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猫的特殊任务技巧》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小熊猫的特殊任务技巧 作者:何仙咕 文案: 乔荞加班猝死后穿成了一只修真界小熊猫,红毛毛圆脸胖身子,还是六条尾巴,临水一照被自己的美貌吓一大跳。 同时绑定了‘勿以恶小而不为打工人系统’,系统要求每天都要做坏事给大反派攒积分,否则就要锥心之痛。 乔荞:害怕.jpg,我有心绞痛,我身体不好。(假) 乔荞:吃我无敌漂漂拳!敲你吗再来啊!(真) 只是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不小心亲到山下某师兄的脸。 系统【行为:轻浪浮薄,获得积分5。】 乔荞试探伸出爪爪牵手。 系统【行为:胡为乱做,获得积分10。】 乔荞意外跌倒进师兄怀里。 系统【行为:恬不知羞,获得积分20。】 乔荞灵光一闪领悟特殊任务技巧。 系统【行为:寡廉鲜耻、无耻之尤、狗彘不若……】 ** 月淮风是下界仙门闻之丧胆的煞星。 修真界下界流行杀妻/杀夫证道,自他出现后,凡有杀亲证道飞升之人的仙门,尽数被屠尽。 下界杀光,听说那些已经飞升的家伙在上界过得很是不错,他提剑继续杀来。 为大计,他不得不委身于一只小熊猫,被她占尽便宜。 起初,伪装温柔人设大反派·月淮风:我忍。 后来,杀人如麻真煞星·月淮风,垂眼红着耳根伸出手:“老婆,尾巴,饿饿。” 一句话简介:给反派魔尊打工的日子 立意:人而好善,福虽未至,祸其远矣。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系统 甜文 史诗奇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荞,月淮风 ┃ 配角:被欺负的老弱病残 ┃ 其它: ======================== 第1章 我是一只小熊猫 身体经历过漫长的颠簸和黑暗后,乔荞意识渐渐苏醒,睁开眼睛。 第一眼看见的是简陋破败的屋顶,白昼天光从茅草屋顶破洞直泄下来,阳光照射在脸庞,暖融融的,还无法适应光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同时她脑子响起清脆的叮声,像手机的短信提示,一块半透明蓝色面板出现在眼前。 面板上几个艳红的大字,乔荞揉揉眼睛下意识小声念出来,“欢迎来到,勿以恶小而不为打工人系统……?” “你说什么?”旁边突然有人问。 “啊?”乔荞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穿一身碧青色交领束袖长衣,两手抱胸,神情倨傲扬起下巴:“要不是爹吩咐我来照顾你,我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见你。” 乔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尖,露出疑惑的神情,“我?” 在陷入昏迷之前,她清楚记得自己还奋战在深夜的写字楼加班做图,某个瞬间心口传来剧烈的绞痛,人匍在办公桌上抽搐了大约一分钟,意识消散。 醒来面对的就是破了一个大洞的茅草屋顶,和语气不善穿古装的年轻女人。 在等待她醒来的过程年轻女人显然耐心耗尽,快速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小方盒打开,搁在乔荞躺着的、木床边的破柜子上,吩咐她:“吃了。” 盒子里是一枚黑色指甲盖大小的丹药,看起来很像某种具备奇特功效的‘仙丹’,但其散发的味道却让她下意识感到厌恶,身子稍稍往后缩了缩。 年轻女人不耐地催促:“快点。” 始终不曾消散,跟随乔荞视线移动的蓝色面板上,另显现出几行黑字。伴随黑字浮现的还有乔荞脑子里,完全区别于面前女人装束和周围简陋环境的、机械的电子音。 【打工人系统自动开始新手教程;新手教程任务1,恶语相向,请将盒子和药丸砸到江孟春脸上,并大骂一声“滚”。】 【任务限时二十秒,完成获得积分5,未完成惩罚:锥心之痛一级,持续时间30秒。】 什么什么? 乔荞还没反应过来,那个所谓的打工人系统已经开始倒计时。 【倒计时:19、18、17……】 在还没有搞清楚自身状况和身份的情况下,一个正常人的正常举动应该是先观察和询问吧,为什么这个系统会莫名其妙安排这样的任务啊,乔荞想不明白。 刚醒来不久,她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不能反应,心底涌上的疑问更多,是死了还是活着?还是死了又活过来?还是在做梦? 始终对面前发生的一切持怀疑态度,非得试试教训才能清醒。所以她既没有吃下丹药,也没有把东西砸到对面女人的脸上,二十秒很快过去,倒计时结束。 【任务失败,开始惩罚,惩罚倒计时:29、28、27……】 伴随眼前恍然出现的巨大红色感叹号,心口窒息般的痛感向四肢百骸每一处神经蔓延。 又来了又来了,熟悉的心脏绞痛感。 乔荞捂着心口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蜷缩成一团,脸皱成一张抹布。相比发呆,持续的疼痛变得极为漫长,每一瞬都像用尖锐匕首刺入心脏搅动。 疼痛感让她原本的身体出现了变化,纤弱的少女身形迅速缩水变小,成为一只覆满红褐色浓密毛发的小兽。 江孟春颇为恼怒拍了一下桌,倾身卡住她的脖子把她提起来,抓起那颗丹药就要从她嘴里塞进去。 【3、2、1……惩罚结束】 【新手教程任务2;拳脚相加,挥舞拳头攻击江孟春,并将丹药踩在脚下狠狠碾碎,大骂一声:“去你大爷的。”】 【任务限时20秒,完成获得积分10,未完成惩罚:锥心之痛一级,持续时间1分钟,附加任务1未完成惩罚30秒,共计惩罚时常1分30秒。】 尼玛!怎么就变成一分半钟了!还有附加惩罚! 乔荞什么都不管了,从锥痛里回过神来一手夺下丹药,一手快速朝对方脸上扇过去。 一身尖叫后江孟春扔下乔荞,不可置信摸了一把脸,摸到三道深深的血痕。 那颗丹药按照系统的指示被脚掌碾碎,乔荞看着对方脸上的血痕,表情呆呆仍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好在终于在倒计时即将结束前,底气不足小声弱弱骂一句:“去你大爷的……” 【恭喜任务完成,获得积分10。】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是人上人,(烟花)(烟花)】 除了半透明蓝色面板上围绕字体出现的七彩烟花,烟花咻咻咻的音效,还有噔噔噔噔的庆祝音效。 除了热闹,任务完成并没有实质性的奖励。 但是等等! 暂时无暇去想这个倒霉系统,乔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掌和手。 小小的覆满了黑毛的脚掌,和拥有尖利指甲的同样覆满毛毛的手掌,指甲上沾染了一些血迹。 什么东西!长毛了! 这具身体十分灵敏,乔荞思维尚懵懂滞缓,在对面女人巴掌挥舞过来时身体迅捷反应,跳过去小爪子胡乱挥舞着反击。 两个人啊啊啊一阵乱叫之后,年轻女人被挠了一脸的血印子,连衣袖和前襟都被抓烂。她手上蓄力一团白光险些控制不住攻击,脸上表情变了几番又忍住,恶狠狠撂一句:“你给我等着小畜生”就捂住脸夺门而出。 【新手教程任务3;乘胜追击,追出去用石头砸中江孟春的后脑勺,并大骂一句“手下败将,有本事再来啊。”】 乔荞:…… 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追出大门,站在门口捡了一块石头扔出去,原本力道不足以砸中对方的石头被硬生生矫正了路线,把人砸了个头破血流。 江孟春只感觉被像被巨锤照着后脑抡了一锤,哎呦一声就倒在土路上,晕晕乎乎爬起来摸向后脑勺,摸到满手血。她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小畜生,早晚有一天杀了你!” 乔荞无辜摊手:“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手劲这么大……还有,手下败将你有本事再来啊。” 【恭喜任务完成,获得积分20!】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是人上人,(烟花)(烟花)】 冲那个踉跄离去的背影挥挥手道别,乔荞终于有时间好好打量四周。 一块向阳山坡上开辟出的空地,周围都是茂密的树丛,房子用黄泥混着稻草修建,门窗破破烂烂,屋顶一个大洞,篱笆墙也垮塌得不成样子。 乔荞好奇顺着刚才那个女人离去的小路往前走,因为目前这具身体的视线十分低矮,她爬上附近的一棵大树蹲在树顶眺望。 山下是大片大片的绿色稻田,田边有修建得整整齐齐几排低矮草屋,因为天气晴朗,可以看得更远处建在山顶巍峨华美的宫殿,琉璃瓦片折射出七彩的光,几只白鹤从屋顶飞过隐入飞流的瀑布中。 再回头看一眼那处明显是自己居所的破屋子,很显然,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好像并不怎么受待见。 陌生的环境和不友好的对待,还有……这样一个沙雕系统,让乔荞很是发愁。但隐隐让她庆幸的是这个新的身份不用再熬夜加班了。 蹲在树尖上短暂筹谋了一下未来,下定决心以后不能熬夜,要多锻炼和呼吸新鲜空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这会儿周围没人,系统暂时消停,乔荞跳下树回到醒来的草屋。 屋檐下一口接满清亮雨水的石缸,乔荞四肢并用爬上去,临水一照,“呀!” 白色毛绒绒的大耳朵,黑亮的圆眼睛,短吻黑鼻头,红褐色背毛,腹部和四肢黑色,圆头圆脑的,是小熊猫啊! 一激动,情不自禁在狭窄的石缸边缘举起前爪站起来,身形不稳摇晃两下,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乔荞惊慌失措从石缸里挣扎着跳出来,落在地上用力抖着毛毛上的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荞荞还是这么调皮啊。” 乔荞昂着脑袋望过去,是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须发花白,负手站在破草屋前的空地上。 身体下意识往后瑟缩,乔荞举起前爪站起来,警惕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对柔弱小兽摆出的警告威胁的动作,中年男人并不在意,蹲下取出一块布巾替她温柔擦拭身上的水。 对方靠近的一瞬间,乔荞抽动湿润的小鼻子,又闻到了类似于那颗丹药的腐朽味道。 男人表情温和,眼神却是洞悉一切的了然,自顾自说着话:“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吧,没关系,爹一件一件告诉你。你别害怕,这里是上界,你已经飞升了,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爹会保护你的。” 小熊猫黑眼珠上方的白眉毛严肃皱起来,开始通过这些零散的话语分析这具身体的人际关系。 目前这个自称爹的家伙看起来比之前出现的那个女人比较好说话,乔荞试探着问了句废话:“你是我爹?” 男人爽朗大笑,揉了揉她的脑瓜顶,“果然是受伤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乔荞心底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 【新手教程任务4;不肖子孙,跳到江知行脑袋上呼他两巴掌。】 第2章 打工人系统 江知行坐在土坯房里,整理被乔荞打乱的玉冠和满头乱发,忧愁叹了一口气,“不是都不记得了吗?怎么还跟爹生气呢?” 语气带了几分宠溺和无奈,让干了坏事的乔荞还挺不好意思,她小爪子想表示安慰和歉意地拍拍他,吓得江知行猛地往后缩了一下。 乔荞讪讪蹲回木板床上,圆头圆脑一个,看起来呆呆的。 江知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快速调整了表情哈哈笑两声掩饰尴尬,身体却微微后仰着,肩膀背脊紧绷随时准备逃生。 他环顾四周,显然是没想到这个草屋如此简陋,来时也没个准备,或者说他认为一只小兽并不需要像人那样生活,喝点溪水吃点野果就好了。 乔荞试探着问:“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是因为受伤吗?” 这对父女似乎从前关系也不怎么愉快,江知行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哀痛的神情,缓缓说道:“你娘死得早,你不愿意跟我们一起住,这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我知道你对姐姐和爹一定有很多误解,但其实都是误会。” 说到这里他注意了一下乔荞的表情,从那双黑溜溜的圆眼睛里看到他渴望出现的懵懂和探究后,放松身体示好拍拍她头顶:“这不,听说你遇见危险,我们的人把你救下后就送过来了。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要再乱跑了,好不好?” 是这样吗,乔荞不懂,她没有继承到原身任何记忆。 但结合现在掌握的信息,已经可以推断出,‘她’的母亲没有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而是带着‘她’独自生活,后来出现了意外,母亲死去,‘她’又被接到了这里。 至于这个身体原本的灵魂,或许已经死掉,或许去了别的地方。 乔荞像大多数乖巧的孩子一样,在父亲面前沉默着点头。 可惜这样父慈子孝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 【新手教程任务5;不肖子孙,请对对方说出如下台词,“你个老不死的,就算你把我带来,我也一辈子不会认你这个爹的。”】 乔荞:…… 仇恨这么深的吗? 乔荞爬起来,为防止江知行暴怒跳起来打人,她缩到了靠窗户的木板床角落里,用委屈软绵的嗓音飞快说着气死人的话,眼睛注视着他,后腿下蹲,随时准备跳窗逃命。 江知行脸上慈爱的老父亲面具险些绷不住裂开,在对上她防备的眼神后,又再次无奈地笑着摇头,“你这孩子,还是这么调皮。” 这仅仅只是调皮吗?这简直是讨打! 但江知行的反应真像个对女儿有所亏欠的父亲,站起身走到门口:“好吧,我知道你对爹和姐姐有误解,但你很快就知道爹是为你好。这几天爹很忙,你乖乖别乱跑,等爹忙完再来看你。” 乔荞跟着走出房门,在他顿住脚步转身之际又抬头假装不经意地东看西看,江知行并不计较她之前的无礼,回身下蹲揉揉她的脑袋,手顺着背毛抚到尾巴尖,“真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荞在某个瞬间,捕捉到了这个便宜爹在撸到她尾巴的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贪婪恶意。 她浑身毛炸起跳开,躲到大石缸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看他。 对她的反应丝毫不感到诧异,江知行漠然转身,没有借助任何法宝工具身体腾空朝远方飞走。 乔荞追出去爬到树上看,看见他直直朝着山对面那座华美的宫殿去了,跟那个凶恶被她抓花脸的便宜姐姐江孟春一样。 哈!自己住那么好的房子,把女儿安排住在这么这么破的小草屋里,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好话,骗鬼呢! 但这样也好,乔荞现在实在是很怕见人。 目前遇到的两个人,一个是身份上的继姐江孟春,一个是父亲江知行。虽然看起来关系不好,但好歹是亲人,目前也没怎么为难。要是遇见坏脾气的,照系统这么折腾,很难保证不挨揍啊。 乔荞跳下树,熊脸神情凝重地往回走,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去看自己的尾巴,这一看不得了,她吓得蹦起来,愣了会儿神后才原地转圈追着尾巴看。 “一、二、三……”一共有六条尾巴! 一只有六条尾巴的小熊猫,厉害了。 六条蓬松巨大的长尾巴在屁股后面支棱着,威风极了,乔荞喜欢这个尾巴,高兴在地上打了个滚。 滚着滚着,她忽然觉得有点冷,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好家伙,变回人了!而且什么也没穿! 她一双手都不知道该捂哪里,飞快看了看四周弯腰冲进了破烂的茅草屋。 幸好这房子够偏僻,周围没什么人,不然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 这所四处漏风的房子已经很久无人居住,家具都非常老旧,但奇怪的是,床上有一件崭新的男人外袍。 外袍蓝灰色,镶细白边,像刚刚在树上看到的傍晚时东边的天,是忧郁的蓝灰色,与渐西垂的落日依依不舍道别。 乔荞穿上衣服,拢着衣襟出去折了一根细软坚韧的藤条束在腰上免得衣服散开。 衣服的布料很舒服,衣摆和袖子长而宽大,可以推测出衣服的主人身材健硕高挑。乔荞抬袖闻了闻,衣上有淡香,沁凉凉的木香,很独特,使人感到舒畅惬意。 是谁的衣服啊,乔荞充满了好奇。 回到屋子等待了一会儿,没人再找来,乔荞开始研究系统,半透明蓝色面板跟随意识在眼前显现。 左侧有一个长长的蓝色进度条,上面显示顶点数值两万,荧蓝光点上还有一个银色骷髅头图标。 今天跟着做了这么多新手教程任务,才增加了微不足道的80积分,在长长的进度条上几乎等同没有。 骷髅图标、打工人系统、做坏事,乔荞推测,难不成积分是给幕后的大坏蛋大反派攒的? 乔荞愤怒,加班猝死后来到另外一个世界还是无法摆脱给人打工的命运,良心在哪里!! 面板中间大片的空白,是发布任务的地方,乔荞暂时略过,被右侧几个图标吸引。 四个图标,两把剑的图标代表武器,盔甲图标代表防具,还有一个卷轴成就系统和像大鸡腿一样的肱二头肌强化系统。 乔荞一一查看,系统不算复杂,玩过网络游戏的人一般都能理解,里面排列的武器和防具上面都有一把银色的小锁图案,提示她积分过低无法解锁兑换,成就系统和强化系统亦如是。 但这无疑让她感到振奋,积分可以换东西!如果有了防具就不怕做任务的时候挨揍了!有了武器的话也可以更好的做任务了!! 短暂的兴奋过后乔荞不禁悲从中来,她为什么这么高兴啊,难道这就是刻入骨髓的社畜血脉吗,只稍稍给那么一点甜头钓着就感恩戴德,骨气在哪里? 乔荞叹气,将视线投向右侧最下角一个粉红色大桃心图标。 粉色大桃心叫亲密值系统,亲密值?跟谁亲密,她又忍不住想入非非,指腹磨挲着袖口。 但很可惜,亲密值系统需要积分达到一万点才能解锁,乔荞将系统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在这个新身份。 不知不觉外面天已经黑了,破败萧条的草屋内,乔荞孤零零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 夜里气温开始降低,乔荞感觉到冷。 白天通过附近草木植株生长情况和气温来推断,这时节应正值盛夏,借着投入破窗的朦胧月光,乔荞看见自己呵出了一口白气。 夏天的夜晚有这么冷吗,已经冷到结霜的地步。 乔荞爬起来借着月光房前屋后四处找,连能勉强御寒的稻草都找不到一根。 靠!真穷! 还有那表面笑呵呵的便宜爹,把女儿往这里一丢就不管了,连床被子也不给,是人吗? 作为人的身体实在是无法抵御夜晚的严寒,这具身体是她自己的,因为常年熬夜加班体质非常差,还有心绞痛和肩颈的各种小毛病,虚弱得不得了,折腾这么一会儿就累得坐在床边喘粗气了。 乔荞一边生气一边努力回想变成小熊猫时的状态,或许那浓密温暖的毛发可以使她不被夜里的寒气冻死。 冥想一刻钟,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寒气冻得森白。 暂时无法找到变成小熊猫的办法,乔荞小老太太似的裹紧衣服出去,目的地是山下稻田旁的那几排草屋。虽然很不想接触人,但死到临头也没办法。 月如银盘洒落清幽白光,乔荞行走在布满山石的崎岖小路,除了脑子里的系统和身上那件不知主人的衣裳,她身无长物,甚至连双鞋都没有。脚底被石头硌破,加之寒气侵体,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她敛着眉一言不发往山下走,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偏在这时候系统弹了出来。 【警告:今日获得积分值80,每日任务积分值最低要求100,剩余任务刷新时长30分钟,请尽快获取所剩积分值,否则今日积分全部清零,惩罚锥心之痛二级5分钟。】 尼玛!! 乔荞咆哮:“为什么剩三十分钟你才提醒我!” 第3章 委身于她 乔荞拔足狂奔,脚底的伤跟锥心之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人形羸弱,没跑多久心脏又咚咚猛烈跳动起来,她停下来撑着膝盖喘气,眼前一阵阵发黑,心口随即一阵剧痛,身子摇晃两下从坎坡上倒下去。 落入茂密的灌木丛,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身体滚了两圈,视线变得低矮,乔荞摇头晃脑站起来,低头一看,果然是变成小熊猫了! 【任务刷新倒计时:15分钟。】 乔荞继续往山下跑,小熊猫厚实的皮毛不惧林中荆棘草木,强健的四肢在崎岖山路上如履平地,山下草屋里透出的一点昏黄烛火在召唤她。 【任务刷新倒计时:10分钟。】 乔荞一边跑一边想,待会见到人应该做些什么,系统目前没有发布指定任务,是让她自由发挥的意思吗? 【任务刷新倒计时:5分钟。】 根据前几次新手任务提示,乔荞也大概摸出一些规律,骂人和打人的积分值是不一样的。骂人大概是5-10积分,打人是10-30积分,又打又骂则更高。 但初来乍到的,她怎么能凭白得罪人呢,爹不疼姐不爱的,不可以再树敌了。 【任务刷新倒计时:3分钟。】 如何才能完成任务又不得罪人,是个问题。 【任务刷新倒计时:2分钟。】 风一般从田埂旁跑过,矫健轻灵的小熊猫踩着路边一块大石跃起,撞破纸糊的窗户落进了屋,屋里两名年轻男子正坐在桌边说话,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 一只毛发蓬松的红胖子扑倒了临窗而坐的男人,伸出粉红的小舌头不停舔着他的唇脸。 【行为:轻浪浮薄,获得积分5。】 【行为:轻浪浮薄,获得积分5。】 …… 【恭喜完成每日任务,获得积分120,(撒花)(撒花)】 【叮——每日任务刷新,今日需获取积分100,请再接再厉。】 赌对了!谁说做坏事非得打人骂人呢,轻薄男人也算啊! 看着被自己扑倒的年轻男子,乔荞悟了。 【行为:轻浪浮薄,获得积分5。】 【行为:轻浪浮薄,获得积分5。】 【行为:轻浪浮薄,获得积分5。】 …… 趁他反应不及,乔荞乱舔一气,直到被人提着后脖子扔开。 这只小熊猫力大无比,猛然扑过来时像一块裹着棉花的大石头,将男人砸得眼冒金星。 他从地上艰难爬起来,整齐的衣襟和头发都被她弄乱了,脸上到处都是亮晶晶的口水,表情带了几分嫌弃。 任谁被一只突然闯入的小动物舔个爽脸色都不会太好看。 旁边另一个男人递来湿润的布巾给他擦脸,他退后几步坐到了木床边,远离那只矮墩墩的小熊猫。 乔荞舔了舔嘴,目光灼灼盯着面前的男人,就在刚刚,她灵敏的鼻子嗅闻到一丝熟悉的味道,是那件衣服的味道。 两个男人身上穿着一致的灰色弟子服,连束发的带子都一样颜色,但一个坐一个站,似乎很容易就可以分辨出主仆关系。 坐在床边那个慢条斯理擦着脸,握着布巾的手指骨节修长,周身气质温和沉稳。 站着的那个目光警惕盯着乔荞,防止她再做出什么不敬的事。 乔荞歪了歪脑袋,白眉毛皱起来,就在刚刚,她似乎从这两个男人身上看到了两张完全不一样的脸。 尤其是坐着那个男人,垂在肩头的黑发在某个瞬间显露出耀眼的银白,看起来只是普通俊秀的脸庞闪现过转瞬即逝的昳丽惊艳。 仅仅只是瞬间,她再仔细看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两方对峙着,站立的男人一言不发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伸出手,是个送客的意思。 门外的寒风灌进来,有厚厚的皮毛抵挡,乔荞倒没觉得有多冷了。 任务刷新了,今天的积分还没有攒够呢,乔荞几番犹豫,怯怯开口,“我住在山上,山下太冷了,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坐在床边的男人目光淡淡扫过来,将手中布巾叠成规矩的方形,展露出温和的笑容,“这里的夜晚确实很冷。”他的声音也清清润润,如春日涓涓流动的山泉般悦耳。 接着他又将视线投向门口的男人,用同样温和平静的语调说话:“师弟,早点休息吧。” 门口的男人收到他传达的信息,一拱手:“师兄也早点休息。”说完贴心带上门出去了。 乔荞蹲在地上,乖巧等待他的安排。 男人自顾自去打了热水,拧了布巾过来给她擦毛,摘掉她身上的草籽,四脚也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把她抱到了床上,爱怜摸摸她的脑袋,“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 “啊?”受到惊吓的小熊猫下意识举起前爪站起来。 男人垂下眼帘,背对着她坐在床边,背影显得落寞孤寂,“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熊猫惊讶张大嘴,呆住了。 男人一动不动,眼帘半阖,耐心等待着。 乔荞本就不大的脑子再次糊住了,愣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确实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好像是脑子受伤了。” “我知道。”男人转身说:“但你能找来,我很高兴,我可以不计较以前的事,我们还跟从前一样。你不记得的事,我会一件一件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再忘记。” 他的声音低低柔柔,话语却不容置喙,乔荞不自觉被牵动着,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男人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捏了捏她软乎的白耳朵,“我的名字是风槐,不要再忘记了。” “哦。”乔荞傻傻的。 风槐说:“不要哦,叫我的名字。” 乔荞莫名顺从,“风槐。” 感觉风槐的怀抱更紧了一些,乔荞扭动了一下胖乎乎的身子,“风槐,我们以前是好朋友吗?” 风槐却不说话,搂着她躺下,盖好被子,似乎有些不忍提及从前的事,“睡觉吧,夜已经很深了。” 小熊猫从他怀里挣开,滚到墙角,把自己团成一团,尾巴盖住了脸,“我只待一晚就走。” 风槐平躺,双手规矩放置身侧,目光直视屋顶,“你父亲叫江知行,母亲叫乔霜,是一只九尾貊,有个姐姐叫江孟春。我是昆吾门的弟子风槐,小时候,你常跟我在一起玩,后来你母亲去世你就离开了昆吾门。” 小熊猫白耳朵抖了抖,尾巴从脸上移开,黑溜溜的眼珠盯着他,显然想知道更多。 风槐继续说:“虽然你离开了昆吾门,但我们时常会联系,一直到我离开下界飞升至此。只想没想到,你这么快也来了。” 风槐翻了个身面对她,乔荞看见他眸中晶莹闪动的泪光,他小心翼翼向她伸出手,捏住她的爪子,“我还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了。” 乔荞明白了,是青梅竹马呀,只可惜,真正的‘乔荞’没能和风槐重聚。 那一闪而过的银发和异常俊美的脸庞似乎真的只是她的错觉,面前的这个男人面容虽称不上绝美,但也清秀俊逸。 他气质温和,说话柔声细语,如今与昔日友人重聚,因为感动而双眸噙泪的模样更让乔荞心中不忍。 乔荞略表安慰拍拍他的手背,“嗯,我们还是好朋友。” 风槐嘴角微微翘起,与初见时的热情不同,带了一点害羞和谨慎跟她保持合适的距离,只表示亲昵地握了一下她的爪爪,“嗯,是好朋友。”就像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所展现出来的友好和距离感让乔荞放松了心神,现在遇见的所有人都认定她不记得从前的事,或许这具身体之前真的遭遇过什么不愉快,但现在都不重要。 既然继承了这幅身体,就扮演好角色,好好生活。只是这原始人配置,开局一个系统,装备全靠打,甚至连裹身的衣物都是别人的,怎一个惨字了得? 既然大家都是好朋友,那能不能施舍点吃的? 乔荞胖爪抚摸着肚子,不断给他眼神暗示。 温柔的风槐敏锐察觉到了,摸摸她的脑袋,“饿了吧。” 乔荞乖乖点头,风槐便起身出去了,临走前站在门边叮嘱她,“别乱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刚关上门,风槐便看见他的‘好师弟’正趴在窗户下面听墙角。 白九天迅速挺直腰板装作无事发生,风槐不声不响与他擦肩而过,白九天转身跟上。 这里夜间温度奇低,风槐行走在寒风中,仪态从容步履沉稳,脚底踩过被凝霜的草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走进隔壁的草屋,关上门,白九天迫不及待问:“那女人不是跟真正的风槐同归于尽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这个假风槐表情冷漠,全然没有在乔荞面前的温柔小意。他径直坐到靠窗的木桌边,吩咐:“弄点吃的。” “啊?”白九天不可置信,“难道尊上真要委身于她?” 风槐投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他恍然意识到说错话飞快捂住嘴,变了个人般随意地点点头,“好的师兄。” 一刻钟后,风槐端着一碗面回到了屋子,小熊猫还乖乖躺在被子里。 很好,很听话,很乖。 风槐冲她招手,笑得像一束幽雅的蓝铃花,“快来吧,我给你煮了面。” 第4章 早安,打工人 乔荞站在桌上吃面,像小猫那样把脸埋进碗里。 她实在是饿得太久了,一碗面吧唧吧唧吃完,粉色柔软的小舌头把汤汁都舔了个干干净净,长长的胡须在碗边缘愉悦地抖动着,之后抬起头,意犹未尽舔舔嘴,充满期待看着风槐。 既然大家都是好朋友,那再吃一碗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的对吧,乔荞眨了眨水汪汪黑溜溜的大眼睛。如果他不答应的话,再学小猫小狗那样给他作揖好了。 谁能忍心拒绝一只可爱的小熊猫呢? 风槐了然,起身出去,隔壁屋刚睡下不到半刻钟的白九天再次被叫起来。 风槐往桌边一坐,冷冷吐出两个字:“煮面。” 白九天应了一声,临到门口又问一句,“师兄,依我看,这个什么荞定然不是从前的那什么荞,不然照她跟风槐的仇恨,一见面还不得扑上来把人咬死?” 风槐沉思,两指轻敲着桌面,片刻后轻笑一声:“如此更好,一切照原计划进行。” 白九天大惊:“尊上当真要委身于她!” 风槐一记眼刀飞去,“少废话,煮面。” 白九天捶胸顿足,只道尊上为大义献身,实在是可歌可泣,守护了近三百年的完璧之身竟要拱手送给一只不知从哪来的孤魂野鬼。待回到下界,定然要将那野鬼鞭魂炼魄,打入地狱! 风槐忍无可忍,曲指弹出一个气团,气团贴着白九天耳畔砸在木门上,登时多了一个小窟窿,白九天缩着脖子跑走。 乔荞对此一无所知,她只知道作为人的身体是没有那么大食量的,这一定是小熊猫的问题。 如果把摞起来的碗依次排列开,可以摆出三只小熊猫,要不是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任何异常的灵力波动,风槐险些怀疑她的肚子是不是连接了什么小虚空境界。 她终于没再用那种楚楚可怜的小眼神看着他,风槐身体放松,如释重负缓缓吐出一口气,顺手取了桌边的布巾给她擦嘴,把她抱到床上。 起码重了五斤。 风槐倒真像熟稔的老朋友调笑一句:“荞荞还是那么能吃。” 乔荞心满意足舔舔嘴,被风槐盖上被子睡觉,心说幸而有这么个青梅竹马,脾气好,说话又温柔,可以亲亲舔舔挣积分,还能蹭饭吃,实在是太好了,超喜欢的。 风槐规矩板正躺在床上,乔荞蜷在角落,两个人相安无事度过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乔荞醒来,感觉到身体的某些异样,爬起来看见风槐还在熟睡,没打扰他,敏捷从他身上跃过,跳窗离开。 红毛六尾的胖小熊猫很快跑过田埂隐入上山的小路,破窗前的人目送她离开,伸手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腮帮子。 这里夜晚温度很低,太阳升起后,气温却攀升得非常快,林间草木上的白霜化为露水,打湿了乔荞的红毛毛。 她在山路上找到了自己遗失的衣物,把衣服叠成四方的一块用藤条背在背上,开始以小木屋为中心点探索。 找到一条小溪,乔荞把弄脏的衣服正要放在溪水里搓洗,她腾一下又变回了人形。 “咦!”她惊疑不定地四望,感觉附近草丛树林静悄悄没什么动静,又安心舒服地洗了个澡。 把衣服挂在树上晾着,乔荞蹲在树上借浓密的树冠掩护身体。风把衣裳吹得鼓起来,也吹得乔荞屁股凉飕飕,她蹲在树杈上,旁边一个鸟窝两只小小布谷鸟正歪着脑袋好奇打量她。 乔荞双手抱胸,没好气凶它们,“看什么看!” 等待衣服晾干的过程,乔荞打开系统,面板上显示现在时间是辰时二刻,大约是早上七点半。任务刷新的时间是亥时初,大概是晚上十点左右。 今日获得积分零,昨天多出来的那二十积分并没有计入今天的数值,但已经统计到总积分里。照例将每个图标都戳一戳,在防具系统里,乔荞发现了新东西——鞋子! 【一双质朴的草鞋,所需积分50。】 “草鞋还要五十积分!你踏马怎么不去抢!”乔荞一边骂一边用积分换了草鞋。 不然呢,总不能一直打光脚板吧。 草鞋凭空出现在脚上,乔荞跳下树,扯了被风吹得半干的衣裳裹住身体。试着走两步,别说,这草鞋还挺意外的柔软坚韧。 鞋底很厚,乔荞蹦跶两下,踩在石头上也不觉得硌脚,鞋头上一朵小绣球,挺别致。 有了鞋子衣裳,在树上摘了两个野梨吃,可以去上班了,先获得今天的积分再考虑别的吧。 沿着小路下山,走过昨晚经过的地方,石路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乔荞脚步一顿,脱下草鞋掰着脚板看,受伤的地方竟然意外痊愈了,难道是因为变成了小熊猫吗? 略略一想,乔荞总结出规律。当身体感到巨大的痛苦和不适,就会自动变成小熊猫,小熊猫的形态吃得尤其多,也是为了给人形补充能量,治疗伤病。等到恢复得差不多时,就会自动变回来。 这样固然很好,只有一点要引起重视,变回人的时候是没衣服穿的,一不小心就要裸.奔,分分钟社死给你看! 山下稻田旁的草屋里住满了人,这个时间,他们集体朝着一个方向走,走过稻田,人流分为几拨去往不同的方向。 有的进入了采石场一样的地方,有的进入树林,有的则留在稻田进行劳作,很像住在工厂宿舍员工们集体赶早去上班。 乔荞去找风槐,没找到人,大概也是上班去了。在他窗台上放了几个野梨,乔荞无所事事出去溜达。 走在田埂边,她很快锁定了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瘦的打人不疼,瘦的跑得不快。 男人挽着裤腿弯腰在水田里除草,乔荞悄无声息来到他身后,心里犹豫挣扎几番,抿着唇脚尖往他屁股上用力一蹬,男人毫无防备脑袋直栽入水田。 【行为:胡为乱做,获得积分1。】 “嘶——”乔荞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这么少,不科学。 乔荞赶紧把人从泥里拔.出来,“对不起,我看到你屁股上有只大虫子!” 【行为:信口雌黄,获得积分1。】 哈!这也行! 男人用袖子擦脸,回头见是个小姑娘,摇摇头:“无妨。” 乔荞心下愧疚,撩起他衣摆帮他擦擦脸,这才看清他脸色灰败极了,好像很久没吃过饭的样子。 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乔荞蹲在田埂边跟他聊天,“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人的声音十分干涩沙哑,转头奇怪看着她,好半晌才说话:“我叫陈永……”他顿了顿,看她衣着又好奇问:“你看起来不像昆吾门弟子,怎么会在这里?” 又是昆吾门,乔荞思索片刻问:“这里的人不都是飞升来的吗,飞升了不就是神仙了吗,为什么还叫昆吾门啊。”飞升了还要种地劳动,这些神仙也太接地气了。 陈永呐喃:“你竟什么都不知道。” 乔荞说:“我应该知道什么?” 陈永没再回答他,起身准备继续除草,背影摇晃两下,似乎要晕倒。 乔荞手疾眼快扯着他后领拽到田埂边坐下,看见他苍白的唇颤抖着,额头大颗大颗冷汗落下。 乔荞大惊,“你生病了!”想了想坏事做多免得遭报应,还是得适当积点德,提出:“你住哪里,我带你回去休息吧。” 陈永不说话,将目光投向远方,田埂上同样两个穿灰衣的男子齐步走来。 跟陈永、风槐一样的灰衣,这两个人袖口装饰的宽大白边和腰间佩剑又彰显出与他们的不同。 这两个人一靠近乔荞就皱起了鼻子,跟那个便宜爹身上一样的腐朽臭味,虽然极其浅淡还是逃不出她灵敏的嗅觉。 两个人男子一左一右架上陈永把他拖走,乔荞追上去,“你们带他去哪儿,他生病了!” 其中一个男人哼笑一声,“当然,他很快就要死了。” 田埂狭窄,乔荞撵着他们脚后跟追问:“你们带他去治病吗?” 两个佩剑的男人齐声大笑,敷衍说:“对对,治病,哈哈哈……” 乔荞被他们的态度给惹毛了,朝着其中一个人的屁股踹过去。到底是吃了九碗面,男人不防,身子一歪就倒进了田埂旁的泥地里,压倒一大片绿苗。 【行为:胡为乱做,获得积分10】 感慨积分好多的同时,乔荞没忘记跳开几步准备逃跑。 陈永艰难扭头跟她说话:“你不要,管我,你走吧,我活不了……” “你找死!”从泥地里爬出来的男人抽出佩剑,另一个在旁边笑着看戏。 乔荞转身就跑,男人举着剑追过来,她捡起石头砸过去,男人轻松避开,一剑刺入她肩膀。 靠!杀人了!这么狠! 眼见他又举剑来刺,乔荞撑在地面的右手抓起一块石头砸过去,直中他额角。 【行为:大打出手,获得积分15】 被积分鼓舞,乔荞拼了,毫无章法乱打乱砸,可她到底是个柔弱女子,很快就被男人按住双手制服。 另一个男人扔下陈永上前抽出佩剑,居高临下看着她:“这么不听话,最好杀掉免得惹事。” 被乔荞砸得满脸血的男人将她踩在地上,一手控制住她,一手扣住她的下巴把脸扭过来摸了两把,蛮横拉着她后领扯开露出大片雪背,狞笑:“杀掉多可惜,先带回去玩两天。” 她被两个男人拧着胳膊拉起来,满脸血的男人伸手扯开她衣领,手指按在她左肩伤口往里抠。 疼痛使得她低头蜷缩了身子,男人抓住她头发迫使她昂起头,“长得倒是不错,可惜性子不太好,还需多调.教。” 男人脸逼近她,按住她伤口的手一直在用力,那股腐朽的臭味也越发浓烈。 “呸——”乔荞往他脸上吐口水。 【行为:胡为乱做,获得积分5。】 男人彻底被激怒,啪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乔荞被扔在地上,男人又一脚踹在她胸口。她心口猛然一缩,视线飞速变幻,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跳起来朝着男人扑了过去。 被扔在地上的陈永只看见一只红毛小兽扑到那人脸上又抓又挠,那男人竟丝毫反抗不了,每次挥剑乱刺都被那小兽敏捷避开,很快一张脸就被抓得血肉模糊。 乔荞不管不顾,耳边只有系统音不停在重复: 【行为:大打出手,获得积分20。】 【行为:大打出手,获得积分20。】 【叮——每日任务完成,今日获得积分150。】 …… “是九尾貊!江长老的女儿!”另一个男人大叫着,从小熊猫利爪下把那个男人抢救出来。 小熊猫两腿大叉冲着他们摆出威胁的姿势,凶狠呲牙。两个男人落荒而逃,连被扔在地上的陈永也不要了。 任务完成了,乔荞已经不打算再发动攻击,但扭头一看地上混杂了污泥和鲜血的衣裳又气不打一处来。 早上才洗的衣服啊!简直可恶!! 于是陈永看见那只摇摆着六条大尾巴的红毛小兽,助跑几步飞跃而起把两个男人砸进了泥地里。 【行为:大打出手,获得积分40。】 …… 第5章 难道是我不够温柔? 坏人打跑了,凶恶的小熊猫站在原地唧唧歪歪骂个不停,“我的衣服!我唯一的一件衣服!!” 陈永喘着粗气爬起来,“你是,九尾貊,江知行的女儿。” 乔荞把衣裳叠起来用藤条背在背上,草鞋系带拴了挂在脖子上,刚刚跟人打完架,语气不算友好,“是又怎么样。” 陈永替她松了一口气,“那他们应该不敢找你麻烦了。” 乔荞投去疑惑的眼神,陈永解释说:“不管曾经在下界,还是如今在上界,江知行是昆吾门最德高望重的长老。我以前只听说江长老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是一只九尾貊,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你的样子很可爱。” 这人嘴倒是挺会说,乔荞马上不生气了,很够义气地拍着胸脯保证,“你别怕,以后有人欺负你,我帮你出气。” 陈永爬起来继续去田里除草,乔荞跟上他问:“那两个人是干嘛的呀,他们要带你去哪里?” 陈永干一会儿就得直起腰来喘气,想到自己也没多少活头,索性就不干了,坐在田埂边跟她说话:“袖口有白边,佩剑的是神武营。他们负责监督杂役弟子干活,如果有人快死了,他们就会负责把人带走。至于带到哪里去,或许明天我就知道了。” 小熊猫满脸凝重,“你病得很厉害吗?还有得治吗?” 陈永目光看着远处的稻田和山上茂密的树林,“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来到这里三年,尽管这里灵气充裕,食物充足,我还是一天比一天虚弱,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陈永转头冲她虚弱笑笑:“但你是江知行的女儿,他应该不会让你有事,他飞升来到这里已经五十年了。” 乔荞好奇:“你也是飞升来的吗?这里是仙境吗?” 陈永惭愧低下头,“其实……我能力不够,是走投无路借助下界的飞升传送阵来到这里的,或许正因为投机取巧,我才会变成今天这样吧。” 修炼的尽头,不是死就是飞升,但飞升何其难,整个下界不计其数的修士中,每年能参破大道飞升的人寥寥无几。 但大约三百年前,作为下界第一修真门派的天鉴宗,掌门月不周发现了飞升的捷径,在寿元将尽的前三天,飞升至上界。 之后几百年不断有人效仿,越来越多的人从下界飞升来到这里。但这似乎并不是传说中的九重天,也没有开天辟地的神仙大能居住。这里几乎与下界无异,人们还是需要不断修炼,境界无法突破,寿元走到尽头时仍会死去。 提早来到这里的修士,也主要来自下界的三大门派,三股势力在这里得到延续,他们共同开辟出了一条便捷的飞升之路。 很多对上界满怀憧憬的人来到这里,却发现如果不服用三大门派供给的黑丹药,会在三年内身体从内部开始衰败而死。 陈永并不是一名出色的弟子,他是通过上界三大门派联合绘制的飞升传送阵来到这里,所以只能住在门派外围劳动,也不够资格吃黑丹药。 “黑丹药!”乔荞想起来了,江孟春逼着她吃的那个,但是被系统要求碾碎了。 不吃黑丹药只能在这里活三年,那吃了又会如何,陈永不知道,毕竟那玩意他连见都没见过。 本以为飞升后可与天同寿,谁知道来了倒成短命鬼,三年时间,陈永已经认命。 乔荞潜意识觉得那丹药不是什么好玩意,不吃也罢,“死了拉倒,白赚三年。” 但转念一想又有点舍不得,她问陈永:“既然留在这里会死,你为什么不回去下界?” 陈永说:“回不去,传送阵掌控在三大门派手里,岂是想回就回。” 乔荞更迷惑了,那个三大门派为什么不让人回去? 这地方实在奇怪,陈永说的话乔荞也一知半解,刚好这时候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是风槐,正站在不远处草屋前冲她招手。 乔荞跟陈永打个招呼冲他跑过去,风槐蹲下身揉揉她的脑袋,“又见面了。” 他们应是刚干完活回来,风槐的师弟挽着袖子,衣摆掖进腰带累得满头大汗。风槐却依旧洁净清爽,连发丝都没乱一根。 按照陈永的说法,穿灰色衣服的都是杂役弟子,都得干活,她的青梅竹马也不例外。 乔荞环顾他的草屋,想借他的地方洗衣服,风槐欣然应允,甚至亲自帮她打水。 