊……我后来想想自己是真的傻普通药店怎么会有兽类专用药物……唔……” 文浔话没有说完,靳砚之闪身进了卧室,关上了门,扣着她的后脑勺就吻了下来。 他的舌尖抵着文浔的舌腔,清清楚楚的尝到了一丝苦味。 带着惩戒的力道,没有任何情/欲渲染,这个吻湍急而短促。 很快,靳砚之松开了文浔,她紧张的揪住了衣角,不敢去看那一双如墨如渊的眼睛。 “为什么要骗我。” 第20章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新欢…… 男人说的话不轻不重, 但是每一个字都重重的敲着文浔的心。 她没有立刻回答,大脑在疯狂的转动着…… 两害相权取其轻, 要说哪个更容易触怒靳砚之的雷区,文浔肯定选择自己半夜偷偷出去买药这件事。 毕竟,对习惯了掌握一切的靳砚之来说,这是一种生理上的抵触和反抗。而根据垃圾桶里的空盒子,文浔不相信靳砚之放任他们之间没有措施是无意所为。 呵,说到底,都是男人的劣根性。 她眉眼恢复了平静,挤出了一点温柔可人又天然无辜的模样:“为什么要骗你……” 说着话,她的小手搭在了靳砚之的肩膀上, 柔若无骨。 “……你要是能给我一个关于万津津为什么昨晚登门拜访的合理解释, 我就能坦率的告诉你, 我今天见了谁, 说了什么话。” 外面天色快亮了,一夜风雪消停, 天光透进了卧室。周围的空气是温暖的,两人之间的暗潮却在冰冷涌动着。 靳砚之有片刻的沉默, 他一边凝视着文浔的“面具”, 一边斟酌着文浔话里的关窍, 他清楚的知道她在回避什么。 文浔笑容更甚,没有催促。 “下个月,万津津生日。万家在海湾酒店举行生日宴,她来送帖子。” 一张卡片从男人的口袋里抽出, 落在了文浔手心。 她扫了一眼,上面烫金的字一闪而过。最打眼的地方,写着Dear Mr Jin。 仅此而已。 文浔心里冷笑了一下, 把卡片塞回了靳砚之的外套口袋:“既然是万小姐的生日宴,那你好好准备,千万不要错过。” 她转身就要走,手腕被靳砚之扣着。 “该你了。” “哦,你想知道我今天见了谁……”文浔佯装才想起来的样子,“靳丛安。” 她动了动手腕,靳砚之没有任何松开的意思。 他在等下句。 文浔歪着头:“还想听什么?靳丛安过不过生日你这个做哥哥的不知道?你以为他跟你那个万小姐一样,没事儿大晚上拎着夜宵忙不迭的来给心上人送邀请函?” “你默认了,你是靳丛安的心上人。” 光一半隐没在靳砚之的脸上,这让他清隽的样貌多了一丝寒意。 “是啊,那又怎么样?” 文浔脸上挑衅的表情和一年前在伦敦被靳砚之堵在小巷子里的那一幕如出一辙。 她歪了歪头:“靳丛安不过是来恭喜我结婚而已。无论如何我以后也是他的小嫂子。怎么,和自己的家人见个面你也容不得?” 靳砚之咬牙迫近一步:“见个面需要搂搂抱抱?” 文浔目光冰冷,甩开了靳砚之的束缚,轻轻揉着自己的手腕。她知道,他要是有意打听自己的行程,什么信息得来都不费吹灰之力。可她偏不准备让他好受。 “你觉得我和靳丛安过从亲密那又怎样?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新欢旧爱一个都放不下?靳总如果总用自己的逻辑去臆测别人,今天就不该带着我去领证!” 强压下去的怒火再次燃烧了起来,文浔只觉得疲惫。她看也不看靳砚之的反应,提步就往盥洗室走去。身后,男人脚步跟上。 “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没有什么新欢旧爱之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不去参加万津津的生日宴。” 靳砚之说罢就停住了话头,他在等文浔的答案。 文浔捏住了门把手,讽刺的笑:“哦?原来妻子的权利这么大?” “不过别了。领证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我们之间最好什么羁绊都不要有。以后,各取所需。你也尽可以放心,我会遵守自己的本分。” 不等男人再做什么,文浔飞快的关上了门,把自己锁在了盥洗室里。 她把水龙头打开,很快,热气氤氲了整个空间。文浔竖耳听着,屋外很安静,安静的她似乎能隔着木门捕捉到靳砚之轻微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文浔松开了门锁,同时也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被抽走。对峙之后,徒留下来的只有无意义的留白。 她慢慢的坐在了瓷砖地上…… -- 领证那一天的肆意激/情和之后无端的争吵似乎透支了靳砚之的好脾气。一连几日,文浔在家里都和靳砚之打不到照面。 她管她的,他忙他的,明明是刚刚结婚又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人却如同平行线,互不干涉。连佣人们也看出了两人之间的龃龉,谁也不敢多吭一声。 偶尔傍晚靳砚之清闲,要出门遛露西,文浔在阳台上看到,也只是懒懒的冲着露西挥挥手,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靳砚之头也不回的牵着狗离开。 靳砚之不会低头,也不会服软。文浔深知这一点。 她更清楚的知道,自己大抵因拿万津津谈条件而触怒了靳砚之,这怒火持续多久,多半取决于万津津在靳砚之心里的分量。 说到底,男人对自己的白月光,是有本能的保护欲的。 一想到这里,她重重的关上了阳台门。 没过几日,老宅里老爷子打来了电话,文靳两家的家长见面晚宴已经安排好了。 文将益被保释的事情进行的很低调。除了文家,靳家知道此事的人也不超过五个。 文浔让梅姨留意卢意母子二人的动态,梅姨那边很快传来了讯息。 除了文将益回到家里的第一个晚上,卢意从“公司”百忙之中赶回来,一家三口吃了个饭,之后若干天,卢意又不知道躲去了哪里,连带文锋也住到了外面情人的屋子里。 文将益一个人呆在宅子里,梅姨说除了文氏的财务总监和律师来了几次,没人再踏足过文家。 这些信息来的恰到好处。 文浔掐着时间,估计火候差不多了。家宴那天下午,文浔先是安排司机去接文将益,又亲自把母亲从疗养院里接了出来。 站在酒店门口,施秋染有些恍惚。 她紧紧牵着文浔的手:“女儿,这是爸爸订的酒店嘛?妈妈没来过。” 她穿着素色的旗袍,外面是一件墨色的大衣,全身华贵典雅。除了两鬓微微发白的头发和脸上浅浅的痕迹,施秋染身上依然寻得见美冠江城数十载大美人的影子。大家闺秀的身段气质依然在那里,一切又好似回到了旧日风光时。 文浔余光捕捉到了另一辆车子停在门口,那是她安排去接文将益的车子,她拍了拍母亲的手臂:“这是砚之爷爷订的,你忘了,今天是我们领证后,两家人第一次吃饭。” 施秋染“哦哦”了两下,很快眼神又茫然了。 文浔抢先一步带着施秋染进了大厅,她的身后,文将益显然是看到了母女二人,也提步跟了上来想要搭话。 文浔像是故意一样,忽视着身后的文将益,只顾拽着施秋染走的飞快。 施秋染不解:“阿浔,不等等爸爸吗?不是说一起吃饭的吗?” 文浔知道文将益就在身后十米不到处,可是她并没有放慢脚步:“爸爸说等会儿才到,我们先上去和靳爷爷他们见面。” “好好。”施秋染不疑有他。 母女俩进了电梯。转身的瞬间,文浔清楚的看到提前等在走廊拐角处的陶姜。 两人有短暂的眼神交流,陶姜冲着文浔眨眨眼。也是在这个空档,跟上来正要按动电梯暂停键的文将益被一个女人撞开。 文件散落了一地,女人发出了轻微的“啧”声,蹙着眉头看着文将益。 文将益没料到视线盲区突然窜出来一个女人,他再看向电梯,文浔和施秋染已经上去了。 文将益抬头,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亭亭玉立气质韵味俱佳的年轻女人…… -- 因为靳砚之和文浔的婚礼还没有举行,老爷子并没有惊动靳家上下,只是请了两边的家长到场,算是正式婚宴之前的非正式会晤。 包厢不大,主桌正中央的位置留给了靳老爷子,左边是新娘文浔的家人,右边是靳砚之的家人。 靳砚之的父亲十年前因身体原因早早的退出了集团业务,也有人宣称靳砚之父母是在靳家内斗中力不从心,被边缘化后,把所有的筹码寄托在了儿子身上,自己反倒是隐居躲去了国外生活。这么多年父母未曾回来,靳砚之在靳家一直是独来独往。 代表靳砚之父母出席的是靳丛安的父母靳凯和徐柔,靳砚之血缘上的叔叔与叔母。 文浔推门进来,看到没有多余的外人在,心里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阿浔和妈妈来了!”靳老爷子笑眯眯的开了口,热情的招呼母女俩。 靳砚之立刻起身,给母女俩安排座位,还有意牵着文浔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文浔下意识的抵触靳砚之,想也没想,直接把男人的手给甩开了。 一众人把这样的动作收在眼底,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文浔心里“咯噔”了一声,正想着怎么补救,身边的男人再次团住了她的小手,凑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早晨出门没有给她喂早饭,现在还在生我的气呢。” 靳砚之表情温柔和煦,满眼都是对文浔的宠溺,全然没有之前在家和文浔冷战的模样。 论男人演技的炉火纯青,靳砚之是当之无愧的影帝,这一套饶是文浔都看的愣在了原地。 “哈哈哈,原来是小两口闹别扭啊,年轻就是好啊!”靳老爷子乐呵呵的解了围,让两人落座。 靳砚之勾起嘴角,替文浔拉开了椅子。 做戏就要做全套。文浔配合着靳砚之也扬起了甜甜的笑容,主动把身体靠在了靳砚之的身上,外人看来,两人俨然就是新婚燕尔的甜蜜小夫妻。 男人墨色的眸子牢牢盯着文浔,侧身落座时,靳砚之微微侧过脸,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低语:“如果还不开心,我只有晚上回去喂饱你了。” 文浔的脑袋“嗡”一下空了白。 第21章 不是答应了爷爷要努力造人?…… 文浔清了清嗓子, 差点又呛到了自己。 她赤红着脸,憋出一句“爸爸的车子好像比我们晚一点哦, 应该马上来了”岔开了话题。 施秋染还在一心一意的等文将益,听到女儿说这话,也点了点头,目光盯着包厢的门口。 “是啊,爸爸的车子应该快到了……”她附和着文浔的话。 母亲的模样让文浔又心酸又心疼。 文浔知道,如果计划进行的顺利,小烟此刻恐怕已经成功把名片塞给了文将益,两人已经成功的见了面。 可怜她的母亲,还在苦苦等待“好丈夫”。 “秋染这么多年了, 依然担得起江城第一美的名号啊。” 母女俩一时无言的空档, 靳凯突然开了口。 他身旁就坐着自己的太太徐柔。徐柔也是江城名门, 长得端庄大方。靳丛安长得更像自己的母亲, 整体看上去阳光俊朗,不似靳凯, 有一张老谋深算的窄脸。 说这话的时候,靳凯更是毫无顾忌的打量着施秋染。 他开口喊得不是“文浔妈妈”或者是“亲家母”, 反而用的是“秋染”这样极其容易引人误解的昵称, 还是当着靳老爷子的面。 文浔当即脸沉了沉。 靳凯依然盯着母女二人, 仿佛感受不到此刻的尴尬似的,他再次把话锋引到了文浔身上:“不过现在是后浪推前浪,阿浔现在显然才是江城第一美人。” 文浔依然没有急着开口。坐在她身边的靳砚之表情看似温淡,眼里的温度骤降, 手指不轻不重的点了点桌子。 空气里莫名染上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徐柔目光复杂,想要制止丈夫,靳凯却看也没有看她一眼。为了缓解尴尬, 徐柔只得低头抿茶。 一分钟后,文浔缓缓开了口:“徐姨当年也是名动江城的美人。在座三个女人,人人都是江城第一美,我看这美人的头衔也是风水轮流转,没什么稀奇的。” 靳老爷子带头笑出了声音,几秒后,众人皆是低笑。气氛和缓了些许。 施秋染显然听多了这种恭维,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没多久,她再次看向了女儿,眉眼有些焦虑。 “阿浔,要不再给爸爸打一个电话?怎么还不到呢?” “司机问过了吗?你爸爸刚刚下飞机,兴许还要倒时差……你多关心关心他啊……” 显然,母亲又不知道把哪年哪日的事情搞混搬到了现在。 包括靳老爷子,在场所有的人也都默了默。 江城人尽皆知文家夫妻早就分居离异,文将益的原配因此伤心过度,精神出了一些问题。眼瞧着当年第一古董大亨的女儿沦落至此,众人目光皆是复杂了起来。 “妈妈不用担心,我现在就下去看看。”靳砚之起身,拍了拍施秋染的肩头,起身离开了包厢。 这一声“妈妈”喊得极为亲切自然,连施秋染也被靳砚之哄得眉开眼笑。 文浔微微一怔。 徐柔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看着靳砚之的身影离开了包厢,幽幽的叹了口气:“哎,看着砚之和阿浔这样好。我也不知道我们家丛安什么时候可以给我找个合适的媳妇儿回家……” “小柔,今天给砚之文浔庆祝结婚的,丛安的问题我们回家再谈。” 老爷子不知怎么,脸色一下严肃了起来,打断了徐柔的话。那张脸上出现的威严让文浔都跟着心颤了颤。 徐柔一下噤声。 靳凯讽刺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被老爷子训斥:“你怎么就没本事培养出个砚之那样的儿子来?在文浔回国的第三天就把她带去民政局?” “都给我闭嘴!”老爷子第一波怒火没有平息,第二波来的更汹涌。 施秋染显然不知道什么惹了老爷子动怒,在桌下紧紧的抓住了文浔的手。 也是在这个尴尬的不能再尴尬的当口,包厢的门开了。 率先走进来的是满面春风的文将益,后头跟着的是靳砚之。文浔的目光落在靳砚之身上,她有种很强烈的直觉——靳砚之很不高兴。 只不过这不愉快是因为听到了包厢里的话还是因为别的,她暂时不得而知。 “靳老抱歉啊,来晚了!在楼下遇到了一个以前的合作伙伴,被拉住喝了半杯咖啡。” 文将益说这句话时,靳砚之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文浔身上——女孩极浅的勾了一下嘴唇。 那表情更像是一个嘲讽。 文浔的反应坐实了靳砚之的猜测。 “没事没事!今天是喜事,人来齐了,我们就开动了!” 靳老爷子秒变脸,一扫之前脸上的阴霾,乐呵呵的吩咐人上菜。 靳砚之重新坐在了文浔身边。他伸手细心的给文浔布置了餐具和餐帕,体贴周到,温柔至极。 这顿饭吃的风平浪静。众人默契,谁也没有提文家经历的风波。 除了施秋染时不时的“断片”犯迷糊,大体算的上和谐。 文将益在外人面前大体上也担得起父亲的责任,与靳家人讨论婚礼细节时投入专注,旁人看上去倒真像是一个一心一意为女儿终生幸福记挂的长辈。 文浔冷眼看着这一切,不动声色的起身给靳老爷子敬酒。 “我和砚之的婚事,多谢爷爷的成全。” “呵呵,我们阿浔忒懂规矩了。爷爷啊这杯必须要回敬,”靳老爷子起身,对着文浔的方向举杯,目光里闪着精明的光,“以后阿浔就是靳家的人了,有靳家给你撑腰,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好。”文浔应了一声,一饮而尽。 “爷爷还在等着抱重孙子呢,你可千万不要辜负爷爷的期待啊。” “期待”二字被靳老爷子说的格外的重,文浔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弯起了嘴角。 “我一定听爷爷的话。” 靳老爷子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文浔,满意的笑了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时,靳砚之的目光一直静默的落在文浔身上。她坐下时下意识的要满上第二杯酒,被靳砚之一把拿走了杯子。 “够了。” 文浔喝的那一杯是酩悦香槟,度数并不高。文浔伸手就要去抢,靳砚之淡淡然的开口:“不是前一秒还答应了爷爷要努力造人。” 造、人。 文浔的血一下冲向了大脑,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怼。 靳砚之挑眉:“还是你喜欢试试酒后的?” 试你大爷!! 文浔脸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把靳砚之的厚脸皮撕下来给自己当面罩。 靳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厚颜无耻之人! 周遭一片轻笑。 “哎呀,看到阿浔和砚之感情这么好,我又想起自己和老文刚刚结婚那会子了。”施秋染眼眶红红,无不动容的说。 正在给施秋染布菜的文将益手一顿,脸上讪讪的,不知道怎么去接那句话。 文浔看了看他,凑过去,亲昵的勾住了文将益的胳膊:“现在爸妈的感情也好着呢。爸爸,等你忙完了这阵子,带妈妈出去兜兜风吧,怎么样?” 一桌人的目光落在文将益的身上,他硬着头皮点点头:“当然了,等忙完了这阵子我就安排。” “耶,爸爸真是我的大英雄。”文浔娇俏的撒娇道。 文将益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文浔对自己笑了。左边是温柔贤淑的前妻,右边是可爱听话的女儿,这样的生活似乎好像离开了他一光年之远。 他低下头,默默地喝着酒。 家宴在三小时以后结束。关于婚礼的细节都聊得差不多了,几个人分几路离开。 文将益走在后头,看着文浔把施秋染送上了车子,隔着玻璃,施秋染还恋恋不舍的望向“丈夫”和女儿的方向。他生生移开了视线。 “阿浔,和爸爸到公司聊事情不要聊太晚哦,早点休息。” 听到施秋染的叮嘱,文浔忍着鼻子的酸楚,点了点头。 这一晚对母亲来说,是混沌黑暗中一个不可多得的团圆桥段。她不确定母亲以后会不会生出对父亲更深的依恋,但是如果能让她开心一小会儿,也是值得。 车子载着施秋染消失在了道路尽头,文浔脸上乖乖女的笑容荡然无存。 她转身,看到文将益有些无措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很疲惫,可是她不得不继续应付下去。 “爸爸,谢谢你……”一秒后,一滴泪从眼眶溢出。 速度之快,声音之颤抖,文浔自己都吃了一惊。 “阿浔,千错万错是爸爸的错。”文将益终究是不忍心看到女儿哭,颤着声音开了口。 时隔五年,父女再相见竟然是这样的光景,难免让人唏嘘。 文浔上前一步,把头轻轻靠在了父亲的肩头,像是小时候一样依赖着他。 “不会,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也感谢你,为了我和砚之的婚礼,能出席这场家宴,能哄妈妈开心片刻。” 文浔哽咽了,说不下去的样子。 文将益的愧疚成倍的增长,心里难受极了。 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这是爸爸应该做的,也是爸爸仅能做的了……” 耳听得他要继续往下说,文浔打住了他的话头。她揉了揉眼睛:“爸爸,那件事,一定还有办法转圜的。” 文将益摇了摇头:“阿浔我知道是你让砚之把我保释出来的,可是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文浔又落下了一串眼泪,她急着打断了文将益的话:“不管怎么样,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爸爸您坐牢……以后我的孩子还要有个外公呢……” 这句话算是真的戳到了文将益的心。他也跟着红了眼眶。 文浔抓住了他的手:“我会想办法的,不管如何。” …… 文浔请的司机把文将益送回了文家。 夜风起了,胡乱扯着她的发丝和刘海,文浔就那么静静冷冷的看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 她仍由眼泪干驳在脸上,没有去擦。 男人干燥温暖的手指覆了上来,伴随着靳砚之熟悉的味道。 文浔没有躲闪。 靳砚之捧起了她的小脸,那张漂亮的小脸还沉浸在“戏剧收尾”的余韵里,脸上依然有乖女儿的温顺体贴,眼睛却是彻骨的冷。 不知想到了什么,靳砚之没忍住笑了。 他的轻笑透过指腹传到了文浔脸颊上,她的视线慢慢聚焦,最后凝视着男人的眸子。 “你笑什么。” “我在想,到底什么样的你才是真实的……” 文浔这才意识到,自己两颊被靳砚之捧在手心,暖融融的四目相对,颇有两情缱绻的味道。 现在没有旁人在场,只有她和靳砚之。 难道……不应该回到冷战的模式? 文浔试图挣脱,小脸却被靳砚之稍加用力夹住,挤出了一个肉乎乎的效果。 男人眼里的笑意和宠溺浓稠的化不开了。 “反正在你面前的,都是假的。” 她挣脱不开,半赌气的说道。 “那我也喜欢。” 冷风里,靳砚之俯身,吻住了文浔的嘴唇。 这一吻交换着两人的气息,文浔闭着眼睛,许是借着酒精,人容易变得更感性。她在靳砚之轻轻柔柔的接触里体会着一点动容,内心深处什么东西被慢慢撬开。 她没头没脑的嘀咕了一句:“心肠歹毒蛇蝎美人也喜欢?” 靳砚之松开了她,他维持着抵着文浔的额头的姿势,嘴角是更深一分的笑意:“喜欢。不过……” “下次在用商业间谍之前,记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一张名片落在了文浔的手心里。 第22章 对文浔,靳砚之不过“顺手撩…… 文浔低头看去, 名片是陶姜给小烟打造的新身份—— 乔疏烟,瑞安基金公司高级客户经理。 名片后还订了一张小纸条。 很显然, 靳砚之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计划。 文浔云淡风轻的把名片看了两遍,眨眨眼,又把它递回给了靳砚之:“靳总如果知道我现在的财务状况,就不会盲目给我推销理财顾问了。” 她仰着脸故意打岔:“还是,你知道我嫁给你一毛钱嫁妆都没有,现在就急着在财产上进行割席?” 靳砚之盯着她装傻的小脸,没有理会她的打岔:“纸条上有你以后想要的东西。” 说罢,他牵起文浔的手,向车的方向走去。 文浔心里还在闹别扭, 佯装挣扎一下, 靳砚之这回没让她得逞。 “二十四小时。” 靳砚之上车, 耐心温和的给文浔系好了安全带, 开了座椅加热,然后没头没脑的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 “以后, 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隔阂争执,问题解决要控制在二十四小时以内。” 文浔气笑:“你说二十四就二十四啊, 我火气还没有消。” “抱歉。”靳砚之很快张了口。 文浔:…… “这么不走心的道歉我不接受。”她把脸扭过去, “你们男人都这样, 说一句对不起就好像已经屈尊纡贵很了不起了。” 男人的声音里染上了轻笑:“好,那我好好道歉。” “我为万津津深夜登门而没有第一时间和你沟通缘由道歉,为领证那天态度强势回来还饿着肚子折腾你道歉,为这几天冷落你不顾及你的感受没有更早一步道歉而道歉。” 靳砚之一气说完, 侧身啄了一下文浔的小脸:“还有更详尽版本的,想要听回家慢慢说给你听。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 文浔应激似的反抗:“不行、不可以!靳砚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昨天我说过了,这一个月你不可以碰我!” 靳砚之眼看着自己在文浔眼里活脱脱成了一个只会J虫上脑的混蛋, 半好笑半好气的捏住了她的小脸。 “以后,你想做我们再做,我绝不为难你强迫你,说到做到,嗯?” 郑重而温柔的声音哄的文浔整个小脸都热了起来。 文浔忘了以前不在哪本书里看到,说女人们都是听觉动物。恋人们的温言软语是最容易让人卸下铠甲的。 可她又不想承认自己对靳砚之的这一面总是毫无戒备之力,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纵容对靳砚之的动心。 文浔抬手,迅速揉了揉眼眶:“都说你是老狐狸,给三分甜一定要回四分利去。谁知道你这一串忏悔后面要问我索要什么等价交换。” 靳砚之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握住了文浔的小手,声音沉稳又清朗:“我想要的,你以后自然会懂得。” -- 作为两人之间破冰的象征,靳砚之从客卧搬回了主卧睡觉。文浔看着男人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拿进来,别扭了一阵子也只能劝服自己接受了。 夜里入睡前,佣人们上楼来更换寝具,靳砚之去盥洗室洗澡,文浔对着窗户发呆,手机里跳出来了陶姜的电话。 “下楼,现在。” 一秒钟电话后,陶姜挂断。 文浔无端生出了一种丈夫在家也敢斗胆去偷/情的错觉来。她看了一眼盥洗室的方向,披上了披肩,快速下了楼。 陶姜抵触靳砚之,所以懒得进屋。隔着铁门,文浔老远看到陶姜迅速和露西打成了一片。 露西扒拉着铁门,朝着陶姜拼命甩尾巴,恨不得把“欢迎光临”打在了脑门上。 文浔十分满意。她可是清楚的记得,万津津来的那晚,露西是气汹汹的叫出了声的。 自家的狗子立场分明,敌友判断公正,很得文浔的心。这么一想,文浔更坚定了若是以后和靳砚之离婚,她死活也要带走露西的想法。 陶姜一抬头看到文浔在傻笑,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姑奶奶你能不能多穿点,这种关头你是想冻坏了进医院?” 文浔低头,看到了自己赤着脚踩着一双室内毛拖鞋就出来了,关键是,脚指还露在外头。 陶姜一脸“恨铁不成钢”,用赶紧把事情了了的态度加快语速。 “这是今天拍到的照片,你这边存档一份,我这边留一份,时机成熟再给卢意发过去。” 文浔接过来,点点头。 “今天小烟和你那个便宜爹就简单的聊了两句,但是小烟说文将益给了她文家高尔夫球场的VIP卡作为道歉礼。八成是短期内这两人会再见一面的。” “准备好了?” 陶姜自信的笑了下:“废话,我手下别的没有,演员还不是一抓一把?” 文浔想起了什么,把靳砚之给的纸条递给了陶姜。纸条上只有一个简单的座机号和一个地址。地址是外省的一个乡镇,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 文浔了解陶姜,若此刻说这东西来自靳砚之,对方大概率会直接把纸条喂给露西,于是文浔换了个措辞:“据说这是和小烟相关的,我们用她,也要给自己留一手。有空你去查一下子这个联系方式的主人。” 陶姜点点头,把纸条收了下去。 两人还未再说什么,身后,宅子里的佣人显然是注意到了院落的动静。 “太太?您怎么大晚上跑出去了?”佣人说着就朝着文浔的方向过来。 索性文浔挡住了暗处的陶姜,后者在佣人的视野盲区,一时半会儿没有被发现。 陶姜迅速从包里掏出了一瓶药片塞到了文浔手心:“这是一个月的量。一天一次,温水吞服。除了这个,别的不要吃。” 文浔把药藏在了披肩内侧的口袋里。 佣人很近了,纵使陶姜此刻站在暗处也很容易被察觉,陶姜最后拍了拍文浔的手:“当然,能不吃就不吃。离他远点最好,注意保护好自己,有问题给我打电话。” 等佣人气喘吁吁的跑近时,只能看到文浔一个人弯腰在逗着露西。 “太太,您这是在做什么?” 佣人轻呼出声,文浔还光着脚丫。 “哦,我来看看露西,刚刚化雪,我生怕它冻着。” “露西有狗毛,你有什么。” 猝不及防的,一个冷飕飕的声音从佣人身后响起。 文浔扭头,看到佣人身后,靳砚之正脸色阴沉的瞪着自己。他刚刚洗过澡,头发尚未吹干,身上还穿着真丝的睡袍。 看样子,是发现文浔不在卧室,直接就追下来的。 文浔动了动嘴,没来得及继续申诉,就直接被靳砚之一把抱起。 男人的体温很高,即便他穿的比自己更少,文浔还是感觉到了他胸膛传递过来的温度。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靳砚之恨不得吃了自己的冰冷眼神。 “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哪个小孩子大冷天晚上会光脚出门。” 靳砚之毫不客气的回怼。 文浔:…… 靳砚之抱着文浔径直上了卧室。冷热空气一交替,文浔不争气的打了一个喷嚏。 “倒杯热水,拿维生素泡腾片来。”靳砚之语气毫无和缓的迹象。 佣人得令,立刻跑开。 文浔自知理亏,扯了一个无赖的笑脸,瑟缩着往被窝里钻。靳砚之精准的捏住了她的脚踝,进一步的,大手覆盖在了文浔的脚上。 温暖好似洪流从脚心奔涌至全身。文浔抽不出来,只能任由靳砚之这么握着脚丫。 男人的指腹有浅浅的粗粝感,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给人说不上来的战栗。 文浔脚趾精巧如珠贝,就这样成了靳砚之怜爱的掌中物,大手和小脚在视觉上的对比也同样让人面红耳热。 “我,我好了。”文浔轻哼了一句,“真的。” “没有。”靳砚之没有半分松开她的意思。 文浔知道再挣扎只能是自己吃苦头,她垂着头,像是犯错误的小朋友一样,不吱声不挣扎。 空气里流动着暧昧的气息,这样接近静止的牵扯简直是比任何直接热烈的前/戏更容易让人着迷。 宁静的空间里,只有电子壁炉里火光跳跃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蓦然间,文浔想到了一件往事。 约莫七八年前,施秋染带着文浔去霞慕尼滑雪山庄度假,不知怎么的,和靳砚之的私人行程也正好撞在了一起。 文浔起了个大早,甩开了母亲和随行的教练兴冲冲的就去滑雪场找靳砚之。 霞慕尼滑雪场以山势陡峭奇峰险峻闻名世间。彼时文浔的滑雪技术刚刚摆脱菜鸟新手水准,偌大的滑雪场,东逛西逛,她很快迷失了方向。 太阳爬到了山顶又逐渐西沉,落单许久的文浔眼睁睁看着身边“嗖嗖嗖”飞窜过去的身影越来越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危险。 她饿极了也冷极了,可是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靳砚之。紧接着她发现,自己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山庄发放的紧急求救灯不知丢在了哪里,手机因为户外温度过低电池早早休眠打不开。文浔拿起胸前的求生哨试图吹响,可是她干渴了太久,嘴唇都冻的合不拢了。 天渐渐黑了,文浔气喘吁吁的脱了装备,缩在一株黑松下发愣。许是冷饿的太久,死亡迫近时,文浔甚至忘了去害怕。 天地之间,只有彻骨的冷和孤独。 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呆了多久,遥远的地方响起了隐约的哨声,灯火晃动里一大群从山坡的另一头向着她的方向奔来…… 文浔捕捉到了冲在最前头的男人的身影,眼泪瞬间奔涌而出……她用最后的力气喊出了那三个字,意志力与最后的体温齐齐四散而逃,她终于靠在树干上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过来,文浔躺在了温暖的酒店套房里,像是冬眠失败的小熊瑟缩在靳砚之的怀里。 木质的房间壁炉里,火光跳跃着,门外文浔听到自己母亲愤怒的不知道和谁在交涉着。声音对比,卧室里安静的让人心生悸动。 她抬眸看着靳砚之,十几岁的少年脸上压抑着愠怒和心疼。 “你是不是一个傻的?”他凶巴巴的开口。 文浔很想笑,可是嘴唇一咧,汹涌的委屈就覆盖了一切。眼里大滴大滴的滚落着泪珠。 文浔低头,湿透了的滑雪袜早就被脱掉。冻红的小脚被靳砚之一言不发的握在掌心…… 此时此刻亦如彼时彼刻。时光复刻着过去的故事,可又与往事大相径庭。 她花了那么久重新走回了靳砚之的身边,年少时爱恋的男人成了她的丈夫,心境与旧时的爱恋却完全被搁浅了。一切好似都没有变化过,一切却又变了。 文浔出神时的安静让靳砚之觉得意外。 佣人把泡腾片药剂端过来,靳砚之挥挥手让她们退下。 “要我喂,还是自己喝。” “靳砚之……” “嗯。” “你还记不记得霞慕尼雪场。” 原来是在想这个。 靳砚之的嘴角弯了弯:“当然。还记得某个傻瓜差点在雪地把自己冻挂了。” 靳砚之冲在人群的最前头,找到文浔的时候,女孩的脸已经冻白了,长长的睫毛上缀着冰花。她用最后的力气看了自己一眼,挤出了一个可怜巴巴想哭的表情,然后闭上眼昏了过去。 那时候文浔的小脚也像现在一样,脚趾头冻的红扑扑的,没有一点儿温度。 文浔显然是被男人毫不怜香惜玉的措辞给激到了。她白了一眼靳砚之。 “问这个做什么?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有点长进了。比如大半夜不要披个毯子光个脚乱跑。” 文浔撇撇嘴:“我想问你的是,那以后,你有没有再去过欧洲,私人行程性质的那种。” 靳砚之顿了顿:“有过。” “几次,去了哪里。”文浔立刻追问。 一年前,文浔在欧洲的买手旗舰店开张,各路名流齐聚店内。 开张仪式开始没多久,那个文浔签下的模特“小男友”前来闹事,起因不过是文浔厌倦了假戏假做的生活,想断了“绯闻男友”的生活费。 文浔知道,这几年的时光已经足够证明,无论她在欧洲搞出多大的动静,远在万里之外的靳砚之毫不在意。 他不在意她的灯红酒绿的生活,不在意她走马观花似的换男友,不在意她今天闹绯闻明天要和谁私奔……与其说自己在睡了靳砚之以后出走他乡,还不如说文浔深知自己在靳砚之心中没有那个分量,而选择了自我流放。 只不过,那个晚上,是一个转折点。 文浔被小模特粗鲁的动作差点拽倒在地之前,一个人影从人群中窜出。众人的低呼声中,靳砚之宛如罗刹,裹着杀气,直接一拳击倒了那个男人…… 那之后,文浔直接被靳砚之拖去了店铺后的巷子深处,月光下,他扣着她的手腕无法自控的与之缠吻。 那是他们自春宵一度后,再一次的亲密接触。 无论文浔怎么反抗,那一记带着明显发泄性质的吻都不曾打断。直到靳砚之听到了文浔嗓子里溢出细碎的哭声,才放开了她。 他身上凌厉的杀戮气势已经变成了不言而喻的情/欲。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月光下,女人染着泪意的眼睛好看的宛如下凡的精灵,可眼里的光确实挑衅而冰冷的。 “靳总,怎么,现在觉得乖乖女不乏味了?” 相伴那么多年,文浔从来没有见过靳砚之为自己失了分寸的样子,他暴怒的吃醋的模样那么陌生,那么让人难以抗拒,文浔扬着挑衅的笑容,心脏却在胸膛“砰砰砰”的狂跳着。 ……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是万分之一,文浔也想亲口听靳砚之说出,他去伦敦只是为了找自己,他会因为她吃醋,他想要独占她。 如暗夜里的骑士一样,他那时候出现只是因为文浔,并不是如靳丛安说的那样,靳砚之去伦敦是为了万津津,文浔也不是他“随手一撩的小可怜”。 她只有这一点点幻想了,那点幻想是关于靳砚之从未被人分享过、一心一意只属于自己的。如果他亲口否认了,文浔自觉可以彻底死心了。 男人深谙的眸子里流动着复杂的光,他似乎猜到了文浔发问的最终意义在哪里。 这一次的停顿更久一点。 “四次。” 清楚的数字,不是含糊的一个范围。 文浔低着头笑了。 她跑去了国外五年,靳砚之去欧洲的私人行程就有四次,而他只出现在自己面前仅仅那么一回。一切只能佐证靳砚之之前说的,那一晚他出手只是一个巧合。 或许,在那几次里,他们也曾经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国家。但是彼时靳砚之的目的地不是自己,那么他自然不会在乎文浔醉生梦死在哪个角落。 伦敦的那个晚上不是什么吃醋救美,不是什么旧爱重逢,真的就只是一个巧合。 他只是为了万津津而去的伦敦。 靳丛安说的对,对文浔,靳砚之不过“顺手撩一把”。 可笑的是,文浔还念念不忘到现在。 她倏然笑出了声音。 靳砚之蹙眉:“有什么可笑的。” 再争执求证是没有意义的。 成年人的世界,愿赌服输。 文浔眨了眨眼,憋回去眼泪,再仰起脸来时,又露出了不达心底的笑:“我想喝药,然后睡觉。” 靳砚之静默的盯着她看了会儿,最后还是遂了她的心愿。 这一晚,靳砚之果真只睡在了文浔的身边,没有动她。 文浔以为自己又要患得患失一夜未眠,可神奇的是,兴许是靳砚之的气息近在咫尺,这一夜她睡得很沉。 清晨醒来时,文浔睁开眼,自己的手还搭在靳砚之睡的地方。被褥上有他留下来的体温。 文浔下楼,一眼看到靳砚之在慢条斯理的看报纸喝咖啡,没来得及收去脸上的患得患失,目光正好撞进靳砚之的眼眸里。 “醒了?” “嗯。” 刚刚睡醒,文浔的鼻音还带着点慵懒的小奶音。昨晚的冲剂喝下去,感冒的征兆已经被压下去了。 “急什么?怕我跑了?” 靳砚之眯着眼扫了一下文浔。 她跑的很急,睡衣没换,头发蓬松凌乱的披在肩头,连小表情都懵懵懂懂的。 “没……”文浔迟疑着,还是开了口,“我想起来,你今天要去见文氏的高层?” 靳砚之点点头,放下了报纸。 文靳集团的合作早在半年前就谈好了行程,中间一拖再拖不过是因为文家的掌权人变更。单从靳砚之的角度,这只是文氏自己的事情,与合作大盘没有什么关系。 而以靳砚之的性情,他还可以借着文氏权力更迭,坐收谈判的渔翁之利。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在于文浔结婚之前的打算。 “一起?” 靳砚之等着文浔肯定的答复。 文浔摇摇头。如果今天卢意一定会带着手下去见靳砚之,倒是她去文家找父亲的好机会。 “既然不去,你倒是显得很感兴趣的样子。”靳砚之微眯眼睛。 文浔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靳总该怎么谈还是怎么谈,我充分相信您的能力。至于我……” 她凑过去,给一块吐司抹了一点果酱,塞进了嘴里,若有所思的嘟囔:“我们分头行动。” 靳砚之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伸手蹭去了她嘴边的果酱:“好。” “太太,您怎么又不注意了……赶紧把披肩披上。要不我上楼把您的衣服拿下来给您换?” 自从昨天文浔半夜光脚跑出去靳砚之生了气,家里的佣人就加了一百二十个小心提防文浔再次感冒。 眼看着文浔就这么大喇喇的走进餐厅,佣人随手拿起昨晚文浔丢在沙发上的披肩就要给她披上。 这一抖落,里头口袋里藏着的药瓶咕噜噜滚了出来。 餐厅里三双眼睛齐齐看去—— 那瓶药被陶姜提前换好了标签:复合维生素。 文浔的心一下吊到了嗓子眼。 她刚要弯腰,靳砚之长手一伸,抢先一步从地上拿起了药瓶。 男人扫了一眼,挑眉看着文浔:“维生素?” 文浔强行镇定的点头:“是啊,医生说我缺乏维生素。” “上次是维生素B群,这次是综合,你到底缺什么。”靳砚之凝着文浔继续问。 文浔心里暗骂自己:显然是缺心眼…… 她不露声色,上前一步把药瓶夺回来:“上次不是答应了爷爷造人么,提前补起来总没错。” 靳砚之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用帕子擦了擦嘴:“有道理。” 他伸出手。 文浔:?? “既然是为了靳家的下一代,我也有责任,要吃一起吃。” 文浔瞬间石化。 一种即将被拆穿的危险感如芒在背。 她警觉地扫了一眼靳砚之,从男人四平八稳的神态里实在看不出来破绽。 “不行,这个是女生吃的……而且,而且这个很贵的!” 文浔把药瓶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一脸寸步不让。 靳砚之盯着她看了几秒,笑了一下。他低头,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卡片。 “什么东西。” 一张黑卡的附属卡。 “昨天跟我嚷嚷自己一分钱嫁妆都没有,今天已经一颗维生素都不肯给我吃了。我想,如果我还不做点什么,别人会觉得我在苛对靳太太。” 文浔撇撇嘴收下了信用卡。 就这? 接下来靳砚之是不是要学偶像剧里的霸总说无限额度随便刷,心情不好就去买买买? 一刷他的卡岂不是行踪消费记录双双暴露?老狐狸真当自己是个傻白甜么? 内心戏归内心戏,文浔转了一下眼珠,还是贼贼凑过去,满脸殷切的样子:“真的买什么都可以?” 靳砚之下意识觉得她不对劲,果然,文浔接下来就是一句:“听说金融街后面开了几个高档会所,要不,我包几个小Duck试试去~” 人没走两步,被靳砚之捏住了后脖颈。 男人气息凉凉的声音飘了过来:“你、敢。” 第23章 男人是最现实不过的动物…… 梅姨给文将益端来了红茶和早点, 放下东西的时候多瞅了他一眼。文将益的气色比前几日都好些。 “先生心情不错?” 文将益抖了抖报纸,“嗯”了一声。 “刚刚阿浔小姐打电话来, 问您起床没有。” 文将益一愣,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还不到八点。他有些意外的笑了:“难得这丫头起的这么早,到底嫁人了就是不一样了啊。” 起这么早还关心他这个做父亲的,这在以前真是闻所未闻。 梅姨跟着笑:“您还不知道啊,阿浔说要是您起来了,就过来陪您吃个早饭,这个点差不多到了。” 文将益一听忙不迭的点头:“那是好事!来,把这些老气的点心给撤了。阿浔在国外呆惯了, 把她喜欢的那些拿上来。” “爸, 谁说这些点心老气了。我在英国做梦的时候都想吃梅姨做的蛋饼和草莓派。” 文将益一扭头, 乐呵出了声。文浔已经换鞋进了门。她把车钥匙随手丢在玄关, 就往小花园的餐厅走过来。 “哟,今天是身上长了翅膀啊!梅姨刚刚说你要来就来了。” “对啊, 陪爸爸吃早饭是天大要紧的事情。” 文浔擦了擦手,接过了餐帕笑盈盈的坐在了文将益的对面。 文将益一样样把餐具给女儿布置好。 算起来, 他自己也不记得父女俩这样和谐的吃一顿早饭是什么时候了。他心里感慨多, 眼眶不由得逐渐湿润了。 文浔把两瓶包装精致的酒拿到了桌上:“出门之前砚之让我给您带来的。今年靳家苏玳酒庄刚出窖的赛美蓉贵腐, 您觉得好的话他说下次再送来。” 文将益爱酒也会品酒,这礼物踏踏实实的送到了心坎上。 “好,下次喊上他一起来喝。砚之也起了?” 文浔喝了一口牛奶,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嗯, 他今天有大项目要谈,六点就起来了。横竖我被吵醒就干脆过来陪您吃早饭。” 文将益显然是知道这个“大项目”是什么的,脸上的表情微微一顿。 文浔继续:“卢阿姨和哥哥呢?没起?” 文将益脸上的尴尬和愤懑掩饰不住了, 他长叹了一口,自嘲笑了笑:“这屋子现在空了,只剩下爸爸一个人住了。” 文浔只当全然不知,她“哦”了一下,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文将益擦了擦嘴,看着身边静默吃饭的女儿,有些不忍。 “阿浔,是不是还是想要怪爸爸。心里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爸爸多想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什么事儿都叽叽喳喳的告诉我。” 文浔放下了手头的餐具,平静的看着文将益:“想说的话我昨天就说了,妈妈和你的事我不怪您。结婚以后我也懂,感情的事情最不能勉强。” 文将益马上捕捉到了重点:“砚之对你不好?” 文案摇摇头:“靳砚之有钱,待我不薄。爸爸放心,虽然我也没多富有,但是外公之前留下的几个公司还在手里盘着,就算哪天和靳砚之过不下去了,我也不至于饿死自己和妈妈……” 字字听上去通情达理,可字字却戳中了文将益的软肋。 文浔说的很动情,同时也在冷静的留意着文将益的反馈。她自然知道这一番话能触动天底下任何一位父亲,可是文将益听后能为此退让到什么地步,就在她的控制之外了。 这也是文浔唯一关心的地方。 文浔话音落下,小花园里有片刻谁也没有开口。 文将益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他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文浔:“来,跟爸爸来。” 他起身,领着文浔走向了三楼的书房。文浔收紧了双手。 关上了木门,偌大的空间这剩下了文浔和文将益两人。她看着文将益走向了壁炉上的“欢喜罗汉”,熟悉的操作后,隐藏的保险柜门弹开了。 “还记得小时候爸爸跟你说过的,欢喜罗汉的小秘密吗?” 文浔乖巧的点点头:“记得,爸爸说的,我都记得。” 文将益快速的旋转了第一层密码,和文浔上次试的如出一辙。这个日期之所以好记,是因为文将益选了与施秋染当年在浔城初次见面的日子做密码。 浔城是施秋染的故乡,两人的女儿自然也取名为文浔。 文浔心里清楚,文将益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用这个密码,倒不是出于什么可笑的一往情深,一半是因为惰性懒得换,另一半,则是这样的形式主义多多少少可以抹去他“抛弃背叛发妻”的负罪感。 男人是最现实不过的动物。 第一层保险柜打开了以后,文浔紧紧盯着文将益输入第二串密码。她原以为文将益会让自己回避,没想到那十位数字字母混合的密码就那么大喇喇的展示在了文浔面前。 文将益年纪大了,防备心极重,看的出来这一串毫无逻辑的密码也是费了大功夫背下来的。他在输入的时候动作很快,嘴里还念念有词。兴许是密码输入的快,又复杂,他自信女儿站的位置看不清楚或者看了根本也记不下来,所以并没有什么遮挡。 文浔心里冷笑,她从小学古典乐,再天书的谱子到她手里三天不到就能盘的滚瓜烂熟。在欧洲混时尚圈,上万款商品复杂的参数名录她也几乎是过目不忘,那串密码几乎立刻就印进了文浔的心里。 她垂眸,在心里复述了一遍,确认自己牢记无误以后,再人畜无害的抬起了脸。 文将益把保险柜里的一打文件拿了出来。 文浔看的清楚,在保险柜的深处,除了一些珠宝名表,还有厚厚一叠牛皮纸包裹着另一打文件,那些资料显然已经上了年岁。她淡然的移开了视线。 “我们文家的女儿怎么会没有嫁妆呢?五年前你出国时爸爸就给你准备好了嫁妆了。”文将益把保险柜重新关上了,走到了书桌后坐了下来,同时示意文浔过来。 这是一份境外账户的信托基金,额度已达九位数。 文家这几年境况每况愈下,不可能像靳家一样,一个家族就养活了从业人员数目庞大的family office,但文将益还是选了赫赫有名的基金机构在打理这笔钱。光是每年的管理费就不下百万。 这份“嫁妆”,不管丢哪场豪门联姻里,都可以称得上是隆重而体面了。 文浔扫了一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了父亲:“这真的是我的?” 文将益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愧疚。 “是你出国去后第二年,我和你妈妈一起选的。我们约定好了,到时候把这个还有其他东西打包作为嫁妆一起送给你。” 文浔知道他吞吞吐吐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嫁妆还有一部分是文氏的股份,甚至,是文氏的掌舵权。 可惜,现在那一部分早就成了卢意盘子里的菜了。 文浔此刻涌起强烈的冲动去质问文将益,为什么要任凭卢意揉捏,为什么要把偌大的家财拱手让给异姓母子,甚至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下半辈子去替人顶包。 理智与情绪在猛烈的碰撞着,文浔生生压下了冲动,时机还未到。 她再次开口,依然平心静气:“谢谢爸爸。我想放眼整个江城,对女儿有这样长远计划的父亲也是少之又少。” 文浔上前,环住了文将益的肩膀。 “爸爸,您和妈妈当时也算是白手起家,比起你们,我已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放心,我会过的很好的。” 文浔没有多追问一句别的,只是满意感恩的把那份嫁妆收了下来。文将益摘了眼镜,擦了擦眼睛,无不感慨。 “阿浔,爸爸能庇护你的时间不多了。爸爸也相信你,和砚之能创造自己的财富帝国。” 书房的空气安静了下来,父女俩依靠在一起,好似一幅“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文浔心里清楚,文将益依然对自己留了一手,从头到尾,文将益都没有提马上要到来的牢狱之灾,甚至连近在眼前的文氏集团未来何去何从他也一字未提。 不过不急,她还有时间,太过急功近利只会把文将益再次推远。只有徐徐攻之,一步一个脚印她才能达到目的。 让文将益意外的是,拿到了嫁妆的文浔并没有急着离开。她打电话订了文将益从前喜欢的茶楼包厢。 “今天难得我也有空,爸爸要是没有别的安排,我们上午出去兜兜风,中午一起吃个饭?” “好,好。” 刚刚从羁押状态下出来的文将益精神也处于紧绷的状态,女儿主动做出了邀请他怎么能拒绝。 更何况,现在的文浔身份不单单是他文将益唯一亲生的闺女,还是靳家新进门的孙媳妇。 司机很快接父女俩去了蓝山高尔夫球场。这座球场依山傍水,文氏持股比例高达七成,是江城最具盛名的高档会所之一。 文浔下了车,和文将益打了招呼“爸爸我去换装备,一会儿一号馆见”便去了私人更衣室。 父女俩一分开,文浔立刻给陶姜发去了消息。 -- 文锋的跑车横停在了蓝山停车长两个车位中间,里头的音乐即便隔着玻璃也是震天响。侍者很清楚的看到车子在晃动着,自然知道里头正在发生什么。 几个人就那么尴尬的杵着,也不敢盯着跑车看。直到车子恢复了平静,领头的才壮着胆子上前。 “大公子,还是原来的场子么?” 车窗慢慢放下,浓重的烟酒味道从里面弥漫了出来。文锋睁着一双宿醉未清醒的猩红眸子没好气的瞪了那人一眼:“瞎了还是傻了,你第一天来上班?” 副驾驶上,女人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服。 值班经理汗都要下来了了:“抱歉啊大公子,今天一号馆给人占了,要不我给您换到二号去。” 文锋吐了一句脏话:“老子难得早起一次想要锻炼,谁TM 的不长眼!” “是……是董事长和二小姐。” 文将益再婚后,文锋入了文家姓也成了文将益法律上的继子。集团上下的那些员工习惯按照年龄把文锋喊成大公子,把文浔喊成二小姐。不清楚文将益婚史的人很容易以为文锋是文将益的亲生子。 文锋吐了口烟,冷着的脸一下笑了。 “哦原来是父亲和妹妹啊。那行,你们也别费心找场子了,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的呆在一起不是么。” 他抬手掐了一旁女人的腰肢,声音冷漠的打发她:“你打个车先回去。” “文少~你不是说好今天教我打高尔夫的嘛……” 女人才和文锋勾搭上两天,还没有正经捞到什么好处,哪舍得现在就走。 一想到文浔那张清冷对自己总是充满了鄙夷的小脸,文锋心头一阵烦闷。他下车摔了车门:“滚。” …… 陶姜的助理很快送来了乔疏烟。按照文浔的叮嘱,她从头到尾一身低调淑女的运动装束,该包的地方包的严严实实的,手里还提着一只黑色的方角商务手提包。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助理模样的人。 乔疏烟走的不快不慢,侍者领着她穿过大厅时,乔疏烟还在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一副日理万机的模样。 文浔换好了衣服,准备穿过大堂去一号馆找文将益,刚走几步,就顿在了原地。 三米开外的地方,女孩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套装。 两个女人都年轻身材姣好,不过和乔疏烟比起来,文浔冷白色的皮肤与完美到没有死角的脸颊更具备碾压式的优势。 两人面对面站着,乔疏烟是小家碧玉的亲和力,文浔则是生人勿近的矜贵气质。 文浔蹙着眉头,从头到尾打量着乔疏烟,目光从对方的鞋子落到了她的上衣上,然后倏然冷笑着出声。 大堂里人人都知道文浔的身份,她这一声冷笑让周遭人都竖起了耳朵。 乔疏烟一脸无辜的愣在原地。 “GM的这套衣服是今年春夏新款,国内门店还没有卖呢,我托朋友直接从总部邮过来的。”文浔歪着脑袋,轻轻卷着自己的长发,慢慢的说道。 这一番话已经足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坐在大堂水吧角落的文锋本来在给自己灌果汁醒酒,一看到文浔顿时来了精神,坐直了身体打量这边的动静。 “这位小姐……我不认识你。”乔疏烟开口,想要绕过文浔离开。 文浔伸手拦住了乔疏烟的去路,眉眼冷了下来,冲着一旁的侍者说道:“蓝山高尔夫球场的定位是什么你们记得么?” 侍者哪敢说不,点头弯腰:“二小姐,记得。我们面向江城最尊贵的客户群体,力求提供最一流的服务……” “既然是这样,那这种穿打板冒牌货的人是怎么放进来的?我出国几年竟然不知道蓝山开门做生意,阿猫阿狗都可以放进来的。你们这样让其他正常客户怎么想?” 乔疏烟脸红一阵白一阵,但一时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乔疏烟身后的助理模样的男人倒是沉不住气了,用手指着文浔的鼻子就开骂:“你谁啊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谁穿打板货谁是阿猫阿狗!” 男助理显露出攻击力的同时,文浔身后两个保镖就冲了过来护住了她。 “Bruce!”乔疏烟制止了助理的出言不逊,扭头又看向了文浔。 “这是我的VIP卡。如果您是蓝山的经营者,可以现在就去验证一下卡面的真伪。” 乔疏烟把卡片递给了文浔身边的人。 文浔轻蔑的瞥了她一眼:“这张铂金卡消费基础一百万一年,上不封顶。整个江城持有的人不超过二十位。这么看来,您是我们的常客?” 乔疏烟不卑不亢:“第一次。我们也是约了客户来谈生意的。如果这位小姐对我的衣品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但是今天我是公事出差,还请您不要耽误我们的工作。” 文浔抱着胸还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了文将益的声音:“阿浔,别胡闹。” 文浔转过头去,换上了一身白色球服的文将益拎着自己的装备走了出来。他常年健身,身材保持的不错。黑发染的一丝不苟,穿上运动装,看上去说是四十出头也有人信。 文将益有些严肃,但目光落在乔疏烟身上时,瞬间柔和了不少。 “爸……”文浔想要争辩,文将益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 乔疏烟清楚的听到了文浔喊对方“爸”,眉眼间闪过些错愕。 他走到了乔疏烟面前,款款笑了一下:“乔小姐,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乔疏烟在文将益面前仪态礼仪都拿捏的很好,她轻柔一笑:“哦,是文总。还要多谢您给的贵宾卡,今天我们要见一个挺重要的客人,解决了我们接待场地的燃眉之急。” 文将益一扬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还特意嘱咐了值班的经理把几个人送去最好的包厢里。 乔疏烟抬手,优雅的看了一眼手表:“感激不尽,下次请文总喝茶。我先去忙了。” 说罢,好像根本不把刚刚文浔的刁难放在眼里似的,领着手下优雅的离开。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文浔迅速向乔疏烟的黑包里丢了一张纸条。 角落里的文锋,坐着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这一幕。他目光再次落在文浔云淡风轻的侧脸上,眼里流露出了玩味的笑。 直到乔疏烟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文将益才把目光收回。他看了女儿一眼:“怎么年岁大了,反而不如从前懂事。不管是什么人,进门就是客人。” 短暂的风波过后,大堂里的人谁也不敢驻足围观文将益训女儿,立刻都各忙各的去。 文浔别别扭扭的解释:“爸爸你要是早说这是你的相识,我就不会为难她了。你不知道,我在国外最看不起的就是包装的富丽堂皇到处混圈子蹭party的假名媛了。” 文将益点了点她的鼻子:“人家乔小姐是正经金领,事业型女性,怎么成了假名媛了。” 文浔撒娇的靠在他肩膀上岔开话题:“爸,你怎么向着外人说话?那这样的话,那我也要做事业型女性。” 文将益忍不住笑:“在国外三天两头上杂志封面,买手店开了五六家,大牌追在你身后求合作,开个网页哪儿哪儿都有你,还不算事业型?” 文浔一本正经拍了拍自己的包:那里头,放好了文将益给她的嫁妆。 “时尚圈的东西都是浮云,花花世界而已,而且已经是过去时了。现在我也有本钱了,要好好筹谋未来才是。”文浔亲了一口文将益的侧脸,“四体勤、事生产、挣富贵、存傲骨,这是挂在您书房里的碑帖吧临摹吧,女儿谨记在心。” 文将益被她逗的笑出了声音,眼看着文浔要走,他紧走了两步:“嘿,又去哪儿?不是约了和爸爸打球的?” 文浔摆摆手:“下次哦,我今天去挣家业了!” 文将益看着女儿风风火火的离开,挠挠下巴,无奈的笑。 身旁的侍者低声问:“文总,还去开一号馆么?” 文将益叹了口气,没有女儿陪着,自己打球也没劲。他的目光扫向了电梯的方向:“对了,刚刚那位乔小姐是去了哪个包房?” …… 离开了高尔夫球馆,文浔脸上那种天真烂漫的笑消失了。她独自回到了车里,坐下后迫不及待的低头去看手机。 五分钟前,乔疏烟在三人群里发来了消息:这一串是什么? 文浔回复:背熟了以后烧了。 乔疏烟:好的。 陶姜:文将益上楼去了。大概率去你们的包房,准备一下。 乔疏烟:OK。 文浔盯着陶姜的话看了三遍,心里涌起万般复杂的情绪。 呵,果然她一离开,文将益就一秒钟坐不住的要去找乔疏烟了。 文将益不是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自由之身是靳家真金白银砸出来的。而开庭后,这自由的沙漏也会分分钟流逝干净。 文浔只是纳闷,从前在她心里那个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父亲怎么现在变得如此昏聩懦弱。 牢狱之灾的斧子悬挂在脖子上,这紧要关头,他不是去和卢意拼抢集团掌控权,不是去找律师团商量如何洗清罪行,满脑子想的还是怎么去勾搭新欢。 这还是在她母亲身体情况每况愈下,文家未来岌岌可危的情况下。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堡垒从来都不是从外部被攻陷的。 男人堆里,多的是没心没肺的混蛋。 文浔很想大骂一句或者踢点什么泄愤。她深呼吸了几次,再次回到了聊天页面。 文浔:@烟,这几天就可以收网了。不过不要太操之过急,等他明确的信号。 乔疏烟:没问题。 把消息发完,文浔捏着手机闭上了眼睛。 她当然不急着去打理那笔嫁妆,她要好好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就在这空档,她的车门被人大力拉开,冷风一下灌了进来,还混着男人身上浑浊的酒气。 文浔睁开眼,面前,是赤红着眼睛对着自己笑的文锋。 文浔看向了文锋的身后,空荡荡,就他一个人。显然,他是伺机而动专门逮住了落单的文浔。 她捏住了手机侧面的按钮,回忆着快捷键的顺序,手机“嗡”的一声低鸣后,被文浔放在了腿边。 文锋的手搭在了她的大腿上支撑着,略施力量。文浔不客气的狠狠拍开了他:“别碰我。你是忘了上次的疼了?” “浔妹去哪儿呢。”文锋狞笑了一下。 “干你屁事。”