小熊猫在木盆里搓洗着弄脏的衣服,发现肩头处被剑挑破,顿时大怒。 风槐注意到衣上血迹,上下将她打量却没发现受伤,蹲在一边安慰,“没关系,一会儿我帮你缝上。”他认出了这件衣服,沉默片刻又调侃道:“还留着呢。” 乔荞心中忙呼大意,埋头洗衣服避而不答:“待会儿晾干我就走了。” 风槐说:“昨晚不是都说好了吗,咱们还像从前那样,早上你不告而别,害我难过好久。” 乔荞熊脸神情复杂,“从前哪样?”而且现在还不到晌午,分开不到两个时辰,乔荞心说你难过个屁啊。 风槐笑:“我的衣服在你那,你说哪样?” 乔荞爪子一用力,衣服上顿添三道豁口,风槐轻笑。 乔荞心猿意马,饶是再小心,衣裳洗完晾起来才发现还是破了七八处,她不大高兴。 风槐等衣裳吹干收去缝补,“这件衣服,确实是很重要的。” 他说话总模棱两可,乔荞也不敢问,不知道以前的‘乔荞’和风槐是如何相处的。但想来二人关系定是不寻常,风槐总是似笑非笑,勾得她胡思乱想——难不成真如他所说,该做的都做过了?不然她怎么会有他的衣服? 白九天干了一上午活,正准备休息,风槐进屋把衣服扔他怀里,“缝补好,再煮一锅面。” 白九天翻看,“破了这么多地方!”还隐隐有未清洗干净的血迹,老天鹅,不会昨天晚上就…… 白九天倒吸一口凉气,风槐真恨不得捏死他,“少胡思乱想,赶紧缝。” 白九天尚未拜入风槐座下时,跟着母亲相依为命,他的母亲是个贤淑温柔的女人。是以白九天总是热衷于替人浆洗缝补、煮饭烧菜这样的琐事。 他或许不是风槐手下打架最厉害的,但一定是最贤惠的,这也是风槐愿意带他来上界的主要原因,身边总得跟个人伺候。但他实在是想象力丰富又婆婆妈妈,跟着他母亲流落的那些年,同时把妇人的碎嘴子听墙角学个十成十,风槐对他简直是又爱又恨。 白九天粗大的手指丝毫不显笨拙,盘腿坐在床上,捏着针下手飞快,破口的地方绣了几片柳叶,活计做得又快又精致。 他一边做活一边嘴里还念叨个没完,“事到如今,也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委屈尊上了。不过照我说,尊上又何必与她虚以委蛇,大可跟她坦白,反正我看这个乔荞也是假的,说什么记忆全失不过是敷衍搪塞……” 白九天越想越觉得靠谱,手下如翻飞蝴蝶,嘴里喋喋不休:“尊上苦熬多年,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人,若实在不行,这个乔荞也能将就,将她归顺到部下,有什么差事也好吩咐。将来回了下界,去留全凭她个人,大不了养她一辈子。她要是不愿,就给她找个好人家,找到她满意为止,咱们魔界民风开放,不愁给她找不到好夫家……” 风槐独坐桌边,以手支额,闭目调息,忍住将他暴打一顿的冲动。之所以没有没给他施禁言术,也是为了考验自己。 真正的风槐是所谓正派人士、教养良好的世家弟子,正派人士们惯会装模作样、两面三刀,如果连几句闲话都受不住,如何能扮演好‘风槐。’ 好不容易等白九天缝好衣服,风槐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他拿着衣服出去,乔荞已经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了——快要变回来了! 她抢了衣服二话不说冲进他屋里,风槐怔愣,不多时乔荞穿好衣服草鞋走出来,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小熊猫的形态果然可以助她恢复。 与胖乎乎的小熊猫不同,她人形瘦弱,皮肤雪白,眼下却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嘴角微微向下,看起来丧丧的。 如果能忽略两个大黑眼圈,和那幅跟谁欠了她钱似的表情,平心而论,她的长相还是很漂亮,唇小巧,眼睛大而圆,鼻子翘挺。 她摸这肩头那片长柳叶,是怎么也想象不出风槐绣花的样子。虽然他看起来很温和友善,但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初见时惊鸿一瞥的那头银发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就如那些缭绕在宫殿群上方的黑气,来自便宜爹和神武营弟子身上的腐朽臭味,乔荞始终坚信,那是系统给她开的真眼。她甚至有一种大胆的猜测,会不会他也是假扮的? 两个人都尽力表现得熟络,客套一番,风槐抬着锅出来往她面前一放,“吃吧。” 乔荞:“……”你还真看得起我。 看了看锅,又摸摸肚子,乔荞说:“我们一起吃。”她的胃实在是装不下这么一大锅面条。 风槐说:“别怕,这些都是你的。” 乔荞说:“我……不是很饿。” 风槐说:“不用跟我客气。”你什么食量我已经见识过了。 二人僵持半刻无果,风槐只好叫来白九天帮忙分担,亲自给他盛了一大碗,“来,师弟,尝尝我的手艺。” 白九天乖巧点头,不忘奉承:“师兄手艺真不错。” 饭后白九天自觉收拾碗筷,风槐笑眯眯拦住她,“唉,这种事,放着待会儿我来就好。” 乔荞吃人嘴短,过意不去,“我洗吧。” 风槐又按住她,“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来,以前都是我来做的。” “哦……这样……”乔荞迟疑点头,又乖乖坐下,“好,好吧。” 乔荞表现得很紧张,手总是有意无意遮挡在胸前,因为刚才跟风槐争着洗碗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那薄衣里什么也没穿呢。 之前下山在田埂边跟陈永说话、跟人干仗的时候都没注意,这会儿突然醒神,她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接近晌午,出去干活的杂役弟子们陆陆续续回来,乔荞东张西望,竟是一个女弟子也没看到,想找人借件小衣都没办法。 该死的,这种时候她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别,你丫究竟是不是女人? 悄咪咪低头看,因为身体太过瘦弱,那尺寸几乎等同没有——男人女人竟是没差别。 实在可恶!果然还是不该出来见人! 风槐更紧张,收拾了锅碗进去洗,手下控制不住力道,咔嚓几声脆响,瓷碗裂成了一堆,偏生还不敢表现出异样,在半扇窗户里装模作样,笑意晏晏。 白九天在旁小声劝,“师兄,我就说你不行吧,还是跟她坦白吧,何必勉强自己?” 养尊处优、身居高位的魔尊大人竟然在茅草屋里洗碗,这传出去还不得让一干魔众笑掉大牙。当然他们肯定不敢当面笑,白九天自觉是为了尊上好,有更便捷的办法为什么要走弯路? 风槐从牙根里挤出来两个字:“闭—嘴——” 他话音刚落,院子里乔荞站起身大喊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见。” 乔荞落荒而逃,风槐也大松一口气,锅里的碗筷已经让他洗成一堆碎渣渣。 风槐恨恨将盆一摔,“她究竟因何畏惧,难道是本座表现得不够温柔?” 白九天猜测,“肯定是看出不对劲,被吓跑了!尊上还是以真面目示人吧,装得了一时,能装得了一世吗?” 白九天已经成亲,自觉对付女人还是很有一套的,“既然尊上已经跟她那啥,不如趁机把她拉入伙,将来行事也方便,否则她将来向江知行说漏嘴怎么办?” 风槐两手攀着木盆,一股看不见的圆形气压缓缓往内收缩,将盆中碎瓷连着木盆一齐挤压成齑粉,落了一灶台。风槐面色阴沉,“你如何能肯定她当真不是从前的乔荞,你可知道,我们做的事,一步都不能错。” 白九天理所当然,“凭我对女人的了解,绝对没有错。” 风槐:…… 风槐脸色阴沉步出厨房,掐了几个清洁术打理干净自己,坐在院子大树下思考对策。 他后悔昨夜的冲动,更想不到已死之人因何复生,她突然闯入,一时让他方寸大乱。未免叫人发现破绽,竟要将‘风槐’这温雅面具时时刻刻挂在脸上,实在是叫人难堪。 第6章 不要勉强自己 乔荞回到山上,坐在木板床上打开系统看,面板显示今日任务已经完成,另弹出一个银色拳头图标。 她好奇点开,面板上显现出两个红色的名字,曹义和董闯,名字上方有一个红字粗箭头,箭头上两个红色大字——仇人。 仇人!乔荞不由精神一振。 【曹义,仇恨值50。】 【董闯,仇恨值200。】 好家伙,是上午跟她干架那两个神武营弟子,曹义是看热闹那个,董闯是被她抓烂脸那个! 乔荞点开董闯的名字,一条红线赫然出现在眼前,竟然还能追踪定位! 【不共戴天:与仇人对线获得积分值翻倍,对线获得积分可增加仇恨值,击杀可获得全部仇恨值积分。】 好家伙,这是养猪啊! 乔荞乐颠了,正愁明天的任务呢,现在有目标了,明天就去找董闯干架。先不论杀不杀的,单是干架就可以获得双倍积分,何乐而不为。 两天任务一共获得270积分,换草鞋用了50,乔荞打开成就系统,里面多了几个待点亮的小图标: 【清洁术,所需积分20。】 【疾跑术,所需积分30。】 【强身健体,所需积分50(成长技能)】 【储物虚空,所需积分100(永久技能)】 乔荞大喜,一一点亮。布灵布灵的音效后,她顿感浑身舒爽,发梢树叶,鞋上泥渍凭空消失,人也变得香喷喷的。 活动手脚实验疾跑术,乔荞围着草屋跑了几十圈,速度快到出现残影。粗略估计,疾跑术的持续时间大约有半刻钟,能一口气跑二里地。 有强身健体术的加持,剧烈运动后心脏的灼痛感也减弱了很多,乔荞喘着粗气坐在床边休息,武器系统里面也多了新东西。 【不起眼的弹弓,所需积分20。】 弹弓?是个好东西,可以躲在暗处偷袭,乔荞换了。 一通折腾,给大老板攒的积分被花个精光一滴不剩。乔荞心情大好,管他什么反派老板,至今连个鬼影都没瞧见,先让她爽了再说。 有了储物虚空,东西都可以随身携带,方便不少。乔荞把袖口衣摆撕裁得合身,布条用来裹胸,打理好自己甩着手在山上乱逛。 摘了几个野梨啃,喝了些泉水,一直往山上走,想仔细看看地形,方便明天去找董闯的麻烦。 这附近人迹罕至,树林高而密,在至高的山顶上,有一棵大榕树,榕树气根繁多,树冠遮天蔽日,独木成林。 乔荞头一次看见这么大的榕树,双臂展开贴上粗糙的树皮,仰头看着浓翠的树叶,感慨:“好大!” 大榕树主树干目测十来个人才能环抱,乔荞摸着树皮嘀咕,“起码有几千年了吧?” 爬到树顶,乔荞手搭凉棚一瞧,昆吾门的宫殿群建在东边的山巅,周围群山环绕,中间地势低凹,除了稻田还有大片的林场,北边的一座大山已经被刨了一半,山下建了个采石场。 整个盆地上空都缭绕着黑气,宫殿群的瓦顶上尤其浓郁,其余地方零零散散,那黑气如有实质风吹不散,怪异非常。 下树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一个树洞,乔荞好奇折了一截树枝往里头探,探了半天没反应,她索性钻进去。树洞很大,内部干燥温暖,半人高,两三人挤挤能躺下的空间,洞里还有一些蛇蜕和动物皮毛。 乔荞当即不打算修那破房子了,麻溜把蛇蜕枯树叶清理出去,去弄了香樟树的树叶在树洞里铺了厚厚一层,美滋滋躺下睡觉。 这种野人生活,她倒是意外的喜欢。 休息了一会儿,她下树往草屋走,这里昼夜温差很大,晚上还会结霜,还得想办法弄些被褥御寒,以后就打算睡树洞了。 说曹操曹操到,转过一棵野梨树,乔荞看见草屋前一个人影,站在一眼可以看见屋内全貌的破门前,背影如一棵挺拔的杉树。 有人看望,乔荞当然很高兴,从坎坡上跳下去跟他打招呼。 风槐温情脉脉凝望,语气含五分嗔怨,五分疼惜:“你竟住在这种地方?” 乔荞被他瞧了一身鸡皮疙瘩,“对,啊。” 说完他立马后悔了。糟糕,一不小心就演上了,接下来怎么说?带她回家?跟他住? 乔荞大大方方进了屋,拍拍身边床板招待他,“坐。” 风槐挪动着僵硬的四肢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满山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响,阳光从屋顶破洞撒下,在两个人之间投下一团圆圆的金光。枯坐许久,相对无言。 老实讲,风槐并没有跟女人单独相处的经验,同部下,他只需要发号施令,没有完成施加惩罚便好,女人也不例外。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白九天在背后操控,因为白九天已经有了家室,是他所有部下唯一知道该跟女人如何相处的男人。 ‘风槐’身为世家子弟,要儒雅端庄,而女人大多喜欢温柔敦厚的男人,这是在魔界调查了三个月的结果。魔界的女人大多彪悍,白九天那样的男人虽然很招男人厌烦,在女人堆里却是意外受欢迎。 下属进谏,风槐自然也有考虑,所以这次来,实为试探。 凡修炼之人,必有识海,识海是专属于个人的小虚空,潜藏人内心深处的欲望,同时也是灵根的生长地、灵魂的安放处。想知道此人究竟是不是乔荞,入识海一探便知。 但识海何其私密,怎会随意对外人敞开大门,这世间能唯一让人互通识海的只有一件事——神交。 白九天已经成婚,他虽出了这样的主意,却是绝不可能这样做的,不然等回家被夫人发现肯定要跪搓衣板。 所以只能他自己来做,这就是风槐紧张的原因。来上界是他的主意,所有人无条件支持,把脑袋别裤腰给他玩。如今只是这样小小的一点困难,怎么能退缩呢,怎么能辜负大家的信任呢,革命的道路始终是有牺牲的。 他紧张非常,汗湿重衫,连乔荞说什么都没听清,就顺从嗯了一声答应。 相比风槐的紧绷,乔荞松弛很多,她翘着二郎腿摇晃着脚尖,点点头站起身:“好,那去你家吧,这地方太破了,实在不像话。” 在来上界之前,他做了万全的准备,风槐这个身份也是从昆吾门的弟子中精心挑选的。普通的世家弟子,拜师昆吾门,与长□□知行流落在外的女儿曾是青梅竹马。 一个合适飞升,又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身份。 但世事瞬息万变,在下界找到‘风槐’的时候,他正受命捉拿他的青梅,准备将礼物献给他的未来老丈,从而换得一个飞升的机会。 儒雅的世家弟子撕裂友善的面具,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疯狂,连一众阴险毒辣的魔界中人都自叹弗如。但那女人抵死不愿去上界,挣扎不脱,自爆识海与真正的风槐同归于尽。 这是第一个变化。 之后他假扮风槐带着乔荞的尸体来到上界,出于怜悯,在飞升传送阵的莲花台上,他为她披了一件衣裳。却不想共同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又活了过来。 这是第二个变化。 原计划是假扮风槐,通过乔荞混入昆吾门,但现在他实在没办法确定她究竟还是不是原来的乔荞,是真的不记得还是已经看穿了他,还是只是陪着他演戏。 绕了一大圈,计划又回到原点,他不得不重新考虑,在这个庞大计划实施的过程中,是否需要为‘爱’献身。 风槐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木然跟着乔荞往山下走,午后毒辣的阳光晒得他脑壳一阵阵发晕,简直不知身在何处。 他偷偷打量她,她穿着他的衣裳,蹦蹦跳跳走在山路上。从浅溪边跨过去的时候,一双莹白的小腿在衣下若隐若现,长发未束,在背后飞扬,看起来很高兴。 那个计划筹谋了很多年,花费了大量的人力金钱,更有无数人因此而死,说放弃是不可能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往前。 他甚至在想,大不了事成之后把她娶回家去当个摆设养着好了,这样大家都不亏,只要她老老实实的,可保她一世平安,衣食无忧。 娶妻一事,在他看来,抛去喜欢,仅仅建立在对方是个女人、长得不难看,性格也不是很讨厌的基础,恰好这些条件她都符合。 他当然不可能喜欢上这个女人,未来也不可能跟她产生感情,这些只是计划里的一环罢了,月淮风在心中如是想。 这个时辰,大多数的杂役弟子都在外面劳动,到了山下,到处都静悄悄的,白九天也不在,他暗自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只是越靠近住处,他脚步越发沉重,前面那个欢快跳跃的人影就显得分外刺目。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月淮风径直坐到床边,深吸了几口气,开始解腰带。 乔荞在屋里东翻西找,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很快脱得只剩一件单薄亵衣。乔荞凑过来,笑着说了一声多谢,将他衣服卷把卷把拿走。 他喉结艰难滚动,额头浸出了冷汗,人生鲜有这样的紧张时刻。 乔荞跪在床边扒拉他的被褥,手肘捅了捅他腰窝,“站起来。” 月淮风被捅得浑身一跳,站到一边,背对着她。 乔荞把被褥卷起来,枕头也裹进去,衣裳叠好,扛着东西大摇大摆走了。 月淮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为何? 正出神,外面有人敲窗户,那双挂着大黑眼圈的素白小脸探进来,“风……师兄,既然都说了是好朋友,你又何必那样为难自己呢?怪渗人的。”说到渗人的时候,还配合着打个寒颤。 她本来是没多想,奈何他脱衣裳那一刻,系统提示寡廉鲜耻,增加了10积分。 这可真是……叫她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说谁寡廉鲜耻。 直到走出房门那一刻,系统明显卡顿了一瞬才提示: 【行为:洗劫一空,获得积分50。】 乔荞心情美丽,东西抗在肩上非常有分量,物质使人感到满足,上山的脚步竟比来时更加轻快。 月淮风仍站立在屋内,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了一眼光溜溜的木板床,嘴角一点一点垂下,脸上阴云密布。 他努力回忆,终于想起来,在那破草屋里的时候,乔荞问:“可不可以借你的被褥衣裳。” 他说嗯,就跟着她一齐下山来了。 事情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谁也不知道。 第7章 好朋友亲一下怎么了 月淮风很难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当然这件事他不可能告诉任何人。 他拜入前任魔尊木塔里座下两百三十余年,木塔里卸任之后继任魔尊之位五十余年,给人留下的从来是杀伐果决的狠辣形象,死在他手上的仙门中人更是不计其数。 面具戴得太久,连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哪一副才是真的。 但现在这幅不高兴绝对是真的。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准备豁出去,她竟只是抱走他的被褥。 他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近三百岁的高龄,在魔界喊一声老男人不为过。来此之前,众部下就一直催促着月淮风娶妻,他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辞,什么邪佞未除,什么大业未成,什么血仇未报…… 几位长老担心此行发生意外,魔尊之位无人继承,硬逼他留下一管元阳,月淮风当然不同意。但不同意就不让走,最后没办法,只要答应让白九天跟过来,必要时候采取非常措施取得元阳带回。 月淮风几次三番想探听到是什么样的非常措施,白九天守口如瓶,倒在旁边出尽了歪主意,包括用温柔人设攻略乔荞,和她神交,拉她入伙…… 白九天也很觉得难办,取魔尊的元阳?怎么取,替他自渎?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这鬼地方方圆十里都找不出一只母鸟来,还不容易遇见个乔荞,当然要牢牢抓在手里!完不成长老的任务是死,得罪尊上也是死,横竖都是死,只能另辟蹊径。 白九天握着斧头在林场中挥汗如雨,时不时回过头看一眼坐在树桩上作沉思状的月淮风。从昨晚他回去之后就是这幅阴沉的脸,想来过程应当不怎么顺利。 白九天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本本分分担负两个人的劳动量,专心致志砍树。 这几天对木材的需求量突然变大,林场的杂役弟子是别处三倍多,白九天估计,最近可能有事要发生。他将劈成小块的木材摞到驴车上,拍拍驴屁股,那驴就自己打着响鼻往前走。到了地方有人专门负责卸柴,那驴卸了柴又自己走回来,如此往复。 白九天趁着这儿短暂的空隙坐在木墩上休息,没多一会儿,看见驴车回来,后面还跟了个男人,腰间佩剑,脸被白布条一圈一圈缠绕着。 脸上缠布条的男人走近,将坐在树桩上的白九天和月淮风上下打量。 白九天挽着袖子,浑身是汗,月淮风衣衫整洁犹自出神。 那男人径直走到月淮风面前,抽出佩剑,剑尖直指他,“你,为什么不干活。” 月淮风置若罔闻,还在想昨天的事。 男人厉声呵问:“跟你说话,你哑巴了?” 白九天也不说话,他跟着月淮风的时间最长,不敢说了解他这个人,只能说稍了解些行事风格。 如今他生气的样子太过明显,需要发泄,而且这个发泄的对象如果不是今天这个拿剑的男人就是他。白九天不想成为发泄对象,牵着驴车往前走,替他望风。 月淮风忽视面前的人,站起身一言不发往树林深处走,男人提剑追上,剑气直逼他背心,竟是欲将他一剑刺死。 这些杂役弟子死就死了,没人在乎,那男人也只是想随便找个人出气罢了。但几次欲刺中,月淮风又忽地远离,引他往深林中去,他下意识觉得不妙,此人修为定然在他之上。 他转身想跑,却迎面撞上一堵气墙,调转方向,又撞上一堵气墙,四方狭窄的透明气墙将他困在中间,渐渐往内压缩,挣扎不开。 月淮风转到他面前,面容冷肃,声音也似夹了寒冰浸入肺腑的冷。他问:“你因何飞升而来。” 气墙挤压,那人身体被塑成方形,骨骼变形咯咯作响。 月淮风追问:“你因何飞升而来!” 胸肺被挤压,那男人口鼻不断涌出鲜血,覆面的白布条被染得通红,这会儿不逞威风认怂倒是快,“我,我……杀妻证……”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口,砰地一声响,那男人被挤压成了一堆血雾,林中飒爽的风一吹,落叶翻动,无影无踪。 . 乔荞在铺着厚厚被褥、温暖干燥的树洞内醒来,鼻尖充斥着被褥上沁凉的木香和樟树叶的清香,一夜好眠。 很久没有睡过好觉,她浑身懒洋洋不愿动弹,不想上班。 【叮~今日任务完成,获得积分200,请再接再厉,(撒花)(撒花)】 “嗯?”乔荞疑惑点开面板,左侧已经被刷空的进度条果然多了200积分。 她自言自语:“怎么回事,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呢。” 将全部图标一一查看完毕,乔荞发现仇人面板里董闯的名字已经变成了灰色,董闯死了。 我去!乔荞人瞬间精神了,谁这么缺德把她的仇人灭掉了,人家还没来得及实验弹弓的威力呢! 她躺在树洞里思考了有半刻钟,还是决定起来去看看,不为上班,因为肚子饿了。 在溪边洗脸的时候,乔荞弯下腰瞧见水面的自己,因为睡眠充足,这几天黑眼圈都消了不少。想着又打开系统点了三下【强身健体】,剩下的50点留着开疾跑用。 到山下的时候,去干活的杂役弟子们还没回来,田里人不多,乔荞用在溪边捡的鹅卵石用弹弓到处射着玩。 她准头实在是糟糕,射七八下也只能打中一两个人。被打中的人捂着后脑勺哎呦叫唤一声回头问谁呀,乔荞就把身子藏进大树里不出声,让他们找不到。 陈永还没死,坐在田埂边休息,一动不动,乔荞就用他当靶子练习准头,照着他的后背打。 她离得不远,力气也小,石子打人不疼不痒,陈永扭头见是她,笑笑没说话,任她玩。 打中一次得1积分,乔荞蹲在地上不停地练习,担心把人打坏,在田埂边挖了软泥巴捏成球打。 打了半个时辰,得了一百多点积分,终于见远处白九天他们回来,她欢呼一声跑过去,月淮风忙挂上招牌微笑面具。 三个人坐在院子里嗦面条,乔荞满脸幸福眯着眼睛笑:“风槐,你真好,我想天天吃你的面!” 白九天把脸埋进碗里,月淮风扯着嘴角干巴巴笑。 下午他们还得去林场干活,这几天木材要得很急,白九天要干两个人的活,而月淮风是绝对不会干活的,他大多数时间都在观察,观察周围的一切。 乔荞也想去,三个人午后一齐往林场走,附近人渐渐多起来。杂役弟子中几乎没有女人,飞升时她们被另安排到别处。 女人在这里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东西,这时候看到乔荞,难免会向他们投来视线,猜测她的身份。有好奇,有探究,富含各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情绪。 月淮风眼神一凛,急忙要去牵她的手,她正拿着弹弓一下跳开,往天上胡乱射了一块石头,月淮风几步追上牢牢牵了她的手,低声叮嘱:“别乱跑,跟着我。” 乔荞不高兴扭着手臂挣扎,他俯身附耳与她私语,“待会儿我教你玩弹弓。” 有人见他们姿态亲密,木然移开视线,继续手里的活。有的人却更加好奇,肆无忌惮打量起来,若猛然回头去看,又一切如常什么也抓不住。 以乔荞的修为自然是什么都感觉不出来的,她眼睛亮亮仰头看着月淮风,乖乖跟着他走,“你会玩弹弓?” 月淮风对上她的视线莞尔一笑:“当然。”他稍稍侧过身子,白九天错开一步落下,两个人把乔荞夹在中间走进林场。 直到背后那些视线全部消失,月淮风才松开她,不动声色拉开距离,牵过她的手僵硬垂在身侧。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别人身上闻见自己的味道,熟悉的木香经过樟树叶香的调和,又掺杂了一点暖融融的甜味。 乔荞脚步却猛然顿住,眼睛睁大,追上去牵了他的手,又松开,牵了又松开,如此往复,得出一个结论——牵手也可以得积分! 她不分青红皂白就牢牢牵了他的手,十指用力挤进他指缝,仰着头嘿嘿笑。 【行为:轻浪俘薄,获得积分1、2、3……】 还是持续获得,这下她说什么也不放开了,高兴牵着他的手摇晃。 白九天老老实实去砍树,月淮风带着乔荞往林场深处走,到了没人的地方,他举起手,握住她的手腕,强硬将两只手分开。 乔荞也不在意,这一路走过来已经得了60多点积分,她在衣上蹭了蹭掌心的汗,又把弹弓掏出来,“教我玩。” 月淮风双手握成拳往里走,“去山上。” 乔荞跟在后面蹦蹦跳跳,时不时用弹弓打那些生长得笔直的白桦树,皮得要命。 月淮风在前面领路,背影也如那些白桦树一样高直,她突然很想实验一下,是不是对他做什么都可以获得积分。 乔荞提着衣摆活动了一下手脚,从缓坡底下冲上去,脚底落叶踩得咔咔响。 这么大的动静当然逃不过月淮风的耳朵,他只要稍稍转个方向就可以让她摔个狗吃屎。但他忍住了,站定在原处,脊背紧绷等着她扑上来。 【行为:轻浪浮薄,获得积分10。】 乔荞再接再厉,两只手搂住他的脖子爬上去,歪头在他脸颊上快速亲了一口。 【行为:轻浪浮薄,获得积分20。】 哈! 月淮风惊慌失措下,一个过肩把她摔在地上。 “哎呦喂。”乔荞扶着老腰叫唤,“你干嘛啊!我们是好朋友嘛,好朋友亲一下怎么了。” 以前的乔荞绝不是这样的,虽然不知道从前的风槐和乔荞进展到哪一步,但就那个女人临死前自爆识海也要跟人同归于尽的狠劲来看,她见到风槐第一面发现他没死时,第一反应应该是冲上来咬死他,而不是又亲又舔。 不用进行什么鞭魂仪式,也无需探入识海,月淮风已经可以肯定,这具身体已经被不知道哪来的孤魂野鬼夺了舍,这是她死而复生性情大变的根本原因。 乔荞可不管,她只是想得积分,想改善生活。这样一个可以稳定获得积分的来源摆在面前,就好比饿死鬼面前一碗红烧肉,只是看着口水就泛滥得不行,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吃呢? 挨打被摔她也认了,大不了多点几下【强身健体】,锻炼得抗揍些。 月淮风一时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为了计划,他不能拒绝,可接受的话,他又实在感到勉强。 内心很矛盾。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很矛盾,不会感到矛盾的不是一根筋的大傻子,就是毫无顾忌、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显然,这个乔荞是后者。 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怀着这样那样不同的目的,但她似乎没有,整天快活得不像话,她或许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月淮风那张老脸可疑的红起来,大步往林子里钻,乔荞提着衣摆在后面追,“等等我!” 第8章 我是你唯一的依仗 月淮风带着她爬到林场旁的山坡上,一直往采石场的方向走。林场不好练习,打弹弓得去开阔的地方。 乔荞跟在后面,时不时弯腰捡大小合适的石头,或是跳起来摸树叶,或是屏息去抓路边野花上的蝴蝶,月淮风时不时就得停下来等她。 跟她在一起,实在是很耽误他干正事。 他催促几次,她充耳不闻,反问:“这么着急干什么,天气这么好,怎能辜负,看看花,看看云,都是享受。” 月淮风无言以对,与她相处短短三日,他笑脸面具尽碎,必须得给自己另谋条活路。 蝴蝶没抓到,乔荞摘了一朵蒲公英花跑过去,拽着月淮风的袖子让他不许动,垫脚把花别在他耳朵上,“真好看,像西门大官人。”月淮风表情麻木。 一路走一路玩,终于到了采石场旁的山坡。乔荞眼睛一亮,空地上的草棚子边上站了一个男人,头顶明晃晃一个箭头和红色大字——仇人。 这么明显的标志,想不看见都难,乔荞眯着眼睛拿弹弓射,距离太远,打不中,石头落在采石场边缘的沙石坑里。 她扭头看月淮风,他隐在茂密的树丛里,注视着下方的采石场,神情凝重。 乔荞问:“你不是要教我打弹弓吗?” 弹弓月淮风没玩过,那是小孩子才会玩的东西。但他会射箭,两者并无分别,可他表示拒绝:“不教。” 这简直岂有此理,乔荞大怒,“是你说教我的。” 月淮风目光平移,缓缓向下,忽然问:“你吃过黑丹药吗?” 乔荞一愣,反问:“你吃过吗?” 月淮风说:“没有。” 乔荞笑嘻嘻:“那我也没有。” 月淮风说:“那很好,永远也别吃,吃了就回不去了。” 乔荞蹲在半人高的野草里,揪着脚边的草叶,等待他的下文。 月淮风说:“你不是乔荞,你只是占据了她的身体。” 乔荞身体下意识抖动,手里还捏着一颗石子。她明白了,教打弹弓是假,这是约她到山上摊牌来了。 她环顾四周,如果风槐要杀人灭口,待会儿从哪个方向开疾跑逃命。 月淮风继续说:“但你是不是真正的乔荞并不重要,我之后要做的事,如果你配合得好,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可以带你回下界,许你荣华富贵,一世平安。” 乔荞一直就没想过伪装,装个一天两天没问题,时间长了本性必然暴露无疑,偏偏她的本性十分恶劣,不敢称什么良善之辈。系统带来了好处,使人得意,人一得意,就忘形,自然错漏百出,何况她根本不知道原本的乔荞是什么德行。 所以她等来了自己想要的,“怎么配合?” 她孤立无援,昙花一现的便宜爹和便宜姐都不十分信任,或许是因为都在他们身上闻见过那种腐朽的臭味。而那味道风槐和白九天身上都没有,陈永身上也没有。 就像动物用味道来划分地盘,乔荞始终觉得,是小熊猫的形态用嗅觉给了她分辨好坏的能力。她可以不信任任何人,但必须相信自己的直觉。 月淮风揪着她的后领把她从草丛里像蘑菇一样摘出来,抖落两下抻开,“有些事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你慢慢会知道。你必须相信我,在这里你没有别的依仗。” 他理理她褶乱的衣领,像大老板鼓励员工,“好了,现在可以回去了,有事我会来找你。” “等等等等。”乔荞可没那么好打发,“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你混是吗?” 她还真不笨,抱着胳膊得意洋洋揭穿他:“你也不是风槐吧,你不在乎我是不是真的乔荞,因为你也不是真的风槐。好吧,反正咱俩都是假的,也无所谓谁骗谁,但你想让我给你办事,是不是得给我好处?” 月淮风说:“我已许诺你平安、富贵,你还想要什么。” 乔荞说:“这些都是后话了,谁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假的,当然肯定得算进去,不过还有附加条件,就是我亲你和牵你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拒绝,嘿嘿。” 月淮风嘴唇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会喜欢你。” 哈!男人永远都是这么自信。 乔荞哈哈哈笑起来,“没关系没关系,当然我也不会很过分,那就只牵手吧,只牵手好不好。” 月淮风表情复杂,实在想不通她的意图。那朵蒲公英花还别在他耳边上,乔荞靠近伸手,他下意识后退,想到她刚刚说的话又僵住身体一动不敢动。 她却只是把花摘下来随手扔到路边,“瞧把你吓得。” 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管,耸耸肩往山下走,对他的事情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倒显得他小题大作了。 这时节风大,白云被赶着走得很快,落叶被风卷上了天,她身上穿着昨天从他住处掳来的衣裳,衣摆和袖子很长很大。 狂风吹动长发,迷了眼,她踩中衣摆从山道上往下跌,月淮风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捞回来,像提小鸡仔一样提着站好。 两个人每一次接触,系统都会提示积分增加。 乔荞理理衣服,走出两步又回头,伸出一只手,“给我牵。” 月淮风迟疑片刻,还是把手递过去。 一路回去,他随时准备回答她各种问题。但她什么也不问,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在炎热的夏日汗湿,滑溜溜的,好几次都差点松开又被她在衣上揩干握紧。 乔荞安慰他,“我对你没二心,你放心好了,要不这样,你答应以后给我找男人怎么样?” 月淮风不解,“什么男人?” “唔……”乔荞咬着手指,“可以提要求吗?那就长得好看、有钱、对我好,一个不嫌多,两个不嫌少,嘿嘿嘿。” 月淮风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临别前,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真名是什么。” 月淮风说:“月怀。” 乔荞说:“我叫乔麦。”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改口。 “月淮风。” “乔荞。” 她噗呲一笑,“我真的叫乔荞。” 月淮风说:“平时还是称我为风槐。” 两个人约定子时相见,月淮风似乎有什么大事要说,乔荞准备回去睡觉晚上再来,与他在水田边分别。 被牵过的手心黏糊糊的,触感很不真实,月淮风把手伸进水里泡了一会儿举起来看,还是烫得厉害。 乔荞躺在树洞里,晒了一下午太阳脸蛋红扑扑。说来也是奇怪,两个爱撒谎的大骗子,心里揣着不同的目的,互相说着承诺的话,却莫名令人安心。 树洞里铺着他的被子枕头,角落里堆着他的衣裳,袖口衣摆都被撕破了,裁成她合身的长度,穿在身上宽宽大大的,却也十分舒适。 乔荞托着腮帮子出神,好像突然有了做事的动力,日子又有了盼头。她高高兴兴打开系统看,乖乖,忙活一天已经有六百多积分。 武器图标上有个小红点,乔荞打开看,弹弓可以升级! 丫个混账不教咱玩弹弓,咱自己升级,哼,才不稀罕。 【不起眼的弹弓升级为起眼的弹弓,消耗积分100,增加纠正轨迹和瞄准功能。】 嗨!乔荞在树洞里翘着脚尖晃,自动瞄准,真不错,再来一下。 【起眼的弹弓升级为一般的弹弓,消耗积分200,增加射程50步,增加穿透力50。】 【一般的弹弓升级为不一般的弹弓,消耗积分300,增加射程60步,增加穿透力60。】 好嘛,一不注意,积分又花个精光。乔荞认为,系统左边那个进度条可以抹掉了,还有那劳什子亲密值系统,也赶紧取消吧,咱不走资本主义那一套,自己挣积自己花,谁也不给。 乔荞跳下树走到较为空旷的地方,对着半山坡上那栋草屋的土墙进行射击练习。 她在屋里找到半块黑炭,用炭在土墙上画了一个人脑袋大的圈,跑远一些瞄准发射。 增加了瞄准和纠正轨迹功能,轻易就锁定了,右手拉满放开,石子激射而出,正中靶心。 连打了七八下,乔荞跑过去看,110穿透力,还是欠点火候,土墙都没打穿。主要原因是臂力太差,每次拉弓都非常费劲,看来还得多点几下【强身健体】。 真想用仇人的脑袋瓜来实验下威力,可惜,仇恨值最高的那一个已经死翘翘了,乔荞深觉遗憾。 下午跟月淮风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谈妥,月淮风管她一日三餐,给她手牵,给她找对象。同时月淮风保证,会活着带她离开这里。在上界不吃黑丹药活不过三年,所以必然会在三年内离开,甚至更短。 在此期间,月淮风有什么要求她都必须尽力配合、帮助。等到离开这里,就可以履行找男人的承诺,给她花不完的小钱钱,住大房子。 乔荞严重怀疑,那个藏在系统背后的大老板就是月淮风,但又不敢确定,那小子穷抠搜的,顿顿给她吃面条,不像老板。 至于月淮风要做的事,乔荞故意没问。不管他揣着什么样的目的,他给了她饭吃,给了她衣穿,给了她被子盖。就凭这些,在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已经足够令人产生依赖。 正如他说的那样,他是她唯一的依仗。 跟月淮风约好了子时见,乔荞是个讲信用的,不到傍晚就去了。因为晚饭还没吃,加之夜里山上要结霜,她衣衫单薄穿草鞋不好走山路,变小熊猫的话有裸.奔的风险,还是早早去吧。 两个人坦白之后,对月淮风也是一种解脱,他不用再装好人成天在她面前绷个笑脸,也不用假装贤淑煮面洗碗。 但乔荞一见面就黏上来牵了他的手,在他几次三番要挣脱的时候提醒他,“这是咱两的约定,你忘了吗?” 月淮风当然没忘,只是后悔。白九天耸着肩膀在一边笑。 她牵得很牢,很紧,恨不得找根绳子把两人手绑一块,不到必要时刻绝不松开。 这样的牵手很让人怀疑她的动机,像中了什么不牵手就会死的诅咒。 第9章 我当然不会让你死 这地方绝不是人间,人间的夏夜不会这么冷。夜里无风无云,唯有一轮皎白明月,到处都像披了一层薄雪。 月上中天时,乔荞跟着月淮风一起出了门,四下安静,只听见鞋底踩过覆满落霜草叶的咯吱声。 乔荞身上披了一件他的斗篷,不仅十指相扣,还紧搂着他胳膊依偎着取暖,这让月淮风很不自在。 “男女授受不亲。”月淮风说。 乔荞搂得更紧了些,“可是我冷啊,你身上暖,我不贴着你贴着谁。” 她草鞋里还裹了双白袜,斗篷帽把脑袋罩得严严实实,饶是如此,还是冻得牙齿打架。 他没办法,只能任由她牵着,搂着。 两个人上了山,去了白天采石场附近那个山坡,找了个视野绝佳的地方蹲着,乔荞整个人都快钻他怀里去了,还提要求,“能不能搂着点?” 月淮风只好用自己的斗篷将她罩起来,从后面梗着脖子松松抱住她,除了牵着的手,没有旁的肢体接触。 等待期间,系统积分也在缓慢增长着: 【行为:恬不知羞,获得积分2、4、6、8……】 这笨蛋系统,积分是按肢体接触面积算的,亲亲牵手都不如拥抱涨得快。嗅着月淮风身上的味道,贴着他温暖的胸膛,乔荞忍不住在想,不知道羞羞的话积分怎么算…… 啊,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 乔荞想得双颊发红,思维发散后身上也渐渐暖和起来,忍不住捂嘴吃吃笑——又能占便宜还能涨积分,这等好事竟让她摊上了。 月淮风按了按她的脑袋,示意她不准发出声音,乔荞手背贴了贴脸颊,严肃起来。 正是夜深霜重时,采石场外面没什么人,空地上的小窝棚熄了灯,人已经睡下。等了差不多两刻钟,月淮风把怀里昏昏欲睡的人叫醒,让她看。 几个穿灰衣、袖口镶白边的男人提着剑从林场的方向走过来,月光明亮,可以清楚看见那剑上还滴着血。 三个男人进了窝棚,里面一点声息没有,他们很快拖着尸体出来。 接着在林场拉木料的驴车被牵过来,四面八方看不见的地方都有人拖着尸体出来。他们把尸体上的人剑取下来堆进木箱子里,尸体运往别的地方,地上的血迹也懒得清理。 乔荞大惊,月淮风示意她别说话,带着她离开,从林场后面绕到了大半座山。 期间乔荞难得安静,一路无话。山路难行,走了小半个时辰,已经到最靠近东边的宫殿群的山脚下。 蹲在灌木丛里,乔荞看见飞檐抖拱的楼台下,已经停了十多辆驴车马车,每一辆上面都载满了尸体,血从木板上滴滴答答往下漏,石板路上的血几乎流成了河。 乔荞只能从衣裳分辨,这些尸体大多是配剑的神武营弟子,还有一些衣饰更为华贵的。 有些修为低的,死得很轻松,被一剑穿心或是抹了脖子。修为高的就惨了了,挣扎反抗只会死得更难看,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连胸膛也被锤塌,软趴趴挂在板车上,体面尽失。 这时候,有个显眼的东西出现了——仇人。 头顶着仇人两个大字的男子牵着驴车过来,在门口与另几个男人小声交谈,点头示意,他们一齐把尸体一具具运下来,搬进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里。 视线越过院墙,里面的尸体整整齐齐摆放着,已经快堆成了小山。院子里很宽敞,没什么太高的建筑,除了住人的一排排屋子,更多的则是像烧制瓷器的窑炉。石头垒砌的窑炉边,茅草搭的棚子底下是从林场运来的白桦木。 这个距离听不见他们说话,只能看见血,到处都是血,连那扇朱红的大门也似血染红。这地方,恍若人间地狱。 乔荞连呼吸声都弱了许多,她很快又看见两个熟人。 江孟春和江知行。 他们手里拿着剑,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衣上、脸上,剑上都是血。 在乔荞印象中那张慈爱的老父亲脸,此刻连胡须都是染血,面目狰狞如恶鬼,眼睛闪烁极致凶光。 两个年轻男人架着一个老头在血地上拖行,来到江知行面前。 那老头手脚都已经被打断,被扔在地上,折叠成一种诡异的形状,江知行弯下腰,跟那老头说话,“师兄,认输了吗。” 那老头已经有出气没进气,匍在地上没办法回答他。 幸好江知行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站起身,自有人将他拖走,成为那尸山里的一员。 之后的事情没什么看头,忙了一宿,人都各自回去休息,有人弄来水将那大门前的血迹洗刷干净,江知行和江孟春也一齐离开,还活着的人在其身后大呼:恭送掌门。 乔荞跟着月淮风回去,抱他抱得更紧了,显然是被吓到。 杂役弟子们没有参与到这场战争中,他们躺在田边的草屋中熟睡,偶有那打鼾似响雷的,路过时把她思绪从那尸山血海里拉回来,感受到来自月淮风身上的体温,让人尚生出几分活着的真实感。 一直到现在,月淮风才终于开口说话,回握了她的手:“别怕。” 乔荞跟个小鹌鹑似的窝在他身边,眉头紧锁一言不发,被冻僵的双足如踩在云端,找不到知觉。 一整夜,她一句话都不说,也没回山上去,死皮赖脸爬上了月淮风的床,用被子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墙角。 相比乔荞的反应,月淮风平淡又漫不经心。这场面他见多了,再看多少也生不出情绪,毫不夸张的说,他手上的人命不比那红门石墙里的少。 当死亡成为家常便饭,人就变得麻木。 江知行从长老升为掌门的过程就在那天夜里进行,与所有干活的杂役弟子无关,原本也与乔荞无关。但月淮风必须让她看到,必须告诉她,这件事其实与她有关,以后也是。 之后的三天,乔荞都不敢独自一人呆着,月淮风去哪她就跟到哪。 白九天在林场挥汗如雨,乔荞和月淮风坐在树墩上看他挥汗如雨。 两个人的手紧紧交握着,林场里白桦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响,乔荞一边害怕,一边不忘记攒积分,一只手牵累了换另一只牵,月淮风的手一直被她弄得汗津津。 月淮风说:“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你如果害怕就跟着白九天来林场。” 乔荞如一只受惊的小兔紧紧抱住他胳膊,“你去哪!我也去!” 月淮风说:“去见江知行。” 乔荞又一下撒开他,“那你还是自己去吧。”想了想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要去见他?” 她犹记得第一次见江知行时,那个老头说他有事在忙,忙完就会来找她。如今他的事是忙完了,是不是该轮到她了…… 乔荞一头扎进他怀里,“我不想死!别杀我!” 月淮风手悬浮在她头顶,僵硬了很久,最终落在她肩头,“我当然不会让你死。” 第10章 要开始正事了 次日乔荞睁开眼时,伸手一摸,榻边空荡荡,月淮风果然已经走了。 