文浔启动了车子引擎。 下一秒,文锋直接把钥匙拔了,扣在指尖转动着。 “哟,我们家大淑女不但会踢男人裆,还会骂人了。是嫁过去以后靳砚之教的?” 文浔冷冷的盯着他:“要么滚,要么我喊人。” 这里是停车场,到处都是摄像头。文锋不敢胡来,可是他这样肆无忌惮的堵截,已经说明了他压根不把文将益放在眼里。 “喊吧,我喜欢刺激的……”文锋把脸凑近了一些。 文浔用指腹摩挲着自己的指甲,思量着是该刮花他哪边脸更解气。 “……我说,你那些小把戏哥哥我都看到了。你要是不想我跑去跟文将益那个老头儿揭穿,现在就乖乖的下车,陪我去楼上房间里休息会儿。怎么样?” 文锋舔了舔牙。 就在此刻,文浔的手机里传来了男人冰冷的声音—— “李成峰,我只给你三秒从文浔面前消失。如果做不到,三秒后我保证你身败名裂。” 文锋脸色一变。 文浔嫣然一笑,挥了挥手上的手机:“刚刚不是问我踢裆骂脏话都是哪儿学的么?喏,本家先生在此。” 第24章 宁可我负天下,不叫天下…… 文锋扭过头去"啐了"一声, 他万万没想到文浔对他的提防进阶到了这个程度。 上次在书房,文浔就直接挑明了文锋从前做的那件丑事。对文浔, 文锋还存在着一丝侥幸她可能并不知道事情全貌。 可是靳砚之…… 文锋背上起了一身冷汗。 他把钥匙丢给了文浔,重重的关上了车门,又按捺不住胸口的火气狠狠的踢了一脚车门。 “咚”一声,清清楚楚的传到了靳砚之耳朵里。 文浔立刻把车门上锁,启动引擎。车子开出去之前,她又把车窗摇下了一条缝:“维修费我回头让人邮寄到你手上,支票转账都可以。” 白色的法拉利绝尘而去。 电话依然没有挂断。 靳砚之坐在办公桌后,揉了揉额头。刚结束了四个小时的拉锯式谈判,再加上强压不住的对文锋的怒火, 他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 听到文浔对文锋说的最后一句话, 靳砚之嘴角反倒溢出了一丝笑。 “要我出手么?” 文浔摇头:“卢意此刻多事之秋, 她肯定不会纵容儿子胡闹。以后我见着李成峰躲远点就行。” 文浔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她嘴角一抹狡黠的笑:“不过……给他找点小麻烦还是可以的。” 文锋开门的时候身上是掩饰不住的酒气,按照他醉生梦死的德性, 大概率的是自己开车来的蓝山高尔夫球场。 靳砚之会意,低头给助理发去了一行信息。 “今天又跑哪儿去了。” “陪我爸打高尔夫未遂。下午去找付媛玩儿。”文浔简单的交代了自己的行程。 她想对靳砚之说一声“谢谢”——手机的设置是前几代机子就延续下来的, 这么多年来, 靳砚之的号码也没有变过, 导致文浔第一反应就是去用快捷键找顺位第一的紧急联系人。 事实证明,靳砚之对文锋的威慑作用绰绰有余。 可是感谢的话到嘴边,文浔又说不出口。 两人无疑有最亲密的身体关系,又是合法的夫妻, 可文浔自觉现在越来越看不懂靳砚之了。那些寻常的温柔的话,若不经过一番矫饰,怎么也无法脱口而出。 “怎么突然想起来陪文将益打球。” 靳砚之已经对施秋染改口喊了“妈妈”, 却依然保持着对文将益连名带姓的称呼,对这个细节,文浔心里头溢出叛逆的舒坦来。 “球不打出去怎么上果岭怎么计分呢,有付出才会有回报嘛。” 文浔意有所指,没有点明。 靳砚之轻笑。文浔品出了男人笑里的一丝疲惫。 “谈判结束了?” “下午继续。” “很棘手?” “卢意不是吃素的,找的团队江城一流,软硬不吃。” 靳砚之口气淡淡的,但文浔还是听出了他十拿九稳的味道来。 她知道他想要的都势必会拿下,只是多费些精力时间而已。 文浔起了恻隐之心。 今天,靳砚之一个电话就帮忙踢走了无理取闹的文锋,她也想做点什么,让他那边顺遂一点。 “前两年,欧洲有一起特别有名的兼并案,不知道你还是否记得。” 靳砚之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你是说世天通讯与老牌工业霸主菲斯特对法国电讯公司富橙的争夺战?” “是,典型的以小博大,一石三鸟。那时候我的工作室和菲斯特有公关业务的往来,在那场兼并案里也和双方投行的项目负责人打过照面。” “嗯。” 靳砚之静静听着文浔下面说的话。 “卢意这几年只顾着盲目扩张兼并,冲财务报表上数字的风光,却根本不顾及整个集团已经尾大不掉,到了非精简转型的关键时刻。” 靳砚之微微挑眉,文浔的话让他意外,也让他欣赏。 “我想,正好文家内斗动荡,不如趁此机会……”文浔默了默,车子缓缓停在一处红灯前。 “Hostile takeover。”靳砚之开口,把文浔没有说下去的话补充了出来。 “是,如果是那样,我认识德盛投行最优秀的M&A VP。她负责过两年前那场并购案并且现在人在国内,或许可以帮上忙。” 文浔的说的很缓慢也很慎重,这些绝对不是拍拍脑袋就想出来的,靳砚之眼里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把信息发给我。” 文浔等红绿灯的瞬间抬手把手机通讯录里的名片找到,发给了靳砚之。 一秒钟后,靳砚之的手机响起。名片上是一个穿着正装的年轻女人:白焰。 “收到了?” “收到。”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北海的项目不要急着落锤定音。靳家等得起,文氏就未必了。”文浔冷冷的盯着前方,灯绿了,车子再次启动,“其他的,我和白焰的团队沟通后会和你跟进。” “文浔。” “嗯?” “文家是你父母一手创立的,现在你想要靳家恶意收购……”靳砚之轻笑了一下,“不怕别人说吃里扒外?” 文浔正色:“现在的文氏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被鸠占鹊巢的资产我恨不得它一文不值。” “以后,以后它若要还能转回我手里,我也有自信让它起死回生。” 后半句,文浔的声音冷静而坚定。 电话那头,男人一时间没有说话,文浔顿了顿,换了个可爱俏皮的声线:“再说了,人们都说夫唱妇随。我已经是你靳家的媳妇儿了,算不得吃里扒外呀。” 靳砚之垂眸听着这些,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的羽毛狠狠撩了一下,热痒难耐。 “现在在哪儿?” “洲海路,马上左拐。” “左拐后往前开,济海路直走,中午陪我吃个饭,嗯?” 半是哄半是撒娇的口吻。 文浔无意识的弯了嘴角:“我的时间很宝贵的,以后靳总最好早点预约……” “我想你。” -- 文浔承认,自己是被靳砚之那句突如其来的“我想你”哄过来的,可来了以后却并不觉得后悔。 靳砚之总能精准的猜到文浔当下最想吃的东西。 “潮鲜馆”是江城环境口碑皆上乘的粤菜馆。大冷天的喝点文火慢炖的海鲜粥,配点浓汤东星斑和清淡小菜是最好不过的了。 文浔离的比较近,泊好车了以后就先进了大厅,选了角落清雅的包厢等靳砚之。 包厢里空调很热,文浔喝了会儿茶小脸热的红扑扑的。她推开了包厢的门想喊服务员过来把温度调低一些,两个穿着齐臀裙的女人肩并肩的路过了文浔面前的过道。 空气里是妖媚刺鼻的香水味。 “你别带我来这儿吃,最近我不能吃碳水,周末有局呢。” “什么局?蹦迪还是酒会,你有出路要想着姐妹啊。” “噗,你知道万家千金过生日么?” “你说万津津?你居然有邀请函?” “我们也是被人捎带着带进去的……” “谁啊谁啊?” “靳家公子呗……” 两个女人叽叽喳喳的说着,在走道最后的包厢门口停住,推门走了进去。后面再说什么,文浔听不见了。 “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在文浔愣神的过程里,服务员小跑着过来。 本来只想让服务员帮忙调低温度,文浔一转念,开口成了——“我朋友说,他好像提前订过了位置,你能不能帮我确认一下这是不是我预订的包厢?” “哎好的。”服务员很快折回来,拿了今天中午订包厢的记录。 “16A座……哦,小姐,您的包厢之前没有被订过。您可以给我您朋友的手机号,我再来确认一下。” 文浔随口报了个假名字和号码,趁着服务员低头去逐个排查的瞬间,一眼扫到了最后一间包厢订位者的手机号,快速记了下来。 “不用查了,我想起来了,我们确实没有订位,谢谢你。我还是在这里等他。”文浔从包里抽出一张票子递给了服务员。 后者喜笑颜开的离开。 重新坐回了位置上,文浔打开了与尤豪许川的群聊界面,快速键入了那一串电话号码。 在江城夜店圈子里,没有人比这两位公子哥更神通广大的。 消息发出后几乎一秒,尤豪就回了一个“?”号。 许川也跟着回复:以为阿浔今天是给我们来发请柬的,怎么上来就是要查人。 文浔发了一个大拇指夸赞许川:帮我查一下,这人在不在你们通讯录里。 尤豪回复:在,MAXX 的次级天菜,老混圈小姐姐了。 许川:阿浔上次撬走了尤豪手下的小烟,他可是难过了半天。怎么,今天又要挖墙角? 尤豪:许川你可闭嘴吧,在这个地球上我只会为阿浔伤心好不好! 文浔:谁可以作的了这个小姐姐的主? 两个人同时回复:可以。 文浔:这周末,攒个局,把这个女人,还有她的小姐妹们,不管她们开口要加多少钱,一个不剩全给我揽一起,周末两天的时间我买断了。 尤豪:靠,大手笔。 许川:你要做什么?婚前单身party? 尤豪:阿浔要是老靳让你不开心了,你千万别放弃广大男性群体啊,天涯之内你还认识我这么一个痴情种呢! 许川:耗子你自己看看自己说的话,我真的没脸看了。 …… 文浔没有再回复这两人,她把手机放在一边,闭上了眼睛。 包厢的门被再次打开,服务员端上了热腾腾的粥膳。身后,靳砚之也到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靳砚之俯身,吻了一下文浔的额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文浔睁开眸子的瞬间,眼睛很冷。可是转瞬,女人又娇娇柔柔的摇头:“我也没等很久,这里的茶不错。” 靳砚之抿了一口,眼里漾出了笑意:“恩,龙井清雅甘甜,不错。” 他打量着文浔,她还穿着蓝山里带出来的那套运动装。浅粉色的套装边缘有一圈灰色,陪着低调的项链耳饰,眼前的文浔像极了一个懵懂天真的学生妹。 靳砚之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小手,凑到了嘴边闻了一下又吻了吻。 文浔绷着小脸:“这是把我当开胃小菜了?” 靳砚之笑:“做主食也不是不可以。” 文浔耳朵瞬间红了。她没好气的拍开了他:“我才不要做你们这些喜新厌旧富家公子哥的菜,今天捧上天摘月亮明天说不定就束之高阁孤独终老。” 靳砚之怎么也想不出文浔会蹦出这一串词来,细细品语气里还有难掩的醋意,他蹙了蹙眉:“我又做错什么惹了你了,昨晚不还好好的?” 靳砚之想了想,从桌对面坐到了文浔的身边,搂着她的腰肢,垂眸凝着她的小脸:“要怎么才能让你开心起来。” 文浔没理他哄人的这一茬:“周末有什么打算?” 靳砚之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你想要做什么,我陪着你。” 文浔盯着靳砚之的眼睛,她依然从男人深色的瞳孔里捕捉不到任何说谎的迹象。 “外公去世之前一直想要翻修浔城老家的房子,我想婚礼之前去看看。”文浔试探了一句。 “好。”靳砚之立刻应了下来。 “天气也转暖了,新家还要添点花卉,我想亲自去市场逛逛。” “浔城来回一天就够了,我们可以周日下午去。” 两番试探下来,靳砚之几乎是满分通过的。文浔抿了抿嘴,决定单枪直入。 “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万津津的生日宴也在这周末?海湾酒店?” “不去,在家陪老婆。” 文浔嘴角勾起:“真的不去?那可是你的心上人的生日宴。” “心上人”三个字被故意拖长。 靳砚之凉凉的瞥了文浔一眼,用手捏住了她的小脸:“这张小嘴不会说话我可以教教它。” 他作势就要吻下来。 两天没有好好亲热了,他忍的难受。 文浔用手抵着他的胸膛:“如果我说,我想去呢?” 靳砚之动作顿住,眼底卷起一丝探寻来:“给我个理由。” “万津津的生日宴,出场的人想必都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吧。我可听说,她连卢意都喊了去。眼下我爸要坐牢,文家四面楚歌,这种时候我不能让卢意把我们全家代表了对不对?我要是再低调,人家会真当我文家没人了呢。” “再者,我们结婚了,早晚都要昭告天下。你陪着我,我有底气。” 后半句完全是顺着男人的心思去说的,文浔说罢,果然见靳砚之的脸色和缓了一些。 “万津津的生日宴她是主场,你未必会开心。”靳砚之字斟句酌,“或许,还会讨不痛快。” 文浔软了腰肢,主动勾住了靳砚之的脖颈,她的嘴唇近在咫尺,冷白皮美的能泛光,呵气如兰。 靳砚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如妖精一样的女人身上。 “你会让我不痛快么……”文浔抬高了身子,凑上去吻住了男人的薄唇,“还是会让人欺负我……” 她没有急着进攻,像是啄食露水的林间小妖一样轻轻触碰着男人的皮肤。 靳砚之眼里着了火,按住了她没有章法乱动的小手,深深重重的喘着气:“你想去,我带你去。只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一步不许离开我的身边。” 午餐的后半段,文浔被靳砚之“欺负”了个迷迷糊糊,即便男人顾忌着这里是公共场合也是用恨不得把文浔拆吞入腹的力道吻了个痛快才放开了她。 文浔饿的肚子咕咕叫,靳砚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了她。两人坐在一起,慢悠悠的吃了一顿双人午餐。 “晚上我会早点回来,在家乖乖等我。” 夜里要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靳砚之的声音也哑了,他努力克制着心里的兽,尽力不去弄疼文浔亦或者把她吓跑。 “知道了。”文浔脸上浮起一个乖巧可爱的笑。 -- 付媛家的两个宝贝来年都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许是老母亲的焦虑心发作,付媛越发盯孩子盯的紧,生怕有什么意外。 文浔的车子停在付家大院门口,老远就看到付媛紧张兮兮看着一双儿女玩滑梯,连手里端的热茶差点洒了都没有察觉。 “浔阿姨!!”两个小肉球扭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文浔,丢下玩具,“哒哒哒”的扑了上来。 文浔一条腿被一个小家伙抱着,心里头溢出了满满的幸福感。 付媛笑着跟了过来:“你们俩还不撒手,你们浔阿姨小身板儿才多少肉,抱也抱不动啊。” “谁说不可以抱了。” 文浔俯身,故意挤小脸做出很努力的样子,然后一手一个,把两个小肉包给抱了起来。 两个重重的亲吻分别落在娃娃的脸颊上,两个孩子均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现在知道孩子多让人幸福了吧。我看哪,不管靳砚之值不值得,你赶紧生个自己的宝贝陪自己,也不算浪费了你和靳砚之的好基因。” 付媛看着文浔和孩子的互动,由衷的说道。 提到生孩子,文浔不免想到靳老爷子签订的那张婚前协议,还有陶姜送来的药,她眸子暗了暗,没有接茬。 “真的。和Peter 结婚之前我就做好了打算的,男人以后可以换,孩子却是自己的呀。” 文浔笑了笑,把两个孩子交给了保姆,岔开了话题:“周律师整理的资料送到了?” “送到了。”付媛从书房里把东西拿了出来。 周律师雷厉风行,这几天已经把文将益和施秋染婚前婚内的所有资产都一一列了出来。 为了方便文浔查阅,所有现金和非现金的资产都做了不同颜色的标注。施秋染可以拿回来的部分是绿色,文将益手里的是黄色,现在混合在文氏集团里,被卢意抓在手里的部分是红色。 文浔盯着那可怜的一点绿色,脸上露出了讽刺的冷笑。 “只要我们把证据拿出来,黄色和红色的也都可以到手。” 付媛鼓励文浔。 “我知道,我已经着手让人去办了。”文浔有些疲惫,闭了闭眼。 付媛握住了她的手:“文将益当时娶阿姨的时候几乎分文没出,所有资产增值的部分大头应该都算是阿姨的。真不知道他怎么能腆着脸做得出这些事情来。” 文浔睁开眼:“你意思是,男方在结婚时出的聘礼也算男方单人的财产?” “当然,你知道香港廖家么。我听说他家娶儿媳妇,婚礼当天新娘佩戴的珠宝都要一件件的登记。大婚之后要如数奉还。大房长孙闹离婚的时候,男方明码标价,从恋爱时送的名表豪车到婚后太太上街刷卡买的包□□草,每一样都纳入了官司范畴里讨要了回来,吃相真的难看。” 付媛说到这里,又低头亲了亲自家的两个宝贝:“还是孩子踏实啊,孩子到头来是自己的。” 文浔看着两个小肉包白白嫩嫩的小脸,眼里也溢出了温柔的笑。 她从前在靳家看过家庭相簿,那里详细的记录着靳砚之每一个时间段的相片。 小时候的靳砚之聪颖可爱,是白嫩文气的小娃娃,少年时期的靳砚之温和清隽,是斯斯文文的小公子,长大后的靳砚之高瘦精壮,是英俊矜贵的准继承人。 如果每隔几年江城都举办颜值巅峰的比赛,文浔肯定,靳砚之的冠军之位都是当之无愧。 靳砚之是从小帅到大的,他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可是若走到离婚的那一步,还是强势方会夺走孩子的抚养权啊。廖家的那个太太,婚前只是个平面模特,用什么跟港圈第一名门抗衡。” 付媛似乎从文浔落寞的脸色上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笑着摇摇头:“知道婚姻主要过错方么?” 文浔蹙了蹙眉头。 付媛挥挥手:“来,跟我去车库。” 支开了其他随行的佣人,付媛牵着文浔来到了付家地下的停车场。 付媛的外籍老公Peter之前就是著名赛车手,收藏车的爱好从婚前延续到了婚后。四百平的车库里停满了世界各地运回来的豪车。 文浔失笑:“怎么,是让我挑一辆开回家。” 付媛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傻瓜,你看这个。” 她随意开了一辆跑车,弯腰钻进去,用一个复杂的手势在后视镜上滑动。后视镜在一秒后解锁,原本光洁的玻璃面上突然亮起了绿光,一行字迅速闪了出来。 后视镜成了一个微型屏幕,可以滑动调取车辆行驶记录,以及调取车内的录音。 文浔瞬间明白了这东西的作用。 “这一片微型定位仪就要六位数,我一口气订做了一百个。” 文浔挑眉,蓦然想起中午尤豪在群里说自己“大手笔”,要是让尤豪知道付媛这种千亿贵妇下重金监视老公行程,估计他只会捶胸顿足感叹“城里人套路多”。 付媛笑:“谁让我老公爱买车呢。他买一辆我就订做一片,趁着他不注意让人安上去。你别看它现在平平无奇,到了关键时刻,它带来的回报是不可估量的。” 文浔轻叹了口气:“江城人人都说你们俩是模范夫妻,我还一度把你和Peter当做完美爱情的典范。” 付媛摇摇头:“阿浔,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白头偕老相濡以沫。要是我不算计,未来的某一刻,生活就会让我连本带息付出代价。” 付媛的眼睛里染上了一丝暗淡,声音也轻了下去:“你回头看看我们周围的那些夫妻们,有几个能真的做到相伴一生,从一而终呢。” “宁可我负天下,不叫天下人负我罢了。” 文浔清晰的从付媛的话里听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但是她没有追问细节。那种落寞无助的感觉让她瞬间共情到感同身受,好像是每个女人骨子里存在的天然灵犀一样。 她很想牵着付媛离开这里,可是文浔发现自己也挪不开脚步。她望着跑车里泛着绿光的定位仪,良久没有说话。 离开付家之前,付媛向文浔要到了靳砚之常开的车子的型号。 她把一片定位仪放在了文浔的包里。 第25章 在过去五年内,你有没有…… 文锋被刑拘的事情来的如疾风骤雨, 杀的卢意毫无准备。 文浔只是给了靳砚之一点提示,他手下的人雷厉风行的就抓到了文锋醉驾的实据。 其实甚至不用人特意蹲点采证, 文锋离开蓝山高尔夫球场当天下午又跑去了酒吧鬼混,夜里出来买夜宵被靳砚之安排的人直接被扣了下来。一查一个准,当夜就送去了警局。 卢意接到电话的时候,文锋的酒还没有醒透,大着舌头哭哭啼啼的给卢意打电话,一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哭的像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她一脚踢开了文将益书房的门,后者正在不知道和谁打着电话,脸上是卢意这几年再也看不到的和煦。 一想到现在自己水深火热的处境,再看到被女儿女婿保释出来仿佛彻底没事儿人似的文将益, 卢意心里的怒火窜了三丈高。 卢意拔高嗓门连名带姓的喊了文将益一声, 快步冲过来。 电话里的人显然警觉而识趣, 低声说了一声“太晚不打扰文总休息, 我先挂了,下次聊。” 女人的直觉何其强烈, 卢意一把抢过电话的时候,听筒那头只剩下了“嘟嘟嘟”的忙音。 文将益的脸一下黑了下来:“卢意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谁让你进我书房的!” 卢意把电话一丢, 眉毛挑高:“大晚上的是在和律师商量怎么减刑?还是又找了个什么狐狸精?” 一句话触怒到了文将益此刻最深的忌讳, 他咬牙, 额头的青筋都凸起了几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蛇蝎心肠?卢意这些年你做的那些丑事,我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卢意脸色一僵,想到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挥挥手,一脸不耐烦:“小峰被抓了, 你不是认识交通部的老邹,给他打电话。” 女人开口是理所当然的颐指气使的口吻。 文将益一动不动:“该做的我已经做了,我不欠你们母子什么。” “不欠我们?”卢意甩了一打资料给文将益, “你那个了不起的女婿今天在谈判桌上恨不得吃了文氏北海所有的地皮!这里头没有你的意思?文将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老东西在想什么。你想整垮我,整垮文家,玩儿玉石俱焚是吧!?” 文将益扫了一眼文件,这是今天两家今天谈判后靳家给的出价。文将益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了靳砚之出手狠辣,并没有给文家一丝一毫还价的余地。 卢意气的脖子都红了,她撑着书桌俯过身来:“你是不是觉得现在你女儿嫁给了靳砚之,你有了靳家撑腰就可以踩在我的脸上?” “你那个乘龙快婿比你我厉害一百倍!就文浔那个傻白甜,到最后还不是会落得个被白玩的下场!” “啪!” 一巴掌狠狠摔在了卢意脸上。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的女儿?”文将益气的发抖。 卢意眼睛通红,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文将益,“老东西,你打我?你是不是忘了谁先主动把我勾上了床!我为你文家东奔西走累死累活,怀孕两个月的时候喝酒喝的胃穿孔!那时候你在干嘛?你带着老婆女儿在希腊度假!” “这么多年要不是我,文家有今天?你那点能耐都撑不到文氏二轮上市!” 文将益脸上红白交错,胸口直喘,拉开抽屉找药片,随意倒出两三颗,囫囵吞下。 卢意冷眼看着这一切,脸上溢出了狞笑:“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帮小峰顶锅?文将益,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交换的条件?” 文将益扶着胸,努力平定着呼吸。 卢意继续道:“你说,我现在要去告诉施秋染文浔你心甘情愿的给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背锅的原因,你女儿会不会气的和你这辈子断绝了关系?你那废物前妻会不会直接一命呜呼?” “滚,给我滚!” 文将益喘着气,嘴唇白了,他把手边的酒杯朝着卢意砸了过去。 卢意往后退了一步:“你该怎么做我不会再提示第二次。” “你以为……” 文将益缓缓开了口,卢意顿住了脚步。 “你以为你儿子只是因为酒驾被抓进去了?”文将益冷笑,“老邹跟我说,你儿子拘捕以后,警方从他的血液里又查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是有人故意压下了这层消息。” 卢意嘴唇哆嗦了一下,这是她走进书房后第一次脸上显露出了惊惶的表情。 “你说什么?不可能,小峰已经戒了!他在国外呆了三个月,早就戒了!”卢意有了歇斯底里的征兆。 文将益缓缓坐下,给自己裁了一只雪茄,缓缓点上。 隔着烟雾,文将益森森的盯着卢意:“我只能告诉你,现在全程跟进这件事情的是靳家的律师团。” 卢意僵在了原地。 “换句话说,现在捏住你儿子命门的人是靳砚之,不是我文将益。” 袍茉 “你刚刚不是说,文浔不是靳砚之的对手?我倒要看看,是我女儿还是你先被靳砚之碎尸万段。” …… 付媛要留文浔吃饭,但是心里揣着事儿,文浔反而想早点回家。 她的车子刚刚进院子,就看到男人正在弯腰逗着露西。 听到身后的动静,靳砚之和狗狗的眼睛齐刷刷的朝着看过来,一双温柔深沉,一双活泼热烈。 文浔弯了弯嘴角,抓紧了自己的包,走了过去。 “说了早点回家,怎么比我还晚。” 靳砚之伸手摸了摸文浔的小脸。 她的小脸光嫩清冷,他的掌心温柔粗糙,这样质地和温度的差距总是能激的文浔全身如过了电一般轻微战栗。 她故意乖巧的蹭了蹭男人的掌心:“我可为了你拒绝付媛家新雇的五星级大厨,不许挑三拣四。” 靳砚之喜欢她小白兔一样乖巧顺从的样子,忍不住抱住她就在院子里吻了起来。 心下一动,文浔这次没有欲拒还迎,她配合着男人微微垫起了脚尖,甚至气息交换唇齿交缠时,还从小鼻子里溢出了不能克制的声、吟。 靳砚之的身体一下就燥热了。 和靳砚之的接吻越来越娴熟,好像两人之间的空气在暧昧升温中开出的一朵朵小花一样,一切总在自然而然间发生。醇厚的,热烈的,蜻蜓点水的,欲罢不能的……任何一种形态都让人能轻易沉沦。 今天的吻里,文浔明显品出了靳砚之心里的平静,那种平静是风雨将至之前属于胜利者的十拿九稳。 她抿了抿嘴角,看来,这阵子卢意有点苦头吃了。 文浔被亲的小脸红扑扑的,到了快一吻毕,才马后炮的想起来这算是光天化日,旁边的露西还甩着尾巴厚脸皮看着。 她抵着男人的胸口,克制住了后续。 靳砚之尊重了她的意思,抵着她的额头轻笑。 “没吃饱。”靳砚之声音哑哑的,带着低姿态的真诚。 是他说的,两人之间亲密的事情都按文浔的心情来。一次索吻自然不能解决问题。 “靳砚之……”文浔轻轻用手指点着他的胸膛。 “嗯?” “你都奔三了,理论上说,应该已经过了玉望的巅峰了呀~” 联想到她昨天说的要拿自己的黑卡去找duck,靳砚之挑眉:“你想说什么。” 分明听出了男人话里凉飕飕的味道,文浔还是不怕死的继续:“五年前到现在……你都是怎么纾解的?有没有用的特别称心如意的人?” 她分明就是奔着打听自己情史的目的去问的,还要作出一脸不在乎随便问问的姿态来。 靳砚之看的心里燃起一团火。 他加重揉/ 捏她腰肢的力道,目光冰冷:“到底想知道什么?” 文浔看到了他眼里的凶光,顿时有些委屈。 怎么,万津津的名字是提都不能提了是么。 她瞪了靳砚之一眼:“不老实交待就算了。” 她“哼”了一声低下头去,靳砚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依不饶的抬起她的下巴:“那倒不如你先说说,这五年你怎么过的。” 文浔脑子“嗡”的一声——要是细扒她在国外的那几年,光是上过报纸的“男友”就不下七个。 真要把小道消息花边新闻里那些凑一凑,搞个足球队也是够的,说不定候补席上也要坐满。 她扭头就要进屋,被靳砚之轻轻松松的拽了回来。 文浔支支吾吾:“不提了,人不是都是往前看么。” “不提可以。”靳砚之嘴上这么说,脸上可没有任何松动,“……在开诚布公谈一谈这个问题之前,不如彼此先保持距离,冷静冷静。” 好一个“冷静冷静”,怼的文浔当下哑口无言。 满世界飞,到处找小模特“秀恩爱”的人是她文浔,留下白纸黑字现在被靳砚之当做把柄的人是她文浔。在欧洲时,有媒体戏称文浔养活了半个八卦版。 现在倒好,都怪自己,没事找事想要从靳砚之这个老狐狸嘴里套他和万津津的事情,反倒是自己给自己下了套,被老狐狸反将一军。 晚餐吃的寂静无声,佣人们也搞不清楚,黄昏时还在院子忘情拥吻的两个人怎么一吃饭跟仇人似的,眼睛都不扫对方一眼。 文浔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东西,憋着一口气看也没有看靳砚之一眼,丢下餐具就窜上了楼。 房门关上但是没有上锁,文浔抱着枕头靠在沙发上,气鼓鼓的干坐。 她在等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许是心里头还有一丝丝希望靳砚之会上来哄自己,或者被自己那番“过了巅峰时期”的话激将上来证明自己。 然而,靳砚之远比文浔想象中更沉得住气。 从愤愤不平到失落到伤心,文浔在沙发上从坐着到蜷着再到趴着,历经了两个小时候,终于熬不过睡了过去。 佣人在临睡前给文浔送水,敲门声惊醒了她。 她揉揉眼坐了起来,佣人也不敢多问什么,放下温水就准备走。这是文浔睡前吃“维生素”要的。 “靳砚之呢?”文浔端起水杯,假装不在意的问道。 “先生在书房呢,让我们没事不要去打扰他。” “哦。” 文浔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突然蹙了蹙眉。 她记得昨晚吃药后,药瓶是竖着推进抽屉里的,现在那瓶“维生素”倒着放在抽屉的格子里。 “你下去吧。” 确认佣人离开,文浔反锁了房门,找了一张干净的纸巾,把药瓶里的药悉数倒了出来,一粒粒查看。 颜色形状完全没有问题,数目还是三十二颗。文浔又把药片倒了回去。 她自嘲的笑了笑,最近经历的一切,真是让自己越发的草木皆兵了。 吃了药,文浔四仰八叉的躺在大床上看天花板,突然觉的很讽刺——她和靳砚之都进入冷静期了,吃药有个什么意义呢? 越想越气,文浔把靳砚之的枕头抽过来,压在自己的脚丫子底下,觉得不够解气,又狠狠的踩了两脚。 在床上翻滚到了十二点,文浔丝毫没有睡意。 她抬头看看墙上的钟——从傍晚到现在,才过去了七个小时。 什么狗屁二十四小时,之前她定的规矩,婚前一个月禁/欲靳砚之听进去了么?他都没有遵守自己的规则,凭什么她要乖乖服从? 文浔爬起来,正要出门,又折回了更衣间…… -- CFO揉了揉额角,又把靳砚之挑出来的毛病做了记录,同时在工作群里拼命cue下属去修正。 从上到下财务部一百来号人,谁也不敢睡觉。 这些人都想着今天谈判顺利,文氏已经初步松了口,大家至少短期内可以放松一下了。谁也没有料到,自家大老板靳砚之大晚上不睡觉,心血来潮要重新核对项目所有资金流动明细。 饶是铁打的脑袋也经不起靳砚之的折腾,这男人好似一个魔鬼,一分一厘都记得清楚,想要蒙混过关是没门的。 夜间紧急会议开到了十二点半,视频会议里所有人都顶着黑眼圈一个个面露崩溃。 唯有靳砚之,还穿着白天的西装,一丝不苟毫无倦意,仿佛和旁人活的不是同一个空间次元。 CFO给自己强灌下了第三杯咖啡,正要继续主持会议,突然听到了靳砚之那边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娇滴滴女声:“睡了么。” 镜头里,靳砚之几乎立刻抬起了头,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视频会议里所有人屏气凝神,众人眼里闪烁着八卦的火焰——这就是靳总前阵子官宣的“女朋友”?? 文浔在门口等了两秒,里头没有传来男人的任何动静,她撇撇嘴拧开了门。 “你不吱声我就当你默认我可以进来了。” 文浔开门的瞬间,然后一众人看到自家老板的眼里分明闪过一道光,像是什么冰冷的AI突然有了灵魂一样,再接着,靳砚之那边的屏幕毫无征兆的暗掉了。 电脑被靳砚之干脆利落的合上了。 会议室里,特助发了一个鼓掌的表情包:散了散了啊今天!靳总也要休息了。 财务总监如释重负长叹一口气: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特助笑:大概率的不会回来了。今天这波功劳都是靳太太的功劳啊,不过你们想要熬夜可以继续战斗的…… 会议群里,众人如鸟兽散,头像一个个快速灰掉。 …… 书房内,两人隔着五米的距离,你看我,我看你。 文浔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裹成了一个小包子,手里还托着一碗粥。 “宗师傅做的夜宵,这是我喝剩的,倒了也浪费,你要不要。” 她凶巴巴的看着靳砚之。 靳砚之瞥了一眼女孩——上身穿那么多,羽绒服的下半截小腿依然是光着的,就算室内开着暖气,她的两只脚丫子也大喇喇的踩在地毯上。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过来。” 自己喝剩的拿过来给自己做夜宵,什么破借口。 靳砚之松了松领口,灯光下五指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有种说不上来的诱惑劲。 文浔硬生生的转移开视线,傲娇抬起下巴:“喝不喝给个准话。” “喝不喝取决于你喂不喂。” 靳砚之微微侧过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腿。 文浔低头,慢吞吞挪到了他身边,刚刚放下了粥膳,整个人就被靳砚之抱到了怀里。 他腿长个子高,把文浔捞到腿上时她的小脚丫就离开了地面,就那么悬在半空,还示威似的晃了晃。 “你别以为我过来是为了求和的,冷战还没有满二十四小时呢。” 文浔挣扎了一下,被靳砚之牢牢锁在怀里。 来了还想跑,这个小笨蛋怎么想的。 靳砚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知道相对论么。” 文浔挑眉:“听过啊。” “和那群不开窍的傻子开会度日如年,所以我单方面宣布……”靳砚之咬住了文浔的耳朵,“现在已经满二十四小时了。” 文浔一个哆嗦,半个身体都麻了。 她瑟缩着想从退出来,靳砚之怎肯,两个人就这么拉锯着,肢体在摩擦里温度越来越高。 眼看着靳砚之气息沉重又进攻的意思,文浔急了,抵着他的胸口,正色。 “二十四小时过去了,可是问题还没有解决。” “你想知道在过去的五年,我有没有过别的女人?” 文浔重重点头。 “巧了,”靳砚之轻笑,眼里却没什么光,“我也对你有类似的问题。” 文浔张嘴就要来,靳砚之眸子里溢出了冷冷的警告:“文浔,想好了再说。要对自己的答案负责。” 文浔红了脸,她刚刚确实想报个两位数刺激一下靳砚之的血压的。 “不如……我们摊开掌心一起写一个数字?” “什么数字?” “有过男女关系的人数。” 靳砚之咬了咬牙,凝着文浔:“确定?” 文浔点头:“确定。我点到三,我们一起写。” 靳砚之摊开自己的掌心,另一只手捏住了文浔的左手。文浔同样摊开自己的右手,另一只手手指落在靳砚之的掌心。 “一、二、三。” 她闭上眼睛,按照心里想的数字那样,缓缓而郑重的在靳砚之的掌心写下了那个数字。而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在这个同时,靳砚之也在她掌心描绘了一模一样的符号。 一。 数字“1”,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修饰。 两个人同时睁开眼。 文浔张口:“我不信。” 靳砚之:“真的?” 四目相对后短暂的寂静,靳砚之疯了一样的吻住了文浔。 文浔的大脑里闪过一片白噪音,情绪在大起大落后交出了身体的控制权。靳砚之把桌上所有的东西扫到了地上,一阵乒乓作响的声音后,他抱着文浔直接抵在了书桌上啃吻。 无止无休,汹涌狼狈。靳砚之像是挣脱了笼子的野兽,在久旱未雨的草原上扑到了鲜美的铃鹿。 靳砚之开会时戴的眼镜被丢在了一边,再接着是领带被男人粗粗扯下,最后“嗑哒”一声,男人解开了皮带上金属的扣子…… 文浔看着头顶温和的壁灯,努力克制着身体颤栗的弧度。 她知道,重头戏还在后头。 靳砚之很快觉得女人的衣服太过碍事。 这一件松蓬蓬的羽绒服像是被子把文浔裹在其中,红了眼的男人四处找着拉链的位置,翻找了半天,气息都喘不匀了。 从腰际后被解开的拉链为这夜晚的沸腾平添了最后一把火。 羽绒服被有些粗暴的剥开,丢在了地上,靳砚之抬头,视线有短暂的瞬间找不到该聚焦在文浔身体哪儿—— 仰面躺在桌上的女孩,冷白色的皮肤泛着粉色的光,身上只有一条薄如羽纱的睡袍。 那睡袍如月色流光淌过她的身体,又好似一条裹着山瀑雾气的潺潺溪水试图覆盖春意盎然的大地…… 再里头,什么都没有。 靳砚之有几秒忘了自己要去做什么,他就那么立在那里,猩红着眼睛望着文浔。 她缓缓支起了自己的身体,笑靥勾人魂魄—— “靳砚之,这是你的新婚礼物。” 第26章 文浔真的彻底填上了他心…… 男人在短暂平静后掀起的爆发力宛如海面卷起的万丈波澜, 誓要吞灭这人间的一切。 从书房到卧室到盥洗室,从地摊到沙发再到两人的大床, 那件“礼物包装”也早就不能看了…… 一切结束已经过了三个小时,整个世界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文浔的心跳逐渐平复了下来,她蜷缩在靳砚之的怀里,心里头涌起一层层想哭的冲动。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小狐狸,在细细闻着靳砚之身上的气息,只有那气息可以维持她在尘世里漂泊的勇气。 “靳砚之,为什么……” 文浔的嗓子干哑极了,那声音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为什么是“一”, 从五年前到现在, 为什么他只有过她。 “不为什么。”靳砚之捉着她的小手, 吻了又吻, 嘴角溢出了餍足的笑,“非要问原因, 和你一样。” “肯定不一样。” 文浔要哭了,她很想不去相信, 可是又找不到怀疑的理由。 她没有接纳过靳砚之之外的任何男人是因为她爱他。 她爱他, 像是一种根深蒂固想要根除却经年累月无法医治的痛苦, 是存在却被文浔刻意打压、否定的怪病。 而靳砚之…… 文浔颤着睫毛,怠惰着此刻不想去用理智分析他们之间的事情。 人类归根到底依然是动物。是动物,有时候就用动物的方式去代替语言交流一切。 属于动物性的那个文浔内心深处知道这个答案确凿无疑,作为人类, 她的大脑却在拼命试图否定。 就这一个夜晚,在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之后,她不想用任何第三人的名字玷污了此刻专属彼此的私密时光。 “为什么不一样。” 文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扬起湿漉漉的小脸盯着靳砚之。 后者双眸如墨海一样,好似要试图吸附她所有的魂魄。 靳砚之抬手拨开了她纠集在额角的软发,那些头发在刚刚漫长的三个小时里,被不知道拨来拨去多少次,沾上了也不知道是谁的汗水。 “你选择相信我?” 男人笃定的答案来的更快:“相信。也许在今晚之前,更早之前我就相信。” 在回国的那个夜里,他们纠缠在一起,靳砚之的直觉就在告诉他,文浔营造出来的“醉生梦死”“人间贪欢”都是镜花水月。 和五年前,那个清晨狼狈离开的小姑娘一样,眼前的文浔生涩而懵懂,所有的节奏都由他领导着,亦步亦趋。 她媚极了,也乖极了。 像是他掌心的明珠,辗转怜惜,舍不得与任何人分享她的光。 “靳砚之,你这个混蛋……” 带着一声浅浅的哭腔,文浔再次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靳砚之扯过了毯子,包住了怀里的女人,亲了又亲她的额头。 他不知道她这一声“混蛋”是在训斥他刚刚的行为还是曾经的过往。 说完了这句话,文浔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躲的位置正好靠近靳砚之的心脏。女孩头发软软的,身体也软软的,靳砚之低头看着,舍不得移开视线。 这一晚,文浔真的彻底填上了他心脏深处那空缺了五年的漏洞。 文浔睡眠清浅,即便累极了,一点动静还是让她睁开了眼睛。 外面天大亮了,是个晴天。她微微动了动,发现整个身体被靳砚之双臂圈着。他以一种极为明显的占有动作把她划进了他保护的范围内。 文浔眨了眨眼睛,抬头吻了一下他的下颌。 男人醒了,眼里的睡意并没有散去。他收紧了自己的怀抱:“再陪我睡会儿。” “今天不去公司?” “休息。” 文浔想起来,今天是周六了。 那片定位仪…… 文浔用脸蹭了蹭靳砚之:“我去喝点牛奶,回来继续陪你回笼?” 靳砚之闭着眼睛,却勾着嘴角,他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她的腰肢,温柔而宠溺:“快点。” 文浔离开了被窝。下床的瞬间,她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文浔扫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皮肤上都是斑驳暧昧的痕迹。文浔脸红了红,弯腰捞起靳砚之的衬衣挂在身上,再裹了一条睡袍下了楼。 昨晚的动静住家的佣人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一些。知道两人和好,佣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文浔进了餐厅,吩咐佣人去准备自己和靳砚之的早餐,几个人高高兴兴的应了下来就去后厨准备了。 文浔瞅瞅大厅前院都没有人,她换了一双鞋子直奔停车坪。 靳砚之的车子就停在正中央。她捏着车钥匙开了锁,猫腰钻了进去。 付媛说这定位仪是光能与静电双驱动的,不用连接外界任何仪器,但是要在安装完成后连一下自己的手机。 文浔按照付媛说的,贴之前先连接了自己的手机信号,定位仪的表面闪过了一道光——这是连接成功的标志。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解锁手势设置成功后,App上清清楚楚的显示着靳砚之的车子停泊在自家车位里。文浔暗喜,最后一步贴好了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了。 文浔调了调后视镜的位置,把定位膜举了起来。也是在这时候,她从镜子里一眼扫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文浔急了,赶紧把膜贴了上去,然后抽回了手。为了不留下指纹,最后几秒她仓促的抽了一张纸擦了擦定位膜。 等这一切在手忙脚乱里做完,靳砚之一把拉开了车门,果然远远看去他车里那个白色的一小团就是文浔。 冷气灌了进来,靳砚之脸色不算好看。 不过鉴于晚上把他喂的很饱,即便男人脸上有怒意也并没有发作。 “不是说要喝牛奶?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车里有早饭。” 文浔红着脸,慢吞吞的从驾驶室里爬出来,自觉的滚进了他的怀里。靳砚之下意识的就抱紧了她。 “我穿了你的衬衫。” 文浔回答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 “所以?” “我闻到了玫瑰的味道……”文浔酸溜溜的戳了戳靳砚之的胸口,“家里的护肤品都没有玫瑰成分,我的香水也没有。” 靳砚之似乎听懂了她的画外音,好笑的蹙眉低头看着她。 “所以,我猜……你是不是在车里给我藏了一束玫瑰。” 文浔老声老气的叹了口气:“谁知道没有……靳先生,我现在可不可以合理怀疑你有外遇了。” 靳砚之捏了捏她的脸:“想要玫瑰花就直说,为什么要拐弯抹角,费不费劲?” 文浔暗叹自己胡编乱造的把这一关给过过去了。 她故意嗔怒的瞪着靳砚之:“我要什么玫瑰花,你之前送的黑白红三色已经被我做成了干花永久封存了。只要你不劈腿,我可以姑且不要新的花束了。” 靳砚之想到了什么,俯身圈住了文浔:“那这样,以后,我们每做一次,我就送你一束好不好。” 文浔懵了。 这句话冲击力太大,乃至她被靳砚之抱着重新上楼的时候,还在算就昨天一晚,自己能收到多少束…… 没有算清楚,靳砚之就裹着她重新钻进了被窝。 文浔眼前晃动的都是花花花花花花…… -- 靳砚之抱着文浔就这么悠哉哉的睡到了中午。 文浔几次想要爬起来都被男人按回了怀里。连佣人敲门来送早饭,靳砚之也是悠哉哉的下了床端来了送到了文浔的嘴边。 “靳砚之,我们是长在床上了么。” 以前文浔总觉得靳砚之要自律就有做自律,是个逢年过节都是在公司过的铁血总裁,此刻简直是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大色批。 “不是不可以。” “今天没有别的安排?”文浔在他怀里,咽下了一口牛奶,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靳砚之没说话,把一小块三明治切开了递到文浔嘴边。他知道她在问什么。 万津津的生日晚宴七点入场。 “今天我的时间属于你,无论是去外公的宅子,买花还是去海湾酒店,哪怕你说今天就呆在床上做两朵蘑菇,都可以。” 文浔嚼了嚼三明治点了点头:“色令智昏,果然如此。” 只要让靳砚之睡够了,这男人简直比地球上的任何人都要好说话,都容易让出底线。文浔算是见识了。 可光是让他“睡够”这个条件实在是有些费身体,浪不起浪不起。 文浔悄悄的捏了一把自己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的腰。 就这样吃了睡,睡醒了又缠绵,很快到了日落时分。靳砚之依然气定神闲,一点没有要起身准备的样子。 文浔坐不住了。她可是为了今天准备了好戏的,钱都花出去了,哪有不看的道理。 她悄咪咪的看了一眼手机,尤豪下午三点就发了消息过来:妥了。一艘船,八点进港,一共十二个女人。 嘻嘻,何止是妥了,简直是够够的了。 文浔比了一个“OK”。 她放下手机,扭头去看靳砚之,故意问:“靳砚之,万津津生日,你准备送什么礼物给她。” “没有准备。” 文浔挑眉。 她倒是头一遭看到一个男人把不准备礼物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理直气壮的。 “是不是什么东西见不得光,现在不让我知道,到了生日宴当晚再悄咪咪的给她送去。” 靳砚之笑:“文浔,不说我现在身上藏不住任何东西,等会儿晚宴你寸步不离的在我身边,我要怎么把见不得光的东西送出去。” 文浔哑口无言。 靳砚之恶趣味上来了,他摊开双臂,抬了抬下巴:“接受靳太太验身。” 文浔一个枕头丢他脸上。 再耗下去,恐怕J J 人亡的人就是她了。文浔踩着拖鞋往盥洗室走去:“起床起床。就算今天两手空空,蹭你的邀请卡去生日宴我也要艳压全场。” 身后,靳砚之看着那一抹娇小人儿傲气满满的背影,脸上溢出了宠溺的笑容。 一个小时的倒腾,文浔走出了试衣间。 她穿了一条淡金色的一字肩长裙,领口处有细碎的流沙绒羽点缀,冷硬的淡金色与柔软的绒羽材质对比,衬托的文浔的脸楚楚动人,妩媚娇艳,那是一种鉴于倾国倾城与华贵冷傲之间的绝色。 靳砚之盯着文浔看了几秒,伸手:“过来。” 文浔赤着脚蹦跶到了他的面前,仰头看着男人。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配合文浔的装束,男人的领带边缘绣着淡淡的金线,低调但也足够奢华。 他拿着领带夹,声音微哑:“给我戴上。” 从他的角度,很容易看到胸口绒羽下文浔凹凸起伏的身线。他低下头,用嘴唇蹭着她的颈窝,用手环着她的腰肢:“别去了。” 文浔的手顿住,继而又听到靳砚之开口:“这件……比昨晚的那件还好看。” …… 车子停在了海湾酒店外,靳砚之多看了文浔两眼,男人的眼睛里裹挟着浓郁的欲念,文浔不是看不出来。 她心里暗暗叫苦。 在家里哄了半天,甚至开出了“这周末至少再做三次”的“屈辱”条约,好说歹说靳砚之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改了念头陪着文浔出门的。 车内密闭的空间显然又让男人躁动了起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是文浔手还没有搭在车门上打开,眼前就一黑。 靳砚之解开了她的安全带,俯身过来抱住了她。 “披上我的西装。” “不热的!里面又不冷!” 文浔才不要,她费心心思的打扮了半天不是要披着男人的西服外套宛如个老干部一样出场的。 “那回家。” 靳砚之作势要启动车子。 文浔怕了,咬了咬嘴唇,压住了他的手,开始讨价还价:“进场的时候我穿。” “穿到我们离开。” 靳砚之一看到她漂亮的锁骨和白玉无暇的皮肤就全身燥热难耐。他才不会让自己的女人站在场地中央成为所有男人YY的对象。 “到开场舞之前。” 文浔挤出了可怜巴巴的小表情:“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在车里坐着等你和老相好叙完旧再走。” 车里沉默了片刻。靳砚之拿她没办法,捏了捏她的小脸:“听你的。” -- 两人手拉手的进场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站在二楼的万津津正在和万老爷子聊天,她的目光率先看到了靳砚之,眼里的狂喜还未完全溢出,紧接着她就看到了靳砚之身边的女人。 万津津抓着酒杯的手瞬间捏紧,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同样看到文浔和靳砚之的人还有靳丛安。他站在旋梯口,目光死死的凝滞在文浔的脸上和身上。 “丛安也老大不小了呢,看哥哥新婚,什么时候可以带个姑娘回家给妈妈看看呀。” 徐柔注意到了儿子脸上的神色,她想要岔开他的注意力。 靳丛安缓缓收回了目光,呷了口酒:“妈,我去和三哥打个招呼。” 他似乎也想说“嫂子”,但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徐柔接过了儿子的酒杯,看着靳丛安失魂落魄又阴沉沉的脸,眼里充满了担忧。 文浔老远就看到了靳丛安过来,嘴角扬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三哥、阿浔,你们也来了。” 几乎是靳丛安一出现,靳砚之单手执酒杯,另一只手就不客气的圈住了文浔的腰肢,连带着把文浔往自己怀里搂。 “嗯。”靳砚之没什么表情,应付了一声,转身带着文浔要离开。 “三哥这么急着走做什么,今天还有好戏呢。” 靳砚之没兴趣,文浔倒是扭头冲着靳丛安笑了笑:“什么好戏?” 靳砚之垂眸看着怀里的女人,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阿浔在国外不知道有没有玩儿过心动十分钟?” 八百年前的恶俗套路。文浔在心里嗤之以鼻。 心动十分钟,是party在进行到一半时突然熄灯,因为提前会预告这个环节,所有那些心有所属的男女会凑近一些。等周遭暗下来以后在人群中接吻,灯重新打开之前若接吻的男女没有及时分开,要接受惩罚。 “哦?那我拭目以待。” 文浔眉眼讥诮的看着靳丛安。 万津津看到靳砚之的时候就想下来打招呼,但是她在等待靳砚之撇开文浔的时机,等了半天,两人依然如同连体婴儿一样,倒是万津津率先沉不住气了。 这是靳砚之第一次公开场合带着文浔出席,两人低调的领证后,没有举办婚礼,所以即便大半个江城上流圈子都知道了靳砚之有了对象,但是靳三公子“花落谁家”还是个迷。 文浔的出现解开了众人的疑惑。 两家原本也是旗鼓相当,两人算的上门当户对。可这几年情势急转直下,单从身家上来讲,此时此刻的文浔绝对算得上“高攀”。 而更让人值得回味的是,文浔的继母卢意也在生日宴的现场。卢意从前在文氏就是出名的交际花,在这种圈子里如鱼得水的应酬。文浔一个正眼都不丢给她,倒是卢意频频有意无意的看向文浔的方向。 无论是文浔国色天姿人的容貌,还是她身边贴身侍卫般寸步不离的靳砚之,亦或者文家这对假母女之间的暗流涌动,都无比值得人推敲回味。 很快,众人的注意力都从宴会女主人万津津那里成功的转移到了文浔身上。 她不动声色的抢走了万津津所有的风头。 文浔对这些目光复杂的打量熟视无睹,她用胳膊肘顶了顶靳砚之:“我要吃那个。” 靳砚之用银铲挑起一小盘椰奶芋泥酥放在文浔的小盘子里,低头看自己的女人吃的小脸鼓鼓的,他没好气的笑了。 “在家挑食,喂三口吃一口,到这里吃的跟小仓鼠一样。” 话这么说,他还是拿起了餐帕给文浔擦嘴。 万津津在三米之外顿住了脚步。长这么大,谁见过靳砚之跟哄小孩一样哄过一个女人的。 她的脸当即又白了两分。 文浔的余光已经看到了万津津,她故意软软的咂咂嘴,冲着靳砚之糯糯一笑:“那还不是因为进门的时候你随了那么大的礼。都赶上我好几个月的伙食费了。不行,今晚就算撑死我也要吃回本。” 这种层次的宴会,除了客人们自己带来的礼物之外,进门都要随礼。文浔是眼看着靳砚之面无表情的签了一张支票的。 那模样分明就是两手空空,除了钱啥心意也不给的意思。 文浔心里甚是满意。 “砚之哥哥。” 万津津心里怄的要死,还是假装没有听到一样,笑盈盈的对着靳砚之举杯:“谢谢你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靳砚之回头,手依然环在文浔的腰肢上,单手举着酒杯:“生日快乐。” 万津津的眼睛亮晶晶的只看着靳砚之,全然忽视文浔的存在。 “我记得小时候你送过我一片桦树皮做的书签,里头还写着你的名字。时间过的真快,一不小心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万般感慨,眼角有些湿润。 靳砚之一声不吭。 “……不知道今天砚之哥哥要给我什么惊喜呢?我最期待的就是你的礼物了。” 靳砚之还未开口,一旁的文浔突然挣脱了他的怀抱,这一挣脱,靳砚之那件外套直接从她的肩头滑落。 文浔礼服耀眼漂亮的金色如同日辉一样洒了出来,包裹在其中的是女人曼妙的身姿与冷白色的皮肤,光彩照人美轮美奂。 整个大厅齐刷刷的落在了文浔的身上。 万津津一愣,下一秒,文浔直接抱住了万津津:“呐!我是就是你的礼物——靳嫂子!” 文浔松开了万津津,后者脸色已经僵了。 “什、什么东西。” 文浔歪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万津津:“时间有些仓促,本来还计划带着我和砚之的孩子一起来的。” 第27章 文浔分不清自己是被治愈……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安静中, 紧接着轻笑如同湖面上的波浪一层层递推开去。饶是紧绷着脸的靳砚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文浔眼里是浓稠的宠爱。 文浔“表演”完毕, 又绕回靳砚之的身边,拽着男人的胳膊扬着小脸:“老公,以后我们也要年年来参加津津姐姐的生日宴,怎么样?” 靳砚之抬手,擦去了文浔嘴角的一抹奶油白:“好,都听你的。” 众人:…… 这是靳家那个城府深重,不苟言笑的准继承人靳砚之?这是那个靳老爷子当接班人培养,江城第一狠辣的靳家老三?? 文家的女儿有点东西啊……家道中落还能把靳砚之收服的妥妥帖帖…… 靳老三这是中了什么蛊了吧! 万津津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靳砚之从头到尾几乎都没有正眼看过她,而此刻更是不把她这个女主人放在眼里, 旁若无人的与自己的小妻子调/情…… 她绷着声音, 转身就走:“那就请两位好好的享用晚餐吧。” 文浔在靳砚之的怀里瞥了一眼万津津的背影, 眼里闪过一丝冷笑。 万津津逃也似的离开了靳砚之所在的角落, 给自己猛的灌了两杯酒。喝到第三杯,一只手伸出来夺走了她的酒杯。 “把自己灌醉在靳砚之眼里也算不上什么楚楚可怜。” 万津津扭头, 跟过来的人是靳丛安。 她呛声:“那你呢?你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绿茶表为非作歹。” 靳丛安目光骤冷,也染上了一些警告:“不要用那三个字说文浔。” 万津津恼了, 她抬手就推搡了一把靳丛安:“我为什么不能说!这些年我忍的还不够多?哪里有文浔你们这些男人的目光就盯向哪里!靳丛安, 我看你是爱而不得这么多年斯德哥尔摩了吧!” 推搡中, 靳丛安的西装上染上了酒液。他低头,默默的擦拭着,没有做声。 “你还看不出来!文浔之所以选择靳砚之完全是因为她认定了你没出息!你居然为了一个看不起你的女人说话,你真是靳家的耻辱!” 酒液擦干了, 浅色的西装上留着斑驳的痕迹。靳丛安看了看,把西装脱下,直接丢到了一旁的壁炉里。 火光一下窜了出来, 猩红色落在了靳丛安的脸上,那张往日里温和阳光的脸庞有一瞬间的狰狞。 万津津一下安静了下来。 这种时候,她不应该激怒靳丛安的。 “你不是说,准备了大礼给靳砚之?什么东西?” 靳丛安冷冷的瞥了一眼万津津,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头要离开。 万津津生怕靳丛安心慈手软,跟了上去:“我听你的,提前都安排好了媒体了。你之前承诺我的,一定会让文浔吃到教训的!” “我什么也没有承诺你。他们俩分还是合,你我能起的作用很有限。”靳丛安看了万津津一眼,“越早知道这一点,对你来说,越是有利。” 靳丛安走远了。万津津垂着头,皱着眉想着他说的话。几分钟后,万津津倏然懂了什么,嘴角扬起了一丝笑。 -- 靳家在江城是首屈一指的大户,要巴结攀附者数不胜数。靳砚之带着文浔的出现,围在他们身边套近乎的人很快就络绎不绝。 靳砚之以为文浔会厌倦或者腻烦,谁知道文浔却乐在其中。她见多识广又落落大方,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给出精准得当的评论和意见,往往是三言两语就能让人如沐春风。 起初是靳砚之领着文浔对来者介绍,到后来,靳砚之哪怕不用开口,文浔也能应付的很好。 在人群中,她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了属于名门千金的不凡气度来,让人根本难以把注意力从她身上拿开。 “文小姐居然连海湾酒店的出处都知道,你们这一辈的年轻人里已经很少有关心家乡建设本土设计团队作品的啦。” 站在靳砚之与文浔面前的是江城老一辈的著名建筑设计师阚明京。 文浔点点头,笑盈盈的回应老人家:“外公在世的时候沉迷古典建筑,他还资助了市民广场上那个绵延一公里的古风画廊与市政厅前的蜂巢雕塑。就咱们所在的这个酒店来说,设计图初始是想要做成一个码头的形状,以船只出港为概念,向着月色上的大海绵延开去……” 阚明京频频点头,文浔继续道:“后来,还是阚家的先辈提议要动静结合,以电子地基为依托,大厅的每一块地板都可以移动自由组合,让酒店能如同盛放的玉兰花一样,再每日晚上八点时自动引流海潮进大厅,形成了一个屋中有水,水上酒店的风格。” 想到了往事,阚明京眼睛湿润了。 “在几十年前,这样的设想受限于技术,无异于天马行空,不过好在阚家人没有放弃。多次修缮改进后,海湾酒店切实实现了这一伟大的构想。” “姑娘啊,听你娓娓道来,好像几十年的光阴都过了一遍似的。” 文浔伸手和老先生握了握:“文氏旗下的房地产项目许多都是以天马行空的概念和精巧绝伦的构思为卖点的。我听父亲说,过去几十年里,阚家和文氏有许多成功的合作。这些了不起的事迹几乎是陪着我成长的。” 临走之前阚明京多看了两眼靳砚之,拍了拍他的肩膀:“砚之啊,伯父是看着你长大的。不得不说,娶了文家的小姐是你这辈子做的正确的事情。我看好你们这一对。” 靳砚之骄傲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女人,谁知道他一扭头,又看到文浔塞了一块点心进自己的嘴。 “说了那么多,我都饿了。重头戏什么时候开始呀。” 靳砚之被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小模样逗笑了。 他捏了捏文浔的鼻子,刚刚还是侃侃而谈的女企业家呢,没有外人的时候又变成了自己的小花猫。 “怎么,你还想关灯熄火的时候去亲谁?” 文浔眉眼讥诮:“这话应该问你不应该问我。我看万小姐刚刚被我刺激的不轻,现在说不定躲在哪个角落扎小人呢。待会儿灯一关,你不会开溜跑去哄她了吧。” 靳砚之没有回答她,牵住了文浔的手,两人默契的十指相扣。 “我说过,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对我也是如此。” 文浔抬表,咂咂嘴。她是没准备离开,在八点熄灯之前,她的大礼还没有送到呢。 群里,尤豪拍了一张照片发了过来——照片上是一艘小型白色的游艇,上面满满当当的挤满了年轻妖娆的女人们。白色游艇第一层经过了改造,上面竖着十几根钢管。 就在此刻,大厅的灯暗了下去。原本明亮的穹顶变成星光灯群,只漏下来稀疏的薄辉。 大厅中央以一座小桥为界限,人群往两边分去,地板在轰隆声中缓缓分开,夜晚潮水的味道汹涌的卷了进来。 海湾酒店会在每个节日按照涨潮时间开放这一保留环节——大厅会自动分成两半,人群形成遥遥相望的两丛。 中间的人工沟渠中还可以通过表演的小型船只。 今天是万津津的生日,她原本计划的是请一众音乐家弹琴演奏,乘坐小船穿过大厅。所有人都在兴奋的等待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文浔低头,面无表情的在群里发去了一行字——让她们进来。 起先是遥远的捕捉不清楚的“咚咚”声,紧接着那声音近了,变成了刺耳躁动的电音,再接着,人群看到远处一艘白色游艇上晃动着乱七八糟的激光,女人们的尖叫和欢呼声也由远及近。 大厅分出沟渠时,最外层的玻璃天窗也是开着的,起初万津津以为是附近什么人在搞party 有船只正好路过港口。 很快,她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紧张的喊来保安去看怎么回事,可是已经晚了——尤豪的那艘小船已经载着一船女人,驶进了大厅。 而那艘船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尺寸正正好好卡在沟渠的边缘,其他乐队表演的船只想通过,门儿都没有。 船上的女人们在激光作用下看不清周遭都站着谁,她们只是跟着劲/爆的音乐,按照事先说好的那样开始大胆热辣的表演。 于是,江城那些非富即贵的名门看到的是——一船脱/衣/舞女郎们绕着钢管开始了表演。 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带头起哄吹口哨,女人们以为有小费可以挣,开始一件一件的把衣服上的小挂饰往下丢。 万津津赤红着脸站在小桥上,跺着脚让她们“停下来滚出去”,可是没人听得清她在嚷嚷什么。下一秒,一个B R A 精准的落在了她的脸上。 万津津:……………… 一个高贵斯文的生日宴,活脱脱成了艳俗表演现场。 万家在政商界威名远扬,万老爷子战功赫赫,看到这一幕眼睛直接一黑,气的扭头就走。 这些女人越跳越嗨,眼看着收不住了,万家的保镖终于找到了酒店的负责人,提前把大灯重新开了过来。 “啪”,大厅里一瞬间变得亮如白昼。 船上的舞女们遮住了眼睛,终于停下了表演。然后她们看到一群名流,呆若木鸡的站在她们的面前…… …… 打头的那个感觉不对劲,她在人群中扫了一眼,视线很快落在了靳丛安身上。她挥舞着手里的轻纱:“靳公子!我们的表演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率先喊得是自家儿子的名字,徐柔的表情不亚于被雷劈到了。 “丛安,这些人是你叫来的?” 一旁的万津津显然有同样的问题,她冲过去直接拎住了靳丛安的衣领:“为什么是你?你是不说!……” 她强压下去后半句的话。 她不能说,至少此刻不能说。 靳丛安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到哪儿去。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这些女人趁着关灯混进了人群里,然后对着靳砚之下手的…… 谁知道…… 靳丛安看向了文浔靳砚之的方向——靳砚之挑了挑眉,压根看也不看那些钢管舞女郎一眼。文浔瞪着天真迷茫的眼神,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靳丛安的目光在文浔的身上多逗留了几秒,片刻后,冷笑了一下。 “你们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来人,把船拖出去。” 手忙脚乱的一通挪移,大厅很快恢复成了原样,玻璃穹顶也被放了回去,一切好像都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只是今晚来的宾客们都一个个有头有脸的,彼此知根知底,谁愿意对方回头跑出去说自己看了一场“免费脱/ 衣/ 舞表演”呢。 宾客们脸色不悦,有些连招呼都不跟万津津家人打一声,就提前灰溜溜撤了。 到最后切蛋糕的环节,现场的人已经不足十几人。偌大的大厅空荡荡的,讽刺又凄凉。 文浔戏精上身,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靠在靳砚之的身上:“老公,我饱了,还看了人家这么隆重的表演,今晚应该够本了,咱们回家吧。” 万津津气的哆嗦,上前一步:“要回家你回家,砚之哥哥是要陪我吹蜡烛的!” 文浔看的出来,她已经快气的失心疯了,什么大家闺秀什么留学精英的架子一样也不要了。这种人,自己居然还想着是个难搞的对手,到底是高估了万津津的段数了。 文浔心里感慨,包那些舞女的一百万算是打水漂了。 她十分善解人意的松开了靳砚之的手,抬了抬下巴:“行啊,我把决定权留给我老公。砚之,是你留下来还是带我回家呢?” 靳砚之压着眉宇间的笑意,把文浔那点小心思尽收眼底。 他自然而然的重新牵起文浔的手,绕过了万津津,走到了她的家人面前一一做谢告别。 “下次登门拜访各位,今天太太有些累了,我带她回去休息。” 靳砚之做的既有教养且体面,万家人也不好说什么,客气的送两人离开。 文浔离开大厅之前悄咪咪的扭过头,看到万津津攥着拳头站在狠狠的瞪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她对着万津津吐了一下舌头。 两人回到了车上,靳砚之俯身要帮文浔系安全带,后者突然老成持重的叹了口气。 靳砚之顿住了手头的动作。 “怎么了?”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 “可怜的万津津……我一直觉得色令智昏,我看她才觉得何止是智昏,简直是智疯。” 靳砚之品了品文浔话里的意思,松开了安全带,直接拎抱着女人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 骤然拉进的距离,暧昧至极的姿势让文浔大脑有几秒的空白。 逼仄的空间里,这样面对面的姿态简直让人根本没办法保持住理智。靳砚之无视着文浔的抗议,他的手不自觉的沿着她的小腿往上摩挲…… 文浔紧张的全身都绷紧了,四处张望:“这里不行……” “靳砚之你车子贴膜了没有……” “隔音怎么样……” 靳砚之按照自己的节奏一路向上,轻轻咬了咬文浔的嘴唇。 “老实交代,那一出是不是你做的?” 文浔被他挑的迷迷糊糊,大脑发昏缺氧:“什、什么?” “一船的舞女,突如其来的脱/衣/舞表演,嗯?” 靳砚之不是没有看到万津津的恼羞成怒,也看到了靳丛安的大惊失色。这件事百分之百在两人的计划之外,大概率的只有文浔才想得出。 再联想到她与阚老说起海湾酒店的前世今生,答案简直是昭然若揭。 “哼……算你聪明。”文浔喝了一点酒,此刻燥热的也难受,她一贯经不起靳砚之撩拨,眼下连嘴唇都染上了娇艳欲滴的红。 “为什么。” 靳砚之的声音是冷静的,可是身体的反应远比男人的声音更热烈更直观。 文浔把自己挂在了他的身上:“不为什么……恰好知道了靳丛安的计划,恰好知道了他们俩打的鬼主意……你都不知道这群女人花了我多少钱?” “要报销么?” 靳砚之已经到达了她最后一层防线了。 文浔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无力躲闪的小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落入靳砚之的网里,无力逃脱。 “要啊,花了我一百万呢……要不是我,哼,此时此刻挂在你身上的女人就不是我了。” 文浔不知道哪儿窜出来的气,低头咬了一口靳砚之的脖颈。 男人的声音哑的不像话了,他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文浔在动情的最后一刻按住了他。 “不行,这里不行。” 一想到万津津还在不远处的酒店大厅里,文浔就膈应的难受。 “回家,还是附近找个酒店?” 靳砚之忍耐的额头上都有了薄汗。 文浔突然想到了那个公园,那个下午她曾经蜷缩在车里整整六个小时。 文浔报了地址,靳砚之没有多问,直接一脚油门把车子开了出去。 风驰电掣,两个人只花了十分钟就到达了文浔所说的那处公园角落。 忍耐的十分钟每一分钟想要她的欲/ 念都呈几何级数爆/炸。刚刚挺稳车子,靳砚之就再次迫不及待的拽着文浔跨坐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件外套又被丢在了一边。 车外是浓郁的夜色,车内的女人身上裹着淡金色的光辉,美的不似人间之物。 靳砚之突然不悦的想起之前在大厅,文浔曾经说自己就是万津津的礼物。明明昨晚,她穿着银色的睡袍说她是自己的礼物…… 这个小笨蛋,怎么一天到晚就会把自己乱送人。 汹涌的占有欲让他下手没了轻重,文浔嘤咛了出了声。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靳砚之的手在她身上没轻没重的攀爬着。 “和别人来过?” 这一句比第一句还有敌意。 文浔趴在他的肩头,完全交出了自己。她的眼睛起了一层蒙蒙雾,想到了那个孤独的下午,想到了靳丛安跟自己说的那番刺心的话。 只是此时此刻,在靳砚之的怀里,那番话再次回忆起来已经没有那么让她灼痛了。 文浔分不清自己是被治愈了还是麻木了。 她低头吻住了男人的锁骨,轻轻啜舔:“有一次,一个人来的……” “但在这里呆的每一秒,想的都是你……” 第28章 今天也是、同样的、喜欢…… 外面天寒地冻之中, 初春的味道悄悄光临人间。 车内春意如火,温度一次次攀上了高峰。文浔好似脱水的鱼儿, 那件昂贵的金色礼服被扯下丢在了驾驶座下。 靳砚之怕她冷热交织感冒了,事到临了用自己的外套裹住了文浔,把她放在了副驾驶上。 文浔脚丫子不知道踢到了哪儿,靳砚之车子天窗下的隔板突然开了,隔着一层玻璃,她看到了晴朗曼妙的夜空。 文浔拽住了靳砚之要开汽车引擎的手:“等会儿,看看星星再走好不好呀。” “不急着回去洗澡?” 文浔懒懒的摇摇头:“跟了你以后,越发的邋遢了。就这样吧……” 靳砚之笑,把驾驶座的座椅也放平。他与文浔肩并肩的躺下, 他摸索着, 很快牵住了文浔的手, 团握在手心里。 星空很美, 城市的一角已经很难找到没有被光污染的天空了。一粒粒星子宛如冷钻镶嵌在黑色的幕布上。 在激烈的欢/愉后,这样宁静的时刻更容易让人生出灵魂深处的悸动。 “靳砚之……上次吃饭, 我爸爸说,要包西洛特的花园城堡做婚礼主场地。” 文浔下巴蹭了蹭靳砚之的外套, 那上面还有男人古龙水的味道。 “嗯, 我已经让人去办了。” 靳砚之握了握文浔的小手。 “我其实不想要那个地方……” “想去哪儿?” “浔城, 去外公的老宅子。我想让阚老先生名下的团队重新修缮老宅。把三楼的天台布置成婚礼现场……” 靳砚之笑了,难怪这个小狐狸今天拽着阚老先生使劲儿表现。 文浔说出来的话从来都不是脑子一热的信口开河。在计划之前,她已经把种种细节全部都构想好了。 她把头歪去了一边,嘴里断断续续道:“……最好那晚也像现在这样, 有一尘不染的星空。等宾客们走了,我们俩穿着白天的婚纱礼服,拿两瓶酒, 席地而坐,看着星空,聊着以后……” 靳砚之听着她喃喃说着,心里涌起来一种特别的幸福感。 说到后面,文浔先把自己说困了。文浔眼皮子一耷拉,直接睡了过去。 靳砚之俯身,吻了吻文浔的眼眸。他低低的应道:“好。” -- 文浔醒来时已经是九点过了。 在万津津的生日宴上吃了那么多东西,都在与靳砚之的车/震里消耗掉了。 她昨晚似乎和靳砚之聊到了婚礼……还在迷瞪里说了许多话…… 文浔睁开眼第一反应是好饿,饿到腿软,第二反应是好香…… 她坐起来,卧室的壁炉前天鹅塌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三束花…… “以后,我们每做一次,我就送你一束花”…… 文浔:…… 她抿嘴笑着去看那些花束,新鲜的娇艳欲滴的,每一束颜色都不一样。 她蹙了蹙眉,从里头抽出了三张卡片—— 今天也是、同样的、喜欢你。 文浔鼓鼓嘴,想要憋笑,但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音。她把三张卡片捂在胸口,蹦跶着走回了床头,准备放回柜子里。 “哗啦”一声,抽屉里的药瓶有了动静。 文浔的笑容一下敛去。 拿起了药瓶,文浔把卡片放了下来。 “咚咚”,门口传来了佣人的声音。 “太太?” “怎么了。”文浔收紧了手指。 “先生说今天不让您睡懒觉,让我们喊您吃起来吃早饭。” “好,我马上来。” 文浔说罢,扭过了头去。 她盯着手心的药片看了几秒,还是吃了下去。 靳砚之果然如文浔所建议的,叫停了与文氏合作的所有项目。 卢意原以为文浔嫁过去就算不能给文家捞利益也不会倒踩一脚,谁知道文浔做了靳砚之妻子没两天,文氏就内忧外患了起来。 她气的在办公室砸东西,秘书小跑着进来,说董事长来了。 卢意冷笑了一声:“他还好意思来。” 文将益这个董事长早就被卢意架空了。从拘留所出来,他也根本没有管理公司的心思。 卢意正好一肚子的火没处点,此刻拎着包就冲了出去,与文将益撞了个对面。 “打电话。”卢意把手机丢给了文将益。 “给谁。”文将益皱着眉。 “当然是你给你的乘龙快婿和你的宝贝女儿了!北海的项目叫停了!你知不知道这项目吃进去我们多少资金!银行天天追在后面讨利息!再这么停下去,文氏全体上下都要喝西北风!” 文将益把手机丢回给了卢意,淡淡然的说:“喝西北风的人是你,我吃的是牢饭。” 一句话噎的卢意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她看到了文将益身后的女人。 那是个面生的年轻女人,身上有说不出来的盛气,一双眼睛精明而妩媚,她的身后跟着的五六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一个个仪表堂堂,看上去都不是吃素的。 “你什么意思?大白天的往办公室带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德盛银行高级VP,白焰。” 年轻女人不等卢意开口,伸出手去。 卢意下意识的握了一下,女人手虽然手软却十分有力。明明在年龄上比对方年长二十几岁,可是卢意蓦然觉得自己矮了几个头。 “我们团队是受委托,在新财年到来之前给文氏做整个财务系统做全面审核的。这是我的名片。” 卢意脸色更难看了,没有去接:“我们有自己的财务团队,作为负责任的上市公司,我们每年也有固定的第三方公司来做账面稽核,用不着你们。” 白焰似乎料到了对方这么说,微微一笑:“我们的目的是通过全面盘查文氏上下的财务,多方位评估现有集团资产价值。” “你们委托人是谁?”卢意脸色一白,似乎猜到了答案。 “靳先生。” …… 文浔是在去看望母亲的路上接到了白焰的电话的。 车子的广播里两个八卦的主持人以极为一惊一乍的语气聊着昨天那场震惊了江城上流圈子的生日宴会。 主持人A:天哪,谁也没想到海湾酒店里公然开进了一艘船,船上据说都是钢/管/舞女郎! 主持人B:从现场拍到的照片上来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什么国外赌场的附赠娱乐活动呢! 主持人A:在亲友长辈们都在的情况下出现这种表演,如果我是万小姐真的会脚趾头扣地板的吧…… 主持人B:光是想想就觉得尴尬到窒息呢…… “噗”,文浔笑出了声。 这下好了,她的这份“大礼”不但让靳丛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离间了靳丛安和万津津,最重要的是,万津津经过这一闹,至少可以社死消停一阵子了。 “你笑什么,我这还没开始汇报呢。”白焰不解。 “可乐的事情又不止卢意这一桩。听你口气,是得手了吧。” 白焰得意:“必须是白焰出手,天下我有啊。不过文浔,你家靳总到底是用什么法子让卢意乖乖接受财务稽核的?” 文浔勾唇:“当然是她最在乎的命门。” “你都不知道,卢意看着我团队大摇大摆的进驻那样子,又气又恼,身体恨不得抖成了筛子。” “你觉得要用几天?” “查账对我来说是看家功夫了。而且这次带的都是精英,最多三天,我能把文氏的老底扒一个底朝天。” “我对卢意私人调用集团资金的部分特别感兴趣,你多留意一下。” “没问题。” “抱歉又要让你忙活了……”文浔轻笑,“要是阿姨知道我占用你的相亲时间,还把你拖去工作,下次回浔城,估计连口黄鱼馄饨都不给我吃了。” 白焰笑出了声音:“文浔,我查账要三天,你知道我找男朋友要多久么?——只需要一秒。” “一秒后,我打个响指,追我的男人能从这里排到浔城。” 文浔笑着舔了舔牙,着实被白焰的自信可爱到。 “那我等你打个响指变出个姐夫给我啊。” 文浔想了想:“哦对了,你现在在文将益的办公室么?” “在。你们这个董事长横竖横不管公司了,浪费了这一层大好风景。” 文浔继续:“去他的酒柜,里头有不少好酒,随便挑,就当我对你的补偿。” “知我者阿浔是也!” 这话白焰爱听,她对着手机“啵”了一下,乐哉哉的挂了电话。 文浔到了疗养院,直奔顶层。这两天忙的忘了来看妈妈,今天她特意让宗师傅做了母亲爱吃的菜,专门带过来。 到了顶层,文浔傻了眼,原本施秋染住的地方空空如也。床铺家具全部被收走,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文浔退出去,再次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楼层。 她一把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工:“阿姨您好,我母亲原来住在这里,现在她搬到哪儿去了?” 那护工从前受到过文浔的照顾,一眼认出了眼前的姑娘:“咦,文小姐你不知道么?你妈妈前两天就搬出去了。” 文浔急了:“谁让她搬走的?我们在等史密斯教授的时间呢,怎么说走就走?” “是你丈夫来办的手续啊。她就搬到了疗养院对面的别墅区里,你去找找她好嘞。” 文浔一头雾水,低头拨出了靳砚之的电话。那头,男人秒接。 “小懒虫醒了?” “靳砚之你把我妈妈拐卖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靳砚之被她吼了个莫名其妙,他捏了捏额头。 “对面的阳明山庄,我买了一套别墅给她,又请了两个护工。医生那里也打过招呼了,史密斯一旦有档期第一个给妈妈会诊。” 文浔的心放下了一半:“那你怎么不告诉我的?” “你这几天这么累,这些小事我处理好了就行了。”靳砚之笑了笑,“再者,我在今晨的花束里给你留纸条了,没看到?” 文浔红了脸:“你,你那个狗屁纸条上不是写着什么喜不喜欢的。” “背面。” 文浔:…… 她当时光顾着喜滋滋了,谁看得到背面。 “咳,知道了。那我过去给她送吃的。” “等等。” “干嘛。”文浔不想让靳砚之觉得自己情绪转变的太快,还是维持了那凶巴巴的口吻。 “除了这个,没有其他要跟我说的了?” 文浔想了想:“白焰跟我说,她进入文氏很顺利。估摸着两三天就可以盘清账务,我爸爸让集团上下给她开了绿色通道,接触核心资料应该不成问题。” 她绕了这么大圈,就是不肯提靳砚之在这里头起到的作用,更不想干脆利落的跟他说一声“谢谢”。 靳砚之倒是并不在意这些,他继续不依不饶:“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昨天晚上,你喊过我两次什么?” 文浔蹙眉:“什么什么……” 那两个字毫无征兆的跳出了文浔的大脑——在万津津的生日宴上,为了刺激“情敌”,她曾狐假虎威的喊过靳砚之“老公”。 嗯……两次。 现在喊是不可能的,打死也不可能。 文浔的脸烧的厉害。 电话那头,男人轻笑:“你要是想不起来,晚上我用自己的法子可以让你好好回忆一下。” 自己的,法子。 文浔嘴里的话像是连珠炮:“我现在要忙,再联络靳总!” “啪,”电话被她心虚的快速挂断。 第29章 我们生个孩子,到时候,…… 除了应付卢意母子, 文浔还要跟进乔疏烟与文将益进展动态,但这些在照料施秋染面前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施秋染的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还是和煦温婉的文夫人, 坏的时候她就是歇斯底里的病人。 靳砚之安置施秋染的地方就在疗养院与江城最好的医院旁。施秋染的日常起居由两个阿姨照顾,负责安保的是靳砚之亲自选出来靠谱得力的人。 阳明山庄的居住环境比疗养院好上了不止一个档次,最重要的是,在这里,施秋染少数清醒的时候会真的觉得自己还活在过去。 文浔刚刚把车停好,拎着食物下来就看到前院母亲小跑着出来,身后两个阿姨紧张兮兮的跟着。 文浔心一沉,赶紧上前。 “怎么了这是?” “阿浔,妈妈刚刚做了一个梦……”施秋染看到了文浔, 好像大海里的浮木找到了方向。 两个阿姨一左一右的搀扶住了施秋染, 解释:“文小姐你来了, 不知道太太是不是不适应新的环境, 隔三差五就做梦的。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 施秋染对“医生”显然充满了应激:“不要!不要给我请医生!你们谁敢!!” 文浔把东西交给了阿姨,上前抱住了母亲, 像是哄孩子一样安抚:“好的好的,我们不请医生。走, 回家说去。” 好说歹说, 施秋染稳定了情绪。 文浔心酸的看着她:“怎么越活越像是个小朋友了呢。说说, 做了什么梦?” “我梦到阿爸了……他让我们快点跑。” 文浔哑然。施秋染嘴里说的“阿爸”是文浔的外公。 文浔笑:“外公让我们跑?是坏人还是怪兽来了?” 施秋染面色凝重的摇摇头:“我忘了,他抓着我的手,一个劲反复的说,让我带着阿浔跑……” 文浔拍了拍母亲的手:“好, 等忙过了这阵子我们就离开这里。” 施秋染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她盯着女儿看了几秒,声音恢复了神智正常时的稳定:“阿浔, 你确定?你不是要结婚了吗?” “确定。” “那,砚之跟着我们走吗?” 文浔俯身,把脸贴在了母亲膝头的手心上,像是小时候撒娇时那样。她凝着虚空的地方,动了动嘴唇:“妈妈,我不知道……” -- 三天之后,白焰交出了满意的答卷。 如文浔靳砚之所料 ,卢意这几年早就抽空了文氏。股价在虚张声势的财报前步步创新高,而文氏几个最核心最赚钱的业务板块均被卢意釜底抽薪压榨干净。 有的项目,拍到手后甚至以亏于成本价的价格再次抛售给卢意旁支开的空壳公司。过些时候再包装以新项目重新承接回来。这样的帽子戏法一而再再而三的倒卖,光是白焰能追溯到的账面数字,卢意中饱私囊的数目就不下十亿。 而讽刺的是,装模作样管理文氏的文将益对这些并不是一无所知。在他与卢意初初勾搭上的那些日子,很多重要的文件都是文将益自己拍板定下的。 到了后期,卢意成了集团的掌门人,越过了文将益这个空壳董事长,直接自己做决定。 白焰在视频里对着那些账目翻白眼:“文浔,我都搞不清楚你爹怎么想的。自己的钱攥手里不香么?非要整这些有的没的,好好的公司被搞成什么样子?我看到南山的那片楼盘因为工程款不到位,质量频频出现问题,光是电梯悬停就有三次,去年年初已经被江城的记者跟踪报道了……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也不怕有现世报。” 白焰快人快语,但字字说到了文浔心里。 是啊,卢意要的是钱权,旁人尚可理解,文将益图什么。文氏本来就是他的了。 文浔心里清楚,只有勾结小三进行这样的资产周转,他才能把施秋染与自己的共同财产逐步洗成他文将益一个人的。可惜,他信错了人。 卢意这个半路妻子根本不是吃素的,也根本不愿意和他踩在一条船上。 白焰见文浔不说话,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这样的神操作她从业到现在不是没见过。多少看上去和睦无暇的家庭,其实私底下早就分崩离析。 前一刻抱着你说爱你的男人下一秒心里藏的什么龌龊心思除了老天爷谁也不知道。 白焰叹了口气,把她整理出来的资料一样样传给了文浔。 “找到好律师了么。”白焰问的显然不是靳家意图收购文氏这件事。 “找到了。只等最后的证据到手。” 白焰嫣然一笑,舔舔牙:“就像追剧追了若干年,快到结局了,眼看大仇能报,吃瓜群众们都兴奋的很。” 文浔与白焰的相识并不如文浔告诉靳砚之的那样,在欧洲电信收购案中无意中结识。 白焰,是文浔去了欧洲后认识的第一个挚友。 关于文家发生的一切,白焰了然于胸,这么多年憋着一口气想要帮文氏母女拿回属于她们的一切,终于快要尘埃落定了。白焰由衷的高兴。 文浔垂眸,万般复杂的滋味涌上了心头。 是啊,快到结局了。可是,胜利了又如何。一想到所有人付出的代价,文浔丝毫尝不到任何属于赢家的甘甜。 -- 日子如流水,很快一个月过去了。 文浔马不停蹄的游走在各方之中,妥善打点着一切。而与此同时,成竹在胸的靳家也终于对文氏下手了。 卢意前一刻还在为儿子醉驾刑拘而急的六神无主,下一秒直接被坐低到跌破发行价的股市崩盘刺激的差点心脏病发作。 白焰一边打着“财务稽核”的名义进驻文氏之前,一边派她的手下的人各个击破文氏高层的那些□□湖。 靳砚之让这些□□湖拱手让出文氏股票的策略很简单。 对言听计从的人许以市场价两倍的高价,对不那么听话的许以合并后新集团公司高管的职位与福利。其中有几个难啃的骨头,还因为被白焰抓到了“收受贿赂”“私自挪动公款”的把柄,强硬了一阵子也乖乖的交出了手里的股权。 整个收购股票的计划进行的隐秘而迅速,不到小半个月,以靳砚之为代表的靳家持股率就已经达到了百分十二十三。 卢意只有百分之十二,加上她儿子的百分之九,如果能搞定卢意母子,再想办法得到文将益手头上的百分之十一,百分之五十的收购目标不在话下。 虽然一切只差最后一口气,但靳砚之胜券在握。 而这一切,在靳家摊牌之前,卢意竟然毫无察觉。 多番变数让卢意意识到保释出来后的文将益已经彻底与自己离心离德,甚至他可能已经早就把天平导向了靳砚之一方。 卢意气的咬牙切齿,当晚联络了文氏的公关,筹备第二天的记者会。这一场记者会直接引/爆了江城的舆论圈。 卢意以受害者的姿态在记者会上抽泣着承认了之前发生在江城江通县的化工厂爆/ 炸事件绝非意外。 “每一个夜晚我都在接受良心的斥责。那些在爆炸事件中死去的六位工人,好像日日夜夜出现在我的面前。虽然文氏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与伤亡者家属沟通补偿事宜,但是作为一名妻子作为一名母亲,我深知,再多的钱也换回一个家庭的圆满,一条生命的重生。” “整个项目,都是由我的丈夫文将益全权负责,他也为此日夜忧思难免。文氏作为行业翘楚,担负着巨大的社会责任与股东们的期望,我再次,向所有受到伤害的人们说一声抱歉。” 卢意起身,通红着眼睛鞠躬。 众人哗然——之前江通县化工厂爆/ 炸时,人人只知道事故造成了环境污染,当地环保局与警方一切介入调查,查到了化工厂的事故是一个工人违规操作在禁烟区使用了明火,而且后续并没有说有人死亡…… 卢意这话的意思,不但事故不是意外,还死了那么多人?这是什么操作,资本家良心受谴后的自/爆?? …… 文将益在宅院里坐着逗一只翠鸟,身后,大厅的方向传来了梅姨慌张的声音——“阿浔小姐你怎么来了?先生他……” 文浔绕过了梅姨直接冲了进来。她鞋子也没有换,直奔文将益所在的地方。 他平静的像是置身事外的高人。文浔直接扫走了他面前喝茶的杯盏。 “阿浔。” 文将益看到了女儿,也看到了文浔赤红的眼睛。 他平静的弯腰,把文浔扫在草地上的杯盏又捡了起来,放回了原位。 “你就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么。” 文浔胸口起伏着,凝着文将益。 “有,让你妈妈别去看新闻,对她身体不好。” 文浔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你现在还知道对妈妈身体不好!你纵容合作方用粗制滥造的材料去做天然气管道时怎么不去想想万一出了事,对妈妈的身体有没有好处!” 文将益盯着情绪激动的女儿,半晌没有说话。 “告诉我,告诉我事情的全部。” “抱歉,阿浔,这件事,正如你听到看到的那些。事实都被卢意呈现出来了。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你知道卢意的用意是什么!她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文浔激动的抓住了文将益的手,自己都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靳砚之要收购文氏!卢意现在是用这一招在逼你自动放弃手头的股票,有了你的部分,她就不怕文氏改名换姓!她是在用你的自由为她的前途做赌注!” 文将益很平静,这种平静里带着一些深沉的凝重:“那你呢,阿浔,爸爸的宝贝女儿。你告诉我,靳砚之要让文氏改名换姓,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文将益兴许是猜到了一分两分,也兴许是全部都知道了。 靳砚之心狠手辣城府深重,可是这些年来,至少保持了与文家和睦相处的境遇。 一切变故都在文浔嫁给靳砚之以后。 文将益甚至不用去想就知道这是女儿和女婿联手做的局,可是他心甘情愿的,让文浔安排的人进了文氏,去接触这些年来,埋在文氏深处最肮脏的隐秘。 文浔松开了文将益,闭了闭眼睛。她的轮廓很像施秋染,母女两人年轻时几乎如出一辙。可是相比于施秋染,文浔明显气质上更精明老练。 这是时间在她身上雕琢的结果,或许也有靳砚之和文将益这两个人对她潜移默化的影响。 文将益不动声色的看着女儿,心里却泛起了柔软的涟漪。 他欣赏自己的女儿,文浔越是像自己,他越是感到安慰。 他的小公主,终是长大了。 “爸爸,我承认,我希望文氏回到我们的手里。我们是你,还是我,还是妈妈我都不在乎。可是当下,比起这些更要的是,我不想你坐牢。我不想你变成人人口诛笔伐的杀/人/ 犯。我不想看到明天报纸头版头条写着曾经江城的骄傲、著名企业家文将益如何锒铛入狱……” “我不想,你莫名其妙的做了别人的替罪羊,在监狱里度过一生。” 文浔流下了眼泪。她垂着头,努力控制着可是身体还是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说到底,那些对文将益假意真心的利用、接近、试探里,也有身为女儿的真心。 如果一家三口今生今世团团圆圆已经成了奢望,那么至少让她能保全父母平安健康。 “阿浔,爸爸是坏人。是坏人就应该接受惩罚。” 文将益哑了嗓子,他见不得女儿这么哭。 明明是大婚当前的人,文浔却一日比一日奔波,一日比一日消瘦。文将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女儿眼里的光被一点点磨灭。 她强撑着自己不倒下,是因为她想扛起一切。 他知道,是自己把女儿逼到了这个地步。 “你没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事发前的那天晚上我查到了江通县唯一进出大桥上的监控!那个人是李成峰!事发前的晚上是他去了化工厂而不是你!” 文浔哭着吼了出来。 可是线索就这样断了。包括李成峰车上那个女人,包括化工厂内部的监控,包括事发时相关部门第一时间对工厂做的技术检测的报告……她什么都拿不到,什么都查不出了。 “你为什么要帮他顶锅!他不是你的儿子,我才是你的亲女儿!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了没有!” 情绪到了一个顶点就彻底坠入了不受控的深渊。 文浔扑到了文将益的怀里:“这么多年了,爸爸我没有求过你任何一件事。从前我任性,一个人跑去了国外,没有对你和妈妈尽孝,现在,你能不能再疼我一次,再听我一次,把真相说出来,求求你了……” 文将益红了眉眼,他抬头,慢慢轻抚着女儿的头发。良久之后缓缓开了口:“文浔,等以后你就会明白,之所以爸爸这回一定要这么做,正是因为你是我的亲生女儿。” -- 沸腾的舆论压也压不住,靳砚之手下的人也没有料到卢意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竟然想得出鱼死网破这一招。 不过让卢意意外的是,她这一出根本没有撼动文将益任何决心,反而第二天,文将益高调的将手上所有的股票转赠给了文浔。 虽然此刻股价已经被靳砚之做局压到了历史最低价,但是不管怎么说,卢意的大局已定。 她输了个干干净净,还留下了不少把柄在靳砚之的手里。连同还在羁押状态中的儿子,卢意这一回算是再无翻身的可能。 文将益再次被控制了起来。 离开文家的前一天,乔疏烟给文浔送来了保险箱里的资料。 东西是乔疏烟给文将益下了药,后者睡死了以后拿的。 那些资料里清清楚楚的记录着施秋染的父亲如何以天价保单的方式在婚前为女儿筹谋好的下半生。不管文将益与施秋染婚姻结局如何,施秋染是文氏绝对的女主人,也是文氏资产的绝对坐拥者。 与母亲的多情善感比起来,文浔的外公称得上是精明铁血的第一人。他从来不相信自己子嗣之外的一切人,所以资料里的婚前协议也格外的冷酷无情:如果文将益有一天背叛婚姻,那么等待他的只有净身出户。 乔疏烟给文浔的不止这些。 这几天两人鬼混时,文将益将乔疏烟带去了曾经给卢意买的一套房子里过夜。 也是在那里,乔疏烟翻到了一张卢意的医学流产证明。 手术是在境外做的,时间推算,是文浔约莫三岁时。卢意因为饮酒过度,胎儿早早的死在腹中,最后通过手术取出。取出的过程十分凶险,因为胎盘黏连,卢意大出血后堪堪保住了性命,但是却终身不能生育。 两份文件底端,都有文将益的签名。 一份,是对发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一份,是文将益以伴侣的身份为流产手术做的签字与风险担保。而文件下面,是一份文氏总经理的聘任书。 显然,这是文将益为了安抚小情人失子之痛给的补偿。 这么多年来,卢意把这两份东西存在一起,想必也是想要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用什么代价换取来的。 一面是荣光万千的光鲜,一面是鲜血淋淋的失去。 乔疏烟把东西给文浔的时候,意有所指的看着她:“文小姐,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可能么?” 文浔没有给出答复。 她签了一张支票给乔疏烟,算是额外的“封口费。” 乔疏烟接了过去,脸色有些复杂:“文小姐,我觉得文先生还是很在意您这个女儿的。” 文浔讽刺的笑了:“当然,我是他的至亲啊。” …… 文浔早早的回了家,她不知道除了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收容此刻她的失魂落魄。 多么讽刺。 夫妻本应该是最亲的存在,施秋染怕是到现在都没有想到,曾经泡在蜜罐子里的自己都经历过什么。 靠在窗边,文浔看着无边夜幕之中混沌的黑暗,再次想起了文将益说的那句话“爸爸是坏人。是坏人就应该接受惩罚”…… 他们之中,从卢意到文将益再到文浔,又有谁是真的好人呢。 施秋染可能是例外,可是她自己却在这盘棋中率先出局,把一生的安稳幸福都输掉了。 靳砚之洗好澡出来,一眼就看到文浔纤瘦失落的背影。 文将益被带走以后,文家正式空了下来。梅姨被文浔接了过来,现在负责贴身照顾文浔的日常起居。 梅姨偷偷给靳砚之发过消息提醒他,文浔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了,胃口也一日差过一日。再这样操心劳神下去,伤的是文浔自己的身体。 靳砚之眸色一暗,走过去,直接把那些文件扫去了一旁。 “以后这些都交给靳家的团队去做,你不用管。” 文浔在万般思绪里怔然的回头,目光落在靳砚之身上,有了一点聚焦。 “我怎么能不管?一边是我的母亲,一边是我的父亲。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靳砚之很不喜欢她说出的这句话。他长手一捞,把她圈在了怀里。 文浔真的瘦了。哪怕是天天与她相见,夜夜环抱而眠,靳砚之也真切的感受到了怀里女人的孱弱。 他低下头,高挺的鼻尖蹭了蹭文浔的颈窝,手不自觉的落在了文浔的小腹上。 那里,依然平坦。 “为什么我不可以成为你的亲人,文浔。” 文浔愣了一下,继而笑:“也许,可以吧。” 靳砚之掰过了她的脸,吻了又吻:“婚礼之后,我们就出去度蜜月,我空出一个月的时间来。” 文浔茫然的消化着靳砚之话里的意思,顺着他的话点头:“嗯。” “想去哪儿?” “都可以。” “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 “你决定……” 靳砚之不喜欢这样被抽走了灵魂的文浔,他又心疼又气恼,气息急促了一些,把文浔压在了飘窗上的毛毯上:“我们生个孩子,到时候,我也是你的至亲。” …… 被压着做了小半个晚上,文浔清楚的感受到了靳砚之再不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的索要,他变的更收敛更温柔,也更注重自己的体验。 饶是这样,她也是精疲力尽,连喊得力气都没有了。 一切结束后,文浔被靳砚之抱着去冲了个澡,然后抱回床上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靳砚之已经离开了。 文浔盯着天花板看了看,大脑开始缓慢回放男人昨晚说的话:“生个孩子……让我成为你的至亲……” 她迟疑了几分钟,翻身打开床头柜。 那瓶药,已经吃完了。 第30章 一切,都是不可阻挡的…… 或许是天意吧, 文浔看着药瓶沉默了片刻,又把它放回了原位。 翻了个身, 文浔钻到了靳砚之睡的那半边里。 男人的味道还在,裹在靳砚之的气息之中,文浔再次懒懒的闭上了眼睛…… 婚礼的准备早就提上了日程。文浔已经要求一切从简,可架不住靳家大门大户,这样的喜事上从不肯随随便便。 徐柔代替了靳砚之母亲的身份为文浔准备贴身的东西,两人日常见面交流的机会多了一些。 对徐柔,文浔没有特别强的抵触。 从徐柔嫁进了靳家开始,文浔的记忆里,她就是一个温柔大方到几近于脸谱化的富家太太的形象。 文浔从前很少看到徐柔有什么个人情感的流露, 所以总是下意识的忽视她。这种忽视, 在靳家每个人身上都有体现。 因为不够强势不够出色, 也因为徐柔的丈夫靳凯在家族企业里一直游走在边缘线之内, 更因为她的儿子靳丛安几次与靳砚之的大权争斗中落败,长期的“二等”身份, 让徐柔越发的低调。 这样的低调久而久之成了徐柔的面具,也成了她的保护色。 靳砚之对老爷子安排徐柔为文浔打点婚礼细节本来颇有微词, 他提防着靳凯也提防着和靳丛安相关的任何人。但是老爷子似乎打定了主意想要接着婚礼修复老三老四家的关系, 并没有松口换人。 文浔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倒是自发的跟靳砚之主动提起徐柔的种种好处来。比如,徐柔做事贴心细腻,打理下人也是井井有条。比如,徐柔考虑周到, 为了不让施秋染这个新娘母亲倍感失落,几次把婚礼策划师请到了施秋染日月山庄的家里。 施秋染喜欢热闹,也喜欢参与婚礼, 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靳砚之听出了文浔话里安抚的成分,也便不再干涉,放心让徐柔去筹谋。 为了答谢徐柔的奔前跑后,文浔让人定做了一套帝王绿的翡翠饰品当做谢礼,直接交到了徐柔的手上。徐柔欣喜万分,开开心心的收了下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这样漂亮的珠宝呢,花了不少钱吧。” 徐柔在镜子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翡翠水润的质地,爱不释手。她的态度让文浔觉得意外。 靳家是什么级别的豪门人人皆知,徐柔却真心稀罕这样的礼物,只能证明她这些年来靳家真的只是得了一个表面风光。 “珠宝师傅是我母亲留学时就认识的同窗。她家珠宝生意上市的时候还是我妈妈陪着去敲钟的呢。徐姨你为我的婚礼跑前跑后,这点小礼物是应该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徐柔凝视着镜子里在试衣服的文浔,突然眼眶红了,她低下头去擦眼角。 文浔有些莫名:“怎么了?” “没什么……”徐柔忍了忍,倏然笑,“从前我也怀过一个闺女,没有保住。如果她长大了,也差不多你这个岁数。” 文浔失笑,原来是这些日子的忙碌,徐柔把自己自觉代入到了新娘母亲的角色。 “就算姐姐在的话,应该也赶不上阿浔万分之一的漂亮。” 两人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声。 徐柔回过头,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又挤出了一个笑:“丛安,你怎么来了?” 婚礼的策划全权交给了“天鹅座”,这几天文浔和徐柔经常在这里呆一天。 靳丛安是靳砚之的伴郎之一,能找到这里也算是合理。 自从上次在万津津的生日宴后,文浔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靳丛安了。 生日宴上,文浔撬走了靳丛安原本用来对靳砚之下手的女人,还搞了一出闹剧。 只不过对文浔靳丛安而言,对方都是站在明处的那个。到现在为止,彼此还没有撕破脸的必要性。 文浔不准备明着与靳丛安树敌,眼下,不招惹靳家任何人是正确的选择。 靳丛安看上去有些憔悴,但是憔悴被他掩饰的很好,看到文浔时,靳丛安依然是如从前一样,脸上洋溢着阳光的笑容。 他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了文浔身上,眼里掩饰不住的惊艳。 文浔不喜欢靳丛安那样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何况这身新改好的婚纱,靳砚之还没有见过呢。 她有些尴尬的扯了扯衣领盖住了胸口:“徐姨你们俩聊,我先去换一下衣服。” 直到文浔的身影消失在更衣室内,靳丛安才收回了视线,前一秒充满了温暖和爱慕的眼睛一下空冷了下来。 徐柔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她想开口说什么,顾忌着周围还有旁人,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文浔很快换上了自己带来的衣服,出来时,靳丛安正把带来的点心一样样摆到了桌上。 “路过鄂月楼,顺便买了一些下午茶给妈和阿浔带过来尝尝。”他抬起头,温柔的看着文浔,“准备婚礼挺辛苦的,别饿瘦了。” 徐柔的目光在文浔和靳丛安之间飘来飘去,打了个圆场:“对啊,阿浔要多吃点。这几天光是腰围就小了两个尺码,你再瘦下去会影响健康的。” “是心里有什么心事么。”靳丛安夹了一只虾饺送到文浔嘴边。 文浔一下往后让了让,自己拿过盘子,避开了靳丛安亲密的小动作。 “没什么心事。”她咕哝了一声,把虾饺塞进了嘴里。 靳丛安明确的知道了她对自己的防备,干干的咧嘴笑了一下。 说没心事假的,文氏股权结构管理层大变动,卢意因为涉嫌若干项非法交易已经被检方传唤,文将益的化工厂爆/炸案重新开始调查,而施秋染的手术方案初步订了下来,手术时间就定在了婚礼前五天…… 一切的一切都压的文浔喘不过气来。 有时候在“天鹅座”与婚礼策划们聊着婚礼细节,文浔常有种不真切的魔幻感来。 一个是面临家族倾颓的文家长女,一个是风光无限的靳家孙媳,文浔不知道哪一种人生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嚼了嚼虾饺,文浔蹙了眉头。 靳丛安盯着她看,第一时间发现了文浔表情的不对劲:“怎么了,不喜欢?” “有点腥……有醋么?” 靳丛安立刻开了一小瓶醋,倒出来了一些用小碟子装着递给了文浔。那醋味弥漫在空气中,文浔的眉头蹙的更重了。 “算了,这个味道更难闻。” 徐柔也吃了一只虾饺,她品了又品:“鄂月楼的食材一直都是新鲜的……今天是怎么回事儿?” 一个想法突然蹿了出来,徐柔怔了一下,立刻扫了文浔一眼。不过当着儿子的面徐柔什么都没有说,她笑着打圆场,把醋和虾饺都收了起来。 “阿浔不喜欢就不要吃了。回头我让家里的厨房做些你喜欢的送去。” 文浔强行把那半只虾饺咽了下去,胃里泛着酸水她叫苦不迭。 “我去一下盥洗室,马上就回来。” 文浔转身就小跑着离开。 她的身后,靳丛安的脸慢慢沉了下来。 盥洗室里的温度比外面要低一些。文浔喘了喘气,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少许压了下去一些。 她坐在水池旁的软椅上休息,并不急着出去见徐柔母子。 文浔突然想到了什么,掏出了电话,给陶姜打了过去。 季寒薇的出道简直是坐上了高速列车,一夜成名后戏约片约源源不断,短短几个月就成了陶姜手下的王牌。作为经纪人,陶姜的行程自然也满了起来。 文浔的电话进来的时候,陶姜正陪着季寒薇试戏。 “怎么了?” “下个月五号有没有空?”文浔说的小心翼翼。 陶姜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日子:“没空!” 文浔哭笑不得,她卷着自己衣服上的抽绳:“你要是不来我就不结了。” “正好,阿弥陀佛!” 这么多年,文浔自然知道怎么应付陶姜的“铁石心肠”:“那行,以后我孩子也没有干妈了,我也没有好朋友了,孤独终老拉倒,你满意了吧。” 陶姜迅速捕捉到了重点,嗓门一下大了起来:“你怀孕了?!” 陶姜的话像是惊雷一下突然击中了文浔。 她脑子里迅速想起刚刚那只让她强烈生理不适的虾饺,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腹。 “没、没啊……” 陶姜兴许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嗓门儿太大,干脆举着手机到了僻静处,一字一句的重复:“老实说,怀孕了没有。” 文浔摇头:“怎么可能,药我一天不落的吃,现在空瓶了。” 陶姜那边算了算日子,停顿了两秒,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我明天去江城,医生的处方单子还在,回去就给你送药。” “嗯,那五号你有空嘛。”文浔扬起了一个软软的笑容。 陶姜拿她没辙:“老娘二十几年没穿裙子了!” 文浔早有准备:“我弄了一套伴娘服是裤装,嘿嘿,按照你的尺码做的。” 陶姜:…… “五号的问题五号再说!”陶姜暴躁的挠挠头。 文浔嫣然一笑:“那我等您驾到。” 陶姜气的要挂电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嘱咐了一遍:“千万别给我现在要孩子。冲动的时候就想想老头子给你的那个狗屁协议!生了孩子你就等着被靳家揉捏摆布吧!” 陶姜的每一个字都出自肺腑,文浔知道。 捏着电话,文浔轻声应了下来:“我不会的,至少现在,我不会怀上靳砚之的孩子。” 透气透的差不多了,文浔起身,往外走去。一开门,一个身影杵在面前,文浔吓了一跳。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靳丛安。 男人眼睛空的有些可怕,文浔下意识的捏住了门把手,左右看了看,靳丛安身后,走廊空无一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靳丛安抬手,手里有一杯温水:“怕你身体不好,过来看看。” 文浔碰也不准备碰靳丛安的那杯水,她绕着他往外走去:“好多了。” “文浔。”靳丛安拽住了她的手腕,只是轻轻触碰一下,很快松开。 文浔抬手,戒备的看着他。 “抱歉。” “为哪一件事抱歉?” “万津津生日宴会上那场闹剧,我后来查清楚了。人是你二次买通的,钢管舞表演也是你安排的。” 文浔歪了歪脑袋,做出不解的样子来:“你要是清楚是我做的,为什么要替我道歉?” 靳丛安脸上没什么表情,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你知道那些女人是我搜罗来的,对吧。” 文浔点点头:“主意不高超,但是不得不说,配合你那什么狗屁‘心动十分钟’确实有点杀伤力。可惜,靳砚之身边的人是我。他也只会亲我。” 靳丛安的呼吸粗重了许多,脸上的平静也被撕开了口子。 “你想清楚了?” 文浔不准备和他废话,推开外面一层大门要走出去:“当然。即便你告诉了我那些,也不影响我的判断。” 她扭头看了看靳丛安。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瞬间看他,文浔觉得对方又陌生又可怜。 “靳丛安,不要搞那些小手段了。即便你告诉过我,靳砚之喜欢的人是万津津,可是你看现在,我还是为他穿上了白纱。” 最后一句话好像是文浔对着自己说的:“一切都是不可阻挡的……” 门关上,靳丛安举着那杯水站在了原地。 他觉得自己彻头彻尾的可笑,明明听到了文浔刚刚提到了“孩子”,他也忍着没有去质问她是不是已经怀了孕。 哪里有什么“不可阻挡”,明明是文浔铁了心的要和靳砚之捆绑上一生一世,不管旁人怎么说,只要她的执念在,没有人可以阻止婚礼的进行。 靳丛安扬手,把杯子连同水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第31章 是不需要,还是不值得…… 徐柔等了半天, 终于等到了文浔出来,身后没有跟着靳丛安, 而文浔的脸色也算正常,她暗暗的松了口气。 “阿浔,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我们过来把花束和酒水定一下就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文浔点点头,笑盈盈的问:“徐姨要去哪儿?我送你去?” 徐柔连连摆手,脸上有一丝窘迫:“丛安爸爸让司机来接我,晚上要陪他去应酬,我得先去换一下行头。” 那表情与其说是要与丈夫一起出席活动的期待喜悦,更贴切的说是急着去奔赴上级对下属发布的命令。 徐柔连自己丈夫的名字似乎都不想提起, 而是用靳丛安爸爸来取代, 这一对夫妻的关系肉/眼可见的不够融洽。 文浔突然想起, 签季寒薇的那天, 旁边有个混血女人陪着季寒薇一起来。那人拿着的就是靳凯的私人名片。 她心里冷笑一片。 徐柔离开后,靳丛安也匆匆离开。许是刚刚那番对话太不愉快, 靳丛安看也没有看文浔一眼。 两个小时的行程空了下来,文浔翻了翻手机想着去做些什么好, 想来想去, 还是决定去靳砚之的公司等他下班。 打定主意, 文浔上车,径直开去了靳砚之的公司。 下午四点,太阳已经西斜了,商务区没什么人走动。文浔泊好车, 提步就进了靳砚之公司的大门。 她跟前台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份,那小姑娘麻利的就给总裁办打去了电话,几分钟后, 靳砚之的特助亲自下来接了文浔。 鉴于文浔上次无意识的半夜“解放”了公司上下因加班而叫苦不迭的员工,所以特助小孙对文浔有种溢于言表的感恩。 文浔说了“感谢”跟着特助走去了电梯间。 靳家的“金门集团”大厅富丽堂皇,四面全由巨大的玻璃订制而成。文浔一抬眼,就看到了停在大楼后贵宾地面车位上的红色跑车。 她盯着那车看了几秒,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靳砚之在忙吗?” 小孙想直接说“不忙”,但是一秒短暂停顿后改了口风:“靳总在见客人。稍后就好,我先带夫人去休息室等着。” 文浔“嗯”了一声,电梯到了,她提步走了进去。 这是靳砚之的私人电梯,员工是没有权限使用的。在一层刷卡进入后,上面楼层倒是随便进出。 五十八层的楼,电梯键面上,顶楼的按钮是水晶订制的,气度不凡。 文浔有意无意的打听着每一层楼都隶属什么部门,一一记录了下来。 小孙殷勤的把文浔带去了次顶楼,那里,有金门集团最大的平层会客厅和休息室。文浔刚刚落座,小孙利索的离开去给她准备饮料甜点。 文浔瞥了一眼空荡荡的电梯间,迅速走了过去,按动了向上的按钮。 她有八成的把握,楼下停的那辆车是万津津的,而靳砚之见的客人正是万家的大小姐。 电梯门开了又合上,文浔盯着电梯间玻璃里自己的倒影,不禁觉得好笑,这世界该有多小,她不过一时兴起想要来接靳砚之下班,一扭头又能碰到老朋友。 总裁办公室那一层明显商务氛围更强烈一些,文浔走出电梯,不准备直接走进办公区。她在外层的景观区踱步走了会儿,不知不觉逛到了绿植装饰的空中小花园。 文浔佯装看欣赏着植物,实则竖着耳朵在听着办公室深处传来的动静。许是接到了小孙的通知,没几分钟,靳砚之往外走来。 他的身边,还有女人高跟鞋声一路伴随着。 文浔用花园里的廊柱掩饰住了自己的身体,悄悄探出了脑袋——五米开外的地方,靳砚之按动了普通员工电梯。而站在靳砚之身边的女人,正是万津津。 她新做的头发是奶咖色的大波浪,这给她极有攻击力的欧美挂长相增加了许多知性的美感。万津津一身红色职业套装,高跟鞋脚踝处还隐约有一处纹身。 只是闪动的极快,文浔只捕捉到了W这一个字母。 电梯门开了,万津津侧过脸对着靳砚之嫣然一笑:“那我先下去,你去忙?” 背对着文浔的靳砚之没有出声。文浔能看到的,直到电梯门合上的最后一秒,万津津还依然眷恋不舍的凝视着靳砚之的表情。 普通员工电梯缓缓下沉,文浔看到电梯停格在了二十五层。她记得清楚,二十五层上下三层都是金门集团的法务部。 很快,靳砚之进了私人专用电梯。 等电梯人离开,文浔从廊柱后走了出来。她左右环顾,很快找到了楼梯间的位置…… 小孙把十六楼餐饮部能搜罗到的顶级甜品和茶点全抱了上来。可是等推开了会客室的门,小孙傻了眼,文浔的位置,只放着她的坤包。 “咦?” 小孙立刻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到处看了一圈。 近百平的会客室,空无一人。 他拔腿就要冲出去,一扭头,差点撞在了靳砚之身上。 “靳、靳总,太太刚刚还在这里呢!” 靳砚之脸色并不好看,他瞥了小孙一眼,然后又看到了文浔丢在沙发上的包。 “她来了多久?” “大概十分钟?我发誓,我真的就下去拿了些吃的给太太,上来她就不见了。” 靳砚之转身,朝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六部员工电梯数字在不断变化着,可是私人电梯却稳稳停在了这一层。 文浔如果乘坐员工电梯,需要刷卡,如果是乘坐自己的电梯,不可能和靳砚之碰不上。唯一的可能…… 靳砚之脸色微微发沉,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他刚刚走了几步,就看到文浔从楼下往上爬,还气喘吁吁的。 隔着半座楼梯,文浔抬头,看到了面色复杂的男人正看着自己。 文浔撇撇嘴抱怨:“什么狗屁休息室,怎么一个卫生间都找不到。害的我往下爬了好几层,还是市场部的一个小姐姐带我去的厕所……” 小孙也跟了上来,心里直呼“阿弥陀佛”,好歹没把老板娘弄丢。 靳砚之下楼,牵住了文浔的手。女人的手心确实热乎乎的,她的脸上也沁出了汗水。 “缺乏锻炼。” 文浔悄悄的看了一眼男人的侧脸,一如既往的平静。 “都怪我没有提前跟太太交代清楚,”小孙将功补过,赶紧上前,“休息室的盥洗室就在金属墙的后头,那里有个突出的小把手,不过做的比较隐蔽。当时法国的设计师说了,什么空间一体化……” 靳砚之打断了特助的絮絮叨叨,看向文浔:“遇到问题怎么不知道打电话给我?” 文浔扬起个揶揄的笑容:“小孙说你在忙。万一你在开什么百人大会,我一个电话过去——喂,靳砚之,请问你公司厕所在哪儿呢,我尿急了……你这个总裁还要不要面子。” “噗,”一旁的小孙率先笑出了声音、 靳砚之面不改色:“有何不可,放着一百人下来陪你去也不是不可以。” 小孙:嗝,怎么还给我喂上了狗粮了。袍茉 两人回到了休息室,文浔盯着那一大堆小孙搬运上来的食物饮料感慨良多:“靳砚之,你是不是给你的下属传递过我是饭桶的错误信号。” 这些吃的,说能够喂饱小半个幼儿园的孩子,她也是相信的。 靳砚之轻笑着掩上了休息室的大门,此刻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男人从背后抱住了文浔:“说吧,怎么不打招呼突然来找我。” 文浔被他圈在怀里,脑海里一瞬间想起万津津在电梯里凝视着靳砚之万种风情的眼神。 那眼神,和生日宴上被文浔设计当众出丑时截然不同。生日宴上的万津津对靳砚之的迷恋是旁人有目共睹的,可是鉴于靳砚之冰冷疏离的态度,万津津又有着大小姐的骄傲和不甘,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热烈的眼神交流。 此时此刻,文浔亲眼目睹到两人的互动模式,倒更像是亲密无间极有默契的……伴侣。 文浔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她依旧没什么表情,扭头抱住了靳砚之。 “为了感谢你为我做的那些细枝末节,我来你公司偶尔接你下班,怎么,不乐意?” 男人好听的笑声在胸腔中形成共鸣,传到了文浔的耳朵里:“荣幸之至。不过,万一今晚我要加班或者有应酬呢?” “什么应酬?男人还是女人?” 文浔立刻抬起头盯着靳砚之。 “有区别?”靳砚之眼里蕴着笑。 “当然。如果是男人,我就在休息室里吃吃喝喝等你。如果是女人……” “怎么?” 文浔板着小脸抽出了包里靳砚之给的黑卡:“那我现在就去买买买,然后打扮的像是只花孔雀,趾高气昂的陪着你一起。” 