她看着屋顶发了会儿神,打开系统。这几天获得的积分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三千多点,可以用来升级弹弓。 【不一般的弹弓升级为不厉害的弹弓,消耗积分400,增加射程70步,增加穿透力70。】 【不厉害的的弹弓升级为很厉害的弹弓,消耗积分500,增加射程80步,增加穿透力80。】 【厉害的的弹弓升级为究极屠龙宝弓999,消耗积分1000,增加射程200步,增加穿透力200。】 【噔噔蹬蹬~恭喜获得满级道具:究极屠龙宝弓999;属性:射程460步,穿透力460,附送铁珠300颗。(撒花)(撒花)】 乔荞从储物虚空里摸出满级的究极屠龙宝弓999,哑光纯黑的金属手感,皮筋劲道,整个一低调奢华有内涵。试着摸了一颗铁珠瞄了窗外一棵大树,咻地一声激射而出,乔荞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出去看,树干整个被打穿了。 “好家伙!”乔荞抚摸着树干,这要是换成人脑袋,不整个给打开花了。 武器系统里还有很多东西,弹弓升到满级,后面解锁了一排的武器,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刀、枪、剑、戟、斧等,几乎全部都是冷兵器,甚至还有血滴子、金钱镖、峨眉刺等稀奇古怪的暗器。 不过这些东西很具备技巧性,学起来有难度,乔荞把页面拉到底,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棒球棍。 这东西抡出去,前轻后重非常有力量感,简单易掌握,不容易见血,乔荞非常心动。但在弹弓之后解锁的武器积分都是以千位数开始,兑换棒球棍需要三千积分,还需努力。 有屠龙宝弓在手,人心里多少有了底气。吃过白九天煮的面条,乔荞精神恢复了很多,穿好了衣服鞋子准备出去胡作非为。 乔荞不想单纯依赖任何人的保护,想快些变得强大,如果江知行敢对她做什么,就先把他的脑袋打开花。 按照月淮风所说,他们是同一天来到这里的,在她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观察周围的一切,甚至知道江知行会在那天晚上杀人造反,她却还是一只傻头傻脑的跳脚小熊猫。 如果不是月淮风带她亲眼所见,如果有人想花点心思把自己弄死,可能到死那天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今回想,除了后怕,当然是想快点变强,有能力自保。 田里劳动的杂役弟子不是她的目标人选,如果系统里的积分值和罪恶值成正比,那佩剑的神武营弟子是最合适的。 天气晴朗,乔荞顺着田埂往前走,两边齐人小腿高的谷苗绿油油的,所有的罪恶都隐藏在风和日丽的表象下。视线一扫,田埂边常坐在那发呆的背影没有了。 陈永呢? 乔荞不知道陈永住在哪里,就一间房一间房找过去,她站在门口喊,没人应声,就伸长脖子往窗户里看。 “陈永住这里吗?” “没有,快滚。” “你怎么不去干活?躺在屋里睡大觉。” “干你屁事。” 乔荞跟人隔着一扇窗户吵架,当然她本来是不想吵架的,但吵架也能得积分,就多吵了几句,反正就上下嘴皮一碰的事。 其实这种感觉很不坏,跟人吵架很热闹,热闹是因为这个人还活着,而不是挂在木板车上一具软趴趴的尸体。她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一点微小的安全感。 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把陈永吵醒了,他从隔壁屋颤颤巍巍打开门,倚靠着门框大喘气,好像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走到门边就去了他半条命。 乔荞跑过去,发现他瘦得越发厉害,双颊深深凹陷,黑眼圈竟比她还大,肉眼可见的命不久矣。 陈永披着衣服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我快死了。” 乔荞说:“看出来了。”递过去一个野梨,这梨表皮粗黑,内里却甜脆非常,她住的树洞附近山上有很多。 山上有很多野果,熟透掉在地上也没人去吃,乔荞觉得很可惜,常常带出来送人。 陈永捧着梨舍不得吃,乔荞就坐在他身边,隔壁屋跟她吵架那个男人也出来了,站在一颗大树后面撒尿。 乔荞大怒,“你不能死远点,没看见这有个女人。” 那男人在大树后面跟她继续吵:“可你去的吧。” 杂役弟子每天都得去干活,今天他们俩没去,很快就有人找来了。四个佩剑的男人从田埂那头走过来,陈永把梨揣进怀里,认真叮嘱她,“别再为我出头了,我确实也该走了。” 四个生面孔很快走近,领头的一个问:“方简已,今天为什么没去采石场。” 陈永自然不用问,他快死了,干不动了。 方简已从大树后面提着裤子走出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看样子准备大干一场。 他生得极为高大,胳膊有陈永两根大腿粗,像一座小山包,转着手腕一扬下巴,“少他妈废话,等的就是你们,老子早就不想活了。” 有人冷哼:“呵,看来你已经准备好死了?” 方简已解了上衣扔在地上,转了转脖子,“与其像陈永那般苟活,不如死了痛快。当然,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更好。” 陈永轻轻咳嗽一声,有被冒犯。 多说无益,四个神武营的弟子抽了腰间佩剑把他团团围住。 方简已是正儿八经飞升来的,能飞升的家伙都不是善茬,五个人就在院子干上了。 陈永和乔荞往后躲,怕溅上血,躲到院墙外面去踩着板凳看。纵然乔荞认为人该惜命,但他一心求死乃个人意愿,她无权干涉。 院子里五个人打得血沫横飞,眼看方简已渐渐落入下风,乔荞赶紧掏出弹弓来帮忙。 瞄准了那几个神武营弟子的后脑勺,脑海里闪现过那棵被打穿的树。 杀人是需要勇气的,除非暴怒和仇恨达到极致和受过专业训练,亦或是已经杀人成为习惯,否则不敢轻易杀人。 这三点她都不具备,七八天以前她还是写字楼里每日每夜加班的社畜。平时的恶作剧和杀人比起来,完全是两回事。 弓弦拉满,乔荞瞄准了其中一个人握剑的手腕,右手松开,铁珠打出去。 【行为:逞凶肆虐,获得积分40。】 “呃……”那人手中剑应声落地,方简已一肘甩过去,那人顿时飞出三丈远。有人趁机偷袭,一剑刺入方简已左肩。 “哪来的臭丫头片子,找死。”有人发现了乔荞。 陈永推她,“快,快跑,你打不过他们的!” 有两个男人举着剑来抓他,乔荞不能跟人近身打,开了疾跑一溜烟就往山上逃,陈永在后面扯着脖子喊:“她是江知行的女儿!她是江知行的女儿!”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追了一段距离,迟疑着收了剑转身回去。 乔荞一口气跑到了山上,心脏狂跳,一方面是头一次跟人正面刚,一方面是她心脏不好。 她一草扎进草丛里快撅过去的时候,身子猛然缩小变回小熊猫,又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 回去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有人,地上只余一滩血迹,她沿着那些星星点点的血迹往前跑,很快追上一辆马车。 那个小山一样的壮汉被人捅成了筛子,血一路滴滴答答,陈永靠坐在他身边,半死不活。 看见乔荞,陈永费力跟她打手势——回去!回去! 路过林场、采石场,周围佩剑的神武营弟子越来越多,她只好跑到山上去远远跟着,看着那辆马车载着他们再次来到那扇朱红的大门前。 还是上次月淮风带她来的那个地方,草丛还有被踩踏过的痕迹。乔荞蹲在那,看见两个人像货物、牲口一样被从马车上拖下来,抬进了门。 如果不是那晚亲眼所见,她不敢相信那些白石板上曾布满了鲜血,又腥又红。 如今被冲洗得很干净,门口还种了花,陈永和方简已躺在地上,就躺在曾堆积尸体的地方,送他们来的那几个修士跟人打过招呼便牵着马车离开。 白天视野清楚,在远处,可以看见整个建筑群上方缠绕着浓郁的黑气,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黑色的连成一排的窑炉顶上有个巨大的烟囱,黑气就是不断从里面冒出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腥臭味。 在窑炉顶上有个大洞,洞口火星飞溅,来来往往的人不断通过旁边的石阶上去,站在一块平台上方将木材投入其中,下面有人拉风箱,有人在窑炉下方开的小口投入晒干的药材,似乎是在炼制什么丹药。 陈永看到了她,从怀里把那个梨摸了出来抱在怀里,躺在地上冲着她笑。 乔荞笑不出来,有个男人已经走过来准备处理他们。这个男人长得十分魁梧,方简已那样的大汉他轻轻松松就提起来。 乔荞忍不住站起来,陈永手里抓着那个梨,似乎很着急,不断冲她摇头。 那男人一手提了一个人,走上石阶站在平台上,把两个人像扔木材那样扔进了窑炉顶的大洞里。 死掉的方简已,抱着一只梨的陈永,在被投下的瞬间溅起飞跃的火星,发出砰地一声爆响。 脑子里嗡地一声,如遭雷击,乔荞猛地跳起来就要冲上去,身后有人一把拽住住她的尾巴把她拉回来。 月淮风跟她跟了一路,防的就是这时候。 他抱着她一言不发往回走,她在他怀里又抓又挠,月淮风死死按住她,任凭她发疯。 不一会儿她开始哭起来,她哭得撕心裂肺,他只好带着她往深山里走,免得惊动了人。 他脚步不停,在山中不停绕圈,等待怀里的人安静下来。渐渐哭声弱了,一只细白的手紧紧揪住他衣襟在他怀里缩成一团。 月淮风解了外衣给她裹上,声音平静:“哭够了。” 在愤怒和悲伤的间隙里,她没有忘记牢牢牵着他的手攒积分。 “所谓的黑丹药,就是这样炼制出的,不吃黑丹药,就会像陈永那样,身体慢慢衰竭而死,最终被投入窑炉炼丹。” “黑丹药可以延长人的寿命,一个人,一枚丹药,是三个月。吃了黑丹药的人,永远也没办法回到下界。” “我本来想多给你一些时间适应,但从来到这里开始,我的力量已经开始衰弱,如果不能快些解决,我最终也会死在这里。” “如果我死了,没人能护得了你,我们最终都会死在这里。” 月淮风抱着她坐在一条小溪边,一手环绕着她,一手任由她牵着,问:“哭好了吗,要开始正事了。” 乔荞挣扎着想起来,月淮风按住她:“就这样,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乔荞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往山下走,脑子里转过无数的念头,最后归结为一句:“你是不是故意想吓唬我,上次才会带我来看那些。” 月淮风转头看她,目光低垂,“我要是想吓唬你,应该带你看过再谈合作的事,仅仅利用你害怕这一点,什么好处都不用许诺。”他举起两个人交握的双手,“更不用一天十二个时辰被你黏着。” 第11章 假千金和赘婿 月淮风抱着乔荞往山下走,问她:“知道在江知行面前该是什么样子吗?” 乔荞眼圈还红红的,没太明白:“什么?”说着眼泪又不受控制盈满溢出快速从面颊滑落。 月淮风停下脚步,目光注视着远方,嘴里不走心的哄:“好了,别哭了。” 乔荞抹掉眼泪哽咽着问:“你带我去哪里。” 他低头仔细打量怀中的人,忽而将她放在地上,握住了她的双手,俯身埋首拱进她颈窝,唇含住她颈侧一小块皮肤吮咬。 乔荞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刺痛,猝不及防就被他啃了一口,奈何被他制住双手,推也推不开。 月淮风抬起头,唇上沾染少许血色,下意识舔了舔,味道腥甜。乔荞挣开他摸了摸脖子,竟然见血了,悲伤霎时被愤怒冲淡,“你敢咬我!” 他随即弯唇一笑,变脸比翻书还快,饱含浓情爱意低唤:“荞荞。” 月淮风已经很久没摆出这幅腻死人的甜笑了,自打两个人摊牌以后,他不是面无表情故作神思,就是一脸嫌弃地看着她。看着她变成小熊猫一顿吃九碗面,看着两个人紧紧交握的手。 乔荞身子一颤,鸡皮疙瘩抖落一地,声音还带着哭腔骂人:“你有病啊。” 月淮风轻轻刮了她的鼻子,“就这样,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继续保持。” 乔荞顿时一脸嫌恶,“你恶心!” 月淮风不由分说再次将她打横抱起,足尖一点飞起,踩着树尖下了山,“待会少说话,害怕就到我怀里来。” 乔荞来不及追究,身体腾空,眼前景色在飞速倒退,只能紧紧搂住他脖子。 到了月淮风住的草屋里一看,乔荞浑身血顿时凉了一半。 江知行和江孟春就坐在窗户下的木桌边。 月淮风佯装惊讶:“江,江掌门!江姑娘!” 江知行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扫过,见乔荞衣衫不整,面带泪痕,颈上还有可疑的红痕,一时惊讶,“这……” 乔荞紧紧揪着月淮风的衣襟,匆匆撇过了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见人。 月淮风急急说了一声抱歉就抱着乔荞匆忙出去,转入白九天的屋子,抽了一根腰带给她系上,十指梳理她柔软的长发,垂着头,姿态亲密。 乔荞刚要发问,就看见窗边多了一个人。江孟春抱在胳膊站在外面看,脸上曾被她挠过的伤已经痊愈,甚至连一丝疤痕都没有,表情十足嘲讽,像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乔荞不敢乱说话,在月淮风怀里一副小鸟依人,月淮风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要不是见过他的本来面目,她还真就信了。 整理完毕,月淮风牵着她手出去,来到江知行面前。 乔荞低头看着脚尖,红霞从脸颊飞到耳朵尖,娇怯的小女儿模样——是刚刚被月淮风拧出来的。 月淮风松开乔荞的手,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见过江掌门,见过江姑娘。” 江孟春冷嗤,江知行倒是笑得慈蔼,“好好好啊,你们俩从小就能玩到一块,如今能在这里重聚,也是缘分,我当然不会怪罪。”说着起身走到乔荞面前,握住她的双手,“乖女,你来了这么些天,爹一直都忙,没顾得上再来看你,没生爹的气吧?” 乔荞怯怯抬起头,看了看月淮风又看了看江知行,正要说话,猛然想起初见江知行时系统给出的新手任务,心思转了几转,挣脱他的手背过身去,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月淮风低头看她,露出一个宠溺又无奈的笑,对江知行说:“荞荞对岳父大人还有些误解,我以后会好好开导她的。” 江知行朗声大笑,完全不在意乔荞的不敬,“真好啊,咱们一家人又团聚了。”他打量这间简陋的草屋,“你母亲去得早,你又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如今咱们父女终于得以相见,不能再让你住在这里了。” 江知行说着看向月淮风,“还有,风槐,随乔荞跟为父一道走吧。” 乔荞在心里咂舌不已,好家伙,这就开始自称为父了,月淮风今天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月淮风顿时喜不自胜,“是,岳父大人!” 乔荞:…… 江孟春则用一种看泔水桶的眼睛看着他们俩,似乎是被恶心到。 江知行说下午给他们收拾好住处就会派人来接,又拉着乔荞的手说了好些贴心窝话。 乔荞认真扮演跟老父亲关系冷淡的叛逆少女,保持高冷的同时表情又因为长辈的疼爱略有动容,眉头微蹙,内心挣扎,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等到她快绷不住的时候,月淮风再适时开口搭腔,将压力悄然卸走。 好不容易把江知行和江孟春盼走,她恢复本来面目泄了气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后背汗湿,手不停扇着风:“妈的,这老不死的江知行怎么回事?” 月淮风站在窗边,贴着窗缝看他们走远,冷笑一声。 乔荞摸了摸脖子上被他啃出来的伤口,“问你话呢!” 月淮风另换上一张笑脸,“还能怎么回事,我只不过是一个想攀高枝的穷汉罢了。攀上了乔大小姐,日后自然有吃不尽的美味珍馐,穿不尽的绫罗绸缎,从此平布青云。” 乔荞明白了,她拿的是假千金剧本,月淮风拿的是赘婿剧本。怎么说呢,他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月淮风快速收拾了东西,给还在林场干活的白九天留了一张字条,白九天继续待在这里,方便日后行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飞升时除了这具身体和身上穿的衣服,什么都带不上来,而且在这个地方,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就连乔荞一天三顿吃到吐的面条子,还是从月淮风嘴里省出来的,当然他不干活、不馋嘴,不会饿,不需要吃东西。 月淮风回头看,乔荞还稳稳当当坐在那,他问:“你的弹弓呢?” 乔荞手腕一翻把弹弓掏出来,显摆地晃两下,“怎么?” 月淮风蹙眉,一把握住她手腕。自爆识海的人,全身灵力尽失,她是如何使用储物墟鼎的? 探过脉,月淮风眉头皱得更深,这家伙的体质实在是奇怪,魂魄与身体融合得非常好,没有灵气还能使用墟鼎储物,实在诡异。 乔荞也不挣脱,有肢体接触就能增加积分,她懒洋洋瘫在椅子上,让他摸个爽。 月淮风好奇:“你会法术吗?” 乔荞略一思索,笑答:“会啊。”当即打开系统给他展示了一个清洁术,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还得意晃晃脑袋。 没有灵气,还能使用法术,这确实超出月淮风里的理解范畴了,看她样子也不像魔修,犹自出神,没再说话。 乔荞说:“你就不好奇我是谁吗?我从哪来的?” 月淮风继续收拾东西,把她从溪边捡来搁在窗台上的漂亮石头拢进包袱里,还有她从山上摘来插在瓶子里的野花抱上,“三千世界,百亿须弥,天地如此宽广,若真有灵魂互换,也不足为奇。” “但其实你是谁都不重要,在江知行眼中,有用的只是这个身份,或者说这具身体。”月淮风腾出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走吧。” 乔荞牵了他的手,跟他一起出门,“那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吗?” 月淮风说:“不能。” 乔荞:……狗东西。 门口已经有人在等,跟神武营弟子略有不同,这个男人袖口有两条白边,佩剑上挂有白色剑穗,剑鞘上花纹更为繁琐,等级应该比神武营弟子更高,乔荞在心里默默估计打他一弹子的积分。 “玄武营柳至,见过乔姑娘、风师弟。”男人跟那些跋扈的神武营弟子不同,非常有礼貌。 月淮风笑得和煦,“多谢柳师兄。” 柳至颔首,在前面带路,月淮风揽住乔荞的腰带着她飞上天,紧跟在柳至身后。 月淮可以飞很快,乔荞是见识过的,不过估计是为了扮演好风槐,故意在后面落下一大截。他脸上表情有些难堪,似乎因为自己修为低跟不上而感到惭愧,柳至回头看了一眼,不多言语,慢慢放缓了速度。 乔荞庆幸月淮风早早跟她坦白,不然要是他这样专心致志骗自己,她肯定分辨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骗她的时候,总带几分漫不经心,不然也不会轻易就被她识破。 柳至径直领着他们往那片宫殿去了,路过山脚下那片窑炉的时候,乔荞下意识往月淮风身上贴了贴,抱住了他的腰。 月淮风默默把人揽怀里,在她耳边低语,“别怕。” 柳至回头看了一眼,默然转头,眼神里流露出些微轻蔑,乔荞贴着月淮风耳朵根说:“他好像有点瞧不起你?”月淮风笑而不语。 柳至落在一处平台,领着他们进了一套建在半山腰上的殿宇。看整套房子规模可以看出江知行对乔荞的重视,但乔荞可不这么认为,那老不死的江知行无事献殷勤,必然没安好心。 但不影响她住大房子。 柳至热络领着乔荞参观,月淮风被晾在一边,看着一高一矮两个背影径直往屋里去,眼神闪烁。 “这边是卧房,开窗就可以看见瀑布,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看见彩虹。”柳至声音竟比月淮风装模作样时还温柔几分。 乔荞微微扬起下巴,神情倨傲不屑。 柳至微微倾身看她,不自觉流露出讨好的笑,“是套院子是我专门为荞荞选的。” 乔荞光顾着参观大房子,没留意他略显亲昵的语态,她摸摸这个,又看看那个,坐在临窗边的黄木梨软榻上掂了掂,倒是比月淮风那硬板床舒服不少。 柳至翘起嘴角,挨着她身边坐下,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荞荞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说着腼腆低下头,“其实也应该能想得到,你孤身一人,一定时常感觉到孤单。但没关系,我以后会多陪你的。” 嗯?乔荞迷了,她究竟有多少个‘旧情人’? 没等乔荞开口回答,月淮风走过来,将怀里抱着的野花搁在软榻旁的矮几,硬挤进两个人之间的空隙坐下,将乔荞双手捧在掌心,扭头跟柳至说话:“这倒是不必,荞荞身边如今有了我,我会照顾好她的,就不劳柳师兄费心了。” 柳至被迫腾开位置,不让的话月淮风指定能坐在他大腿上。他笑容不减,话语却半分不让,“乔荞自小调皮,这段时间倒是辛苦风师弟了……” “不辛苦。”月淮风抢过话头,“我与乔荞虽暂无夫妻之名,但早已有了夫妻之实。照顾妻子,乃是身为丈夫的本分,谈何辛苦?” 第12章 风哥哥好厉害啊 月淮风一落坐,乔荞就迫不及待抱住他的胳膊与他十指相扣攒积分。 柳至视线落在那双紧紧交握的手,月淮风扬起脸冲他莞尔一笑,“让柳师兄见笑了,乔荞伤愈之后,很多事都已经不记得,只记得我们的关系,故而十分依赖我。” 柳至充耳不闻,微微倾身看她,有心跟她叙旧,乔荞却只低头玩着月淮风指甲修剪整齐的手指头。 见她衣着简陋,形容消瘦,柳至决心从另一方面下手,殷切说:“荞荞,知道你要来,我给你准备了很多东西,我这就去拿!” 柳至刚走出房门,月淮风迅速起身,在房中四处检查是否有监听和监视法阵。乔荞则将每一扇窗户都打开看一遍,观察地形,拟定出现意外之后的逃跑路线。 两个人谨慎程度堪比地.下党。 月淮风没有发现多余的东西,乔荞选定了耳房靠山的一扇窗户作为逃生地点,两个人重新回到榻边坐下,柳至刚好回来。 他自墟鼎中取出精心准备的衣裳、首饰、食物,还有几个系着红绸的蹴鞠,殷殷期盼着得到她的青睐,“荞荞,这些,全部全部都是给你的。” 乔荞歪着脑袋看了看,松开月淮风的手站起身,缓慢踱到桌前。她身后的月淮风眼睛里某些奇异的色彩一闪而过,嘴角勾起一缕玩味看好戏的笑。 乔荞打开食盒看了一眼,抽动鼻子,倒是没有黑丹药的味道,但这个柳至表现出如此亲密熟悉的样子,只让她这个冒牌货觉得紧张,想快些将他打发了。 她取了一碟糕点,柳至迫切为她介绍,“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还记得吗?” 乔荞说:“没印象。”手一松,瓷盘掉在地上,碎裂成几块,糕点滚了一地。 【行为:暴殄天物,获得积分60。】 柳至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了。 乔荞又用筷子拨弄着那些漂亮裙子,首饰,扯了扯嘴角,啪地一声摔了筷子,似乎那筷子也脏了她的手,有些嫌弃地在衣上揩了两把。 她一句话也不用说,所作所为已经足够触怒柳至。 柳至尽力维系着表面的平和,“可是对这些东西不满意?” 乔荞挺直腰板,趾高气昂:“这些俗物我都瞧不上,你也不用白费心思讨好我,如你所见,现在除了风哥哥我谁都不喜欢。”说着小跑过去抱月淮风的手臂,嗲嗲撒娇:“风哥哥,你说是吧?” 月淮风配合捏捏她的脸蛋,“当然。” 柳至嘴角抽搐,一阵恶寒,视线在若无旁人亲昵的两个人身上转了几转,保持最后一点风仪:“柳至只是听从掌门吩咐前来侍奉,既然荞荞不需要,那柳至就不多叨扰了。” 柳至收拾了东西离去,乔荞后脚跟上关闭了大门,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外面的动静,里屋传来月淮风的声音:“已经走远了。” 乔荞哼笑两声回到他身边,得意洋洋:“我刚刚是不是很讨人厌?”她忽然发现自己在讨人厌这方面简直是无师自通、天赋异禀。 月淮风卸了那张人畜无害的友善笑颜,流露出一种欣赏、纵容的恶意的笑,“确实面目可憎。” 乔荞又贴着他坐下,抱了他的手攒积分,刚牵上没一会儿,又有人来叫门,“风师弟在吗?掌门有请。” 乔荞顿时警惕,月淮风叮嘱她:“别乱跑,等我回来。” 月淮风出了门,对上门外弟子的脸,弓下身点头哈腰笑,状态切换自如。 来叫人的弟子面露鄙夷,轻哼一声往前面领路,乔荞目送他们消失在廊道拐角,关上门。 没有月淮风,空旷的屋子光无法照亮的阴暗角落里,似乎潜伏了无数虎视眈眈的狰狞恶兽。 乔荞无比怀念自己的树洞,甚至觉得月淮风那硬邦邦的木板床也比这儿好。一边这么想着,人一边很没骨气地软倒在了榻上,打开系统看。 【叮~】 【进入新地图,昆吾门内门,该地图内所获得积分值乘以三,请再接再厉,(撒花)(撒花)。友情提示:该地区危险系数乘以三,请小心行事,(握拳)(握拳)】 我去!乔荞瞬间坐直了身体,怪不得刚刚只是打碎一叠糕点就获得60积分。 再点开仇人面板一看,好家伙,刚刚还跟她笑咪眼的柳至就黑化了! 【仇人:柳至,仇恨值300。】 尼玛,她内心咆哮,我何德何能啊! 刚刚还准备出去大干一场的乔荞瞬间萎了,还是老老实实等月淮风回来牵手手吧。 月淮风跟着领路的弟子一直往最高的那座宫殿走,在几天之前,那还是昆吾门前任掌门赵恒宫的居所。 不过现在赵恒宫已经被丢进窑炉炼制成黑丹药,兴许最后还是进了江知行的嘴。 会客厅内,月淮风站立等待许久,江知行方缓步从容踱来,手扶着桌面落座上方,轻轻呼出一口气,冲下方的月淮风扬扬下巴,“坐。” 月淮风暗自观察着他的状态,作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岳父大人。” 江知行短促嫌恶皱了下眉,开门见山:“她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月淮风忙不迭应是,“在下界之时,她已自爆识海,魂飞魄散。如今这幅躯体里不过是只来历不明的孤魂野鬼,蠢笨得很。” 江知行暗自沉吟,急于求证一件事,“当真有了夫妻之实?” 月淮风一下有些心虚:“这……虽有已夫妻之实,却还未结成赤心。赤心养成,并非一日之功,不可操之过急……” 江知行沉默片刻,眼神放空,忽然开始回忆往事。 月淮风垂下眼帘不说话,两手交握,略显紧张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江知行才下定决心说:“既然如此,做戏就要做全套,我看她对你十分依赖,你务必要好生对待,我会尽快安排你们的事。” 月淮风小心翼翼建议:“她初来乍到,对周围环境十分警惕防备,必要的话,过段时间我想带她出去走走,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也有助于赤心养成。” 江知行赞许点点头,“许多年不见,你倒是长大不少。那赤心于你无用,只要能助我取得,往后自然是前途无量。” 月淮风喜不自胜,又突然想到什么,忙问:“柳至是岳父大人派去的吗?” 他将今日柳至之行添油加醋的讲了,江知行轻抚胡须暗自沉吟,“柳至……你务必抓住此人把柄,早日将他除去。” 月淮风恭敬应是。 从江知行住处出来,无人引路,月淮风熟门熟路沿山中小道行走,四下无人时,嘴角那抹嘲弄再也藏不住。 时间已过傍晚,橘色天幕渐渐沉下,铅云自西方蔓延。小路两旁的树丛隐没在黑暗中,山风伴着浓雾落下,温度骤然降低,忽地一道凌冽剑气直朝月淮风耳后袭来。 他佯装不知,足下不停,那抹剑气贴着他耳廓擦过,削断他一缕长发,一道血痕滑至耳垂。 “谁?”他捂住耳朵,转身惊疑不定地四望。 又一道剑气袭来,月淮风慌忙躲闪,有人自树丛中跃出,当胸一脚将他踹翻。 这一脚力道不浅,他毫不设防,胸口大震,唇畔溢出血丝。 柳至负剑冷嘲:“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抢东西。” 月淮风手背擦拭唇角,身子往后缩了缩,脸上表情是畏惧又不甘示弱,哼笑讥讽:“柳师兄何至于此呢,那赤心于我无用,我不过是替掌门办事罢了。” 山道没有灯火,今夜亦无月色,柳至的脸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却再没有动作,似乎是在考量他的话。 月淮风爬起来,手背擦了擦唇角,“柳师兄要真想抢这份功劳,大可同风某公平竞争,大家都是同门,何必暗箭伤人?”他捂着胸口咳嗽两声,不等柳至说话就摆摆手走了,“柳师兄若无事,风某告辞,荞荞还在等我。” 柳至站立原地,那一击之后竟再也没有动静,直至月淮风身影彻底消失他才提步跟上。 屋里乔荞始终坐立难安,听见门响,从角落里捡了个大花瓶藏在暗处。 月淮风走出两步停下,“是我。” 乔荞垂下胳膊从帐幔后出来,“那你不说话。” 她搁下花瓶偎过来牵他的手,歪着脑袋问:“那老不死的跟你说什么了?” 月淮风忍不住笑起来,“待会儿告诉你。” 乔荞几乎是把他整条胳膊都抱在怀里,发现他袖子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再抬头看,胸口一个大脚印。 “你挨揍了!”乔荞大惊,“谁打你了!” 乔荞赶紧扶着他到榻边坐下,关切问:“严重吗?要不要上药?不会死吧?” 月淮风隔开她到处乱摸的手,使了个清洁术打理干净自己,耳廓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月淮风一点不因为挨揍生气,语气散漫:“是柳至打的,你可得为我出气。” “哈?”乔荞说:“我为什么要替你出气。” 月淮风漫不经心:“因为软饭好吃。” 乔荞正准备讽他两句,月淮风耳朵一动,忽然展臂将她捞进怀里,在她耳边小声说话:“柳至就在外面。”言罢音调徒然变大,“那柳至,实在可恨,竟敢偷袭我,定是因为妒忌我得到了荞荞的喜爱。” 乔荞眼珠一转,也跟着大声嚷嚷,“什么!那个混蛋竟敢欺负你!我明天一定找他算账!” 月淮风又松开她走到榻边,攀着榻背使劲摇晃,“不提他,扫兴,夜深了,咱们还是早点歇息。”说着手下用力,把木榻摇得咯吱咯吱响。 乔荞还坐在榻边,微微长大嘴,有点搞不清状况。在月淮风发出诡异的两声闷哼后,她曾阅片无数的脑子有如过电,神思通畅。 乔荞蹬了鞋子上榻,光脚在上面狂跳,木榻不堪重负,咯吱咯吱声也响得越发频繁。 这是她的强项啊,她眉飞色舞,一边跳一边喊:“哎呀哎呀,慢点慢点,嗷嗷……风哥哥好厉害啊……” 月淮一手扶额捂脸,一手还攀着木榻靠背,身体抖若筛糠,不知道是被频率牵动,还是笑得。 乔荞脸都跳红了,月淮风笑够终于扬手示意她停下,“人走了。” 乔荞身子一下软倒,才跳这么一会儿她心脏就跳得不行不行的。 她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哑着嗓子喊出最后一句,“真累啊。” 第13章 喜欢猪也不喜欢你 整个昆吾门内门占据三座高峰,从上至下。 因为人少,每个人居住的地方都相隔甚远,每套院子外有一处可供落脚的平台,方便在依山而建的房屋间飞行跳跃。 柳至一路疾行,离开距离掌门居所最近的雁回峰,径直从一处平台飞跃而起,夜风中衣袂飞扬,半刻钟后落到南泗峰东侧一处平台。 整个南泗峰现在都是江孟春的地盘,她已经是昆吾门的大长□□知行和江孟春看似父慈女孝,其实矛盾深厚,父女合作夺得昆吾门后,各自割据为两派。 柳至来到这里,连门都不用敲,侧身闪入了江孟春房中。 江孟春早已等候多时,坐在椅子上认真擦拭着一柄窄薄的长剑。她面庞精致秀美,眼眸狭长,斜挑着看人的时候,映着半盏明灭的烛火,说不出的阴邪诡异。 柳至行礼,“大长老。” 江孟春掀起半拉眼皮,“如何?” 柳至说:“风槐确实是江知行的人,但他们究竟意欲何为,尚未可知,那只九尾貊也跋扈不好接近。” 江孟春表情淡然,指尖细细划过剑脊,“为了赤心。” 柳至疑惑:“何为赤心?” 江孟春道出这不为人知的江家秘辛:“那是乔霜给他下的诅咒。江知行第一次杀妻证道失败,又娶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就是乔霜。” “那女人临死前给他下了诅咒,诅咒每日子时到卯时不时发作,发作时浑身锥痛难忍。江知行以为飞升了就没事,结果那诅咒还是跟来了,不然他费这么大功夫把人弄来干什么?就是为了等到九尾貊成年以后,挖心吃掉,解除诅咒。” 柳至知道,江知行杀掉的第一任妻子就是江孟春的母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杀亲证道成为下界飞升的捷径。 虽然是捷径,却有着巨大的局限,并不是所有人杀亲证道都会成功。若与亲人并无感情牵绊,杀再多也于事无补,于是另一种飞升之道也应运而生——杀别人的亲人。 收集别人的痛苦,攒够一定数量的生魂,同样可以飞升上界,江孟春和柳至等人就是这样来的。 江孟春从小有一件事特别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死?后来她知道其中缘由还是想不明白,只觉母亲死得委实冤枉。 心甘情愿为江知行献出生命,可他心里到底还是不爱她,并没有因为杀掉她飞升上界,还用剑尖指着她的尸体破口大骂,恨她至死也帮不上他一星半点。 懂事后的江孟春心中伤痛渐渐淡去,只觉得可笑,那女人真是又蠢又可怜啊。 要问现在的江孟春心里还剩什么,唯有仇恨。 她千方百计追到这里来,为的就是干掉江知行。 江孟春嘲骂:“老不死做事喜欢给自己冠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明明七分兽性根深蒂固,偏喜欢打肿脸充三分人样。” “他想养赤心,那就让他养,好好地养。等他养好了,我再把心挖出来,亲自碾碎给他看,让他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过去,让他永远也看不到希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不对。”江孟春补充:“他怎么舍得死呢,他那么怕死的人。” 柳至问:“那现在该如何,还去勾引那小丫头吗?” 江孟春:“……罢了,你抓几个人到弥月洞去,一切照旧。” …… 夜里防人窥伺,乔荞和月淮风仍是同床,月淮风在床铺中间横了一条被子,誓死捍卫自己的贞.操,让乔荞无机可乘。 乔荞不满,把被子蹬开,“说好的牵手,我要牵手。” 在草屋时床太挤,除非他睡地上,不然逃不过她一臂,总能被她一把薅住。 如今这床又大又宽,两臂展开也完全够躺,中间横条被子绰绰有余。月淮风再次把被子铺好,手伸过去:“好了,别闹了,给你牵。” 乔荞又一脚把被子踹开,“你这是什么意思,防着我?难不成我还会把你给吃了。” 月淮风目光直视帐顶,跟她实话实说:“是这样的没错。” 估计是怕冷,她夜里睡觉很不安分,蜷成一团滚来滚去。滚到暖和的地方就不走了,四肢并用地抱着他,也不知道她细溜溜的一个哪来那么大力气,扯都扯不开,月淮风一直深受其扰。 现在屋里炭火足,江知行想要她的心,总不至于怠慢了她。想着她夜里应该不至于被冻醒,还是弄床被子隔开,大家都能睡个好觉。 乔荞却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指着自己的鼻子尖,“我对你?哈,我才不会,你少自作多情了!” 月淮风难得跟她有了斗嘴的心思,哼笑:“那你一见面就抱着我不放,跟块狗屁膏药似的,手都快长在我身上了。” 乔荞坐起来跟他理论,“哎,你搞清楚,这明明就是一早说好的,你求我帮你办事,你把手给我牵,咱俩这是公平的交易,交易懂吗?” 这确实是说好的,各自不过问身份来历,各取所需。 月淮风摸摸鼻子,一时失语。 这么一折通,睡意全无,乔荞想起正事,趴到他跟前问:“那老不死的为什么要把我接来,你又跟他说了什么,他方才叫你去做什么?那个柳至又是谁?” 月淮风平躺,手被她抱着抵在下巴,食指指节触到的肌肤冰冷软嫩,让他有些不自在,“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乔荞无意识玩着他的手指头,略思索,“先说那死老头吧,我不信他真是想弥补对女儿的亏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像你一样!” 月淮风笑:“我如何?我是奸是盗?” 乔荞说:“你馋我身子!你既奸既盗,光吃不够,还连盆一起端走!” 月淮风被她呛得侧过身掩唇猛烈咳嗽起来,乔荞不依不饶,“不管是真风槐还是假风槐,目的都是一样的吧?你敢说不?” 月淮风脸都咳红了,晃了晃被她牢牢禁锢的手臂,“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是你先扑上来舔我的。” 乔荞不甘示弱:“那你今天咬我的脖子,不也是为了让老不死相信我俩有一腿吗,你还故意在那晃床,让人误会。我只是牵手而已,跟你相比可太纯情了。再说回第一次见面,也是你主动抱我睡觉的。” 她翻旧账有一手,月淮风急急狡辩,“那时你是兽身,怎可相提并论,你我如今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权宜之计罢了,切莫再提,不然不给牵了。” 乔荞翻了一串白眼:“威胁我,你还怕我跟你日久生情喜欢上你不成。你放心,你这么害怕的话我现在立马对天起誓,我就是喜欢猪,喜欢狗,喜欢一条驴也绝不会喜欢你!行了吧!” 月淮风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妖一族吸人精.气采补这样的事情在下界常有发生,道家亦有性命双.修的法门,她要是非得跟他做什么他尚能找到理由安慰自己。 可只是牵手,到底为何?他实在想不通,只能不甘示弱回:“我也不会喜欢你。” 乔荞哼哼唧唧,“我才不稀罕你的喜欢。” 月淮风三百岁高龄,头一次像小学鸡一样跟人争执这种问题,臊得面红耳赤转过头眼神闪躲着不敢看她:“还说不说正事。” 乔荞终于作罢,仰面躺下去,跟他隔着一床被子牵手,“说吧。” 被这一通打岔,月淮风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正色道:“你知道为什么总有人叫你九尾貊,而你如今其实只有六条尾巴。你的母亲,或者说这具身体的母亲,在临死前给江知行下了诅咒,诅咒夜夜发作,疼痛难忍。江知行不知从何处听说,服下成年九尾貊的心可以缓解诅咒发作时的疼痛。” “所以。”月淮风转头看她:“他想刨你的心。但也不用太过担忧,六尾的心对江知行来说是无用的。” 乔荞并不傻,前后稍加串联就相通了,“那,我什么时候成年?”她不自觉抚着胸口,往下按按,捏捏,“我成年了呀,我早就成年了。” 她什么都不懂,对现在的身份更是一无所知,月淮风只能耐着性子解释:“九尾貊一生共有三个形态,三尾、六尾、九尾。只有已经历过人事,长出九尾,才是真正意义上成年……” “哦——”乔荞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老骗他们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但如果我老是不成年,老不死的不会生疑吗?” 月淮风声音奇异低了下去,“我自有办法。如今你只要扮演好任性刁蛮的大小姐身份就好,在未长出赤心之前,不会有人敢动你。” 乔荞躺平,将他手又握紧了几分,“那你可得保护好我啊,我这么相信你。” 月淮风转头看她,她眨巴眨巴眼睛:“你要是骗我的话,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虽然我早就死过,但有机会活着,还是想多活两天。” 她忽然卖起可怜,这倒是少见,月淮风嘴角含笑,“我不需要花那么大功夫骗你。” 她说:“那我对你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对吧。” 她目光清澈,直勾勾欲看穿人心底,月淮风问心无愧,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四个字掷地有声。 “言出必行。” 第14章 牛,你是真的牛! 床又大又软,乔荞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习惯性一摸身边,空荡荡的,恍然想起月淮风一大早就出去了。 她打了个哈欠,日常打开系统看一眼,又弹出提示: 【噔噔噔噔~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祝您中秋节快乐。温馨提示:节假日未完成任务可免除锥心之痛惩罚,请好好享受假期吧(吃月饼)(吃月饼)。】 “呃啊——”乔荞伸了个懒腰,对系统的人性化倒是挺满意的。 没等她高兴,系统又弹出一条: 【中秋节福利:今日获得积分数乘以三;昆吾门内门地图加持积分乘以三,总倍数6,千万不要错过哟~(抱拳)(抱拳)。】 尼玛…… 这破系统,真不愧是打工人系统,还三倍积分,把资本那一套运用得炉火纯青,让人加班也加得这么理直气壮,服了。 还能怎么办,加班呗,那可是六倍积分耶! 乔荞扫了一眼左边进度条,弹弓升级以后她一直没怎么花,已经攒了近2000积分。 昆吾门危险系数乘三,装备也必须得跟上。不要柳至送的衣服也不止是故意跟他作对,他那些东西她压根瞧不上。 乔荞点开防具,里面因为积分总系数的增加,更新了不少东西。她一向是以‘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为原则,目光移动到鞋子那一栏,五花八门的鞋子就赫然出现在眼前。 【疾行之靴、飞翔之靴、避水之靴……】 乔荞努力回想,这附近都是山,于是果断选了疾行之靴。 【获得:疾行之靴,扣除积分1000;疾行之靴被动技能:行走速度增加20%,山路获得如履平地效果,配合疾跑术使用,可获得瞬移效果。】 针不戳,乔荞很满意,坐起来看凭空出现在脚上的靴子,外形只是一双普通的黑靴,只是外侧鞋梆上有个小山样的绿色刺绣图标。 那些玄之又玄的仙术法术用系统这种方式来理解,乔荞瞬间觉得周围人也没那么牛逼了,一旦产生这种想法她胆子就大了许多。 他们会法术又如何?咱有系统,咱以后也会飞。 乔荞没舍得换身衣服,还穿着用月淮风衣裳改良的宽袍甩着大袖子出去了,袖口衣摆处破烂絮絮的她也满不在乎。 昨夜临睡前月淮风曾说过,要扮演好‘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身份。 “真千金少小离家,孤身在外流落多年,常年与蛮荒无知的山野小妖混迹在一处,身上必然沾染了不少匪气……我这么说,你应该能懂吧?” ——以上是今早卯时初月淮风离去时的原话。 乔荞老大爷似的背着手遛弯,走出没几步,肚子咕噜叫两声,她后知后觉想起来,有整整一天没吃过饭了,白九天也不在这里,没人给她煮面。 沿着石阶下山,走出一段距离,前面有个穿蓝袍的弟子。乔荞掩唇轻咳,很快找到状态,在与男人擦肩而过之际一把拉住他:“喂,知道哪里有吃的吗?” 男人抬头将她上下打量,蹙眉:“你是谁?” 乔荞说:“你管老子,少废话赶紧带我去。” 【行为:出言无状,获得积分60。】 这几天好像确实有新飞升的弟子入门,男人观她衣着褴褛,弯唇笑了笑,“当然,我可以带你去。” 乔荞错身让路,歪了歪头,“好啊。” 这个人她好像见过,在窑炉那里,他负责把马车上的尸体抬进那扇朱红色的大门里。那些尸体最后都被炼制成了黑丹药。这里的人,凡是身上有那种腐朽臭味的,都是吃过黑丹药的。 所以想做任务还不简单,这里的坏人多得就像蚂蚁,她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搞事情。 男人在前面领路,乔荞弯腰在路边捡了一块石头往他脑袋上扔。 【行为:胡为乱做,获得积分120。】 男人捂着脑袋转身之际,乔荞已经迅速收手假装无事发生,表情无辜懵懂,得月淮风五分真传:“这位师兄,怎么了?” 男人笑笑,忽略她的小把戏,走过大石铺就的山道,拐了个弯将她往林间小路上引。 男人的纵容换来乔荞的变本加厉,她不是莫名其妙丢他一块石头,就是突然往前一扑推他一把,或是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终于男人忍无可忍,撕下和气的面具咬牙切齿回过头:“我看你是找死!” 乔荞一下跳开几步远,指着他,“哈!