她不忘凶巴巴的追问:“你说呢?” 靳砚之清隽的脸上望向文浔时总有轻轻浅浅沉沦不知足的神色。他闻言,单手搂住文浔再次把她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文浔。” “嗯?” “你知道我们对文氏的收购计划已经开始了,对么。” 文浔不知道为何他此刻突然切换话题的原因,她点点头。 “我想为你建一个新公司,让旧的文氏正式被消化掉,一切重新开始。” 文浔的嗓子眼里堵的厉害,她似乎猜到了靳砚之想要说什么。 “新公司成立以后,你来管理。到时候,我们一起工作,一起回家,分分秒秒都能见到彼此,好不好。” 男人的声音既具有蛊惑性,文浔甚至很难分辨的出,到底是这个offer来的让她心动还是靳砚之的话更能打动人。 她眼睛酸酸的。 “我原本计划着把我和妈妈的股份要回来就可以,不过既然靳总欣赏我的才能,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文浔转身,从酒水吧里倒出了两杯红酒。她举了一杯到靳砚之的面前。 “cheers for?”靳砚之看着她笑 。 文浔歪歪头:“为了我们的未来。” 文浔的话音刚落,靳砚之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靳砚之低头,把手机拿出来,快速的扫了一眼,文浔捕捉到了屏幕上一闪而过的三个字。 靳砚之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举杯想要与文浔再碰,文浔却把他的酒杯一把抽走。 “不行,工作要紧。” 她不依不饶的盯着靳砚之的口袋。 男人静静的看着她,三秒后做了妥协。 “好,我接一下电话。” 文浔转过身去,给自己用香槟和水果调制一杯鸡尾酒。 冰块与液体在杯子里跳跃着,文浔却竖着耳朵听着一米开外男人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 “……爷爷……手术……我现在要过去……” “……陪我……方便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个断断续续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慌慌张张六神无主。 靳砚之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文浔的背影——该有这个哼着小曲儿,从水果盘里选了两个漂亮的车厘子,又把柠檬切成了薄片。 好似完全没有听到电话里说了什么。 “我现在没空。联系总裁办,让小孙带你过去。” 电话那头,女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靳砚之坚决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一分钟,文浔把那些食材放进了自动打酒器里,半透明的金属杯壁上倒映出了靳砚之挺拔的身材。 “在楼下等我。” 电话挂了,文浔好似没有听到任何东西一般,自顾自的把自创的热带水果鸡尾酒笑盈盈的给靳砚之端了过来。 “喝这个,这个比红酒还有诚意,世界上只此一杯哦。” 里面混合着少许伏特加与龙舌兰,靳砚之一闻便知道。 他把酒杯放下,环住了文浔的腰肢:“我要出去一下,大约一小时内回来,在这里乖乖等我,嗯?” 文浔笑着盯着他,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的看着靳砚之。 “……晚上我预约了位置,今天出去吃。想去哪里转转,让小孙陪着你。” 文浔轻轻掰开了靳砚之的双手,抬起了下巴:“既然要忙,就去吧。早去早回。” 靳砚之走到了门口,又停下来脚步。他转过身,看到文浔并不看他,只是一个人站在窗边眺望远处的景色。 她的手上,执着那杯酒,轻轻晃动着…… 身后的门打开又关上。文浔再转身,已经看不到靳砚之的身影了。 她放下了酒杯,走到了电梯间,盯着数字。那一串数字下沉的很快,在靳砚之的车库停住,然后再不动弹。 文浔倏然觉得好笑。 她甚至觉得,靳砚之有意没有避开她去接万津津的电话是有原因的。他应该可以猜到自己会听到电话里的只言片语,他甚至可以揣测到文浔会有不开心的情绪。 但是这些对靳砚之来说,似乎并不重要。 就像他离开前,也没有多余的安抚文浔情绪的话,连句像模像样的解释都没有。 是不需要,还是不值得。 文浔盯着自己特调的鸡尾酒,很想一饮而尽,她凑近闻了闻水果混合酒精的味道,觉得异常的让人反感。 那杯酒被文浔放了回去。 她坐回了沙发,打开了那个APP。几秒的等待后,圆点出现。 这是文浔第一次看到定位贴发挥实时捕捉定位的功能。 代表靳砚之车子的那个圆点沿着城市的主干道向东驶去,速度越来越快…… 迟疑了几秒,文浔打开了录音读取功能。 几乎是立刻,她就听到了手机里传来了男人和女人清楚的声音。 第32章 我再落魄,也不是任人挑…… 从五点华灯初上到八点夜色渐浓, 小孙的坐立难安呈几何级数上升着。靳砚之和文浔大婚当前,准总裁夫人第一次来公司, 他要是照料不好,怕是这辈子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小孙也算是殷勤,工作之余一趟趟的跑下来查看文浔情况如何。 文浔比他想象的还要安静。 起先小孙还想领着文浔去金门集团的活动室看电影打电动或者玩桌游打发时间,可她全程只面无表情的盯着手机,好似老僧入定了一般。小孙劝也劝不动,彻底没了辙。 到了八点半,外头下起了雨,靳砚之终于回到了公司。 他直奔五十七层,推开门, 文浔已经睡着了。 她睡到很不安沉, 毛毯粗粗的搭在小腿上, 上半身蜷缩着, 像是一只怕冷的小猫。 旁边茶几上堆满了小孙送过来的食物,可是文浔碰也没有碰。 文浔的手机躺在她手垂落方向下面的地毯上, 旁边还有两只电量耗尽的蓝牙耳机。 靳砚之扫了一眼,俯身抱起了文浔。 “醒醒, 我们回家。” 文浔睁开眼睛, 对上了男人的眸子。 外面下雨了么……文浔捕捉到了靳砚之睫毛上微微颤的湿意。 下一秒, 大脑清醒了过来。 她记得靳砚之离开前冷静的面容,从容的脚步声,她记得他的车子在地图上显示最后停泊在江城中心医院门口,她也记得, 在车上听到万津津娇滴滴的说的那番话…… 每一个字都扎进了文浔的心里。她只觉得自己比睡着之前更累了。 靳砚之等着文浔的回应,可是女人的眼睛从懵懂到明亮警觉,文浔一声不吭。 “抱歉今天回来晚了, 明天补偿。”他说的很诚恳,带着示弱的语气。 文浔很想告诉靳砚之她其实不需要哄的。 哄人的话是说给小女孩听的,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比起让人云里雾里的甜言蜜语,她更喜欢清醒的真相,不管是冰冷刺骨,还是让人胆战心寒的。 “有什么话回家说。” 她不想跟靳砚之在这里耗下去。 文浔起身,下意识的要挣脱靳砚之的怀抱,靳砚之怎么看不出来文浔的情绪,丝毫没有松手放她的迹象。 只是一秒钟,忍无可忍的火焰一下从心里窜了出来,文浔狠狠推开了靳砚之。 “别碰我!” -- 整栋房子再次进入了低气压模式。 佣人们把夜宵端上来的时候,靳砚之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往外望去——文浔在院子里,一边逗着露西一边打着电话。她给男人的只有一个无比坚决的背影。 靳砚之清楚,文浔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躲着自己,避免两人共处一室罢了。 他目光沉沉,拿起了毛毯,吩咐佣人:“把毛毯给太太披上,喊她回来吃饭。” “哎哎好的,先生。晚餐准备好了,您要不先去餐厅?” “不用。她问起来,就说我在书房。” 靳砚之又看了一眼文浔,转身上楼。 文浔把露西的新玩具抛出去十米,露西兴奋的一扭头去叼。 电话里,陶姜还在说着:“……万津津爷爷是老伤发作了。前些年万津津父母还去海外找过合适的器/官配型,好像做了几次手术还是没有成功。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突然想起来罢了,我记得谁跟我说过万津津爷爷身体不太好。” 文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 陶姜点点头:“对了,你对莫莉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没有,谁?” “她是上次陪着季寒薇来签约的那个女人,靳凯的情人。”陶姜冷笑了一声,“我前阵子无意中看到她和乔疏烟混在了一起。两个人在百金逛街,那样子很亲密。” 文浔皱眉:“你介绍她们认识的?” “当然不是。而且今天我试探的用新号联系了一下乔疏烟假身份时的工作手机,这妮子居然还没有注销,堂而皇之的继续用着呢!” 手机号码没有换,这大概率的意味着,属于“乔疏烟”的那套假身份她还在使用。 而按照文浔陶姜给乔疏烟的“额外奖励”,这笔钱供得起乔疏烟在江城外任何一个城市生活的很好。 她不应该也没有理由继续逗留在江城。 “上次让你帮忙调查的事情查了么?” “查了,”陶姜在电话那头点点头,“那人是乔疏烟,哦不,是李红霞的老家地址。她十四岁就辍学出来打工混社会了。父母早年间离家再没有回去过,她跟着舅奶奶生活。听说她舅奶奶有陈年眼疾,那座机就是老人家里的,现在李红霞雇佣了同村一个阿姨照顾这唯一的亲人,好几年没回去了。” 这是靳砚之留给文浔提防乔疏烟“失控”的钳制工具,她心知肚明。 “明天找个时间把乔疏烟约出来。” “行。” 露西已经叼着玩具回来了,文浔的身后响起了佣人的脚步声。 “太太,先生说他去书房工作,让您回来吃点东西。” 佣人把文浔的披肩挂在了她的身上,絮絮叨叨的还在说着什么,文浔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她抬头看向二楼的书房,那里已经亮起了光。 很好,没有等她摊牌,靳砚之已经知道避嫌了。 文浔沉了沉脸,向室内走去。 佛跳墙是靳砚之让宗师傅特意为文浔做的,也是她吃惯了的菜式。可眼下,文浔只觉得每一丝汤羹的味道都能搅动的她肠胃翻滚。 算起来,她真的是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了。 文浔慢慢的搅着面前的夜宵,一点胃口也提不上来。餐厅安静的让人心烦意乱。 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把一口未动的佛跳墙推远。 低头,文浔给陶姜发去了一行消息:最晚年底,最早婚礼后,我要回一趟欧洲,带着妈妈一起离开这里。 陶姜显然是对文浔这个决定又惊喜又意外,她秒回:长期还是短期? 文浔盯着那一行字,把手机合上。 她不知道怎么回复。 -- 文浔洗漱完毕已经到了十一点。 靳砚之书房的门依然关着,男人好像丝毫没有回来睡觉的意思。 文浔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快速上传备份了今天在定位贴上录下来的所有内容。所有资料一式三份,一份发给了自己,一份发给了陶姜,另一份发给了周律师。 做完这一切,文浔踢踏着沉重的步子,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她很累可又睡得不安稳。不知几点,文浔在梦中被惊醒——一双男人的大手环住了她的腰肢。 手臂慢慢向上,摸索着文浔身体的轮廓,几秒后,男人见文浔没有试图逃脱,小心翼翼的把她转过身来。 文浔软软的,瞬间被靳砚之抱了个满怀。 她已经醒了,他也知道,只是文浔罕见的在自己的怀里不动,不恼,不抗拒,这让靳砚之有点无所适从。 “文浔。” 她不吱声。 靳砚之收紧了圈住她的力道,下巴轻轻垫在她的发心。 “抱歉。” 这是他这个晚上第二次说抱歉,为的是同一个人。文浔很讨厌这样的靳砚之。 她动了动,试图转过身去,靳砚之弯腰,像是抱孩子一样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听我说完。” “我不想……唔……” 靳砚之不讲道理的撬开了文浔的唇齿,按着她的腰往里侵入。 文浔头脑一片空白,抬手就是一巴掌落在了靳砚之的脸上。 这一巴掌不轻不重,却在夜里发出了让人心悸的清脆响声。 她成功的冷却了两人之间的温度,也让靳砚之暂时停止了一切动作。 “你如果为了另一个女人来跟我道歉,大可不必。” “万津津的爷爷,是我爷爷的救命恩人。他时间不多了。”靳砚之动了动喉咙。 文浔的过激反抗撕开了这一晚上僵持的口子。 他宁愿文浔闹,文浔爆发,也不喜欢看到她分明猜到了什么却不闻不问,任由事情膨胀发酵的样子。 “所以呢?你上赶着去行医治病?还是说要在老人家最后的时日里配合万小姐做什么戏?” 靳砚之其实已经猜到了文浔看到了自己和万津津站在一起。 文浔知道往楼梯口走避开自己,却不知道,金门大厦楼梯口通往办公区的门,每一层同样需要刷卡。 她说的谎言太过容易拆穿,却偏偏想要伪装的滴水不漏。 “什么都不需要。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和你我无关,我都能处理好。什么也不会影响我们。” 我们,他到现在还在说“我们”。文浔只觉得可笑。 “影不影响我们难道不应该双方一起去判断么。”文浔嘲讽的仰起头,“就像你,看到我收到靳丛安的一束花就认定我大晚上的在房间里等的人是他。那我也是不是可以同样合理质疑——你撇我一个人在公司苦等三小时,自己却与另一个女人离开去看望对方的家属,你也必然与万津津必然有绕不开的关系。” “我和万津津没有关系。只是当下,万家对我还有用。” 靳砚之说的很慎重,字斟句酌。 文浔的怒火直冲云霄。她甚至想都没有想猛地坐了起来,靳砚之的动作比她更快,但是文浔似乎已经料到了男人的动作,她用尽了力气压住了靳砚之的手腕。 天翻地覆,一瞬间以后,她骑/坐在了靳砚之的腰上,喘着气,居高临下的瞪着靳砚之。 “万家对你有用,是不是等同于我对你有用?万津津对你的意义是不是和我对你的意义如出一辙?” “谁都是你棋盘上的棋子是不是!” “怎么,有胆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万津津带进带出,现在没有胆子承认你就是没办法把她从你的世界里摘除?” “你以为我文家势微,我就真的是你掌中之物,可以随便糊弄?” “靳砚之,我文浔再落魄再无依无靠,也不是任人挑选的残次品!” 她是真的怒了。一口气说完了上面那一串,那双平日里闪动着璀璨光华的眼睛殷红一片。 钳制着靳砚之手腕的小手,两人身体触碰的地方,男人甚至可以感觉到她身体因愤怒而起的颤抖。 “靳砚之,你想要敷衍搪塞我也要想个好一些的理由。”文浔凑上去,似乎是要用嘴唇描绘男人的轮廓,却没有近一步亲近的动作。 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温度。 “今生今世,我最讨厌撒谎的男人。” 文浔倏然松开了靳砚之,下一秒她把被靳砚之触碰过的睡袍撕扯着脱了下来,直接丢在床上,看也不看的往更衣室走去。 “这几天我去陪妈妈。如果你想让我更生气,尽可以强行把我绑回来试试看。” 门被重重关上。 第33章 反正普天之下, 想要给…… 文浔去了客房。 她刚刚关上了房门, 就听到了走廊里男人轻微的脚步声。 靳砚之跟了上来。 文浔屏住呼吸,贴在门上, 等着他进一步的动作。 那些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徘徊了很久,最终停在了门口。可是过了很久,他却没有贸贸然的推开门。 文浔放开了门把手,走到了床边。 她知道,这一回,自己的盛怒是真的威慑到了靳砚之。她很难说服自己不去释怀今天看到听到的一切。 除了这些年里在欢/爱里堆砌起来的默契,他们只能算是同床异梦的陌生人。从前文浔不觉得什么,可是这样的博弈今晚让她感到彻头彻尾的疲惫。 她厌倦了。 文浔睡意全无,她拢了拢睡袍, 站在房间的中央发呆。 这其实是入住新家后文浔第一次踏足客房。 进来以后, 文浔才发觉, 其实叫“客房”并不准确。这分明是, 一间专门给孩子准备的小卧室。 与主卧同在二楼,又与主卧旖旎华丽的风格截然不同, 小卧室的基调是温馨而充满了童真童趣。 两面粉白色的墙体上缀着各种热气球与漂亮的金色云朵,另一面正对着窗户和阳台的墙则刷成了深蓝色, 上面缀着各种星座。 卧室的床不大, 铺着灰粉色的被褥。 她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 看到除了温馨的软装外,靳砚之还添置了单独的婴儿床、云朵软沙发、小木马、小滑梯…… 那些东西拆封不久,样式都很新颖,一看便价格不菲, 而日常也显然被细细打理着。 文浔手轻抚着那些物件,很难想象,之前与靳砚之闹别扭的那些夜里, 一个一米八七的男人是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入睡的。 包括这间房间的存在,靳砚之也从未刻意对文浔提起。 如同之前靳砚之做的许许多多,他不提目的,文浔不问因果,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似有若无的迷雾,你进我退的揣测着彼此的意图。 靳丛安说的那番话再次从记忆深处被翻了出来。 此刻的文浔更加难以确认,这间屋子是靳砚之为自己的孩子准备的,还是为万津津的孩子而准备的。 很有趣,不管是谁生的,孩子的父亲都是靳砚之。他只是在做一个父亲的本分预备工作而已。 他没有什么损失的。 反正普天之下,想要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 文浔蓦然想起了付媛说的那些话:只有孩子是自己的,唯有孩子是自己的…… 那么多夫妻在过了数十年后,从浓情蜜意的伴侣变成了硝烟四起战场上执戈相见的敌人,山盟海誓灰飞烟灭之后又有什么能带走,亦或者有什么能留作纪念呢。 文浔把脸埋在了膝头…… -- 文浔起的很早,洗漱后没有吃早饭,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出了门。 外面天还没有亮。院子里的露西热情的在文浔的车旁蹲守着 。它看看文浔又仰头看看二楼的方向。 不用扭头,文浔也知道靳砚之此刻站在窗边看着自己。 她要的不是什么承诺,不是有名无实的靳太太,她要的是靳砚之自己把昨天她用定位仪听到的一切再一字一句坦白的告诉自己。 而靳砚之可以给她温柔凶猛的床笫之欢,可以给她挥金如土的世纪婚礼,可以为她要回文氏百亿家产,可到了几句真心话,却离奇的吝啬。 坐在了车上,文浔冷笑了一声,果断的启动了引擎。 -- 陶姜难得配合文浔的作息起的很早。 文浔猜测陶姜收到那堆讯息后大约也是没有睡好。 早茶馆在江城老城区南城,熙熙攘攘出来晨练散步遛鸟买菜的老人家在老巷子里攒动着。陶姜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给文浔点了她喜欢吃的几样点心。 布置好一切,文浔恰好赶到,神色淡然的落座。 陶姜细细打量着文浔的神色,没有哭过,精神状态尚可。 文浔抬眸,对上了陶姜的眼睛,倏然咧嘴:“怎么,我现在就应该原地给你表演一个弃妇的形象。” 陶姜“哈哈”:“倒不是,只不过你反应未免也太淡薄了。不亏是靳砚之,几天功夫就把你炼化的铁石心肠了。” 文浔捏了一块叉烧包咬了一口:“昨天万津津在车上说的不过是要和靳砚之联手背着我瓜分文氏罢了,又不是让靳砚之陪她打/胎或者开/房,我还要怎么歇斯底里。” 陶姜一愣,下意识的追问:“所以你觉得,靳砚之的肉 /体出轨比他狮子大开口贪得无厌要严重的多?” 文浔蹙着眉头咽下了那口叉烧包,嘀咕了一句“怎么肉味这么重”,又摇了摇头:“当然。对我来说,和靳砚之结婚最终极的目标本就是拿回属于我和母亲的一切。靳砚之或者靳家充当的是我的快速通道。现阶段,队友的出轨更棘手罢了。” 文浔抿了口茶,用筷子在餐具上继续比划着:“他若现在就喜新厌旧,弃我奔万津津而去,我还要花大力气拴住靳砚之的身心再把他绑回到一条船上来。但如果单单是他和万津津动了念头想要侵吞文家,我也许还有胜算。” 陶姜心疼的望着文浔。 她越是理智,越清醒,就越容易让人产生浓郁的保护欲。 文浔抬眸看了看陶姜:“昨天的录音你仔细听了?” 陶姜点头:“你发给我以后我研究到天亮。我想周律师应该也没有闲着。” “你注意到几番万津津抛出橄榄枝,想要拉靳砚之入伙时他的反馈了么。” 陶姜似乎早就想说这一点,两个人默契的对望了一眼,同时开口—— “敷衍。” “回避。” 文浔笑着打了一个响指:“靳砚之的态度模棱两可,我听来听去总觉得有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不管怎么说……”她夹起了陶姜面前的榴莲酥往自己嘴里送,“只要靳砚之不松口,万津津上蹿下跳只是小丑作态罢了。我真正在意的是,是昨天她爷爷突然病危住院,靳砚之不但亲自送了她去,还一去去了三个小时……” 文浔的声音低了下去,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早市人群,有些出神:“需要让人警惕的不是万津津,是她背后的家族。肯定还有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陶姜没有再管文浔后面说的,自文浔夹起了榴莲酥,陶姜的眼睛就睁的滴流圆。 她抢在文浔要把剩下的榴莲酥吞下去之前一把抢过了剩下的部分。 文浔吃了个空,莫名其妙的看向陶姜:“干嘛?榴莲酥一屉两个,不还给你留了一个么。小气鬼……” 陶姜咽了咽口水:“姑奶奶,你不号称从小到大榴莲是碰也不碰的!有一年我看到付媛在你面前吃了个榴莲班戟,你差点把她连人带碗丢出去。你怎么回事!” 文浔被她这么一惊一乍的吼了一嗓子,自己也有点懵。 她看了看那个被自己啃了一半的榴莲酥,咂咂嘴回味:“甜甜的腻腻的,味道还是可以的。” 陶姜盯着文浔看了几秒,把单为文浔点的海虾红米肠推到了她面前:“来,吃这个。” 这是文浔最喜欢吃的早点之一,几乎没有之一。 文浔简直脸上写满了抗拒十连:“不吃,这个给你,我不吃。” 陶姜一丢筷子,冷下脸来抱着胸:“老实说,上次例假什么时候。” 早茶馆里人来人往,陶姜的声音穿透力又极强,那模样简直是个教导处主任,文浔被问的一头雾水又羞耻感爆棚。 她压低了声音:“你干嘛呀你,你哪个医院的大夫会诊啊!” 陶姜忍了又忍,没忍住:“文浔,你是不是怀……” 话戛然而止,陶姜倏然看到了文浔身后的木楼梯上,乔疏烟探出了脑袋。 陶姜对着文浔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双双回过头去。乔疏烟一眼看到了两个人的所在,心虚的扬了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三人重新落座,文浔的目光在乔疏烟身上转了一圈,心里不禁冷笑。 乔疏烟和文将益“分手”时,文浔知道她已然捞到了不少好处。 文将益对女人一向大方,乔疏烟这个历时最短的情人不但徒手捞了两辆豪车一套公寓,还有一堆稀有皮的包包。 就这样,文浔还是一眼看出了短短几周乔疏烟的消费再次升了级。特别是对方手上那钻戒,明晃晃的足足有五克拉。 乔疏烟素来怵文浔和陶姜,坐下来拘束的像是个裹小脚的媳妇儿。 文浔瞥了她一眼,把菜单递过去:“吃点东西吧。饿着肚子聊没意思。” 乔疏烟讪笑着把菜单推了回去:“谢谢文小姐我不饿,我刚刚从通宵局过来。” 文浔也没有勉强,点点头:“李小姐也没有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吧。” 文浔喊得是李红霞原名李小姐,乔疏烟闻言,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看您说的……江城就这么大,是熟人总是会遇到的。” 文浔似笑非笑的看着乔疏烟:“是啊,江城这么大,你怎么就偏偏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呢。是钱给的不够多,还是你答应我们离开江城后又迷了路呢。” 乔疏烟脸色一变,捏紧了自己包包的边缘,求助式的看了一眼陶姜:“文小姐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当时我是听了陶经纪的话把你们想要的东西都给了你啊!你爸爸坐牢这件事也和我没有关系!我们之间的契约关系都已经了了,我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是我的事情!” 文浔点头,从包里掏出了陶姜给自己收集来的照片,一张张摊开在乔疏烟的面前。 “是没有关系了。但是你身上这一套行头,脖子上的项链和钻戒,都是新金 /主给的吧。” 照片上,清清楚楚显示的乔疏烟和靳凯勾肩搭背的出入酒店的照片。还有一张,光线虽然不甚清楚,但是确凿是两人在豪车里相拥的画面。 乔疏烟脸色一变,也不准备再乔装示弱了,嗓门拔高:“你随便跟踪偷拍是犯法的!是啊!我是有新男人了!但是又怎么样呢,和你有什么干系!” 文浔打了个哈欠,用手敲了敲桌面,下巴微抬,陶姜接了了话茬。 陶姜开口可不像文浔这么斯文。 “我们犯法?你多次窃取文家保险箱,视频监控还在我手上,要不要现在看看什么是真的铁证如山。” 文浔早就安排了梅姨提前把文将益落脚的几处住宅关键房间都安了监控,乔疏烟用药用酒灌倒了文将益的画面统统收录其中。 乔疏烟控诉文浔陶姜跟踪偷拍,可陶姜她们手上捏着的是切实能让乔疏烟坐牢的铁证。 乔疏烟万万没想到,自己曾经的雇主居然还会倒打一耙。 这些日子她自然知道了文浔的身份,也清楚这些有钱人一个个不是善类,文浔要是决定对自己出手,自己绝对是如同一条死鱼,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 乔疏烟脸上的血色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惶恐的看了看四周,又把目光重新放回了两人身上,嗓音都已经开始哆嗦:“你们,你们要什么?你们是不是要我把钱还回去?” 她捂着脸绝望的到想哭:“文小姐给我的五百万,我投资失败了……你们现在想要我真的还不出来……但是文先生给我的房子和车子我都可以还回去的!” 文浔淡定的看了她一眼:“放心,我不想你坐牢,也不会要回属于你的报酬。现在开场白做完了,等你情绪冷静下来我们开始好好谈话,可以么。” 乔疏烟赶紧擦眼泪,点头:“好好,我冷静,只要不让我坐牢什么都可以。” “照片上这个男人是你现在唯一的金/主?” 答案即便乔疏烟不回答,文浔也心知肚明。 离开了MAXX陪/酒小妹的身份,乔疏烟靠着一套假身份成功打入了上流社会。在纸醉金迷的生活里浸润了一段时间,她怎么可能再舍得回去重拾老本行?不找个金/主再续富贵是不可能的。 其二原因就更简单了。文浔对靳凯此人的品行有个初步的判断,老奸巨猾,自私阴险,控制欲极强。 乔疏烟这种段位,在靳凯面前还不是一团面团,随便怎么操控揉捏都可以。 所以综合考虑,乔疏烟现在伺候的唯一一个男人就是靳凯。 “是的,靳先生虽然不如文先生大方,但是基本的生活费还是给的。” 说到这个,乔疏烟又扑簌簌掉眼泪开始卖惨:“文小姐,不是我水/性/杨/花不懂事,是您给我的钱被我的老乡骗走了……他现在躲去了澳门,说是什么投资失败了,我已经报警了!现在他一个老父亲还在江城,所以我不能走。我走了,我那辛辛苦苦挣的五百万就打水漂了……” 乔疏烟还不忘刺激一把文浔:“我虽然不清楚你要我拿走那些资料是什么作用,但是我知道,我给你的那些资料一定可以给你带来许许多多个五百万吧。” 话里还有隐约敲诈勒索的味道在里头。 文浔笑了,她不吃这一套。 她伸出一个手指头,在乔疏烟面前晃了晃。 乔疏烟不解:“什么?” “我再问你话的时候你再打一次岔,我保证你人没有走到早茶馆楼下,警察已经在下面等着你了。” 乔疏烟吓得噤声。 “第二个问题,你和靳凯怎么勾搭上的。” 这个问题似乎问道了乔疏烟什么囧处,她视线飘忽了好一会儿才下决心交代。 “有次……在金湾山庄……文先生突然喊我去……我们俩在主卧……文太太突然来了,身边还跟着靳凯……文先生让我躲在更衣室里。我听到三个人吵架。更衣室旁边就是浴室,我腿都站麻了,心想我可以从浴室的窗户爬出去,这样也不用等文先生了。” “可是我刚刚跨出半个身体,就被靳凯捉了一个现行。” 后面的故事,文浔也猜到了三四分。 靳凯一眼看出了乔疏烟是文将益喊来行苟且之事的小情人,可文将益却没有料到卢意会突然来金湾山庄这套久未居住的房子。靳凯当下扣走了乔疏烟,半威胁半胁迫,让乔疏烟和自己发展了起来…… 乔疏烟不忘抽抽搭搭的给自己“洗白”:“不过文小姐,在文先生入狱之前我还是对他守身如玉的。” 陶姜差点没被乔疏烟笑死,嗤笑着骂了一句脏话。 “他们三个当时在吵什么,你仔细回忆一下。” 乔疏烟停止了哭泣,皱着眉头:“不太记得了……好像是关于钱的。文先生心脏不是很好,他的嗓门不大,倒是那女人一直在尖叫。” “靳凯的态度呢?” “他好像有点坐山观虎斗的意思,我不太清楚。” 文浔和陶姜对望了一眼,彼此眼睛里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陶姜又丢了几张照片出来,努努嘴:“看看这人是谁。” 乔疏烟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小五……” 文浔挑眉:“你喊这个叫莫莉的女人叫小五?” 乔疏烟点点头:“恩,靳凯的女人都有编号,彼此不大知道彼此的存在。我是小六,现在最得宠的就是我和小五,不过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了。之前靳凯让她带我学学规矩,我还和她一起逛街过。” 文浔心里一个大写的佩服。靳凯不亏是人渣中的极品,对自己小情人的队伍还奉行管理有素那一套。 一想到徐柔,文浔内心又起了一层恻隐之心。 作为一个不被丈夫尊重和爱护的妻子,这样的豪门婚姻对徐柔来说,岂不是和无间地狱一样痛苦。 “你知道小五去哪儿了么?”文浔问。 乔疏烟摇摇头,但一看到陶姜冰冷的笑容,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靳凯把她折磨的差点挂了,现在躲起来养伤了去了。一时半会,你是看不到自己的好姐妹了。” 陶姜摸了摸下巴,“不过我可以剧透一点东西给你,莫莉之前去了我开的整容中心回炉重造,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下巴粉碎性骨折,鼻子打的几乎被削平……身上么,皮开肉绽全是烟头烫出的眼……还要听么?” 乔疏烟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这回她眼里的恐惧比之前的要深十倍不止。她抖筛子一样,脸色惨白拼命摇头。 “所以我告诉你,如果我哪天喊警察把你带走,反而是在保护你。你要知道靳凯人皮下藏着什么玩意儿,现在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和靳凯苟且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告诉他关于文浔、关于文家的东西。” 乔疏烟还沉浸在深深的恐惧里,下意识的抵抗承认一切。 “我没有,我真的只是为了生活费和靳凯在一起的……” 陶姜翻了个白眼差点翻到了天花板上去:“就凭你的那点清汤挂面的姿色?” 文浔把当时靳砚之给她的纸条摊开,推到了乔疏烟的面前。 “舅姥姥七十二岁了吧,视网膜色素变性十年,现在基本上失明了。” 乔疏烟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你怎么知道……你怎么可以!” 文浔耸耸肩膀:“放心,我不会对老人家做任何不好的事情,前提是你足够配合。” “圣安东医院顶尖的眼科医生是我外公生前至交,他也是全球少数几位有成功治愈该病例的眼科专家。” “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漂泊,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在老家的亲人,你唯一的牵挂就是把你拉扯大的舅姥姥。如果你真有良心,也真懂事,此时此刻就应该明白站在哪个阵营才不会满盘皆输。” 第34章 一年后,我会是你的至亲 半个小时后, 桌上的茶点菜肴皆凉了。 乔疏烟把能吐的干干净净,失魂落魄的走了。 如文浔猜测的那样, 靳凯和卢意的关系从来不单纯。这些年,卢意釜底抽薪的榨干文氏,接盘者极有可能是靳凯。 一个养在文氏内部的叛徒,一个是在外狼子野心虎视眈眈的窥视者,两人沆瀣一气。这也不难理解文将益宁为什么可以放手让靳砚之安排白焰的人彻查集团账目,把遮羞布撕给外人看,也不再坐实不管这一切的发生。 两害相较取其轻。 文氏给了靳砚之,还有回归文浔手里的可能,如果给了卢意, 那么就真的落入豺狼虎豹之口, 万劫不复了。 而靳砚之可能早就察觉到了小叔的举动, 所以才会对文氏收购表现的如此积极进取。 文氏的日落西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哪怕文将益没有被卷入官司里,大概率的也只会拖延这个过程至三到五年罢了。 想必靳家的大位之争, 文氏的分崩离析只不过是一叠开胃小菜。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文浔转着手机, 该录的都已经录下来了, 她要好好思量接下来怎么走。 乔疏烟的那番话某种程度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昨晚靳砚之跑去见万家人, 似乎也解释的通了。 可是还是少了些什么。 文浔当即给白焰发去了收集到的情报。 那边的白焰不知道是早起还是一夜未睡,几乎立刻回复了一个“OK”。 陶姜看了一眼乔疏烟的背影,不放心的看着文浔:“你不怕乔疏烟玩儿个谍中谍连环套出去再把我们给卖了?” “不会。我们捏住了她的软肋,短期内她不会另寻山头, 况且,联合靳凯对付我们也不切实际。她何德何能能让靳凯现在公然和我翻脸。” 文浔有些疲惫的靠在了椅子上,低声道, “只要我还是靳砚之的妻子一天,靳凯就暂时动不到我。” 早晨的太阳并不耀眼,透过窗棂洒进室内,一层薄辉落在文浔无暇的脸上,那里皮肤白的近乎透明。 陶姜拍了拍文浔的手:“不管怎么说,我们把错综复杂的情况拆解的越清楚,前景对我们来说就越是明朗。” 文浔没有说话。 她很想告诉陶姜,如果有的选,她宁愿做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管的娇小姐。 从早茶馆出来,文浔特意去了一趟花市和菜场。 她许久没有去这些地方逛一逛,好似漂浮在人间的游魂,踩不到踏实的地面上去。 买了几束施秋染喜欢的花束,又买了些新鲜的食材,文浔驱车去了阳明山庄。 她把车子停在联排别墅门口,刚下车就看到了那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施秋染住所的院落里。文浔蹙了蹙眉头,按动了门铃。 别墅的前门开了,率先跑出来的是露西。 露西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没有对新环境的不适应。它似乎还嫌弃身后的人走的慢,一扭头冲着跟上来的人甩尾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走快点,快点给女主人开门。 文浔一怔,紧接着,她看到了靳砚之搀扶着施秋染走了出来。 今天是术前检查,施秋染抽了几管血,做了体征记录,此刻有些目眩,靳砚之体贴的走在她的右边。 看到了女儿,施秋染挥挥手:“阿浔和砚之都来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文浔不想对着母亲冷冰冰的,挤出了一个笑容,却全程无视靳砚之。她绕到了施秋染左边。 “买了些花和菜,这两天陪陪您。” “妈妈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你陪啊。你准备婚礼多忙啊,还有很多事情要和砚之商量,你吃过饭就跟着他回家啊,乖。” 文浔冷冷的瞥了靳砚之一眼——现在让她相信靳砚之没有在她来之前对施秋染吹耳边风,文浔死也不信。 靳砚之一脸风平浪静,还温柔的想要过来牵文浔的手,可男人的手离她还有半米,就被文浔果断甩开了。 饭是靳砚之和住家阿姨一起做的。文浔都没有料到靳砚之会亲自下厨。 隔着厨房的玻璃门,男人清隽高瘦的身体上挂着围裙,动作熟练的把食材一样样下锅。一旁的阿姨只能打打下手,一个小时不到,四菜一汤再加一个煲就热腾腾的上桌了。 施秋染胃口大开,不用人喂,自己就主动吃了许多。 文浔吃的很安静,整个用餐的过程,除了偶尔和施秋染说话,几乎没有看靳砚之一眼。 倒是靳砚之每隔几分钟就看看文浔。 文浔虽然在气头上,但靳砚之做的菜色香味,她没有理由拒绝。她吃的不多,但好歹每一样菜都吃了。 那些菜进了嘴,好多日没有好好进食的胃欣然接受了这些食物。 “砚之你工作那么忙,阿姨都不知道你还会做饭?跟谁学的?”施秋染感慨,“我和老文结婚那么多年,他可是连一碗面一口粥都没有给我做过呢。还是我家女儿有福气……” 谁知道,靳砚之的厨艺是为了谁而学的。 文浔擦了擦嘴,丢了帕子,胃口顿无。 靳砚之轻笑给施秋染夹了一块鱼肉:“小时候文浔在我家过暑假,有次晚上贪凉发烧了。妈妈还记得么?” 施秋染想了想,确实记得。 文浔从小身体皮实,和男孩子一样,很少生病,但只要生病,没有一次不是折腾十天半个月的。 那时候文将益带着施秋染在国外,隔着十万八千里听靳家的人说文浔病了,吓得当晚就想飞机回来,还是十几岁的靳砚之在电话安抚了施秋染。 “阿姨我保证让阿浔好起来,你放心吧。” 少年没有食言。吃药打针挂水一轮轮下来,文浔的体温刚刚得到了控制,靳砚之就天天换着花样给文浔喂各种清淡但精致的汤粥。 也是那段日子,靳砚之慢慢摸出了文浔口味变化的规律。 只不过文浔不知道,她在浑浑噩噩里喝下的那些汤羹,有一大半是靳砚之自己去厨房里捣鼓出来的。 从最开始很容易把一锅粥熬糊,再到后来做什么成功什么,靳砚之厨艺的进步神速。 康复的文浔曾经问起靳家的厨子是谁,做的饭菜怎么这么合自己的口味,靳砚之笑而不语,没有说什么。 说起往事,都如恍如隔世。 文浔抬眸,撞进靳砚之深邃的眸子里,几秒后她移开了视线。 靳砚之没有离开。 到了晚上,文浔从楼上房间出来,靳砚之还陪在施秋染身边。 施秋染给靳砚之展示着文浔小时候的相册,男人仔细翻阅着每一张照片,眼里浮动着笑意。 “这是阿浔第一次参加芭蕾舞比赛比赛前选手们的合影。小家伙从小就矫情,她看了前面几个人的表演后,死活不肯穿与其他选手一样的裙子了……” 施秋染的精神和记忆都出了很大的问题,她早就回避似的忘却了自己和文将益婚姻走到了尽头,被背叛后又被扫地出门的经历,可是越久远的事情她就记得越牢固。 “我和阿浔的芭蕾舞老师都急坏了。小姑娘的表演服只有粉色和白色啊,还有一刻钟就要上场了,现在到哪儿去找合适的新衣服呢……” 靳砚之敛着笑:“后来呢?” “我一扭头,你猜怎么着,阿浔跑去后台,不知道哪而找来了一瓶墨水就那么胡乱往自己身上沾。墨水化开,我和她老师都吓死了。紧接着舞台上主持人喊阿浔的名字,她看也不看我们,就直接上台了。” “后来啊……”施秋染笑的前俯后仰,“她自己对着镜头解释,说小天鹅可以跳舞,小奶牛为什么不可以……” 靳砚之轻笑出声。 “靳砚之,你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笑的其乐融融,文浔突然开了口。 靳砚之抬头看了她一眼,起身:“好。” 进了客房,男人闪身进来,靳砚之手一动,房门被锁上了。 文浔一转身,想把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丢在了靳砚之怀里。可男人看也不看一眼,那些文件落在地上,下一秒,文浔整个人就被靳砚之搂着腰抵在了墙上,熟悉迫切的吻又落了下来。 起先是蜻蜓点水的触碰,男人在文浔短暂的空白里加深了试探,进而是攻城略地的侵占。 文浔大脑有短暂的宕机,继而气的脸色发红——都什么时候了,这个男人脑子里想的还是这种事情。 “嘶……” 文浔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靳砚之松开了她,抵着文浔的额头,双手依然舍不得的捧着她的脸。 “谁让你来这里的,我说过……” 文浔的话被打断,靳砚之舔了舔嘴唇,幽深的眸子凝视着文浔:“是,你说过,这段时间你住在这里。但你没有不让我跟过来。” “文浔,我也说过,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十年前,靳家后院的大榕树上,靳砚之为文浔做了一个树屋。在那里,两个人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夏日的午后。 小文浔趴在树屋的窗口往远处眺望去,她可以看到江城的出海口。 奔腾向东的大河在这里遇到了波澜万顷的大海,远处船只的身影漂浮在海面上,遥远的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砚之哥哥……你看那些船,它们是不是要去周游世界。” “是。”靳砚之揉了揉文浔的脑袋。 “以后我也会周游世界,去每一个好玩的地方。” “好啊,到时候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 文浔收回了思绪。 五年前,是她背叛了他们的诺言,是她先离开了靳砚之身边,然后他也放弃了自己。 少年时代的承诺如同脆弱不堪的线绳,其实早就断了。 文浔没有回应靳砚之,她推开了靳砚之,弯腰捡起了自己打印出来的文件,面无表情的塞进了靳砚之的怀里:“签字。” 靳砚之低头看去——婚前财产公证。 文浔不去看靳砚之的表情也表现出了满脸不在乎的样子,转身抱着胸。 “一式两份,签好了以后我对你不会有什么要求。” 几分钟的沉默,房间内的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 终于,文浔的耳边响起了男人的声音:“为什么。” 她依然没有回头,回答的很快:“不为什么。你应该知道我之所以现在回国,除了解决我父亲的牢狱困境,还有我父母的婚姻问题。” “在结婚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我们之间撇除情/爱,最单纯的关系是合作,既然是合作,在商言商,我觉得把一切提前说好了比较好。” “你的是你的,我不会贪恋分毫,而我的也是我的。我只不过不想重蹈覆辙成为第二个我母亲。” 文浔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你的个人资产,无论怎么算,都是我的数十倍。划清了财产界限以后,对你百利无一害。” “所以,你和我结婚,在一开始就做好了会离婚的准备,是么。” 文浔转过身,靳砚之的眼睛里刚刚燃起的情/欲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黑色的瞳孔里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她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迎着靳砚之的目光,文浔轻轻缓缓的回道:“是啊,万事都无绝对。我们之间和寻常夫妻一样,没有什么东西会天长地久,不是么。” 两分钟后,房门被重重关上。空气搅动,丢在茶几上的合同飘到了地上。 文浔上前,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靳砚之签了字,男人遒劲凌厉的笔锋里蕴含着怒意,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文浔看了几眼,慢慢的把合同折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包包内侧。 -- 施秋染何其敏感,很快感觉到了文浔和靳砚之的不对劲。 按照靳砚之承诺的那样,他会陪着施秋染母女直到施秋染手术完成。可是住在阳明山庄的这几日,连家里的佣人都知道这小两口没有睡在一起。 两人占据两间客房,平时只有晚上陪着施秋染吃晚餐的时候才会碰面。 文浔冷冷淡淡,靳砚之则更是周身低气压。 隔日。 上手术台之前,施秋染要全麻,她穿着手术服,意识已经迷糊,还是死死的抓着女儿的手嘱咐她不要和靳砚之闹脾气…… 文浔一个人等在手术室外面,靳砚之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天台,隔着玻璃门静静的看着文浔。 她很紧张,纵使文浔极力掩饰着,可是两只小手依然绞在一起,目光没有目的的一会儿落在手术室的灯上,一会儿落在走廊上的电视机上。 电视上,《江城财经》正在播放文氏并购案的前后,以及总经理卢意辞职前召开的新闻发布会。 卢意对外宣称自己辞职,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在集团收购案完成之前被靳砚之的势力施压被迫离开文氏的。 面对媒体疯狂的追问,卢意语焉不详,只是眼眶通红的说集团会有更有能力的领导层来接手。 镜头扫到了卢意面部特写,女人像是一夜老了十岁,面部生冷僵硬的线条愤愤然又蕴含着不甘心。 先是文将益被爆出被卷入工厂爆/炸案,继而是文将益继子醉驾被刑拘,再是文氏股价跌破谷底,再到卢意接不住靳家接二连三的重创,拱手让出自己的股份与集团经营权…… 众人在这精彩的故事里努力寻找另一个身影——文将益唯一的亲生女儿,那个号称“江城第一名媛”的文浔。 也是与此同时,靳家高调的宣布了文浔与靳砚之婚讯的细节。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迅速又如此的巧合,很难不让人想到豪门隐秘,亲子相残,财产之争等内幕…… 文浔与靳砚之这一对让人艳羡的神仙情侣,背后裹着两大家族的博弈相争,这一场婚礼的关注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热度。 事件暴风眼的文浔并不在乎外界沸沸扬扬的议论,她也不介意被人喊成“踩着父亲与继母尸骨往上攀爬的黑心名媛”。 她深知,以靳砚之的手段,如果她不能拉拢他做自己的队友,而是成了自己的敌人,她绝对不会这么轻松的把卢意拉下马来。 卢意节节败退,走投无路之时已经试图用疯狂变卖自己在几座一线城市的豪宅力挽狂澜。可惜,临到末了,卢意连把儿子捞出来的愿望都没有达成。 文浔想起小时候施秋染问自己为什么更喜欢狗而不是猫。 文浔直截了当的说了自己想要一条小狗,因为狗聪明忠诚,而且极度依赖主人。 猫则不一样,猫是特立独行的,是有着自己的思想和空间的。它对人的亲近只是出于自身的需求,对自己的猎物,猫类的本能都是诱捕,捉弄到自己厌倦了,再将之毁灭。 这是文浔很小就明白的道理。 现在来看,靳砚之就是典型的猫类性格,可能因为他的爪牙太过锋利,靳砚之已经成了比猫更危险诡谲凶猛的兽类。 与虎谋皮。 文浔失神的看着电视,觉得只有这四个字可以形容她与靳砚之的关系。 电视突然被关了。文浔移开了视线,靳砚之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不想这个时候的文浔看到卢意的消息。 “新集团成立后,你会拥有绝对的控股权,我只有一个条件。” 文浔仰着头,跟上了靳砚之的思绪。 他现在站在自己的面前,是在谈条件? “婚前你会拥有百分十三十的股份,剩下的二十一,和我结婚后一年,才会到账。” 文浔舒然一笑,只是这笑容很冷,不达眼底:“我妈妈在里头做手术,你用这种方法和我谈结婚的条件?” “文浔,是你先和我谈条件的,”男人无动于衷的看着文浔气愤交织的小脸,“比起你婚礼还没有结束就想着要与我划清界限,我的条件不算苛刻。当然,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 “靳总原来是在怕我逃婚?” “我的怕与不怕,会改变你的主意么。” “如果……”文浔歪头笑,“如果一年后,我拿到了我的股票,然后跑了呢。你不怕我和你离婚,然后再找一个真心相爱的男人过一辈子么。” “毕竟比起我想要达成的目的,这一年也不是特别难熬。” 文浔话音落下,静静等待着靳砚之的回复。她看到清楚,男人的眼里明显被她挑出了愠怒,那是文浔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暴怒,宛如黑色的山火从他瞳孔深处灼灼燃烧了起来。 “不如,我们打个赌。”靳砚之俯身,用手勾起文浔的下巴。 女人的小脸无暇而天真,可是脸上的抗拒也是清清楚楚的。他对这样的文浔又爱又恨。 “赌什么?” “赌一年后,我会是你的至亲,一年后,你再舍不得离开我的身边。” 第35章 狩猎者,是不会关心猎物…… 施秋染的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史密斯在她的颅内放置了两个微型内压传感器, 剩下的术后恢复便是吃药与静养。 施秋染的精神问题既是生理的问题更是心疾。 手术结束后,文浔与史密斯谈了一个小时, 后者的建议是让施秋染回到自己最舒服最放松的环境中去。 “术后你母亲短期记忆能力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干扰,这是大脑在重新拼凑和组建人格的过程。不用担心,这段时间不要让她大喜大悲,最好能送到清净的地方修养。一年后,她的认知水平记忆水平会回到四十岁左右,那时候我们再来看,是否继续心理介入干预治疗。” 文浔一一记下来。 “教授,你还建议我母亲与父亲接触么 。” 史密斯听说了一些施秋染的病因,斟酌了片刻, 摇了摇头:“最好让她能够彻底淡忘这段婚姻。” 靳砚之送母女俩回家。 文浔知道靳砚之这阵子住在阳明山庄已经耽误了许多公司的事情, 也知道他在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盯着自己。文浔没有料到的是, 即便母亲手术已经成功结束, 靳砚之也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下午小孙就又带着公司急需要签字的资料来了阳明山庄。文浔直接敲开了靳砚之征用做临时书房的门。 门开了,靳砚之单手插在西裤里, 耳朵上挂着耳机——显然还在工作的状态。 看到文浔,靳砚之迅速中止了会议, 静默的看着文浔。 “离开这里。”文浔面无表情的开门见山。 “理由。” “我母亲术后要恢复静养, 你的人来来往往不利于她休息。另外, 我们的婚姻出了问题是我们的事情,我不想闹得天下皆知。”文浔舔了舔牙,“你也休想用这种方式逼迫我跟你回去。” 靳砚之慢慢走回电脑前,继续脸色无虞的工作:“你说过我不可以用强迫的手段让你回去, 那同样,你也没有权力让我离开。” 文浔气笑:“你承认现在的你是怕我跑了,所以亲自来盯着我?” 男人的声音四平八稳:“怎么想是你的事情。” 文浔上前, “啪”的一声把靳砚之的电脑合上。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文浔脸上。 两人离的很近,文浔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就在他耳边。 “我坦白告诉你靳砚之,你那一招虽然卑鄙但是管用。为了股票我也会在你身边呆上一年的,大可放心。” 靳砚之眼里的光沉了下去,那种无处不在的冷意又浮了上来。 文浔一气说完,撤走了目光转身要走,下巴被靳砚之轻易的勾住,接着,一个吻就落了下来。 “只是为了股票?” 文浔不吭声。 他气息平稳,却吻的很凶,带着惩戒警告和宣泄的意思,甚至比文浔离开之前的那个吻更冷的摄人心魄。 文浔在短暂的承受后,又抵触的往后退,靳砚之起身,很轻易的就控住了她的身体。再接着,文浔就被迫退到了墙边。 靳砚之很用力,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热烈的吻在层层升级,文浔肩头一凉,那件V领的浅白色针织衫就被他扯了下来…… 为了防止她逃逸,靳砚之用腿抵住了她的身体,此刻的文浔像是个气喘吁吁的小挂件,全身的重量都依托到了靳砚之身上…… 施秋染的房间在三楼,靳砚之的团队在一楼静等,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会有多少人听到书房里的动静后,文浔头皮发麻。 她眼角溢出了泪痕,抵着靳砚之的胸膛试图得到一点新鲜的空气。然后,双手就被男人单手捏住举过了头顶…… 站着的姿势很容易禁锢动作,可是靳砚之胜在体力和技巧。他踩着文浔层层落下的衣物,轻而易举的把她抱上了书桌…… 一切都超过了文浔的掌控。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喘息,自己的身体,到了最后连意识都无法控制…… 思绪在半空中漂浮着,抓不到着陆的地方,全凭着靳砚之的节奏带去文浔无法想象的虚空巅峰……最后一丝理智,文浔能做的,仅仅是死死咬住牙,不让太过让人耳热的声音飘逸出门外。 可即便这样,靳砚之依然是不满意。 他一次次迫使文浔放弃抵抗,也能轻而易举的让她做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 最后的最后,文浔缴械投降,用手捂住了自己潮红的脸与滑下的眼泪,在指缝间瞥见靳砚之嘴角挂着一抹坏笑。 恶劣。 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想到形容靳砚之的词。 “别……” 靳砚之抱着文浔就要去卧室,文浔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还走的出去,特别是在刚刚那些被迫发出的声音以后…… 靳砚之喜欢她情动后小猫一样细细软软的声音,他抬手揉了揉文浔的脸。 “放心。” 这套房子里所有的人都是靳砚之亲自挑选出来的,一个个识相的很,在隐约捕捉到书房里传出来的动静后,管家就带着人离开避嫌了。 靳砚之抱着昏沉沉的文浔来到了卧室,俯身把她放下来时又亲了亲她的鼻尖。 文浔又气又累,扭过头去不作声。 “答应了至少留在我身边一年,不过是讨点股息。”纾解之后,靳砚之的声音已经不似之前冰冷,他笑着又亲了亲文浔的脖颈,又把她包在了被子里。 半夜,文浔醒了过来。 靳砚之依然在书房忙碌,她翻出了自己的包,给陶姜发去了消息…… -- 婚礼进入了倒计时。 施秋染的恢复不错,稍作打扮,也可以出席婚礼。 徐柔带着化妆团队来给文浔做最后的定妆造型。两人正在天鹅座忙碌着,陶姜的越野车停在了楼下。 这些天徐柔已经认识了陶姜,两人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文浔转过身来,让化妆师停一下,然后上前挽住了陶姜看着徐柔。 “徐姨,我去一下盥洗室,你也让大家都休息休息吧。” “好啊。”徐柔笑盈盈的点头。 陶姜走在后头,把盥洗室的门关上。 文浔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伸手:“把药给我。” 从凌晨收到文浔的消息时陶姜就知道,只要文浔在靳砚之身边一天,这个男人就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此刻陶姜没有急着把药给文浔,而是从包里拿出来的是另一样东西。 文浔瞬间红了脸。 “你干嘛……” “进去验一下。” 陶姜手心里,躺着一只验孕棒和一只透明小杯。 文浔抗拒:“不会的!药片一直在吃……” “现在就去。” 陶姜的脸色很严肃,并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成分在。 文浔抿了抿嘴,接过了那两样东西,慢慢走进了隔间。 陶姜抱胸,在门口等着。偌大的空间安静了下来。 …… 约莫过了五分钟,徐柔突然过来敲了门:“阿浔,好了么?甜品师那边派人来对订单,我让他们等一下?” 里头传来的并不是文浔的回答,而是陶姜的声音:“来了,我们马上出来。” 徐柔蹙了蹙眉头。 文浔的这个朋友一直打扮就很中性,而且说话也像男生大大咧咧的。怎么现在听起来,有些慌张…… 她原本想掉头离开,不知怎么的,徐柔停住了脚步…… 盥洗室内,文浔红着眼睛盯着验孕棒上的两条杠,一旁的陶姜压低了声音,逐行逐字的去看说明书。 “不对,这个上面说,存在假阳性的可能的……” 陶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在密密麻麻里捕捉到了一行小字。她念了出来,试图安慰文浔。 文浔按住了她的手:“别看了,姜,你真相信这么小概率的事情么。” 她不信,她也知道陶姜不会信,甚至,以两人的默契,在更早之前,陶姜和她就已经开始隐隐怀疑。 只不过,两人选择了回避去思考它的可能性。现在,铁证摆在了面前。 身体是文浔自己的,她最清楚这段日子点点滴滴的不对劲。 “艹,肯定是姓靳的那个王八蛋干的!”陶姜爆了粗口,狠狠踢了一脚洗手池。 文浔一把拉住了她:“嘘……” 她的目光飘向了门外。 陶姜噤声,气的全身发抖,她抹了一把脸,看向了文浔:“别急,会有办法的。” 陶姜的办法是什么,文浔猜也能猜到。 “赌一年后,我会是你的至亲,一年后,你再舍不得离开我的身边……” 靳砚之说话时的模样历历在目。 那瓶药和家里的儿童卧室在文浔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用手捂住了脸。 镜子里,文浔的腰身依然纤瘦到让人怜惜。即便现在有了胎儿,它不过是一粒小小的种子。 文浔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按在了小腹上。 几分钟后,文浔小心翼翼的用纸把验孕棒收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陶姜不解的看着她。 文浔挤出了一个笑容:“这东西不能丢在这里。我们出去吧,再不出去徐柔可能要多想了。” 陶姜叹了口气,起身,跟上了文浔。 徐柔很容易就看出了文浔的心不在焉。 送走了甜品师团队,文浔无精打采,只说自己累了想要回去。 徐柔没有追问什么,只是温柔叮嘱文浔“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她会打理好”。 陶姜的白色越野车载着文浔消失在天鹅座的小路尽头,徐柔转身走进了盥洗室。 …… 靳家顶楼,老爷子的书房。 徐柔站在黑色的书桌后,有些局促的搓着手,靳老爷子盯着她撞在塑料袋里的东西,脸色平静。 “小柔,仅仅是这个,并不能证明什么。” 徐柔迫不及待的辩解:“是,我知道,但是爸爸,文浔的表现很反常。我确定她不对劲。你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我可以尽快去确认。” 靳老爷子摩挲了一下下巴,看了看徐柔。 这么些年来,靳家总有人孙辈们也陆续成婚,不断有新人嫁进来,徐柔似乎一直默默无闻四平八稳,只求一个低调。 “我听说,你弟弟现在经营的象胜,资金链出了点问题?” 徐柔的脸一下红了,隔了几秒,点了点头。 “靳凯从未跟我提起过。” 徐柔的尴尬和局促已经到了一个顶峰。她点了点头:“他事情忙碌,我没有提。” “你没有提不代表着不关心你母家的生意啊。”靳老爷子从抽屉里抽出了一份合同丢了出来,“底下的人已经告诉我,你用个人名义担保,想要金门出资十个亿去扶持你弟弟屡屡受挫的出口生意……” 徐柔不吭声,也没有抬眸去看那份合同。 她知道,老爷子早就有了决断。靳家的人皆是如此,他们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帮忙是施舍,而不是出于什么亲情层面的援助。 狩猎者,是不会关心猎物的心情的。 “这么多年,你为我靳家生了男丁,丛安也被你培养的很好。你对他的期待很高吧。” 靳老爷子精明的盯着徐柔。 “丛安只是乖,比不上砚之,是您的左膀右臂。” 徐柔低声说道。 “一个母亲对儿子有高期许,你的孩子才会给你高回报,你这种佛系的心态,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丛安的进取。导致他现在不好好精进业务,而是跟在未来嫂子后面团团转。” 后头三个字已经加重了语气,颇为严厉冰冷。 徐柔抬起头,想要申辩,靳老爷子面无表情的抬手,阻止了她。 “我知道这些年你不容易,我也欣慰,你知道这件事以后第一时间就是过来找我,而不是告诉靳砚之或者靳凯。” 靳老爷子把徐柔带来的塑料袋丢进了垃圾桶,袋子里,是徐柔在“天鹅座”贵宾盥洗室里找到的验孕棒包装袋的一角。 她自然是找不到验孕棒,想来文浔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丢在公共场所。但是仅凭这个,徐柔也能猜出来,文浔是大概率有了。 “爸爸你要我怎么做,我就会怎么做。我只求……” 徐柔期期艾艾的还是开了口,“我只求您,向对待砚之一样,给丛安一个机会。” “自然,他们都是我看重的孩子。” 靳老爷子挥挥手,让徐柔凑近一些,“你过来……” 徐柔探过身去,靳老爷子手里是两粒封装好的药片。 药片落入了徐柔的掌心,靳老爷子起身背对着她看向了窗外—— “文浔信任你,这是好事。婚礼之后解决掉,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第36章 文浔是真的相信过靳砚之…… 陶姜当晚就给文浔联系好了医生和医院。约好的时间传到了文浔的手机上, 她却迟迟没有回复。 陶姜把她送回了阳明山庄后,文浔又鬼使神差的驱车回了一趟她和靳砚之的家。 这几日两人都不曾回来居住, 连露西都搬了出去,家里明显没了人气。趁着佣人们不注意,文浔直奔二楼。 她找到了被自己丢在一旁的空药瓶,凑到鼻尖闻了闻,里头隐约还残存着药物的味道——如果现在做检验,大概率还能查出点什么东西来。 把药瓶收好,文浔又把自己在家里所有的个人资料全部打包。正要离开二楼,文浔顿住了脚步。 她扭头,看了看走廊尽头的小房间, 没忍住, 还是推门看了一眼。 不知什么时候, 房间里多了一幅画。那是一副新添置的油画, 挂在儿童床的床头。 画上是爸爸妈妈中间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娃娃。 孩子太小,看不出男女, 倒是父母的样子,眉眼间有些许像文浔与靳砚之。油画上妈妈的手上, 还有那枚漂亮的方钻。 文浔盯着那张画看了两秒, 关上了房间的门。 -- 施秋染手术后第二天, 靳砚之需要紧急出一趟国。文浔没有追问缘由,靳砚之也没有解释。 关于婚礼的繁复事务已经基本上准备妥当,最后一天最重要的环节是新娘新郎的红毯彩排。 靳砚之允诺文浔会准时回来,文浔心不在焉的应了下来。 靳砚之并不满意文浔的态度, 他以为她还在为之前两人的争吵耿耿于怀,放下了身段,哄了文浔许久。 “等我回来, 一切就会尘埃落定。” 男人的眼睛里有让人笃定的光。 文浔望着靳砚之,差一点点就把自己怀孕的事情脱口而出,可是她还是生生忍住了。 “好的。” “相信我。” 靳砚之俯身,在文浔的额头上落下了一枚吻。 其实什么尘埃落定文浔此刻都不关心。 自从知道了肚子里有胎儿的存在,文浔就觉得自己被拉扯成了两半,一半是如同提线木偶,按部就班的照着靳老爷子的意思准备婚事,另一半,是拼命想着如何挣脱靳家人的监控,让自己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怎么处理她和靳砚之的孩子。 陶姜深知,现在催促文浔做决定比杀了她还难,于是给文浔在非黑即白的选择题中预留了思考空间——陶姜用文浔和施秋染的护照信息定了婚礼第二天飞往那不勒斯的机票。 陶姜的意思文浔明白,如果婚礼后她不离开,和靳砚之度蜜月的这一个月,怀孕的事情大概率的会被靳砚之察觉。 靳砚之知晓,就等同于靳老爷子知晓和整个靳家知晓。 等楼下的院子里响起了男人汽车引擎的声音,文浔才回过神来,快走两步到窗前。 那辆黑色的车已经消失在了路尽头。 文浔捏紧了窗帘的一角——她好像,忘了跟靳砚之说再见了。 -- 婚礼彩排的那一天,徐柔来的很早。 文浔抬头,看到徐柔眼底发红,似乎睡眠不好的样子,便主动上前和她说话。 “徐姨,要不彩排就略过吧,那些宣誓走位什么的,我和靳砚之看一下,当天再过就可以了。” 徐柔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飘向了别处,点了点头:“行,如果砚之今天不能赶回来,你们当天彩排也行。” 文浔正要转身走,蓦然瞥见了徐柔的手腕。 许是察觉到了文浔的打量,徐柔迅速把手收回,一闪而过的瞬间,文浔还是看到了她皮肤上青紫交错的瘀伤。 对靳凯的人品了解之深,文浔几乎立刻意识到了那些伤是从何而来。 徐柔干干的笑了笑:“小事。” 文浔伸手,拽住了她,徐柔左右看看,见文浔意志坚定,也没有出声阻拦。 她由着文浔把自己拉进了化妆间。 门关上,文浔翻箱倒柜,找到了医药箱。文浔要拿药酒,徐柔立刻摇头。 “不行,这味道很冲,被人一闻就闻出来了。” 文浔皱眉。 明明已经被自己的丈夫欺负成了这个样子,徐柔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情居然还是面子。 她的面子,靳家的面子,是比一切都要重要东西。 一时间,文浔真不知自己该不该可怜徐柔。 她正色:“徐姨,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考虑。婚礼前后您忙的脚不点地,如果被我的亲朋好友看到了您的伤,指不定人家觉得我怎么对待你了。就当为我留点面子,可以吗?” 徐柔眼眶一红,终于点了点头。 文浔换了药味清一些的药膏,细细抹在了徐柔的手腕上。文浔的动作轻柔,小巧精致的脸上全是认真温和的表情。徐柔看着眼前年轻的女孩子,鼻子也开始发酸。 “阿浔……” 徐柔欲言又止。 “嗯?”文浔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徐柔低声道。 文浔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其实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无端端的就会对徐柔生出类似对母亲的心情。许是徐柔这阵子为了自己的婚礼却是尽心尽力,许是因为徐柔和自己的母亲施秋染有类似的经历,两人都遭遇了丈夫的冷漠与不忠。 只不过施秋染已经被迫出局,而徐柔还深陷其中,还身心受伤。 “好啦,等会儿药膏干一点,我帮您用遮瑕覆盖一下,明天您那套礼服还是可以穿的。” 文浔扬起了一个温暖的笑,想要安慰一下徐柔。 徐柔一串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文浔愣了一下。 “徐姨?……” “阿浔,对不起。” 徐柔低头,把药片从自己的坤包里拿了出来。那是两粒一板的白色胶囊,有一粒的位置已经空了。 “外头桌上,你的保温杯,刚刚被我做了手脚。” 徐柔抹了一把脸,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文浔神色一变。 那是她几乎日日不离身的杯子,刚刚倒上了温水后,自己还没来得及喝一口。 幸好,她还没有喝。 “你做了什么,知道了什么。”文浔往后退了一步。 徐柔慌张的抬起头:“我刚刚放进去的……我不是真的想对你做什么……” 文浔下意识的按住了自己的小腹,只是一秒,她快速的将手拿开。 徐柔看着文浔满脸提防的样子,苦笑了一下:“阿浔,你怀孕了是不是……我到底是不忍心……” “你还告诉了谁,靳砚之还是爷爷。”文浔已经猜到了来龙去脉,眼睛彻底冷了下来。 她捏着手机,瞅准了时机准备夺门而出。 徐柔用手抱住了自己的脸:“抱歉阿浔,我只告诉了老爷子,我只是猜测你怀孕了……” “他让你处理掉我的孩子,对么。” 文浔的眼睛里起了一层雾气。 徐柔缓缓点了点头。 隔了几秒,文浔笑了,声音好似自言自语:“还真是行动迅速啊……” 都说老人家喜欢隔代亲,文浔承认,自己曾经还抱着一丝丝幻想,想着自己万一和靳砚之有了孩子,在两人的坚持下,靳老爷子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慢慢接受。 这毕竟是靳家的血脉。 现实把文浔的幻想撕的粉碎。 靳老爷子要的从来都是绝对控制。文浔是一粒棋子,棋子就要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任何逾矩、破坏规则的事情,都是他不能容忍的。 “靳砚之知道么。”文浔轻轻问。 徐柔摇头:“我觉得,应该是不知道……但是,靳凯似乎知道了。” 文浔意外的抬起头,徐柔目光闪躲,很是自责。 “靳老爷子让我负责这件事的善后……前几日我去找熟人打听可以给你安全做手术的地方,被靳凯得知了。” 徐柔心里闪过一丝绞痛。 多年前,她怀上了大女儿的时候,靳凯也是这样,安排了耳目在自己的身边。产检结果刚出来,靳凯就强迫她打掉了孩子。 原因不言而喻——那时候老三家和老四家正在争权,老三家的靳砚之呱呱降生不久,老爷子久未抱孙,大笔一挥,赏了老三家不少集团股份,还做出了要亲自培养靳砚之的承诺。 这让内斗中处于下风的靳凯急红了眼睛。这种时候,靳凯如何肯徐柔十月怀胎只生一个女孩。 徐柔就这样,痛失了自己的孩子。没几个月,她再次怀孕,这才有了靳丛安。 “靳凯?” 徐柔脸上的无助和不知所措更加深了一分:“抱歉文浔……我没办法防范靳凯。他不会让你平安生下靳砚之的孩子的,他比老头子更在乎靳砚之的子嗣。你一定要小心他。” 徐柔想要握住文浔的手,却被文浔轻轻避让开了。 显然,她已经失去了文浔对她的信任。 “徐姨,我还有个最后一个问题。” 徐柔点点头,无措的看着文浔:“你问,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爷爷为什么不让我和靳砚之有孩子,靳家到底为什么不能接纳我。” …… 陶姜在场地里转了一圈,到处找不到文浔,她扭头看到了桌上文浔的包和保温杯,走过去拿在手里,一转身,看到了文浔。 “刚刚去哪儿了?” 文浔面无表情,拿过了保温杯,直接丢在了垃圾桶里。 “走。” 陶姜莫名:“怎么,不彩排了?” 新郎没有到,但是伴娘和伴郎都已经就位。 自文浔从化妆室里走出来,靳丛安的目光就紧紧落在文浔的身上,她的身后跟着的是自己失魂落魄的母亲。 文浔一言不发,大步向着陶姜的车子走去。 陶姜看了一眼徐柔,也跟上了文浔的脚步。 关上车门,文浔强装的镇定自若才分崩离析。她全身颤抖着,用手捂住了脸。 陶姜不敢多问,赶紧给文浔系好了安全带,启动了车子,开了出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众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婚礼前夕,新郎不在也就罢了,怎么连新娘也撂挑子跑路了。 徐柔见靳丛安想也不想就要去追,一把拉住了儿子。她的脸上鲜少出现怒容,此刻气的嘴唇都在抖:“丛安!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靳丛安甩开了徐柔:“你刚刚跟文浔说了什么?” 徐柔闭了闭眼:“我只是告诉了她真相。” 靳丛安脸色一沉,拔腿就跑。 陶姜的车子开到了大路上,一边开车一边吩咐助理更改文浔的机票。 她担忧的看了一眼文浔,后者脸色苍白,像是被抽了魂似的,一言不发。 很快,陶姜看到了身后跟上来的跑车,那是靳丛安的车子。 陶姜蹙眉,一脚油门加快了车速。 靳丛安似乎察觉到了前车想要挣脱的迹象,也跟着加快了速度。在车流量密集的主干道上,两车一前一后僵持着,速度越来越快,距离也被不断拉近。 靳丛安不要命似的跟着,顾忌着文浔和肚子里的孩子,陶姜深知自己不能再加速了。 她骂了一声,在下一个匝道下了高架,把车子停在了路边,锁上了车门,自己下了车。 靳丛安降低了车速,停在了越野车的身后。 “靳公子真有意思,一个伴郎婚礼前撵着新娘的车跑,不知道的以为你痴心妄想要做新郎呢。” 靳丛安对文浔有意思,只要眼睛不瞎,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靳丛安不恼,他越过陶姜的头顶直接看向了她的车内:“我只跟文浔说两句话,说完我就走。” “你们姓靳的都什么路数你当我不知道?”陶姜靠在车门旁,捏着钥匙,一脸冷笑,“少在这里给我装理中客老好人。” “没有我,你现在插翅也带不走文浔。” 靳丛安冷静的开口。 文浔没有觉察到的是,这一段时间,不单单是靳砚之派了人盯着文浔,连靳凯和老爷子都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在婚礼准备现场。 文浔人还没有离开浔城,今天反常的一举一动怕是早就传到了靳家几个男人的耳朵里。 再耽误下去,文浔怕是插翅难飞。 陶姜一愣。她的身后,车门从内部被解了锁。 文浔弯腰下车,一步步的走到了靳丛安的面前。 “陶姜,你让他把想说的说完。” 陶姜看了一眼文浔,没有再争执,让出了一条路。 靳丛安看到文浔的时候眼眶立刻微微发红,他按捺着自己去拥抱她的冲动。 他知道,如果文浔此刻示弱,哪怕是一句“带我离开”,他也会为她奋不顾身的抛下一切。 文浔盯着他,嘴角溢出了苦笑:“其实你早就知晓了一切,是么。” 靳丛安动了动喉结,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在婚礼现场,徐柔说的很委婉,她顾忌着文浔怀孕了,把那些惊心动魄的过程省略成了三言两语。 与文浔在车内听到的内容大致一致,万津津确实盯上了文氏,以及拆解后新成立的集团。 靳砚之有能力让文氏股票跌破发行价,从卢意手上收走文家再坐收渔翁之利,当然也有能力拆壳换皮让新文氏焕发生机。 文浔没有想到的是,一来一去,这里头巨大的利润并没有停留在文氏的账面上,而是悄无声息的转到了金门集团,靳砚之的手中。 靳凯和靳砚之的竞争早就达到了白热化。 早在文浔回国之前,卢意和靳凯就暗通款曲,做空文氏。两人达成了协议,只要靳凯或者靳丛安成了靳家家主,卢意就可以以大股东的身份入驻金门。 原本卢意和文将益之间就没有真感情,面对这样的诱/惑,卢意自然是义无反顾出卖文家。 可惜卢意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几年,因文将益而突然回国的文浔就打破了这一平衡。文浔与靳砚之的联姻也直接扭转了战局。 借着文家深耕商场多年的资源与名誉,靳砚之一举拿下了多个境外财阀的支持,在实力上彻底碾压了靳凯这一支。 老爷子之所以乐意坐山观虎斗,真正原因在于,不管是靳凯还是靳砚之,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靳家注血。 他不在乎两支内斗如何,他要看到的是日益强大,鲸吞更多资本的靳家。 至于靳砚之和靳丛安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的较劲,只要兄弟两人维持表面和平,都算不上什么。 原本靳家人皆非善类,有狼子野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难就难在,文浔回国后,靳砚之执意要和文浔结婚。万津津也再坐不住,咄咄逼人的向靳家施压。 文家势微,可是靳砚之文浔是青梅竹马,有感情基础,再者文浔也是大家千金,算不得下嫁,而万家又正处在权势巅峰,于情于理,老爷子两家都不想得罪,两家都想联姻,收入囊中。 老爷子最开始也试图撮合过万津津和靳丛安。奈何万津津只认定靳砚之一人,还放言如果靳家不肯,她就绝食。 这一下,连带着万津津爷爷也受了不小的刺激。老人家当天就住了院。 万津津爷爷原本就属意自己战友的孙子娶万津津,这下反对万津津和靳砚之婚事的决心更加坚定。 夹在孙女与爷爷战争中间的人是靳老爷子。 政/商的纽带有多重要,他自然清楚。他一边许以万家巨大的利益好处,稳住靳万家的关系,另一边则先让文浔靳砚之结婚,暂作缓兵之计。 等家主之位定下来,一切尘埃落定后,不管是文浔还是文家都成了过去式,到时候可有可无,就好处理许多。 那时候,只要万津津还愿意,靳砚之也松口,靳老爷子照样可以让靳砚之离婚后再娶。 前提是,文浔婚后没有孩子,不会有任何让她赖在靳三太太位置上不走的资本。 靳家上下几乎人人都知道老爷子的意图,也知道文浔今时今日的风光是权宜之计。 说到底,万津津和文浔虽然都出名门,在靳老爷子眼里依然能分出三六九等。文浔形单影只,好拿捏,到必要时,只是弃子。 以上的这些,文浔自己东拼西凑也能猜出来分毫。 从靳丛安最初的提醒,到后来她在车里听到的那段录音,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文浔昭示着婚礼背后的残酷真相。 而今天徐柔告诉她的却远不止这些。 靳砚之在婚礼前急匆匆离开是有原因的。 三年前,万津津初次与家里人提出自己有意嫁给靳砚之,被自家爷爷一口回绝时,她曾经闹过一场。 彼时的万津津声称自己这辈子宁可绝育也不会嫁除了靳砚之之外的任何人。 她背着家里人,申请了欧洲的学校躲出去读书。 万津津以为这一场战争要旷日持久,于是又偷偷联络了医疗机构,冷冻了数颗卵/子。在这过程里,不知道什么环节出了差错,一场医疗事故后,万津津真的伤到了身体。 原本是为了防患未然的冻卵,现在成了她做母亲唯一的希望。 这件事,不久前被靳砚之知道了。 靳凯告诉徐柔,靳砚之之所以在婚礼前离开,正是陪着万津津去娶那些冷冻卵/子。 胚胎移植是有失败率的,孩子的成长也同样需要时间。 而文浔与靳砚之的婚约,恰恰好好是一年。 或许,在靳家成功把文浔扫地出门之后,很快就会迎来万津津和靳砚之的孩子。 这一讯息,彻底撕碎了文浔的信念。 陶姜带着她离开的路上,文浔在大脑一片空白中,下意识的去拨打靳砚之的电话。 那个在过往无数日夜里为她从不关机的电话,此刻彻底失联。 屏幕黑了又亮起,对面始终无人接听。 她好像,等不到他最后的解释了。 过往的有些时候,文浔是真的相信过靳砚之深爱自己,只爱自己。 这种感觉出在他们日夜相伴的时光里,在耳鬓厮磨的瞬间中,曾经那么生动,那么真切。 文浔只是不明白,靳砚之为什么要口口声声的说自己会成为他的至亲,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准备他们的婚礼,甚至以股权为条件要求文浔在他身边呆满至少一年……以及,为什么悄无声息的换掉文浔的避孕药,让自己不爱的女人怀上了他的孩子…… 眼泪一串串的落下来,文浔无知无觉。 她甚至连抬手擦拭的力气多没有,只是站在靳丛安的面前,低声问他一个答案。 “文浔,你还记不记得让你爸爸身陷囹圄的化工厂爆/炸案……” 文浔错愕的抬起头。 “你或许猜到了这件事是你父亲顶锅,实际上和卢意文锋脱不开关系。你不知道的是,当时案发时,靳家也有人在现场。说起来,罪魁祸首是靳家的人。爷爷对靳砚之下了死令,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务必把靳家从这件事里洗干净。” “只有万津津的爷爷现在可以压住这事。靳砚之与你的婚姻越真实,万津津爷爷越放心自己的孙女不会再和靳砚之有什么瓜葛,他也越是愿意出手。” “坐牢的人是文将益,还是卢意还是文锋,对靳万两家来说,都不重要。” 冷风吹起了文浔耳边的头发,那些漂亮的深褐色细丝缠绕她没有血色的脸庞。 文浔轻轻叹出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 她没什么可问的了,文浔转身,在风里如一只单薄的洋娃娃。 靳丛安一把扣住了文浔的手腕。 “如果你要离开,我有办法。” “阿浔,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哪怕是最后一次。” 第37章 阿浔,好久不见 从江城第一千金回国到文氏被迫下市被并购, 再到靳砚之文浔领证,紧接着新娘在结婚前一天不翼而飞, 让人晕眩的变化都只出现在短短两个月之间。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文浔已经离开了靳家且音信全无。 有人猜测文浔是在婚前知晓了自己其实是商业联营的棋子心灰意冷离开,也有人猜测是靳家人在得到文氏后觉得文家女儿不再具备利用价值悄无声息的“解决”,也有人一波猜测,文浔可能拿捏了靳家什么把柄,出于自保主动隐匿了自己的行踪…… 最后一波人虽在少数,但却是有理有据。 有人探听得知,文氏被靳家做低价收购后组建了新的公司,这公司却在一年内被数家空壳公司联名起诉, 由头是债务纠纷。 接近半年的拉锯后, 新公司居然被瓜分干净, 巨量的现金流分散进了市场, 而那些空壳公司一夜间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文将益的那笔天价财产到底去向何方,谁也不知道。 没有人清楚因为婚礼临时取消的当天靳家内部乱成什么样子, 人人只看到,随着新娘的失踪, 靳砚之也从公众视野里消失了许久。 从前一向低调的老四家开始在集团里展露头角。老爷子似乎在一段时间内默许靳凯与靳丛安接触核心业务, 许多抛头露面的场合都是由靳凯代靳老爷子出席。 一时间, 外界纷纷猜测,许是因为文浔的离开再次扭转了家主之争的僵局。 一向被人认定是正统候选人的靳砚之失势,怕是再过几年,靳凯的家主宝座坐稳, 他的儿子靳丛安就会成为下一任的准继承人。 几个月过后,让人大跌眼镜的传闻再次爆出——不知为何,靳丛安竟然从金门集团全身而退, 打着游学的名义离开了江城。 然后,一封匿名举报信彻底断送了靳凯家主之位的黄粱美梦。 靳凯的某个情/人,无意中发现靳凯留在保险柜里的一盘监控录像,录像里显示的,是当年化工厂爆/炸前一晚的信息。 画面虽然清晰度有限,但是依然能一眼辨认出画面中有靳凯、卢意文锋母子,另外两个,一个是紧紧贴着文锋的女人,另一个则因为腹部受到了重创身体折叠,正痛苦的跪在地上。 视频不长不短,正好收录了接下来文锋突然暴起,再次给予那人重击。几秒后,见那人快不醒人事,卢意阻止了儿子,文锋与靳凯两人把那人丢在了车后备箱。 文锋上车离开前扭头看了看地面,觉察到了地上有血迹,他抬脚蹭了蹭,点了一根烟。 车内等着他的年轻女人下车拽了他一把,似乎在抱怨什么,文锋没好气的一把甩开她——下一秒,那燃着明火的打火机飞了出去。 视频拍摄的地点在工厂的露天堆场附近,十分靠近贮罐区,文锋似乎也觉得有什么危险,推搡了一把那女人,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 大约十秒过后,一道十分灼目的火光从工厂深处窜起,再后来,轰隆的爆/炸声就惊醒了县城的深夜…… 那个视频里备受瞩目的受伤的男人身份也很快被扒了出来——在文将益隐退二线前,他作为财务总监是文将益的心腹。 此人已经抱病休假了一年之久,现在依然下落不明。 没人知道文氏的总经理卢意为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和靳凯勾结在了一起。但是那个前财务总监应该是知道了靳凯和卢意之间的勾当,又被二人发觉,抢一步“清扫干净”了。 文将益心甘情愿的给卢意顶锅的原因现在依然是迷,这份视频材料几乎是立刻扭转了文将益案的方向。 一审判决结束,原本要坐十年牢的文将益再次被提审,专案组花了一个月重新疏离了案情来龙去脉。二审后,文将益的刑期缩短到了三年。 而靳凯,在只离家主之位一步之遥的地方被狠狠的拽了下来。连带着文锋与卢意,三人面临的是涉嫌“杀人与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的公诉。 这一重击自然波及到了靳家与金门集团。 一夜之间,因为靳凯而被人非议涉嫌“H社会”的金门股票大跌,集团内外人心惶惶。 靳老爷子万万没料到自家儿子会做出这种事情而事后竟然愚蠢至极的留着证据,气的直接心梗发作,送去了急救。 靳家急需有人坐镇,靳家老大老二联手,翻遍了江城终于找出了隐匿了三个月之久的靳砚之。 靳砚之临危受命。靳老爷子在病榻之上,直接宣布靳砚之从今起掌管家族一切事务。 距离上次靳老爷子在一众子孙中挑起家主之争,已经过去了八年之久。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再次出现在公众视线里的靳砚之与几个月前宣布婚讯的男人大相径庭。 那个气质矜贵温和的谦谦公子荡然无存,靳砚之形容削瘦,面色阴鸷冰冷,深瞳里无波无澜,无名指上还戴着铂金婚戒…… 三年后,靳砚之的掌管下,金门与靳家皆再回巅峰。 靳家的佣人透露,靳砚之并不和家人住在一起,哪怕前些年老爷子执意让他搬回老宅靳砚之也并不理会。 原因很简单—— 年轻的上位者已经快三十,整个江城的名媛千金比三年前更为疯狂的倾心于他。可自宣布婚讯而新娘又不翼而飞了以后,靳砚之身边再没有出现过任何异性。 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的文浔逐渐被人淡忘,彻底隐匿在众人的视线里。除了还在牢里服刑的文将益,文浔的母亲也一并与女儿消失匿迹。 靳砚之如同彻底隔绝了情/事的禁欲者,把无穷无尽的精力都投入了工作之中,空中飞人一般全世界跑,不肯停留片刻。 偶尔靳砚之回到江城,打听到了他行踪的女人们如同见了蜜的蜂,想方设法的围追堵截,创造机会邂逅,靳家老宅子总是门庭若市。 很快,靳砚之就搬离靳家。 他独自住回市区的小别墅里,每天形单影只,偶尔被人看到,也是深夜出门遛一只黑色的大狗。 在人们以为靳砚之深情如此,怕是这辈子都要等那个突然消失,归期遥遥的女人时,不知哪儿传来了风声——万家的长孙万津津早就与靳砚之珠胎暗结,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 据说,还是个双胞胎。 消息传到尼斯时,傍晚的天空被红霞渲染成了醉人的红色。地中海动人心魄的蓝色海水吻着沙滩,隔着一条马路,灯红酒绿的夜晚刚刚开启。 文浔刚刚结束高层电话,从阳台走回室内,佣人正巧推开门。 “文小姐,太太让我喊您下来吃饭。晚餐做了你喜欢的鳕鱼。” 施秋染这几年恢复的很好,如果不是要定时吃药,定时见心理医生,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施秋染迷恋上了大海,一年前,文浔干脆在尼斯买了一套独栋别墅方便母亲过来度假休息。 别墅就在海边,离商业区并不远,从阳台远眺,不但能把美丽海景一览无余,连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净收眼底,闹中取静,是个很适合养生的地方。 文浔只需要偶尔出差,她把新公司的事务交给了白焰打理,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母亲。 尼斯的生活很慢,白昼被充足的阳光拉的很长。 文浔有时疲惫,到了八点见晚霞还残存在天空,会停止工作,晚餐后带着母亲出去散散步。 母女俩用完了简餐,一前一后出了家门。 蔚蓝海岸就有长长的步道,大路上偶有炫酷的跑车奔驰,喧嚣也是一闪而过。游客们乘着晚风三三两两的聊天喝啤酒,生活甚是惬意。 施秋染走着走着就停在了广场巨幕之前,眼神有些发呆。 文浔顺着母亲的视线看去——屏幕上一闪而过男人的英挺的侧脸。签约仪式的巨大红幕之前人头攒动,底下密密放置的是一排媒体的话筒。 屏幕里人们看似在各自忙碌,可是目光都不约而同时不时的落在正中央的年轻男人身上。 他穿着深蓝色的西服,勾勒身材如同模特一般完美,胸口的领结袖口无一不精致昂贵,侧脸清冷矜贵,气质非凡。 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靳先生,此次签约后有没有计划去一趟法国?” 靳砚之法语流利,看了一眼镜头淡然说道:“可能会给自己放一个假期。” 底下的记者显然是做了功课:“您的妻子和孩子会陪您一起来法国么?” 靳砚之双手交织没有回答。 在他的身旁,特助小孙开口:“靳先生并没有女儿。” 他们只否认了一半,记者讪笑:“听闻您的妻子已经怀孕了,是双胞胎……” 镜头再次切到了靳砚之身上,他没有理会后续的问题,直接起身向后场走去。小孙不满意的蹙了蹙眉,也跟了上去。 …… “阿浔,砚之他……” 施秋染不确定的看向了女儿。 文浔收回了目光,拍了拍施秋染的手:“妈,你看错了,只是一个长得像的人而已。” “是么。”施秋染揉了揉眼睛,低头自嘲,“妈妈眼睛也不太好了。” 文浔牵住了施秋染岔开了话题:“时间还早,我们提前去看看帆船比赛场地吧。” SEF成立三年不到,已经成了投资界最炽手可热的新贵公司。这背后除了文浔的运筹帷幄之外,还有白焰的冲锋陷阵。 她进取激进野心勃勃,文浔心思细腻高瞻远瞩,两人的性格如同一火一水,饶是陶姜都称她们的组合是天作之合。 今年尼斯要举办三年一度的世界帆船节。SEF通过重重竞标拿到了大赛的赞助商名额。 文浔知道母亲喜欢热闹,早早带着她来尼斯,也方便监督公司市场部企划部备赛。 从广场拐到小路,周遭的声音一下静谧了下来。 文浔一边牵着施秋染一边讲解着今年帆船比赛的规则和赛程,施秋染听得津津有味。 母女俩说笑着一时间谁也没有注意到道路前方迎面走来一个摇摇晃晃的男人。 他喝醉了,胡乱挥舞着手,一眼就看到面前的两个女人。 两人皆是美如油画。 年长的那位身上多了岁月沉淀的美感,年轻的那个则像是活生生从名画里走出来的绝色,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醉醺醺的男人看直了眼睛。 “嗨,美人,能有幸请你喝杯酒么?” 这样的搭讪在尼斯,一天文浔听不到一百遍也有八十遍。 她正要无视男人带着母亲绕过去,那男人却伸开毛茸茸的胳膊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如果你不肯,留你姐姐下来陪我也是可以的。” 这句话直接让文浔的脸色黑了下来,她把施秋染护在自己的身后,冷声反问:“你真的不介意为了一杯酒去警察局呆一晚上?” 醉汉脑子没有转过弯来,但是面前的女人实在是让男人垂涎欲滴,他直接抬手就勾住了文浔的脖子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毛茸茸的下巴蹭着文浔的额头,那条手臂又粗又带着汗臭,简直让文浔想要窒息。 施秋染尖叫了声,想要保护女儿,醉汉手一挡,施秋染没提防,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文浔没有犹豫狠狠用肘部撞击男人的腹部,那一下她使了全部的力气,男人疼的喊了出来,果然松开了文浔。 文浔抬脚又踹在了他的腿中央。 醉汉这一回是真的吃痛了,直接跪在了地上。 文浔知道男女力量悬殊大,她转身就去搀扶母亲要从小巷子里撤出去,可是那醉汉竟然又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文浔的衣领,把她轻而易举的拽了回来…… 文浔的耳边传来重物丢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她听到男人的一声怒吼,身后的醉汉突然吃了一记重拳,松开了文浔。 醉汉一脑门子撞在了酒吧后门的招牌上,没来得及嘟囔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文浔转过身去,一个周身古铜色,肌肉结实的年轻男人站在面前。 他正攥着拳头,目光冰冷的盯着地上丧失反抗能力的醉汉。 年轻男人的脚边,扔着一块巨大的蓝色冲浪板。看样子是刚刚从海边回来的。 周遭安静了下来,男人转过头,对着目瞪口呆的文浔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 “阿浔,好久不见。” 第38章 我给你时间考虑,也给你…… 拿着电话正准备报警的施秋染显然是没有认出眼前的男人是谁, 更没有料到对方会说中文。 她怔然的看着文浔:“这是?” “你怎么会在这里。”文浔往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靳丛安, 看向了他的身后。 巷子安静通幽,靳丛安并没有带别的人。 靳丛安并不介意文浔的态度,他笑了笑,弯腰捡起了自己的冲浪板。 “放心,只有我一个人。刚刚那一切,也纯属是巧合。” 施秋染这才认出面前站着的这个男孩子是靳家孙辈中的老四——居然是从前那个白净阳光的小少爷靳丛安? 文浔冷冷静静的看着靳丛安:“我从来不怎么相信巧合邂逅之类的鬼话。” 靳丛安耸耸肩:“不信可以跟我去我的酒店。我的团队和教练都在那里。” “你来这里参赛?” 比赛前两天,赛方就用特殊的墨水给每个选手手臂上敲了标志。凭借这个徽章,选手们这阵子在尼斯吃穿住行都有优惠。 此刻靳丛安的手臂上也有同样的标志,只不过名字变成了 Leon, Xu。 这点鸡毛蒜皮的福利靳家人自然是看不上的, 文浔也不相信靳丛安是单纯来体验生活的。 只是她不得不否认, 这三年里, 靳丛安的外貌气质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面前的男人有直率的目光,有精炼的身体, 笑容和言语都像淬上了地中风热情的海风……从前那个事事向靳砚之看齐,明里暗里与之较劲的靳丛安从头到尾成了另一个人。 变得……更像靳丛安自己, 而不是靳砚之的复刻版。 “当然。” 施秋染体会不到流动在文浔与靳丛安对话里的暗涌, 在她眼里, 见到故人总是好的。 施秋染开心的上前握住了靳丛安的手:“好多年没见了吧……来,让阿姨看看,呀,丛安真是变了样了。你哥哥怎么样, 爷爷怎么样?家里都还好吧。” 手术之后的施秋染已经抹掉了自女儿文浔回国后的那段记忆。到现在为止,施秋染的认知依然停留在文浔暗恋靳砚之但二者早就没有了瓜葛的阶段。 至于她们母女俩离开后,靳家文家那些牵扯不清的官司, 施秋染一概不知,她甚至已经不记得文浔和靳砚之有过婚约。 包括,文浔曾经有过靳砚之的孩子。 靳丛安笑容无虞,一一回答都很好。 文浔在一旁沉默的观察着他。 靳丛安主动开口:“阿姨,这一代酒吧多,晚上喝多了的醉鬼也多。我把你们送回去吧。” “好好好,”刚刚那一幕依然让施秋染心有余悸,既然靳丛安开口,她自然喜不自胜。 二十分钟后,三个人回到了别墅门口。里屋的佣人迎了出来。 施秋染看出了靳丛安想要与文浔单独说上两句的意思,就自己先进了屋子,把空间留给他们。 等施秋染离开,靳丛安脸上的笑容沉淀了些许,变得更内敛柔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疼。 “阿浔,你瘦了。” 与几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比起来,此刻的文浔成熟了许多。精致的小脸削瘦,眼神却明亮坚定,看向靳丛安时还带着不掩饰的防备。 “挺好的。” “这段日子你和阿姨两人住在这里?”他欲言又止。 “还有几个保镖保姆。” 文浔知道,靳丛安真正想问的是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去向。 至于靳丛安是怎么得知她怀孕的,很久之后,文浔才有功夫去盘算——兴许是因为徐柔,兴许是因为在逃跑路上,她开始克制不住孕吐反应……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没有想刻意隐瞒,原本文浔也只是想借着靳丛安离开中国,等到了欧洲,外公的旧部自然有办法把她从靳丛安的身边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 可惜,三年后,她还是和靳家人狭路相逢了。 靳丛安的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拥住文浔,却又止住了自己的冲动。 几秒后,靳丛安低头笑了笑:“这几年,靳砚之……” 文浔几乎打断了靳丛安的话:“他和我没有关系了。包括你,还有整个靳家,都不在我好奇的范围内。” 这些年后续发生了什么,季寒薇陶姜以及白焰都陆陆续续的向文浔提及。 靳凯落狱,靳家老四这一支彻底失了势。靳丛安也彻底失去了和靳砚之竞争的可能性。 从前人们总说老三家的孩子最可怜,小小年纪,父母就甩开了他去国外隐居,反而是老四成长在父母双亲的爱护里。 殊不知,到了紧要关头,反而是靳丛安的“好父亲”拖累了儿子。 而身无旁物的靳砚之站到了金字塔的塔尖。真正是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 那个匿名举报者是文浔安排的。乔疏烟被文浔拿捏着,昧心的干了“最后一票”。 原本文浔只是期待乔疏烟找出点靳凯与卢意之间暗度陈仓的证据,没想到乔疏烟找到了帮文将益翻身的关键证据。 文浔曾经自问过,靳丛安并没有苛待过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对靳丛安太过残忍。 她不会忘记,在自己下定决心要离开靳砚之时,是靳丛安想办法在靳家眼皮子的底下把她和母亲偷运出了国,甚至后来被靳凯发现,父子俩交恶。 这几年的文浔能享受安稳平静的生活,这里面,靳丛安功不可没。 可转念文浔又想,毕竟靳凯直接害的人是自己的父亲文将益,做女儿的,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都不能咽下这口气。 靳凯锒铛入狱,连累到了靳丛安,并非她的本意。 文浔隐忍下了自己那一点心软——从她到靳砚之,再到靳家任何人,谁又是真的好人呢。 靳丛安似乎猜到了文浔心里头在想什么,他看着远处的海浪:“阿浔,我离开靳家了。” 文浔看向他,靳丛安在笑,可是眼里并没有任何笑意。 “两年前,我父母离婚了。后来我跟了母亲姓徐,也和靳家断绝了关系。” 文浔有一瞬间的错愕。 其实即便不做靳家的家主,每一年靳老爷子四个儿子和他们的孩子都可以拿到数十亿的集团分红,更不用提随之而来的地位名望。 离开了靳家等于离开了这一辈子赖以生存的金山,放弃了靳家可以带来的一切。 “阿浔你从来不知道,我讨厌靳家,从小就讨厌。”靳丛安拎着他的滑板,滑板的一端在沙滩上轻轻缓缓的画出了一条条线条,“从前我去争去抢,最开始只是为了不输给我哥,后来是为了能让我父母在爷爷面前有面子,再后来……” 他抬头,认真的看向了文浔瞳孔深处。 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女孩,连岁月都不忍心苛待她的容颜。现在看去,文浔依然是他小时候日思夜念的模样,依然有让他一眼心动的魔力。 “再后来是为了你。可笑吧……” 海风卷着靳丛安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坚定。 “丛安……”文浔往前迈了一步。 靳丛安抬手阻止了她想要说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只是把我当做你的弟弟,你对我的感情是不同的。你不可能像爱上靳砚之一样爱上我。” “这些我都知道。” “所以我更厌恶靳家,如果我不是出身在这里,或许你会多看我一眼,你不会因为忌讳靳家而对我敬而远之。” 文浔心里涌起了感同身受的酸楚。 她不爱靳丛安,从前不爱,现在不爱,未来也没有这个可能。可是她此时此刻是真的理解面前的男人。 如果不是出生在文家,她或许和靳砚之的感情不会走到这一步。 撇开那些算计阴谋,撇开利益纠葛,她多想自己与靳砚之之间从头到尾只存在过纯粹真实的感情。 不管这感情能走多久,也好过过去她经历过的一切。 两人均是沉默了下来。 最后一缕光要沉入大海的那一边,靳丛安准备告别。 “我知道,强求你喜欢上我是不可能的。也许只有时间可以证明我对你除了爱情别无所求。文浔,如果你只让我做你的朋友,我也心满意足。” “如果你对我抱有爱情,而我不能许给你相等的感情……这对我来说很难,丛安,我做不到。” “没关系……”靳丛安打断了文浔的话,他的声音已经染上了一丝请求。 请求文浔不要再说下去,不要急着给答案——“我给你时间去考虑,也给你时间去验证我的话是真是假。” 离开前,靳丛安突然转头对文浔笑了笑:“我后面几天都有赛事,愿不愿意来加个油?” 文浔看着眼前这个好似一夜之间长大的大男孩,嗓子眼微微发堵。 她点了点头,挤出了笑容:“好。” 回到家里已经接近晚上九点,文浔准备泡个澡,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她解锁,看到自己已经错过了十几个陶姜的视频电话。赶紧打了回去,果然电话那头的陶姜已经怒气值满格。 “别告诉我今天你八点就去睡觉了啊!” 文浔算了算,国内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陶姜的头顶有两只镁光灯在摄影棚里亮着,显然她还在工作。 “今天带妈妈出去逛了逛,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个故人,聊了会儿天。” 陶姜顿住:“什么故人,你哪儿来的故人。” “靳丛安。” 陶姜脸一下白了:“靠,那小子怎么找到的你!他不是把你们送上飞机就扭头走了么!” “我相信只是一个巧合。”文浔淡淡的解释,用手指试了试水温,把手机放在一边,脱去了浴袍,沉入了浴缸深处。 “你们说了什么?” 文浔把脸慢慢的没入了温水里,全身紧绷的精神开始慢慢放松。 她把与靳丛安相遇的经过简单的说了说。 陶姜满脸的不信任:“你别信了他的鬼话,姓靳的人说话一句都不要相信。” 文浔闭上眼,广场屏幕上男人的一闪而过的样子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陶姜,你帮我查查,靳砚之的公司最近和法国这边有什么合作项目。” “行。”袍茉 陶姜这边一句“行”尾音还没有说完,手机就被一只小胖手一把抢走了。然后屏幕里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文浔阿姨呀……你有没有想挞挞鸭!” 文浔一下从水里探出了脑袋,把脸凑了上去。 屏幕那里,小娃娃的胖脸也凑了过来,文浔一眼看到挞挞滴着口水的小嘴。她笑出了声音。 “想啊,天天都想挞挞小可爱呢。” “嘻嘻……” 陶姜没好气的把手机抢了过来:“谁让你玩手机的,现在过去睡觉!你妈咪让我乖乖监督你睡觉的!再不睡觉我打你屁屁哦!” 挞挞显然对陶姜这种假模假式的凶巴巴早就产生了免疫力。 她嬉皮笑脸的从临时支起来的小床上爬过来,对着手机跟文浔告发陶姜:“文浔阿姨,姜姜阿姨好凶唷,天天要打挞挞屁股……挞挞想文浔阿姨了嘛,哼……” 文浔被小姑娘的奶音搅的心都化了,也偏帮着挞挞:“陶姜,你看人家小姑娘多可怜啊,你就让她跟我说两句嘛……” 陶姜叹息,两个美女同时撒娇,她真的没辙了。 文浔爱极了挞挞,也心疼她。 这个小姑娘在季寒薇肚子里刚刚被发现的时候,文浔已经有了离开中国的想法。季寒薇也差一点点动了不要孩子的念头。不过最后她还是决定把孩子留下来独自抚养。 文浔有时候会看着挞挞的照片发愣,细算起来,文浔的孩子和季寒薇的孩子岁数是差不多大的。 如果她那时候好好保护自己,或许她的宝宝也是一个小闺女,或许长到三岁的时候,也和挞挞一样活泼可爱,人见人爱。 “你妈咪今天又夜戏呀……挞挞好可怜哦……” “文浔阿姨,挞挞很乖哟……这里的叔叔阿姨都给挞挞买糖糖次捏……” “哇,挞挞好了不起。文浔阿姨给你准备的礼物收到没有呀……” “收到啦!挞挞每天都抱着草莓熊睡觉觉哦……喏,在这里!”挞挞骄傲的举起了小玩具展示给文浔看。 “真好,文浔阿姨给挞挞的小熊会保护挞挞哒。” “真的嘛!” 陶姜看着一大一小抱着手机叽叽咕咕的聊个没完的样子,再次头疼+10086。 好在,挞挞小魔王的妈咪终于现身了。 季寒薇终于收工了,一回到后台,一眼就看到自家小姑娘觉也不睡了,被子也不盖了,连陶姜端过来的奶也不晓得喝,只是晃着小胖腿抱着手机和文浔视频。 季寒薇伸手直接把手机从挞挞面前捞走。 挞挞在季寒薇下头捞手机:“妈咪坏……让挞挞和文浔阿姨说话呀……” 季寒薇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文浔阿姨要睡觉,你是不是也要睡觉?文浔阿姨以前就跟你说过,不睡觉的小姑娘不好看也长不高?” 这句话直接踩到了挞挞的软肋,她“哼唧”了一下,终于乖乖的钻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了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文浔的方向。 “文浔阿姨古耐,bonne nuit。” 陶姜失笑,连被窝带挞挞裹起来直接送去了保姆车。 季寒薇收回了目光,文浔在视频里笑:“大明星下工啦 ,真辛苦。” “没办法,要赚钱养女儿嘛。” 文浔有些心疼挞挞:“总让孩子跟着你也不是一个办法。演员的作息不规律,连带着孩子也不能休息好。” 季寒薇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跟着自己吃了多少苦,可偏偏挞挞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要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让保姆照顾,挞挞能又哭又闹一整天一口饭都吃不下。 终究做母亲的没办法放任自己的女儿不去管。 “等今年后,我会慢慢淡出荧幕转幕后,到时候作息会好一些。” 季寒薇无奈的说了一句。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季寒薇突然意识到,文浔那边也快夜深了。 “等过阵子我杀青,有一周的休假,到时候带挞挞去法国看你。你都不知道这小丫头碎碎念想见你多久了。” 文浔轻叹:“我哪舍得让孩子万里迢迢来找我。下周我会回国,到时候天天能陪着挞挞。” 折回来的陶姜和季寒薇均是一怔,随后两人反应过来——下周,文将益要出狱了。 第39章 我告诉你文浔在哪儿,你…… 《时间逆旅者》的电影发布会在金门酒店举行。这部由季寒薇主演的片子也是她作为制片人的第一次小试水, 所以团队格外重视。 从前期剧本选择到后期制作宣发,季寒薇几乎是脚不停蹄的忙了三个月, 杀青后的第一次发布会,季寒薇带着手下的人早早的就来了江城。 为了更妥帖的照顾女儿,季寒薇也把挞挞的两个保姆一起带了过来。 发布会当天,季寒薇刚刚在后台上好妆,只是片刻的功夫,一扭头,小姑娘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快要上台了,季寒薇没空找人,只能让陶姜立刻带着保姆赶紧去找挞挞。 酒店大厅的一角, 挞挞正嘬着奶瓶瞅着大厅一角的冰淇淋车发呆。 金门酒店今天同时承接了本市一个儿童乐园的开业活动庆典, 所以大厅里布置成了鲜花气球和玩具的海洋。 粉色的冰淇淋车自然只是一个仿真模型, 车里头站着一个穿着冰淇淋套装的小姐姐——她已经快被眼前的这个漂亮小姑娘看的不好意思了。 即便迎宾小姐已经第一时间告诉挞挞, 这个车子是假的,里头没有冰淇淋也没有草莓糖, 挞挞却执拗的死活不肯离开。 挞挞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没有带钱, 所以大姐姐不肯把冰淇淋卖给自己。 挞挞低头瞅了瞅自己, 再度执拗的垫起小脚尖, 害羞的举高了自己的奶瓶:“漂亮姐姐……换……” 用最爱喝的奶换冰淇淋总可以了吧! 迎宾小姐哭笑不得:“小妹妹,抱歉哦……姐姐真的没有冰淇淋给你。这个奶瓶姐姐也不能要……” 挞挞点了点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冰淇淋图案,她不贪心,她只要一个小小的冰淇淋球就好啦。 “这个这个, 挞挞要这个!” 迎宾小姐摆摆手:“这是假的,真的不能吃。你看你不是有奶瓶嘛,小朋友就应该喝奶呀……” 接二连三的被拒绝, 挞挞自尊心受挫,一咧嘴,毫无征兆的,豆大的眼泪就往下滚落。 挞挞师承季寒薇的演技,简直天衣无缝浑然天成。 三秒后,她天使一样可爱无暇的脸上立刻泪珠斑驳,大眼睛里装满了委屈,让人看了恨不得把整个世界给她捧过去。 迎宾小姐慌了,连忙从车子里下来,手忙脚乱的哄挞挞。 “小姑娘别哭,别哭呀……” 挞挞是谁,是撒娇界的大魔王,讨价还价的功力早就在斗智斗勇中被培养成一流。被人这么一哄,她根本不收敛,反而更来劲的扯开了小嗓子,肉手指了指别的冰淇淋:“挞挞要介个……还要辣个……” 酒店大厅本来就人来人往,孩子的哭声中气十足,分分钟传到了角角落落。不少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还有人蹙着眉围观事态的发展。 迎宾小姐身上冷汗都下来了,再闹下去,她怕是要失业。 “怎么回事?小李,这孩子你带来的?” 值班经理正迎了一对人马进来,进门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赶紧过来处理。 “经理,不是……”小李苦着脸,也解释不清楚这孩子哪儿来的。 挞挞泪眼朦胧之中,发现自己被一群人包围了。 她左瞅瞅右瞅瞅,直接摔了奶瓶,迈着小步伐,抱住了最长最直的一条腿,小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更卖力的“演出”苦情戏。 “冰淇淋……挞挞……要次冰淇淋……” 眼前黑影一落,挞挞仰头,大长腿的主人直接俯身,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一大一小四目相对,挞挞打了一个清脆的嗝,一时间忘了去哭。 这个陌生的叔叔……唔……很帅哟,也很凶…… 靳砚之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抱起了一个不相识的小孩,甚至在孩子把鼻涕眼泪都糊在自己裤腿上时也没有甩开她。 “靳、靳总,抱歉啊,这肯定是什么员工的孩子,我现在交给行政的人去查一下。” 值班经理看到靳砚之抱起了小姑娘,吓得舌头都不利索了。 他伸手就要去靳砚之的怀里把孩子抱出来,但是靳砚之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垂眸看着怀里哭到快六亲不认的娃娃。小姑娘很好看,眼睛黑葡萄一样,看着圆滚滚肉嘟嘟的,却并不重,抱在怀里有温暖的充实感。 不知不觉,靳砚之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 “你叫什么名字。” “挞挞……” “高塔的塔?” 挞挞不会写字,但是十分熟稔自我介绍,哭哭啼啼之际还不忘字正腔圆的纠正:“四季的季,蛋挞的挞哦!” 靳砚之看到她胸口背带裤里鼓鼓的藏着什么,拿出来,是一只浆果紫的草莓熊。 玩具只有巴掌那么大,精致可爱,还泛着特别的香味。标签上的字是法语,注明填塞进去的花果叶产自南法一处庄园。 “这是你妈妈给你的礼物?现在她人在哪儿呢?” “不系……这是文浔阿姨给挞挞的……” 小姑娘说罢,还不忘伸手去捞那个小玩具。男人捏着小熊立刻僵持在了原地。 挞挞抬头,看到靳砚之瞳孔收缩,停滞了几秒,复又低声重复孩子说的话—— “你说,这是谁给你的?” 小挞挞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这个叔叔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小熊——哦豁,他不会是看上了挞挞的草莓熊了吧! 挞挞的战斗欲一下被点燃,也忘了刚刚自己还在哭哭啼啼的试图用奶瓶换冰淇淋呢,直接在靳砚之的怀里跳起来抢小熊,皱着眉头,小脸凶巴巴的。 “把小熊还给挞挞!” 靳砚之目光一沉,微微把手往身后一扬,挞挞扑了一个空。她哼唧了一身,探过身子勾住靳砚之的脖子继续抢。 众人:…… 值班经理嘴角抽搐,愣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天这是做了什么孽,原本过来视察酒店的总裁怎么突然和一个小屁孩较上劲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抢一只小玩具?? “挞挞!!” 电梯口,已经把发布会现场上下三层找了个遍的陶姜和保姆终于看到了人群中央的挞挞,一个个心脏吓得差点骤停。 季寒薇的女儿不亏是小魔王,天天不是消失就是跑丢,玩的就是心跳。 陶姜冲在最前头,看清楚靳砚之后,瞬间变了脸色。 靳砚之也看到了陶姜,他下意识的越过她们头顶往后看去——并没有看到文浔。 挞挞挣扎了一下,靳砚之把她放回了地上。 挞挞扭着身子就朝着陶姜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告状:“姜姜阿姨你们怎么才来呀……这个坏蜀黍要抢挞挞的熊哦!” 陶姜一把抱起了小姑娘上下打量,除了弄丢了奶瓶,没有什么大碍。保姆赶紧捡起挞挞丢在地上的东西,又把孩子接了过去。 片刻间,靳砚之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几年未见,陶姜对靳砚之的态度没有任何的改善。她拉长了脸,冷笑了一声:“哟,是靳总,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你们两个把孩子带回去,一会儿薇薇来后台找不到孩子该急了。”陶姜回头,对保姆们交代了一句。 “薇薇”那两个字被陶姜咬的格外的重。 保姆迅速抱着挞挞离开。小姑娘突然扭过头,狡黠的看了看靳砚之的方向。 “靳总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哦对了,孩子是我艺人的,如果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不管是酒店形象还是清洁费用,回头让你身边的人联系我助理报销,我们公事公办。” 说罢陶姜就要走,靳砚之在她身后开了口。 “等一下。” 靳砚之的助理小孙何等机灵,靳砚之一开口,小孙立刻使了个眼色,周遭一群人马上散开。 大厅中央只剩下了陶姜和靳砚之。 “陶经纪既然知道公事公办这个道理,那么我们来算一笔帐……” 靳砚之的语气平静淡然,可是周身却有股森森的气息。陶姜不自觉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你未经我允许,在婚礼前把新娘带走,这一笔账该怎么算。” 陶姜愣了一下,紧接着气笑了:“靳总可真是会血口喷人。” “我把新娘带走?我是灌醉了她还是敲昏了她?你形容我跟形容跟人口贩子一样……怎么,你们小两口感情破裂这笔账要我来还?如果都这样,那么全世界的渣男都有人给他的过错背锅,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文浔现在在哪里。”男人幽暗的瞳孔深不见底。 “我不知道!” 陶姜掉过头去不想再恋战。 “我知道你和季寒薇要开自己的影视公司,现阶段注册审批都有问题……” 陶姜瞬间被激怒,咬牙侧过脸:“靳砚之!三年前你也是用这些法子一步步逼文浔和你结婚的是不是!我告诉你,今时今日,且不说我不知道文浔去了哪里,就算我们饿死,你也休想从我嘴里听到关于文浔的任何讯息!!” 想起了什么,陶姜闭了闭眼又开口补充:“如果你真的好奇,我可以告诉你,文浔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辈子,她不想再见到你。” “靳砚之,你死了这条心吧。” 陶姜生怕自己大庭广众之下真的克制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说完了最后一句,大步离开。 靳砚之目光沉沉的看着陶姜离开的方向,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小孙跑了过来,语气有些犹豫:“靳总……” 靳砚之开口报了一串法语的地名。 小孙一愣:“这是?” “查一查这家玩具品牌的法国供应商,找一只一模一样的熊来。” 小孙恍然:“是。” 靳砚之向着电梯口走去,小孙马上跟上,欲言又止。 “怎么了。” “靳总……刚刚您抱那个小姑娘的时候,她……”小孙清了清嗓子,舔了舔嘴唇,看着靳砚之那套数十万的高定西装后背。 “……她吐了一些奶在您的外套上。” -- 季寒薇收工时自然知道了挞挞遭遇了什么,她和陶姜一样后怕不已。 在江城的地盘,做什么事情自然是绕不开靳家的,可是季寒薇没有想到就这么巧,挞挞正正好好的撞到靳砚之身上。 陶姜和她一合计,这件事还是要知会一下文浔才好。 两人给文浔发去了消息。文浔很快回复,语气淡淡的:“知道了,你们看好了挞挞别让她再跑丢了。” 挞挞把季寒薇的手机抢过,小胖手戳了戳语音键:“文浔阿姨,坏蜀黍要抢挞挞的熊熊,挞挞报仇了哟!” 文浔一下逗笑了,虽然她不知道小挞挞是用了什么法子对靳砚之报仇,但是有仇必报这个个性实在是让文浔欢喜的很。 “不亏是我家的孩子,MUA,最喜欢你了!” 文浔这边的消息刚刚发出去,手机锁了屏,上面就倒映出了男人的影子。 文浔笑容一下敛住,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靳丛安挤到了观众席上。 他显然听到了那句话,只是表情无虞。 “阿浔,我九点半开始比。” 文浔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观赛指南——作为赞助方,白焰早就给文浔预留了最好的观赛位置。他们的游艇可以开到赛道附近海域,近距离围观比赛。 “我知道。祝你有个好成绩。”文浔说的客套疏离。 “那,稍后见?” 文浔点点头。 靳丛安还是站在她面前,并没有离开,眼底汇聚着笑意,似乎在等什么。 两秒后,文浔反应了过来,她扯了扯嘴唇扬起手:“加油。” “好。”靳丛安如愿,脸上笑意加深。 他轻轻碰了一下文浔的掌心,似乎很克制自己与文浔的身体接触,只是轻轻一下,便很快离开了观众席。 去盥洗室的施秋染很快回来,母女俩由白焰的助理领着,去了游艇的方向。 比赛开始了,文浔拿着望远镜望着赛道里的靳丛安。 眼见为实,靳丛安的话确实有几分可信——至少从文浔的角度看来,靳丛安涉足竞技体育是来真格的。 