你敢凶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人伸手就要来抓她,“我他妈管你是谁!” 乔荞后仰避开,疾行之靴就是好使,她往后一跃又跳出三步远,轻飘飘落地,“你敢对我不敬,我爹是江知行!” 【行为:狗仗人势,获得积分60。】 男人显然不信,“我爹还是尹不周呢!”尹不周是下界杀妻证道飞升第一人。 乔荞不擅长跟人近身搏斗,开了疾跑几个瞬移就闪进树林里不见了踪影。 男人追过去四处张望,突然一颗铁珠打中他左肩,他闷哼一声跪倒,铁珠入肉,疼痛难忍。 乔荞躲在树上捂嘴偷笑,仇人面板里又多了一个名字——张也。 痛觉更激发人凶性,张也通过铁珠射.出的轨迹很快锁定了她的位置,手中长剑精准掷出,乔荞错身一躲,脚滑从树上跌落。 危险系数乘以三果然是真的,这个张也可比那些低阶神武营弟子厉害多了,乔荞落地想跑,兜头一张金网落下将她结结实实罩住。 金网触之滚烫,乔荞缩在里面,身上衣服已经被烫出几条黑色格。 她蹲在地上破口大骂:“好你个有眼无珠的狗东西,你敢得罪我,我告诉我爹必然让你死无全尸!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江知行,不想死就赶紧把我放了!” 张也照着她脑袋狠拍一巴掌,“死丫头片子,死到临头还嘴硬。” 这金网她根本没在怕的,月淮风说过,九尾貊的爪子和牙齿很厉害,连江孟春那样的修为都得忌惮三分。如果遇见危险就变成小熊猫,至少逃跑是绝对没有问题。 乔荞根本不慌,既已结仇,当然得养肥了再宰,这才是六倍积分的正确用法。 张也席地而坐,解了上衣转头查看左肩伤口,硬是用手指把铁珠抠出来。他痛得浑身大汗淋漓,连金网的灼热感都低了几分。 忽略言行,单看此人面貌也是生得颇为俊秀,此时蹙眉咬牙挖肉取珠,更凭添勇毅。乔荞抚掌:“牛,牛牛,你是真的牛!” 肉里抠弹,徒手拔箭头等好汉行为,堪比关公刮骨疗毒下棋,乔荞是真心实意佩服,果然能飞升的都不是一般人。 张也显然是时常受伤,快速处理包扎好伤口,穿上衣服冷笑:“你该不会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吧。” 乔荞摆手:“你可千万不要对我手下留情!”不然杀你的时候我还怕不忍心呢。 张也将网提起来往树林深处走,像提一只小鸡仔,乔荞好奇:“你带我去哪里?” 张也狞笑:“去你早晚该去的地方。” 哪里是早晚该去的地方?乔荞缩在网里观察周围的环境。毫无规则自然生长的山林,林中一条小路,看痕迹显然是时常有人行走踩踏所至。 自打来到这儿,乔荞除了江孟春没有再看到过别的女人。按理说,不应如此,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大批人借传送阵飞升上界,那么来到这里的女人们都去了哪里? 会不会就是张也说的——该去的地方。 乔荞欲一探究竟,老老实实呆在网兜里,张风在林中七拐八拐,行走约有一刻钟,转过一棵老树,却猛然顿住脚步。 乔荞跟着抬眼望去,她梦寐以求的女人出现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四个女人,两个抱着剑站在路中间,一个坐在树杈上,一个倚靠在树干,身上均统一穿着暗红色束袖弟子服,看气势非常不好惹。 果然,张也像看见煞星般往后退了两步,想跑。 坐在树上的女子身形一闪,出现在他身后堵住去路。 张也放下了手里的网兜,高举双手,“好,这个丫头给你们,行了吧。” 他转身想走,堵在路中间的女人抽出腰间宝剑,“去哪?” 张也心中大呼倒霉,好死不死,怎么就遇上了她们。 这些女人都是江孟春的人。虽然没有搬到明面上说,但自上次一战后,江孟春晋升大长老,门派内所有女弟子已经自动归入她麾下,还起了个跟玄武营相对立的名字——赤鹞营。 赤鹞营里有个恶名昭彰的女人,名叫李若南。 女人大多心软好欺,可一旦狠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了,李若南便是其中翘楚。在赤鹞营里杀夫证道的女人非常之多,李若南之所以能排上名号,当然有其过人之处。 靠在树干上的女人就是李若南,她伸手撩了一把高束起的马尾,缓慢踱到张风面前。 她个子很高,几乎与张也差不多,入鬓的剑眉和锋利下颌线为她秀美的女子容貌凭添几分凌冽。 张也两股战战,说话都不利索了,“李,李若南,你想干什么?” 李若南指尖轻佻勾起他的下巴,“干你啊。” 第15章 嘤,我变坏了 张也别开脑袋,紧抿着唇,一副宁死不屈之貌。李若南哼笑,摸了他一把脸,“你还挺贞烈。” 张也宛如被恶霸调戏的良家女子:“好你个李若南,我可是直属掌门麾下的玄武营弟子!你胆敢对我不敬!待我告诉柳至师兄,你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乔荞听着这话有些耳熟,李若南不耐烦掏掏耳朵,“堵你好多天了,我怎么会兜着走呢,我当场就吃完了呀。” 李若南手扣住他下巴,“怎么就准你们在弥月洞豢养女人,不准我搞男人吗?实话说,我不喜欢太烈性的,今天我心情好,你乖一点,也能少吃些苦头。” 张也奋力挣扎,宁死不从。李若南此人残暴非常,花样无穷多,传闻落在她手上的男人死法极其凄惨,就算有那侥幸不死的不是被折磨得从今往后不能人道,就是断胳膊断腿疯疯癫癫。 但张也的贞烈并没有持续太久,李若南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他拖进树林。 李若南大概是布下了隔绝声音的法阵,张也的叫骂求饶声突然断绝,什么也听不到了。 有人割开金网把乔荞放出来,相比对男人的敌意,这些赤鹞营的女弟子对同性要友好得多:“你是新飞升来的吧?看起来年纪好小,要不要加入赤鹞营?” 乔荞敢说不吗?这地方到处危机四伏,如果能找个临时靠山当然很不错,反正一个不嫌多,两个不嫌少。 她两眼闪着感激又信任的光芒,双手握拳,“多谢诸位姐姐搭救,乔麦愿意加入赤鹞营。” 这个小团伙以李若南为首,李若南在树林里办事,她们蹲在路边等,跟乔荞闲聊。 旁边人揉揉她的脑袋,“小妹妹有地方住吗?我们赤鹞营包食宿的,没地方去的话尽管跟姐姐说,姐姐罩你。” 乔荞还是想跟月淮风住,只能扯谎:“有……我跟我师兄一起来的,随我师兄同住。” 有人问:“师兄?,他有阵营了吗?叫什么名字?” “你什么意思哦,人家都跟师兄同住了!同住!难不成你还想抢人家师兄?” “我什么什么意思,我问问她师兄的名字而已,既然都是一家人,以后见面要是打起来也能避免误伤,我对男人的需求才没有那么大!” “那你是说南姐对男人需求量大咯?” “我可没这么说哈,这是你说的。” “不过说句老实话,南姐对男人需求量确实大。” 听她们七嘴八舌扯淡闲聊的功夫,乔荞忽然收到系统提示: 【仇人张也击杀成功,获得积分1100,地图和节日六倍加成,共获得积分6600。请再接再厉,(撒花)(撒花)】 乔荞大惊!! 张也就死掉了! 好多积分! 她没有杀张也啊,难不成助攻也算!张也被李若南弄死了! 果然,李若南一边穿衣服一边从树林里走出来,眉头紧皱着:“他奶奶的,这个张也太烈性了,我这样的身段脸貌,能瞧上他是他的福分,个不知趣的家伙……” 旁边人站起来问:“死了?” “死了,”李若南摸了摸脸上被挠出来的血痕,“不小心弄死了,你把尸体带到丹院去吧。” “好的师姐,哦,对了,这个是我刚拉入伙的小师妹,叫乔麦。”有人把乔荞往李若南面前推。 李若南点点头,马尾潇洒往脑后一甩,“走,姐带你吃饭去,瞧你瘦得。” 在这里死个人甚至是连吃饭都比不上的小事,托月淮风的福,乔荞早见过更惨烈的,心里没多大反应。只觉得积分很多。 再者,今天若不是得李若南相救,她落在张也手上也必然讨不了什么好。人在绝境中,会慢慢抛弃底线,仅仅只是为了活下去。 她们口中说的丹院,乔荞猜测大概就是山下那排巨大的窑炉了,真没想到,张也这么快就死无全尸了。真可怜啊,可是积分好多,好开心,嘤,我变坏了。 乔荞跟着这几个女弟子出了树林,一路往南泗峰走。有李若南在前面开路,路上偶尔遇见的一两个男人也是夹着尾巴落荒而逃,没有一个敢上来挑事的。 但不代表李若南不会挑事。 “混蛋!跑什么,给我站住!” 逃跑的男人被抓了回来跪在她面前,李若南撩了衣摆踩着他的肩,将他下巴抬起来,“我去,好丑!” 男人吓得涕泪横流,“是啊是啊,李姐,我貌丑,配不上李姐。” 李若南眼珠一转,把乔荞招过来,一扬下巴,“小乔麦,给你个任务。在这个地方,想活下去,就得够狠心。来吧,把他揍一顿,待会姐带你吃大肉。” 乔荞怯生生走上前,两手紧张交握,“南若姐,我力气小,打人恐怕不疼。” 跪地的男人见她身形瘦弱,想着反正免不了一顿打,与其被李若南打,不如被这小丫头打。 他膝行几步到乔荞面前,上赶着挨揍:“好师妹,你打我吧,你使劲打,是我瞎了眼挡了李姐的道,你打我吧!” 李若南说:“没事,你就打,我看看你修为如何。” 乔荞掏出屠龙宝弓999,“虽然我修为低,但我会打弹弓,我打弹弓很厉害!” 跪地丑男:???说话的还我漂漂拳? 李若南顿时来了兴致,马上找个开阔的地方,把那男人押在地上,在他脑袋上、肩上各放了几个从树林里捡来的松果。 乔荞跑出二三十步远,摸出一颗铁珠,瞄也不瞄就胡乱射.出来。本来是能准确打到他肩上那颗松果的,谁知道那男人吓得身子一晃,铁珠击中肩膀,嗷一嗓子就跪倒了。 乔荞心里一惊,幸好瞄的不是他脑袋上那颗,不然这会儿肯定被爆.头死翘翘了! “妈的,死没出息。”李若南飞起一脚就把男人踹翻。 明明欺负他的是李若南,仇人面板里这个男人的仇恨值却一直在增长。 乔荞有了个好点子,如果以后都跟着这帮赤瑶营的女弟子出去为非作歹,四处结仇,那等到仇人们莫名其妙死掉的时候,她不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男人生挨着李若南的拳打脚踢,嘴里一直在求饶,仇恨值却涨得飞快。若不是系统里数据一直在刷新,乔荞真难揣测他心里的想法——敢情干不过李若南,仇恨全加她身上了。 臭男人,怎么不打死你? 李若南出完气,带着几个女弟子耀武扬威回到了南泗峰的饭堂,乔荞也在其中。 昆吾门原掌门被江知行和江孟春这父女俩联手干掉后,整个昆吾门就分成了两个阵营。以江知行为首的玄武营,和以江孟春马首是瞻的娘子军赤鹞营。 杂役弟子不参与纷争,管理杂役弟子的神武营弟子们则只是炮灰一流,排不上名号,整个昆吾门的阶级体系大概就是这样。 昆吾门原掌门曾在门中后山的弥月洞豢养了大量的女弟子,这些女弟子多数是在初飞升来情况未明时就被关押,沦为供人消遣的玩物,生育的机器。 江孟春发现弥月洞的秘密后,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集合了一帮修为高强的女弟子。在推倒前掌门的那场战争中,赤鹞营的女弟子们功不可没。 如今的赤鹞营,曾经被囚.禁凌虐的女弟子占三分之二人数。虽然男女两个阵营的弟子时有摩擦,但因为掌门与长老那一点淡薄的父女血缘亲情,之间还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南泗峰女人多,周遭环境也比别处好太多,到处都栽满了鲜花,道路洒扫得干净,食物也非常可口。 今天是中秋节,还有月饼,月饼是菱形,有鲜花和五仁多种口味。饭堂的大娘见乔荞眼下一圈青黑,身若浮草风一吹就倒,硬给她塞了七八个五仁月饼。 乔荞万万想不到,死而复生后还是无法逃脱五仁月饼的制裁。 加入赤鹞营好处多多,乔荞领到了两套崭新的弟子服,束发的玉簪两根。这天底下只有女人才会真正对女人好,从那堆衣裳里翻出两套完整小衣的乔荞感动得快哭了。 天知道真空的这段日子她是怎么过的! 领完东西,吃饱了饭乔荞坐在院子里跟师姐们喝茶吃饼,顺便听她们聊天。 李若南还在为今天张也的事情生气,“难得找到一个顺眼的,堵了他好几天,唉……” 有人说:“那你干嘛不把他扛回来关屋里,还把人弄死了,你活该。” 李若南烦躁抓了一把头发,“我也不想啊,是他自己非要寻死觅活的,我一不小心还手,就那样了呗。” “我觉着也不能全怪阿南,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些男人就是心智不坚,道心不稳。只是被欺负一下就寻死觅活的,那曾在弥月洞的姐妹们难不成也全都去死吗?” “就是。照我说,男人就是喜欢装模作样,明明是占便宜的事,还搞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样儿,要不要给他立个贞洁牌坊啊?” 她们说话逗趣得很,人很容易在集体中找到归属感,乔荞一边吃点心一边听,头一次觉得这地方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有女弟子见她独自坐在角落里吃东西,时不时抬头傻笑,过来撞她的肩,“小丫头,今天中秋节,留下来晚上一起玩呗,喝酒放灯赏月。” 乔荞正要答应,想起来月淮风,呵呵傻笑:“不了,我师兄让我早点回去。” 她迫不及待想告诉他,姐儿们入帮了!现在是娘子军的一员了! 第16章 劳动合同 傍晚时间,乔荞方才踩着橘粉色的云霞归家。 月淮风久等她不回,正准备出门去找,见远方一个身影蹦蹦跳跳走来,他嘴角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站在屋檐下等她。 “咦,你也回来了。”乔荞从他身边经过,径直入了屋,使了个清洁术打理干净自己,身子一歪就倒在临瀑布的软榻上。 月淮风习惯性挨着她身边坐下,乔荞伸手去够榻上的小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靠在垫子上看着窗外的瀑布慢悠悠喝,看起来心情很好。 月淮风拳头握紧又张开,抿抿唇,僵硬着从墟鼎里取出几件衣裳状似随意扔给她,另把食盒搁在案几,“今天中秋节,咳……嗯,给你带了些东西。” 乔荞抖开衣裳看,灰衣上袖口两道白边,是玄武营弟子服。再一看月淮风,穿的也是同样的衣服。 乔荞嘿嘿笑两声,爬起来站在榻上取出赤鹞营的弟子服给他看,“谁没有啊,你想拉拢我?我现在已经是赤鹞营的人啦,哼哼。” 她两手拎着衣裳在肩头比划,得意洋洋:“我们还有两套呢,一套红,一套白,都是绣花的,比你这个好看!” 夹在里面的小衣抖落,月淮风顺着低头去看,乔荞若无其事收起来,撩了一把刘海,“那些姐姐可好了,还给我东西吃呢,不像有些人,明明说管我三餐,还让我饿了一天肚子。” “你入了赤鹞营?那可是江孟春的地界。”月淮风不免担忧,手上已经把食盒提过来,“白九天不便在此,但你既然入了赤鹞营,往后自然是不愁东西吃。” 乔荞接过食盒打开一看,好家伙,满登登冒尖尖一堆五仁月饼。她大失所望:“你自己吃吧,我吃过了。” 月淮风讪讪,这才出去一天,他的东西都瞧不上了,衣裳也不穿了,月饼也不吃了,也不过来牵他抱他了。 往常白九天在,乔荞都是跟他聊天,白九天是个碎嘴子,乔荞跟他天南海北的胡扯,屋里总也安静不下来,月淮风也渐渐习惯他们的聒噪。 如今两个人头一次好好地、单独地相处,各自都有不可与人言说的秘密,乔荞不主动,他也没有多的闲话可叙,难得冷场。 乔荞心里着急啊,他怎么还坐在旁边啊,人家今天得了六七千的积分,已经迫不及待要把棒球棍换出来玩一玩了,他木头桩子似的还要在这里杵多久啊? 她躺在榻上背过身去,假装打盹,眯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动静,冷不丁听见他说:“你在赤鹞营,要小心江孟春。” 这些乔荞早就知道了,嗯了一声:“我会躲着她的。” 月淮风又说:“我如今在江知行手下做事。” 乔荞挑眉:“你的事和我没关系啊,不用特地告诉我,只要在江知行面前假装就好啦。” 月淮风顿了顿又说:“总得互通消息,免得露馅。” 乔荞叹了口气,心说今天的月淮风也忒啰嗦了,却还是把一整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来,包括遇见了几个人,吃了几碗饭,喝了几杯茶。 她噼里啪啦好一通说,说得口干舌燥又爬起来咕咚灌了两杯水,“够详细了吧?” 月淮风低低应了一声,不再多言,终于转身出去了。 他的反常不是没由来,江知行寿元将尽,全靠黑丹药吊着命,夜间诅咒发作更是加速他身体的衰败。 这种时候,乔荞的赤心却一直不见动静,江知行焦急是在所难免的,向他施压也在情理之中,这一切都在月淮风的掌控中。 九尾貊成年固然简单,赤心长成却极难。不是每一只都九尾貊都有那么好的运气,长出一颗被爱意滋润包裹的赤心。 当然月淮风并不需要她真的长出赤心,只是做个样子给江知行看罢了。他的计划环环相扣,每一步都不容差池,这只是其中很小的一环。 这一路走来已经遭遇的许多意外突变,都被他有惊无险的化解了。相比其他,这次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环,偏偏在这里犯了难。 如果告诉她,他们快要成亲了,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在门口等了她半个时辰,回来也不跟他亲昵了,是不是觉得入了赤鹞营就有靠山了,不需要他了? 月淮风站在大门外的平台上,看着山那头渐渐沉没的夕阳,心中愁绪万千。 乔荞蹑手蹑脚爬起来趴在门边看,月淮风就电线杆子似杵在外面,就不能走远点吗? 算了,忍一忍,等他明早上班去了再看系统吧。 “嘿!”她从后面扑到他背上,月淮风正出着神,身子一抖,被吓个激灵。 她揽着他胳膊黏上来,昂着头眨巴眼睛,“你站在外面做什么,天黑了要落霜了。” 月淮风垂眼,鸦黑的长睫扇动两下,心情奇异的好起来,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手自然揽住她的肩一起进了屋。 换了棒球棍肯定还得升级,得花不少积分,乔荞顺势揽住他的腰,半个人都快贴在他身上。 坐在榻边,月淮风又悄然变了脸,“赤鹞营的女人都不是善茬,南泗峰是江孟春的地方,她若是想利用你报复江知行,必然也不会对你手软,甚至会威胁到性命,不可掉以轻心。” 乔荞倚在他怀里撒娇,“我知道的,我会小心的,我的倚仗还是你嘛,唯一的倚仗。我只是跟她们玩玩而已,你一早就出去,晚上才回来,我一个人呆着也无趣啊。” 乔荞说完又觉得这口气有些不对劲,月淮风可千万别觉得她需要人陪往后就留下来不走了,咱可是独立女性! 于是赶紧找补回来:“你不是说赤心不长出来他们就不敢动我吗?我也不会惹是生非给你添麻烦的,我有分寸。” 月淮风胸膛里闷闷嗯了一声,低头理了理衣摆,口气随意地说了一句:“过几天,带你出去散散心,回来我们就成亲。” “啊?”乔荞一蹦三尺高,“啥啥啥?你再说一遍!” 月淮风眉头微蹙,“何须大惊小怪?逢场作戏骗骗江知行罢了。” 乔荞慢慢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尖,“成亲?你?跟我?你在说笑吧?” “不。”月淮风急急否认,又刻意放缓了语速,“只是风槐这个身份,与乔荞这个身份成亲。待回到下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作数。你来去自由我不会多加干涉,先前答应的也还作数,可护你一生平安,衣食无忧。” 乔荞将信将疑坐回去,袖子里抖出一双小手握住他的大拇指,“完蛋啊,月淮风,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想借此机会把我留在你身边吧?” 月淮风如被人踩中尾巴险些跳将起来,打掉她的手一本正经说:“这只是我计划里的一环,与你成亲的是风槐这个身份,并非本尊!” “本尊?”乔荞很快抓住他话里的漏洞,小爪子又攀上来,“你是个什么尊?仙尊?魔尊?你名望很高很有钱吗?” 月淮风极力保持冷静,语气波澜不惊:“只要你乖乖配合,待离开上界,吾的身份你自然会知晓。” 喂哟哟,这会儿就自称上“吾”了。 昨晚还在床头跟她扮小学鸡吵架,今早离去时又柔情款款叮嘱她一切小心,晚上回来忽然化身霸道尊上,在江知行面前大概就是上门女婿的唯唯诺诺和小心谄媚吧? 他一天换四个人设真的不是人格分裂吗?有病就治吧? 不过乔荞早习惯了他的善变,放软身子倚在榻上,眼珠狡黠转两圈:“行嘛,成亲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是另外的价钱。” 她双手抱在脑后,翘着腿足尖有节奏地轻点着:“听起来你原本的身份应该也挺威风的,那手底下肯定管不少人吧?之前我们就说过,能回去的话,就给我找男人。你现在想跟我成亲,那我提几个要求不过分吧?” 乔荞脑子里灵光一闪,爬起来去书房取了纸笔回来在榻上小几展开,沾了墨开始书写,“免得你赖账,咱么拟个合同。” “何物?”月淮风不解。 “就是字据。”乔荞落笔先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劳动合同。 写完抬头瞟他一眼,‘风槐’在月淮风口中是个背信弃义、趋炎附势的小人。但撇去德行不说,这个男人的外貌虽称不上十分惊艳,也端正俊秀,宽肩窄腰长腿,脊背笔直,身材很有料。 人的气质与自身经历和教养有关,或许是月淮风本身气质出众,只要不在江知行面前扮演那伏低做小的孙子样,正常与人相处的时候还是很有气度的。 她大眼滴溜溜乱转,时不时掩唇奸笑,月淮风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手握拳抵了抵鼻尖,“看什么。” 乔荞跪在榻上咬着笔杆子,“你假扮风槐,这幅身体是你的还是风槐的。” 月淮风说:“身体自然是本尊,只是样貌幻化为风槐。” “好。”乔荞提笔在纸上书写: 甲方:月淮风。 乙方:乔荞。 第17章 精神小妹荞荞子 乔荞一边写一边念叨:“一,合同期限嘛,往前都不算,正式一点就从今天开始吧,即日即刻起。” 乔荞继续书写: 二:工作地方、工作内容 乙方乔荞受聘从事甲方月淮风的夫人,配合甲方一切行动,工作地方为上界。 三:薪酬、福利 乙方乔荞助甲方月淮风顺利完成任务,返回下界后,甲方应向乙方提供如下酬劳: 1.三进三出大宅一套 2.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3.男人(注:不限次数和个数。) 乔荞转了转手腕子,接下来可是重中之中了! 男方要求: ⑴.身姿高畅,眉目疏朗。 ⑵.风神秀逸,形貌昳丽。 ⑶.为人正直、善良、对乙方有求必应。(注:类型不限。) 乔荞唰唰唰写完吹干墨迹,把纸甩到他面前,“来,给您过过目。” 月淮风接过看,这字据书写模式端得诡异,内容却清晰、一目了然。看到薪酬类别的第三条时,他对注释产生疑问:“不限次数和个数,何意?” “这个嘛……”乔荞羞涩对手指,“不限次数,意思就是假如你给我找的男人不合我心意,或许后期感情变淡不想在一起了,你得负责给我物色下一个。不限个数嘛……就是,字面意思。” 魔界向来婚恋自由,道侣之间结契又悔契另寻他人的也不在少数,这一点月淮风没有异议。但不限个数……月淮风抬眼瞅她小身板,受得住吗? 乔荞急急说:“你们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那女人当然也可以,就算之前没有,也可以由我开这个先河,往后说不定还会成为潮流呢!” 想法倒是挺大胆的,月淮风没说话,算是同意了,接着往下看。 只是这一次,乔荞很久都没等到回复,她悄咪抬眼瞅,月淮风负手站在榻边,眉头凝成了一道绳结,表情深沉得不能再深沉了。 他将男方要求那一段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尤其是第三条的注释:类型不限。 良久,乔荞终于等到他说话。 “你莫不是觊觎本尊。” 月淮风仔细将自己和男方要求对照过了,几乎每一条都像是比着他写的。如果说前面几条只是凑巧,那‘类型不限’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哇。 谁不知道他月淮风有好几幅面孔,温柔小意、霸道专情、冷中带骚、稳中带皮、双商爆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额,好像有点吹牛逼了。 但,事实如此。 乔荞一双黑白分明,不可置信地大睁着,“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月淮风的尊上架子一端上去就下不来了,手自上而下那么一扫,问:“本尊身姿高畅否?” 乔荞手指挠挠唇角,凭良心说,他身材确实是不错的,逐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月淮风继续问:“形貌昳丽否?” 不知他本来面貌,但就这身气度来看应当也不差,乔荞说:“还将就。” 月淮风又问:“有求必应否?” 这个确实,虽然他性格多变且总是行踪诡秘,但对她,确实是从来没有失约过。 乔荞摸摸下巴,“嗯——” 月淮风挺直了脊背,笃定道:“你这是在觊觎本尊。” 还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乔荞跳起来一把抢过劳动合同,“我只是以你为参考,不代表我就喜欢你,你少自恋了!” 月淮风冷哼,“最好是这样。” 瞧瞧瞧瞧,什么德行。 “不过还没写完呢!”乔荞大声嚷嚷:“你们这里,有什么可以迫使人必须完成约定,不完成就要受罚的,类如心魔誓言这样的东西吗?” 月淮风撩了衣摆在榻边坐下,“你若唯恐本尊失约,大可与我立下心魔誓言。” 好嘛,歪打正着,还真叫心魔誓言。乔荞说:“那你失约该当如何?” 月淮风说:“吾不会失约。” “能不能别老吾吾吾的,那就这样吧……”乔荞提笔继续写。 四:违约条款 1.若甲方未按合同履行承诺,则一辈子为奴为婢,奉乙方乔荞为尊,护她平安,一辈子衣食无忧。 2.若乙方未按合同履行承诺,则没收大宅、男宠,一辈子卖身甲方月淮风。 乔荞如意算盘打得好,反正没得到的东西给出去也不心疼,她可劲钻空子。而月淮风则被套得牢牢的,她找了个铁饭碗,往后都可以做一条快乐的咸鱼啦。 月淮风过目,没有异议,乔荞又将劳动合同誊抄一份,各自在姓名处签字,按手印,最后在月淮风的指导下立下心魔誓言,一个金色的小圆戳出现在纸张姓名处。 劳动合同一式两份,各持一份。心魔誓言生效后,普通的宣纸也改变了质感,撕不毁,水不浸,若恶意毁坏,还会遭受反噬。乔荞眼睛睁得大大的,在卖身月淮风那几个大字上看了又看。 没关系,左右他都得养她一辈子。 这个中秋节可谓收获满满,这么一通折腾,外面天早已彻底黑透,窗外瀑布上方高悬一轮明月,天地间如披了一层薄雪。 乔荞挑了几个鲜花馅的月饼切开,跟月淮风在榻上喝茶吃饼。 今天六倍积分,乔荞分秒必争,干脆整个人都坐到了月淮风怀里。这种常规操作,月淮风也早习以为常,只是下颌会时不时擦过她毛绒绒的头顶,痒痒的。 月饼配着清茶,就着月光吃了三五个,乔荞摸摸鼓起来的肚皮,下意识放松身子往后倒,靠在了他怀里。 她恍然想起月淮风在后面,转头看他一眼,“别介意,我靠会儿啊,你身上暖和。” 女孩没什么重量,肉也软乎乎的,身上是一种熟悉又新奇的清甜味道,月淮风笔直僵硬地坐着,忽而心跳加速,面上却丝毫不显,仔细看甚至还有点不耐烦。唯有藏在袖中不自觉磨挲着衣料的大拇指,暴露他些微心思。 没有手机电脑,夜里温度骤降也不好出去玩,有点无聊,乔荞后悔没留在赤鹞营跟姐姐们玩。她打了哈欠站起来,“走吧,睡觉了。” 月淮风洗漱完带着满身潮湿的水汽刚躺下,旁边蒙过头的被子里一双冰凉凉的小脚就伸了过来。 屋里炭火很足,但她身体羸弱,手脚怎么也捂不热,夜里睡觉时常循着热源钻过来,月淮风也渐渐习惯她的依赖。 他背过身去,果然没一会儿她就蛄蛹进来了,两只小手贴在他的背上,小脚钻进他的膝窝里去暖着,动了两下寻到舒服的姿势,不到一刻钟呼吸就渐渐重起来,睡着了。 又耐着性子等了一刻钟,确定人已经陷入深睡,他缓慢地转过身,将她整个人都纳入怀抱,两只大手贴着她冰冷的后背给她暖着。 她双眸紧闭,小巧的唇珠微微翘起,容貌是带着少女稚气的可爱娇憨,但眼下那两圈青黑似天然的反派妆容,哪怕睡着看起来也像在生气,小坏小坏的。 那么弱,却那么凶,敢跟人叫板吵架,还会提要求谈条件。在这样一个浑浊脏污的世界,像一条跳跃着流淌在山涧的清溪,活泼明亮,泉声叮咚。 早上乔荞醒来时月淮风已经离去多时,她一觉睡到自然醒,夜里有月淮风抱着,早上他离去时太阳出来温度升高,一直都不觉得冷,睡得很舒服。 打个哈欠照例打开系统看,乔荞霎时瞪大双眼——竟然有九千八百多积分了! 卧槽卧槽! 要不是身上没有任何不适感,她险些怀疑昨晚把月淮风给睡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积分! 乔荞迫不及待就换了心心念念的棒球棍,一下去了三千积分,心痛得滴血。 【获得:普普通通白蜡木棒球棍,消耗积分3000,基础击打力500(可升级)。】 这个击打力看起来很唬人啊,乔荞坐起来,提起凭空出现在身边的棒球棍,还挺沉。 她跳下地双手握住试着挥舞两下,用角落里一个花瓶来实验威力,一棍子甩出去,花瓶顿时稀碎。 如果是普通人的脑袋,在有技巧的击打下,这一棍子下去可就翘辫子了。但这里可没有普通人,他们会法术,身手矫健,惯用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人时眼皮都不跳一下,事后还能谈笑风生。 可谁让她怕见血呢,真弄些开刃的刀剑出去干架,有胆子挥出去吗? 当然是没胆子,幸好系统里武器种类够全。 棍子太沉,甩两下就手臂就酸得不行,乔荞查看升级后的状态,图标上一把小锁,看不见属性,只能隐约通过外形判断,不是木质的了,乔荞果然升级。 【普普通通白蜡木棒球棍,升级为平平无奇铝合金棒球棍,消耗积分4000,增加基础击打力300,增加物理破防300。】 手里的棍子哗啦一下变了身,棍身细而长,重量起码轻了一半,还是骚气的紫色。 “哇!”乔荞好喜欢,忍不住抱起来亲了两口。 她狂点三十下【强身健体】,快速梳头穿衣,选了白色的赤鹞营弟子服,玉簪束发,脚踏疾行靴,再扛一柄紫色棒球棍。 鸟枪换炮,整个一精神小妹,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去搞事情了! 第18章 小翼峰打群架(一) 乔荞扛着棍子,一身利落的白衣衬得她整个人精神不少。 这身衣裳袖口和腰带都紧束着,外袍下一条白裤塞进黑靴里,哪怕她娇娇小小一个,远远看过去也很有气势。 再配上她那凶恶的表情、眼下两团青黑、肩上奇异的紫色长棍,一路往南泗峰去竟奇迹般没有遇见敢上来挑事的。 乔荞路过金鱼池临水那么一照,扒拉扒拉额前的碎发刘海,对自己这身行头非常满意——果然是人靠衣装。 有了武器在手,坏人堆里打个滚也片叶不沾,恶人果然也怕恶人。 还没拐入南泗峰地界,远远见一帮红的白的身影,提着各式长剑法宝雄赳赳气昂昂走过来。乔荞身形微顿,下意识抬脚想跑,想起自己现在也是组织一员。 她顿时没好怕迎上去,“诸位师姐,这一大早上哪儿去啊?” 领头的李若南哈哈笑两声,“一大早?这晌午饭都吃过了我的好妹妹!” 人群里有人大声嚷嚷:“玄武营的混账男人居然还敢在弥月洞豢养女人,真当他们老娘是吃素的!” “怪不得最近没见新飞升来的女弟子,竟是又让这帮混蛋关起来了!” “还有邱小檀,好几天没见了,我估摸着她也是被人给抓走了!” “草他大爷的,今天非得踏平弥月洞不可!” 女人们七嘴八张叫嚷,乔荞胡乱听了一耳朵,得出一个结论——这是要去打群架啊! 这种浑水摸鱼、趁乱结仇的绝佳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乔荞当即跟上大部队,“什么!这帮混账男人真是活腻了,我也要去!”她的棒球棍已经饥渴难耐了! 掌门居所后的小翼峰山腰处,就是弥月洞。想去弥月洞,就得从掌门跟前经过。 可惜昨日中秋,月圆之夜江知行诅咒发作也比往常痛苦,昏迷到现在还没醒。显然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上小翼峰只有一条路,看守山门的弟子站在平台上手搭凉棚那么一瞧,远远便见山腰上一条红白长龙向此而来。 穿灰袍的男弟子疑惑挠头:“赤鹞营的来了?这么多人,她们想做什么?” 另一个也跟着伸长脖子看:“看气势有点不太对。” “掌门尚在昏睡,她们该不会是想造反夺权吧!” “快快快!去通知风师兄!” 如今‘风槐’攀附上了掌门之女乔荞,深得掌门厚爱,听说不日将成婚。加上他人聪明会来事,地位自然是一路水涨船高,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帮小势力,足够跟玄武营的大师兄柳至分庭抗礼。 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向赤鹞营散去消息,刚吃过晌午这帮女人就喊打喊杀过来了。 月淮风正在榻前侍奉泰山大人,榻上江知行还昏迷着,有弟子火急火燎从外面闯进来,附耳跟他说了什么。 月淮风起身走到窗前,挤开一条窗缝往外看,浅浅一笑:“过个路而已。掌门伤重,不可大声喧哗,让他老人家好好休息。” 于是这帮女人就畅通无阻从掌门院前浩浩荡荡过去了,月淮风看见人群里跟着叽叽喳喳的那个小小人影,眼尾微微翘起。 正坐在房中喝茶的柳至听闻手下传来的消息,心中也是一跳。弥月洞的女人是他按江孟春的吩咐抓去的,目的就是为了以此为借口开战。但现在还完全不是时候,是谁向赤瑶营走漏了消息? 来不及细想,柳至急冲冲出门向弥月洞方向御剑而去,另吩咐手下人赶紧阻止赤鹞营女弟子进入弥月洞,能拖一刻是一刻。 小翼峰,等到所有女弟子进入弥月洞地界,站在窗前的月淮风再度发号施令,“赤鹞营擅闯掌门居所,欲对掌门不利,你派人前去阻拦。” 下面人得令跑走,月淮风回头看了一眼榻上昏迷的老头,估摸着药效也该过去了,他负手缓步踱出,朝弥月洞去。 弥月洞前,看守的弟子已经和李若南一伙对上了。 “李若南,你胆敢擅闯小翼峰,这可是掌门……哎呦喂——” 胆敢在李若南面前大放厥词,看守的弟子话还没说完就被当胸一脚踹翻。李若南振臂一呼,“杀,给我踏平弥月洞!” 营中曾有不少女弟子都在弥月洞中被囚禁关押,如今再见这玉柱高树气派非凡的洞府,疼痛的往事幕幕袭来,心中更是愤懑难当。 都曾是下界各大仙门宗氏的翘楚精英,怀揣着各种美好的期盼飞升上界,结果一来就稀里糊涂被关进了弥月洞,成为供男人娱乐消遣的玩物,每日遭受着羞以启齿的鞭挞侮辱。 现在一个个已经是满眼赤红,面目狰狞,不用招呼各类法宝飞剑就乱七八糟往洞府门前的结界上砸。 李若南一行大约五六十号人,洞外看守弟子不过三五,别说出言阻止,还没来得及抬脚溜就被法宝的气劲光环给削成了碎块,血溅在如湖面微漾的金色结界上。 乔荞奋力挤开人群躲到一边,站在高处提着棍子举目一望,不行啊,太快了,人都死光了!她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啊! 结界这东西就是欲盖弥彰,上一次内战弥月洞内的女弟子已经被全数救出,这才过久又重新布起了结界,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结界很快被攻破,李若南带人杀进去,乔荞蹲在外面大树上藏好,她这小身板要是不小心摔地上指定会被乱脚踩死,还是躲远点混助攻好了。 弥月洞内修建得极其奢美,虽在上一战中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但仍是可通过残存的遗留物复原出它的本来面貌。白玉铺陈的道路,金银熔铸的烛台,上好金丝楠木打造的床榻桌椅,还有随处可见的刑具和镣铐、长鞭、玉势。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在资源匮乏的蛮荒世界,有人能单单只是为了自身淫.欲修建这样一个奢靡的酒池肉林。 李若南很快找到了被捆在刑柱上的失踪的女弟子们,新飞升来的,亦或是前些日子失踪的,约有十五人,在众弟子的搀扶下从洞中走出。 这只是柳至为两营战争布下的一根小小□□,他个人或许没有做过欺辱伤害她们的事,虽明令禁止下,仍防不住手下人。 这些被救出来的女子身上都不太好,个别心智脆弱的,已经有神志不清的疯癫症状。外面的女弟子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事没人领头下面人绝对不敢做,一定要抓住幕后的人。 一肚子气正找不到地方发,弥月洞外围忽然涌出了五十来号玄武营弟子,个个手持长剑将她们包围其中。 乔荞心中一跳,扒拉两根树枝赶紧藏严实点,想了想,又收起棍子把弹弓摸出来捏在手里。 第19章 小翼峰打群架(二) 包围她们的是玄武营弟子,领头的跳出来呵骂:“李若南,你带人擅闯掌门居所,究竟是何居心?难不成想造反?” 李若南把受伤的女弟子交给旁边人搀扶,拔出剑与他对峙:“我呸!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造反了?我怕倒是想问问你们,已经封禁的弥月洞为什么会出现被囚禁的女弟子?” “这……”这名弟子往她身后一看,也卡壳了。风师兄说有人擅闯掌门居所,命他等前来护卫,没跟他讲弥月洞的事情啊?难道他被耍了? 其实他心里也虚着呢,谁把这些女人抓来的他不知道,但有这样的好事谁不想来分块肉吃?以前光明正大吃,现在偷偷吃,今天在场的人几乎无一幸免,巧合得诡异。 上一战结束后,前掌门被杀,江孟春便和江知行向众弟子承诺,往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江知行甚至还亲自为弥月洞布下禁制结界。江孟春也是那时候趁机归拢了一大帮女弟子,带入南泗峰。 这才过了多久又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事。 现在想溜也来不及了,只能尽力挽回。为首的玄武营弟子心虚摸摸鼻子,说:“这个我们确实不知道,但你先别动怒。人你们可以带走,事情我们先禀告掌门,容后处理,如何?你看,这些女弟子身受重伤,也急需救治不是。” 他如意算盘打得好,先把这帮女人打发回去,等掌门醒来再去调查原凶,或是找几个替罪羊推出去。总之,千万被被人认出来,先逃过这茬再说。 偏偏天不遂人愿,这堆人里做过那事的人不在少数,他话音刚落,有站得近的男弟子马上就被指认了出来。 “他!就是他!他昨晚还来过,就是这张脸,我死也不会忘!”被人搀扶的女弟子泣血控诉,牙根咬得死紧,恨不得生啖其肉。 经她提醒,被折磨得昏昏沉沉的受虐女弟子纷纷抬头,视线在这些男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痛苦的记忆浮现,如今有机会报仇,她们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还有他!就是他把我抓来的!” “他也有份!他欺辱我,还打断我的手!” “这个也有份,他也来过。” “他们统统都不是好人!” 有人扑上去厮打,那被人抓花了脸的男弟子下意识反击,本就虚弱的女弟子抵挡不住,被一剑穿胸软软倒下。 “是她自己扑上来的!”他大声辩解。 事到临头,大家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哪还管得了旁的。这一出如水入沸油,两帮人还讲什么道理,新仇旧恨一起报,立即叫嚣着拼杀在一处。 机会来了,乔荞当然也不能闲着,蹲在树上铁珠一颗一颗射.出去。铁珠瞄准玄武营的男弟子打,打中一个头上就显出仇人两个大字,在场这么多人,她忙都忙不过来,系统的仇人面板也在飞快刷新。 她居高临下,弥月洞门前情形尽收眼底。这场乱战毫无章法可言,场中法宝法术光芒乱闪,血沫和断肢齐飞,是真真切切的人间地狱。 . 柳至带着人赶至小翼峰山门前,只看见守门的弟子被砍成几块的尸体。 他脚步踌躇,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今天的事,实在是发生得诡异,隐隐让他产生不好的预感。 如果是有人故意将弥月洞的消息走漏到赤鹞营,目的是什么?引战吗?可上一战后江知行和江孟春都受伤不轻,尚在调养之中,如果是掌门的安排,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引战?柳至想不通。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身后有个声音响起:“柳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月淮风突然出现,身后还跟了几个灰衣的玄武营弟子,不等他再度开口,他身后已经有人站出来责问柳至:“柳树兄,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大家都是同门,就算有什么冤仇也不能在掌门院前杀人啊!” 柳至:…… 柳至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回骂:“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杀人了,我们来的时候他们早就死了!” “哦?是吗?”月淮风的声音轻柔无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掌门尚在昏迷,没有传唤,柳至师兄因何会到小翼峰?” 他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他趁着掌门昏迷来刺杀掌门吗?柳至忽然对他刮目相看。 不等柳至说话,他手下的人已经大声叫嚷起来:“你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们趁着掌门昏迷来刺杀掌门吗?” 柳至:…… 月淮风忽而蹙眉,视线转移进山门内。 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弟子跌跌撞撞跑过来,见到两位主事的师兄像看见救世主般捂住半截断臂扑倒:“不好了不好了!弥月洞门前打起来了!两位师兄救命啊!” 月淮风和柳至随即对视一眼,柳至想走也走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进去,月淮风故意在他身后落下两步,好像生怕他逃跑。 弥月洞前,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乔荞蹲在树上,不敢下去了,地上到处都是残尸碎肉,她怕弄脏鞋子。 月淮风说过,如果将飞升比作一个竹筛,这些能来到上界的人都是从千千万万人里筛出来的大石头。有勇气杀亲证道的,都是百里、千里挑一的狠角色,在场哪个人手里不是沾了几十条人命,刀山血海里滚过的,这样的血腥杀戮在他们眼里已经是家常便饭。 只是她还有些不习惯,但她不过是个看客。 两个阵营还各自剩下七八名弟子,个个都受伤不轻,尽管如此还是牢牢握紧了手中兵刃对峙,不敢显露出一点弱势。 乔荞收了弹弓老老实实藏在树里,血腥味一股股冲着脑门,她深皱着眉头撩了衣摆捂住口鼻。 月淮风和柳至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月淮风故作惊讶:“这是怎么回事?快快住手!” 还住手个屁,打都打完了!百人团战就剩下二十个不到。妈的,闹这么大的动静这些劝架的家伙才来,咋不等他们死光了才来呢?躺在地上大喘气的玄武营弟子在心里暗骂。 李若南还活着,她单膝跪地,手中长剑深深扎入地面,身上到处都是刀伤剑伤,暗红色的弟子服被血浸染成黑红。尽管如此,她气焰依旧嚣张:“你们违背约定偷偷在弥月洞囚禁女弟子,老娘告诉你,这事没完!” 月淮风表情一凛:“什么?竟有此事?” 第20章 一个善良的好人 柳至斜眼看他,紧抿着唇不说话,只是一颗心七上八下。前几日夜晚山林那次试探,风槐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总觉得他变得跟哪里不一样了。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时候,柳至往前一步说:“这件事我会负责查明给你们一个交代,给江长老一个交代。大家都受伤严重,还是先抬下去救治吧,等掌门醒来,自有定夺。” 李若南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她们刚来救人就马上遭到伏击,实在太过巧合,刚才冷静下来她恍然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一开始就是个陷阱。现在人没救到,还折了这么多姐妹,怎么可能让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揭过? 李若南呸了一声,撑着剑站起身:“今天这事,我现在就要有个交待,你他妈少在打哈哈,不弄清楚我就不走,把江长老和江掌门一起叫来评评理!” 