与那些为备赛训练了若干年的职业选手比起来,半道出身的靳丛安无论身体素质还是综合能力都不输任何人,他的天赋让专业点评都赞不绝口。 游艇与观景台上能近距离观看比赛的许多观众都是非富即贵的VIP,不少女人在看到靳丛安俊朗帅气的脸庞和一身古铜色肌肉时都兴奋的大呼小叫。 即便在一群颜值身材出色的帆船运动选手里,靳丛安也是相当出色的。 文浔看了没多久就觉得兴致缺缺,她慵懒的躲在阳伞下喝饮料。 很快到了施秋染要吃药的时间了,文浔看了看手表,准备扶着母亲到一层的船舱里喝水。她这边刚刚起身,旁边的观景台上,不知道哪个队的迷妹太过兴奋,居然跳着跳着直接一头栽到了海里。 好在浅海附近都是救生员,而那个姑娘也颇通水性,众人一声惊呼,她那边已经从海面探出了脑袋。一场闹剧有惊无险,原本对准了赛道正在进行直播的机位此刻齐刷刷的朝着场面转过来,把观众们的表现全部收录了下来。 施秋染看到有人落水,也跟着吓了一跳,直接跑到了船舷边看热闹,文浔心下一急,生怕母亲也不小心栽下去,赶忙去拽了一把。 就这样,母女俩的身影从阳伞的遮蔽下探了出来,镜头捕捉到了母女两人的容颜,忍不住多逗留了几秒……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靳家的老宅内,坐在卧室里看比赛的徐柔突然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她似乎在镜头里看到了什么,弯腰翻找遥控,定格了画面,又倒回去几秒,再播放……如此循环几次,徐柔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溢出了一点希望的光彩…… -- 傍晚时分,靳砚之回到了老宅子。 靳老爷子自从脑中卒出院后已经在家休养了两年多。 每日绕着他团团转护理团队人数就高达数十位。因为老爷子要静养,也因为老宅子的气氛太过压抑,老大老二家都陆续搬了出去,日常留在老爷子身边的只有徐柔。 人一少,整个老宅子就显露出了凋敝冷清的气息来。徐柔有时候一个人呆在四楼的房间里,总生出老宅里只有她一个人的错觉。偌大的家如同一个冰冷的坟墓,似乎要埋葬她的一生。 靳砚之回家之前提前通知了管家,管家立刻吩咐佣人和厨房好好准备了起来。多多少少的,房子有了一些生气。 靳砚之这边刚刚进门,车子还没有停好,远远的就看到徐柔小跑了出来。 “婶母。”靳砚之下了车,没什么表情,却还是客客气气的喊了一声。 徐柔应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砚之,你要是有空,婶母有两句话要跟你说。几分钟就好。” 年轻的男人很高,气场冷硬迫人,徐柔看靳砚之的时候心里总是微微发憷。 靳砚之不似她的丛安,丛安总是笑盈,阳光开朗的模样。想到了靳丛安,徐柔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靳砚之扫了一眼老爷子房间的窗户,没有拒绝,提步跟着徐柔走进了偏厅。 徐柔坐立难安,佣人敲门端进来茶水她让佣人退下,自己亲自给靳砚之沏了茶。 论辈分,她是靳砚之的长辈,其实不需要做这些的,可是徐柔却没有停下来。她双手端着茶杯,送到了靳砚之的手边。 恭敬的姿态很明显了。 靳砚之没有喝那杯茶,他看了徐柔一眼:“靳凯的事情我无能为力,这是爷爷自己的意思。” 靳凯有期徒刑八年,之前老大老二也动过心思捞人,可是被刚刚推出ICU的靳老爷子吼了回去。 “靳家就算人死光了也不用他出来丢人现眼!你们谁管他就是不给我面子!谁就给我滚出去!” 这样坚决的态度好歹让几个人死了心。 徐柔立刻摇头解释:“砚之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要你插手靳凯的事情。他坐牢多久都和我没关系,也是他罪有应得。” 靳砚之眼底闪过一丝讽刺,没有吱声。 “我是想……你和丛安从小一起长大,能不能想办法把他带回来……”徐柔眼眶湿润了,“你已经是家主了,什么都有了。丛安从小也不如你,不会威胁你地位的。他回来以后,你给他安排一个闲职也好,你什么都不给他安排也好,只要让他回国,婶母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靳丛安离开靳家完全出于他自己的意志,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徐柔一下抬起了头,眼里溢出了无助。 她知道,靳砚之说的是实话。 文浔离开后,靳砚之疯了一样把江城翻了一遍,很快就查到了靳丛安和文浔出国有脱不开的关系。 两人痛痛快快的打了一架,靳家的几个保镖拦也拦不住。 徐柔从未见过那样要吃人的靳砚之,也没有料到自己一向温和善良的儿子也杀红了眼。 兄弟俩的战争结束,靳砚之也没有从靳丛安的嘴里掏出任何文浔的下落。 那一天以后,靳砚之突然消失了。等他再回来时,已经是老爷子垂危的时机。 老大老二虽然一直在集团内部担任高层,但是于靳砚之比起来,无论从能力还是资历上都差了一大截。 原本靳砚之对靳家人避而不见,直到奄奄一息的老爷子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临危受命的靳砚之才重新出现在大众眼前。 徐柔理解靳砚之的痛苦,可她不敢面对靳砚之,因为徐柔一直觉得,文浔的离开自己有百分之七十的责任。如果她没有告诉文浔一切的真相,文浔不会一怒之下在婚礼前落跑。 而那些所谓的真相,可能也不过是真真假假的镜花水月。 事发后,徐柔苦笑,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活明白,她又凭什么以一己之力去影响另一个姑娘的一生呢。 可事实是,一切到底还是发生了,文浔像极了年轻时徐柔的另一个版本——爱恨分明,果断决绝。文浔不是徐柔,她不会纵容自己的一生消耗在无望无爱的婚姻里。 “我知道……可是时至今日只有你才能劝丛安回来。”徐柔低头哭出了声音,“虽然他从小好胜,一直以你为竞争对手,可是我知道,他心里,你才是最有威信的大哥哥。” “我无能为力。” 靳砚之阴沉的目光里没有任何光,他的耐心耗尽了,起身就要走。 徐柔立刻起身,慌忙拦住了他。 “砚之,我用一条信息和你交换。你现在最想知道的信息。” 靳砚之不语。 “我知道文浔在哪里。”徐柔迫切的看着靳砚之,“如果我告诉你,文浔在哪儿,你答应我把丛安带回来,好不好?” 第40章 她还是他掌心的流沙 晚餐前, 靳砚之拧开了靳老爷子卧室的门。 杜医生不在,两名护士正在里头给靳老爷子打针量血压, 看到靳砚之进来,脸上均是恭敬的神色:“靳总。” 靳砚之沉默的抬了抬手,那两人收拾了东西很快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偌大的空间,只有床上的老人和床边的年轻人在对望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灯,光线并不充足。靳康如看着眼前的孙儿,蓦然觉得自己在看着半个世纪之前的自己。 靳康如眼角微微湿润,闭了闭眼睛。 靳砚之缓缓开口:“爷爷,中海十五线的投标拿下了。节后我会亲自一趟悉尼, 跟进天然气项目, 另外, 新一年股东大会, 按照一贯的传统,安排在菲斯特酒庄。” 和往常一个月一次例行的汇报一样, 靳砚之用的是中规中矩的声音,连表情都没有什么起伏变化, 好似靳康如依然还是坐镇金门集团的家主元老, 他不过是给靳康如工作的一位下属。 汇报完了工作, 便没什么再值得他再开口。 只有靳康如听得出来,靳砚之毫无感情的声音里压抑着的深深沉沉的恨意与愤怒。这样疏离冷漠的距离感让人心生战栗。 “砚之……”靳康如抬手,示意靳砚之走近些过来。 靳砚之一动不动,抬眸, 静静的看着床上的老人。 靳康如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无力的放下了手,低低的喘着气。 “你在怪爷爷, 是不是。” 靳砚之的回应依然是一言不发的沉默。 靳康如苦笑着摇头:“你肯定是怨恨的……爷爷知道。” “你怪爷爷逼走了文浔,拆散了你们的姻缘……你也恨万家……爷爷知道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万津津用冻卵怀上的那两个孩子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吧。” 靳砚之眼里溢出了冰冷的讽刺,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靳康如仰头看着天花板。 别人皆以为他行将就木,终日关在老宅里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对外界变化,任何风吹草动都清楚的很。 文浔没有离开之前,被逼急了的万津津提前取出了那两粒冻卵还放出了风声,说要为靳砚之怀孕。 甚至为了逼迫靳砚之就范,万津津让她那个有背景的堂哥几次给文将益发去了死亡威胁。 不管万津津用了什么招数,靳砚之没有中计,一样样不疾不徐的挡开。 文浔只知道靳砚之派保镖护住了施秋染,她并不知道,被靳凯卢意与万家人盯上的文将益几度与死亡擦肩而过。而这背后,靳砚之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让文将益在风尖浪口里活了下来。 万家这边兵荒马乱,他也没有急着公然打万津津的脸。 文浔带着母亲施秋染一夜消失,文将益锒铛入狱刑期已定,靳砚之没了牵挂同时也没了束缚,上位之后彻底撕破了靳万两家几十年修好的交情。 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靳砚之就以雷霆之势,不留情面的把几个盛年在位的万家人拉下了马。 颓势已现的万家让万津津第一次意识到了靳砚之真面目的可怕。 她那时候已经做好了胚胎植入的准备,眼看着这一切就要落空而靳砚之连她的面都不肯见,更不用提做她孩子的父亲,万津津只能心急如焚。 也是在这个时候,医院突然告知万津津,卵子已经解冻,必须要在四十八小时内完成受J,否则就要报废,万津津兵荒马乱中只能选择购买…… 手术成功了。万津津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可她至少保住了自己做母亲最后的机会。 这件事原本被万家人捂的严严实实,三个月后胎像稳固,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等万津津出院回家养胎,半个江城已经传的有鼻子有眼——她怀上了双胞胎,据说孩子的父亲是靳砚之。 得知消息的万津津在家气的发抖,直接砸了手边可以摸到的任何东西,又引起了出血,差点再次被送进医院。 曾经她心心念念的传闻成了真,可眼下万津津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恐惧与无助。 除了靳砚之授意放出消息,谁敢把他们两家人的事情说得这么绘声绘色。而靳砚之的目的,也只有少数几个人心知肚明——传闻越真切,真相揭晓时万津津的尊严就会被粉碎的越彻底。 这样一个有名有姓的大家族,众星捧月一般被养大的万津津怀了一个父不详的孩子,还企图讹上靳家新的家主,谁知道她背地里是什么样一个道德低下生活糜/烂的女人。 万老爷子正在焦头烂额的处理自己儿子们的事情,原本也为万津津做了完全的准备——等孩子偷偷生下来,送去国外养着,他再安排另一段姻缘保全万津津下半生富贵安生。 可万津津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原本和万家有结亲意向的那家外地富商逃也似的悔了婚——动谁也不能动靳砚之的女人,何况还是个半路碰瓷试图做靳砚之老婆的女人。 万家的长孙万津津一下从江城高攀不上的名媛千金变成了自不量力、又坏又蠢的女人。 万津津万万没想到,临到末了,她什么都没有捞到,还被心心念念喜欢了若干年的男人推进了万丈深渊。 江城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坐实了她“社会性死亡”,充满了不堪回忆的故地。 悔婚消息传来的第二天,万津津在万家人的安排下再次出了国。 靳康如刚刚从手术室推出来就接到了万老爷子打的最后一个电话。万老口气狠绝,中途几度被气的大喘气,靳康如一言不发,悉数都受了下来。 这是他一个做长辈该受的,因为靳砚之,是他一手养大,教出来的孩子。 靳砚之上位之前若干年,许多人都觉得老三家的孩子性子太过内敛温和,没有家主杀伐决断的魄力,只有靳康如自己知道,靳砚之收敛锋芒,十年磨一剑的耐心韧性何其像年轻时独自来江城打拼的自己。 靳砚之像他,又不全似他。靳砚之做的,成就的,远比靳康如期待的要多的多。 只是这一条路,靳砚之走的太艰难孤独,等利刃出鞘时,锋芒不但刺伤了他身边的人,也伤到了他自己。 “砚之,如果爷爷说,今生今世不再干涉你的生活,现在你也可以尽你所能的,追回文浔,你会不会觉得爷爷虚伪。” 靳康如疲惫的短笑了一声,又睁开眼,看着床前的年轻男人。 “三年前,您对文浔说,我们的婚约只能维持一年,在此期间,她甚至不被允许怀上我的孩子。” 靳砚之的轮廓在半明半暗的空间里宛如冰冷的雕塑,好似在陈述一件与自己再无瓜葛的往事,只不过整个世间的光与热都再暖不透他石头的心。 “在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您就应该想到了它所能带来的一切后果。” 靳砚之微微勾唇,往后退了一步。那笑浮在他的脸上比不笑还要冷。 “现在的一切,都只是因果。你我都在承受各自要承受的,仅此而已。” 说完最后一句话,靳砚之看也不看靳康如一眼,转身离开了卧室。 靳康如再度闭上了眼睛,想笑一下,一串浑浊的泪还是流了下来。 他当然记得,那天在“仍歌楼”,把合同交给文浔时,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瞬间失了血色的样子。 文浔是爱砚之的,靳康如作为长辈,其实早就看的清清楚楚。 当时的靳康如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他一贯以大家长的作风站在高处指点着儿孙们的生活。 老二家的儿子之前也有一个初恋,爱的要死要活,最后还不是听了他这个做爷爷的话,娶了那个日本船业大亨的女儿? 靳康如觉得,他这么做,既给了靳砚之文浔一段婚姻,成全了两人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又能让靳砚之完美脱身,之后再与万家联姻,实现利益最大化。他是为了靳砚之好,也是为靳砚之的家主之路铺路。 可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靳砚之,也低估了文浔。 那天中午“仍歌楼”里,小姑娘强忍着没有流下的眼泪,现在回想起来,如寒刃,扎进了他的心里。 靳康如没有来得及告诉靳砚之,他曾经梦到过一个孩子。 小男孩乖乖的,穿着漂漂亮亮的背带裤,有着一双与文浔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站在自己的面前,甜甜糯糯的喊自己“太爷爷”…… -- 比赛结束了,靳丛安所在的队伍拿了团体第二的名次,靳丛安更是在个人赛中进了三甲。 这个结果倒是远远出乎文浔的意外。不过她也不是真的关心靳丛安的体育事业,比赛看到一半便早早的带着施秋染回到了家里。 马上离开尼斯了,她吩咐家里的佣人们收拾行李。 傍晚时分文浔在书房处理公务,突然楼下的佣人兴奋的喊了起来。 “文小姐,快到阳台上来!” 文浔起身,从阳台往下望去——暮紫与柔粉交织的晚霞像极了漂亮的幕布,烂漫的烟花以不远处的一处礁石为起点往天空飞窜,然后盛放。五彩缤纷的颜色添补了大块大块的空白,照亮了平静的海面,在上面留下了同样绚烂的投影。 那投影也落在了文浔的脸上。 紧接着她看到沙滩上有人在奔跑,文浔米兰眯眼睛,辨认出篝火边上冲着自己挥手的人是靳丛安和他的队友们。 而在一片空白的沙滩上,她的名字缩写被工整的拼写在大地上。 一个男运动员操着西班牙口音浓重的法语冲着文浔大喊:“亲爱的,他是真的很喜欢你!下来,加入我们的庆功仪式吧!!” 男人们吹着口哨哄笑着,靳丛安冲着文浔的方向扬了扬手,紧接着又抬脚给了队员一下,一群人又笑成了一团。 十分钟后,文浔换了一套轻便的运动套装走了下来。 她身材不算高挑,但是比例优越,那套运动装把她的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配上文浔高高扎起的马尾辫,活生生的像是个水灵清纯的高中生。 靳丛安看直了眼睛,前一刻还在打闹的男人们更是一个个红了脸,声音都收敛了许多。 靳丛安不愿意那么多人的目光毫无遮拦的盯着文浔看,他走到了文浔身边,用身体护着她,往篝火外圈走了走。 “抱歉,他们选在了附近庆祝,如果打扰到你和阿姨休息,我们马上离开。” 态度倒是谦卑诚恳,但是文浔并不吃这套。 她凉凉的瞥了一眼靳丛安:“烟花放了,篝火点了,大吼大叫把我喊出来,现在说要是扰民再离开,是不是有点晚了。” 靳丛安咧嘴,露出了两排漂亮的牙齿。 他喜欢这样的文浔,眼睛里没有压抑的心事,眉头不再紧锁,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天然的放松的傲娇。 眼前的女孩,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曾近因为靳丛安不小心用茶水弄湿了她的裙子,会叉着腰嘟着嘴满屋子追着他讨说法的小姑娘…… “那要怎么赔罪呢?” 靳丛安说这句话的时候,文浔的注意力被再次绽放的烟花所吸引。光照亮了她的侧脸,女孩细腻的肌肤好像沉浸在五光十色的幻影之水里,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凑上去尝一尝她的味道。 文浔收回了惊艳的视线,才发现靳丛安定定的看着自己。 男人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敛了笑意,略微拉开了自己和靳丛安之间的距离。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明天……咳,我们队准备去海钓,就我们几个人,你要是有空,愿意一起去么?” “不必了,明天我就离开尼斯了。” 靳丛安的心一沉,想也不想的追问:“去哪儿?” 文浔眼里的防备毫不加掩饰:“丛安,我不会追问你的去处,同样,也希望你和三年前一样尊重我的选择。与你重逢让人意外,但是也只是这样而已。” 靳丛安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减下去。 文浔转身走了两步,回头冲他浅浅一笑:“忘了跟你说了,你现在这样很好……坚持做你自己,我从来不觉得你比靳砚之差。” 女孩的背影消失在了别墅的铁门后。 靳丛安的队友扑上来勾住了他的脖子:“Leon!搞定那个仙女姑娘了么!全垒打的话要记得请我们喝酒!” 队友们再度哄笑,靳丛安眼里却没有了任何笑意。 他低头,看着沙滩上他写下的文浔的名字,突然觉得可笑滑稽。 他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重新找到了她的行踪。小心翼翼的布局,小心翼翼的接近……原以为文浔会放下过去的一切,尝试着接纳自己,可靳丛安没有想到,现在的文浔和过去的并没有两样。 她还是他掌心的流沙,抓的越紧,流逝的越快。 文浔说了,她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很好,他不比靳砚之差。可是她并没说,她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更不会说,她会像爱上靳砚之一般爱上自己。 靳丛安真的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的耐心会不会有耗尽的一天。 -- 在自己的女儿和靳砚之打了照面后就立刻手足无措的打包离开靳砚之的酒店并不是季寒薇的风格。 一来,她觉得这样未免露怯,让靳砚之觉得自己和文浔这些年来肯定还有脱不开的干系,二来,电影宣传活动定了一周,只要她还在靳砚之的地盘上,终是免不了和他再次碰上面。 最后一条,季寒薇觉得最为重要——她在赌,在赌靳砚之与秦珂等人关系并不密切,也不会贸贸然的把挞挞的存在告诉秦珂他们仨中的任何一个。 季寒薇一边让陶姜把挞挞转移到陶姜江城的一个亲戚家小住,一边提起精神来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好在,她赌对了。 或许是这些年靳砚之为了找文浔早就自顾不暇,压根没有心思管别人的事情,或许是之前秦珂和靳砚之有过龃龉两人到现在依然没有和解,季寒薇小住江城的这几日,没有任何不愉快的经历。 在离开江城的前一天,季寒薇收到了文浔的消息——她要回国了。 为了保险起见,文浔没有落地江城,而是选择了陶姜季寒薇家所在的桐城落脚。 毕竟国际航班的信息,若是靳砚之派人时时刻刻的盯着,还是有概率被察觉的。 季寒薇自然是满心欢喜的,正准备回复消息,客房的门被敲响。 她扭头,是客房部的一个服务生,推了换洗的衣服进来。 “季小姐,这是按照您要求干洗的衣物,我放在这里了。” 季寒薇点点头。后者没有急着离开,她弯腰,又拿出了一个小布包递给了季寒薇。 “这是不是您团队里,那个小朋友的玩具?” 季寒薇一低头,被服务员装起来的是挞挞最喜欢的草莓熊玩偶。 季寒薇蹙了蹙眉:“怎么在你这里?” 这东西挞挞几乎是日日夜夜时时刻刻不离手的。 “哦,上次我来您房间收衣服,小朋友说要给小熊也洗洗澡。我们酒店是有玩具清洗业务的,小熊完好无损,您看看。” 季寒薇接过了小熊查看了一下。 这是文浔在法国投资的一个小众玩具公司做的小熊。里头塞着的是对孩子无害的干花果树叶,所以小熊身上总有一股甜丝丝的香味,挞挞非常喜欢。 季寒薇知道孩子的玩具确实需要经常清洗,但是奈何她女儿太倔强,死活不肯让人碰小熊所以一直没有找机会洗。 季寒薇倒是有些意外挞挞居然“拱手”让出了小熊。 她笑了笑:“还是要谢谢你。” 她从包里抽出了两张纸币交给了服务生算是感谢。 服务生离开后,季寒薇没有多想,把小熊包好,塞进了自己的行李箱里。 下午,她的保姆车去江城陶姜的亲戚家接上了女儿,几个人一起回到了桐城。 文浔的飞机是午夜到的。 拿了行李走过长长的廊道,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陶姜季寒薇的脸,瞬间脸上扬起了喜悦。 上次回国还是三年前,同样是午夜,比起孤零零的走出航站楼,此时此刻有朋友在等着自己,实在是幸运太多。 陶姜冲上前,狠狠的抱了一把文浔,又抢过了她手里的行李。 季寒薇跟在陶姜的身后,无奈的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小包袱”,压低了声音:“我回家再抱你啊,现在扛着挞挞呢。” 季寒薇是大明星,为了晚上能和陶姜一起出来接文浔,特意化了仿妆做了遮挡,若不是文浔仔细瞧,一瞬间也辨认不出来。 尽管季寒薇压低了声音,半睡半醒的挞挞还是觉察到了什么。她揉揉眼睛,浅浅打了一个哈欠,扭过头,甚至都没有看清楚文浔,直接扑到了文浔的怀里。 文浔抱过沉甸甸的娃娃,亲了又亲。 挞挞捧着她的脸,迷迷糊糊的“责怪”文浔:“哼,你这个坏阿姨,怎么让挞挞等了这么久呀,要打屁屁了……” 航班晚点了半个小时,文浔看着挞挞困到不行也要坚持接机的模样又爱又怜,蹭蹭小家伙的额头:“抱歉哦,是文浔阿姨不好。文浔阿姨这两天都陪着挞挞,挞挞想去哪儿玩都可以,好么?” “动物园嘞?” “去!” “游乐园嘞?” “都去!只要挞挞想去,阿姨天天陪着你!” “嘻嘻……呼……”挞挞扯出了一个困的不行的笑容,然后下巴垫在了文浔的肩头,又沉沉睡了过去。 三个大人你看我我看你,全笑出了声音。 季寒薇和文浔肩并肩的走在前头,陶姜拉着行李箱走在后头,三个人说说笑笑往外走。 身后,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一个坐着看报纸的男人嘴唇微微动着,他耳朵上的蓝牙耳机闪着光。 “靳总,如您所料。” “看清楚了?”电话那头,冷静自持的男人声音里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急迫。 “看清楚了,文浔小姐与另外两位女士说着话离开,还带着一个孩子。” 电话那头没有再传来声音,倏然挂断了。 第41章 文浔,让我抱一会儿 从桐城机场到季寒薇的家, 半个小时的车程,全程睡到“不省人事”的挞挞在保姆车驶入地下车库时活灵活现的表现了一个什么叫“落地醒”。 司机刚刚给她们开了后座的门, 挞挞突然睁开眼睛,精神十足的拽着文浔的手就要下车。 “文浔阿姨!走!走!挞挞带你去玩玩具呀!!” 文浔被小姑娘拽的哭笑不得:“挞挞乖,现在都要一点了,你能不能先去睡觉觉,明天阿姨陪你去玩呀?” 挞挞嘟嘴:“妈咪说过哒,过了十二点就是明天惹!现在就是明天!文浔阿姨陪挞挞玩嘛!” 季寒薇知道小姑娘又犯浑了,这种场景她一向有办法。二话不说,她把自家女儿直接拎了起来:“挞挞,文浔阿姨刚刚从外面回家, 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呀?” “洗手手。”挞挞对答如流。 “那洗完了手手要准备睡觉了呢?” “要洗澡澡。” 挞挞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坑, 果然, 季寒薇的下一句就是——“挞挞和文浔阿姨都要洗手手洗澡澡, 等我们做完了这一切再来玩好不好?” 挞挞挣扎了几秒,终于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文浔好奇的看着季寒薇, 用嘴型问道:“她要是洗完澡还要玩呢?” 季寒薇抱着女儿往家里走,“噗嗤”一下笑了, 一边走一边解释:“她洗澡中途不睡过去就阿弥陀佛了。” 知女莫若母, 不亏是季寒薇。挞挞被保姆抱着去洗澡, 洗到了一半果然就真的呼呼睡了过去。 陶姜和文浔在楼下整理着周律师传过来的离婚协议细节,季寒薇在二楼栏杆支着脑袋看着两人,嫣然一笑。 “阿浔,放心吧, 小魔王已经被成功放倒了。” 文浔“哈哈”一乐,放下了资料,还是想要去看看孩子。 她太喜欢挞挞了。 这种喜欢里不但裹着对季寒薇的友谊, 对挞挞本身的宠爱,还有许多她做过母亲又失去孩子难以描述的心情。 她失去了孩子,所以对和孩子同岁的挞挞转移了类似母爱的感情。看着挞挞健康茁长成长,文浔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在长大一样。 这么多年季寒薇陶姜都深知这一点——挞挞是文浔的慰藉,是帮助她走出那段日子的良药,也是她们三个人的共同的小天使。 -- 床头的月亮小夜灯亮着,挞挞睡得香甜,小手塞到嘴边,时不时含一下自己的小拳头。 不知道是随了季寒薇还是秦珂,挞挞是个地道的睫毛精。本来眼睛就好看,再加上两对羽扇般的睫毛,瞬间可以让人把怜爱值拉到满格。 许是刚刚洗过澡,小姑娘饱满的额头起了一层薄汗,看上去汗涔涔的,楚楚可爱。 季寒薇有时候晚上看剧本看的晚上睡不着,推开房门来女儿的小卧室坐一会儿看看她的睡颜,就觉得内心无比的平静。 在此刻,文浔也感受到了这一份平静。 她从遥远的异乡飞回来,在飞机上的十几个小时,大脑纷纷扰扰思索了许多许多事情,可是眼下只要看着挞挞,似乎这世间的许多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在人生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文浔是这个小床上的小女孩,被父母庇护着,不谙世事,不需经历人生的风雨坎坷。现在,她成了守护孩子入睡的那个人,文浔感觉自己周身充满了力量。 她伸手,刮了刮挞挞的小鼻子,无声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挞挞弯起了一条腿,又撅着小屁股趴睡,被子拢起一个小包,这样的睡姿对孩子呼吸是不好的。 文浔把手伸进被子,极轻极缓的抱住了挞挞,把她翻了过来。挞挞的身边,一个小熊从被子下探了出来。 是自己送给挞挞的玩具。 文浔轻笑,把小熊放在了挞挞的床头,门再次被推开,季寒薇走了进来。 她走进时眉头一皱,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熊,又看了看挞挞床头的。 “你又给挞挞买了一个?” 文浔看看季寒薇手里的一模一样的小熊也愣了一下。她摇摇头,把熊接了过来。 做小熊的工厂在南法乡间某个小镇。工厂规模不大,现在还只是半自动阶段。一共就三四十个工人,大多都是年过五六十的本地女性居民。 制作小熊内部填充物的纯天然花叶很难采集,又要手工挑选碾压成碎屑再层层包装填塞,出工极慢产量很低,所以即便儿童玩具的口碑很好,也只能小规模售卖,久而久之,到成了当地的一个小网红产品。 除非特意来那里旅游的背包客会采购一些带走,外地几乎没有售卖渠道,国际上更是鲜为人知。 按照SEF现如今的规模是看不上这种小项目。只是文浔本身极为喜欢这家公司慢工出细活的匠心,又十分喜欢她们制作的手工玩具,才破例投了一笔钱,挽救在破产边缘挣扎的小工厂。 按理说,国内的市面上应该不会有这种玩具流通啊…… 文浔蹙了蹙眉问,问了季寒薇来龙去脉。 “或许是个巧合吧。我住在酒店时,那里正好在搞什么儿童活动。可能有是别的孩子拿去干洗的,酒店搞错了。” 季寒薇只能这么解释。 深究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左不过是两只长得一模一样的儿童玩具罢了。 文浔多看了那小熊两眼,把它放在了挞挞的小书桌上。 -- 次日,周律师赶到了桐城。 前一日已经对离婚协议和材料做了充足的分析,文浔此刻已经是胸有成竹。 乔疏烟给的材料已经把文将益“婚内出轨”锤的死死的。外公留给母亲的天价嫁妆,几乎是毫发无伤的回归到母女俩手上。又多亏白焰出手,在文氏被靳家收购后不久,就被白焰用重重手段做空,掏走了集团海量的现金流。 有了那笔钱,文浔得以建立SEF,与文家、与过去彻底做了彻底的割裂。 文浔知道,等文将益出狱,他也是一个一贫如洗的空壳司令,经济上的打击决定了他这辈子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可是文浔还是抱有一丝丝的幻想。 她想要在最后摊牌之前,给文将益一个机会,一个亲口对施秋染说出真相,说出抱歉的机会。 文将益下午四点出狱。 远在江城的付媛早就派人蹲守在江城市监狱门口,文将益出来后,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付媛直接把人接到了付家安顿下来。 约定的时间一到,文浔的视频就打了进来。 文将益本在低头喝茶,抬头看到了屏幕上女儿的脸,眼眶瞬间通红,好几秒说不上话来。 文浔静静的看着他。 她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他了。 付媛每周会派人定期去监狱里探视文将益,付家的势力也足以让文将益不会在监狱里多吃苦头,可是也仅此而已。 作为江城曾经的首付,中年锒铛入狱的文将益没有任何特权可以享受。 甚至外界传闻,众叛亲离的文将益极有可能在牢里发了疯,精神崩溃。 文浔看着眼前的父亲,不可一世的骄傲在他苍老的脸上几乎无处寻觅,取而代之的是沧桑衰老,好似深秋大院里铺的层层叠叠的落叶,偶被人涉足,发出了那种脆弱不堪的声响,一点点蔓延到地心。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属于文将益了。他的时代彻底完结,而终结者是他自己。 “阿浔,爸爸……” 文将益哽咽了。 文浔没什么表情,抬了抬手阻止了他接下去要说的话。 “文先生,我今天和这位周律师与你通话是为了解决你和我母亲在上一段婚姻关系中尚未解决的一些问题。” 文将益嘴微张,稀薄的眼泪凝结在眼角。他有些错愕也有些茫然。 三年未见,自己刚刚出狱,从前那个娇憨可爱的女儿,张口第一件事竟然是……谈官司。 她喊的是,“文先生”。 文浔并没有理会文将益脸上任何神色的变化。她不是看不到,而是不在乎。 “阿浔,你也不问问爸爸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寒暄的话稍后再说。我这边给你先传一些文件,你快速确认一下。” 文浔淡漠的开口,对着镜头这段的付媛点点头。 传真机在身后响起了轻微的动静,文将益扭头,付媛已经把文浔和施秋染签好字的文件拿了过来。 文将益逐行的看过去,脸色一寸寸发白。 “也不用反应过度,当初你纵容靳砚之把白焰的人安插进文氏,就已经大概猜到现在的结果了。” 文浔脸上溢出了一丝讽刺。 “你不过想借着靳砚之之手赶走卢意。然后再用文氏作为讨好靳砚之的手段,让靳家出手抵消你的牢狱之灾。但你没有想到,不用你出手,靳砚之早就有侵吞文家的打算。我只是黄雀在后而已。不管谁拿到了文氏的钱,你的意志都不值一提。” 文将益吞了口口水,呼吸微微急促。 “阿浔你怎么可以这样……” 文浔突然笑了,她歪了歪脑袋看着文将益:“我怎么样?算计自己的父亲?算计自己的丈夫?一个人吞下百亿家产,卷款跑去国外?” 文将益死死的盯着屏幕上的女儿,心里发冷。 “在你联合卢意算计了我母亲之后,在我母亲最需要庇护的时候把她赶出家门之后?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要对你网开一面呢?” “没错,乔疏烟是我的人,我是把她一点点送到了你的身边,送上了你的床。你在入狱之前不也是再度体会了一把恋爱的感觉?这权当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吧。” “我原本的计划里没有把你赶尽杀绝的意思,我甚至想着,我只要回母亲的部分就可以了,我不能坐视外公给妈妈的嫁妆落入卢意母子之手……可是后来我发现,我的仁慈在你们的手段面前都是笑话。” 空间陡然安静了下来。文将益嘴角在抽动着,呼吸急促。 若不是今天亲口听到文浔自己承认,到死文将益都不会相信,他的乖乖宝贝女儿会处心积虑的把一个间谍安插在自己身边,暗中收集着一切…… 付媛知道后面是文家的私事,她和保镖走出了小房间,留文将益一个人面对镜头里全然陌生的文浔。 娇小姐的气质荡然无存,在文将益对面的年轻女人初初成熟,有着文将益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的冷厉强势,他的女儿,此时此刻让人胆寒。 兴许猜到了文将益在猜什么,文浔勾唇:“我的好爸爸,这些都是拜您所赐啊。” “卢意和你偷偷搞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我八岁左右的时候,也不是文氏上市前两年……其实时间更早,对不对?” 文将益脸上血色全无。 文浔继续:“我两岁时生了一场重病,也是在同一年,外公病危。原本留在法国照顾外公的妈妈两头为难,最后还是决定回国照顾我。你打着贤婿的旗号,替妈妈照顾外公,只身去了法国。” “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文浔冷笑,“那一段时间,彼时还没有离婚的卢意也跟着你去了。” “……没几天,外公就去世了。去世之前,他的床边只有你在。只有你,见证了外公留下遗嘱的全过程。” “那场工厂事故明明和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心甘情愿的背锅……卢意捏住了你什么把柄,是不是?” 文浔停住,凑近了一些镜头,细细打量文将益的表情,试图从他每一寸扭曲的皱纹里找到复仇的快感,可是同时,她的心还是止不住的抽痛了起来。 她算计的是自己的至亲,是她在二十岁之前笃定的会无条件爱她一辈子,呵护她到自己生命最后一刻的好爸爸。 曾经文浔以为不相爱就分开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一起数十年的夫妻到末了相看两生厌也是寻常事情。大不了旧爱难敌新欢,好聚好散就是了。 到后来,文浔甚至还试图为文将益开脱——把母亲扫地出门肯定是卢意那个恶毒女人的主意,和父亲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现实却一次次重创她对父亲的认知,也把她关于家庭和人伦的底线撕扯的斑驳不堪。 外公的死一定和文将益有脱不开的关系,而卢意深知这一点,也拿捏住了文将益的软肋。 那时候,文将益依然需要,亦或者依然对施秋染有感情。解决掉了从来不看好他的岳父,他成了名正言顺的接班人,可以拿下老爷子所有的资产大施拳脚。 肮脏的过往被小心翼翼的埋藏了起来,施秋染视文将益为一生所依,是最值得托付的男人,却没有料到,捅了最深的那一刀来自她的枕边人。 这里头的曲折阴谋,文浔清楚,可是她又不敢细想。 她想起三年前,自己扑到在文将益怀里,哭着哀求他不要去坐牢时的模样,现在想来,只觉得自己蠢极了,傻极了。 当时文将益说的那句话很对:阿浔,爸爸并不是一个好人啊…… 文浔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 周律师也不忍心看到年轻的小姑娘难受落泪,他默默抽了纸巾递给了文浔。 文浔没有接,她依然定定的看着文将益。 不管是国内还是法国刑法诉讼有效期早就过了,再者当年之事,在外公临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除非文将益和卢意亲口承认,早就没有了线索去验证。 而大概率的,文浔对两人说的话一字都不会再信。 她已经不想再开口争辩什么了。除了原本拆解文氏得到的资产现金,文浔要剥净文将益身上剩下的最后一毛钱。 她要拿捏着文将益残生的经济命脉,让他永远活在忏悔里。 “签字吧文先生。” “你也不必伤感,”文浔盯着文将益老泪纵横的脸,只觉得讽刺,“还记得上品天空城么?” “那是你和妈妈婚后第一套房子,当年还是小职员的你用自己多年的积蓄交的首付。当时外公不首肯你们俩的婚事,你们暗暗的扯了证,把妈妈接了进去。在那里,你说会对她一辈子好。” “那套公寓房龄已经快三十年了,不过修缮得当还是可以住人的。你去里头过下半辈子不算委屈。以后每个月我会给你打固定额度的生活费,不会让你穷死饿死。” 文浔靠在沙发上,耐心的等着文将益下最后的决定。 签字笔悬停在合同上方久久没有落下。文将益盯着那张纸,突然笑了出来。 他擦去了眼泪,抬头看了看文浔。 “阿浔,你妈妈……过的好么?” “好,很好。这些年,”文浔摸了一下下巴,轻笑,“这么跟你说吧,她过的比近五年任何一段时间都要开心惬意。” “手术后,我问过她,愿不愿意回到你的身边。其实我想着,如果妈妈愿意,我做女儿的绝对不会干涉,毕竟人家都说夫妻要结发白首的。” 文将益顿住,眼底竟然闪过一丝希冀的光。 文浔心里涌起一阵强烈反胃的感觉。 “可惜,她说啊……她不想再看到你,也不想让自己回到地狱里。她让你好自为之,一别两宽。” 几分钟后,传真把签好字的文件传了过来。周律师接过来看了两遍,点头对文浔轻声道:“文小姐,没有问题了。” 文浔突然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 一个人在隧道里摸索着,支撑她前行的除了身后黑暗深处各种让人胆战心惊的嘶吼声,还有远处一小点光。 现如今,她摸索到了隧道的出口,却什么都看不清,只想要躺下好好休息一下。 她太累了。 文浔挥挥手,示意周律师关掉视频。 那一头,文将益急着开了口:“女……阿浔,爸爸对不起你。” “你的歉意已经通过法律的形式生效了,多余的语言只是点缀,并不能真的改变弥补什么。” “阿浔,爸爸知道错了。以后,你如果愿意给爸爸一个机会,让爸爸再见见你和妈妈,好么。” 文浔低头。 这个视频之前,她还试图劝说自己,如果文将益肯道歉,她会给的更多一点。 现在,她完全收敛起了所有怜悯。 文浔起身,看着文将益,倏然一笑:“爸爸,失败者是没有资格谈条件的。” 屏幕一暗,文浔的小脸消失了。 文将益呆坐了许久,他捧着自己的脸突然呜咽出声…… -- 文浔独自在书房里坐了一个下午,中午佣人来敲门请她下楼吃饭,文浔也没有开门。 陶姜知道文浔需要时间去消化情绪。 文将益与施秋染的婚姻是长在文浔身上旷日持久的一个毒瘤,从发现到抗争到彻底割除,文浔的痛苦没有人可以真的感同身受。 她一个人静默的全扛在了自己的身上。 到了傍晚时分,收工回家的季寒薇也听闻了文浔今天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她把自家女儿拎了过来,弯腰耳语了几句。 五分钟后,打扮完成的挞挞“噔噔噔”跑去了文浔房间门口敲门。 “文浔阿姨,有您的快递呀。” 屋内起初没有动静,挞挞本着“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继续敲,终于里头有了动静。 文浔把自己闷在窗边的蒲团里一整天,听到了挞挞的声音才觉得世界和自己有了关联。她不想让孩子难受,挣扎了会儿,文浔还是起身,开了门。 一只“小恐龙”没有征兆的扑进了她的怀里。 文浔低头,看到挞挞穿着绿色小恐龙的连体服,糯糯的用脸蹭着自己的大腿。 “文浔阿姨,你是不是在骗挞挞呀……” 文浔红了眼眶,弯腰抱起了挞挞。 “抱歉挞挞,阿姨心情不好,想一个人躲会儿。” 挞挞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文浔,她伸手擦了擦文浔湿润的脸颊,然后扑上去亲了亲文浔的额头——从前挞挞哭的没完没了时,季寒薇也是这样安抚女儿的。 文浔心一酸,更紧的抱住了怀里的孩子。 “你是不是在等着阿姨带你去动物园?” 挞挞用力点点头,但是还是很乖巧的说:“阿姨要是不开心,明天去也可以呀……挞挞会一直等阿姨哒……” 文浔用鼻尖贴了贴小丫头软乎乎的脸颊,挤出了一个笑容:“不用等明天。阿姨看到挞挞心情就好了。我们现在就走。” 看到文浔抱着挞挞下来,季寒薇陶姜均是舒了口气。 陶姜晚上还要去公司监督几个新艺人的培训,季寒薇晚上看剧本,两个人让厨房准备了点吃的给挞挞和文浔,便安排了保姆保镖跟着,她们这就出发去动物园。 挞挞开心极了,生怕文浔跑了似的,从上车到下车,全程紧紧的拽着文浔的手。 她手小只能捏着文浔的一根手指头,文浔哭笑不得。 被孩子需要的感觉是美妙的,这种感觉让文浔觉得自己真切的活着。 动物园到了晚上有动物花灯巡游,桐城不少孩子家长都趁着假期特意带着孩子来夜晚场观看。 挞挞从小书包里掏出了自己的两只草莓熊,一个给了文浔一个给了自己,骄傲的举高高:“文浔阿姨,我们等会儿和熊熊合影哟。” 自从挞挞某天醒过来发现自己床头多了一只小熊,简直是高兴疯了。她还一度认为,这是之前的熊熊生的小熊熊。搞得季寒薇真的不知道怎么去跟她解释生孩子的科学原理。 文浔笑着点头,把挞挞抱了起来:“好呀,阿姨一个,挞挞一个,到时候,我们四个一起合影。” 人越来越多了起来,保镖和保姆紧紧跟着文浔和挞挞生怕有什么闪失。 几个人很快就挤到了路边,随着欢快的音乐声响起,动物园主干道上很快走来了巡游的队伍。 挞挞一眼看到自己喜欢的“动物们”挥着手走过来,兴奋的发出了尖叫,在文浔的怀里简直上蹿下跳。 孩子虽然不重,但是抱了半个小时文浔身上也起了薄汗,逐渐体力不支。 身旁不知道谁无意拱了一下,文浔一个趔趄,差点连带着挞挞一起往前扑去。也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个毛茸茸的巨大的身躯一下抱住了她。 文浔低头一看,是黑色的熊猫手臂。她半侧过脸,果然身后站着的是,是一个穿着熊猫玩偶套装的人。 熊猫个子很高,头套下一双眼睛如同钻芒,在黑暗里闪着光。 “谢谢。”文浔以为是动物园的什么工作人员出手相救,赶紧道谢。 听到了文浔的声音,“熊猫”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文浔蹙眉,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没问题了,请您放手。” 环住她腰肢的那双手却陡然收紧。 文浔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全然裹在了后者的胸膛里,挣脱不得。 周遭狂欢的人群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正在发生什么。文浔脸一白,一边护着挞挞一边四处寻找着保镖和保姆的身影。 身后的玩偶套装里,传来了男人声音,那声音低沉沙哑—— “文浔,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文浔身体僵硬,继而全身发抖。 这是,靳砚之的声音。 第42章 离婚协议与墓冢 对比着文浔的大脑空白全身紧绷, 挞挞全然不知道眼前的一幕意味着什么。 她以为是动物巡游中大熊猫下凡,亲自过来抱抱文浔阿姨。挞挞扭过身子, 伸出肉手,在文浔的肩头直接捧住了熊猫头,亲了亲熊猫的鼻子。 “哇!是真的大熊猫!么么哒!” “挞挞,我们走!”文浔回过神来,不管不顾的就抱紧了挞挞,试图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出来。 靳砚之自然不会让她得逞。 隔着厚重的玩偶服,他清楚的感受到怀里的女人身体在剧烈的颤抖着,他甚至可以听清楚她湍急的呼吸声,带着愤怒与抵触。 这不是他想要的。 靳砚之眸子一沉, 微微俯身, 直接把文浔连同她怀里的挞挞提抱了起来。 挞挞低呼了一声, 觉得好玩, 笑嘻嘻的扯掉了靳砚之的玩偶头套。男人的脸彻彻底底的露了出来。 挞挞嘴唇形成了一个“O”,呆呆的看着熊猫变人后凭空出现的叔叔——咦, 这个蜀黍好眼熟…… “靳砚之!你放开我!” 文浔真的恼了,她怕伤着挞挞, 蹬着腿试图让靳砚之松手。 不远处, 季寒薇派来的保姆和保镖看到了这一幕, 只不过他们还没有接近文浔,靳砚之一个眼色,旁边更多的保镖从人群各处走出来,控制住了季寒薇的人手。 局面一下僵化, 眼看着两方有动手的趋势,靳砚之在文浔耳边低低开了口。 “文浔,我只要十分钟, 让我和你说几句话。十分钟后,我保证今晚让你和孩子能平安回家。” 文浔气的脸发白——她被男人牢牢禁锢在怀里,到了这个地步,靳砚之还要和她装模作样的讨价还价? “放下我。”她冷了声音,停止了挣扎。 靳砚之松了手,把她小心的放在了原地,与此同时,对峙的保镖们也松弛了下来。 挞挞终于觉察到了文浔的异样,她两手一圈,紧紧抱住了文浔,凶巴巴的瞪着靳砚之:“坏蛋!不许欺负挞挞的宝贝阿姨!” 文浔红了眼眶,她心里很乱,甚至不想回头看靳砚之一眼。她拍了拍挞挞的身体,安抚孩子。 “挞挞乖,你和姆妈他们去车子那里等阿姨,我一会儿就来,好吗?” “真的嘛。”挞挞松开了文浔,认真的询问。 那小表情分明写着:有什么委屈要告诉我哦,挞挞一定会给你撑腰的。 文浔勉强挤出了一个笑,点点头:“真的。” 孩子被带走了。文浔看着挞挞的身影消失在路那头,左右看了看,指了指一个游乐设施旁的小亭子。那里没什么人,她提步,靳砚之跟了上来。 三年了,整整三年没有见,文浔依然可以清晰辨认出属于靳砚之身上的味道。 他是蛰伏在密林里的兽类,有着深渊一样的眼睛,当视线附着在文浔身上时,她觉得炽热又觉得冷。 那样惊心动魄又不动声色的气息,隔着数米也能强势的占据着她的注意力。 走了几步,文浔站在亭子里,率先停下。她身后男人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文浔垂着头,没有转身也不去看他。 “别碰我。” 靳砚之似又要上前,文浔冷冷的出声,提前阻止了他。 两人只有半米之歌,靳砚之没有再往前。 “跟我回家。过去的三年,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听到看到了什么,我都可以弥补。” 开门见山的要求,靳砚之的风格一贯如此,确实没有变过。 文浔冷笑出声:“给我一个理由。” 靳砚之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隔了三秒,清晰的说出了三个字:“我爱你。” 这一生,接近三十年的时间里,他似乎说过数次我爱你——有些是当着文浔面说的,有些是在心里说的,有为了逗她开心说的,有情到深处时说的,甚至欢/爱时水到渠成时说的……翻来覆去那么多次,他确实只说给过面前的一个女人听过。 可没有哪一次,比得上这一次让靳砚之觉得如此难开口,如此让人紧张。 靳砚之喉结动了动,简单的三个字后他没有急着再说什么。 他在等文浔的回应。 风卷起了文浔的长发,上面飘着淡雅清甜的香味,发梢摩挲着她的肩胛骨上。文浔清瘦了许多,从后面看,好像只要靳砚之稍稍用力,她就会被揉碎的玻璃娃娃。 男人喉结轻轻动了动,静静等着。 “靳砚之,你知道我是法籍。在法国,分居三年,婚姻就名存实亡。现在只要我动动手指头,我的律师就会把离婚协议送到你面前。” 文浔轻笑,声音里却毫无温度。 靳砚之脸上温柔迫切的表情瞬间结了一层冰。 “回到你身边?然后呢?继续做你的傀儡?继续任你摆布,实现你靳家利益最大化?” 她转过身来。亭子里没有光源,靳砚之看不到文浔低垂的脸上迅速落下的泪。 那泪落的很快,一瞬间就掉在了地上,仿佛没有来过一样, 文浔看着那一小朵深深的印痕,想到了自己未满三个月的孩子,心里一阵撕裂的疼痛。 “万小姐既然已经有了你的孩子,我看不如你娶了她,再经几年,万家也能姓靳,何不乐哉?” 她扬起干净的小脸,挑衅的看着靳砚之。 时隔一千多个日夜,这是他们再次四目相对。 靳砚之的瞳孔如渊似海,文浔清冷无光,对视的一瞬间,汹涌的清潮扑灭了一切克制。 文浔眼睛一黑,紧接着自己就被靳砚之扣着腰肢,抵着嘴唇侵略了进来。 熟悉的气息和节奏,文浔被他逼的节节推后,靳砚之不依不饶的往更深处索取…… 文浔的眼角很快溢出了眼泪。 羞愤气恼,无力还手却又不得不承受被摆布的命运。 她动不了手,只能咬紧皓齿。 一秒后,淡淡的血腥味蔓延了开来。她凶狠又不留余地的咬着他的唇瓣,而靳砚之则像失去了感知能力一样,一寸不让…… 对峙几秒后,文浔败阵了下来。她哆嗦着嘴唇,松开了牙关。 靳砚之弯起了嘴角,一点点的舔舐着混着鲜血的伤口。 “靳砚之,你让我觉得恶心。”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靳砚之的脸和恶劣的笑容,可是闭上眼,他睫毛扇动的样子都印在了她的心里,挥之不去。 “站在你面前让你觉得恶心,也好过我看不到你如孤魂野鬼一样度过一生。” 靳砚之捧着文浔的脸,亲亲啄着她的眼角。 那样柔软的皮肤,每一寸他都曾经爱抚过,每一点的触感他都清晰的刻在感官记忆深处。 这一瞬间,世界再次有了光影声色,有了清风流水,甚至远处孩子和音乐的笑声都那么动听。 只要文浔在他的身边,人间又活了。 “万津津的孩子不是我的,我没有爱过也没有碰过除了你之外任何女人。” 靳砚之轻叹一口气,语气里染着一丝哀求。 他想要克制自己不用强的,可是看到文浔后,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三年前,文浔初初回国的夜晚,她以为是自己误打误撞的进了尤豪的包间,无意邂逅了靳砚之。她不知道的是,早在她航班落地,只身去碧辉堂处理施秋染留在那里的最后一点东西时,靳砚之的车子就如幽灵一般一直跟随着。 文浔以为,是喝醉了酒的自己哭着闹着要和靳砚之亲密,其实早在她醉眼朦胧看向靳砚之时,他的自持就灰飞烟灭,是他轻轻颤着手,在文浔的纠缠下,在浴缸里剥开了她最后一点衣物…… 等了五年,又等了三年,文浔像是老天偶尔赏赐给靳砚之的甜头,在男人浅尝之际就转身离开了他的世界。 文浔是他的毒,也是他的药。如今时隔三年,再次触碰到,靳砚之千万利爪如藤蔓发了狂一样想要扑过来。 “我竟然不知道,靳总深情至此……你该不会还奢望我回报给你同样的痴情吧?” 文浔嘴角抿着冷笑,依然闭着眼睛,不再去看靳砚之的真情假意。 她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却清清楚楚的飘进靳砚之的耳朵里。 “假如我告诉你,我怀过你的孩子呢?你还对我回到你身边抱有期待么,嗯?” 原本紧紧抱着文浔的男人手一下松了。 文浔下意识的就猜到了靳砚之会低头去看她平坦的小腹。然而她瘦窄的腰肢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 文浔亲眼目睹靳砚之眼睛燃起难以自制的狂喜,在瞬间变得疑惑复杂。 他的心就在自己的面前,文浔好像看到自己高高举起了尖刀。她等了三年,是时候把这把刀扎下去了。 “你肯定要问……孩子在哪儿?”文浔歪着头,笑的像是一个妖精。 靳砚之盯着她的眼睛,原本充斥着惊喜的脸一点一点的僵硬。 “离开你以后不久,我亲手拿掉了他。” 文浔的嘴角扬起残忍的微笑。 “靳砚之,你该不会天真的幻想,我还爱着你,哪怕是逃离你的身边也会悉心照顾肚子里的孩子,把他生下来抚养长大吧……” 文浔短笑了一声,声音冷的如同冰锥溅碎在了地上。 “你不配。靳家不配。” “哪怕天底下千千万万的女人想要和你结合,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和你有孩子。” “我回国就不怕再见到你,准确的说,这次回来,不是为了重逢,而是为了了断。如果你想让我余生活在对你的憎恶里,你尽可以来纠缠我。” “我说到做到。” 每一个字都是碾压着她的心脏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她的骨骼上留下了血肉模糊的伤痕,甚至留下了灼热的二次伤害。 可文浔告诉自己,一千多个日夜里,她做梦都想要把这些话说给靳砚之听,她要睁着眼睛看着喜悦在男人的瞳孔里燃起后又被绝望扑灭了所有光芒的样子。 她要给靳砚之最深重的打击,然后让他品尝与自己一样的,灵魂被击碎的痛苦。 而靳砚之此刻的痛敌不过不过她曾经的万分之一。 这是他该受的。 说出去的话语如同蚀骨毒药蒸腾,药效在两人之间不可阻挡的挥发着。 文浔清楚的感觉到,他们中间那些因身体短暂接触而迸发出的浓稠情/欲荡然无存。 紧接着,两人之间,像是有什么东西永久的断了。 -- 挞挞是趴在文浔肩头睡着回来的。 季寒薇赶紧从书房出来,一眼就看到脸色苍白的文浔。在回来的路上,保镖已经把晚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季寒薇陶姜是万万没有想到,重重保护之下,文浔的行踪还是第一时间让靳砚之知道了,更没有想到,靳砚之直接来了桐城围堵她。 索性,文浔全身而退。 陶姜不敢去问他们之间聊了什么,看文浔的脸色也能猜出一二来。 季寒薇抱走了挞挞,陶姜拍了拍她的手:“要不换个地方住,这次肯定不会让靳砚之找到了。” 文浔木然的看着一个虚空的点,没有回应。 其实冥冥之中,文浔清楚,自她说出了那番话,靳砚之不会再纠缠自己的。 “让周律师把我的那份离婚协议给靳砚之寄去吧。” 陶姜一直很刚,此刻也有些犹豫。 “你刚刚回国,SEF也准备回中国市场了,这种时候最好不要与靳砚之与金门激化矛盾。反正你们离婚事实上已经生效,国内不过走个流程而已。” 文浔垂眸,盯着自己的手——半个小时前,她的身体被靳砚之那样狂热的拥在怀里。那种触觉刻骨铭心,现在想来还是如此清晰。 “不用担心,他一定会签的。至于金门以后是否会报复,不是你我现在步步退让就不会发生的。” 陶姜见文浔决意已决,也不好说什么,起身给周律师打去了电话。 两人谈到了一半,文浔突然想起了露西。 三年前那个冬天的夜晚,她曾经亲手把红色的围巾系在了露西的脖子上,拍了“一家三口”的照片…… 文浔没由头的起了执念——她要得到那条狗狗。 “周律师,协议里加一条。” 陶姜一顿,以为文浔终于想开了——要知道之前拟定的协议,文浔清清楚楚的写着靳家的钱一分钱不要。不管她与靳砚之实际婚姻存在了多久,她净身出户。 “资产方面不用动,加一条,我要靳砚之把露西留给我。” …… 许是晚上吹了风,宿醉般的头疼让她一夜难眠。次日中午文浔才醒过来,睡衣已经被冷汗泡湿了。 她又梦到了自己流产的那个清晨。 彼时外公的旧部刚刚把母女俩从西非港口接上船,辗转周折几个国家,直到他们确认已经甩开了任何靳家可能的眼线,文浔才放下心来。 文浔重新用了自己的身份在德国入境。 接洽的人给母女俩安排了一栋相对僻静安全性私密性很高的小别墅暂住。 日夜颠倒的奔波,饮食睡眠极度不规律,再加上极为低迷痛苦的情绪让文浔的孕反一路来愈演愈烈。 她几次去医院,老外医生都是见怪不怪的把她打发了,只说孩子越健康,早期才会越闹腾,这是好事。 文浔权当安慰剂听了进去。 来德国的第三天清晨,她倏然醒在了大床上,蹙着眉头回忆昨晚的一个梦——梦里,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孩子,穿的漂漂亮亮的,背着自己向远处跑去。 孩子好似去不远的山坡上给文浔采一朵花,文浔生怕他跑急了摔跤也快步跟上,可是孩子突然回头,冲着她挥了挥手。 文浔钉在了原地再不能动,眼看着孩子成了一个光点,然后慢慢消失在了视线里…… 他在离开前,好像喊了一声“妈妈”…… 梦到这里结束了,文浔倏然醒了,摸了摸被泪打湿了的脸,然后又发现了一个不太妙的事实——她的孕反消失了。 惴惴不安的度过了两个小时,吃过早饭,文浔刚刚给施秋染喂了药,控制不住的阵痛就袭来。 最开始是隐隐作痛几分钟一次,再后来疼痛和频率都升了级,乃至文浔站立不得,只能扶着桌椅。 施秋染从外头花园里采了些鲜花想逗女儿开心,开门就看到厨房地板上血染湿了几大块瓷砖。 文浔苍白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话未说出口,眼泪就决堤溢出…… 梦里套着梦境,比现实还要残酷百倍。 置身季寒薇的别墅,文浔依然能清楚的体会三年前那种刺骨的痛和恨。 她恨自己,也恨所有逼她走投无路的人,卢意,文锋,靳康如,文将益……还有她那个曾经的丈夫。 …… 陶姜与季寒薇都出去忙了,一连几天,家里只剩下挞挞还有几个佣人。 季寒薇给女儿请了家庭老师,此刻是挞挞的芭蕾舞学习时间。 房子不知第几层传来了轻轻柔柔的音乐,隐约还有孩子的笑声,文浔怔然的在床上坐了会儿,掀开被子还是起了床。 陶姜的提醒是有道理的。既然靳砚之已经掌握了文浔在桐城的动态,说不定还是会找上门来。 回国第二天发生的一切已经牵连到了挞挞,文浔不允许意外发生在季寒薇母女身上。 她打内线喊来了一个佣人,让她帮忙一起收拾自己的行李,然后又打了SEF自己助理的电话,让她尽快物色桐城新的住处。 助理把文浔的要求一一记下,正准备挂电话去办事,文浔突然喊住了她。 “不用了。” “文总,房子不找了?” 文浔看着窗外,突然想起,白焰这阵子就在浔城。而她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回去故乡了。 文浔的行李收拾妥当,准备喊挞挞下来吃饭,周律师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文小姐,金门那边来了电话。” 文浔表面不动声色,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嗯,靳砚之怎么说。” “靳总的特助说,协议靳总没有问题,已经签字了。不用您亲自再去一次民政局,这边会把离婚证快递给我。” 周律师小心翼翼的说完,等着文浔的回应。 “嗯。” 文浔捏紧了电话线。 “至于那条狗,特助说了,靳总今晨已经动身去了香港。别墅门禁还保留您的指纹,想要把狗带走您请便。” 电话挂了,文浔站在原地有一会儿没有动。 一切很顺利,和她恶狠狠畅想时是一样的。她如愿以偿的把刀插进了靳砚之的胸口,也如愿以偿的让他签了离婚协议。 很快,他们之间那点细若游丝法律意义上的牵扯也一刀两段了。 可是正因为这一切结束的太过顺利,文浔有种魔幻的不真切的感觉。 靳砚之放了手。几天前重逢,今天他又马不停蹄的赶赴远方去搭建他自己的商业帝国。不留恋不纠缠,文浔在他眼里是不是一个旷日持久,费时费力又问题百出的项目,现在靳砚之也终于想通及时止损,一了百了? 文浔低头笑,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么。 她长长的深深的舒了口气,可是睁开眼,心脏却空的厉害。 文浔是在挞挞午睡的时候离开的。她不喜欢和孩子道别,何况她终究是食言了。 原本计划有一整周的时间陪着挞挞,可是眼下,她就不得不为了挞挞和季寒薇的安全离开这里。 她扫视了一圈挞挞的房间,目光落在了那两只一模一样的小熊身上——为了区分哪个是先来的哪个是后来的,挞挞让保姆阿姨给后来的熊熊做了一根小小的领带。 “这是熊妈妈,这是熊爸爸。” 挞挞乐滋滋的指着小熊展示给文浔看——俨然已经把大熊生小熊这套世界观抛在了脑后。 文浔嘴角抿了一个浅笑,过去,拿走了熊爸爸,又给挞挞留了一张纸条:文浔阿姨带着熊爸爸出去几天,等回来的时候再给挞挞送一只小熊,如何? 文浔把纸条踹在了熊妈妈裙子的口袋里,俯身亲了亲挞挞的额头,百般不舍的带上了房门。 上车,把熊放在了副驾驶上,文浔设置导航。在去浔城之前,她要把露西带走。目的地江城,从桐城过去开车只要三个小时。 临到傍晚,文浔驶上了那条熟悉的街道。 这里的每一寸地砖她都无比的熟悉,不单单是因为文家老宅在附近,更是因为婚后靳砚之为她购置的婚房也在这里。 文浔降低了车速,一点点看着,似是要把眼前的一草一木都印进大脑深处。 车子最终停在了铁门外,隔着雕花的缝隙,文浔看到露西百无聊赖的趴在草坪上。不远处,一个佣人似乎想要逗逗它,拿起了它最喜欢的球,露西只是看了一眼,无动于衷,懒洋洋的扫了扫尾巴。 文浔换了车,露西已经辨认不出曾经文浔回家时的声音了。 文浔目光复杂的看了看小狗可怜巴巴的身影,下了车来。 也是那一个瞬间,露西似乎心有灵犀的朝着门口看去——再一秒后,狗狗两只眼睛一下有了光。 佣人弯腰正准备牵露西,没提防它直接窜到了门口,冲着文浔的方向拼命甩尾巴汪汪叫,佣人差点被狗拖了一个大跟头。 等佣人看清楚隔着铁门和狗狗互动的女人,她错愕的张了张嘴:“太,太太?您回来了?” 文浔伸出一只手,露西兴奋的已经不知道怎么样好了。它上蹿下跳,恨不得立刻给文浔开门,一会儿用脑袋蹭文浔的手,一会儿狂舔她的掌心,逗得文浔脸上终于绽放了一个笑。 “我从前住在这里的时候,你好像没有来,你怎么会认识我。” 文浔抬眸,话是对着佣人说的。 佣人赶紧擦擦手给文浔开门。 “太太您说的是,我刚刚来靳家工作没多久,但是您的照片屋子里哪儿都是,谁都认识您。快进来快进来!” 别墅里工作的佣人们自然知道文浔失踪的事情,也知道靳砚之和文浔早就分居了若干年。 眼前她给文浔开了门,又谨慎的问了一句:“太太,您回来的事情,先生知道吗?要不,我现在给先生打一个电话?” 露西开了门,直接扑到了文浔的怀里。 它长高了,也壮了许多,毛茸茸的尾巴像是个大风扇,一刻不停的转着,脑袋蹭在文浔的怀里舍不得离开。 文浔拍了拍露西,笑眯眯的抱了抱露西,又微微敛了笑容回答佣人:“不用,我和靳砚之今天刚刚签署了离婚协议,我回来是带露西走的。还要麻烦您帮忙收拾一下狗狗的东西。” 佣人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顿时尴尬了起来。 她也不好说什么,点点头应了一声,赶紧按照文浔的意思照办。 露西全然不知道自己要跟着文浔离开,兴奋的叼着球让文浔抛给自己。 狗狗的精力旺盛让文浔也跟着开心了起来。她把球一丢,然后看着露西跑去叼。 这一次露西似乎花了很长的时间,文浔都把前院转了一圈了,露西还没有回来。 她提步去宅子西侧的小花园里去找露西,然后看到狗狗正在为了扒拉着什么刨土。 文浔走近一看,脸色骤然变了——不知什么时候,别墅的西侧安置了一座小小的……白色墓冢。 第43章 他没有想到,文浔会头也…… 佣人手忙脚乱的把露西的东西打包好塞进了文浔的后备箱, 折回来发现文浔和狗狗都不见了。 “太太?……” 佣人小跑了几步,在院子的西边角找到了文浔。 文浔正定定的看着那小小的墓碑。 它做的很别致, 是一个小星星的形状,大理石的纹路细腻温柔,看周遭的设计和摆设都很用心。墓冢是新做的,所有的一切成色都很新,后头还放置着几样小玩具。文浔一眼认出,那是楼上儿童房里曾经放置的玩具。 墓碑上挂着一小串鲜花,露西之所以扒拉这边的泥土,是因为文浔丢出的球正好落在了墓碑前一个小凹地里。 草皮松软,连那个小坑都是新形成的。 “露西, 别……” 文浔制止了狗狗, 再抬眸看去, 墓碑上没有写名字, 却有一串数字。 那是,三年前文浔离开靳砚之的日子。 佣人在身后有些慌神:“太太……平日里先生是不允许我们走到这边来的。” 片刻沉默, 文浔转过身来看着明显手足无措的佣人:“能否带我回屋内看看?” “可以,当然可以, 太太您这边请。” 佣人没料到文浔肯进屋, 赶紧给她让了路。 推开门, 屋内的设置和三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温暖的原木色调打底,家具走的是极简禅意的风格。 墙边的芦苇草在傍晚的柔辉里泛着雾蒙蒙的光影,让空荡荡的家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温度。 几样施秋染从前的古董摆设还在, 靳砚之并没有怎么添置新物件,除了,文浔的照片。 文浔终于直观的体会到了为什么佣人可以一眼认出自己来——她甚至自己都不清楚靳砚之哪儿搞来的照片。许多是文浔成年后的生活照, 不管是国内还是欧洲的,许多文浔自己都不清楚哪儿拍的了。 甚至,还有文浔童年的回忆。 这些照片被靳砚之装订起来,配合家具陈设,精心安置在家的各个角落。 乍一看,像极了文浔专属回忆博物馆。 她慢慢的踱步到了二楼主卧,推开门,一眼就看到正对着床的壁炉上挂着自己和靳砚之的结婚照。 她穿着白纱,靳砚之穿着黑色的西服,搂着她的腰肢,两人肩并肩站着,虽然脸上都是收敛克制的笑容,但看得出来,按笑容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文浔怔怔的看着那张照片好久。三年前,婚礼前某个下午,靳砚之抽空来拍了这张照片。 那时候文浔并不清楚他在忙什么,连婚事也只能晚上抽空筹备,白天里多数时间陪着自己的人是徐柔。 彼时的文浔,只一厢情愿的认为靳砚之不够重视他们的婚礼,仅此而已。 佣人跟在文浔身后小声解释:“这照片先生挂上去三年了……平日里都是他亲自打理的。” 文浔收回了目光:“靳砚之每天晚上都睡在这里?” “是,只要先生在江城,肯定是睡在这里的。他一个月去老宅一次见靳老爷子,休息时间都闷在家里批文件开会。” 佣人吃不准自己的话文浔听了如何想,她打住话头,犹犹豫豫的看了看文浔。 “太太,您这次回来……衣帽间首饰盒里的东西要拿走一些么?” 佣人猜既然文浔说了和靳砚之离婚,那么大概率的是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文浔没有直接回答,她看向了衣帽间的方向:“我去看看。” 衣帽间的格局重新做了布置,又做了纵横方向的拓展。 靳砚之所有的衣服都被搬去了隔壁的单独房间,现在主卧衣帽间里留下的都是文浔的东西。 这些年,只要是她钟意的设计师出了新款,不管天南海北,靳砚之全部搜罗了回来。 从文浔喜欢的香水,到她偏爱的首饰鞋子……全部是按照文浔旧日风格搭配好,尺码精准,颜色齐全。 “这里的东西每个季度会换一次。过季的那些放在地下室的衣帽间了,太太您也可以去看看。” 衣帽间很大,一眼望去像是看不见头。 踱步其中,文浔生出一种,她好似从没有离开,一直与靳砚之住在一起的错觉。 很快,外面天色已经暗了。 佣人一直在打量着文浔的神情,分辨不出她是喜是怒。 “太太,宗师傅还在家里工作,您要是晚上肯留下来吃饭,我让厨房现在就去准备?” 文浔抬表,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现在就带着露西离开。” 走出了主卧,文浔下意识往走廊尽头看了一眼。 那个为孩子准备的小卧室还在那里,门也重新刷了新的颜色。她顿住了脚步,忍了又忍,还是转过头,往楼下走去。 露西被文浔抱上了车,它似乎不理解文浔为什么要独自带着它离开。露西趴在窗口眺望着宅子的方向,又扭头呼哧呼哧吐着舌头看看文浔。 文浔发动了引擎,摸了摸露西的耳朵解释:“靳砚之把你给我了,以后就跟着我流浪吧。” 露西似乎听懂了,它呜咽了一声,叼了个什么东西放在了文浔的腿上。 文浔低头一看——是靳砚之的一条领带。 刚刚她进屋子,露西也一路尾随着,想必是那个时候不知道从屋里哪个角落拽出来的。 文浔没由来的想到了从挞挞身边带回来的那个小熊。她轻笑了一下,把靳砚之的领带挂在了露西的脖子上,揉了揉它的脑袋。 “好啦,准许你带一件纪念品离开。” 女人车子的尾灯消失在了路口。 空气里似乎还残存着文浔身上淡雅的香气。 浓郁的树荫底下慢慢走出了一个黑影。 靳砚之不记得自己站在这里等了多久,乍暖还寒的天气里,夜晚的冷气已经把他包裹成了一具几乎没有温度的雕塑。 他知道,即便是为了露西,文浔也一定会回来。 他只是没有想到,文浔会头也不回,真的离开。 熄灭了手里的香烟,他缓缓沉沉吐出了烟雾,那一点光消失了,男人周身重新浸没在了黑暗之中…… -- SEF回国发展的事宜是白焰全权负责的。 一年前她被人设计卷入了一起贪/污案里,金额高达数千万,一夜之间,白焰从风光万千的德盛最年轻合伙人的宝座上跌落,从天之骄女成了投行圈人人避之不及的黑名单人物。 白焰年少成名,又美又飒,从来就有傲气的资本,这次处心积虑的陷害显然有备而来。 她周旋了许久,眼看着就要水落石出还自己一个清白,曾经一手把她提拔为副手的德盛老板竟然亲自从欧洲飞到华国劝白焰“大局为重”。 这话背后什么意思,白焰作为人精怎么可能看不透。 更可笑的是,为了防止对话被泄露,老板选择了类似“安全屋”的隐秘会所聊最后一次天,防白焰好比防着什么商务敌人。 白焰二十岁常春藤毕业后单打独斗多年,万没有想到,自己付出了一腔热血的公司到头来毫不犹豫的牺牲她的前途名誉,作为谈判桌上的筹码。又气又急之下,一向精力充沛的白焰竟然一下病倒。 这一病就是数月。 数月后,白焰一头明艳招摇的波浪卷变成了温婉飘逸的披肩直,整个人从里到外像是换了个灵魂一样,嘴角有了笑,眼里也有了光。 陶姜说,这一场变故是老天爷给白焰的人生开了后窗。从前的拼命三娘终于肯落地,品尝人间烟火……还有真正的世间情/爱。 文浔一直没有机会亲眼见一见那个把白焰迷的神魂颠倒的宋医生,据说此人是个书香门第霁月清风的奇人,与白焰曾经那些一掷千金的追求者截然不同。 正好离婚事宜落定,露西又到了手,文浔一刻也没有耽搁,驱车回了浔城。 抵达已经是深夜,文浔困顿不已,离外公的老宅还有一段距离,她想先去白焰家过夜。 电话响了许久才接,那头白焰的语调怪怪的。 “阿浔你到了?我妈妈在家等你呢,你赶紧洗澡好好睡个觉。” 白焰说话语速一向极快,这次不但快,还有一丝仓促狼狈。 文浔想笑,她抬手看看表:“你呢,白大小姐又跑去哪儿了?总不能我这个客人去了你家,你这个主人却不在。” “唔,阿浔我等会……”一声娇嗔的轻呼从白焰的嗓子眼里溢出,下一秒,她立刻制止了那点动静。 文浔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秒懂,她快要笑出声了。 “罢了罢了,再聊下去,宋医生该怪我不识时务了。那我先去你家,不管你回不回来,带我向宋医生问好哦。” 电话挂断,白焰白皙的脸上红的快要炸了。 她扭过头,瞪了一眼做坏的男人,水灵灵的眼睛染着层层叠叠的媚态。 “宋听澜你是不是故意的!” 面对她的控诉,男人没有辩驳。 他无声的勾起嘴角,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根银针半截隐没在白焰凝脂般的皮肤下,为了给她缓和针灸的酸楚,他的手指轻轻揉着穴位附近的地方。 宋听澜指尖微凉有力,触碰感极有分寸,一圈圈打转,温暖的微灼感蔓延了开来。 不管亲密了多少次,白焰依然对这样细枝末节的呵护毫无抵抗力。 特别是扭头看到宋听澜禁欲的冷脸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一瞬不眨的凝视着自己,里头蕴含的钟情于占有欲呼之欲出,空气里流动着的都是蚀骨的暧昧,眼前的一切简直盛过了世间一切甜言蜜语火热攻势。 白焰知道,她这回是真的沦陷了。 -- 白母自然十分欢迎文浔的到来。 文浔的外公是浔城人尽皆知的名绅慈善家艺术家。现如今市中心的广场上还有他出钱修筑的市民画廊,为了纪念他,老宅附近有个以外公名字命名的小公园,立着他的铜像。 白母和世间许多普通母亲一样,把女儿抚养长大后就在小城里过着清闲舒适的退休生活。 她沉迷中医养身,得知文浔来,也隐约听闻她失去过一个孩子,早早的就给文浔准备好了粥膳。 小米粥熬的浓稠,表面漂浮的米脂让人一看便食欲大增,里头还放着白嫩嫩的莲子与饱满红润的枸杞。 白母把准备好的小菜一样样的拿上来,嘴里还不住的嗔怪自家女儿:“白焰那个臭丫头昨天才告诉我你回国。要是早点知道,阿姨我就让老家的人多邮寄些红枣来了。红枣赤豆什么的对身体好,你要多吃点。我看你呀,气色也不比白焰好哪儿去。” 这样絮絮叨叨的关怀爱护让文浔从心里深处生出满足感来。 十八岁离开江城独自出国,五年后回来天翻地覆,再到现在再次回国处理满地狼藉……文浔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被长辈爱护关怀过了。 哪怕在施秋染面前,她也把自己武装成可以遮蔽母亲下半生的铁血女战士。 唯有在这里,在小城普通的一座小房子里,不甚明亮的厨房灯光下,一边喝粥一边听着织毛衣的白母嘘寒问暖……文浔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内心深处极度渴望爱和关照的小姑娘。 她莫名的想到了别墅西侧那个小小的墓冢,鼻子一酸,险些要哭出来,她赶紧低头喝了一口粥。 填饱了肚子洗了澡,白母还特意跑过来给文浔吹头发。这样无处不在的宠溺让文浔受宠若惊。 吹干了头发,累了一天的文浔倒头就睡。 到了半夜,房间的门被悄悄推开。 白焰蹑手蹑脚的爬到了文浔身边,戳了戳她的小脸,然后掀开被子躺在了文浔身边。 下一秒,文浔直接把枕头扑在了白焰的脸上。 白焰:………… 幽幽的声音从枕头底下传了出来:“老板,闷死了我,明年给你赚钱……” 文浔“噗嗤”一下笑了,把枕头撩开,支着脑袋看着白焰:“你再半夜出去和宋医生鬼混,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就……” 白焰挑眉,期待着文浔放狠话。 文浔哼哧哼哧半天——“我就告诉你妈妈去。” 白焰差点笑破肚皮,她点了点文浔半梦半醒之中呆萌的小脸:“就这?文浔啊文浔,你别告诉我跟靳砚之提离婚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放狠话的。” 白焰脱口而出,文浔脸上的笑却敛了敛。她垂下头:“不用我放狠话,他签字签的很痛快。” 白焰搂住了她:“都过去了。本来你也是回来做一个了断的。咱们的新生活在后头。” 两个女孩穿着同款的睡衣,都是白母自己用缝纫机做的,靠在一起像是从小长起来的两个姐妹。 文浔觉得很累,那种累只有在真正的朋友们面前才略微显露一点。 白焰知道,文浔已经紧绷的太久,束缚自己也太久了。 她拍了拍文浔的肩膀:“等过些日子,我给你介绍真正的青年才俊!怎么说也得要身价上亿的那种金融新贵才能配得上我们人间顶配文浔小姐姐!让靳砚之那个渣男后悔到肠子青!祝他余生把到的每个妹子都是海王渣女,骗的他人财两空!” 白焰脸上带着玩笑,但是眼睛却十分认真。 只有新恋情才能让人彻底走出旧日阴霾。白焰深信不疑。 文浔听了眼睛发酸。 为了掩饰自己快要克制不住的哭意,她捧着白焰的脸,惨兮兮的开口:“我一失婚妇女,能不能赖在你们身边一辈子啊。你们几个轮流照顾我怎么样?” “哦,不行,我看宋医生已经在盘算怎么把你娶回家了。” 白焰一愣,紧跟着笑了出来,伸手就去挠文浔的痒痒肉。 两个人笑成了一团…… -- SEF中国总部的选址定在了桐城。这里不但远离靳家的势力中心,陶姜她们从前积累下来的人脉也完全派的上用场。 而白焰更是从前东家把曾经得力的死忠下属挖了过来。这些人中不少是她嘴里说的“青年才俊”。 白焰从前的手下里有个叫吴吟泽的年轻人,相貌堂堂,斯坦福双料硕士毕业。 白焰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吴吟泽刚入职就被白焰拨给了文浔全权负责总部开业前后所有琐事。 吴吟泽做事沿袭了白焰雷厉风行粗中有细的风格,仅仅两个月就搞定了各种复杂的审批验证,连成立初始的第一批员工也陆续到位。 文浔很是满意。 吴吟泽不是没有闹过乌龙。大楼刚刚装修好的第一天,文浔来工地查看。吴吟泽并不清楚此人是自己的未来老板,权当是行政部刚刚签了合同提前来报道的妹子,派了好几项任务给文浔完成。 等文浔把地板签收、水电与物业结算、电气线路分布与工人们沟通完毕后,白焰风风火火的赶到,一眼就看到吴吟泽正笑眯眯的拧开一瓶水递给文浔——“做的不错,好好干,我们公司升职挺快的。” 白焰差点笑昏过去。 她拍了一下吴吟泽的脑袋:“文总你也敢指挥,胆子够肥啊。” 原本吴吟泽看文浔眼里就亮晶晶的舍不得移开视线,一听眼前这个娇小可爱,穿着一身名牌修身西服的女孩是自己的大老板,白净的脸涨的通红,连声道歉。 “没事儿,自己参与进来才好玩嘛。” 文浔卷起了袖子,露出了一小段粉白的手腕,用手当扇子给自己扇凉。 她充满成就感的扫视着大平层。充足的阳光卷了进来,如同暖洋洋的希望一般填满了她的心。 吴吟泽瞥了一眼女人神采奕奕的脸庞,耳朵又红了两分。 一切尘埃落定,文浔的公司在亚太有了第一个家。 即便SEF在欧洲已露锋芒,业内口碑极好,但是桐城新公司开张属于初出茅庐,文浔低调运营,没有张扬。 新公司依然白焰是明面上的法人与CEO,文浔坐镇后方。 文浔盘算着这等中国区的业务稳定下来,她便重新指派一个人负责欧洲区事务,自己把母亲施秋染接回国和自己团聚一阵子。 季寒薇已经晋升成了制作人,文浔公司成立,她送上的第一份大礼就是由她做东,把这些年结交的桐城名贵聚在一起,为SEF专门攒了一个局。 酒会上文浔见到了阔别数日的挞挞,心里欢喜的很。 她见季寒薇带着白焰去社交,自己便偷闲抱着挞挞去酒会后的小花园玩耍。 “文浔阿姨,小熊熊你带着了嘛。” 挞挞搂着文浔不肯松手。 “带啦,你妈妈说你天天跟女熊熊讲故事,今天阿姨把男熊熊给你带回去好吗?” 挞挞十分懂事的摇摇头:“妈咪说,文浔阿姨就一个人,她更需要熊熊。挞挞只要让它们两个亲亲就好啦!” 原来小姑娘是为了让“有情熊”短暂会面一下呀。 文浔笑了,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熊熊。 挞挞把两个小熊抱在怀里,叽叽咕咕的说着童言童语。文浔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桌子上放了一些饮料食物,便起身去拿一些给挞挞吃。 这一扭头回来,挞挞已经不见了。 小椅子上空空荡荡,连娃带熊都不见踪影。 糟糕。 文浔一身冷汗出来——早就听陶姜不止一次提到过,挞挞是脚下踩着无形风火轮的小哪吒,一时看不住马上跑丢了。 文浔喊着挞挞的名字,转身就在花园里四处搜罗了起来。 二十米开外,一丛半人高的灌木后,挞挞一手捏着一只小熊,歪着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蹙着小眉毛。 “咦,怎么是你呀蜀黍。” 她记得自己把奶吐在了对方的西服上,也记得这个蜀黍后来找人真的送了冰淇淋来房间给她次…… 挞挞对眼前的男人充满了复杂的感情。 她突然注意到,男人的视线落在了她左手的小熊上。那只熊脖子上,被文浔用新的布料重新做了一个小小的领带,上面还别着一只镶嵌着钻石的领带夹。 身后,文浔捕捉到了挞挞的身影,她没来得及喘口气,马上辨认出了站在挞挞面前,树影深处的男人是谁。 文浔脸色一变,立刻冲上去抱住了孩子。 第44章 离婚之后,无论我和谁交…… 那一个瞬间, 文浔想到了很多东西,最最要紧的一条是她的责任心占据了一切高地——为了躲靳砚之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退步了, 为什么他总能精准的出现在她出现的地方,次次还都是挞挞在的时候。 分别两个月,靳砚之形体清瘦了一圈,这让他素日里温和清隽的脸庞多了一丝阴沉。 文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回国,似乎媒体上关于靳砚之的新闻越来越少了。偶尔翻阅财经新闻,代表金门出席重要活动场合的也多是老大老二家的孩子。 靳砚之作为家主,某种程度上似乎神隐了。 没人清楚他这阵子在忙什么,但文浔不相信靳砚之会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大权拱手他人。 这个男人爱权利胜过一切。世间万物都是靳砚之往金字塔顶尖迈步时轻易可换的砝码罢了。 包括靳康如, 包括万津津, 也包括她自己。 两人之间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靳砚之垂眸凝视着满脸戒备的文浔, 没有往前走一步。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要对挞挞做什么。” 文浔冷着脸一把抱起了挞挞。 “文浔姨……”挞挞在文浔的怀里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孩子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后半句被文浔冰冷的表情给吓了回去。 文浔对峙似的的看着靳砚之, 更用力的抱紧了挞挞。 若不是挞挞发现了他, 主动开口与他说话, 靳砚之是不准备出现在文浔面前的。面对她的质问,靳砚之只觉得自己可笑。 他面无表情的摊开手,掌心躺着从熊身上拿下来的领带结。 那是他的领带结,是结婚前, 文浔送给他的礼物。 它被装在黑色丝绒盒子里,描金的笔在礼物笺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行字: 缘分是顽童 在成长为矢志不渝的宿命之前 它忽而把他们拉近,忽而把他们推远 每一个开篇 都只是前后文当中的一环 那写满故事的书本 其实早已经读过了一半…… 那是文浔唯一一次来金门集团留下的东西。 在她离开后许久, 靳砚之才发现她偷偷藏在自己办公桌抽屉里的礼物,也是过了很久,靳砚之才知道这断诗的出处,是文浔少女时代最喜欢的诗人辛波斯卡的篇章,《一见钟情》。 文浔愣了一下,继而扯了一下嘴角:“靳总很在意这个?我带露西离开的时候,它无意叼出来的。您要是还看得上这种小玩意儿,拿回去便是。” 男人的手心收紧,青筋分明的手掌轮廓看了让人莫名起悸动。 文浔移开了视线,抱着挞挞往花园中心快步走。 “如果我们的宝宝还活着,有没有这孩子这么大。” 文浔顿住了脚步。 平地卷起的愤怒让她的身体无法克制的颤抖了起来。 “你没有资格提他!”文浔转过身,几乎是冲着靳砚之吼道,“你也没有资格做孩子的父亲!” 文浔鲜少失控,挞挞怕极了,可是她也心疼极了。小姑娘伸手就触摸到了文浔冰冷脸上落下的眼泪。 小姑娘柔软温暖的手让文浔回过神来:自己失态了。 文浔低低喘了口气,蹭了蹭挞挞的额头:“抱歉,吓到你了……” “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清亮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白焰让吴吟泽在会场里找一下文浔,带去楼上认识几个桐城赫赫有名的投资人。 吴吟泽里外跑了一圈,终于捕捉到了文浔的身影,松了口气。 他脱下了自己的西装,想也不想的披在了文浔的身上。看着自己的外套罩住了文浔娇小的身躯,吴吟泽保护欲爆棚,下意识搂了一下文浔的肩膀。 这一下,他不舍得松开了。 隔着衣服,文浔身上飘着若有若无的香味,连骨骼的手感都好的不可思议。 吴吟泽从小出国读书,也谈过几个女朋友,可是那些女人摞起来,也比不上眼前一个文浔。 这些日子的相处,吴吟泽更是确定了,文浔才不是什么纸醉金迷的富二代,她是实打实的美貌才智俱佳的大家闺秀,名门之后。 什么是天菜,吴吟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文浔就是顶级天菜。 文浔眼睛红着,大脑还在消化着对靳砚之的愤怒,短时间内没有对吴吟泽的话和肢体动作做出反应。 是吴吟泽率先看到了树影里那个走过来的黑色身影。来者是一个男人,看不清面容,只是没由来的让吴吟泽觉得杀气腾腾。 他警惕了起来:“你谁啊,你要做什……” 话没说完,吴吟泽下巴就吃了一拳,他没有任何防备,松开了文浔后倒头就摔在了草坪上。 挞挞发出了一声尖叫,捂着眼睛缩在了文浔的怀里。 靳砚之面无表情,举起手又要来第二下,文浔腾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你做什么!你疯了么!” 靳砚之收回了目光,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文浔把挞挞放在了地上,赶紧去看吴吟泽怎么样了。她身上男人的西服滑落,正好落在了吴吟泽的身上,从不远处一看,像极了两个人搂在一起。 靳砚之倏然冷笑了一下,弯腰准备拎起吴吟泽,突然什么东西抱住了他的腿。 挞挞要哭了,小嘴巴扁成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弧度,眼睛里盛满了泪光。 “蜀黍……妈咪说,打人是坏孩子……” 两串眼泪扑簌掉了下来。 靳砚之捏紧的拳头松了开来。 文浔把吴吟泽扶了起来。 靳砚之下手之狠之快吴吟泽始料未及。饶是他从小学跆拳道,也没有见过这么疯的出手。比赛场上那些花拳绣腿,和真正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格斗完全是两码事。 何况对手无论从身量还是气势上完全足够碾压自己。 吴吟泽心里后怕着,却清楚这人八成和文浔有瓜葛,而且顾忌着孩子不会再动手。 “你来啊!你不是牛的很!有种你再给我一拳!你有种来啊!”吴吟泽叫嚣着。 靳砚之的视线落在了他那只落在文浔肩头的手上,舔了舔牙:“如果还想要自己的手,现在松开她。” “靳砚之!”文浔红着眼睛抬起头,“我们已经离婚了!” 周遭安静了下来。 吴吟泽不敢置信的看着文浔。 “离婚之后,无论我和谁交往,和谁睡觉,你都无权干涉。” 文浔克制着声音的颤抖,她怒视着靳砚之,像是怒视着平生她最厌恶的人。 “我请你,从今往后,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 她咬住了牙齿,其实和三年前一样,她能威胁到靳砚之的地方太少太少了。她没有能够与之为敌的资本,也没有足够狠辣的手段,在靳砚之面前,似乎这辈子她能做的都是与过去几年一样,一走了之。 文浔泄了气,缓缓吐出:“……我会再次离开这里,此生都不会回来。” 空气安静了许久,连花园中央喷泉的潺潺水声也消失了。 文浔垂着头,许久以后,吴吟泽轻轻碰了碰她。 “老板,那人走了……” 文浔抬起头,风里,靳砚之的气息真的散去了。花园一角空空荡荡,好似他从未来过一样。 挞挞红着眼睛,转过头来看着文浔。她的手里只捏着一只小熊。 那是打着领带的小熊,被靳砚之带走了。 -- 当天晚上,吴吟泽听从了文浔的话,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花园里发生了什么。 以至于白焰隔了好几天才知道那天文浔在酒会现场又遇到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前夫,她摩拳擦掌气的不行。 “那个混蛋是不是觉得你离了婚还是他的私人物品!他想接近就接近,想冒犯就冒犯!” 文浔低头处理文件:“谈不上冒犯,你就当是个巧合好了。” “阿浔……”白焰眨眨眼,抽走了文浔在看的资料,凑了上去,“你知不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 文浔抬头:“谁是将谁是土?” “小吴啊!你没看出这小子对你有意思?” 文浔又把资料抽了回来:“又如何。” 中国SEF成立到现在,上下一百号人,只要是单身男性员工,没有不觊觎文浔白焰的。S&T的总监开会时都说,只要公司这俩美女老板往那儿一站,生意就如山洪一样扑过来,不愁开不了张。 “你听我说,不管你喜不喜欢小吴,当下你谈恋爱,就是最好的信号。靳砚之觉得你这么多年单身,大概率的还是对过去的婚姻耿耿于怀呢,你不能给他这样的幻想。” 文浔没好气:“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只对过去耿耿于怀。再者,靳砚之岂是你我可以轻易糊弄的。” 白焰托腮,妩媚的眼睛里溢出了笑意:“差不多,反正只要你名花有主了,靳砚之就知难而退了。男人,都是这个德性。看着前女友单身,他就自我感觉特别良好,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文浔拧上了笔盖,认真的看着白焰:“这鬼主意是吴吟泽想出来的,还是你?他上次吃了那一拳头居然不后怕?” “吴吟泽自然没有意见,我给你探过底了。” 文浔没好气的瞪了白焰一眼,起身就走。 白焰一把拉住了她:“阿浔你考虑一下。想想之前你跟我说的靳家的老四,再想想靳砚之。不往前走一步,难道你甘心一辈子跟靳家这两兄弟纠缠不休么?” “如果那样,不管你躲到天涯海角,除非他们自己放手,否则你永远不得自由。” 白焰最后一句话说道了文浔的心里。她捏着门把手,垂下眸子来。 白焰进一步劝说:“不管是谁,你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连施阿姨都说,她希望你过新的生活。” “我会,但是不是现在。” “既然你会,为什么不可以是现在?”白焰目光灼灼的看着文浔,“阿浔,你不能让人觉得,经过靳砚之以后,你已经没有能力再爱上别人了。” 适逢周五,离开公司后文浔本想去附近的酒吧喝一杯就回家。可不知怎么的,白焰的话如种子一样根深蒂固的扎在了文浔的脑海里。 入睡之前,吴吟泽给文浔发来了一条消息,无关公事,他想邀请文浔去看桐城这几日炽手可热的一个沉浸式舞台剧。 文浔并不熟悉这样的艺术形式,白焰却总说,吴吟泽是出了名的会玩点子多,和他在一起绝对不用担心乏味。 文浔盯着那消息想了几分钟,轻叹了口气,回复了一个“好”。 -- 靳康如过生日,靳家人又难得聚齐在了一起。 只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从前坐在靳老爷子左边的靳砚之如今已经坐在了家主的位置上。靳康如坐在轮椅上,反而是圆桌略偏的位置。 老二家的太太生了二胎,两个孩子的笑声多多少少的填补了这一大家子面和心不和的尴尬。 靳砚之只是垂眸喝着酒切着面前的牛排,鲜少开口说话,连靳康如几次想挑起话题,他都没有接茬。 众人看在眼里,现如今,那个曾经温和寡言的靳家三公子摇身一变成了金门的掌舵人,眼前的靳砚之早就已经不需要去体谅照顾任何人的脸色了。 只有在那两个孩子跑到他面前时,靳砚之的瞳孔里才会泛起一丝波澜。 坐在靳康如身旁的杜医生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家宴结束后,杜医生叫住了靳砚之。 靳砚之有些意外,因为自靳康如病倒,杜医生全身心扑在怎么照顾他这件事上,很少会和旁人有什么交集。 靳家人之间有些风言风语,说杜医生和老爷子毕竟没有婚约,这么多年在一起唯一的指望也就是靳康如。若是靳康如这时候倒下撒手人寰,她也没有什么资格留在靳家了。 两人在餐厅外的回廊站住,靳砚之微微点了点头。 “阿姨看晚餐你吃的少,我自己炖了一点小米辽参盅,你跟我来小厨房喝一点吧。” “晚上公司还有事。” 料到了靳砚之会拒绝自己,杜医生笑了笑:“砚之,公司的事情可以放一放,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靳家请你吃点什么了,别驳了我这个老太婆的面子。” 靳砚之抬眸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跟上了杜医生的脚步。 小厨房在靳家后厨旁边,里头东西一应俱全,大厨们不会来这里施展手艺,现如今的作用多是给靳老爷子熬汤药。 杜医生掀开了小锅,香气扑鼻,汤羹已经熬好了。她盛了两碗放在桌上,示意靳砚之坐下,自己转身去拿餐具。 “您要去哪里。” “出国,和我女儿团聚。”杜医生淡淡的回道,“这么多年,我只顾着自己追求所谓的夕阳恋,忽视了同样需要我的女儿和外孙。也该到了我去尽母亲职责的时候了。” 杜医生坐下,补道:“你放心,你爷爷的身体恢复的很平稳,好好照料,一年内重新下床活动也是有希望的。” “他知道你要离开么。” 杜医生笑了,眼里有些晶亮的泪意:“人年纪大了,五感钝化,但是直觉却能敏锐起来。我想,康如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 话说到这里,靳砚之觉得自己没什么必要继续追问了。这是杜医生和靳康如两人之间的事情,他作为小辈不好插手。 喝了两口辽参盅,靳砚之开口:“这些年来,多谢您对爷爷的照顾。离开前,靳家会给您一笔钱。” “我不用你的钱,也不用靳家给钱,康如这些年一直优待我,也照顾到了我美国的女儿。这些已经够了。”杜医生有些伤情,“不瞒你说,我离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康如垂垂暮已,而是,我觉得自己欠他的终于还清了。” 靳砚之微微一怔。 “我那时候从部队里服役结束,碰到了一些麻烦,是你爷爷出手救了我。丈夫早亡,孤儿寡母能用什么偿还你爷爷呢?我想来想去,只能是我自己。” “砚之,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么多年来,维系我和你爷爷的,并不是爱情。一个男人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拉了你一把,许多女人会把这当□□情,我曾经也以为。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不是。” “文浔可能比我想的要清楚。” “天底下女人要的,都是纯粹的情感,是非我不可,再无二心的感情,不是妥协,不是报恩。” 靳砚之盯着汤羹里飘散上来的热气,没有说话。 “徐柔几番找过我,想让我动用长辈的身份劝你。既然你和文浔已经成了过去式,何不放下成见,让靳丛安能回国呢。” “我只答应徐柔把话传给靳丛安,却不能保证任何他是否回国的可能。” 这句话说完,靳砚之脸上的一点和煦也消失殆尽了。他又变成了那个冷漠疏离,高高在上的一家之主。 杜医生擦了擦手,盯着靳砚之看了片刻:“砚之,这么多儿孙里,唯有你,最像靳康如,又不太像。” “你比他多了一点点人味,这一点人味现如今也稀薄了。” 杜医生沉默了片刻,像是打定了主意一样起身,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手机,递给了靳砚之看。 照片是经过剪裁的,并不清楚整个文件是什么样子,但是落款签名处,母亲那一栏是“文浔”,父亲那一栏,“靳”字被用力划掉,后头写了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靳砚之瞳孔瞬间紧缩,他看到纸质文件的一角染着血迹。经年累月,那血迹已经成了铁锈色。 瞧了让人触目惊心。 “我有个学生,在德国行医。前阵子回国探望我,我把她留宿在了老宅,她无意中看到了文浔的照片。直到离开前,她没忍住才告诉我,她见过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子。” 靳砚之在老宅的房间自然还保留着里,里头多的是文浔的东西。而曾经让文浔留宿过的客房,也挂着文浔的照片。 靳砚之已经攥紧了拳头,他死死的盯着签名栏上的名字,文浔笔迹很容易认,可是一笔一划写的极为痛苦,而她当时应该是下意识的要写下靳砚之的名字,回过神来却删除了。 再加之签名栏上的血迹,靳砚之几乎立刻可以断言,手术不是预约的,而是在仓促中安排的。 杜医生看着男人发白的脸庞,也知道他应该是猜出来了。 她惋惜的叹了口气:“砚之,我不能牺牲我学生的前途告诉你更多关于诊所与手术时间的细节。她肯把这一点资料给我已经逾越了医者的界限,但是她不忍心带着这个秘密离开……” “胎儿未满三个月,宫内大出血,胎盘有黏滞,手术不能上麻药,做了整整两个小时,几乎要了阿浔的命……” “身体检查结果显示,阿浔孕期焦虑过度,有中度贫血,再加上胎儿染色体有问题,保不住是注定的结果。” “我不想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可我来靳家十几年,是看着你们俩如何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现在。”杜医生眼眶发红,“砚之,你不了解女人,对我们来说,孩子是自己的生死之交。失去孩子的痛苦,普天之下,只有做过母亲的人才能体会。” “你不能怪阿浔,她比任何人受的苦都多。如果你们还有缘分,天长日久,总有办法修复,如果没有,不要强求。” 说完了这些后不久,杜医生便离开了。 靳砚之坐在小厨房的中央,一动不动。 小厨房里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汤羹萦绕在淡淡的药香之中,生与死,这味道里好像要包容人的一生。 渐渐的,那一点点火光也熄灭了。 直到黑暗吞没了男人的身躯,他也没有离开。 第45章 文浔,你有充足的理由恨…… 文浔这几日一直忙着欧洲事务的交接, 因时差原因一只没有去桐城的新办公室。这天难得抽空去了一趟,从进门开始, 白焰与一众下属看文浔的眼光都充满了复杂的笑容——准确来说,是贼兮兮的。 文浔关上了白焰办公室的门,抱着胸有些没好气的笑:“说吧,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白焰笑眯眯上来勾住文浔:“要交代也是你先交代,最近个人生活有没有什么新动态?” 文浔面不改色:“一如既往,一潭死水。” 白焰连声“啧啧”:“你这抗拒从严就没劲了啊。你都没有注意到办公室里有什么变化么?” “办公室的变化你应该问行政不应该来问我。”文浔坐在了老板椅上,随手翻阅白焰之前在看的资料。 白焰支着脑袋看着佯装认真工作的文浔,差点美笑出来:“跟我装傻?你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吴吟泽小帅哥的变化么?这阵子这小子可是越来越高调了啊,隔几天换个造型, 隔几天就整辆新车子, 从前在德盛他追个银行家女儿都没这么来劲。连周六晚上穿什么都发消息来征求我……” 终于等到了白焰露出破绽。 关键词一蹦出来, 文浔就讽刺的挑高了眉毛。 白焰舔舔嘴唇, 反应过来。 她硬着头皮继续道:“好啦好啦我承认,现在大半个公司都知道你们俩周六要约会了。吴吟泽最近傲娇成孔雀了。那些连和你搭话都没有搭上的男青年们在捶胸顿足呢。” “谁说我和他约会就是被他追上了。” 文浔反问。 白焰继续厚着脸皮:“那至少证明第一张门票给了吴吟泽呀。小伙子也不容易, 上段恋情后到现在空窗期已经一年了。现在好不容易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哎?你这是去哪儿?” 白焰话没有说完,文浔转身就推开门往外走去。 办公区靠近白焰办公室的同事大部分都在悄咪咪的往这个方向看, 一眼看到文浔喜怒莫辨的脸, 立刻低下头去装作各忙各的。 文浔直接走到了吴吟泽的座位。 他许是从白焰那里得知文浔今天会来办公室, 直接把头发倒腾的跟当红小鲜肉一样,衣服也是搭配好了的。 乍一看还真是光线体面的青年才俊。 “老板……”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文浔这么严肃的朝着自己走过来,立刻紧张的开了口,又补了一句, “阿浔早啊……” “周六晚上我临时有事,不能去看舞台剧了。听说你票已经买好了,随便你怎么处理, 如果不去,可以找财务报销。” 文浔声音不高不低,是恰好让周遭人都可以听到的音量。 吴吟泽脸色变了。 紧接着文浔转过身来,面对办公室的大多数:“诸位都是刚刚加入SEF的。我听白焰说,你们中有不少为了筹备钻石湾的投资案已经连续加班数天了……为了感谢大家对公司的付出,我决定,每个月给大家提供一笔娱乐报销费用。用这笔钱,你可以邀请自己team的同事,也可以邀请朋友家人去参加任何一项娱乐活动。回头直接拿□□去财务部报销。” 办公区人人脸上皆露喜色,文浔莞尔一笑补充道:“像小吴这样,单独邀请我和白焰的活动也可以有,不过要提前跟我们说,错开行程哦。” 大家一片轻笑。 文浔这招实在是高超,既当众撇清了自己与吴吟泽的关系,没让小吴下不来台,又把“独乐乐”变成了“众乐乐”,让小吴邀请她的私人行为变成了公司的新福利制度。 SEF中国招聘进来的员工许多都是年轻的单身男女,多参加几次集体活动,小吴说不定会找到心仪的姑娘。 文浔这一招一箭三雕,她身后的白焰听了都忍不住想鼓鼓掌。 白焰拿文浔一向没招,小吴一旦有点越界的想法,文浔直接把人挡出十万八千里。事实证明,这次拉郎配纯属郎有情妾无意,浪费时间。 最不开心的是人当属小吴了。 不过他暗自庆幸,文浔好歹给他留足了面子。 等旁人都散去各自忙碌,文浔也要离开办公楼,吴吟泽找了个机会凑了过去。 “老板,我知道你很忙……”吴吟泽白净的脸上有点红晕,现在心里沮丧已经不敢去看文浔明亮的眼睛了。 “这票子出来不能退了,但好歹是通票,只要提前预约场次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你要是和白总有空,不如你们俩去好了。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的礼物。” 吴吟泽还想着周六买一束花送给文浔的,还好没做,不然现在尴尬的能脚趾抠穿地心。 文浔没有这次拒绝吴吟泽的好意,她轻笑着把票收了起来。 “我听白焰说你在斯坦福的时候学过跆拳道还会滑雪?” 吴吟泽意外,点点头。 “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滑雪运动员,现在已经退役了。他在桐城开了一个滑雪场,下次我们团建可以去他那里,你正好大显身手,肯定能收获不少迷妹。” 吴吟泽微微张着嘴,一时间没有回答。 文浔眼里笑意更浓:“那就这样说定了啊。” 直到文浔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门外,吴吟泽才收回了目光。 他真的起了好奇,就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的天菜姐姐,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收服她呢。 -- 露西的肠胃炎说来就来。从浔城回来桐城不久,露西就开始食欲不振。 起初文浔是以为搬了家露西有适应期,给它换了好消化的狗粮,没有任何起色,文浔又仔细检查了桐城新家是否有化学物品超标等问题,也一无所获。 等露西开始吐食窜稀,文浔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结束了会议文浔立刻带着露西去了宠物医院做检查,可是查来查去,医生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露西正值壮年,又不是娇生惯养的纯血统狗狗,这肠胃炎来的莫名其妙,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文浔心疼的不行。 她干脆把狗窝挪到了屋内,仔细观察了两天,没有好转,文浔坐不住了。 一直喂养露西的佣人是个叫达叔的老花匠,是靳砚之从靳家老宅子带去新房子里去的,他应该比较清楚露西的秉性。 文浔没有达叔的联系方式,在离婚后梅姨也被靳砚之派去了浔城照看外公的老房子,想要联系达叔只能再去一次江城靳砚之的家了。 文浔挣扎了一下,又看了看病恹恹的狗狗,做了决定。 她用软毛毯把露西裹好,重新放在了车后座,直接驱车去了江城。 到了江城已入夜。 万家灯火的时刻,文浔刚刚把车子停在了靳砚之别墅门口,露西马上就把脑袋抬了起来——它似乎闻到了空气中熟悉的味道。 文浔把露西放下了车,前几天还无精打采的露西此刻快步跑向了大门,隔着雕花的铁门“汪”了一声。 正在院子里做事的佣人一眼看到了露西,惊讶的叫出了声音,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院落的西侧,随即压低了声音。 “露西你怎么回来了呀。” 紧接着佣人就看到了站在狗狗身后的文浔。 “太……文小姐,您来了。” 文浔刻意没有去关心靳砚之此刻在不在家,她表情淡淡的开门见山:“露西不舒服,我查不出来什么原因。从前一直照顾它的达叔在不在?” “在,在,您快进来。” 佣人直接给文浔开了门。 露西开门呈小火箭一样直奔院子西侧,文浔一想到那个小墓冢心里头就难受,开口喊了露西,曾经听话的狗狗此刻撒丫就抛下了文浔,喊也不回头。 佣人面露尴尬,赶紧追了过去,文浔也只能跟过去。 刚刚拐角,她就看到了男人的身影。 文浔顿住了脚步,男人缓缓转过头来,微红的眼眶还没来得及敛去湿意。 露西在两人之间欢快的跑了两趟,又突然扒拉地上的泥土,从花园的一角刨出了什么植物的根茎,低头去咬。 靳砚之是单膝跪在地上的,准确的说,他单膝跪在了那个小墓冢面前。 他的面前,那小墓冢上的装饰,从花环从玩具全部做了更新。 靳砚之起身,黑沉沉的眸子依然凝视着文浔,好像在确认她是否真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文浔错开视线:“我没料到你在家。” “我知道。” 隔着几米,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微微哑涩。 “露西它不舒服,我只是想让达叔看看。” 靳砚之依然没有去看旁的任何人或者事,只是一步步慢慢的朝着文浔走过来。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别开了脸。 靳砚之适时停止了脚步,没有再迫近。 他太想把她拥在怀里了,可仅仅是这个念头就让他心痛不堪。 “孩子三年前就没有了,再怎么追忆纪念也是枉然。” 文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此刻会从嘴里蹦出这句话来。 她真实想说的话其实更伤人,可是靳砚之单膝跪地的样子牢牢的钉在了她的心里。她也终于知道,软草皮上那个凹陷是怎么形成的…… 话出口就没有收回的可能,文浔懊恼的咬住了嘴唇。 “我清楚,你与孩子都没有可能再回到我身边。我只是想用这种方法体验你当初经历过的一切。” 靳砚之在文浔的面前站定,算是解释。 “文浔,你有充足的理由恨我怪我,甚至,你想让我从世界上消失,我也可以理解。” 文浔怔了怔,忍不住去跟着靳砚之的话去思考那个可能性。 下一秒,她便收回了念头。 再恨他,再恨靳家,她都不想靳砚之为之去死。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做牺牲,都不值得。 何况,她是真的爱过靳砚之。 “我……”她低声开了口。 两人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打断了文浔的话,是佣人带着达叔来了。 来的路上佣人大体说了一下露西的情况,达叔走近看了一眼狗狗,开口朗声宽慰文浔。 “太太您不用担心,露西的肠胃炎是老毛病了。靳总把它从街边捡回来的时候露西刚断奶,吃了很多路边不干净的垃圾,所以是痼疾。” 文浔收回了思绪,转头看向达叔。关于露西之前的故事,她并没有听靳砚之说过。 “既然是痼疾,为什么跟我离开后它才发作,从前,它好像一直很健康。” 文浔的话里充满了自责。 她和靳砚之的第一次孩子没了,离婚分割财产时她只带走了露西,某种程度上,露西是他们的孩子。 可是她都没有做到照顾好露西的职责。 “您看这个……”达叔从花园的土地上随意扒拉出了一段植物的根茎,给文浔展示道,“这是云苓根,茯苓中的一种优质品种,江城很少见也很难培养成功。” “露西被靳总接回家以后,一度是养在老宅里的,云苓根到处都是。猫狗都有自救的天性,它只要肠胃不舒服就自己去挖云苓根吃,久而久之的身体就维持了一个健康平衡。” “靳总把家搬到这里来以后,我把老宅里的花花草草做了移植,这云苓根说来也怪,只要和老宅里的千叶蔷薇一起种就能共生的很好……所以露西的‘口粮’一直没有断。” 情况已经很分明了。文浔把露西带走了以后,再遇到露西肠胃炎发作,它已经在新家找不到“药”了。 文浔愧疚的低下头,摸了摸露西的脑袋。 狗狗从前活泼强壮,眼下都要瘦成精了。自己工作繁忙,新家只请了一个住家阿姨打扫卫生,比不得靳砚之这里,什么都齐全,自然能给露西最好最体贴的照顾。 到底是她的自私害了露西。 文浔亲了亲露西的脑袋,站起身来看向了靳砚之:“露西还给你。这里是更适合它生活的环境。以后我想它的时候会过来看看它。” 最后那句话,与其说是说给靳砚之和露西听,还不如说是文浔自己说给自己的一个开脱。 以后,哪有那么多的以后。 文浔出门前在新闻上看到了万家的长孙万津津在国外低调完成婚事的消息。 对方是个欧洲电器商的老板,犹太人,年纪比万津津大了二十岁。可能是万津津家特殊的地位,也可能是老少配本身就自带话题度,所以翻遍了新闻文浔也没有找到婚礼现场的照片。 媒还有人猜测万津津的丈夫可能早就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带着龙凤胎嫁人的万津津终究是没有太丢份,虽然老头儿遗嘱和婚前协议早就限定了万津津注定不能通过继承跻身一流贵妇的行列,但双方终究是各取所需,也算门当户对。 万津津尘埃落定,之前她怀的是靳砚之孩子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文浔看着那条新闻,有种恍如隔世的疲惫感。 万津津结了婚,靳丛安做了职业运动员,靳康如卧病在床久不出门,文将益回到了人生开始的那个小公寓独自生活…… 时间的轮子推动着每个人身不由己的往前行进。 算起来,她与靳砚之离婚已经两个多月了。 时间是掌心的流沙,流逝速度从来不受控制。 她今天把露西留在靳家,什么时候再回头,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时候,靳砚之也许会有了新欢,也许这里又更换了女主人,也许小墓冢被铲除被遗忘……未来那么多变数,谁又能成竹在胸。 文浔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露西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口咬住了文浔风衣的衣角。 身后,男人缓缓开了口:“露西留下,你也是。” 文浔转过头去,靳砚之静静的看着她:“我会离开,把这里留给你住。” 文浔笑:“靳砚之,你忘了,我们的离婚协议上……” 靳砚之打断了文浔接下来要说的话:“协议上你清楚的表示,自己不会要我名下,包括靳家一分一厘。我记得。” “房子不是赠与你的。这套房子本就是为了和你结婚做的准备,你就当无偿租赁下来。在露西的有生之年,你可以自由出入这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一条狗的生命只有十余年,露西能陪伴在文浔身边的时间最多也只有七八年的光阴。 这七八年里,斗转星移,变数太多。 靳砚之把房子交给文浔,只是想要徒留一点点她还在原地的痴心妄想罢了。 这一点,文浔清楚,靳砚之更清楚。 佣人和达叔离开了花园,露西蹲在文浔与靳砚之中间,好奇的仰着脑袋看看文浔又看看靳砚之。 文浔没有开口,她需要时间好好的想一想。 “你只需要视这里为露西的家,你作为它的主人,自然可以自由出入。你放心,我会抹掉自己在这里的门禁指纹,带走所有我的东西。这里不会有任何让你不愉快的人或物出现,包括我本身。” 靳砚之料定文浔不会再有顾虑,他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文浔,朝着别墅的方向走去。 佣人迎了出来,听到了靳砚之的吩咐起先很是惊讶,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文浔的方向,后来也只能听从靳砚之的指示,进屋去收拾东西。 露西跑回自己原来的小窝,在那里打圈圈——它很想与文浔靳砚之再玩一次当年他们三个一起玩的游戏。 靳砚之背对着文浔站着,忍着没有回头。 风卷起了文浔的头发,她鼻尖泛起酸意。 远处男人黑色的背影□□又没落,好似天上的孤鸿,在天地间投下颀长的背影。 文浔低头,从包里掏出了那两张门票,慢慢的走向了靳砚之。 “朋友,给了我两张舞台剧的票……作为感谢,不如我们去用掉。”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靳砚之缓缓转过身来。 面前的女人低垂着头,他只能看到她鼻尖与脸颊一点红,像极了惹人爱的小猫。 第46章 他想要文浔,胜过世间千…… 文浔过了浑浑噩噩的两天。 她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在靳砚之的别墅里看到的一切, 包括她离开前,靳砚之收下门票时眼底蕴含的极深极深的一丝暖意。 半夜睡不着, 文浔爬起来给母亲打去了视频电话。 施秋染刚刚吃过晚饭,喝着红酒在看书,收到了女儿的视频,眼里都是笑。 “忙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想起妈妈来啦。” 远隔万里,文浔看见施秋染,鼻子率先一酸。 她好想此刻妈妈就在自己的身边。 “怎么瘦了?” 施秋染察觉到女儿情绪不对,摘下了眼镜,把脸凑近了一些。 “妈妈, 桐城这边一切都好。”停了停, 文浔又道, “外公的宅子也很好。” 她离开的这三年, 靳砚之把旧宅从里到外翻修了一遍。许多材料世面上很难找了,可还是被靳砚之一样样添置翻新, 角角落落都没有放过。 几个月前文浔带着露西回浔城,进了外公家, 好似一下回到了童年, 回到了外公盛年, 母亲家最强盛的时候。 宅子不住人一定会老去,靳砚之让从小照顾文浔的梅姨住了过去。 梅姨看到了文浔,兴冲冲的把她领到了天台——那里,原本是文靳婚礼的主场地。三年前和徐柔还有天鹅座婚庆团队设计的现场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破坏。 数千朵鲜花搭建的花棚栩栩如生, 每一寸装饰都好像昨天刚刚放置好,随时随地都可以举行婚礼。 好像,时间永远定格在了文浔离开的那一天。 文浔瞠目结舌。 梅姨解释, 这一切都是靳砚之的意思。 每个月无论多忙,他都会来老宅看看。大部分时候,靳砚之会起一瓶红酒,独自坐在天台,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描述生动到文浔似乎立刻能看到靳砚之就在眼前,背景落寞的看着新娘永远不会出现的主婚台。 “那就好,等我回国,可以回浔城家里住啦。” 施秋染笑眯眯的接了话。 “妈妈……如果我告诉你,靳砚之要结婚了,你会觉得意外吗?” “还是和你吗,阿浔?” 文浔愣了一下。 施秋染看着女儿,目光和蔼:“妈妈的记忆在慢慢的恢复,很多过去的事情也想起来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曾经和靳砚之纠缠不清,想起了那一场被放弃的婚礼,也想起了文浔怎么偷偷带着自己从江城离开,辗转来到了法国。 “如果新娘不是你,妈妈相信,他也不会娶别的女人。”施秋染叹气,“阿浔,这是许多年前就是注定好的事情。” 文浔的心跳在听到施秋染说起她成年之前,靳砚之曾经只身一人去找文将益谈话时骤然加快。 “他那时候啊,青涩的很,父母常年不在国内,家族里没有什么长辈给他撑腰。他就那么拿着两瓶红酒,敲开了你爸爸书房的门。” 想起了往事,施秋染的眼眶红红的。 “他站在你爸爸面前,单刀直入的问,叔叔,怎么样才能让你把女儿嫁给我。” 彼时施秋染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在一旁倒茶水都满了出来,手忙脚乱的擦桌子。 靳砚之红着耳朵就过来帮施秋染擦桌子,问完了话也不敢再去看文将益和施秋染的眼睛。 那时候施秋染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怜悯。 靳家的孙辈从不需要低三下四的求人,为了文浔,靳砚之的声音可谓诚恳到近乎祈求。 他想要文浔,胜过世间千千万万。 文将益用了好几分钟去消化面前这个后辈带来的讯息。书房里安静了许久。 后来,文将益从抽屉里找出了文氏董事长的名片,推到了靳砚之的面前。 “砚之,我不会让阿浔下嫁。这张名片背后代表的是文氏所有的资产,你想要我的女儿,就拿出自己的分量来。” 那是靳砚之贸贸然只身“提亲”时文将益说的最后一句话。 年轻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道谢然后转身离开了文家。 那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施秋染并不清楚。 文浔心知肚明——她忍不住在成人仪式后睡了靳砚之,然后假装潇洒的离开了江城,远走高飞…… 夜深了。 桐城今夜是月圆,银辉洒满了文浔的床,她侧过脸看着落地窗外深色的夜空,这夜,像极了她初次与靳砚之偷尝禁/果的那个夜晚。 他生涩极了,她也是,不完美的第一次承载了她一生的冲动与热情。 不管文浔如何现下抵触,她必须承认,靳砚之是她难以翻页的章节,也是唯一一个透支了她所有情/爱热望的男人。 -- 文浔在衣柜里挑了半天,越是急着想定下来,越是觉得自己选的衣服不对。 她现在隐隐约约的体会到了吴吟泽在约会之前把数套搭配拍给白焰看时忐忑不安的心情。 亏她曾经还被人称为最会打扮的名媛……文浔在心里鄙视自己。 