柳至真恨不得一剑扎死她,这种时候你干嘛跳出来拆我的台啊——怪只怪自己隐藏得太好,这种时候竟然腹背受敌,一个能帮上忙的都没有,还被猪队友拖后腿,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转头剐了身后的弟子一眼。 “李师姐说得对。”月淮风站出来说:“掌门和长老是父女关系,咱们玄武营和赤鹞营也当亲如一家。人人都是娘生爹养的,男女本就该一视同仁,囚禁欺辱女弟子这种事早就明令禁止,还偏偏有人敢在掌门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真是罪该万死。今天的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个,必然就要把下令关押女弟子的罪魁祸首揪出来,给死去的师兄弟妹们一个交待。” 月淮风就站在一堆尸体中间,脚底白靴都被血浸染得殷红,他身姿笔挺,字字冷静:“据我所知,弥月洞被掌门封禁之后,便无人再敢踏足此地,平日多出入小翼峰的,除了我和便是柳至师兄。” 月淮风转身直面柳至:“想开启弥月洞,就得打开掌门的禁制。众所周知,掌门自上一战中受伤,至今未愈,手下事便都交给你柳师兄操办。玄武营全部弟子中,熟悉掌门禁制解法、有能力解开禁制的只有我和柳至师兄。” “而我刚来不久,对这些事不怎么清楚,平日里也多侍奉在掌门和荞荞身边。” 听见自己的名字,藏在树里的乔荞悄悄摸了摸蹲麻的小腿。 月淮风视线不经意扫过她藏身的那棵大槐树,继续说:“上一战时,我尚居住在外门杂役弟子处,对禁制之事更是一无所知,那能解开禁制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话说到这里,矛头的指向已经很清楚了,月淮风不介意更清楚一点,谴责柳至:“柳师兄啊柳师兄,你真不该为了一己私欲而辜负了掌门对你的信任。” 柳至明白了,风槐这个杂碎是想整死他。可他真是想不到,他这么会变得这么聪明,设下这样陷阱给他跳。在下界昆吾门修行之时,他明明是个连御剑术都学得磕磕绊绊的草包。 他想争辩,可辨些什么?风槐明显是有备而来,一心置他死地。柳至猜到,或许掌门已经知道他与江孟春的事,早就想拔出他这颗钉子了。甚至以此为借口开战也不是不可能。 他也不指望江孟春来救他了,赤鹞营弟子这样浩浩荡荡的出动,江孟春不会不知道,她到现在还没来,肯定已经是放弃他了。他最终沦为这次斗争里的牺牲品。 李若南闻言大怒,当即拔剑相向:“柳至,你个禽兽!老娘今天非杀了你!” 月淮风手往下压了压,“师姐稍安勿躁,还没说完呢。” 李若南气哼哼,“你说!” 月淮风面无表情踩过那些断肢残骸,来到柳至面前:“让我们来捋一捋,柳至师兄开启弥月洞囚禁女弟子的事情被人发现,赤鹞营弟子前来救人时,柳至师兄便派人前来阻止。同时,他害怕跟他一起凌虐女弟子的人把事情被传扬出去,派来的弟子也都是曾欺辱过她们的男弟子,为的就是让两方互杀,死无对证……” 月淮风煞有其事地摸着下巴:“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也不知道猜得对不对。” “你说对了!”李若南还有力气大声嚷嚷:“就是这样!刚刚我们指认出了不少人,来围剿我们的都是曾欺辱过女人的人渣!不过已经都砍死了。”说着她再次举起剑指着柳至:“下一个砍死的就是你!” 柳至无语辩驳,只死死盯着月淮风:“你究竟是谁。” 月淮风偏了偏头,“柳师兄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只是一个善良的好人。” 话说了几箩筐,到了该论罪的时候,苏醒的江知行也适时出现了。 月淮风忙上前恭敬搀扶:“掌门,你醒了。” 一众弟子跪拜,李若南也跟着下跪,“掌门,你要为我们做主啊,柳至这个畜生……” “好了好了。”江知行手往下压了压,“刚才我已经听到了。” 江知行虽是刚刚苏醒,但老东西惯会装模作样,这时候一点伤重的迹象也看不出来,目光如炬直视柳至,“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柳至无话可说,月淮风倒是还有话说:“有坊间传闻,说柳至师兄和江长老是道侣关系,如果要处置柳至师兄,是不是要先过问江长老的意思?” 柳至身子抖了一下,胸膛里发出两声闷笑,他这是杀人诛心啊。江孟春到现在还没来,什么意思已经够明显了。那女人他再了解不过,捂不热的铁石心肠,他只是她利用完就可以随意抛弃的垃圾。 在场众人哗然,连李若南都惊呆了——这俩人什么时候搞上的?既然搞上了他为什么又要做出这些事啊?难不成是被长老抛弃啦?变心啦?报复她? 江知行说:“不管是谁,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都得受罚。柳至私自开启弥月洞禁制,残害同门,罪该万死,即可处死,丢到丹院。”说完袖子一甩,吩咐月淮风:“风槐,这里收拾一下。” 月淮风:“恭送掌门。” 处死柳至这等好事自然要李若南来,李若南咬着牙一瘸一拐拖着剑过来,柳至不挣扎也不反抗,被李若南非常干脆利落抹了脖子。 月淮风快速吩咐了手下人把所有尸体全部抬到丹院去,受伤的弟子安排下去救治,法术清理干净弥月洞门前的血迹。 遣散周围所有人,月淮风使术打理干净自己方才走到乔荞藏身的树下,张开双臂:“下来吧,人都走光了。” 第21章 卧槽,好萌 树上没动静,他偏头去看,乔荞揪着裤腿冲他眨巴眼睛。 月淮风心情大好,也学着她眨巴眼睛,怀抱固执地敞开着。 乔荞翻了个白眼,“你卖个屁的萌啊,我腿麻了!还不快抱我下来!” 月淮风微微一敛神色:“想要抱就直说,何必扭扭捏捏。”说罢足尖轻轻一点跃上树,把她抱在怀里轻飘飘落下来放在地上。 乔荞两腿如蚂蚁啃噬,又痒又麻,没站稳手臂哗啦两下又扑回他怀里。月淮风握住她的双肩帮助她站稳:“你我每夜同床共枕,何必急着投怀送抱。” “哈?”乔荞见鬼一般的表情,“你神经病吧!” 刚刚站在尸堆里巴拉巴拉说话的时候,他就像法庭上跟法官阐述犯人罪状的精英律师,在江知行面前又一脸小人的谄媚讨好,这会儿面对她又化身油腻霸总。 乔荞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把这三种人设切换得如此得心应手的,简直实至名归的修仙界奥斯卡影帝。 她两手搂住他脖子:“抱我回去,我走不了。” 他臂弯轻轻一抄将她捞起,径直掠过弥月洞赶回住处。 飞行途中,月淮风问她:“何为卖萌?” 乔荞躺在他怀里,两手松松握成拳在脸侧摇了摇,眨巴着眼睛嗲嗲说:“风哥哥好厉害呀~惩治了大坏人,荞荞好崇拜哥哥,啾咪~” 卧槽,好萌。 月淮风如被人一把扼住心脏,迅速转移了视线。他向来不喜形于色,这时候心里的小锣鼓都敲上了天,脸庞下颌仍是绷得紧紧,一脸严肃深沉又略带两分轻蔑,只耳根诡异发着烫。 呵,果然,男人都爱这种低级无趣的东西,还爱假装自己不屑一顾。乔荞一眼看穿他,鄙夷切一声:“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山风迎面拂来,橘红云霞漫天,乔荞深吸了几口气换掉缭绕的鼻尖肺腑的血腥气,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在他怀里松弛下来。 时间接近傍边,凉风也将他耳根的热度散去几分,月淮风呼出几口气缓和下来,低头问:“害怕了。” 乔荞摇摇头,又点点头:“一点点了。不过我说,你做这事,就不怕我因此受伤或者被误杀吗?” 月淮风说:“你这么聪明,不是找地方藏得很好吗。” “也对,我这么聪明。”乔荞很是受用。 回到住处,月淮风又开始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乔荞问:“去哪?” 月淮风说:“带你散散心。” 乔荞歪倒在榻上,窗外山风将瀑布的潮湿水汽扑过来,她换了几口气摸出一个月饼来啃,“你杀了江孟春的道侣,是不是怕她报复才想溜?” 月淮风哼笑一声在她身边坐下,“你觉得江孟春会如何报复我们?” 乔荞说:“什么你们我们,是你,关我屁事呢。” 月淮风说:“柳至是江孟春一早就安排在江知行身边的卧底,他二人究竟是不是真的道侣其实并不重要。杀柳至不仅是为了替江知行铲除异己,也是为了给江孟春一个合适的借口报复,你觉得他们之间有几分真情?柳至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辩解?因为他预料到没人来救他。” “我杀了江孟春的道侣,她自然要以牙还牙,杀掉我的道侣。而你又是江知行的女儿,她的继妹,杀你比杀我刚能激怒江知行。仙门中人做事,总喜欢冠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不然将来若遇人讨伐,也能把自己摆在受害者、可怜人的身份博取同情。” “所以。”月淮风总结:“父女反目残杀的关键就在这里。江孟春杀你,是因为我杀了柳至,你又是从小与她不合的妹妹,她甚至可以说是你母亲曾害死过她的母亲,她心中有恨。若你死了,江知行虽然无法用赤心缓解诅咒疼痛,却仍旧可用江孟春残害胞妹为由,大义灭亲,收服赤鹞营的势力。” “皆时我们离开,江孟春找不到人出气,仇恨渐渐发酵,等到我们大婚之日,江孟春再也沉不住气,必然会有所动作。” 一桩桩一件件紧密相扣,乔荞闻言目瞪狗呆,手一松,月饼咕溜溜掉在了地上——小丑竟是我自己! 她一把抓住月淮风的袖子:“能不能今晚就走!” 月淮风笑弯了眼:“害怕了?” 乔荞朝他背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废话!你自己干的缺德事,连累我我都没说你,你还在这得意上了!” 她快速爬起来把被褥枕头卷巴卷巴丢给月淮风,“赶紧装起来,我们今晚就走!” 月淮风被砸个满怀,头脸埋在被子里,声音也闷在黑暗中:“我当然不会让你有事。” 乔荞压根没听见,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天也差不多完全黑了。关上大门,月淮风回头看了一眼。等到下次回来,这里到处都会披挂上鲜艳的红绸彩缎,窗户贴上喜字,红烛摇曳,灯影婆娑。 说不上为什么,他竟隐隐有些期待。 缩在月淮风怀里,被他用斗篷裹得严严实实,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和飞快倒退的景色。 群山像暗夜中蛰伏的野兽,山间星星点点的烛光似莹莹跳跃的鬼火,又似无数双窥伺的眼,渐渐都在身后远去。 寒风割面,借稀薄星光赶路,两刻钟后已经彻底远离了昆吾门的地界。在半空俯瞰,这周围竟没有一处城镇村落,昆吾门就像茫茫林海中的一座避世孤岛。 夜晚温度奇低,高处不胜寒,乔荞在月淮风怀里已经成了一块冻肉,啰啰嗦嗦喊冷。 他急急忙忙降落,抱着人停在半山一处山洞前,一道掌风击出,洞中藏匿的蛇鼠慌忙逃窜。 进洞,拳头大的火苗在前面开路,月淮风转入避风处,一只手环住她,一只手将被褥自墟鼎中取出铺在地上,抱着人坐上去,把两个人都严严实实裹在里面。 她眼睛紧闭着,睫毛上的霜花化掉,泪珠儿一样晶莹挂着,小脸在火光映照下暖白。他垂眼看了会儿,将她整个人都按进炙热的胸膛内。 好半晌终于暖热,甚至有愈来愈烫的趋势,月淮风把人揪出来一看,她双颊绯红,呼吸灼热,额上渗出层层细密汗珠。 “乔荞,乔荞!”月淮风叫不醒,摸到她手腕一探,遭了,发烧了。 第22章 是男妈妈呀 月淮风摸到一手滚烫的肌肤,又急急忙忙将厚被子扯开抱着人走到山洞外散热。 他也曾是千尊万贵的仙门高族,父母疼爱、仆从成云,被小心照看着,打娘胎里那会儿就没生过病。长大后有重伤性命垂危时,也是自行运气调和,十全大补丸咔咔一顿嚼躺着养几天就能痊愈。哪知道凡人是如此娇弱,热了冷了都得生病。 外面冷风一吹,乔荞浑身瑟瑟发抖往他怀里钻寻找热源,月淮风再一摸,热汗都在身上凝成了薄霜。 他心说不好,又抱着人进洞用被子裹上。不到半刻,她浑身汗出如浆,脸红到了脖子,烫得像烧开的铜壶。 月淮风束手无策,只知道太烫太冷都是不正常的,又将她抱到外面散热…… 如此冷热交替三次,乔荞命已经去了半条,触发保护机制,咚一下变成了红毛六尾的小熊猫。 怀里那么大一个人变成小不点,把月淮风吓一大跳。捏捏她的小爪子,又摸摸她柔软的肚皮,用手背贴了贴额头,心里大松一口气——这办法果然有效,她恢复正常了! 将她的衣裳四四方方叠好放在一边,月淮风把她抱在胸前,理顺好她六条蓬松的大尾巴,终于歇下了。 他修为高深,从来寒暑不惧,但自打跟这家伙在一块,也终于知道女孩都是得娇养的。要穿衣要吃饭,还要漂亮首饰装扮,怕冷怕热,怕见血。 月淮风身边当然也有女人,只不过没这么娇气爱生病,不管是部下还是长老,都是能睁着眼睛从自己身上剜肉的狠角色。 幼时关于母亲的记忆如被朱阳蒸腾下的晨雾,渐渐消散了。虽然很多事都不记得,但她的温柔细致已经篆刻在脑海,影响着他的一言一行,只是藏得很深,鲜少显露于人前。或者说也像乔荞的兽身,需要机制触发。 此刻四下无人,他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着趴在胸前的这只红毛小兽,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个慈祥老母亲的微笑,指尖轻轻抚过她随着鼻息颤动的白胡须。 这种平和舒缓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天明破晓时。 洞外投射进半缕天光,朝阳初升,是温暖的橘色。 月淮风睁开眼睛,感觉胸前添了些重量,掀开被子看见一片雪背上青丝铺陈,细白胳膊软绵绵耷拉在两边,惊鸿一瞥的浑圆下她膝头正抵着他某处,以田间呱呱叫的青蛙姿势匍在他身上。 凉风从缺口缝隙里溜进去,她身体下意识动了,腿往上抬,却遇见了阻碍。月淮风忽然身体紧绷,血液在经脉里乱冲。 她在睡梦中调整舒服的姿势,胳膊欲攀上他脖颈,似乎是觉得凉又快速缩了回去,嘴砸吧两下。 “真常应物,真常得住,常应常静,常清净矣……” 闭目凝神,抱元守一,月淮风在心里默诵了一遍《清静经》,小心抽身离去,给她掖好被角。 走出山洞,他方才敢放开呼吸,给山洞布下禁制,飞跃至山巅,寻了山顶一块大青石撩了衣摆盘腿打坐,等待反应慢慢消散。 乔荞醒来时昨夜经过已经不记得,只忆起离开昆吾门时天又黑又冷,她又冷又热,一会儿如浸沸水,一会儿如坠冰窟。 只是她的衣服呢? 乔荞上下摸摸,转头在一边看见了叠成四方小块的衣裳。 环顾四周,是个山洞,地上铺着被褥,是她熟悉的。乔荞没在意,只当是睡山洞太冷自动变成小熊猫御寒了,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她穿上衣服坐在原地,照例打开系统看。离开昆吾门,三倍积分加成消失,但弥月洞前那场大战收获颇丰,这两天加起来又有近五千点积分了,同时仇人面板里多了一整页灰名单——都是死去的仇人们。 月淮风随时会回来,也不好把棒球棍拿出来升级,积分先放着吧,乔荞打了个哈欠就倒下去睡觉了。 每日一百的积分任务现在只要跟月淮风拉拉小手就能凑齐,乔荞像每一个上班过了试用期的转正员工,对周围环境熟悉以后,开始摸鱼,对工作敷衍了事。 她蒙在被子里呼呼大睡回笼觉时,月淮风已然回转,没叫醒她,盘腿坐在不远处,托腮盯着被子里鼓起的那个小包。 乔荞一直睡到晌午,月淮风也等到晌午。她打着哈欠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看见一旁宽大的芭蕉叶上放了几个颜色各异的野果。 月淮风来到她跟前,伸出手捧着她的脑袋,十指温柔梳理她的长发,“你醒了,你昨夜病了,但幸好没事,我医治好了你。” “是吗?”乔荞挑眉,将信将疑。 月淮风用清洁术把她打理干净,像对待一件贵重易碎的珍宝。 乔荞斜眼瞟他,他两只手熟练将她长发挽起,在脑后盘了一个髻,用玉簪固定。 “你干嘛?” 在乔荞的质疑声中,月淮风将那几颗野果捧到她面前,“吃吧,我知道你肯定饿了。” 乔荞简直莫名其妙:“你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啊。”这是一个全新的、她没遇见过的人设。她觉得哪里熟悉,隐隐有三个字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野果被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捧到了面前,乔荞捡了一个塞进嘴里嚼,脸上表情顿时扭曲。五官都挤到一起,嘴咧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呛得咳嗽两声。 月淮风赶紧伸手到她嘴边,果子被吐出来扔掉。乔荞没好气:“酸死人啦!” “对不住对不住,我事先没有尝过!”他说着马上捻了一个小小咬一口,尝到果肉的甜味赶紧一脸惊喜递给她:“这个甜,这个甜。” 乔荞接过来试着咬一口,果然是甜的才啊呜吃掉。 这些果子有酸、有苦、有涩、有甜,很多乔荞都没见过,月淮风每一个都尝过,好吃才递给她。 果子全部吃完,月淮风又取出一块手帕给她擦手擦脸,眉眼弯弯赞许地看着她,表扬:“真乖。”随后捧着她的脑袋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重复:“荞荞真乖。” 乔荞嘴巴张成了一个O,如被闪电击中。 片刻的失神后,她脑子里那几个字终于浮出水面渐渐清晰。 ——是男妈妈呀!! 第23章 不要男妈妈 吃完果子月淮风真诚建议:“今天天气很好,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有助你身体恢复。” 乔荞起身,月淮风为她整抻衣袍,将洞中一应物品收纳,搀着她的胳膊出去,“来,当心脚下。” “我能走,不用扶着。”乔荞撒开他,“怎么弄得像坐月子。” 月淮风一脸担忧:“你生病了呀。” 乔荞原地蹦跶两下,“我已经好了。” “哦?是吗?”月淮风捏住她的手腕探脉,蹙眉思忖片刻,表情舒展开,挺直腰背,搀扶着她的手垂下负到身后,“果真如此。” 然后他就把她甩在身后出去了,出去,去,了。 乔荞:??? 跟在月淮风身后下了山,在杳无人迹的密林中沿着一条干涸的河沟行走,乔荞踩着河沟里的大石轻灵跳跃,问:“我们去哪里?” 月淮风走在岸边的草地上,头也不回,答:“往东。” 好吧,乔荞向来是以不变应万变的,月淮风再如何变也不会对她产生影响,她一向是随遇而安的洒脱性子。 见河沟里有一块红色造型奇特的石头,她弯腰捡起来抹干净石上的河沙,正要揣进储物虚空里,忽然腹部绞痛起来,她捂着肚子滚到了地上。 月淮风独自走了一会儿背后没了动静,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人。 他疾风一般往回扫去,很快找到了在河沟里痛得打滚的乔荞。他上前搀扶,乔荞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死死掐住他右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给我吃的……什,么——” “什么?”月淮风不解:“你怎么了?” 乔荞开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往上翻白眼,没办法回答他。 月淮风搭脉一探,发现她浑身气息乱冲,血液加速,心跳得又快又急,腹部一团黑气。遭了,这是中毒了! 只是为什么会中毒呢,来不及细想,月淮风把人提起来,膝盖顶住她的腹部,手往她背上一拍,哇地一声,乔荞开始呕吐。 她半是迷糊半是清醒,只觉眼睛发花,嘴巴发苦,唯有来自腹部和背部的锥痛在一瞬不停提醒她,她正在遭受攻击。 是谁?月淮风呢?怎么不来救她? 胃里的东西哇哇吐完,乔荞初病愈,终于承受不住脑袋一歪晕了过去,身形迅速缩水变成了小熊猫。 “怎会如此?”月淮风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吃了那果子却没事呢。 不过现在已然痊愈了,月淮风探到她身体各项都恢复了正常,只是暂时昏睡了过去。他心说这个办法果然是有效的。 月淮风收拾起她的衣裳弄了个布兜,袖子打结挂在脖子上,就这么揣着她继续赶路。 黄昏时乔荞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河流的岸边草地上,身下铺着褥子,身上盖着厚被,脑后垫着软枕,周遭十分安祥宁静。 夕阳西照,在河面撒落点点碎金,头顶细柳随风轻抚过她的面颊,水声潺潺,鸟鸣啾啾。 身边一个高大的阴影投下,宽厚的大掌托着她的后背将她搀起,乔荞转头对上一张温润慈蔼的脸,“你醒来了。” “月淮风,我为什么老是在睡觉?”乔荞手腕敲了敲脑袋,身上已经不痛了,但是在睡着前发生了什么,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摔倒了,肚子很痛,背上也很痛。 月淮风说:“你中毒了,但现在已经没事了。” 乔荞问:“我为什么会中毒。” 月淮风说:“因为我给你吃了有毒的果子。” 乔荞说:“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没事。” 月淮风回:“我只是想喂饱你,我没事是因为身体好。” 乔荞扶额,这么坦然,她要是再胡搅蛮缠,倒显得没理了。 月淮风扶着她靠在身后的柳树,将一根树杈举到她面前,“来,我给你烤了鱼,吃吧。” 一条很大很大的鱼,足有她小腿那么长,浑身漆黑,眼珠子不甘暴凸着,被举到了她面前。 熟肉的香气、树枝和焦糊味混着鱼腥味冲进她的鼻腔里,乔荞猛得转过身干呕起来。 她很久没好好吃过东西,实在是吐无可吐,手背贴了贴嘴角转过身,仔细端详起那条鱼,在焦糊下隐隐看到鱼尾处亮晶晶的鳞片。 她指着那条鱼:“你专门给我烤的?” 月淮风浅浅笑着:“当然。” 乔荞问:“你又想毒死我吗?” 月淮风疑惑:“何出此言?” 乔荞碰碰他的手臂:“你先吃。” 月淮风短促皱眉,“我不爱食荤腥,但此鱼无毒,你不用害怕。” 乔荞接过那条鱼,起身走到河边,捡了一根树枝刮开焦糊,露出底下的银色鱼鳞。 她手一顿,又发现了什么,树枝在鱼肚子上长长划拉一下,给鱼翻了个身,红的白的黄的鱼肠子、鱼泡,鱼膘流一地,美妙的气味开始在周遭空气蔓延,乔荞白眼一翻又差点撅过去。 她捏着鼻子指着那一地,瓮声瓮气:“你觉得这能吃吗?你还说不是想毒死我!” 月淮风却一瞬不瞬盯着她,没头没脑问一句:“你冷吗?” 乔荞说:“啊?”她脑子卡了一下,河岸的小风再适时那么一吹,她低头一看,扔了树枝捂住前胸惊声尖叫起来:“啊啊啊啊——” 折寿啦!她又什么都没穿!! “你给我转过去!”乔荞怒吼。 月淮风依言转身面对着河流,等待身后嘘嘘梭梭的碎响消失,起身朝着树林的方向走:“你在此地不要走动,天快黑了,我去寻些柴火来为你取暖。” 乔荞系好腰带扭头看,他已经走远,背影没入半明半暗的松树林。 环顾四周,是低矮连绵的丘陵,小河如一条柔软的翠绿绸带自远方蜿蜒而来,河边零星垂柳,远处大片松树林和芦苇荡,她睡着的时候月淮风带着她不知道走了多远。 一天没吃东西,乔荞又饥又渴,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太阳渐渐西沉,她叹口气刚缩回被子里,忽闻不远处松林传来一阵巨物倒塌的嘭隆声。 乔荞攥着被角坐起来,看见月淮风提着一棵有他腰粗的大松树过来了。 她再次无力扶额,至于吗?随便砍两根树枝不就行了吗?这人是不是没有生活常识啊! 没有生活常识的男妈妈太可怕了。 第24章 阿嚏—— 乔荞从来没有想过,她从来弃如敝履的五仁月饼竟会成为拯救她性命的口粮。 距离中秋已经过去大概四天,月饼还没有吃完,这种真实感恍然让她回到小时候。中秋节永远吃不完的月饼,端午节吃到吐的粽子,除夕夜剩了三天的菜…… 甜腻的五仁月饼每一口都变得香糯美味,是荒野寻不到的绝世佳肴。 夜间不好走动,乔荞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打些野兔来吃。虽然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但……鱼的话,还是算了吧。当然前提是她没有莫名其妙睡过去。 乔荞坐在月淮风怀里烤火,脸蛋被火光映照得红通通,“我们走了好些天,为什么都是在野外,我想住客栈,想吃热乎的东西,想睡床。” “难道是我的怀抱还不够温暖。”月淮风说。 乔荞被噎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哦,又换人设了呀。 也好,随便什么都好,只要不是男妈妈。 月淮说:“这里没有村落城镇,只有三大门派。天鉴宗,墟阳剑门和昆吾门,我们将要去的是势力第二的墟阳剑门。” 乔荞也不问去干什么,平静哦了一声,“我明天想打兔子吃,你不着急吧?”这里自然风景很不错,她想多走走逛逛。 月淮风说:“不急。” 没有城镇村落,那是不是说明这个世界除了这些飞升而来的修士,再没有其他人了?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哪个地方入夜后会莫名降温啊,还要下霜。 嗯?等等。 乔荞从月淮风怀里起身,走出几步离开火堆可以温暖的范围,她不由得惊奇咦了一声:“这里竟然没有下霜!” 她捞了一条柳枝,是柔软纤细的,临水处空气温暖潮湿,脚下草叶也软绵绵。真是怪了个大栽。 “怎么回事?”乔荞问。 月淮风语气平静:“昆吾门方圆十里皆布下引气聚灵的法阵,灵气过于浓厚,扰乱地气,入夜自然温度骤降。我们现在离昆吾门已经很远,天地灵气循环有序,昼夜虽有温差,却并不夸张,夜晚自然舒适凉爽。” 乔荞若有所思点头,“我就说嘛,这才是人间真实的夜晚。” 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用来睡觉实在是太可惜,当然其实是她睡了一天早就睡饱了。 乔荞脱了鞋袜走到河边,伸脚往河里探,温凉河水从脚背淌过,很是惬意。她回头看了一眼,见月淮风仍老老实实坐在火边看着跳跃的火苗发呆,她悄悄解了外衣滑到河里去。 水流平缓,只到人腰部,乔荞踩着河底的鹅卵石溜到河中心,鱼儿般在水中肆意游动。河面上不时响起细碎的水声,伴着野地里的蛐蛐声和遥远缥缈的夜莺鸣蹄,谱成一曲藏于记忆深处的稚嫩童谣。 她父母缘浅薄,父母离婚以后一直跟着母亲生活,母亲病逝后独居多年,养成了独立淡陌的性子。但小时候母亲也常带着她去乡下外婆家玩,那时的夏夜一如此刻,只是少了坐在河边用蒲扇打着蚊子的唠叨的母亲。 “荞荞,回家了,蚊子多。” “妈,水里没蚊子,你看我憋气。” “水里有老蛇,咬你屁股。” “那我把它抓来给你当项链!” “哈哈哈哈,你还真厉害。” “咕噜咕噜——” 这么想着,从水底抬起头的时候,乔荞就看见岸边多了一个人。 月淮风蹲在那,一脸不解:“你在做什么。” 乔荞游过去舀水泼他,“在玩啊。” 月淮风下意识闭上眼,身体却没动。被泼了一脸水,他丝毫不气恼,仍是带着疑惑的口气:“为什么要玩?” 这可真是见了鬼,乔荞说:“玩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想玩就玩咯。”她好奇歪着脑袋:“你不会从来没玩过吧。” 虽然两个人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乔荞也把他行事风格摸了个大概。月淮风从来不做没用的事,哪怕极小的一件事,也是带着目的在做,做完必然要收获什么。 果然,她很快听见月淮风问:“有什么用?” 乔荞在水里仰泳,语气轻松散漫:“可以收获快乐。” 月淮风对此不屑一顾,“我不需要。” 乔荞哼哼两声:“可我要玩,你没事做就看着我玩吧。” “嗯。”他索性在岸边盘腿坐下,如老僧入定般目不斜视,看她快活地游水。 乔荞抹了一把脸,起了坏心,悄悄潜入水下,再猛地从他面前冒出头来,泼他一脸水。月淮风不动如山,被浇了个透心凉。 她手臂在水里舞得像风火轮,掀起大片水花,月淮风如一尊石刻的佛像,双目紧闭,任由她将衣衫长发全部打湿。 没有人参与她的游戏,乔荞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手狠拍一下水面:“没劲,哪个女的要是找着你这种男人,这辈子就算完了,一点情趣也没有。” 她提着湿漉漉的裙子正准备上岸,月淮风突然站起身,右手微微一抬,一股人粗的水柱自河面跃起。乔荞抬头看,水柱形似巨蟒,在半空游动翻转两圈,蟒蛇巨口大张着朝她袭来。 “哗啦啦——” 乔荞站在浅水处,水柱持续落下,全身都被浇了个透,感觉头顶都被淋秃噜皮了。 月淮风抚掌大笑:“果然有趣。” 她抬起头,视线模糊,狠狠抹了一把脸,抽出自己的棒球棍冲过去,“月淮风!你死定了!” 月淮风转身拔腿就跑,乔荞在后面举着棍子追,“你个混账!给我站住!” 他仗着身高腿长,几步就跨进了河边的芦苇荡藏匿起来。乔荞举着棍子冲进去,在齐人高的芦苇里找寻,棍子胡乱拨弄着草茎,“快给我出来。” 四周静悄悄的,人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乔荞找了一会儿找不见,心生一计。 “咦,人呢,我怎么找不到你啦……”她一边说着一边选了个位置蹲下,将周围芦苇拨弄过来掩盖好,突然尖叫一声,故意弄出摔倒的动静就再也不发出声音,只大睁着眼睛机警注意周围。 果然,没一会儿不远处就传来芦苇的沙沙声和月淮风焦急的呼喊。 她静静等待着,等到人走到身边时猛地抱住他的腿:“汪汪汪汪汪……” 月淮风配合着浑身一跳,故意摔到在地,乔荞如恶犬猛扑上来:“抓到你了啦!” 他平躺在地上,正对上一双晶亮净澈的眸子。 头顶是星子密布的夜空,叶片葳蕤的芦苇荡里,萤火虫被惊吓得四处乱飞。此时无风,空气湿热,他呼吸急促。 她跨坐在他上方,手里还提着一根奇怪的紫色棍子,身上衣衫湿透紧贴,比赤.裸时更添风情,让人一阵阵心惊。 乔荞还在笑话他,“哈哈哈,你不会是怕狗吧!” 他鬼使神差握住她的腰将她按到胸前,视线自下往上落在她粉嫩饱满的唇。 幕天席地,气氛闷热狎昵,乔荞表情忽而凝固,眼神涣散。 他心中一惊,头微微抬起正带着试探接近时。 “阿嚏——” 一个响亮的喷嚏打在他脸上。 第25章 温柔攻陷 乔荞拾袖给他胡乱擦了一把脸,翻身下来,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嘿嘿,没忍住,对不起,不过谁让你离我那么近啦,我躲都躲不开。”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好吧!气氛全没了。月淮风面无表情坐起来,扶着她的肩站好,用清洁术把两个人身上的水和泥都打理干净,墟鼎里翻出来一件外袍给她裹上,“别着凉了。” “你好好哦。”乔荞小鸟依人靠过来,冲他眨巴眼。 月淮风视线跃过她的头顶,看向远方,刚才还紧绷的脸奇异地松弛下来。 “看,萤火虫。”月淮风说:“漫天都是。” 那声喷嚏堪比平地一旱雷,两个人再在芦苇荡里这么折腾一番,惊起了无数萤火虫。 朦胧幽暗的夜晚,河边的草甸里、芦苇丛中,荧绿的光点与星空接壤,叫人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他目光陶醉,静静欣赏着,直到腰窝被人戳了一下,低下头,对上她扬起的小脸。 乔荞像弹簧一样在原地蹦跶着:“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看不见,芦苇都挡住了!” 她四肢并用往他身上爬,月淮风蹲下身,低头招手:“来。” 乔荞惊奇:“你让我骑?” 月淮风:“……你看不看。” 她抬腿骑在他肩膀,月淮风扶着她的腿站起来,视线一下拔高,乔荞惊喜哇了一声,伸手去够那些飞舞的荧绿光点。 他带着她一路往芦苇荡深处走,掌风微微扫过,又惊起大片萤光,萤绿漂浮着铺陈为漫漫光海。月淮风就这么驮着她从这头走到那头,等她看够玩够才回到点燃篝火的河岸边。 月淮风将熄灭的火堆重新点燃,乔荞抱着他的胳膊,满心满眼的欢喜毫不掩饰,“月淮风,你对我真好,我差点就为你放弃我那九九八十一个英俊帅气的男宠决定真的嫁给你啦!” 月淮风抽抽嘴角,果然她就是喜欢这种没什么用的东西。但转念一想,虽然无益,却可以讨她欢心,讨她欢心就可以让她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做事,那就不是全无益处。 有用的事,以后还可以多多做。 次日天明,乔荞醒来时月淮风已经为她打来了两只兔子,自己坐在一边盘腿打坐修炼。 乔荞自己处理好兔子架在火上烤,没有调料味道还是差了点,但这荒郊野岭也不讲究了,囫囵吃完两个人上路继续往东走。 三大门派之间相隔虽远,御剑的话其实速度还是很快,不过既然是出来散心,慢些走也没关系。 月淮风有心耍浪漫,清早晨霭未散时就御剑往前探过路,前方二十里外有一大片自然生长的桃林,桃林连绵成片,灼灼盛开,堪称奇景。 是以他在前面领路,也是朝着桃林的方向,满心期待着到达桃林时她脸上流露出的惊喜神色。 这里气候温暖,与下界迥异,虽然已过‘中秋’,山林仍是盛夏景色,四季之分并不十分明显。在一个没有根基和历史的地方,过节是唯一能增加幸福感和仪式感的东西了,虽然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手段。 起初乔荞是很开心的,一路脚步轻快蹦蹦跳跳,她很久没像这样放空过自己,满眼只是瓦蓝的天和浓翠的树,还有路边盛开的大丛野花。 走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她就被晒得头晕眼花,躺在树荫下耍赖死活都不起了,“我累了,我实在走不动,我想睡觉。” 月淮那个着急啊,距离桃林好有好远呢,这家伙也走得太慢了。可是吧,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叫这狡猾的小妞觉出破绽,他只能去为她找水。 临走前,他两手结印在树荫下布了一个小小结界阵,“野外恐遇猛兽,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替你找水。” 乔荞脸蛋红扑扑坐在圆圈里乖乖点头,顺便把自己的水囊也取出来丢给他:“都灌满吧,免得你来回跑。” 就像去给师父化缘的孙猴子,月淮风再三叮嘱她不可随意走动。他在时,可往周围施放威压,猛兽便不敢朝着这边靠近,他离去时可就不好说了,在昆吾门时放任她不管是笃定没人敢伤害她,在这里野兽可不讲理。 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也不知道这股莫名的在乎和担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月淮风索性将佩剑扔给她,“这是我的本命剑斩仙,如遇危险,它可护你平安。” 月淮风的剑通体白色,没有繁琐的剑穗,剑鞘上浮刻蓝色冰莲,入手也是冰凉凉的。乔荞满足把剑贴在脸颊冲他眯着眼睛笑:“好舒服啊。”说完身子往后一倒就真的要睡觉了。 本命剑与他神识相通,月淮风只觉脸颊也被她烫到了,垂下头转身快步离去。 快去快回,在附近找到一条干净的清溪,月淮风自己先喝几口,确认无毒之后才敢装进水囊里。 装满水正准备走,看见一颗高大的树,树上接满了黄褐色的果子,很眼熟。摘了一个掰开看,水汁丰沛,果肉雪白,似乎是她以前常吃的野梨,月淮风赶紧摘了十来个装起。 刚从树林里转出来,就看见一只花豹在结界外嗅来嗅去,里面的人抱着剑躺在草坪,显然熟睡中。 他甫一出现,那花豹机警扭头望过来,随后想也不想就逃走了。 月淮风快步上前,与斩仙剑的感应也越来越深,走到她身边时,他浑身都开始发烫。 把剑取回来,乔荞没了东西贴,下意识在身边找寻,摸到一片熟悉的衣料,迷糊中大概知道是他回来了,扯了他的衣角垫在脸颊下方,趴在地上又安心睡过去。 他坐在一边垂着脑袋注视她沉静的睡颜,指尖勾住她面颊一缕碎发,将它们别入脑后。 也许是正午天气太热,她浑身裸露的皮肤都是粉红色,丝缕的黑发贴在微微汗湿的脖颈,这样近的距离,可以感受到血液在皮肤下的流动,他喉头微咽,开始觉得艰难。 第26章 你不准喜欢我! 日头渐渐偏移, 树荫转移了方向,月淮风不得不斩下被她压住的那片衣角,将人重新挪到树下, 起身为她寻找可以庇荫的宽大树叶。 乔荞这一觉睡得很好, 醒来时发现身上盖了一片芭蕉叶,脑后还垫着软枕。她打着哈欠坐起来,一只手递来了水囊。 她接过仰着头吨吨吨喝了好几口,水珠从嘴角淌到下颌,又从细白的脖颈滑进衣领里。月淮风移开视线。 “啊——”乔荞喟叹着又倒了下去。 月淮风又递过来一个梨在她眼前晃了晃。 男妈妈成长的速度非常之快,乔荞捧着梨坐起来, 被感动到了,“月淮风,你真是太好了!” “呵……”他不屑嗤笑。 乔荞满眼都是小星星,“你这样我都快离不开你了。” 离不开那你就一直呆着吧, 月淮风表情淡漠起身,“睡够了,该上路了。” “好嘞!”乔荞利落收拾好东西跟在他身后继续当起了小尾巴。 经她提醒, 月淮风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他的筹码又变多了。 时间接近傍晚,距离月淮风理想中的桃林还是差得很远,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可以一整天一件正事不干,可以走得这么慢,几乎一路上都在玩。 “月淮风, 这是什么树, 好高啊。” “月淮风!你看!这里有条死蛇,哦不对,是树枝, 吓我一跳。” “月淮风,你快来看嘛,这个绿虫子在地上爬耶,它好胖。” “咦?月淮风,这个花竟然一株里面有两种颜色,好神奇。” 都是无聊到极致的小事,但她喊他名字的音色让他莫名舒适,一路倒也不觉得烦闷,偶尔会停下来回应,虽然不需要人回应她也能自言自语把回答补齐。 月淮风算着日子,还有时间,也不着急。 夜间找了个避风的山坳休息,她倒是不客气,躺在软和的褥子上,两腿往他膝上那么一搭,“走一天了腿肚子酸,给我捏捏呗。” 月淮风平静转头注视她,她一脸理所当然:“咱俩都快成亲了,我这是在让你尽早习惯自己的身份,也免得在江知行面前露馅不是。” 真是被惯得,胆子越来越大了,这样以后谁受得了。月淮风低声哼笑:“言之有理。” 他手掌宽大,五指有力,将她小腿抱在怀里一手握住细细的脚踝,一手轻柔拿捏着。手下的肉软乎乎的,显然是从来没有修行过,也不爱动弹,怪不得走那么一会儿就喊累。当然不止小腿,她身上处处都软,他早就知道。 乔荞完全把他当成手艺醇熟的男技师了,眯着眼睛舒服得哼哼,“这个,昂,38号技师针不戳,我下次还点你。” 月淮风:…… 这一晚休息得很好,早上醒来在溪边洗脸时,乔荞发现自己黑眼圈都消了不少。 【强身健体】只能在使用系统兑换的武器和技能时才会有加成,其余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跟月淮风在外面走了几天,新鲜的空气,充足的户外活动让她精神恢复不少。果然人跟植物一样,还是得多晒晒太阳,多运动。不然很容易猝死。 走走停停到正午,吃过一只没盐的烤兔子,乔荞远远就看见一片桃林。站在半坡上往下看,桃林一望无际,连成一片粉色的花海,微风拂来桃花的甜香,令人心醉。 她呆愣原地片刻,激动扯着月淮风袖子又蹦又跳:“你看你看你快看!”然后啊地大叫一声就从山坡上往下冲。 月淮风得偿所愿,她的反应没有让他失望。这片山坡是他找到观赏桃林的最佳地点,是个人都很难不感到震撼呢。 乔荞挥舞着胳膊一阵唧啦唔叫就冲进了桃林,月淮风紧随其后,负在身后的右手掐了个诀,风刮过,满树桃瓣纷扬,花落如雨,乔荞在原地转圈圈:“好漂亮啊,我觉得自己像仙女一样的呢。” 自己玩还是不过瘾,乔荞转头就扎进他怀里,“你能不能抱着我转圈啊,我想转圈。” 想转圈自己又不想动,怎么不懒死你呢。月淮风笑着应好。 空气里到处都是甜腻的花香,她双手挂在他脖子上,衣袂长发在身后飞扬,与漫天花雨共舞,人生鲜有这样的唯美时刻,乔荞快醉了。 转了五圈,还在兴头上。转了十圈,开始犯晕。转了二十圈,乔荞眼神涣散。转了三十圈,她软着身子倒在他怀里,“不,不行了……” 月淮风垂眸看她,在她尚存两分理智的时刻开口,“既为夫妻,你是不是也应该履行夫妻的义务,尽早习惯自己的身份,免得在江知行面前露馅。” 昨晚的话原原本本还给她,没趁着人彻底晕过去之前说,是想让她记得曾发生过什么,又不想让她记得太清楚。这男人心机忒深。 “啊?”乔荞迷迷糊糊的,根本听不明白,两眼都晕成了蚊香,只觉世界颠倒,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他将人整个圈在怀里,俯身,压迫的气息笼罩,唇悬浮在她脸侧,感觉到她急促温热的呼吸。 乔荞已经闭上了眼睛,彻底晕过去。他心跳开始咚咚加速,那香软的唇近在咫尺,他沉醉此刻旖旎,鼻尖轻轻从她粉白的面颊划过,放大感官,让每一刻都变得绵长。 终于下定决心,他闭上眼,唇瓣贴近。 ……只是,为什么有点扎嘴巴,她长胡子了? 月淮风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张熊脸,可不是长胡子了,胡须又白又长,小鼻子黑黑圆圆。 怎会如此?月淮风百思不得其解,转圈也能变成原形,她到底有多弱。 不知何时,平地涌起一片粉色云霞,浓雾自桃林深处往外扩散,渐渐将他们包裹。月淮风心里咯噔一下,不好,是桃瘴。 该死!忙着耍浪漫,一时大意。 同时心里又送了一口气,刚才的悸动一定不是来自他本身,是受桃瘴影响。 他快速把乔荞揣进怀里,挺直腰背盘腿运功调息,关闭五识。但这桃瘴早在他心绪激荡时浸入肺腑,更与下界桃瘴不同,越是调动灵气抵御,越是加速中毒,竟连他这样深厚的修为也无法幸免。 月淮风眉头深皱,身形摇晃两下,眼一闭栽倒在地。 . 乔荞醒来时,发现自己以小熊猫的形态躺在一张兽皮毯上,一只手正有一搭没一搭梳理着她的背毛。 她黑溜溜的眼睛四处乱转,发现这是一间低矮的木屋,木地板上一个小姑娘着宽松蓝袍趴在兽皮毯子上,一只手拨弄着几片龟甲,一只手搁在她背上顺毛。 小姑娘十二三岁大,认真研究着龟甲,时而皱眉苦思,时而爽朗大笑,期间不忘把手伸到乔荞背上撸两把。 这是哪里?月淮风呢?他们不是在桃林里转圈圈吗?她怎么又睡着了?这丫头又是谁? 小姑娘很快发现乔荞醒了,惊喜咦了一声,将她抱到面前兴奋说了一大串话,吧唧一口亲在她脸上,把她抱进怀里摇啊摇,喜爱得不得了。 乔荞一脸懵,小姑娘又将她举到面前晃了晃,说:“*&%#@¥*&%@#¥……” 说的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乔荞无辜眨眼,小姑娘自己高兴完,兴致勃勃一拍手,起身出去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一只胖乎乎的小熊猫两步跃起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小姑娘一愣神,忙追出去大喊:“*&%#@!” 这是个十分古老原始的村寨,石道两边都是低矮的茅草屋,远处空地上几个男人正在晒谷子,小姑娘站在门口一嚷嚷,黝黑的男人忙扔下手里的事来抓她。 这些男人赤着上身,腰间围兽皮,脖子上佩戴野兽獠牙制成的项圈,光脚在石路上健步如飞。 乔荞很快在类似的草屋和石道间迷失了方向,几个彪形大汉围上来,她背靠着石坎退无可退,后腿站立前爪高举摆出威胁的姿势,被人提着后脖子扔到了小姑娘怀里。 小姑娘揉揉她被揪住的那块皮毛,显然给心疼坏了,跟其中一个男人叽里呱啦说了什么,那男人应了一声就走了。 这丫头一路说的鸟语她也听不懂,被抱回屋子按在趴过那块地毯上,女孩点着小手指训她,通过肢体动作和表情分析,乔荞猜测她大概在说让她别乱跑。 乔荞吹吹胡子不屑别过脑袋,感情还真她当宠物了。 女孩担心她逃跑,又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脑袋上继续摆弄地上的龟甲。 不一会儿,有个高壮的男人进屋,恭敬跪在地上,将一只脸大的木碗捧到她面前,两个人叽里呱啦沟通完男人就出去了。 女孩把乔荞抱到碗边上,趴在地上教学,撅着屁股脑袋往碗边拱,做了个吃饭的手势,然后一脸期待看着她,顺手把她脑袋拨到碗边。 乔荞凑过去看,半碗乳白色的液体,嗅着像羊奶,碗里一些切碎的野果,还有绿色的苔藓?拔掉腿的蜘蛛?面上漂着几片半透明的可疑的昆虫翅膀? 什么玩意?你就给我吃这东西! 乔荞不打算搭理,女孩见她不吃,一下着了急,把她脑袋往碗里按。 休想让我吃这些东西!乔荞躲开她的手,转过身翘起六条蓬松的大尾巴,两条后腿往外一蹬就踢飞了碗。 女孩就跪趴在一边,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的奶汁,气得尖叫一声,指着她手指抖啊抖。 乔荞回到地毯上,假装没看见,女孩在角落里抄起一柄扫帚作势要打,乔荞赶紧翻出肚皮,四爪微缩着,六条尾巴摇啊摇。 女孩高高举着扫帚,瞪圆眼睛抿紧唇,对上她摇成风火轮的大尾巴,到底还是没舍得下手,泄气扔了扫帚自去洗脸了。 