临到末了,文浔自暴自弃的拎了一条浅灰色的高腰阔腿裤,再配了一件米雪色的针织薄上衣,外面是一件青灰色的披肩,搭配上去后意外的玲珑可人,温婉娇媚。 她驱车出门。 提前到了剧场门口,这在桐城叫好又叫坐的舞台剧并没有文浔想象的那般受到热烈追捧,反而此刻门可罗雀到让人摸不着头脑。 文浔拿出票子,又翻了翻手机预订记录,确定自己订的今天下午三点场。 最关键的是,她没有看到靳砚之的身影。 文浔抿了抿嘴,先检票进了大厅坐着等。 文浔来之前在网上做了一些初步的攻略——所谓的沉浸式舞台剧,是让观众们可以自行选择跟随的演员,一起穿梭在不同的场景片段里,通过各种支线去拼凑整个故事的框架。 而这场舞台剧相传是根据《基督山伯爵》的剧本框架改编来的,根据文浔对原作的了解,如果化解成支线,引导观众进入状态的演员不下五位,而自文浔检票进来后,进场之人零零散散,有些明显还是工作人员。 这是被自己包场了?…… 文浔心里头正充满了疑窦,剧场里已经传来了开幕的音乐——舞台剧马上就要开始了。 文浔起身,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拿出来一看,靳砚之的号码依然还是原来的那串数字,男人没有做什么解释,只是言简意赅的写了一行:进来,我在里面。 文浔掀开了帘子,走进了剧场中央。 周遭的光全部暗了下来,文浔站在原地花了一会儿时间去适应光线。过了片刻,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偌大的空地中央。 剧场里的椅子桌子全部撤掉了。她的面前是八扇拱门,每一扇拱门前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有男有女。 因为改变成了现代剧,所以服化也是现代的,不过好在有面具帮助,文浔大致可以猜出这些面具人一一对应什么角色。 表演开始了,文浔依然没有在稀稀拉拉的观众里找到靳砚之的身影。 舞台中央落下了一束光,开始介绍背景。文浔的目光落在了原作主角“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唐泰斯”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作用,她总觉得这个男人莫名的熟悉。 “现在您可以选择跟随任何一位角色进入福尔山庄去了解整个故事,注意,您可能经历多重时间空间交错事件。请全程保持安静。” 文浔毫不犹豫的走向了爱德蒙。 男人灼灼的目光凝视着文浔两秒,随即他转身,掀开了红色的帷幔,文浔和他一前一后走进了第一个甬道。 福尔山庄是一个世家大族。 爱德蒙沉默的领着路,文浔不断的被通道两旁的照片吸引——这像是一个男孩房间的布置。除了一些机械模型,还有不少围棋元素被描绘在墙上,再往前走,男孩的房间里开始有了一些小姑娘的玩意儿:一两只漂亮的发卡,蝴蝶标本,粉色的花手帕,慢慢的墙上有了两个孩子的照片。 聚会的合影,吹蜡烛的瞬间,去海边捡贝壳,岁末与长辈祈福,男孩推女孩秋千……林林总总,密密麻麻的照片贴满了墙壁,仿佛在昭示着再越来越炽热悸动的青春期,女孩的影子逐渐填满了男孩子的心。 通道戛然而止,爱德蒙推开了第一扇门。 室内的灯光不够明亮,好像一间大书房,有人在争吵。文浔站在爱德蒙的身后探出了脑袋——书房正中央,一个女人在捂着脸哭,她丈夫模样的人正在与一位老人争执什么。 文件散落了一地,那老人执意背对着年轻的夫妇,没有回头。 “父亲,我不能看着福尔山庄走上这条路!如果你们坚持与斯科特家族狼狈为奸,我一定会把自己所有掌握的证据交给高等法院首席检察官手里!” “放肆!我是你的父亲,是福尔山庄最高掌权者!你们不过是我的儿子和儿媳,有什么资格来置喙我的选择!难道你要你的儿子生活在家族蒙羞的阴影下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么!” “那也好过他成了是非黑白不分的怪物!” 老人迅速转身,高高挥起拐杖敲在了儿子的身上,那一下如此之重,发出的闷声吓坏了壁炉旁的儿媳,也让门口一个一直偷看的小脑袋瑟缩了一下。 文浔捂住了嘴巴:房间里还有别人。书房木门后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孩子显然吓坏了,扭头就跑了。 下一幕,房间突然又暗了两分,色调成了血腥的红色。老人冷酷的转过身去,而他身后的儿子儿媳,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黑衣人一下套住了头,强行拖走。 紧接着房间暗了。 爱德蒙收回了视线,关上了房间的门。 “老人的儿子和儿媳后来怎么样了?他们……死了么?” 文浔没有忍住,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实,真实到她忘了规矩。 爱德蒙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接着,他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那里,一条新的通道产生了。 文浔赶紧跟了上去。 比起前一个通道,这条显然狰狞了许多。一家三口的照片有些被撕碎又重新拼凑,有些干脆被黑色的水笔涂黑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还有一些干脆被火烧了,抢救下来的灰烬可怜巴巴的涂在墙上…… 文浔隐约觉得,这通道同样暗示了一个人的内心,极有可能与第一条是属于同一个孩子的。 那个,在书房后偷看到了一切又仓皇跑开的孩子。 第二扇门打开了,里头光线充足,像是某个夏日的午后。 一间巨大奢华的房间里,小男孩孤零零的抱着腿坐在窗边望着远方。 老人走了进来。 对比之前的冷酷凶狠,此刻的他慈眉善目,眼里都是对孩子的宠爱。 “爱德蒙,爷爷来教你下棋怎么样?” 男孩水汪汪的眼睛敛住了泪意,他乖乖的搬过了棋台,坐在了老人对面。 棋局在安静中进行着,无论谁看,眼前都是一幅古稀老人享受天伦之乐的画面。 男孩第一局输了,他毫不意外,甚至眼里没有一丝沮丧气馁。他只是平静的把棋局收拾好,还作不经意的问老人:“爷爷,我的父亲母亲去了哪里呀。” 老人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更是和蔼:“你的爸爸身体不适合呆在国内,他需要长时间的静养,福尔山庄的事务对他来说,压力太大了。” “妈妈为什么也走了?” “妈妈要照顾爸爸,爱德蒙放心,等你十八岁,父母就会回来看你了。” 最后一句话显然点亮了孩子心里的阴霾,他眼里亮了光:“真的?那还有十年,我就可以看到爸妈啦。” 爷爷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是,十年过的很快的。等过了十年,到时候福尔山庄说不定就是你的了。” 画面一黑,场景又要切换了。 爱德蒙依然冷冷的合上了房门,好似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触动一般。 文浔慢慢抬起了眸子,认真的看向眼前套着面具的男人,一个猜想浮出了脑海…… 下一个通道出现了,几乎全黑。文浔摸索着墙壁,勉强跟上了男人的步伐。 如果不是三步之外有个男人引领着自己,文浔一个人断然不敢走这条路。 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通道,像极了谁永恒封闭的内心。 他们在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男人停住了脚步,打开了第三扇门——热烈的阳光涌了进来,似乎还能听到海面浪潮拍打沙滩与海鸥在天空中盘旋的声音。 这层层声音里,最惹人注意的是一个女孩子清铃铃的笑声。 “爱德蒙!我想飞的再高一点!” 房间是半开放的,文浔看到正中央的花园里布置着一个漂亮的秋千,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在里头玩闹。 推秋千的男孩是书房里那个仓促逃跑的少年版,而女孩,则是路上照片上现实的那个。 两个人都已经长大了。 “我看到海岸线了!爱德蒙!等我长大了,我要周游世界!”女孩欢呼着,在秋千上一次次的被送上高点。 少年显得沉默许多,听到这话,他抬眸阴郁的看了一眼女孩。 “周游世界以后,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因为这里有你啊……”少女脱口而出,紧接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用脚点地,略微收住了秋千。 “爱德蒙,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少年默了默,慎重的开了口:“我想成为爷爷那样的人。” 女孩的眼睛一下暗淡了,她不解的蹙眉:“爷爷那样的人?……是指整天呆在书房里,和司令、税务官、检察官还有市长大人们见面的那种人吗?” 少年不置可否。 少女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的问:“爱德蒙,你不想找到你的爸妈吗?你和我离开这里吧,我们去外面的世界找他们……他们也许在远东,在印度,在美洲!那么大的世界呢!” 少年很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个笑。 他没有张嘴回答,画外音却悄然响起—— “等我成为爷爷那样的人,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房间暗了,美好的海边夏日从文浔面前消失。 这一次她没有提问,文浔看了看领路的男人,他在原地静默了两秒,再次调转方向,走向了另一个地方。 他们再次回到了书房。 老人家肉眼可见的衰老了许多,但是冰冷残酷的气质却比之前第一个房间里看到的更甚。 只不过这次施怒的对象从他曾经的儿子变成了孙子。 爱德蒙脊背挺的笔直,一动不动的看着老人与之对峙。 “你是说斯科特家的大女儿,司令大人的孙女配不上你?” “并非配不上,只是爷爷,你知道我心有所属。” “为了你的心有所属,你竟然敢辜负我这么多年来的良苦用心?爱德蒙!你要知道,你的弟弟迪戈里并不比你差,如果你自己一心堕落想要做弃子,我们福尔庄园有的是可以扶持的后起之秀!” 爱德蒙脸上没有一丝动容,身侧的拳头却默默收紧。 “一切听爷爷的意思。” “如果我说,你要不听从我的安排,我就把那些全世界搜寻你父母踪迹的人喊回来,让你父亲和母亲永远不能回国!” 这已经是最后的警告通牒了。 爱德蒙眼里闪过一丝讽刺:“是么爷爷,我竟然不知道,这么多年你还在搜索他们的行踪?那么,当年他们在卢旺斯海峡遭遇热疫给福尔庄园发来数封求救信件时,您为什么视而不见。现在他们是丧生海底还是死于瘟疫,你关心过分毫么?” 老人没料到他知道的这么多,脸一下白了。 “永远不要试图以死人威胁活者。况且,我已经不是八岁小孩。” 爱德蒙脸上的冷酷和老人家有了三四分相似。 说罢,他起身:“家主是谁,悉听尊便。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爱德蒙走出了书房,他身后的世界一下暗了,紧接着,走廊亮了起来。 刚刚合上房门,爱德蒙就被一个女孩子扑了一个满怀。 他往后退了半步,认出了怀里的人是谁以后,他收紧了手臂抱住了她。 “爱德蒙,我马上就十八岁了,你有礼物送给我么?” 女孩眼里亮晶晶的看着他。 爱德蒙伸手,拂去了她脸上的青丝,嘴角勾着笑,全身的气场都因她温和了起来。 “和十六十七一样,十八只是一个数字。”爱德蒙看着女孩一下垮脸的小表情,没忍住笑,“从前我送什么,这次也八九不离十。” 女孩没等来自己想要的答案,生气的抱臂:“我爸爸说,十八岁就同意让我恋爱了。你要不给我满意的礼物,我去找迪戈里要!” 她一甩头发,转身就跑开了。 她的身后,爱德蒙看着女孩的背影,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我……我当时并不喜欢丛安,我从来没有喜欢过……” 文浔眼里都是泪水,她不忍心再去看场地中央的那个爱德蒙,低低的对着身边的男人说道。 她没有等来回应。身边的男人一眼不发,只是领着她再次转移。 这次的房间是一个酒会。 大厅里站着许多人,觥筹交错之中,人人眼里都写着算计。 大厅一角,两只对立而放的单人沙发上,两个年轻男人站在一起说话。 他们共同看向了楼下,前一刻的花园里,女孩还在蹦蹦跳跳的玩耍,灵动的好似春日里最独特的风景。此刻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哥,爷爷是看不上贩卖军/火起家的罗素家的,即便买了一个爵位,在爷爷眼里,老罗素也是二等公民。你没有听说,司令家准备对她家动手了么。再过几年,小罗素就成了无依无靠的小可怜虫,那些她曾经看不上的人,会排着队来欺负她。” 迪戈里说完,似笑非笑的盯着爱德蒙,期待着他的答案。 “你也在队伍之列么。” 爱德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声音冰冷而充满了威胁性。 “我不会。就算没有那层交情,小罗素也很可爱。在爷爷眼里,既然我也是二等孙辈,那不如我和小罗素在一起得了。有我在,至少小罗素此生富贵能保得住。哥哥,你认为呢。” 爱德蒙的酒杯被他紧紧攥在掌心,他克制着脸上的不露声色,黑沉沉的目光却像是要吃了迪戈里。 “她头脑空空,灵魂无趣,不过是被娇养长大的金丝雀,再加上家族日薄西山,我想不出你选择这样女人作为伴侣的理由。” 迪戈里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气恼,相反他似乎很开心听到爱德蒙这么说。 他的视线飘向了房间窗帘后,只是淡淡一瞥,很快收回了视线。 他把红酒一饮而尽,又凑近了爱德蒙一些,声音压的很低:“那真是如此……哥哥自己为什么舍不得放手。” 迪戈里走了。爱德蒙望着窗外 ,不知在想什么。 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从窗帘后,一束新鲜的花掉落在了地上…… 画面再次切换,这一次他们来到了一个偌大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爱德蒙,他的周遭放置着许多女孩的物品。她的梳妆台,她的相册,她喜欢的高尔夫球杆,她曾经在成人仪式上盛装穿着的长裙…… 爱德蒙两眼空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许多穿着白色连体衣的人,那些人贴着墙根潜入了房间,一样一样拿走了女孩所有的东西。 起先消失的是她的衣柜,然后是公主床,到最后,她的发卡,指甲油,书籍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被悉数搬走…… 房间从满满当当到空无一物,前后只用了几分钟。 除了爱德蒙,他立在白房间的正中央,仿佛枯守着一座冰冷的记忆坟墓。 场景再次切换了。 白色幕布为背景的舞台上悬挂着一只巨大的沙漏,沙漏里沙子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而场地中央的舞会越发的热烈。 文浔在泪眼朦胧里,看到了长大后的女孩不停的更换着舞伴。 那些舞伴脸上都遮着布,分辨不出五官,但是不停变化的衣着发色还是昭示着女孩走马观花一样更换伴侣的频率。 她和那些男人肩并肩的出游走在人群之中。偶有几次她抬头,看到远处高塔上爱德蒙孤独站立的模样,像是故意刺激他一样,与那些人更亲密一些…… 舞会的声音在一波又一波的欢笑声中走向了顶峰,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远处月光高塔的清冷凄凉。 凝视了很久,爱德蒙慢慢的离开了瞭望台,关上了黑色的大门。 女孩不知在哪个瞬间再次看向了那个熟悉的角落,发现一直守望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狂欢失去了意义,她停住了自己的旋转的舞步…… 文浔低下头去,泣不成声。 她捂着脸,既不愿意去看舞台也不忍心看一眼身边的男人。 只有把时光一点一滴的陈列出来,她才知道自己都错过了什么。 她喜欢一走了之的洒脱,这洒脱好似厚厚的盔甲,掩饰着她不想面对结果的脆弱。 可是现如今,撕开了盔甲,她才发现,自己的骄傲与自以为是让她错过了多少可以用来相守的时间。 原本是需要两个人肩并肩一起完成的战斗,她把所有负担都抛给了靳砚之,让他在孤独和思念的黑暗里踟蹰前进。 “我喜欢权力,”周遭安静了许久,舞台上演员谢幕,身旁的男人终于开了口,“也向往不再受任何人控制摆布的生活。” “我原以为,得到你,也是圆满人生的一部分。这曾经是我的执念。” 文浔抬起头,对上了靳砚之的眼睛。 “可是,直到你离开,我才知道没有你,整个世界都不再具备意义。” “文浔,你让我失去了所有。” 第47章 文浔,让我们重新开始 半明半暗的舞台中央, 只剩下了她与靳砚之。 男人摘掉了面具,立在文浔面前。 好像从头到尾, 都不曾有人打搅过他们一样,好像从头到尾,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俩。 靳砚之伸出了手,他在静静等待一个答案。 文浔抬起头,像是十几岁时奋不顾身的扑向他时一样,再次抱住了靳砚之。 他稳稳的接住了她的身体,进而更深的也更温柔的拥住了她。 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什么话好似都是多余的。 他们听着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在偌大的黑暗的剧场里感受命运再次把他们的轨道交织在了一起。 许久许久, 文浔抬起头。 “靳砚之。” “我在。” “如果……我今天不来这里呢。” 如果她没有下决心来这里, 如果她没有顺着他的意思看完整场表演, 如果她再如当年一样, 抱着别扭倔强的心思一走了之…… “没关系,我会继续等下去。三年, 五年,十年……不管你什么时候回头, 我都在。” 文浔再次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她好累, 不过和往常不同的是, 这次是尘埃在空中飘荡了一个世纪,最后落在一个温暖的被窝深处,怠倦而满足的累。 她真的,漂泊的够久了。 “回家吧, 我饿了。” -- 傍晚时分,宗师傅和佣人们都被靳砚之放了假。别墅的厨房里,只有他和文浔, 还有甩着尾巴不断游走在两人中间的狗狗露西。 它恢复了精气神,时不时咬一下文浔毛毛鞋上的绒球,要么就把餐椅上的垫子揪下来,靳砚之不厌其烦的跟在后头收拾着。 奶油三文鱼的底料在平底过上冒起一个个小泡泡,牛肉罗宋汤里要点缀些香茅罗勒叶,红酒醒了半个小时涩意与醇度压的刚好……等最后一抹金灿灿的阳光从白墙壁上溜走,他们的晚餐也准备就绪了。 简单富有滋味的晚餐,两个人对坐在小桌旁,静静分享这样的时间,心里流淌的只有静谧。 晚餐后,文浔起身,靳砚之跟着她,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院子西侧。 文浔的手指触摸着小墓碑上镌刻的小字,光滑的,冰冷的,她良久没有说话。 “你离开后,我找了你很久。只要一有点风吹草动我就以为是你回来了。” 靳砚之开口,“后来,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你不想回到我身边,即便我立刻马上找到你也无济于事。” “一方面满世界找你,一方面又惴惴不安的等你的消息。” “如果我知道了你怀着我们的孩子,我不会纵着你离开。文浔,不管你多恨我多讨厌我,我也不会让你离开。你不会受那些罪,至少不会独自承受。” 因为等待而被拉长的时间正如看不到尽头的隧道。勇气和热情都需要在无尽的空间和时间里被稀释,因为没有人知道终点会猝不及防的在哪儿出现。 “到德国之前,有天晚上……”文浔闭了闭眼,“我见红了,小腹有些冰凉。当时船还未停靠港口,船上医疗措施很有限,大夫也不是专业的。他只帮我测量了血压便让我回去躺着休息。” 靳砚之的眼眶红了,他抱住了文浔。 “我有种预感,孩子似乎要走了。为了留住他,那一晚上我没有合眼,反反复复的跟他说,你的妈妈是文浔,你的爸爸是靳砚之。”文浔在靳砚之的肩头落下了一串眼泪,“可是我没办法向他证明这一点。” “我甚至不确定这一场旅途能不能顺利靠岸。” “他很聪明,他应该猜到了。他可能觉得我不是好妈妈,也觉得今生今世可能都见不到你了……总之,我们的孩子不要我了……” 文浔在靳砚之的肩头泣不成声。压抑了那么久,最痛的伤口被撕开,生疼让人窒息。 靳砚之没有让文浔不要哭,他紧紧的抱着她,安抚着她的后背。 两人站在墓冢前长久没有开口说话,只有相互偎依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彼此的伤口在慢慢愈合的过程。 很慢,但是却很真切。 靳砚之没有走,那一晚他留了下来。 他们手拉手回到了主卧,相拥而眠。 文浔的呼吸绵长沉缓,她睡得很香。 梦里无喜无忧,闻着靳砚之的气息,她的大脑和精神都在放松中彻底得到了休息。 她只记得,自己在入睡之前,靳砚之都抱着她,目光温柔隽永的流淌在她的身上。 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太久没有进入过深度睡眠,文浔睁开眼睛时晃神了很久,昨天发生的一幕幕重新映入了她的脑海里。 她和靳砚之又睡在了一起。 文浔转头看向靳砚之的位置,男人已经起床了,他的枕头上放着一张小卡片。上面是靳砚之的字迹——文浔,让我们重新开始。 文浔抿嘴笑,她掀开被子下床,倏然看到了一片玫瑰花瓣。紧接着两片,三片……那细细碎碎的花瓣引得文浔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她推开门,迎面挂着一条红色的裙子,剪裁干净大气,媚而不妖。配好的细跟高跟鞋与珠宝也放置在了一边。 裙子下,是另外一张卡片:中午十二点,Fullfil 。 这是市中心的一家餐厅。文浔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了起来。 靳砚之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她坐在梳妆镜前,静默了几秒,开始慢慢的洗漱打扮。 靳砚之请的司机一直在楼下等着。等文浔盛装下楼,司机小跑着过来个文浔开了门。 “太太,靳总已经先去准备了,让我在这里接您。我们现在出发?” 文浔正想点头,包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电话是座机,扫了一眼号码,文浔蹙眉。 是靳家老宅打来的。 “阿浔,是我,徐姨。” 这么多年,自她离开江城后便更换了所有的个人信息。能查到她现在联系方式的人屈指可数。 上次在法国与靳丛安邂逅,文浔就起了疑心。她的猜想没有错,这对母子怕是早就对她的行踪有了掌握,甚至比靳砚之还早一些。 徐柔是有备而来的。 “徐姨,好久不见了。” 文浔吃不准徐柔会因什么事情找自己,不管是靳凯入狱还是靳丛安出国,好似都和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她静静等着徐柔开口。 “你能不能来老宅一趟?”徐柔的语气急迫而恳切。 文浔抬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这里到市中心的“Fullfil”并不远,但老宅在城市的另一头。来回时间加起来就紧张了。 “什么事情,可以下午谈么。” “阿浔,丛安出事了……”徐柔哽咽。 文浔蹙眉。回国后她已经鲜少有时间关注体育竞赛方面的新闻,也和靳丛安断了联系。她只知道尼斯比赛结束后,靳丛安和他的赛队要去西班牙继续筹备下一个赛程。 “怎么回事?” “预选赛时,丛安为了和南美的一个运动员抢优先赛道,两只船碰在了一起,原本速度不快也没什么大事。丛安的的手掌意外的挂在了对方主帆缭绳上,掌心差点被劈成两半,腰背的肌肉也严重拉伤……” “怎么会这样?他的医护团队呢?现在情况怎么样?” 文浔有些急了。 她对靳丛安没有爱情,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不可能对他的情况完全漠不关心。 “要不是他出事,丛安根本不肯回国。他受伤的事情还是我打听了许久打听出来的……”徐柔已经泣不成声了,“爷爷前几天安排了专机接他回国……现在医护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照看他。可是丛安不肯吃药也不好好接受治疗……文浔,看在阿姨的面子上,你能不能来看看他?” 文浔沉下了脸。 “徐姨,你把手机给靳丛安。” 徐柔在电话那头一愣,说了一句“好”,紧接着从手机那头传来窸窣走路的声音。 一分钟后,文浔听到了靳丛安的声音。 “拿走!我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啪”手机被无情的丢在了地上。徐柔惊呼了一声,把手机捡了起来。 她尴尬的重新对文浔说话:“丛安他不肯接任何人的电话。” 文浔很想说,她不是医生也不是运动专家,有病好好治病,有伤好好疗伤,天又不会塌下来这种话,但是忍了忍,她还是软了嗓音。 靳凯罪无可赦,可是徐柔待她一度很好,靳丛安也没有什么大过错。即便是普通朋友或者亲戚,她也不应该这么冷血。 “徐姨,我现在过来,不过我不会逗留太久。听不听我的话,也全看他。” “哎哎,好,阿浔你现在在哪儿,阿姨让人来接你。” “不用。”文浔进了车子,让司机去一趟老宅,便挂了电话。 在路上,她给靳砚之发去一条消息。那消息打了删,删了打,顾忌着靳砚之应该不会想要看到“靳丛安”这三个字,文浔只简单的说了一下:我去一下老宅,十二点会准时到餐厅。 -- 杜医生走后,老爷子的脾气是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现在运回了一个伤员靳丛安,宅子里还有个哭哭啼啼的徐柔,靳家的佣人们平日里干活大气都不敢喘。 文浔一进门,苦哈哈的管家差点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立刻迎了出去。 “文小姐,您怎么来了。” “徐姨让我来看看靳丛安。他现在人在哪里?” 管家像是看到了救星:“在二楼呢!我带您上去!” 两人刚刚踏上楼梯,眼前一暗,文浔看到,靳丛安竟然直接走了下来。他的手裹着厚厚的绷带 ,腰背上缠着固定用的支撑板,身后的护士举着吊瓶胆战心惊的勉强跟上了他的步伐。 除了嘴唇苍白,脸色阴郁,靳丛安伤情没有文浔想的那么惨。 靳丛安在楼上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他起身,一眼看到了一身红裙的文浔下了车。 美轮美奂,好似骄阳。 那一瞬间,什么痛什么失意全被靳丛安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直接冲出来,就是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文浔。 男人眼里闪过惊喜,文浔却脸色不好看。 “谁让你下床的?你这种情况为什么要乱动乱跑?”文浔像是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可不管她说了什么,只要一想文浔是为了自己而来的,她关心自己,这样的想法就冲走了靳丛安心里所有的阴郁。 “阿浔。” 靳丛安心里的暖意几乎是要溢出来了,他上前一步,想要去握文浔的手,却被她让开了。 文浔的眼睛很冷静,她打量着靳丛安。 “靳丛安,你是三岁小孩子么?不想治病的时候把药洒一地就有人来给你收拾,哄你吃下去?” 靳丛安的目光由热切逐渐转凉。他突然意识到,文浔穿成这样,显然不是为了自己。 她有约会,而且是隆重的,郑重的赴约。 那三个字蹦出了他的脑海。 只能是他,天底下,只有他的好哥哥才有这样的魔力让文浔在吃了一次亏后又奋不顾身的跳进他的怀里。 只有靳砚之。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做什么和你没有关系。”文浔很平静,“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听医生话,尽快康复起来。不管这会不会影响你的体育生涯,但这是事关你的一生……” 靳丛安打断了她,他阴沉的看着文浔:“我的一生?我的一生怎么样和你有关系么?我残废不残废,你还不都是会选择靳砚之!” “丛安!” 徐柔听到了动静跑下来。她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味,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处在爆发的边缘。 她拽着靳丛安想要从文浔面前离开,可是靳丛安毫不客气的甩开了她。 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文浔的脸。 “文浔,你不要因为我受伤了可怜我!站到我的面前像是姐姐教训弟弟一样教训我!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教训和同情!” “三年前你让我带你离开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和靳砚之一刀两断!在法国重新遇见你的时候我以为你已经彻底斩断情丝!现在呢?文浔,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靳砚之哄你两句你就又上了他的贼船了么?你忘了你的孩子是怎么没有的吗?差点家破人亡的教训你还没有吃够么!” “啪!”一巴掌落在了靳丛安的脸上。他的头微微偏了过去。 徐柔没有料到自己会忍不住出手打了自己的儿子。她愣了一秒,捂着脸哭了起来。 文浔站在台阶下方,脸色苍白。 靳丛安蹙起了眉头。文浔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痛苦在他心里都能成倍的放大。 “抱歉……” 母亲的一巴掌让靳丛安彻底冷静了下来。他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文浔闭了闭眼睛,身侧的手渐渐松开了。 “靳丛安,我曾经说过,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比靳砚之差,你应该做你自己,而不是你哥哥的一个缩影。” “现在,我收回我的话。靳砚之有很多很多的缺点,他自负骄傲,他贪恋权力,他有时候不近人情,强势霸道的安排别人的生活,也享受上位者的操控感。” “可是,他永远不会让我一个人承担痛苦。所有的过失所有的错误,他没有逃避也没有推卸。和他在一起,我能感受到彼此的不完美,也能从他身上汲取治愈的力量。” “不需要你高高在上的指责我的缺陷,评论我的历史,做过的,做错的,我一件不否认。” 文浔垂眸,不再去看靳丛安。 “倒是你,如果你一直耿耿于怀的活在靳砚之与我的故事里,试图想要通过我们的破绽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你怎么可能过好自己的一生?这样的你让我感到陌生,也感到害怕。” 她看了一眼徐柔。这些年未见,徐柔削瘦苍老了许多。 从前的她,为了自己的家族忍耐,后来靳凯锒铛入狱,她为了儿子忍耐。她一辈子都没有真正为了自己而活过,扇出的那巴掌,也许对徐柔而言,也是一种释放宣泄。 毕竟,身为人母,最见不得的,是她自己的儿子为了夺取别人的女人口不择言,连基本的尊严与自己的健康也可以抛却在一边。 “好好养病,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丛安,别让我看不起你。” 说完最后这句话,文浔再不看众人,转身离开了老宅。 车子开出去,司机见文浔脸色不好,也不敢说话。文浔突然开了口:“停。” 司机扭头:“太太,不去Fullfil了么?” “我想……休息一下。你把车子停在路边。” “哎,好的。” 司机停了车子,自己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把空间留给了文浔。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在六岁或者七岁的时候,文将益重新对文家做了风水景观上的布置。那时候他重金请了一个风水师来家里探勘测算。 那师傅临走前看了看文浔的手纹,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她一生“过尽千帆后繁花似锦”。 文浔彼时不懂,她已经被父母宠成了小公主,在孩脑海里这已经是某种程度上的“天长地久”了,为什么还要“过尽千帆”。 现在的文浔有了一点点的感悟。 她和靳砚之命盘交错了十几年,错过了一个五年又一个三年,兜兜转转,她还是要回到他的身边。 与外人看来,如靳丛安之流,她确实是“不长记性”的重蹈覆辙,可是她却不这么看。 静默的路上传来了别的动静。 文浔在沉思里抬起头,后车门被一下拉开,靳砚之冲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她。 他抱的那么用粒那么迫切,有几秒文浔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她很少看到他失态冲动的样子。 “怎么了?”她轻笑着拍了拍靳砚之的背。 “我以为……” 靳砚之哑了嗓音,说不下去了。 收到了文浔消息时,靳砚之就放下了手头的一切赶了过来。 他自知道靳丛安受了伤回国,也大体猜出了靳丛安会对文浔说什么。 他担心她的动摇,哪怕一点点的动摇都会在他心里掀起天翻地覆的巨浪。 他不想看到文浔犹疑、痛苦甚至怀疑自己的样子,一秒也等不得,他飞奔到了她的身边。 直到把文浔稳稳的抱在怀里,靳砚之那颗心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文浔眼眶红红的,声音也染上了娇嗔的哭音。 她松开了靳砚之,认真的看向他—— “砚之,让我们重新开始。” “我们,结婚吧。” 第48章 靳砚之为什么不愿意复婚…… 车内好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 安静到文浔以为自己说的那句话只是在自己脑内排演了一遍,产生了一种幻觉。 靳砚之开口, 打消了这种可能:“我们为什么要结婚。” 彻底的错愕。 猝不及防的反问让文浔没有任何招架的准备。她觉得自己好像玩信任游戏背朝后方仰面摔倒的那个傻子,抛出橄榄枝后的无人承接她。 然后摔了个头昏眼花。 她动了动嘴,下一秒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明明刚刚这个男人还迫不及待的抱住了自己,好像普天之下她最重要最宝贵,生怕靳丛安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撬走了似的,怎么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她试图去翻译靳砚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比如他们刚刚有复合的苗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但并不需要操之过急,比如即便是复婚也要靳砚之这个男人开口, 文浔和从前一样不需要操心什么, 再比如…… 她编不下去了, 不管她自己怎么尝试解释, 牢牢钉在她脑海里的只有靳砚之的原话,和背后冰冷的引申意思—— 靳砚之只是想和自己这个前妻玩玩而已, 既然能做普通男女朋友,为什么要倒回从前。毕竟, 他们从前那段短暂的婚姻也并没有起到模范作用, 不是么。 文浔眼里的光瞬间暗淡了下来。她错开了靳砚之灼灼的视线, 把脸转向窗户的位置。 “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不用当真,毕竟,任何事情都需要从长计议。” 靳砚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把文浔的手掌团在自己的掌心:“那就好。” 文浔忍了忍,还是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挣脱。 狗男人。她暗骂了一句。 -- Fullfil 餐厅包了场,偌大的平台收拾的干净明亮, 正中央只有一张桌子。 两个乐者站在不远处,显然是要奏乐助兴的意思。 文浔进大厅,就留意着有没有鲜花气球之类的东西……这些求婚时用烂了的元素这里一概没有。 刚刚压下去的无名火又窜了出来,文浔也不管什么餐桌礼仪社交礼仪,甩开了靳砚之,自己就抽开椅子坐了下来。 摊好餐布,文浔面无表情的拿了酒水单:“我饿了,先点东西吃。” 靳砚之看破不说破,抽走了她手里的单子。 “怎么,靳总不是要请我吃饭?菜都不让我点?”文浔开口便像灌了□□一样。 “这是酒水单。”靳砚之憋笑,给她换了个菜单。 文浔:………… 等菜一道道上桌,文浔支着脑袋故意不去看靳砚之的脸。 “靳丛安跟你说了什么?” 他给文浔倒了一杯低度数的香槟。 “你这么关心情敌动态做什么,无非就是他爱我,求而不得之类的。” 文浔专捡着刺耳的说。 “怎么还是没跟他走。”靳砚之眸子沉了沉。 文浔很喜欢看他这种极力忍耐但分明吃味的表情。还不够。 她凑上去:“反正我们现在离婚了,我是自由身。以后的事情谁说的清楚呢?和你在一起,说不定也是权宜之计……” 靳砚之默而不语,他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了文浔面前。 文浔扫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 这是……自己之前为了回国,在欧洲抛售的自己所有的不动产,从庄园到公寓,还有她的买手店……林林总总接近六千万欧元的资产,全被靳砚之买了回来。 “签完字,这些东西又是你的了。” 文浔哑然:“你是在学金/主沿着季风带撒币吗?” “用你的说法,不过是给你的权宜之计增加一些我胜算的筹码。” 文浔翻了翻那些文件,皱起了眉头:“我在欧洲住过什么地方,干过什么买卖,你倒是一清二楚。” 靳砚之笑:“比你想象的要清楚的多。” 文浔突然想到之前试探靳砚之时说的那些话,她问过他去欧洲的私人行程,靳砚之说至少五六次…… 文浔看着那些一样一样重新划分到自己名下的资产,多多少少有了答案。 舞台剧上那个灯塔上遥望的男人,充满了现实向的隐喻。 她在欧洲的那几年,恐怕很大可能,自己分分秒秒都在靳砚之的注视下。买手店闹事他能第一时间救场,根本不是巧合。 可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复婚? 是夜,文浔失眠了。 睡前两人还搂在盥洗室里一起刷牙洗脸,到了床上,男人的手就开始不规矩了起来。 他太久没有要文浔了。舞台剧回来的那晚两个人开诚布公的谈到了孩子,谈到了分开的那些年经历的一切,彼此都没有那个心思,可是现在与文浔日夜相对,靳砚之是真的忍不住了。 他摸索着摸索着气息就粗重了起来。 文浔毫无睡意,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男人释放出来的荷尔蒙信号。 男人的手娴熟的游走在她的身体上,文浔倏然掀开了被子。 被打断情/事自然不是什么良好体验,靳砚之不满,伸手从后头困住了文浔。 “这么晚了,去哪儿。” 文浔心里怄着一股气,面无表情推开了靳砚之:“欧洲的团队下班之前要开月度业绩会议,我去书房开电脑上线。” 她披上了毛毯,也不去看身后男人的脸色,大步走出了卧室。 关上房门,文浔长舒一口气。 其实,除了“要求复婚带来的”委屈憋闷,还有一丝丝爽快。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靳砚之的求/欢,还是在两个人复合同居之后这种关键时期,想想有点爽。 可是很快,这种大女主式的痛快就被怅然若失给覆盖了——卧室里头安安静静,男人没有丝毫追上来的动静。 靳砚之好像真的信了她的鬼话,偃旗息鼓了? 就这么放弃了?刚刚出来的时候,靳砚之明明箭在弦上,要的很啊…… 哼,不做就不做! 文浔气鼓鼓的转身,真的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文浔作息一直良好,除非心事多失眠,鲜少有超过晚上十一点入睡的记录。 她真的打开电脑翻看起工作邮件没几分钟,眼皮就上下打架了。 书房椅子桌子都是硬邦邦的,唯一的小沙发还是单人的。文浔熬不过困神,直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迷迷糊糊之中,她被人连毛毯带身体给卷抱了起来。 再醒来,一觉到了大天亮。 文浔躺在了主卧的床上,旁边的位置空的。 靳砚之也不算没有良心,还晓得把自己抱回来。 文浔坐在床边抿抿嘴,昨天的火气消了一大半。 趁着醒过来的清醒劲儿,文浔好好捋了捋自己和靳砚之当下的处境。 现在在情感上,,两个人已经重新建立了亲密的联系,没有任何能容纳其他人插足的间隙,在经济上,文浔抽走了愿氏的资金流以后,经过几年经营近乎翻了一倍。与整个金门集团相比还是差了一截,但是作为非上市公司的掌舵人,文浔的身家已经足够可以吊打百分之九十的富一代富二代。 再加上靳砚之买回来的那些欧洲不动产,文浔现在绝对在江城前三的宝座上。 在这种情况下,靳砚之不愿意复婚的原因,文浔想来想去只能是过去八年里,两人两次长时间的分离在靳砚之心里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人大概都是这样。 曾经念念不忘的追求,却发现对方是镜花水月,来去根本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退后一步,还不如劝自己坦然随缘一点,说不定能在细水长流里博一个天长地久。 男人都是有自尊的,更何况靳砚之这种傲娇集大成者。 文浔咬住了嘴唇——可是这回,她是真的不会再离开他的身边了,也是真的想踏踏实实的和他过完这一生了。 怎么往后缩的人反倒成了靳砚之? 这个榆木脑袋。 文浔再次恼了。 行,你不是怕我再跑路么,那我就如你所愿。不过在此之前我一定要撬开你的嘴,让你亲口说出“复婚”这两个字。 文浔打定了主意,让助理定了两周后江城转机希腊某岛的机船套票以及长租了一套度假别墅。 在屋里头转了一圈,文浔精心搭配了一套衣服,又转去了厨房。 她问宗师傅要了食谱,按照食谱上写的,磕磕绊绊的做了一份简单营养的商务午餐。 便当盒一共四层,第一层是虾仁炖蛋,第二层是白灼西兰花,第三层是一半糖醋排骨一半白米饭,底下是熬的浓稠的菌菇老鸭汤。 文浔不让宗师傅他们动手,自己手忙脚乱的整了一上午,又把那些颜值不够的一个个筛选出去,准备好了这一切已经快到中午了。 她喊来司机开车,自己抱着便当盒直接去了金门集团总部。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 出发之前文浔特意让家里的佣人和司机不要给靳砚之“通风报信”。文浔其实也不确定靳砚之在不在办公室。 上次她来这里的经历并不愉快,出国之前,文浔特意把付媛给的黑科技跟踪贴给丢了。 现在想想,丢的有点早了。 车子停在了金门集团门口,门童显然是认出了这是靳砚之的私家车之一,赶紧开了门。 文浔拎着便当盒直奔前台。 “打电话给小孙。” 前台小姑娘换了人,不认识文浔,她眼皮子没抬,直接丢了一张登记卡:“登记,部门及联系人,访客姓名。” 文浔伸手刷刷填好:总裁办小孙,前妻。 小姑娘接过了文浔的登记簿,扫到了总裁办,抬手就打电话给小孙,小孙正好走出会议室,秒接。 “什么事?” “孙特助……”小姑娘看到了后面几个字,脸色都变了,魔幻的盯着文浔上下打量。 “什么事儿快说,磨蹭什么。” “您前妻来找……” 小孙正好和靳砚之一起进了总裁专用电梯往顶层去。靳砚之离的近,电梯又安静,他清楚的听到了前台说的那两个字。 靳砚之挑眉,看着小孙。 小孙腿都软了,战战兢兢的解释:“靳总您是知道我的!我母胎单身到现在,哪儿来的什么前妻!” 话说出口,靳砚之反应了过来。他伸手拿过了小孙的电话。 “把电话给来的那位女士。” 前台哪料到是靳总亲自接的电话,“嗖”的赶紧起身把电话递给了文浔。 “小、小姐,这是我们靳总的声音,他要和您直接对话。” 文浔接过了电话,绷着有几秒没有出声。 靳砚之笑着松了松自己的领带,电梯到了顶层他没有出去,直接又按了一层。 “睡醒了?怎么想着现在过来?” 文浔用手指点了点便当盒:“出门办事顺路过来看看你。看看这一回能不能再从你办公室里捉到一两个谈生意谈合作的辣妹。” 靳砚之的笑意更浓。 “到饭点了,正好陪我去吃饭。” “不用了。” “怎么了,有别的约会?” “我出门前,用给露西中饭的边角料给你打包了一份……前妻便当。” 49. [最新] 第49章 靳砚之是她的答案,也是…… 等靳砚之和文浔一前一后进了总裁办公室, 小孙一扭头冲着总裁办伸脖子看热闹的人挥手:“看什么看!没见过总裁夫人啊!干活的干活,吃饭的吃饭去!” 有个小秘书拽了拽小孙的袖子:“我们总裁真的有夫人啊。” “要不然嘞?” “她是家庭主妇吗, 怎么还大中午来给靳总送饭吃。” 小孙想笑,他扫了一圈办公室,走到了报刊杂志角,拿出了最新的财经周刊翻了翻,丢给了那个人。 “还家庭主妇?……瞧瞧投资新贵排行榜里有没有一个神仙姐姐,长得像我们的老板娘。” …… 办公室内,靳砚之一层层打开了便当盒,眼里的越来越缱绻的笑意。 “露西吃这个?” 文浔白了他一眼:“反正吃的比你好。” “味道不错。”靳砚之用勺子挖了一点虾仁炖蛋。舌尖一坨没有化开的盐分终于化开,靳砚之不动声色的吃了一口米饭。 米是上乘的, 家里的电饭锅档次也没话说, 只是水放多了, 成了固体的粥。 靳砚之捏着筷子吃不准现在该不该当着文浔的面吃排骨。文浔挑眉:“怎么怕我下毒?” “过来。” 靳砚之伸手。 文浔挪过去, 蹙着眉头看排骨——糟了,排骨那层最边缘挂着一根她的头发。 她手疾眼快的捏住丢掉, 然后面不改色的看着靳砚之。 “到底吃不吃。” “喂我。”靳砚之被她的小动作逗笑,靠在了椅背上, 慢条斯理的解下了自己的领带。 文浔:? “你是不是觉得我送了个饭就可以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文浔扭头拿起了自己的包, “我还有事, 您慢慢吃。” “去哪儿?”身后靳砚之也起了身。 “去找找什么青年才俊,尤豪江川知道我离婚了,已经给我开了一个单子要给我介绍新男人……喂!” 靳砚之默不吭声的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文浔。 他把脸埋在了她的颈项,绵绵腻腻的用皮肤蹭着她的软肉。 “不许。” 文浔脸红耳热, 同时觉得羞耻。 “外面人会看到!” 她拍打着靳砚之的手臂。 现在是午休时间,靳砚之办公室两面大玻璃墙,一眼就可以看到总裁办来来往往的人。 要别人看到自己光天化日之下和前夫缠绵, 她还做不做人了? 靳砚之松开一只手,捞来一只遥控器,一瞬间,玻璃成了不透明的材质,完全阻隔了外面的视线。 文浔:…… “五年前我开始逐步接手金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装修了这里。在装玻璃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文浔,我知道总有一天会用得上。” 文浔腿都要酥了。 靳砚之重低音的声音絮絮的说着情话,字面上没有一丝挑/逗的意思,却每一个音节都足够撩拨她的心弦。 靳砚之循着文浔的味道,从她的耳廓开始吻起,逐步往下…… 彼此气息都重了,眼看文浔要站不住,靳砚之一把抱起了她。他身后是正面墙的书架,书架后藏着他的休息室。 屋子的色调是一贯的灰冷沉着,因为大床上有了文浔,室内的一切变得活色生香。 文浔见靳砚之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一点点的开始解开衣裳,她嘴角抿起了一抹坏笑。 “我来。” 她主动跪在床上开始帮着靳砚之解靳砚之的衬衣扣子。 这是她从未做过的事情。 靳砚之起先是微微一怔,接着他像是受到了某种鼓励一样,他抱住了文浔。 柔软的大床承接了他们。靳砚之很少在这里过夜,甚至很少在这里休息。 小房间隔音又安全,温度也因为两个人的存在节节攀升。 文浔突然松开了他,靳砚之低头,看着文浔学着他平时的样子,用小手压住了自己的手腕,然后举过了他的头顶。 他轻笑了出来:“做什么,绑架?” 文浔不吭声。 靳砚之看着她动作生涩的模样,心里灌满了柔情。 “要我帮忙么?” “靳砚之……”文浔的耳朵红的都要滴血了,“今天……今天听我的……” “好。”他手搂着她的腰肢,纵着她。 领带成了文浔的工具。 靳砚之甚至没有见过那种结,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固定住了。 而那个结,看似松散,实则暗藏玄机。 靳砚之蹙眉笑着,舔了舔牙,气息已经重了:“都哪儿学的,嗯?” “自学成才。” 文浔做完了这一切,确认了活结已经成功缠住了靳砚之,她拍了拍手,坏笑了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俯身看着靳砚之,把自己的外套卸了下来。 长款风衣里头,几乎什么都没有。 靳砚之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欲/火攻心还是怒火攻心……她就这样穿着,大摇大摆的拎着便当来公司找的自己? 昏暗的休息室里,她身上皮肤散发着天然的莹白色的光,几近完美的线条让男人血气上头。靳砚之看直了眼睛。 “胡闹!” 靳砚之下意识想要扑向她,谁知那活结直接被扣死——那是一种很特别的结,看似很容易解脱,但是人只要用力,马上就收紧,轻易挣脱不得。 靳砚之喘着粗气,知道自己上了当——更要命的是,文浔抬起脚,隔着丝袜,珠贝小脚开始一点点顺着他的腿往上轻轻抚着…… “想吃么?”文浔笑的好似勾人魂魄的妖精。 “解开,解开这个。”靳砚之气息都不匀了。 他自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文浔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文浔歪着脑袋,好似听不懂他说的话:“你现在只要回答,想不想吃就好了。” “……”重重的深呼吸,靳砚之眼睛都红了,“想。” 文浔满意的抿嘴笑了。下一秒,她从包里拿出了长裤和衣服,慢慢穿好。 靳砚之:…… 整理完毕的文浔俯身,看着无计可施的靳砚之,拍了拍他的脸:“好的,前夫大人的心声我知道了。不打扰你工作,我们晚上见。” 她俯身吻了一下靳砚之的额头。 因为忍耐,男人的额头已经出了薄汗。她憋着快笑出声了。 “文浔!” 身后靳砚之无计可施。他越是用力挣扎,结越是紧。 无视着身后男人的低吼,文浔推开了书房的门。 “拜拜~” …… 小孙自然不敢问为什么夫人离开后整整半个小时总裁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腕上两道红痕还触目惊心。 他还只是个单身狗,酱酱酿酿的那点经验值都来自于各路片子,不过小孙纳闷,总裁那神情实在不像得到了纾解的满足……而且从吃饭到完事儿,才用了半个小时,总裁也……太快了吧。 “在想什么。” 靳砚之凉凉的瞥了一眼小孙。 小孙脖子一凉,感激收回了探寻的目光,缩了缩:“没什么没什么。” 靳砚之转了转手腕,目光沉沉的盯着手腕上的痕迹。 那该死的破结挣脱花了他快半个小时的时间。文浔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哪儿学来的这些破招数! “浔城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好了都好了,时间还是这周六?” “提前。” -- 文浔先去了一趟公司处理了点事情,又一个人逛街逛到了华灯初上。 她低头看着安安静静的手机——靳砚之居然一个电话和短信都没有来过。是真的现在还被扣在休息室里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文浔有些不忍心了……他要是真的挣脱不了,不会耽误了他的事情了吧,再说桌上的饭还没有吃完呢。 她正想打出电话问问靳砚之怎么样了,突然又想起了自己之前主动想要和靳砚之复婚被男人傲娇的拒绝的样子,哼,这些都是靳砚之自找的。 她准备收了手机继续买买买,电话进来了。来电不是靳砚之的,而是从外公的老宅里打来的。 文浔赶紧接通,电话那头是梅姨。 “阿浔!你快回来一下!家里进小偷了!” 文浔懵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梅姨你人有没有事?报警了吗?” “我没事我没事……我下午约了白焰的妈妈去做儿童医院的志愿者,回家发现大门开着,家里丢了不少东西!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在做笔录呢。” “我马上来。”文浔要挂电话,又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梅姨我回家前你不要一个人呆着。” 文浔扭头就去了停车场,驱车直奔浔城。 到了浔城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文浔风风火火的直奔老宅。老远就看到大门开着,门口没有警车也没有围观群众。 “梅姨?”文浔直奔堂屋。里头没有任何回应。 家里是中式装修风格,很多梨花木红木的家具都上了年纪,老宅里还存了不少古董,就算不识货的人也能辨认出里头的摆设价值不菲。 文浔懊恼极了,她不该让梅姨一个人留在这里看守。 她拨通了老宅的电话,可是电话铃声响起,楼上楼下都没有人接。 文浔一层层找过去,最后爬到了天台。推开门,她一眼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 天台上没有开灯,周遭也没什么光源,昏暗中她辨认了不远处站着的人是年轻男人。 “你谁?梅姨呢?” 文浔警惕的走近了一些,停在了安全距离。 那人转过身来,怀里抱着一束花。 “靳砚之?”文浔辨认出了男人的轮廓。 “傻瓜,那么紧张做什么。” 文浔哑然,靳砚之慢慢的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而随着他的脚步,天台的环形灯带也一点点全部点亮了,等靳砚之走到了她的面前,整个天台已经被暖融融灿烂的灯所围绕。 他手里捧着三色玫瑰,和三年前一模一样,深沉隽永的黑色,一尘不染的白色,热情似火的红色。 文浔抬头,靳砚之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从上到下一丝不苟,像极了她小时梦到的王子,在晚风温柔的夜晚给她梦幻的婚礼。 靳砚之的眼里倒映着璀璨的光,他低头看着文浔,眉角眼梢都是温柔。 “看傻了?” 文浔瞥了一眼,她故意傲娇的扭过头:“联合梅姨把我骗到这里,就是为了给我一束花?” “为了完成三年前我们没有做完的事情。” 靳砚之俯身吻了吻文浔的手背,她的无名指微微一凉,文浔低头,婚戒已经被靳砚之戴到了她的手上。 男人的手上有同样的一枚。 “文浔我等的太久了。每一次我想要做的更完美一些,准备的更完善一些,你就出人意料的从我的世界里跑开……” “这样的机会我错失了两次,不会再有第三次。”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跑开了。” 鼻尖一酸,泪眼朦胧,文浔强力忍着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那你为什么不肯和我复婚?这次是你不肯接纳我的……” 靳砚之咧嘴笑,把文浔抱在了怀里。 他的小姑娘身体还在微微抖着,又气又急又感动的样子真是让人心疼极了。 “复婚的前提是什么?” 他啄着她的小耳朵轻轻问。 文浔抬头看着星空……复婚的条件? “我不会再一声不吭的从你身边跑开” “还有两次机会。” 文浔:…… “不拿靳丛安或者别的什么男人随随便便气你?” “不是。” 文浔脸红:“再也不把你捆在床头,然后挑/逗你……” 靳砚之笑出了声音:“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下次要换个结。” 文浔锤了一下他的胸膛。 靳砚之握住了她的小手:“复婚的条件是……离婚。” 文浔微微一怔。 “你找的那个周律师是不是从来没有把离婚证件给你……包括我签了字的协议书。” 文浔反应了过来,继而怒:“你买通了他??” “倒不全是……”靳砚之厚着脸皮,想去亲文浔,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我只是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按照我教的告诉你,说协议已经签字了。如果你追着要协议,我只能给你真的签订一份……可是如果你没有要,那么代表……” “什么。”文浔瞪着他。 “你还有要我的可能。” 文浔低头,她的泪止不住的落下来。 “文浔,我爱你,不分昼夜,咫尺天涯,一如既往。” “我们之间已经浪费了太多厮守的时间。从今往后我会一心一意的保护你,不管你想要周游世界还是扬名立万,我都会陪着你,一刻不离。” “请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文浔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过往二十几年如此崩溃,如此脆弱又如此幸福过。 她扑在了靳砚之的怀里,泣不成声。 那三年前抑或更早之前应该说出话,此刻带着哭腔一遍遍的从她嘴里说出:“靳砚之……我愿意,我愿意……” 靳砚之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的坚定的吻了下来。 在爱人的怀抱里,文浔想起少女时代自己的理想,是阅尽河山寻找一个答案,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才深切的知道,自己的答案始终在她的身边。 他和她皆非善男信女,可彼此的存在却治愈了对方的不完美。 时间的潮汐让注定重逢的人重逢,爱河的波澜推动着命运的故事奔赴各自的结尾。 靳砚之是她的答案,也是她的彼岸。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