愚蠢的人类啊,到底还是无法逃脱咱软萌外表的欺骗。乔荞可算明白猫咪为什么又横又高冷还那么招人喜欢,感情养宠物的人大多爱犯贱,有严重抖M倾向。 趁着女孩去洗脸,乔荞跳到窗台探头往外瞧。外面站了个汉子,看见她以为她又想逃跑,作恐吓状抬起手,乔荞懒洋洋翻了个白眼,将视线投向远方。 这间屋子位于整个寨子的制高点,在临窗边可以俯瞰到村寨全貌。 与昆吾门有序的排列和规划不同,村寨建在两山山坳里,木屋自下往上依山而建,中间一条小河淌过。整个村寨规模很大,屋子高低错落没有格律可循,显然是随着人口发展久而久之自然成形。 她心里一惊,这样规模的村寨不是短时间能形成的,这别不是本地土著吧! 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住茅屋穿兽皮,就是一个原始的自然村落呀! 原来这个世界是有土著的,只是分布很稀,藏得也很深。如果那片桃林是通往村寨的必经之路,那他们误闯被抓起来也说得通,就是不知道月淮风被关到哪里去了。 女孩收拾干净自己回来,乔荞跳下窗回到她身边,用脑袋讨好蹭她。这丫头一个人住这么大这么宽敞的屋子,刚才进来的男人对她态度也很恭敬,显然地位不低,讨好她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办法呢。 女孩绷着脸不搭理,乔荞大尾巴在她小手上扫来扫去,果然没一会儿她就忍不住来抱她了,嘴里嘟嘟囔囔教训着什么乔荞也听不懂,反倒被撸得很舒服,尾巴愉快摇着。 暂时跑不掉,乔荞只希望晚些变回人形,乖乖趴在女孩身边陪她摆弄那些龟甲。 临近傍晚时分,又来了几个女人伺候女孩吃饭,她们将烤好的羊腿撕成小条装在木碟里,又倒了新鲜的羊奶,还有切成小块的水果。女孩坐到桌边,侍奉的年轻女人跪在她身边抬着木盆给她洗手。 乔荞趁机跳上桌,就着她的碗碟吃起了羊肉。她现在要是不主动吃东西,待会儿就得吃羊奶泡蜘蛛! 有侍女要上前驱赶,被女孩呵退,乔荞埋着脑袋吃得瓜香。 好吃!烤羊腿好吃!吃饱了好跑路。 女孩爱怜摸摸她的脑袋,将那碗羊奶也推到她面前,乔荞飞快抬头瞅她一眼,见她满脸被宠幸的幸福的笑,显然是被她可爱的外表给萌化了。 将一桌食物扫荡完毕,女孩又给她擦干净嘴,才开始吃侍从新奉上的食物。 乔荞趴在地毯上,正寻思着上哪去找月淮风,就有个男人急吼吼冲进来,跟女孩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看样子很着急。 女孩回头看了她一眼,乔荞意识到什么站起身,迈着短腿颠颠跳进她怀里,女孩摸摸她的脑袋,抱着她出去。 一路乔荞都大大瞪着眼睛,想记住周围地形和路线。女孩抱着她一路往山下走,大概走了一刻钟,来到山脚一处空地。 看起来很像是参与议会和祭祀的广场,空地中间竖着一根巨大的石柱,柱子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几根粗壮的铁链连接着外围八根石柱。 此刻空地上高壮穿兽皮的男人手持长矛利器围成了一个圈,女孩抱着她走近,男人们自动让开,乔荞看清了被包围的人。 是月淮风,持斩仙剑孑立场中,浑身布满血污伤痕,眼神充满杀意,周身罡风环绕,气势骇人。 在场大概二三百人,以月淮风的修为,若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他一剑可全部斩杀。但且不说关心那红胖子的下落,这些土著实力并不弱,他不敢妄动,心里甚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人一熊四目相对时,乔荞从他眼里看到了震惊。 这天地一样的待遇对比确实让月淮风感到震撼,若不是为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红胖子,他何至于此? 反观她的境遇,被抱在怀里,没受伤没挨揍,吃得圆滚滚的肚皮从少女手臂流下来,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奶渍。跟他想象中受到虐待和凌.辱的惨状完全不同。 乔荞也吓坏了,月淮风怎么一来就跟人杠上了,就不知道学学她撒娇卖萌讨好吗?瞧瞧这弄得,怎么收场啊,语言又不通。 正这样想着,她就听见一个脆嫩的少女音色:“修道者休得无礼,这里岂是你撒野的地方!我们羌活人与修道者从来井水不犯河水,念你只是误闯,已经打算放你离开,你为何还出手伤人!” 好家伙,她会说人话!那不早说! 月淮风无言以对,他要是独自一人,当然早就走了,不走留着过年?反观有些人,看起来滋润得很,甚至有些乐不思蜀呢。 月淮风剑尖直指女孩怀中的红胖子:“这是我的东西,我要带她走。” 女孩抱紧了乔荞偏过身子:“不行!我看上它了,若不是因为它我也不会轻易放你离开,这是交换!” “我答应跟你换了吗?”月淮风周身的罡风忽而凌冽起来渐渐往周围扩散,身在其中的他周身衣袂飞扬,长发飘舞。 女孩寸步不让,右手掌心悬起一颗散发清幽白光的宝珠,显然这些本地土著亦通晓巫玄之术。 眼看又要打起来,这么多人月淮风肯定打不过,乔荞在女孩怀里动了动身子:“喵喵喵?能让我说两句吗?” . “是的,我们确实是夫妻。” 乔荞恢复了人形,裹着月淮风的外袍跪坐在女孩对面,月淮风负手站在一边,面庞紧绷,一句话也不想说。 乔荞解释:“事情是这样,我们不日即将成婚,在下界,都有在成婚前或者成婚后度蜜月的传统。所谓蜜月就是两个人一起出来玩,看山看水看星星。所以我们绝不是故意闯入桃林,真的只是觉得桃林是个适合约会的好地方,进来玩玩而已……” 女孩叫呢朵,是羌活寨首领的女儿,担任寨中祭祀一职。她对乔荞说的话一点不感兴趣,只是掰着她的脑袋东看西看:“毛毛真的没有了!” 乔荞:…… 没有毛毛了,呢朵大失所望,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毯上。 这个世界有许许多多羌活人,但他们这一只是最为隐秘排外的。自打那些飞升的修道者来到这里,他们就关闭了与外界的通道,在桃林布下桃瘴,防修道者擅闯。 往常误入的修道者大多成为桃林的养料,并没有活着的机会。今天他们的到来却是一个例外,因为担任族中祭祀的呢朵卜算到了未来。 神明给了羌活人指引,神明引导他们来到了这里。 看似年幼的呢朵也并不如她的外表那般天真,她所展现的只是想让人以为和看到的,乔荞这样的阅历和智力自然看不破。 呢朵故作失望和恼怒,月淮风注视她背影的目光幽暗如深湖。 这种时刻他不亦说话,最好是由着那笨笨的红胖胖按照他们所期望的走下去。他纵使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样人口众多的村寨里像螃蟹般横着走,况且他从来很少动用武力做事。 适才与人争斗不过是试探,这些本地人有通巫请神的本事,看样子也不似外来者受到三年内必死的衰症困扰。 这样的传统村寨,一定是排外的,抓到了他们却并不急着杀掉,对于他挑衅伤人的事也不多追究,必然不是因为他们淳朴善良。 月淮风心中那个大胆疯狂的计划渐渐成形,如果大家都是同样的目的,那往后或许有机会合作? 对于两方的各怀鬼胎,乔荞一无所知,还以为哄好呢朵就可以带着月淮风无恙离开。 乔荞苦口婆心跟她解释,伸手在她面前晃:“呢朵?我都说了这么多了,到底可不可以放我们离开呀。” 呢朵低头摆弄着地上的龟甲,乔荞想继续说话,身后LJ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她回头,月淮风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她安静。 呢朵掌心燃起了赤色火焰,龟甲悬浮于火焰之上,不时发出噼啪细响,她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占卜。 屋里的光忽然黯淡下来,乔荞转头看,门口多了一个小山般的男人。 男人面容刚毅,浑身肌肉虬扎,腰间围虎皮,手脚配银环。赤.裸的上身布满了黑色的纹身,样式花纹非常复杂,看不出具体,肩头有一只狰狞的蛇头,蛇信猩红,尤为显眼。 看起来,像是羌活村寨的首领一类的人物。 乔荞了然,想来刚才月淮风并不是担心打扰呢朵占卜,只是因为首领来了。 约半刻,呢朵占卜完毕,龟甲掉在地上,表面显现出纵横的黑色纹路,呢朵跪在地上仔细观察那些纹路,半晌抬起头看向门口的男人,两个人用当地话交流。 首领目光在乔荞和月淮风身上漫不经心扫过,乔荞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呢朵又急急说了什么,看表情像是在为他们求情。 男人突然提高音量,乔荞被吓得一哆嗦,呢朵据理力争,嗷嗷乱叫,哇地一嗓子哭出来,坐在地上狂蹬腿,看起来像女儿在跟父亲耍赖。 男人扶额,果然败下阵来,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两个人沟通完毕,首领转身离开,呢朵得意一笑,乔荞也跟着松弛了,猜测大概他们的小命是保住了。 呢朵身上那傲娇范跟月淮风几乎同出一辙,明明刚才还在为他们求情,这会儿又抱着胳膊背过身去,还生怕人听不见似的重重哼了一声,在跟乔荞赌气。 乔荞摸摸鼻子,转头四处看,瞄准了屋子正中支撑房屋的顶梁柱,跳起来冲过去就把脑袋往柱子上撞。 “咚——” 月淮风心肝一颤,呢朵转头望去,乔荞身子软软倒下,晕了。很快衣领里一只小熊猫拱出来,几步跳进呢朵怀里开始摇着尾巴撒娇。 呢朵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最终还是把小手覆在她背上。到底年纪小,很容易哄好,这种小姑娘谈心的场合月淮风不适合呆,起身站到屋檐下等。 “我喜欢你,我希望你能留下来陪我。”呢朵真心实意的说:“你也看到了,我父亲并不喜欢你们,因为我母亲是修道者,我会说你们的话都是她从小就教我的。但她身体不好,几年前就死去了,从那以后我父亲就十分排除修道者。” 呢朵垂下脑袋,谈及母亲黯然神伤:“我喜欢跟修道者亲近,但我父亲不许,我一直没办法外出。我喜欢你嘛,所以才想让你留下来。” 原来这其中竟有这样的原委,两三句话,把乔荞说懵了。 修道者不服用黑丹药,身体会慢慢衰弱而死,呢朵一定很早就失去了娘。乔荞那天天加班做图的脑子现在塞满了飞升女修和一族首领的爱情故事,共情能力十分出众,小细节bug全自己给人脑补齐全。 呢朵吧嗒吧嗒掉眼泪,月淮风在外面扯着嘴角连连冷笑,唯有乔荞感到为难。呢朵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十分友好和善意,乔荞对她毫无防备。 当然乔荞这样的态度也不是全无道理,本地土著相较自相残杀的修道者更能让人收获好感,加上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可怜小女孩光环加持。 小熊猫忧愁叹气,白眉毛习惯性皱起,看起来严肃又深沉:“可是你也看到,我是一只有家室的小熊猫,我的夫君离不开我。他比较黏人啦,而且脾气也不好,我一刻不在他身边他就要发疯,就像刚才那样,根本没人能管得了他,他又十分的厉害。” 月淮风无声笑了,这次是真的在笑。 呢朵抚着她的背毛,沉默片刻,点点头:“我能理解,我达达和麻麻从前也很恩爱。哦,达达和麻麻就是爹娘的意思。” 这个乔荞倒是能听得出来,刚刚呢朵和那小山壮汉吵架时喊的好像就是达达。 呢朵把脸埋进她的背毛里,乔荞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打湿了她的皮毛,她一下不敢动了。 最后呢朵亲自将他们送出桃林,站在桃林入口招手:“你是好人,我感觉你跟那些修道者都不一样,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可以见面。” 乔荞点头:“遇见你我很开心,你也要好好的。” 临别前呢朵给了她一片龟甲,说如果以后想来,带着龟甲走到桃林东侧第三棵桃树就能进入羌活寨,龟甲乔荞收下了。只可惜以后她是要跟着月淮风回下界去的,大家可能真没机会再见了。 一直到走出桃林,乔荞还是懵懵的,这一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如果说有什么记忆深刻的点,就是月淮风手持斩仙剑站在石柱下说的那些话。 乔荞几步追上去,他早就打理干净了自己,白衣一尘不染,发冠整齐,表情是最常见的没有表情。 乔荞揽住他的胳膊:“月淮风,你在寨子里放狠话的样子特别帅,那会儿我都差点动心了!” 月淮风不说话不动作,只是自顾自往前走,乔荞不解:“你生气了?你为什么生气。” 他停下脚步,手覆上她高高鼓起的额头,“还痛吗。” 乔荞眨巴眼,“撞柱子上能不痛吗?” “以后别做这种蠢事,还是你觉得我没办法护你离开。”月淮风的表情很严肃,声音也冷冷的。 “我知道你很厉害,但对方人多嘛,再说我们不是全须全尾出来了,就是那个地方怪怪的,那个女孩也怪怪的。”乔荞摸摸自己的寿星包,“没事啦,一点小伤。” 真是个蠢东西啊,月淮风在心里叹气,这样的笨蛋幸好是遇见他了。月淮风甚至可以毫不自谦的说,整个上界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善良的好人!这傻妞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经过这么一遭,两个人再也不敢乱走,月淮风带着她御剑当天下午就赶至墟阳剑门。 按照月淮风的说法,纯粹的剑修最喜欢装逼,爱把门派建在极寒或极高之地,好像这样就能领略极致的剑法。 下界的墟阳剑门就建在极北之地的高山之巅,鲜少与外界来往,风槐的叔父就曾是墟阳剑门的执法殿长老,飞升后亦然。 这里没有极寒的雪山,三大门派之间的距离又不能太远或太近,墟阳剑门就建在两座并排的山峰之巅,中间一道石桥相接。 乔荞站在山脚下往上看,关注点永远清奇,“好高啊,每天爬山一定很累。” 说她聪明她有时天真得可以,说她笨她又有点小聪明。月淮风说:“剑修,自然是人人通晓御剑之术。” 蹲在山门前用树枝画圈圈的乔荞恍然大悟,“对哦。” 月淮风给看门的弟子递去信物,不多时,他们被一同迎进去。 风槐的叔父是墟阳剑门的执法殿长老,此番前来,自然是带丑媳妇来见见家长。 月淮风换了一柄普通的长剑,御剑上山途中,乔荞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小声说话:“你叔父也是长老啊,没想到你还挺有背景,配我倒不算高攀。” 月淮风但笑不语。 但风槐的叔父并不召见乔荞,她被安置在客房,门口有人守卫,月淮风独自去面见。 刚才来的路上乔荞已经观察过,墟阳剑门虽称第二门派,地盘却很小,弟子也凋零,飞半天也难撞见个人。不像昆吾门,走两步就能遇见敌阵营,两三句话不对就得打起来。 月淮风说,这是因为单习剑的剑修极少。成为第二门派,也不是靠人多,这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月淮风去见‘叔父’风衍,乔荞百无聊赖坐在院中花树下等。照月淮风的说法,这次名义上是面见长辈,其实是来谈合作。至于合作什么,跟谁合作,月淮风没来得及细说。 久等不来,她迫于‘风槐’小娇妻的身份,要端出一份情深义重的样子,不能独自回房去睡,索性就趴在石桌上睡了。 月淮风告诉她,江知行的‘女儿’深爱他无非自拔,这辈子,下辈子,乃至下下辈子都非他不嫁…… 从执法长老殿出来,月淮风步伐迅疾往客房赶,事情已经商议完毕,明日一早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刚走出没多远,他就察觉到身后多了尾巴,风衍这个老狐狸果然还是疑心他的身份。 月淮风面上不显,脚步加快。 客房外看守的弟子面无表情高高在上,月淮风颔首笑得讨好,径直推门入内。 尾巴还跟着,并不打算就此离去。月淮风进院,乔荞醒来,迷糊着下意识喊他的名字:“月……” 糟糕! 最近这段时间在外面叫惯了,一时忘了改口! 她心里正咯噔一下,疾风迎面扫来,眼前一花,已经被人抱在怀里堵住了唇。 门外还有人在看,月淮风将她抵在桌边,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深吻。 乔荞心砰砰跳,也知道他这是在补救,人一下僵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他的唇凉凉的,却极具攻击性,禁锢她腰的手也在渐渐用力,乔荞两手松松握成拳抵在他胸前,唇畔被吮咬得刺痛,想挣扎,眼角余光瞥见门口两个人影时又不敢动了。 说监视都不太准确,外面的人已经是在光明正大的看了。 他埋首在她颈侧吐出一口浊气,索性将她打横抱起踢开门进了屋。 乔荞被放在地上,门在身后砰一声关上,她转头去看,一只手又护住她的后脑将她推到门上。 乔荞抬起头,正对上黑暗中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他刻意垂眸让她看不清眼底的情绪,高大的身体带着威压俯下,将她圈在狭小的方寸间,与平时常显露的温柔或淡漠不同,呼吸燎着火烫在她面颊。 猝不及防他唇覆过来,乔荞下意识偏头避开,被他扣住下颌板正堵住。 过分了啊!乔荞狠狠跺了他一脚,踩着他的鞋尖碾了一圈。 她很快尝到被报复的滋味,他手在她腰上拧了一把,她忍不住痛呼呻.吟。紧闭的齿关被撬开,唇舌被掠夺,呼吸失去节奏。 门外的人哼笑两声走了,他却难以自控。 许久分离,乔荞抚胸大口喘息,借着透过门缝的微光,月淮风看清她被热气腾红的脸颊和微敞的领口,脖颈修长,锁骨精致,肌肤莹白如玉。 忍了又忍才止住贪婪的念头,月淮风快速转过身,先发制人:“你今日险些说错了话,这是惩罚。” 乔荞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又擦了擦脖子,“好多口水,恶心死了!”这确实是惩罚,她的嘴皮都被啃破了! 月淮风转入内室,手撑着桌面,闭了闭眼强镇定心神。乔荞最擅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不依不饶追过去,叉着腰教训他:“喂!你过分了啊!你把我嘴巴都亲破了,没有你这样作戏的。”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睁大眼睛竖起一根手指:“月淮风,你不会是假戏真做喜欢上我了吧!” 月淮风撩了衣摆在桌边坐下,自顾斟了一杯茶,借喝茶抬袖掩住脸:“自作多情。” 乔荞哼哼:“最好是这样咯,你不准喜欢我,哪怕是我善良美丽可爱又大方也不准喜欢我!我才不会为你放弃我那一百零八个男宠,你不要做让我为难的事情,我们可是签了劳动合同立下心魔誓言的,我个人也不怎么能接受办公室恋情……” 她故意说了一大堆话,似乎是在掩饰心慌,月淮风做贼心虚,也没觉出话中真滋味,学着她的样子翻个白眼,“呵。” 第27章 你是个好人 夜间休息, 两个人同榻而眠,乔荞又死皮赖脸贴上来,“你可别误会, 只是你身边比较暖和, 我比较怕冷而已。” 月淮风能说什么?他表面不屑,实则内心窃喜,这傻妞果然是到哪儿都离不开他。 脸颊贴着月淮风的胳膊,乔荞闭上眼悄悄打开系统看。 这几天跟月淮风糖粑粑似的粘在一块,进度条上积分又有八千多,等回去差不多就能攒到一万, 把球棍升级。 尤其是刚才在门口被强吻,biu一下增加了888点积分!面板自己弹出来,漫天抛散粉色花瓣,还是三百六十度全息效果, 就差放首‘吻得太逼真’了。 乔荞一边回忆当时的滋味一边忍不住想,要是做羞羞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呢? 当然不是馋月淮风的身子,只是单纯好奇系统会给出什么样的特效!仅此而已!! 她想着想着忍不住小老鼠似的嘻嘻嘻笑出声来, 月淮风垂眸盯着她靠在自己肩膀的圆溜溜的脑瓜顶,手痒,想摸。 在羌活寨的时候, 那个叫呢朵的小丫头如此亲昵抚摸着她,她似乎极为受用,会舒服得把肚皮袒露, 尾巴懒洋洋晃着。 月淮风没有仔细撸过毛茸茸的小动物, 不知道是何滋味,但看别人撸起来似乎很爽,只可惜之前曾有那么多次机会摆在面前, 他没有发觉,白白浪费。 继卖萌之后对她的渴求又记上一笔——撸一撸她的肚子、背,耳朵和尾巴。 是的,月淮风做事一向都是这么详细具体,每个部位都罗列得很清楚,他一定要找机会撸到。 次日天明,两个人准备动身返回昆吾门。 风槐的叔父当真有点瞧不起人,从始至终都不曾露面,只派了首徒易林川前来相送。 剑修大多眼高于顶,加之‘风槐’的秉性,这两个人几乎走哪都不怎么受待见。 易林川负剑走在前面,说是来送人,路上却一句话都不讲,微微颔首见过礼就独自在前面引路。 当然乔荞也不在乎别人是否轻慢她,她只惦记着一日三餐和完成系统的任务,如果非要说什么惦记人,在乎谁的感受,那现在月淮风在她心里有个小小的位置。 只是经过昨天那件事,她一直都不敢乱说话,怕说错了什么,一路都紧紧抱住月淮风的胳膊依偎在他身边,两个人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 御剑离开墟阳剑门的地界,乔荞恢复了本性在山路上蹦蹦跳跳:“我们是不是又可以一路玩回去呀?” “你还没玩够?”这家伙怎么这么贪玩。 乔荞说:“玩怎么会玩够呢,一辈子也玩不够。” 月淮风说:“离我们大婚的日子只有两天了。” 乔荞说:“那你御剑多久能到?” 月淮风回:“快的话两个时辰。” 乔荞高兴一拍手:“那我们还有时间玩呀,留个小半天赶回去收拾收拾不就行啦。” 大婚呐,这么重要的日子,按照下界的习俗,起码得提前花半个月的时间准备,期间男女两方都不可以见面,典礼的那天更是麻烦,行礼、祭天、祈福,从早折腾到晚。 上次白九天成亲就是这么弄的,白九天跟他的时间最久,月淮风对手下人一向不错,给白九天的排场也是极为盛大。虽然他觉得又麻烦又啰嗦,从来对这些鄙陋俗礼不屑一顾,但该做的还是得做。 不过江知行必然不会浪费太多精力在这件事上。此番出行目的有二,替江知行和墟阳剑门洽谈合作事宜,邀请他们去参加婚礼,顺便跟乔荞培养感情,哄她长出赤心。 近年飞升的修仙者,上界第一仙门天鉴宗仗着势大抢走了许多优秀的弟子,墟阳剑门从来眼高于顶不收资质平庸者,剩下的杂鱼们唯昆吾门照单全收。 如今天鉴宗野心勃勃,大有将其余两个门派吞并的打算,昆吾门和墟阳剑门当然不会坐以待毙,风槐和乔荞的联姻就是他们合作的开始。 同时江知行也想借墟阳剑门之手,在二人大婚之日,彻底铲掉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江孟春。 不过这只是江知行美好的设想,结果究竟为何还不得而知。 暂时撇去一肚子阴谋诡计,月淮风和乔荞仍同来时那般优哉游哉在山林闲逛。 想起在羌活寨她说的度蜜月,月淮风也大概知道她同自己是一类人,不喜欢那些繁琐的礼仪规矩。那说起来,他们现在就是在度蜜月了吧?婚前蜜月。 乔荞走在前面,手里一刻不得闲,提根小树枝拨弄着沿途草木,嘴里哼着小曲。月淮风跟在身后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 墟阳剑门附近多高山险峰,山中多猛兽,其中有一种毛色浅淡的花豹,身体欣长,擅于在岩璧攀爬,很是漂亮,一路过来乔荞已经看见好几只。 有月淮风在,这些猛兽们远远感觉到威压便逃走藏匿了起来,乔荞想近距离观摩都没办法。 月淮风灵机一动,提醒:“你可以变作原形。” 乔荞觉得有道理,小熊猫可以上树,体积小不易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也可以轻易逃走,打不了跟花豹打一架,看看谁更厉害。她对自己的兽性可是很有信心的。 但她不懂如何在不受伤的情况下变成小熊猫,咬着手指想找块石头把脑袋往上怼。 月淮风见她那东张西望的架势就知不好,拉着她远离那块石头,找了一块宽敞的草地盘腿坐下,“来,我教你。” 月淮风两手手心朝上,搁在膝头,“气沉丹田。” 乔荞照猫画虎学,沉了半天,问:“丹田在哪儿?” 月淮风早知道她什么也不懂,倒是很有耐心,指了指自己的小腹,“肚脐与命门之间。” 这个马大哈果然又被转移了注意力:“命门?什么命门?是男人的那啥吗?” 月淮风提高音量:“气沉丹田!”他自己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 “哦。”乔荞闭上眼睛,跟随月淮风的指引。 “深呼吸,收腹,将气锁于丹田,以意调息……” 没让吐气,乔荞也不敢吐气,一直憋着,可怎么等了半天还不让吐气,乔荞有点憋不住了,忍不住张开嘴大口呼吸起来。 月淮风恨铁不成钢,“还不到一炷香时间。” “一炷香!”乔荞捂着胸口狂喘:“你想憋死我!” 到底还是高估她了,月淮风抓了她的手腕过来,“别动,待我入识海一探。” 月淮风以为,能使用墟鼎储物,她必然是有那么一丢丢修为的,但灵气入体,却入泥牛如海再也寻不到踪迹。这代表她经脉不通,灵气无法在体内运转,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凡人。 这完全超出他的理解范畴,关于她原本身份的疑惑又笼上一层阴云。他想多了解她一些,想多知道她的事,渴望她能长长久久陪伴在身边。但凡人寿元短暂,她每一天都在衰老,就她的体质来说,若再不作改善可能活不过天命之年。 心念百转,月淮风当即决定:“无妨,从今往后我会教你,从最入门的吐纳开始,每日都会监督你修炼。” 咦,不对劲啊。乔荞说:“我又没说我想修仙,我们不是要学怎么变成小熊猫吗,怎么扯远了。不过不用麻烦了,我想变的时候,只要找面墙找块石头脑袋往上一撞就行啦。” 月淮风态度强硬,握住她手腕的五指不自觉用力:“不行!必须修炼,不然以你的体质最多只能活到五十岁!” 乔荞倒吸一口凉气,月淮风还以为她被吓到,谁知道她满脸惊喜:“我竟然还能活到五十岁!我滴个老天鹅,太幸福了吧!” 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能明白,多活就是赚。人要学会知足,别说还有二十多年可活,就算只有二十天,她亦能坦然接受。 乔荞吃痛扭开他的桎梏,看花豹的心情都被扰乱了,“我不知道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不会离开,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活着。不过现在能活着,就开开心心的过吧,再说你整天那么忙都不着家,哪有时间教我。” 月淮风心一沉,又像水泡一样飘飘荡荡浮起来在水面破开:“我,现在不是在陪你。” 乔荞说:“可是等回去以后你又要开始忙啦。” 不对不对,不该怎么说。乔荞赶紧改口:“其实认识你我已经很开心啦,你保护我,给我吃的,还带我出来玩,你是好人呀。”但就仅此而已了,虽然确实是用准备了劳动合同留后手,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乔荞身子一软又懒倒在草地上,“别为我费心了,要是以后真的能跟你走,到时候不用你教我也会自己学的,傻子才不想长命百岁呢。” 也好。 月淮风缓缓吐出一口气,收了势,“以你的资质和年纪,若要自学吐纳修炼,没等学会就寿终正寝了。但天无绝人之路,这世上还有许多延年益寿的办法。”若她实在是笨得学不会或是懒得学,他也有适合懒人的修炼办法,躺着就能修。 想到这里,月淮风微微脸热。 “不过,从没人觉得我是好人。”月淮风说。 这一点乔荞赞同:“就你做的那些事,凭良心讲,用脚指甲盖都能想得到你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但你对我好,你就是好人,旁的我不管。”我双标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月淮风大受感动,乔荞在心里偷笑。这个笨蛋常自诩聪明,还不是被她三两句话糊弄过去了。不然他要问起她的弹弓和棒球棍,她还真不好交代呢。 月淮风对她当然有诸多疑问,但男人好像就是耳根软,夸两句,撒撒娇,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如果白九天在这里,肯定敏锐察觉到他的区别对待。若真如此,白九天也能理解,男人嘛,不就那回事。 近午时,乔荞饿了要吃东西,月淮风准备去打猎。 心里惦记着棒球棍升级的事,乔荞小跑上去牵了他的手:“一起去吧。” 他心头又是一震,垂下眉眼,低低应声好。 她之前说什么来着,说他是好人,说他给她东西吃,带她出去玩,陪着她。三百多年了,自母亲逝世后,已经许久未有这样的闲暇时刻,在山林、河谷、星空下没有目的乱走。 有些话说出来显得他没见识,他也不好意思说。其实他这几天也玩得很高兴。 月淮风确实是没什么见识的。 毕竟身份摆在那,他平日也不是这幅好说话的样子,没人敢那么不怕死的一天到晚往他身上贴,他也没空干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要真追究起来,还是他自己倒贴的呢,当时只想着快点将计划开展下去,哪成想把自己贴出去了。 牵着柔软的小手,他悄然垂眸打量旁边的人,乔荞眼睛忽然瞪大往前一指,“呀!你看!” 前面草地上有花豹在捕食野山羊,一只成羊带着两只小山羊,成羊已经被咬死,小羊只剩一只,腿也被咬伤,跪在地上跑也跑不了。 月淮风甫一出现,威压逼近,那花豹犹豫着,想跑又舍不得放弃猎物,叼走了其中一只小羊。 “呀!”乔荞一拍手,“有羊肉吃啦!” 伤了腿的小羊被包扎好伤口放在草地上,看着乔荞在一边架火,准备吃了它的老母亲。 “真是罪过啊。”乔荞小跑过来把小羊调转了方向,让它的脑袋对准了一棵大树,才开始欢天喜地烤羊肉吃。 羊肉油腥味大,月淮风还体贴为她摘了野果解腻,乔荞吃饱喝足躺在草地上喂小羊。 小羊才刚断奶不久,看样子是被花豹吓傻了,眼睛大大睁着,喂到嘴边的草也不吃。乔荞顺手把月淮风找来的野梨切成薄片喂它,它终于肯张嘴了。 “这小羊还挺挑食呢。”乔荞嘟囔着,揉揉它的脑袋,捏捏它毛绒绒的耳朵。 月淮风坐在一边看,拇指微动,也想摸,但不是摸小羊。 “叫小白怎么样?小白,你看你生得这样白。”乔荞在跟小羊说话。 月淮风身子一顿,他的乳名也叫小白,已经有很多年很多年没听见人这么叫过了。 这确实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名字,所以跟一只小羊撞名也无甚稀奇,但月淮风还是觉得哪里不自在,“不可。” 乔荞惊诧抬头:“为什么?我想把它带回去养,母羊死了,没人带它肯定也要被豹子吃掉的。” 月淮风说:“你刚才还吃了羊肉。” 乔荞理所当然,“这是两码事,它只是一只小羊,也不会报仇。” 这是什么神仙逻辑?月淮风无法反驳,只好说:“养可以,但不能叫小白。” 乔荞简直莫名其妙,“为什么?难道是它不够白?它很白的呀。”乔荞把小羊抱在怀里怼到他面前:“你看人家多白多可爱,眉清目秀的一只小山羊,毛毛也很舒服呢。” 乔荞硬是捉了他的手去摸羊,小羊害怕他,吓得咩咩叫,月淮风摸到了小羊软和的皮毛和皮毛下瑟瑟发抖的身体。 他不禁开始胡思乱想,那红胖胖他也时常抱在怀里,手感当然比这只小羊好很多,毛毛也更浓密和蓬松顺滑。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格外心乱,摸一只小羊也把他摸得左不是右不是,猛地将手抽回来。 他袖子不小心挂到小羊伤腿,小羊又疼得咩咩叫,乔荞气鼓鼓朝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惹你了!” 她背过身抱着小羊哄:“小白不理他,他是大坏人,你以后跟我,姓乔,叫乔白……” 第28章 大婚(一) 回到昆吾门时, 四下已经布置妥当,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就等两位新人了。 乔荞前脚刚踏进门槛, 两个女修便叫嚷着把她拉过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只有两个时辰就要开始典礼了!” “成亲的大日子!也不知道提早回来!” 天晓得她们在这里等了多久, 要是误了掌门的大事,那可是要被丢到丹院炼成黑丹药的。 乔荞任由她们把自己按在梳妆台上,理所当然:“对啊,我就是掐着点来的。” 有人把她怀里的小羊抱走,乔荞叮嘱:“把它放在临窗边那张软榻上,不能喂太多果子, 它还小……” 这都火烧眉毛了,谁还管那小羊啊。月淮风站在门口伸出手:“小羊给我吧。” 抱走小羊那女修抬头一看是他,立即横眉冷对:“你不去换衣裳还杵在这里干嘛?”说着将他往门外赶,“去去去, 典礼之前不准见面,别坏了规矩。” 门砰一声被砸上,月淮风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生气, 抿抿唇低头往回走,去隔壁房间换上为他准备的喜服玉冠。 上门女婿没啥地位,跟乔荞那边的热闹相比, 他这边冷冷清清,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 月淮风慢条斯理穿戴好,看着镜中的自己, 有些不太满意。 这具身体只是他为了来上界修炼的一具化身, 模样身段是按照风槐的样子一比一制作。如果遭逢大难不幸身陨,神魂会自行回归本体,有折损却无大碍。 虽然化身由他亲手制作, 但用这具身体和乔荞成亲,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膈应。如果她想行夫妻之礼的话,他亦不能拒绝,若以后见到本尊,两方该如何自处? 一想到这双手抱过她,唇吻过她,他更是浑身难受。 他能不能原地把自己拍死?换本尊上来? 当然不能。 月淮风无能狂怒。 乔荞被按着换了一套大红的喜服,脸上被扑了一堆粉,各式的金簪步摇不管不顾就往她脑袋上插。 她嫌累赘,人往脑袋上插一个她拔一个,插一个拔一个,过了半晌一看,适才满桌的首饰竟不翼而飞了! “这可真是见了鬼。”给她梳妆的女修四下寻找,乔荞一手大袖子里捏了一把的金钗,一手捂嘴偷笑。 “哎呀,不管啦,来不及了。”实在是找不到了,大红盖头往她脑袋上一罩,两个女修一左一右搀着她出去了。 乔荞手悄悄从袖子里抖出来,摸着一只金簪送到嘴里咬了一口,上面立即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牙印,是真金的! 乔荞赶紧收到储物虚空里去,要是以后去了下界月淮风耍赖不给她钱,也能将首饰变卖了讨生活。 她正沾沾自喜,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寻摸过来,牵了她的小手。这手乔荞熟悉:“月……风槐?” 所幸周围人声嘈杂,没人听清她说了什么,月淮风轻轻应了一声,“娘子。” 喊完立刻感觉到她身体抖了一下,乔荞在盖头里小声回:“不准这样叫我,肉麻!” 已经快走到行礼的正殿门口,四周围满了前来观礼的门人弟子,殿内江知行和江孟春一左一右高坐。 月淮风满脸幸福又得意的笑,在跟江知行对视时微不可查点点头,难为他还得用低沉温柔的语气跟她呛声:“是,娘子。” 乔荞哼了一声懒得理他,月淮风又提醒:“娘子,小心门槛。” 之后无非就是下界人间成婚的那套俗礼,拜过高堂、天地,再行夫妻对拜之礼。 将将礼毕,门外有人大声迎道:“墟阳剑门执法殿长老风衍,携首徒易林川前来观礼,赠下界南海鲛碧珠一对。” 鲛碧珠?听起来很值钱的样子,乔荞盖头底下的眼珠子乱转。 她忙着拨弄心里的小算盘,还不知外面气氛已经徒然降温。江孟春更是脊背紧绷,握紧了腰间佩剑。 风衍的来到,彻底将表面艰难维系的平和打乱,一众观礼的弟子纷纷抽出腰间佩剑涌入正殿。 月淮风牵着乔荞闪到一边,将她的手交到另一人手上。 乔荞只觉得换了一只更大更粗的手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腕,正疑心,那人在她耳边小声叮嘱:“别说话,跟我走。” 是白九天的声音! 那就不怕了,乔荞被白九天拉着悄悄退出了人群,从偏门离开,哪来的送回哪去。 一路疾行,白九天推开门把人引到床边坐下,“夫人切勿乱走,待事了尊上自来与你洞房。” “洞什么?”乔荞音调徒然拔高,说着就要撩开盖头。 白九天赶忙按住她的手:“掀不得掀不得!” 不小心碰到她的手白九天又飞快撒开:“要掀也别在我面前掀!我已经有家室了,夫人记住切不可踏出房门一步!白某告辞!” 说完捂着眼睛撒丫子溜得飞快,乔荞只听见一声门响就没了动静。 正殿这边,是惯常的战前放狠话环节。 江孟春抽了剑站起身,“老不死的,你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江知行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手搁在桌边温声道:“小春,为父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你?” 既然已经撕破脸,也没什么好装的,江孟春一向最不喜装模作样,抬脚踢飞他的茶盏:“哪里对不起我你心里没点数?你接我来不就是想借我的势铲除昆吾旧势力,自己当掌门?如今一切如你所愿,你便叫来墟阳剑门的人替你斩草除根是吗?” 江知行闭眼抬袖抹了一把脸,抖落撒了一身的茶叶渣,仍稳坐高位不动如山。 人父女两个吵架风衍也不好插手,易林川为师尊寻来一把椅子,两个人躲到一边看戏。 今日为了迎合喜事,赤鹞营的女弟子们一律穿了红衣,明明剑都已经□□了,一灰一红两方对峙着,就是不开打。 毕竟表面的父女情分还摆在那,下面人也不敢妄动,只等这两位姓江的看谁先沉不住气。 但江孟春说着说着又坐了回去,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见江孟春慢条斯理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送到唇边轻嘬一口,皱眉:“好烫。” 江知行:??? 风衍:??? 一众弟子也懵了,啥意思? 江孟春不擅长跟人舌战,也不喜欢。可她开了一句头,大家都还在等下一句呢,她又突然不说话了。 江知行忽然发现,他对自己的女儿们好像都不太了解。 . 屋里乔荞掀开盖头,迫不及待就打开系统看。正殿里礼都还没行完,月淮风就急急忙忙令白九天把她送回来,外面肯定已经打起来了。 这种时候,她当然得抓紧机会浑水摸鱼攒积分,升级棍子。 只是一点开系统一个巨大的粉色桃心就砸了她一脸。 【噔噔噔噔~但愿千秋岁里,结取万年欢会,恩爱应天长~系统祝您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撒花)(撒花)】 【噔噔噔噔~获得一万点积分,解锁亲密值系统,点击可查看谁是你的有缘人。(撒花)(撒花)】 【噔噔噔噔~获得一万点积分,每日任务取消,锥心之痛惩罚取消。(撒花)(撒花)】 乔荞:!!! 连撒的花都从普通的五彩小花瓣变成了大红玫瑰花瓣! 乔荞正准备点开右下角亲密值系统看一看,外面忽然传来刀剑交击声。 她心一凛,赶紧起身悄悄拉开一条门缝看。走廊上空无一人,交战声是从前面平台下方传来的。 乔荞偷偷拉开门缝溜出去,走到平台上借着草木掩护,伸长脖子往下看。 下方石道上,七八个赤鹞营的女弟子,用马车拉了几个棕色的大木桶,遇见了拦路的玄武营弟子。 两方二话不说就干起来了,八对五,赤鹞营的女弟子没费什么力气就解决了麻烦。 为首的女弟子往身后一招手,又有两辆马车从拐角处被牵过来。扫除了障碍,马车继续往前,她们看样子很急,连尸体也懒得清理。 乔荞回到房间,咬唇思忖片刻,再次打开系统。 【平平无奇铝合金棒球棍,升级为复合材质棒球棍,消耗积分4000点,增加基础击打力400,增加物理破防400。】 【复合材质棒球棍,升级为毁天灭地究极屠龙宝棍999,消耗积分5000点,增加基础击打力500,增加物理破防500。】 【噔噔噔噔~恭喜获得满级武器:毁天灭地究极屠龙宝棍999,基础击打力1200,物理破防1200。附加属性:与疾行之靴配合使用,可增加移速10%;蓄力·格挡:三次击中后可获得一次物理护盾,免除伤害一次。(撒花)(撒花)】 乔荞:!!!还带防御,简直是乱战利器! 不仅如此,满级的棒球棍变得更长,棍身是瑰丽的粉红色。 试着挥舞了一下,竟然还带粉色流光特效!这一万多积分还是花得值。这玩意就不该叫屠龙宝棍999,而是小仙女的魔法棒。 乔荞脱掉累赘的喜袍,换了鞋子提着小仙女的魔法棒就出了门。她径直从平台上跳下去,沿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往马车消失的方向跟过去看。 走了一阵,撞上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李若南。乔荞脚步一错正想溜,李若南冲她招手:“乔麦!你去哪!” 乔荞硬着头皮过去:“李师姐,我刚才跟姐姐们拉车,突然肚子痛,拉个屎回来就找不见人了 。” 李若南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轻轻打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懒驴拉磨屎尿多,别耽误事!赶紧去丹院!” 丹院她认识路,原来那些木桶是运到了丹院,乔荞应了一声踩着疾行靴开着疾跑就一趟溜了。 到了丹院一看,拉车的女弟子们已经跟丹院的玄武营弟子干上了。其中有几个姐姐乔荞还认识,给她发过衣裳、送过东西吃,这时候见到她忙大喊:“快!来帮忙!” 乔荞走到马车边,手指在桶边缘抹了一把黑灰,手放鼻尖嗅嗅,她心一跳——硫磺味,是火.药,她们要炸丹院! 炸丹院好,炸丹院妙,炸了以后就再也没人能用尸体炼丹了! 丹院里涌出几个高壮的男人,持两柄巨大的砍刀,几个修为高的女弟子去打前锋,避免修为低的弟子受伤。 乔荞两手握紧棍子,深吸一口气就冲了进去。丹院弟子武力值大多不是很高,厉害的几个已经被困住,乔荞没头没脑杀进去,一个从来没跟人打过架的好宝宝在仙女棒加持下竟也撂倒了三个人。 那棍子舞出去,带起一道炫丽的粉光,击中人下颌,瞬间打飞几丈远。 三次击打过后,她周身浮起一层淡粉光晕,是格挡护盾。 乱战中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光罩只能抵挡一次,很快出现又很快消失。乔荞杀疯了,不管不顾提着棍子就乱打乱砸,好几次都险些打到友军。 到底是个新手,不懂藏锋,她这样子太过显眼,很快就成为众矢之的,不知不觉竟已经在敌人的包围圈里。 浅白剑光自乔荞左肩削下,她慌忙开了疾跑术,用闪现避开。幸好还剩一千多点积分,不然今天真得完蛋。 但看守丹院的那几个壮汉似乎十分厉害,打前锋的女弟子接连摔倒在地后,她们竟然渐渐落下风,院中又涌出来十来个人。 “不好!丹药有埋伏!” “不行,今天必须要炸掉丹院!” 算上乔荞,一共二十来号人,一齐被包围了。两方持剑对峙片刻,很快开战,眼前血影重重,耳畔刀剑锵然,乔荞一直在用疾跑术闪现躲避,积分消耗非常快,可是连个突破口都找不到,她想溜都没办法。 就在积分即将消耗殆尽时,系统突然弹出来一条: 【检测到宿主正遭遇生命威胁,是否召唤有缘人协助作战。】 【是/好的】 这尼玛,我有得选吗? 乔荞胡乱点了一下,就出神的一小会儿功夫,她左肩挨了一剑。 乔荞疼得龇牙咧嘴,闪现避开,系统再次弹出: 【亲密值系统技能:召唤有缘人;消耗积分三千,目前积分-2613。】 尼玛!还能这样玩!乔荞气个半死,她的积分成负数了,连疾跑术都用不了啦!! 系统面板消失的瞬间,乔荞身边平地起了一阵旋风,旋风过后,一个大红色影子凭空出现。 待红影站定,乔荞不需要看他的脸,单看他这身衣裳就知道他是谁:“风槐?”这就是她的有缘人呐,倒也说得出去。 月淮风转身,快速环顾四周又将视线定格在她脸上:“乔荞,这是怎么回事。”他适才还在正殿里静待两方交战,怎么突然就到丹院来了,如果是谁在他身上贴了传送符,他不可能不知道。 但来不及细想,瞥见乔荞肩上的剑伤,他目光徒然转冷,右臂伸直,斩仙剑出现在手中。 这些玄武营弟子在月淮风手下十分不堪一击,如砍菜切瓜般,瞬间就死去了大半。 乔荞担忧:“你是玄武营的,你不能暴露呀。” 月淮风将她护在怀中,冷哼:“杀光不就好了,死人是不会泄密的。” 乔荞被噎住,但也觉得十分有理。 不到片刻敌人都被消灭了个干净,月淮风半句话不说,抱着人足尖一点就离开了。 余下的赤鹞营弟子连他脸都没看见,暂且顾不得,她们赶紧将炸.药桶安置在丹院。 月淮风抱着人直接回了屋,怀里的人血浸透他半边身子,将一身喜袍染得暗红。 月淮风表情不耐,隐隐有怒火,但念及她伤势又不好发作。 乔荞倒是没事人一样,伤口不深,跟锥心之痛比起来也不算什么,她还忍得了,想到从今往后再也没有每日任务和锥心之痛的惩罚,她嘴角不自觉咧成了太阳花。 月淮风脱掉她外袍,撕下里衣的袖子,翻来伤药给她处理,见她一脸傻笑,更生气了,“你还笑得出来?白九天没跟你说让你好好呆着不准乱跑?” 乔荞眨眨眼:“说了呀。” “说了你还乱跑!” “对呀。”她死猪不怕开水烫。 月淮风气得两耳冒烟,乔荞又问:“你不是说今天江孟春和江知行肯定得打起来,我想看看热闹而已。” 月淮风处理伤口血迹,熟练为她上药包扎,到底还是松了嘴:“待会儿带你去看。” 在正殿时,江孟春的可疑行径有了解释,原来是想拖延时间炸丹院。 可丹院一炸,往后就再也没办法炼制黑丹药了,这对于吃过黑丹药再也无法回到下界的人来说,跟找死没差别。 看来江孟春是抱着跟江知行同归于尽的打算。既如此,他也没必要回去了,更何况这傻妞如此不省心,又乱跑受伤了怎么办。 乔荞窝在他怀里,蓦地系统又弹出来: 【亲密值系统提示您:目前所欠积分2613点,请在五分钟内凑齐所欠积分;或完成报恩任务:有缘人对您的内心需求。否则将承受三级锥心之痛惩罚。(笔心)(笔心)】 月淮风是她的有缘人,所以系统面板里进度条的积分其实都是给他攒的。心里的诸多疑问都有了解释,原来那个藏在幕后的大坏蛋就是他呀。 可为什么还有锥心之痛惩罚啊!我踏马怎么可能五分钟之内凑齐两千多点积分! 跟他啵嘴?不,绝无可能。 鬼知道他的内心需求是什么啊! 【倒计时开始:4分59…4分58…4分57……】 乔荞抬头看他,视线含恨,月淮风冷不丁对上她的视线,撞进她清澈的眼眸,心跳一时失了节奏。 他没忘,今天是他们的大婚之日,洞房花烛夜。 正小鹿乱撞时,月淮风听见她说:“你对我有没有一直想做的事。” 第29章 大婚(二) “你对我有没有一直想做的事。”乔荞这样问。 月淮风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乔荞问完就后悔了,要是月淮风想跟她滚床单,难不成还真跟他滚?这个报恩任务就不能直说吗, 还猜来猜去的。 已经过去了一分钟, 系统还在倒计时,乔荞着急:“快说呀!”滚床单她也认了,反正对他身子是垂涎已久。 月淮风面露难色,羞于启齿。 是有这么一件事,可她怎么发现的呢,他表现得很明显吗? 月淮风迟迟不应, 乔荞都快急死了,抓着他的衣襟疯狂摇晃:“快点呐,不然真的要死了!”三级锥心之痛啊那可是!她真的会疼死的! 她催得急,想到今天是大婚的日子, 讲出来说不定真的能如愿,月淮风也不矜持了,垂眼快速说了一句话。 乔荞没听清:“什么?大点声。” 月淮风又说了一遍, 乔荞还是没听清:“好好说行不行!” 月淮风豁出去了,深呼吸,气沉丹田, 好好的、大声地说:“我想,摸一摸你的尾巴!” 靠,就这?你至于羞臊得满脸通红吗? 乔荞二话不说转头就往床头撞去, 月淮风不防她如此迅捷, 只听见“咚——”一声闷响,大红中衣下一只红胖胖拱出来跳进了他怀里:“赶紧摸!快点摸!” 月淮风不可置信,手悬在半空好一会儿都不敢放下去。 他真的要摸了。 跟前几次不同, 这次是为摸而摸。他真的要摸了! 乔荞嗷呜一嗓子,在他怀里一蹦三尺高,“快快摸!” 【倒计时:3、2、1……】 月淮风的手覆在她背上。 乔荞大松了一口气,在他怀里凶巴巴吼:“让你摸就摸嘛!你搞什么呀!”真不知道摸个毛有什么好害羞的,整这么一通惊险的生死时速。 乔荞骂骂咧咧,月淮风一点不生气,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她蓬松柔软的毛发里穿行,爱不释手。 好软和,好舒服,还带着她的体温。 月淮风沉醉里撸小熊猫里,毛绒绒的耳朵,厚实的背毛,蓬松巨大的尾巴,柔软的肚皮…… 啊,好爽呀,好喜欢呀。怪不得人人都爱毛绒绒。 他把小熊猫抱在怀里翻来覆去检查,声音温润柔和似夏日傍晚被晒得微暖的河水:“肩上的伤好了呢。” 乔荞袒着肚皮哼哼:“那是当然啦,我可是很厉害的。” 月淮风轻轻替她揉着肚子,她背毛像赤红的晚霞,腹部和四肢的毛却是浓墨一般的黑,尾部一截红火一截雪白,差不多有九截。 脸蛋更为精致,白色短吻,外镶一圈红色,又镶一圈雪白,黑葡萄似的眼睛上面两团白眉毛。不过要说最喜欢,还是她的耳朵,里头是黑色,外头缀厚厚一圈白毛,捏起来软乎乎的。 小熊猫被撸得极为受用,躺在他膝头,喉咙里不自觉溢出满足的呼噜声。 要是没人打扰,月淮风估计能撸一整晚。 这样的岁月静好没有持续多久,外头还在干架呢,一声巨响终于将沉醉中的两个人惊醒。 乔荞吓得一激灵,这一声巨响整个屋子跟着一颤,房梁上灰都抖落三层。 “丹院爆.炸了!”乔荞耳朵一抖,跳起来:“走走走,看热闹去。” 月淮风抱着她推门出去,只见西南方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爆响声不绝。站在平台上远眺,整个丹院都化为一片火海,火焰燎到上方树林,半座山都被引燃。 “去小翼峰看看。” 月淮风抱着乔荞飞至小翼峰正殿外一片小树林,这个位置非常好,一侧可以看见爆炸燃烧中的丹院,一侧可以看见对峙中的双方阵营弟子,一红一灰,泾渭分明。 爆.炸声响起的同时,江孟春收到讯号将茶盏往身后一扔,拔剑直刺江知行,江知行两指夹住剑身偏开头,两方便即交战。 殿内挤满了人,两方不管不顾挥剑乱砍,纷乱的法术剑气光影中血沫与乱肢体齐飞。 江知行一掌击碎房顶,跳出正殿一看,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炸了丹院,你也活不了!蠢货!” 江孟春提着剑追出来,哼笑:“那就一起死吧。” 赤鹞营的女弟子完全是豁命的架势,从江孟春决定炸丹药的那一刻起,她们已经决心赴死。 自下界飞升而来的修士越来越少,早晚有一天,将不会再有任何人飞升。在这样一个地方,需要吃人尸体炼制的丹药才能活下去的地方,如果想要长长久久的活,就需要不断繁衍,不断将人练成丹药。 女人最终会沦为生育的机器,甚至为了活下去,易子而食。在江孟春到来之前,弥月洞里已经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有人做过实验,在这里出生的孩子所炼制的黑丹药效果更佳,延续寿命的时间也更长。 就算江孟春杀掉江知行自己当了掌门又如何,就算女人自己可以为命运做主又如何,为了活下去,把男人囚禁在洞里让他们生孩子吗?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哪怕她们曾十恶不赦,杀夫、杀亲证道,是该千刀万剐的罪人,在这里也无法避免感到绝望。 飞升只是一个骗局,整个上界,像是天道设下的囚笼,将所有杀亲证道飞升的修士困在这里,让他们好好体会自相残杀的滋味,绝望的滋味。 这里气候温暖,草木丰泽,是最适宜人生存的天堂,却也是最磨人的地狱。 他们沐浴在朱阳下,内心却是深渊下阳光永远无法照耀融化的坚冰。人若再无人性,活着与死了没什么差别。 本就松散无主的昆吾门,囚笼内绝望、怨恨和忏悔发酵,最终酿造了今日这场战争。 说是婚宴,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幌子,把所有人聚集到一起的幌子。谁家婚宴连个酒菜都不备,连摆几张桌椅都嫌麻烦,打起来妨碍发挥。 正殿前的空地上,红的灰的身影交杂在一起,每一个瞬间都有人在死去,鲜血顺着砖缝蜿蜒流淌,汇聚成溪,满地都是断肢残骸。 江知行到底是老了,在江孟春紧密攻势下渐渐落于下风。他一时不差,左肩中了一剑,被江孟春一脚踹翻在地。 江孟春负剑行至他面前,右脚碾在他左肩伤口,冷笑:“爹,还记得吗,这把剑还是你给我铸的。今日女儿送你入土,也不枉爹爹近两百年教养之恩。” 江知行惊惶转头四处张望,“风槐呢?” 月淮风站在高处围观,也完全没有帮忙的打算,江知行瞥见对面平台上那个笔直的身影,顿时大怒:“风槐!” 月淮风抱着乔荞,表情漠然,不予回应。江知行求助无门,只得将视线投向殿中悠然喝茶的风衍:“风长老!我们事先说好的!你怎能袖手旁观!” 风衍是个长相刻薄的老头,一双吊梢眼,看人的时候总是往下斜,带几分睥睨倨傲。 乔荞评价:“你叔父长得就不像个好玩意。” 月淮风说:“是的。” 长得不像好玩意的风衍搁下茶盏缓步踱至殿外,他的大弟子易林川双臂抱剑紧随其后。 江孟春目光一凌,手中薄刃毫不犹豫刺穿江知行心脏。 虽然她也曾有过更恶毒的想法,但现在显然来不及了,死之前,她一定要先送走江知行,废话和犹豫从来不是她的性格。 “噗——”江知行一口老血喷出来,把风衍惊得退后一步。 江孟春只当风衍想救人,飞快拔剑利落往江知行颈上补了一剑,细长的剑身洞穿他的喉咙,他彻底咽气,死不瞑目的眼珠暴凸着。 乔荞:!!!那可是他亲爹! 好狠一女的,太突然了! 乔荞以为,父女之间即便有恨,在生死别离之迹,起码也该发表一番肺腑之言,该翻旧账的翻旧账,该谴责的谴责,该忏悔的忏悔。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流程也应是这么个流程。 可江孟春的手实在是太快了,她一句废话没有就把亲爹捅死了! 她知道这里的人都狠,但没想到能狠到这种地步。江孟春是如此的狠辣和果决,没有一丝犹豫。 月淮风低头表示安慰摸了摸她的脑袋,解释道:“江知行杀妻证道杀的妻,就是江孟春的生母。若他因此飞升了也罢,可惜没有。”所以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亦死不足惜。 乔荞恍然大悟:“那他后来飞升是因为杀了我的……生母?”怪不得呢。 “那他确实该死。”乔荞补充。 下方连风衍也是一愣,随即抚掌叫好:“不错,如此心狠手辣,是个可造之才,不入我墟阳委实可惜。” 江孟春送他一个白眼:“装模作样。” 风衍不啰嗦,右手微抬,食指往前一勾:“小川,杀了她。” 江孟春面无惧色,抽剑往后跃开几步,两指并拢从剑脊轻轻划过:“正好,多拉几个垫背的。” 这时候再傻的人也该明白了,风衍不是来参加他们婚礼的,也不是江知行找来帮忙收拾江孟春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是来收地盘的。 风槐是风衍的亲侄子,昆吾门内部势力收服之后,便整个都归属于墟阳。两派同气,便有了足以和天鉴宗抗衡的力量。姓江的毕竟是外人,无论哪一方留下都不是他们所期待的。 但江孟春不在乎,毁了弥月洞,炸了丹院,杀了江知行,她的事做完了,也没了活着的意义。尽力一战,死而无憾。 江孟春和江知行曾练手铲掉昆吾前掌门,如今风槐和风衍亦如是,此战之后,自然就是风槐接任掌门之位了。 可风槐已经不是原本的风槐了。 看到这里,乔荞不得不佩服月淮风的心机之深沉,甚至对他口中曾说的‘计划’隐隐有了猜测。 接下来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易林川剑术高超,江孟春步步后退,显然不敌。最后两营弟子,包括江孟春都会被易林川给杀个干净,只剩下没有参与到纷争的神武营和杂役弟子。 幸好,乔荞想着,幸好那些人够弱,才能几次三番在内斗中存活下来。如今丹院被毁,再也不会有人被炼成丹药,死后可以入土为安了。 乔荞闭上眼睛转过头把脸埋在他怀里:“我想回去了。” “好。”月淮风抱着她回屋。 乔荞精神恹恹,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她显然大受打击,懒懒趴在榻上一动不动。 “累了就睡一会儿吧,我晚些回来,这次别再乱跑了。”月淮风给她盖上被子,温声叮嘱。 他走到门边回望一眼,屋内到处都装点成喜庆的红色,桌上燃着龙凤花烛,大红的床帷被褥内,一个小小的鼓包微微起伏。 他轻轻合上房门,手停顿片刻,在门上布下一个只能出不能进的小小禁制,终于放心离去。 回到小翼峰,易林川正坐在一张瘸腿凳子上擦拭手中长剑,脚边是江孟春遍体鳞伤的尸体。整个昆吾门内门弟子尽数被屠,血在烈日下干涸了一层又一层,脚底粘腻,空气腥臭扑鼻。 风槐去而复返,风衍对他颇为不满,但昆吾门还是得要他暂来主事,也不多打算多说什么。这个三流门派,包括这个侄子,他都是瞧不上的。 月淮风来时已经通知过白九天,这会儿白九天换了一身神武营的弟子服,拿着掌门令牌领着几十个弟子来收殓尸体,打扫战场。 这些弟子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但此景一看便知是两方阵营内斗,又被他派之人里应外合一锅端掉。 相比死人,现在站在那的,还活着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弟子们闷头一言不发将尸体搬上马车,在白九天的指挥下运至后山掩埋。 月淮风没打算留他吃席,风衍也不打算多留,只叮嘱:“三日后净月台传送阵会来一批新的飞升者,规矩还是从前的规矩,你必须到场,且不可让天鉴宗察觉异样。” 净月台是三大门派共同修建的飞升传送阵,专哄骗下界那些傻帽用的。从前的规矩就是天鉴宗先挑选走一批优秀的弟子,为了面子过得去,会给墟阳留几个,剩下的臭鱼烂虾就丢给昆吾门。 月淮躬身行礼:“是,叔父。” 风衍拂袖带着易林川离开,两个身影行至天边再也瞧不见,月淮风终于轻轻笑出来。 他手上不沾一滴血轻轻松松将昆吾门拿下,接下来,就该轮到墟阳了。 白九天捏着鼻子凑过来,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尊上,算着日子!我娘子她们是不是快来了!” 第30章 安宁祥和的洞房夜 小翼峰山前打扫干净, 月淮风拿着掌门令牌去江知行的住处逛了一圈,现在这个地方改姓月了。 让白九天将屋内江知行的破烂玩意收拾扔掉,月淮风在后院一处活泉仔细沐浴。 他满身血腥味, 乔荞肯定不喜欢的。 换头到脚洗得喷香雪白, 换上干净的衣裳,方才回转。 此时明月初升,屋内烛火摇曳,站在门前,月淮风换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按耐住狂跳的心。 明明只是假成亲,内心还是忍不住紧张和澎湃。 推门进去, 放轻脚步转入内室,掀开半垂的纱帐,离开时什么样回来还什么样。乔荞还在以小熊猫的形态熟睡,被子里一个小鼓包, 半截尾巴不小心露出来。 月淮风心里松了口气,倘若她以人形相对,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将穿得规矩整齐的衣裳除去, 只余一件单薄中衣,月淮风掀被上榻躺在她身侧。 昆吾门地界内晚上要落霜,温度低, 往常他们都是相拥而眠,所以月淮风等了片刻不见她醒,理所当然把她抱过来搁在胸口。 被子里被她睡得热乎乎的, 她身上也热乎乎的, 小胖身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胡须银白,晶亮晶亮, 睡梦中不时抽动湿润的小鼻子。 他无心睡眠,便垂眼仔细观瞧她,将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牢牢记住,包括尾巴哪条比较粗,哪条比较短;有多少节,哪一节是什么颜色;胡须有几根,几根长几根短;爪爪有几个,指甲有多长…… 瞧了半天,见她睡得沉,他胆子又大起来,手覆上背毛,一路滑到尾巴尖,这种顺滑柔软的触感令人心醉,忍不住将五指在皮毛里埋得更深。 月淮风沉迷撸熊,整个人都跟吃了迷梦草一样发醉发昏。 迷梦草是魔域内有名的毒草,食之可令人产生幻觉,感觉身子轻飘,如堕五里雾中。 魔域种族混杂,人族最为弱小,常受到轻视,月淮风幼年初到魔域时,就被人恶作剧哄骗吃过迷梦草。那时他还小,在幻境中见到了逝世的母亲,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很丢人。 后来那些曾欺负他的人都被狠狠报复了,月淮风也长成大人,不会再迷失于虚假的幻境,也很久不曾体会这种迷醉的飘忽感。 与乔荞的洞房花烛夜,月淮风就在这样安宁祥和的氛围中度过。 次日辰时初,月淮风醒来。不需要再去应付江知行,他不需要早起了。 睁开眼睛,怀里的小熊猫已经变了回来。他心一跳,小有意外却是情理之中。 微凉青丝铺陈满怀,半张素白的小脸贴在他胸口,手自然垂在身侧,是他熟悉的姿势。 这次他不想逃跑。 说是假成亲,却也是拜了天地父母,焚香祭天正儿八经走完一套流程的,月淮风觉得自己没必要跑。 再说了,劳动合同上第二条写得清清楚楚,乙方受聘于甲方时必须配合甲方一切行动,一切。 洞房夜什么也不做,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就算不那啥,是不是也该稍微做点啥意思一下? 反正签了合同,以后按照合同补给她就是,再说平日里她也没少占他便宜。 揽住人侧身轻轻地放发倒,月淮风跟着侧身与她面对面,微微阖眼,低头轻触过她软软的唇。 蜻蜓点水后分开,抬眼看她无知无觉,又凑近启唇含住半片。短暂纠缠后分离,他眸中已显出些微赤红,呼吸略急促。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脑海里翻来覆去闪现的,是第一次去山上找她时,两个人一起下山的那段路。 那天风很大,她身上只穿了一件他的衣裳,长发被风吹得打着卷,从浅溪上跨过去的时候,衣摆下两条小腿如玉一般的白。 轻盈,柔软,像一片羽毛,不知何时落在心间。 当时随意的一眼,现在想来却处处心惊。 越想越是无法自控,又忍不住覆上吮咬,直叫那双唇已经被蹂.躏得殷红,她周身气息变得不安稳似要醒来,他才急急忙忙翻身逃走,打开门出去平复狂乱的心跳。 乔荞醒来时,只觉得嘴巴刺痛,她皱着眉头伸出手摸到柜格里一面小镜,发现自己嘴唇又红又肿,火辣辣的疼。 她狐疑从帷帐里望过去,见月淮风正坐在窗边那张软榻上装模作样看书,脚边是一只小羊。 小羊拉在榻上的羊粪蛋蛋已经被清理干净,正窝在一个草编蒲团上磨着腮帮子啃青草。 乔荞仔细回忆,昨天她一回来就睡着了,她从来睡得死,雷打不醒,醒来易健忘,若不是这大红的鸳鸯喜被,她险些忘记自己昨天已经跟月淮风成亲了。 她穿好衣服坐在床上嚷嚷:“月淮风!” 坐在榻上的男人抬眼遥遥望过来,声线平稳:“何事。” 咦,这么淡定,乔荞摸摸刺痛的嘴皮,又不说话了。 是不是羊肉吃多上火了?太干了? 她打了个哈欠倒回床上,“我渴了,我要喝水。” 月淮风搁下书,慢悠悠倒了一杯茶,将要端起,又把茶水倒回去,直接提着茶壶过来。 乔荞躺在床上,张开嘴:“啊——” 怎么不懒死你?月淮风没好气:“好好坐起来。” 乔荞理所当然:“我是你娘子唉,伺候娘子喝水不是你该做的事吗?” 月淮风来了兴致:“我伺候你喝水,你伺候我什么?你知道做人娘子该尽的本分吗?” 乔荞二话不说爬起来,抢过茶壶狠狠白他一样,唇包住壶嘴轻轻嚅动着,腮帮子一鼓一鼓,喝得很欢快。 月淮风视线钉在壶嘴上,他也渴了。 偷窥这种事,他显然是常干的,在她眼珠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漫不经心转移了视线,表情甚至有点不耐烦。 乔荞打着嗝把茶壶还给他,在他起身之际拉住他的袖子:“月淮风,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偷亲我?” 他淡然转身,视线从她蓬乱的长发,因为睡眠充足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松散的衣襟处缓慢地、不带情绪地扫过,而后轻蔑哼了一声,“你在做梦吗。” 乔荞挑眉,妩媚撩了一把长发,扯了扯衣领:“怎么,我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躺在你身边,你就不心动?” 月淮风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抬起眼皮斜睨她一眼,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贫瘠。” 乔荞松开他的袖子,月淮风起身离去,她掀着领口低头往里看了一眼,无法反驳。 她贫瘠得安全。 但心里还是不服气,她一头栽倒下去在床上打滚:“都怪你都怪你!怪你老是不给我饭吃!我跟了你就没吃过好东西,不是面条就是野果臭鱼……都怪你都怪你!” 月淮风回到榻边捡起书本掩住笑,不咸不淡嗯了声:“白九天搬到附近了,以后他负责你的饮食。” 乔荞气哼哼背过身去,说她干瘪,她非得快些把自己吃胖,扬眉吐气。 白九天早就做好了吃食,想着新婚之夜,尊上必然不会那么早起床,将食盒放在门口就走了。 月淮风早上出去透气时就拿了进来,这会儿见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大概是在生气,便将菜碟自保温的食盒中取出,在榻上小几摆开。 乔荞听见碗碟相碰的脆声,心里一紧,月淮风敢背着她偷吃东西? 她肚子早饿得咕咕叫,可又实在憋气,固执绷紧了脊背,假装没听见。 月淮风微微一挑眉峰,将榻边的窗户推开半扇,满意看着内室床边的帷帐轻轻动了一下,里面那个纤细的背影也跟着动了动。 好香啊,好像有炖鸭,还有红烧肉,爆炒鸡丁…… 小熊猫赋予她灵敏的嗅觉,将每样菜都清清楚楚闻出来了。乔荞再也绷不住了,飞快翻身爬起来洗漱,风一般扫了过去。 那些菜也风一般扫进了她的嘴里,饭后乔荞抱着肚子倚在榻上,动了也动不了,月淮风唤来白九天收拾碗筷,喂羊。 小羊的腿伤还没好,只能整日窝在那,贤惠的白九天用碎布条给它编一个大些的窝,再在窝里铺上干净的稻草。 换好了窝,小羊高兴得咩咩叫,白九天瞟了一眼榻上的两个人。 一个看书,一个摸着肚子眯眼打盹。 白九天摸着小羊的脑袋,已经觉出味儿来了,再仔细一瞄书封皮上的三个字——《清静经》 果然,有些人已经不清净了。 白九天偷偷在心里鄙视着魔尊,那书往下缓慢移动寸许,露出书后那双锐利的眼。寒芒刺来,白九天身子一抖,飞快移开眼收拾起东西溜了。 没有了每日任务,也不用在坏人面前假装,暂时不需要攒积分增强实力自卫,乔荞看着窗外飞流不绝的瀑布,突然失去了人生目标。 月淮风也察觉到了,从昨天开始,她好像不怎么黏他了。 往常,只要两个人分开,不,根本没有分开的时候,她几乎是无时不刻不挂在他身上。 就拿今天来说,她起床后就该挨到他身边坐下,牵他的手,吃饭也该窝在他怀里吃,吃饱躺他怀里犯懒,百无聊赖时手指还会揪住他一缕黑发在指尖绕圈……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个人靠在那发愣。 月淮风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习惯她的依赖。 他期待着,等待着,她却一直没有过来,两眼无神像一只懵懂的小猪仔。 书遮着脸,月淮风借着翻页的机会,食指在书本上虚虚一划,指尖立即漾开一圈浅白的雾气,书上的字变得透明,显露出她的面容。 一个坐在这头,一个坐在那头,月淮风隔着一本书看她发呆。 乔荞犹自出着神,眼前忽然开出了一朵大红的玫瑰,玫瑰绽放后花瓣片片向四周飘散,显露出一行字: 【亲密值系统任务:请与您的有缘人保持负距离超过三十分钟,否则将承受三级锥心之痛惩罚,(比心)(比心)~】 乔荞:什么东西??? 第31章 你在教我做事? 系统还在倒计时, 乔荞却在皱眉沉思,为什么会发布这样的任务。 月淮风在书页显现的水镜上偷看她,发现她正也在看自己, 顿时紧张。但他惯会装, 脸上表情丝毫不显,在她一个猛虎扑食扑过来的时候,借翻书的动作悄然抹去了水镜。 乔荞在倒计时结束前扑到他膝头,系统面板消失,月淮风合上手里的书,低头看她, 蹙眉:“怎么了?” 乔荞脑袋搁在他大腿上,梗着脖子看他,问:“月淮风,你是不是很缺爱, 很喜欢我黏着你呀。” 月淮风张开双臂,身子后仰,狐疑地看着她:“不是你自己扑过来的吗, 你确定不是在说自己?” 唉?他这样反问,乔荞还真有点动摇。 系统一直都在给她提供帮助,起初也是她发现跟月淮风保持亲密可以获得积分, 虽然现在每日任务消失,但新增的亲密值系统也曾在她危难时唤来他保护。 现在发布这样的任务,是系统检测到了什么吗…… 乔荞脸诡异一红, 不会吧不会吧, 她不会喜欢上了月淮风吧! 乔荞跪趴在他大腿上,袖子捂住脸,哎呀呀, 羞死人了。半晌她才把脑袋转过来看他,“月淮风,你觉得我怎么样啊?” 她眼睛晶亮晶亮,饱含期待,他冷不丁对上,话在嘴里囫囵转几圈,嚼碎重组成四个字:“不怎么样。” 乔荞翻身坐起来,手腕搭在他膝头:“你说假话,我不信。” 他觉得有趣,认真跟她掰扯:“你修为高深?” 乔荞迟疑:“我有……修为吗?” 月淮风又问:“你家世显赫?” 乔荞摇头:“假身份。” 月淮风点点头:“容姿绝艳?” 乔荞摸脸:“一般吧。” 月淮风笑:“身段婀娜?” 乔荞低头:“你不是说我贫瘠?” 月淮风含笑看着她,“你觉得呢?” 乔荞沉默片刻,抬眸看他:“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吗。” 这不是疑问句,月淮风心里咯噔一下忙说不好,搜肠刮肚想找到什么安慰她,硬是想不出来。 平日舌灿莲花栽赃陷害一条龙,现在嘴上却贴了封条一样,千言万语都拥在一处,挑不出一句合适的。 乔荞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不服气:“狗眼看人低。” 不过转念一想,月淮风定然身份不俗,有很多手下,想找个身份地位相当的人也说得过去,毕竟他这人从来是利益至上,做任何事都带有目的性。 喜欢这样一个人,实在是太耗费心神,乔荞觉得划不来。趁着还没有很喜欢他,就此打住吧。 她点点头:“你说得对。”然后转过身抱住膝盖,后背靠着他的手臂,静静等待亲密值任务完成。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侧首看她翘挺的鼻尖,垂眼想找些话来补救,又觉得没必要。 她说的是事实,但人不需要依据这种事实的条件来证明自己是不是被人喜欢。 你可以是任何样子,喜不喜欢是别人的事。 月淮风足够豁达,女孩的心思却很直白,好情绪和坏情绪都毫不掩饰。 倒计时结束后,乔荞立刻起身下榻,胡乱趿了鞋抱起地上的小羊,“小白咱们走。”声音闷闷的,一听就是不高兴了。 他目光不自觉追随她的背影,乔荞经过他身旁时故意哼了一声,翻个白眼。 真的生气了,就要走了吗,他目光流连不舍,乔荞在即将跨过门槛的脚步顿住。 【亲密值系统任务:请与您的有缘人保持负距离超过三十分钟,否则将承受三级锥心之痛惩罚,(比心)(比心)~】 又来? 月淮风眸子蓦地亮起来,看见那个娇小的背影转身往回走,再次经过他的身边,把小羊放回窝里,来到他的面前站定。 他不去看她,视线自然落在她细白的手腕上,见那双手提起裙子,她坐回了他的身边,两条手臂挨到了一起。 仅此而已吗? 【亲密值系统任务:请与您的有缘人保持负距离超过三十分钟,否则将承受三级锥心之痛惩罚,(比心)(比心)~】 没有倒计时,这显然是新的任务。 乔荞屁股抬起来挤过去,挨他挨得更紧了。 系统又重复了一遍。 还不够?乔荞一把抓住那只搁在膝头好像专门等着她来牵的手。 系统开始倒计时,任务没有完成。 乔荞闭眼,睁眼,深吸气,吐气。 【倒计时:5、4、3……】 她翻身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扑倒在榻上。 “咚——” 一声响,是他后脑砸在软榻上的声音,心脏好像也借着这一声响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双臂自然环住她,发现自己好像拥有了心想事成的能力,“怎么,就这么离不开我。” 乔荞脸埋在他胸口,嗅着他的味道大口喘气。 真是见了鬼,难道她真的养成习惯,一刻也离不开他,爱得这么深吗? 接下来的一整天,乔荞试图从月淮风身边逃离,都失败了。 系统好像跟她开起了玩笑,只要她走出月淮风身边三步远就会发布任务,要求跟他保持负距离,时间是五到三十分钟不等。 最后她终于放弃,累得软倒在榻上,系统才大发慈悲放过她。 月淮风心情大好,晚上吩咐白九天又给她加了两个菜, 乔荞吃饱摸着肚子躺在榻上,向往看着窗外瀑布上方飞过的白鹭。 她被困在月淮风身边了,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 看了一整日的《清净经》,到了临睡前月淮风发现总共没翻出去三页,也不知道这一天都是怎么过的,一转眼天就黑了。 和她在一起时,很容易沉浸其中,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 月淮风搁下书,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回想自己往常是如何度过一天的。 没事的时候,通常是卯时出定,运行两个大周天,打坐修炼一个小时,练功一个时辰,处理域中杂事,如遇大事还需与长老商议决定。 下晌无事多半也是在修炼,研习功法,或者巡视域中各大关隘。 修炼无日月,如遇突破或者瓶颈,一入定,少则三五天,多则月余。 总之,一刻不得闲,像今日这般一整天都无所事事的经历是从来没有的。 可他一点也不觉得无聊,甚至希望时间再过得慢一点,让这闲适和悠然多停留。 乔荞早早就洗漱过爬到床上去,喜被滑溜溜凉丝丝的很舒服,她满床打滚:“累!累!累!” 月淮风带着沐浴后的水汽坐到床边:“是谁在榻上躺了一天。”现在又换了地方躺。 乔荞有苦说不出,“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她这只活泼可爱的小熊猫被关进笼子里,再也出不去了! 只听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现在还没爱情呢她就先入土为安了,找谁说理去。 月淮风脸一冷,“倒是委屈你了。” 乔荞腿高高抬起来,又砸下去,“你知道就好,等回了下界,请你立刻马上安排几个美男子来伺候我。” 她翻了身,趴在床上晃悠着两只小脚数,“两个给我捏手,两个给我捏脚,一个给我按肩膀,一个给我喂水果……” 说着转头看他,伸手掐着小指头比了一小截,“我也跟着你出生入死,风餐露宿,提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不过分吧?” 月淮风笑得春风和煦,“当然不过分。”只怕到时候没人敢搭理你。 大抵也是说着玩,她打个哈欠抱着枕头就睡着了,呼吸由浅变沉。 月淮风把她塞进被子里,掖好被角起身出去。 白九天就住在隔壁不远,将要歇下外面就响起敲门声。 这里没别人,昆吾门的内门弟子已经死绝了。他赶紧起身去开门,月淮风入内径直到桌边坐下,开门见山问:“平素,你与你娘子都做些什么。” 月淮风第一次跟人成亲,没经验,只知道新婚头一天应该寸步不离陪着她,却不知道具体该做些什么。看她百无聊赖,心情也十分低落,逐向过来人讨教经验。 说来也是怪,明明前些日子跟她在野外玩得挺开心,现在专门想陪她玩,又想不招了。 白九天却是纳闷得很,今天尊上起得委实有点早。 是没经验?还是不行?白九天不敢问,但既然尊上主动问起,他就提点两句吧。 白九天躬身行了个礼:“回尊上,自然是做夫妻间该做的事。《悟真篇》有言:''阴阳两齐,化生不已''。玄素之术虽只是道家法门,但万法同归,尊上不妨一试。若一味沉浸其中,不得其法,出入不敷,对两方都是有害无益,长此以往必定阴盛阳衰…… 白九天成婚二十余载,对性命双修之法颇有心得。少有尊上不会的东西,偏这方面他又精通,就免不了多说几句。 噼里啪啦一通竹筒倒豆子,说完他冲月淮风得意挤挤眼,“如何,尊上。” 月淮风微微偏头,面无表情看着他:“你在教我做事?” 白九天挠头:“啊?” “嘭——” 他一掌落在桌面,木桌顿时碎裂成块,掉在地上,成了一堆黄黄的粉末。紧接着屋里开始刮起大风,门窗全部被吹开,里面的衣裳被褥被吹出去,外面的灰尘落叶被吹进来,除了月淮风坐的那地方,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被狂风幸免。 白九天死死抱着身旁的柱子才没有被大风刮走,半晌风停,月淮风起身一言不发走掉了,临走前一掌又击碎了大门。 白九天等到他的气息完全远去时才颤颤巍巍睁开眼睛,见满屋狼藉,欲哭无泪。 娘子啊,人家才打扫干净的屋子呀,呜呜呜。 第32章 臭不要脸! 月淮风又去了小翼峰的掌门密室, 在密室里倒是发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 像是拴在小狗脖子上的,制作精巧的红绳锁套,上面还坠着金铃。锁套上又从两侧各分出两条长长的金链, 应当是套在前肢上的, 也是坠着小串的金铃,晃动起来叮铃叮铃的响。 这玩意显然是一套的,还有连珠状的长条物,下摆接了一条尾巴。好几种不同的,一样的金锁套,不一样的尾巴, 有猫尾,狐尾,鼬尾等。 乔荞的尾巴当然比这些好,但既然都是一套, 想来应当有其他的妙处,他一并收起放入墟鼎。另外还有一些香薰蜡烛和皮鞭,月淮风猜测了一下用途, 想不到,也干脆拿走。 又在密室角落里找到几面积灰的风筝和陶响球,洗净一并带回。 乔荞对嘴皮发肿这事一直心存疑惑, 强撑着没睡等月淮风回来,要将他当场捉拿。 可这家伙回来以后却一点都没挨到她,自己规规矩矩躺在一边, 双手交叠放在小腹, 呼吸平稳。 虽是同榻而眠,除了她的主动靠近,和墟阳门那次意外, 他从来没有任何逾礼的举动。 乔荞等到眼皮打架也没等到他来偷亲,快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想,难不成真是她吃羊肉吃上火啦? 两刻钟后,身边人进入深眠,神魂沉静时,月淮风幽幽睁开双眼,长臂一捞就把人抱进了怀里。 他低头看她,唇角微微勾起,指腹浅浅划过软嫩的面颊,熟练在她唇上覆下绵长一吻,方才心满意足睡去。 这小妞已经开始警惕他了,可千万不能给她留下把柄呢。 次日晌午乔荞醒来发现嘴皮果然又肿了,她气急败坏砸被子,“月淮风!你太猥琐了吧,你指定是偷亲我了!你偷亲就算了,你为什么要啃呢?我吃饭嘴皮都是火辣辣的,严重影响到我吃饭了!!” 月淮风正弯腰站在妆镜台前不知道干什么,乔荞叫了两声没反应,起床光脚吧嗒吧嗒走过去,叉腰:“我跟你说话呢。” 他转过身,食指轻掩着唇,乔荞一把捞下来,见他唇角破了一块,渗出血来。 月淮风淡淡扫她一眼,“你觉得到底是谁偷亲。” 乔荞理直气壮:“当然是你,我每次都比你先睡着好吧,你肯定是趁我睡着偷亲我,你这个老色批。” 月淮风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指着破掉的嘴角:“我亲你能把自己亲破吗?”他冷哼一声,自墟鼎中取出一枚黑色的鹅卵石,“幸好我留下了罪证。” 乔荞按住他手:“你别转移话题。” 月淮风盯着搭在他腕上的小手:“做贼心虚?” 乔荞大声:“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好,你且看好。”月淮风两指并拢往黑石上一点,“好看了,这是留影石,你昨日诬陷我偷亲,今天就让你好好看看是谁偷亲。” 巴掌大的黑色留影石上渐渐显露出画面,乔荞看见了熟悉的床榻,看见躺在床上的自己。 月淮风指着妆镜台,“我昨夜离去时便将留影石放置在此。” 留影石躺在月淮风掌心,乔荞就站在他身边,垫脚手搭在他腕上睁大眼睛仔细看。 时间大概是昨夜他离去时,她睡着前。月淮风施术快进静止的画面,果然他很快就回来了,见她睡觉,动作很轻,上床之后一直安安静静躺在一边。 画面又静止了一会儿,月淮风继续快进,乔荞看见自己突然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茫地左顾右盼。 她惊讶捂住了小嘴,见留影石里的自己发了一会儿怔,突然爬起来抱住了月淮风,爬到他身上埋着脑袋扭来扭去不知道在做什么。 月淮风很快醒来,推开她,她又贴上去,硬要纠缠。他看起来很无奈,但又不能伤害她,只能任她亲了一会儿,才按住她的手将她固定在一边,等待她彻底安静下来。 这个小插曲之后就没什么内容了,两个人各自睡着,留影石在月淮风手下快速展示画面,后半夜什么都再发生。 月淮风收起留影石,“看到了吗?” 乔荞拧眉沉思,狐疑看着他:“里面那个人是我吗?这是假的吧,我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月淮风引她到榻边坐下,弯腰为她穿上鞋,方才煞有其事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不提亲嘴的事,倒将她手抓过来探脉,凝神片刻后,肃声问:“羌活寨呢朵给你的龟甲呢。” 乔荞被唬住了,马上从储物虚空里把龟甲摸出来递给他,“怎么了,有问题吗?” 月淮风拿到龟甲,施法从龟甲上牵引出一缕粉色的烟雾,随后掌心一拢,龟甲在他掌中化为齑粉。 “内藏一缕桃瘴,乱人心智。”月淮风面沉如水,眸中阴郁渐起,乔荞立马信了七分。 只是有一点点想不明白。 她摸着下巴:“呢朵为什么要用桃瘴来害我,让我夜半起来亲你的嘴呢,难道是想让我爽死?” 月淮风眉心一跳:“那你爽了吗?” 乔荞一拍大腿:“我全程梦游,一点参与感都没有,爽个屁。”顿了顿又说:“要不,再让我试试?” 月淮风屏住了呼吸,害怕暴露自己慌乱的心跳。 乔荞慢慢凑近他,呼吸燎热他的面颊,却迟迟不肯再近。他心如鼓擂,鼻尖充盈着她的甜香,如酒似蜜,不饮自醉。 乔荞重重哼一声,鼻子气喷到他脸上:“想得美!” 亲嘴风波就此揭过,乔荞也不十分在意那龟甲的事,反正只要一直呆在月淮风身边就不会有事,那些羌活人想干什么自有他去对付。 吃过晌午,月淮风带着她去外门的谷场上放风筝。 白九天准备了茶水糕点,还有遮阳的大伞,忙前忙后,满头大汗。 就这样,月淮风坐在伞底下悠哉悠哉喝着小茶,还时不时挑刺,一会儿说茶太烫,一会儿又说饼太硬,坏死了。 白九天知道自己昨天说错话,得罪了这小心眼的男人,只能干受着。好在他一向是闲不下来,倒也不觉得累,想到再过两天娘子就要来了,心里还美滋滋的。 乔荞在谷场上跑来跑去,月淮风坐在伞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显出一截手腕,腕中间有一条粉色细线。 白九天去做冰饮了,乔荞还在跟风筝较劲。周围没有旁人,月淮风撩起袖子,看见那条细线已经快爬到他的肘弯。 龟甲中确实有一缕桃瘴,不过说是桃瘴,却更像诅咒,作用却不是对乔荞的。如他所料不错,这条粉线的目标必然是他的心脏。 他不以为意,甩袖盖住,端了凉茶一饮而尽,顺手拈了颗红浆果弯腰丢到小羊窝里。 小羊咩一声,低头咬了吃。 乔荞在谷场上跑了半天,一丝风都没有,她抓着风筝在原地跳脚:“月淮风!飞不起来!” 笑意在眼底漾开,他招手:“过来。” 乔荞气哼哼在他面前站定,她脸蛋白里透着薄红,细碎的刘海被额汗凝湿,几缕碎发贴在雪白的脖颈,呼出的气又急又热。 月淮风拧了白九天泡在冰盆里的帕子给她擦脸擦手,又喂了一杯水,下巴朝旁边点点,“坐下歇会。” 乔荞依言坐下,手在脸颊边扇着风:“你就是故意整我,这么热的天让我放风筝,一点风都没有,怎么放嘛。” 她嘟着嘴,手扯着领口不停扇,月淮风打了个响指,“这不是来了。” 凉风扫过她的面颊,乔荞惬意闭上眼睛,“好舒服啊——”她飞快往嘴里塞了一把红浆果又举着风筝跑回谷场上,含糊喊:“快快,快放风!” 月淮风坐在椅子上,惬意翘着腿,好整以暇抖抖袍角,心里转出一个念头,果然马上看见她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亲密值系统任务:请跟您的有缘人保持负距离,并撒娇乞求他施展引风诀。】 乔荞确实困惑,她不明白是自己想撒娇,还是月淮风想让她撒娇,还是系统单纯为了满足她想放风筝的欲望。 但系统已经开始倒计时,她只能朝着他走过去。 她舔舔唇,浆果汁将唇色染得更艳,看起来比果子更润泽美味。 她就这样来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昂着脑袋看他:“月淮风,给我吹大风吧,我想放风筝。” 他手懒散搭在椅子扶手上,修长五指垂下,指尖微微动了动,却还是不说话,显然对她的态度仍不太满意。 系统还在倒计时,乔荞只能再接再厉,把脑袋搁在他大腿上,“月淮风,给我吹大风嘛。” 他挑眉笑笑,“你求我啊。” 乔荞气得面目扭曲,站起来将风筝往地上一摔,“简直岂有此理,不放了!” 不放归不放,撒娇归撒娇,系统默默用冰冷的机械音倒计时,给她施加压力。 乔荞没硬气多久,又垮了小脸扑过去跨坐在他腿上,两只手搂住他的脖子晃,“哎呀,月淮风,你给我放嘛放嘛,求求你啦~” 他唇角笑意更浓,整个人像被三月春风吹开的桃枝,却还是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哦,今天这么乖,那叫几声哥哥来听听。” 倒计时马上就结束了,乔荞只能捏着嗓子娇滴滴喊了几声风哥哥,热气扑在他脖颈上,他只觉手腕那细线已经烫得要烧灼穿皮肤,又刺又痒。 那东西果然会乱人心智,心越动,攀爬的速度越快。 他不管不顾,掀开半阖的眼帘看她,看她近在咫尺的唇,放任杂念侵蚀。见她咬牙切齿一副屈辱的样子,又瞬间破功,噗呲笑出来,“好,去放吧。” 乔荞哼一声,快速跑开,月淮风整理好被她弄乱的衣襟,认认真真施了引风诀。 周围树叶沙沙的响,乔荞裙角也被吹起来,她站在谷场正中叉腰大骂:“月淮风你个老男人老变态!臭不要脸!我呸!” 月淮风脸一冷,风停下来,乔荞又挥舞着四肢跑过来:“啊啊啊,我错了,风哥哥最好了,风哥哥英俊潇洒、慈悲为怀、善解人意、美若天仙、虚怀若谷……” 他维持着原本的坐姿不动,等她跑到跟前才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风哥哥,是月哥哥。” 乔荞能屈能伸,做事有始有终,蹲在他身边乖乖点头:“好,月哥哥。但如果到时候我叫顺口了,过两天去了净月台,又像上次那样在别人面前叫错你的名字怎么办。” 月淮风倾身凑近她的唇,吐息滚烫:“那,你又要挨罚了。” 乔荞斜眼瞪他,他轻笑着躺回椅背上,“还会叫错吗。” “哈。”她翻了个大白眼,“我看你巴不得我叫错吧!” 这倒是事实,月淮风心想。 第33章 且等着吧 月淮风如今是昆吾门掌门身份, 要去净月台,也必须得带上新夫人。 要出去见人,就得打扮漂亮些, 乔荞不能再穿普通的弟子服。 小翼峰住过两代掌门, 两三百年来掌门密室里也攒了不少好东西,月淮风随意翻看过,弄来一箱崭新的衣裳,让乔荞自己挑选。 半人高的大木箱子摆在软榻前的空地上,月淮风坐在榻边喝茶,看乔荞小仓鼠似的半个人都钻进了箱子里, 只剩两只小脚在外面够也够不着地。 翻了半天,乔荞终于选中一件,兴致勃勃抱到屏风后面去换。 月淮风装模作样拿了本经书看,好像等她换衣裳的功夫能耽误他多大事, 有多不耐烦似的,其实这会儿眼睛都快粘到屏风上去了。 乔荞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跳出来,“当当当当!看!仙女!” 月淮风漫不经心抬眼一瞧, 险些从榻上跌下去。 这是什么衣裳,布料光滑紧致贴身,竖领和前胸严丝合缝, 偏偏腰部两侧像被人用剪刀剪去了两大块,墨色布料将她本就纤细的腰肢衬得盈盈不堪一握。蓬叠的裙摆样式也稀奇得很,后摆曳地, 前摆堪堪遮住一半光裸的长腿。 这这这, 简直是伤风败俗,月淮风一口老血梗在喉间,左臂的粉线又开始发烫。 同时心里产生疑惑, 为什么这衣裳与他平日所见大不一样。更奇怪的是,他莫名就想把藏在墟鼎里的红绳金链往她脖子上套。 他隐隐觉得不对,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乔荞却很是满意,“倒是显身材,刚好可以把本仙女的纤腰和细腿露出来。”把贫瘠的地方遮住,扬长避短,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 月淮佯装镇定,抬眼漫不经心扫来,“怕是不妥。” 乔荞蹦跳到妆镜台前顾影自怜,月淮风飞快瞟她一眼,借翻书掩饰,两指凌空画了个符:“净月台阵法启动时,漫天冰雪,冰冻三尺,你只穿这么点,恐怕会冻死。” 乔荞不在乎:“到时候我再套两件呗,这有什么。” 小妞不听话,幸好他有两手准备。 乔荞话音刚落,忽然闻到了什么味道,她抽动着鼻子转过身去,顿时睁大眼睛跳将起来,“月月月月……烧起来了!快!” 月淮风缓慢将视线从书本平移到她脸上,困惑:“什么烧起来了?” 乔荞指着那口大箱子,“我的衣裳烧起来了!” 月淮风转头望去,吓一大跳,赶紧将茶杯里的水泼进去。 不说杯水车薪,这火本来就是他放的,并非凡火,如何扑得灭,不消片刻,连同整个木箱都被烧成了灰烬。 不等乔荞可惜,月淮风指着她:“后面后面!衣裳也烧起来了!” 乔荞扭头一看,可不是嘛,拖在地上的后摆已经快烧到她屁股啦! 两个人手忙脚乱把火扑灭,漂亮衣服彻底穿不成了,乔荞揪着破破烂烂的裙摆哭丧个脸。 月淮风揉揉她的脑袋:“罢了,就穿平日那套弟子服吧,倒也精神利落。” 乔荞越想越不对劲:“为什么会突然着火?是不是你搞的鬼!” 月淮风煞有其事蹲在地上研究那堆灰烬,摸着下巴:“这是昆吾门前前掌门留下的东西,设有禁制,适才你试穿衣裳触发了禁制,所以才会起火。” 乔荞换了衣裳坐在一边,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对对对,你碰那衣裳就没事,我碰了就烧起来,那禁制长了眼,专跟我过不去。” 月淮风赞许道:“不错,女子衣裳,女子触发禁制,合情合理。” 服,大写的服。 乔荞哼了一声,不跟他争辩。 好,好得很呐,有本事别让她找着场子报复回来。 且看吧,且等着吧,有他吃瘪的时候。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衣服确实有些不正经,件件布料都少得可怜。乔荞联想到之前弥月洞的事,心里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衣服烧了倒也没觉得多可惜,不穿就不穿罢,她本来也没打算穿出去。 只是月淮风专门喜欢跟她对着干,戏耍她,她早晚得找机会整他一回。她当然不会傻到相信那些禁制的鬼话。 翌日,辰时初,月淮风硬把乔荞拉起来御剑前往净月台。 这小妞往常不睡到晌午是不起的,明明晚上睡得也挺早,不知哪来这么多瞌睡,这会儿在他怀里还能打着哈欠睡着。 趁她睡着,又免不了偷亲,偏头悄悄在她脸颊啄了一小口,月淮风扯了扯披风将她裹紧,免得受风了又着凉。 上界三大门派之间除了净月台有修士飞升,平日不多往来,消息闭塞。 昆吾门内斗,新婿上位,墟阳剑门断然也没有给天鉴宗通风报信的道理。 月淮风带着乔荞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天鉴宗虽然感到惊讶,仔细一想,其实也不难猜。 两个月前,来净月台迎接飞升修士的还是昆吾门第一任飞升的掌门赵恒宫,一个月前,又换成了江知行和江孟春。这父女俩从来不和,解决了赵恒宫后狗咬狗,被外人趁虚而入也不足为奇。 月淮风甫一落地,风衍便急急忙忙迎上来,“槐儿,你怎会独自前来!你岳父呢?” 这个蠢货,几日前他来墟阳时不是就已经议定,找了人假扮江知行来净月台吗?他怎么会自己来?还把那个傻妞也带来了? 明明那时候看起来是个挺机灵的小子,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如今他这样大咧咧出现在天鉴宗的面前,不是直接告诉别人昆吾和墟阳已经联手了吗! 风衍不问还好,一问,月淮风故作慌乱,悄悄把他拉到一边:“叔父,那个人死啦!我本来是安排他不许乱走的,结果大婚那天他自己跑出来,不小心被易师兄被砍死了。孩儿起初到处找不到人,还是在乱葬坑里发现的尸首……” 能飞升的修士是何等耳力?他没有用秘术传音,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吐字清晰,几乎传遍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天鉴宗的掌门尹不周端坐在法阵广场上方的高台,将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 天鉴宗主修剑道,辅修五行,在下界时就是根基深厚的大仙门,作为下界杀妻证道飞升第一人,尹不周更是心狠手辣、老奸巨猾。 早在‘风槐’飞升上界时,他就已经看出昆吾和墟阳的端倪,放任不管只是想看看那无用的风家小子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在这样一个地方,第一做得太久也乏味,如果有人能站出来挑战,多少能给枯燥的生活增添一些趣味。 风槐有本事联合叔父一起收服昆吾,也非泛泛之辈,在这样一个场合,说出那样的话,当然不会是犯蠢。 听说风槐幼年痴迷于剑,一心想拜入墟阳,却被叔父屡屡贬低拒绝,说他杂念太多资质太差,不配入墟阳学剑。后来风槐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昆吾门。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风衍,谁让他只是早年风家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呢。只可惜这个私生子后来有了大造化,成了墟阳的执法殿长老。风家那时候再想巴结他,已经为时已晚。 都是家族里的旧怨,风衍作为私生子被瞧不起,辉煌后故意为难家里的小辈,结果冤冤相报,风水轮流转,飞升后又被家里的小辈算计报复。 尹不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免觉得好笑。 对上月淮风那种懵懂无害的脸,风衍简直是气得青筋都要爆开,传音把他大骂一通:“混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做什么!你记恨老夫,也犯不着把小命也交代在这里吧?你不会以为你报复了我就能全身而退,指望尹不周饶你一命吧?” 月淮风不耐烦掏掏耳朵,语气轻松:“叔父,如今昆吾对天鉴宗还有威胁吗?全门派上上下下都只是老实的种田人了,我顺势依附,尊他一声掌门,天鉴家大业大,也不会为难我们那几十号人吧?倒是叔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风衍气得直翻白眼,他身后的大弟子易林川更是目光如刀似要将月淮风寸寸活刮。但在天鉴宗面前,他还不能、不敢轻举妄动。 月淮风施施然转身,沿着白玉台阶缓步向上,朝上座的尹不周拜了个大礼,“昆吾门风槐见过尹掌门。” 尹不周鸡皮鹤发,八百岁高龄依旧神采奕奕,眼神如炬。 面前这个风家小子修为一眼望到底,都是丹药堆出来的。人有些心眼,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他不是很喜欢,不过今天做的这事倒是极对他的胃口。 尹不周最喜欢看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样恩将仇报的戏码,尤其是亲友反目成仇互相撕咬,他向来以此为乐。 月淮风今天来这里的目的除了接人,当然还有投靠尹不周。 想活着就得拿出诚意,他提出,可以不发展势力,只接纳少部分修为低位的飞升修士,壮大外门,一心种地劳作,愿意把整个昆吾都当作天鉴宗的外门来经营,为他们提供后勤补给。 他姿态轻贱到尘埃,诸多天鉴宗弟子纷纷掩唇讥笑。 尹不周龙心大悦,右手微微一抬,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他起身,“好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非常好。” ‘风槐’当场叛变,卖了风衍,投靠尹不周,三方势力重新洗牌,墟阳的掌门姚润年脸色十分难看。 但墟阳到底是第二大宗门,剑修们修为高深,以一当十,当场翻脸大家都讨不了好处,只能暂时隐忍不发。 月淮风退至下方,回到了乔荞身边。之后两派如何争斗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种田人。 所有飞升而来的修士,最终会耗死在这场无休止的内斗中。 第34章 瞧你猴急得 净月台建在一处山谷的地势低洼平坦处, 此处原本是一面大湖,三大门派来到之后,选了这处藏风纳灵的宝地, 共同填湖修建了净月台。 净月台呈圆形, 全部由白玉石修砌,有三面楼梯,百级玉阶往上,平台正中竖一根圆柱,柱上雕双龙。乍一看,跟羌活寨里的那个祭祀广场很像。 每次接引新的飞升修士, 三大门派掌门和精锐都会悉数到场,此刻他们分别居高坐在法术或法器构建的云台之上。 上界人不多,少有露脸炫耀的机会,这种场合, 各家压箱底的法器都恨不得全部搬出来显摆,天鉴宗的云台上就是一座宏伟巨大的宫殿。虽然只是用法器幻化,却是有实质的, 阳光下的琉璃瓦折射出七彩虹光,绚丽非常。 墟阳门不爱这种花里胡哨又没用的东西,但也不甘示弱, 三四十号人御剑悬在半空,组成一个漂亮的剑阵,周身白光熠熠, 夺目耀眼。 江知行好面子, 往常也是要搞一通排场的,但现在月淮风要的就是这效果。跟其他两派的阵仗相比,昆吾门显得极不起眼, 孤零零两个人坐在下面,连个侍从都没有。 这样一看,昆吾门小得就像一只蚂蚁,而蚂蚁旁边的狐狸就显眼多了。老虎和狐狸打架,自然是没蚂蚁什么事的。 刚才那场闹剧之后,天鉴和墟阳两位掌门全程无交流,只是门下弟子暗暗眼神交锋。唯有风衍的大弟子易林川,从始至终都盯着月淮风,恨意似要从骨头里淬出来。 乔荞轻轻拽他的袖子:“那个人在看你唉,他好像很恨你。” 月淮风牵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轻哼:“恨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几。” 乔荞:…… 这里人多眼杂,不便多说,乔荞讪讪闭了嘴。 忽然前方高台之上,玉柱顶端散发出柔柔的微光,阴云自四方汇聚而来,遮蔽了太阳,天色昏暗。 要来了,月淮风自墟鼎中取出斗篷给她披上,又提前给她怀里塞了个汤婆子。净月台阵法开启后,灵气汇聚过于浓郁,周围温度会骤然降低。 玉柱上方光芒渐盛,天鉴宗和墟阳门各派几名弟子来到云台上施法结阵。往常昆吾门也该派人的,这时候人手不够,几名弟子不约而同望过来。 月淮风耸肩摊手,赔了个讨好的笑,表示自己爱莫能助——昆吾门内门弟子都死绝了。 没办法,两派只好另遣了弟子填补。 随着阵法启动,天空飘起细小的雪花,乔荞惊喜接住一片送到他面前,“呀,你看!” 雪花很快就化掉了,她又马上去接新的,弄了一手的水。月淮风取了一块方帕给她擦手,垂眸,“喜欢雪?” 乔荞胡乱嗯了一声,“还行。” 新婚夫妻的甜蜜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江知行二次杀妻证道,两个女儿都恨他恨得牙痒痒。风槐替她报了仇,她当然要应该死心踏地跟着他。同时也让天鉴宗的人看看,风槐无心三派斗争,只是个格局不大的小年轻,身陷凡俗情爱。 这种光明正大占便宜的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 他偏头凑过来,贴着她耳根说话,声音低沉充满蛊惑:“喜欢我回去给你弄。” 乔荞被热气燎得很不自在,“哦。” 他握住她的手把人往怀里一带,用秘术传音,“我要亲你了,准备好了吗?” 乔荞惊讶睁大眼睛,下意识想躲,又被他拉近几分。他们是夫妻,这种场合她不能拒绝,只好闭上眼睛。 这时候的她格外乖巧,他心中没由来一软,遵从本能覆上她的唇,一只手伸进斗篷里握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 小夫妻难分难舍,在这样的地方,倒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云台上的尹不周看着那对拥吻的男女,目光深沉。 那个风槐总是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不禁让他想起在下界的儿子。 他飞升后也打听到一些儿子的消息,只知道他十岁那年在家里大闹一通就不见了,后来听说流落到了魔域,后来又有传闻说他死了,那之后就没了消息。下界的事,他便不怎么关心。 修道之人,最是薄情寡性,尤其是尹不周这样的大能。飞升近三百年,关于妻儿,已经淡忘得差不多,要不是对这小子感觉熟悉,他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 不过风槐的骨龄修为一眼看透,不过区区四十年,丹药堆出来的化神期修为,还是个毛头小子。 雪越下越大,净月台上光芒也愈来愈盛,尹不周视线转移到正前方,见玉柱上的双龙浮雕开始游动。 唇瓣分离,呼吸仍紧密纠缠,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挂在怀中人纤长的睫羽,他心跳加速,又忍不住轻轻含住吮了一口,左臂的粉线灼烧着往上攀爬。 乔荞张着嘴细喘,脸蛋腾上一层红云,想骂人,又不能骂,咬紧银牙连着翻了一串白眼来表达操蛋的心情。 不过操蛋归操蛋,这个混蛋吻技倒是醇熟,亲得她很舒服,差点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丑,不过幸好是克制住了。 她不会问,月淮风也不会告诉她,他夜夜趁她熟睡勤勉练习,早把她当初占的便宜都占回来了…… 他指尖勾去她腮边碎发,调笑:“瞧你,脸都红了。” 乔荞打掉他的手,重重哼一声,“臭不要脸。” 他惩罚性在她腰上捏了一把,附耳私语:“说好的小鸟依人?别忘了,咱们可是签了合同,在外面你全都得听我的。” 乔荞忍着腰间的痒意没哼出来,暗暗点头,小手从他领口滑进去,指尖虚虚画着圈:“风哥哥,我错了,我以后全听你的。”等回去你看我整不整死你。 他眸光暗沉充满危险,乔荞勇敢跟他对视,胡为乱做的手忽然碰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触电般缩回,却被一把握住手腕,他低笑:“瞧你,猴急得。” 两个人裹在斗篷里你来我往交锋的功夫,雪渐渐停了,阴翳散开,净月台上光芒散去,围绕着石柱凭空出现了一群修士。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物,迷茫地左顾右盼,对这个所谓的上界充满了好奇。 下界飞升的修士近年越来越少,这些人的修为也越来越低,他们其中大部分并不是真正自愿飞升的。而是作为与三大门派各自对应的门派,当作祭品奉给上界。 天鉴宗不知通过何种手段,往下界传递消息,送去了黑丹药。黑丹药在上界可以延续人的寿命,增强修为,在下界亦然,效果甚至更为显著。 是以虽然如今下界的三大门派已经被魔域剿杀得差不多,仍有未杀尽的狂热分子,为了黑丹药,替飞升的前辈四处搜罗祭品,到了特定的日子便将人传送上来。 吃过黑丹药便无法再繁衍子嗣,但上界需要注入新鲜血液,不管是用新生儿做实验还是寻找新的飞升之境,都需要大量的人力。 这些人的修为一眼望穿,现场天鉴宗和墟阳门弟子们纷纷露出失望的神情。 修为低,代表着下一代的资质也不会太好,炼制的黑丹药时效也不长,这帮修士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一堆没用的垃圾。 就连尹不周都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能再指望净月台了,必须要想新的办法。他视线飘向左侧的墟阳们剑阵,那帮剑修的修为倒是高,用来生孩子和炼丹都是不错的对象。 当然墟阳们也是这么想的。 往常净月台飞升的修士都得进入法阵测修为,测完再按老规矩进行分配。只是这一批的修士,修为最高者不过筑基,连一个金丹期修士都没有,简直是烂到姥姥家,天鉴宗的几个弟子连法阵都懒得给他们开。 眼看气氛差不多到了,月淮风起身上了高台,冲两派掌门拱手作揖:“尹掌门,姚掌门,要不这批弟子,就全部交由在下带回昆吾门吧。” 这么一批没用的废物,炼成丹药吃还浪费柴和灵力,拉去种地也好。 尹不周对今日此行大为失望,早知道是这样他还不如在家睡大觉,于是很干脆地挥挥手,同意了。 墟阳门虽然记恨风槐叛变,但他们向来高傲,是绝不可能收纳筑基期弟子的,加上昆吾确实是一个有用的垃圾堆,如今天鉴宗虎视眈眈,最后不要节外生枝,也允了。 这帮新飞升来的修士从来到这里开始,就被周围各种高阶修士的威压骇得瑟瑟发抖,三三两两抱团,小心打量周围的人,不敢说话。 但看周围情形也能推测,他们好像因为修为低被嫌弃了。现在看见月淮风腰间的昆吾门掌门令牌,顿时欣喜若狂。 昆吾虽然在上界是垃圾堆,但在下界,也曾是排名第三的大仙门。 天鉴宗径直调转了云台朝着门派的方向飞去,不再理会他们,墟阳门的剑阵也列成三只纵队,齐齐离开。 三大门派建派地址呈三足鼎立之势,净月台就建在最中间的位置,是鼎口。 等到天鉴宗和墟阳门的人分别走远,确定周围再没有监视,刚才那群还小心谨慎的修士开始散开自由活动,好奇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有人站在玉石台上仰头研究玉柱,有人掏出匕首准备把地板撬走,有人摘了树叶放进嘴里嚼,奇怪说:“上界的树叶也没有比较甜嘛。” 还有人在偷偷打量坐在下面的乔荞,掩唇跟旁边人小声说着什么。 月淮风抚掌:“都安静。” 有人问他:“你是谁啊?” 有人应和:“就是,哪来的小白脸。” 有人不屑:“长得瘦瘦条条真难看。” 月淮风阴沉着一张脸,这帮人里很快走出一个主事的,推开众人来到他面前,单膝下跪抱拳:“参加尊上。” 人群一下慌乱起来,见领头那家伙不像开玩笑,纷纷下跪。 “啊?这是尊上?怎么是这个样子。” “尊上——” “拜见尊上。” “我就说,如此英武不凡,必然是尊上!” 月淮风负手而立,不言不语,周身气质凌然,原本还不太相信他身份的人,感受到这份熟悉的威压,顿时大气也不敢出,把头压得低低的。 月淮风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下面的人也不敢动,乔荞大概猜到这些都是他的人了,起身走上平台,在身后拽他的袖子:“回家吧,我都饿了。” 有人偷偷抬眼打量这个替他们解围的小妞,见刚才还板着一张脸的尊上面容奇异松弛下来,点点头,柔声应好。 乔荞倒不是真心替他们解围,确实是饿了,早上起来到现在什么也没吃呢。 月淮风祭出斩仙剑抱着人飞到半空,对下方一众手下冷声训:“往南七十里,自己想办法回去。”说完竟再也不管他们,径直御剑离开了。 本来是准备用法宝载他们一起回去的,现在看来没必要。 一双背影消失在天际,跪在地上的人稀稀拉拉起来,终于相信:“这么小气,肯定是尊上没错了。” 第35章 世纪佳缘红娘系统 乔荞心里始终憋了一口气, 今天又让月淮风占了好大一个便宜,得想办法占回来,他最近占的便宜实在是太多了, 跟他往常的状态不对, 感觉有些不对劲。 结果刚进屋,他就垮着一张马脸训她:“你今天做错了事,我要罚你。” 乔荞:“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不是配合得很好吗?” 月淮风走到榻边坐下,神情严肃:“你没有主动亲回来。” 乔荞:??? 占便宜还占上瘾了? 她不打算搭理,月淮风正准备使坏,白九天提着食盒进来了。 乔荞欢天喜地在榻边坐下, 白九天布完了菜,还踌躇着不肯走。 今天不是去净月台接人吗,怎么就尊上和尊夫人回来了,别的人呢?他的娘子呢? 月淮风觑他, 送完了饭不走,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白九天担心娘子,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乔荞百忙之中把脸从饭碗里拔.出来替他解惑:“他们没认出人来,月淮风生气了,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回来。” 她拆完台还得意冲他晃悠脑袋, 说老板坏话这种事,还是得当面才过瘾。 白九天哦哦两声,赶忙道了谢, 乔荞豪迈一挥手:“别客气, 你天天做饭给我吃,要谢也是我谢你呢。” 白九天忙说不敢,做饭给尊夫人吃是他身为尊上下属的职责, 说完就退下,准备去接人。 听到这里,乔荞眼珠一转,想到一个可以惩治月淮风的好办法。 为了来到上界,月淮风做了很多准备,如今一切都在他计划中稳步进行着。 这帮新飞升来的修士都是魔域中人伪装的,服用了压制修为的丹药,有些暂时连剑都御不了,七十里路让他们走回来,人干事? 走出十里地,他们就再也走不动了,歪歪扭扭靠在路边休息。 “不走了不走了,累死了。” “意思意思就行了,白九天不是跟着尊上一起来的吗。” “对对对,白九天待会儿肯定会来接的,等着吧。” “有水左使在,白九天肯定会来的,放心好了。” 队伍里为首的正是白九天的娘子,水千灵,魔尊座下左使。 水千灵一身蓝白道袍坐在路边青石上擦拭一柄银色薄匕,心里暗忖,再等两刻钟不来,白九天今晚就要跪搓衣板。 心里刚刚转出这个念头,人群又嘈杂起来,水千灵抬头一看,天边一艘飞舟由远至近驶来,一个熟悉的人影就站在船头甲板上,不是白九天还能是谁。 这艘飞舟是尊上的,在下界时他常乘此舟出行,大家暗暗发笑,心说尊上果然还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不是派飞舟来接了。 白九天下了飞舟,掖了掖脑门的汗,快步迎上来:“娘子,辛苦了。” 水千灵抱着剑,笑得眉眼弯弯,“算你跑得快。” 夫妻两个许久未见,白九天第一次见她穿道袍,面露羞赧,“娘子今天有些特别。” 水千灵挑眉:“哪里特别。” 白九天扶着她上飞舟:“特别好看。” 水千灵还没吭声,旁边经过的同僚呸了一声:“恶心!” 昆吾门内,陪乔荞吃过饭,月淮风挥手撤去残羹,“下晌你自己在家玩,我有事要忙。” 乔荞摸着肚子往榻上一歪,“你忙你的呗,不用告诉我,我也不需要你陪。” 哼,喂不熟的红胖胖,吃饱就不认人了。月淮风沉下脸,忽然掩唇猛烈咳嗽起来。 起初乔荞还不在乎,谁知他越咳越厉害,脸都咳红了。她赶紧爬过来抚着他后背顺气,又给他倒了一杯茶,“不是吧你,生病了?真的假的?” 咳了半天才缓过来,他抬袖擦擦嘴角,脸颊白里透着不健康的红,摇头:“无妨。” “无妨?”乔荞狐疑盯着他,“我让白九天给你看看,是风寒?还是肺痨?” 他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搁下杯盏顺势往榻上仰面一倒,“歇息片刻就好。” 白九天接人去了,她也没有认识的人,只能守在他身边,不停给他顺气,“你可千万别死,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他抓住她柔软的小手固定在心口,虚弱笑笑:“怎么,舍不得我了。” 乔荞用力点头,“是啊,我那一百零八个男宠还没着落呢,你死了,我的荣华富贵、终身性.福不全泡汤啦?” 他要真是得了肺痨,已经被她气死气活不知道多少次了。这没心肝的小妞啊。 他勉力露出一个笑,这一笑带着几分无奈和怅然,令乔荞看得呆了,他很少流露出这样带有情绪的表情,平日里跟她嬉闹也带三分戏谑调侃。 笑完又好像没事人似的,一个翻身爬起来,摸摸她的脑袋,“我走了。” 乔荞怔怔看着他离去,赶忙爬起来趴在门边偷看。他这时又脚步稳健,身形笔直,适才的虚弱和惆怅已经荡然无存。 乔荞已经分不清他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但如果月淮风真的生病,系统会提示的吧,怀着这样的期待,乔荞摸着下巴暗暗点头,等到人走远,才关上门坐在榻上打开系统看。 面板左边的进度条自从满一万就不再增长,虽然跟月淮风亲密的时候还是会涨积分,但积分全部溢出,她暂时没有想兑换的东西,就一直没管。 但今天打开一看,竟然莫名少了两千积分,只有七千多点了。 乔荞吓一跳,揉了揉眼睛,不是看花,真是少了两千多积分! 这是怎么回事,她困惑挠挠脸蛋,明明没有用积分换东西啊。 反倒是右下角的亲密值桃心图标,已经红了一半。乔荞试着点开,没有反应。 “咦?”她又点了一下。 【提示:您没有访问权限。】 乔荞死命狂点几十下,都是一样的没有访问权限。 这可真是见了鬼,明明她才是宿主,系统为什么只发布任务不开放权限呢? 而且自打跟月淮风成亲以后,发布的任务也都奇奇怪怪的,动不动就要跟有缘人保持负距离。 乔荞越想越觉得可疑,那些任务怎么看都不像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就算她色令智昏也该是把他就地正法,而不是干打雷不下雨,止步于亲吻拥抱。 想不通想不通,泄愤似又往那颗大桃心上死命戳了几下,乔荞视线扫向左边,整个人都惊得跳起来,积分又变少十点了! 她马上关闭了系统,重新点开看,又变少了。如此往复十来次,每次点进去积分都会变少一些,像沙漏不停在流逝。 小羊睡醒了,咩咩跳过来,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跳到乔荞脚边用脑袋讨好蹭她的小腿。 乔荞整个人都乱成一团,弯腰把它抱在怀里木然顺着毛,怎么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月淮风坐在小翼峰的议会大厅等人,闲来无事,他撩开宽袖,发现那条粉线已经彻底变红,爬到了他的上臂,很快就要越过肩膀蜿蜒至心脏。 速度突然变快了,是对方等不及了吗?估算了一下红线爬到心脏的时间,他嗤笑一声,拉下衣袖盖好。 白九天用飞舟把人载回来,领着他们径直往小翼峰去,议会厅内月淮风位于首座,早已等候多时。 这时的他又像换了一个人,虽然顶着风槐的脸,化身内只有八分元神,肃杀威严却半分不减,眸光冷冷往下一扫,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不等他问,下面有个长相普通的男修站起身,自觉向他禀告这段时间下界发生的一系列大事。 等他说完,又有一名弟子站起来,禀告他离去之后魔域八界十城中发生的大事。 月淮风以肘支额,微眯着眼睛听,待下面人全部说完,白九天又把来到上界之后发生的事,以及上界势力分布和掌门长老情况交代清楚。 议会足足开了一个多时辰,没有一件事能提起他的兴趣,听得他昏昏欲睡,心思早转到了别处。 下面人自顾说着,月淮风闭上眼,一个粉色方形面板出现在眼前。 这个东西刚出现的时候,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羌活人连通腕间那条红线给他下的诅咒。 后来他发现,这个东西,好像与乔荞有关。 乔荞没有权限打开的亲密值系统,月淮风可以随意用意念驱使打开。他三五不时抽空研究,用法阵的概念来理解,解锁了不少版块。 里面有乔荞的一些个人资料,比如年龄,生辰,喜好的食物和颜色等。 还有一个成就体系,主要分为拥抱、亲吻和双修三大类。三个类别获得积分各不相同,积分可以增加亲密值,其作用他暂时不知。 除了个人资料、成就体系、亲密值之外,月淮风注意,在最下方有一行密密匝匝的小字。 他将那行小字放大看。 【本系统为‘勿以恶小而不为’打工人系统之附属产品,转型实验之作。名:世纪佳缘红娘系统;服务理念:谈恋爱斗反派两手抓,为您提供有缘人全面资料,帮助您更快、更好了解自己的有缘人。】 【匹配不是乱配,凑对不是瞎对,以下几点需注意: 1.有缘人宿主需是原宿主第一心动对象。 2.原宿主需是有缘人宿主第一心动对象。 3.双方不可互相伤害,否则配对取消。 4.本系统为附属系统,与主系统关联,需同步升级。 5.本系统提倡一夫一妻制。 6.由于该系统还处在内测阶段,其余条款待补充。 7.所有条款最终解释权归系统所有。】 每个字他都认识,组合到一起他就不认识了,这一堆条款看得月淮风一头雾水,跟他墟鼎里妥善保管的那张《劳动合同》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来讹人的。 但狡诈如月淮风,就前几次实验,他已经摸到七八分,猜测这个奇怪的法阵乔荞应该也有一个。 那她没有灵力修为也可以使用储物虚空,还有那个奇怪的弹弓、紫色棍子,和最开始要牵手的约定,原因都可以归结到这个‘系统’身上。 如此一想,她之前的种种怪异之处都有了解释。 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月淮风又一次开了眼界。 不过既然是红娘系统,只要对双方无害,在那就在那吧,还能戏耍那小妞玩,倒是给无聊的生活增加了不少调剂。 视线上移,面板随心而动,将乔荞的个人资料面板拉到近前。 就像一份详细的个人简历,最左边是她穿着一件样式奇怪的衣裳板板正正的半身照。 月淮风仔细端详那张奇怪的颜色鲜艳的画像,画像上的她看起来比现在小几岁,长发柔软垂在肩头,眼睛大大圆圆,嘴角微微翘起,眼下也没有乌溜的一圈黑,精神饱满,俏皮可爱。 刚认识时候的她比现在憔悴得多,养了这么一段时间,已经恢复不少,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养回这幅画像的状态了。 上面关于她的内容不多,除了画像,还有生辰,是二月初六,喜欢的颜色大多比较鲜艳明亮,爱吃的东西囊括也很广泛:好吃的。 看到这里,月淮风忍不住笑起来,为免叫下面人察觉,宽袖侧了侧挡住脸。 爱吃的东西是好吃的,还真是不挑啊,倒是好养活。 再想往下看,系统提示亲密值不够,需要做任务攒积分解锁。月淮风不是会任人摆布的,意念全部集中在那把粉色的小锁上,好像只要他意念够强就能打开似的。 结果当然是失败了,他人都快晕了那把小锁还是一动不动,把她藏得好好的,让他没有捷径可走。 也行,就慢慢探索吧,他心想,又把那张小小的寸照拉近拉近再拉近,目光仿佛穿透了照片,穿透相隔的时空,看见她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的轨迹。 月淮风犹自出着神,因为太过投入,连下面白九天叫他都没听见。 “尊上,那我说了?”白九天小心翼翼问询。 月淮风没有反应。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估计是不好意思承认,让他代为传达呢。白九天妄自揣测着,清了清嗓子对一众同僚道:“尊上在上界已经成婚,今日你们在净月台见到的那位女子便是尊夫人,尊上爱护得紧,以后见到要行礼。” 下面二三十号人闻言,顿时大惊,马上联想到在净月台时两个人的一系列亲密行为。老铁树竟然开花了,这一趟真是没白来,一直忧心魔尊之位后继无人的长老们估计做梦都要笑醒了。 底下人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半晌,月淮风终于回神,轻咳一声,人群马上安静下来。 “都说完了?”他稍稍坐直身子,又恢复了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下属齐齐应声,他挥挥手:“下去休息吧。” 等到人都走光,只剩下白九天和水千灵,白九天方才将大门关闭,水千灵开始脱衣服。 将束袖解开,垮下半件外袍,撩起袖子,水千灵用一枚银色短匕在小臂划开一道伤口。 她在皮肉中藏了一物什,瞒过传送结界专门给月淮风带的。伤口处被施以法术,不见血,水千灵咬牙从肉中取出一颗拇指大的木圆球,施过清洁术后方由白九天交予月淮风。 月淮风收起木球,起身为她治疗,伤口很快恢复,连一丝疤痕也看不见了。 白九天心疼坏了,“娘子,疼不疼?” 水千灵摇摇头:“没事,为尊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白九天深深叹气:“这么大一个东西放在肉里,如何会不痛?娘子你总是这么爱逞强。” 水千灵向月淮风投去敬仰崇拜的目光:“为尊上大业。” 这夫妻俩一唱一和也不是头一次,月淮风听都听腻了,在心里学着乔荞的样子翻白眼:“好了好了,回去之后,论功行赏,赶紧下去休息吧。” 把讨人厌的两口子打发走,月淮风将木球抛掷半空,那木球发出‘咯吱咯吱’的机括声,瞬间变作一口形似黑棺的木箱。 这黑却不是漆刷上去的,而是木头本身的颜色,仔细看,其实是深棕色中带密集的黑色木纹。这是魔域特有的一种树,取木材制成棺木,可保尸身百年不腐。 他打开沉重的箱盖,一股浓郁的木香与寒松的冷气顿时扑面而来,箱中的白气散去后,里面赫然躺了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束袖黑衣,双目紧闭,两手交叠置于小腹,容貌比风槐更为精致漂亮,身量也更高。 这具化身与他本人有三分相像,修为更高,能存活的时间也更长。早料到上界不简单,这具化身也来得正是时候。 第36章 要洞房吗 乔荞带着小羊在山上吃草, 抱膝坐在山坡一棵大树下,捧着脸发呆。 月淮风议会结束后回房没找到人,见小羊也不在, 飞跃至高处, 四顾选定了几个长有嫩青草的山坡,一个一个找来。 他乘风而来,无声落在她身后,小羊机敏,抬起头咩了一声继续吃草,乔荞还无知无觉。 直到人在身边坐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察觉,吓得啊了一声,照着他后背拍了一巴掌,“神不知鬼不觉的, 成心吓我。” 他被拍得往前倾倒,抿着唇闷咳一声,乔荞顿时一脸紧张:“你, 你怎么了?” 小手覆上他的额头,又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乔荞疑惑:“也不烫啊, 你们修仙的也会生病吗?” 他眸光一暗,反握住那只手腕倾身将她压倒在草地上,“知道害怕了, 小没良心的。” 乔荞挣脱不开, 翻了个白眼:“力气这么大,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月淮风:“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乔荞:“没有好处,所以我希望你别死, 你死了我上哪找这么个冤大头去?我的一百零八个男宠还在等我呢。” “……”他没好气,盯着她殷红的唇,想好好教训教训这没心肝的小妞,又不甘心,心里转出一个坏主意,松开她坐到一边,低头整理被弄乱的衣摆。 乔荞正准备刺他两句,突然脸一僵,嘴角一点点垂了下来。 系统又发布强制任务了。 月淮风两手撑在身后,双腿伸直,好整以暇坐在草地上,耐心等待着。 果然她很快就黏上来了,两条手臂勾住他的脖颈爬上来坐在他身前。 “做什么?”他挑眉。 乔荞咬牙切齿,真想给他两个大耳瓜子,偏偏系统又让她撒娇,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表情丰富,颜色也美妙极了。 他将系统任务玩转得游刃有余,饶有兴味瞧着,指尖勾住她腮边一缕碎发,“这又是怎么了呢?” 乔荞怎么可能想得到亲密值系统已经绑定了月淮风呢,她不敢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秘密,也不敢让他觉出破绽,可在老戏骨面前,她实在是拙劣不堪。 不知道说什么,就干脆什么也不说,垂下长睫来个眼不见为净,唇软软贴上去,生涩而拙劣地讨好着。 他喉头微咽,克制自己不去拥抱她,感觉臂间红线快速翻越到肩头,热度刺穿皮肤烧灼至血脉。 半晌唇瓣分离,乔荞闭着眼睛命令他:“把嘴张开。” 他噗呲一声笑出来,食指轻轻触过唇角:“怎么?占便宜没够?” 系统催得急,乔荞重复:“让你把嘴张开。” “傻子。”他揽住人一个翻身占据了主导位置,将她两手高举至头顶,俯视她:“不会,可以求我,我教你。” 系统开始倒计时了,乔荞不挣扎不反抗,特别没骨气地求饶了:“求求你了,相公。” “这可是你说的。”他动作忽然变得强势霸道起来,俯身舌尖撬开唇齿掠夺,品尝甜美的甘露。 低头吃草的小羊抬起头来,四蹄跳过来停在一边好奇歪着脑袋看,咩了一声。 他百忙中伸出一根食指微点,两片树叶悠悠然落下,覆上了小羊的眼睛,小羊咩了一声又跳远了。 许久气息紊乱的两个人分开,乔荞满脸坨红拢着衣襟,飞快爬起来,捉到在山坡下乱跳的小羊,揭开蒙住它眼睛的树叶,抱起它落荒而逃。 深陷迷乱中的男人仰面躺在草地上,吐出一口气,抬手遮住耀眼的日光,扯开领口看,任由心绪纵乱的结果就是红线只差几寸就要爬到胸口。 奇怪的缄默保持了一整天,夜里睡觉乔荞想远离他,自己睡到窗边的梨花木榻上去,可转念一想,榻不如床软,也不如他身边呆着暖和。 想象自己一个人蜷缩在冷榻上的可怜模样,心说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委屈了自己,逐作罢,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身边的人呼吸不稳,心跳也紊乱,明显是在装睡。他妄图探寻她的内心,到底对自己有几分在乎。 如果没有利用那个‘系统’里的任务,她会主动靠近他,亲吻他吗。 正胡思乱想着,身边忽然发出细小的动静,他忙闭上眼睛装睡。 随即感觉到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一股热源靠近,是她凑近观察他是不是真的睡着,小手还搁在他鼻下试了试。 怎么滴,是确定他死没死吗? 月淮风一动不动,听见她点燃了床头的烛火,眼皮透进微光。 她很快又爬回来,掀开他的被子,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像在检查。 白日里在山坡上的时候,她瞥见他手腕上有一条奇怪的红线,当时没问,留了个心眼,夜里悄悄爬起来看。 两个人天天都腻在一起,他身上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况且那红线又实在显眼,很难叫人不察觉。 仔细回想,那线似乎是从他把龟甲骗去后才出现的,乔荞猜测,是不是羌活人有什么阴谋,月淮风替她挡去了一灾。 她小心戳了戳他的手背,又抬头去瞧他,见他睡得沉,大着胆子握住他的拇指把手腕露出来。 果然是有一条红线,乔荞借着烛光拇指轻轻搓了搓,搓不掉,不是画上去的。 她不信邪,又沾了一点口水搓,还是搓不掉。 他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傻妞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红线顺着皮下血管的脉络蜿蜒,乔荞一点点撸起他的袖子,一直快撸到肩膀,还是没找到尽头。 她犹豫了一下,倾身在他腰间摸索,很快找到了亵衣的系带,缓慢又小心地拉开,两根小手指捻着一角把衣服掀开,露出他结实的胸膛。 红线的尽头赫然出现在眼前,距离他的心脏只有半个巴掌的距离了,乔荞捂住嘴,将即脱口的惊呼咽了回去。 她趴下身子,长发扫到他暴.露的肌肤,又小心的拢起来甩到脑后,睁大眼睛仔细瞧,温热的鼻息扫过一点凸起,月淮风盖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揪紧了身下被褥。 “啊……什么呀……”她小声嘟囔着。 乔荞直起身子,摸着下巴,盯着那条红线,严肃皱起眉头,原来他真的生病了。 再次打开系统看,果然,积分又掉了两千多。如果将那个积分比做他的生命值,那是不是代表,月淮风快要死了。 乔荞一边盯着系统,一边将手按到了他的胸口,积分开始缓慢增长起来,但涨得还是没有掉得快。 她试探着捏了两把,积分涨得快了一些,心里顿时送了一口气。 她得意洋洋,月淮风啊月淮风,只有我能救你于水火中啦。乔荞又喜滋滋摸了两把,别说,还真好摸。 她玩了一会儿,张嘴打了个哈欠,替他将衣襟拢了系好,正准备躺下去睡觉,一抬头,冷不丁对上一双闪动着火光的眼睛。 他面容冷凝,眼神暗藏危险侵略,“摸够了?” 乔荞眼珠转了两圈,假装没听见,自己是在梦游,闭上眼睛头摇晃两下,脑袋一歪躺倒滚到一边去。 随即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她腰下一捞,把人捞进了怀里,视线颠倒后,她又被压住了。 乔荞不敢装了,讨好地笑:“我只是关心你,我怕你生病。” “我知道,然后呢。”他问。 乔荞别过脸去:“没了啊,我觉得你身体挺好的。” “是挺好的,但眼见未必为实,还是得亲身体验,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他问:“你觉得呢?” 本以为她会躲避,会逃走,她却认同地点点头,两根嫩藕似的胳膊攀上来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他的唇角:“反正都嫁给你了,随便怎么样了,只要你能好好的。”不然可惜我那素未谋面的一百零八个夫君了。 为了给病弱夫君续命,乔荞豁出去了,反正她也不亏,两眼亮晶晶期待看着他,“要洞房吗?” 月淮风:!!! 红线烧得他整个人都跟着发烫,现在洞房,只怕这具化身撑不到一半就死在她身上了。要真是这样,那可实在是…… 且不说化身的事,这开天辟地第一次,如何能马虎。 他即刻翻身下来,滚到一边背对着她:“不需要,早点歇息吧。” 乔荞颇为失望叹口气,“好吧。” 他不愿意,她总不能强迫他。但为了延续他的性命,乔荞还是从后面抱住他,脸颊蹭了蹭他结实的后背,“那就睡吧。” 他身子一僵,心底涌出一股奇异的热流,像温泉水将他整个人包裹,放松、惬意,整个人都舒服极了。 等到身后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一直茫然睁着双眼的他才抬手挥灭烛火,翻了个身如往常那样把她团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睡去。 心里无端涌起一丝甜蜜,小妞表面说着不在乎,到底还是关心他的。 翌日一早,月淮风起身梳洗后把她叫醒,两手圈在她耳边轻声说话:“我出去一趟,要是无聊,就去找水千灵,她是白九天的娘子,会照顾好你的。” 乔荞含糊应了一声,半张脸还蒙在被子里,他柔声说:“我走了。” 她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手一把揪住他袖子:“去哪!我也要去!” “我有我的事要做,你不能去,在家等我。”月淮风撒开她的手,“我很快回来。” 这哪成啊,他现在就是一个沙漏,生命力一刻不停在流逝,离开她这个移动电源,指不定走到半路就死翘翘了。乔荞坐起来抱住他的腰,“不行!你必须得带上我!” 这次是真不能带她去,他故作无奈,沉思片刻应了一声好,“那快些起来穿衣裳吧。” 乔荞一喜,正准备起身,他一记手刀将她敲晕,迅速把人塞进被子里,掖好被角,轻轻吻过她的唇角起身离去。 早去早回,出了门,月淮风御剑往东一路疾行,近午时,一眼望不到边界的桃林出现在眼前。 他落地收起斩仙剑,自墟鼎中取出一物,正是上次当着乔荞面捏碎的龟甲,此刻正完好无损躺在他手心。 沿着桃林外侧绕行,行至东边第三棵桃树下,果然在树上看见一个巴掌大小的凹坑。 将龟甲镶入凹坑,静待片刻,自桃林深处忽然涌出了浓郁的粉色桃瘴,瞬间将他包裹。他闭气抵抗,桃瘴依旧无孔不入,渐渐抵御不住。 迷蒙间,桃瘴凝聚成一个人形,有个女孩活泼轻灵的嗓音响起:“哈哈,虽然晚了些时日,你到底还是来了。” 第37章 娇娘在侧手作妻 隔壁屋白九天和水千灵夫妻俩许久未见, 自然少不了一番纠缠。 一夜酣战,近晌午才懒洋洋下地,水千灵对镜梳妆, 跟白九天聊起魔尊的新夫人。 “尊上不是让你伺候夫人饮食吗, 你到现在还不去?” 白九天用螺子黛替她细细描眉:“尊夫人一般晌午才起,不急。” 提到尊夫人,白九天有一箩筐的话要说:“你是不知道,尊上呀,唉……男人就是口是心非。刚见面那会儿我就猜到,尊上必然要栽跟头, 自己还嘴硬不承认,现在嘛,两眼恨不得抠出来黏在人家身上。说是假成亲,其实心里还不知道怎么乐呢, 专程跑来问我,夫妻间都需要做些什么事。” 水千灵精神一震:“还有这事,你怎么说的?” 就像这世上大多数爱编排老板的员工, 白九天极尽夸张将那天的事说了一遍:“啧啧啧,你是没看到,恼羞成怒啊, 一顿狂风把我这屋造得,害我收拾老半天。” 水千灵追问了细节,也啧啧两声:“还是那么小气。” 白九天为她插上一朵簪花:“不过后来我转念一想, 也想通了。尊上必定是不愿用化身做那事, 毕竟风槐的化身跟本尊相比还是差得远。可两个人成日躺在一张床上,积欲久了不得抒发,火气大些也是人之常情。” 他这样一说, 水千灵顿时明白了,“怪不得那天净月台他又发脾气。” 水千灵摇头晃脑,伸出一个巴掌:“娇娘在侧,偏手作妻,换谁都得疯,何况是孤寡了三百年的老铁树。以后还是少在他面前晃,免得被迁怒。” 白九天忙不迭点头:“娘子言之有理。” 晌午白九天照例送去午饭,见尊上不在,等乔荞吃过,水千灵找来,拉着她出去玩。 乔荞本来还在生月淮风的气,吃饱喝足一听有人陪玩,顿时精神了,两个人欢天喜地出了门。 黏月淮风黏成习惯了,乔荞抱着水千灵的胳膊小鸟依人偎着她,“千灵姐姐是白大哥的娘子呀,你真漂亮。” 水千灵个子很高,位及尊下左使,修为高深,武器是一柄银色短匕,是个刺客型美人。 她低头看了一眼紧搂着自己的尊夫人,心说果然人族的审美和魔族妖族大有不同,尊上还是喜欢乖巧依人的人族女孩,软乎乎,细溜溜。 夫人平易近人好相处,水千灵也乐得高兴,天气炎热,带着她去瀑布下的水潭游水。 魔界人并无男女之大防,水潭里已经下饺子似的泡了一大锅。 乔荞也爱玩水,只是月淮风无趣,都不怎么陪她,这时候两眼一放光,箭步冲过去,炮.弹似的就砸进了水潭里。 水千灵跟着下去,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尊夫人。” 众人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尊夫人好。” “夫人是人族!” “哇,又小又嫩,看起来很好吃,呲溜——” “血好香……” “骨头一定很脆。” 乔荞:!!! 水千灵把人揽进怀里护住:“尊夫人的主意也敢打,活腻了!” 月淮风不在,众部下暂时也没什么事做,百无聊赖泡在水池里。好不容易来了个人族,馋得他们口水直流,不能吃,也不能靠近,实在是委屈。 不过馋归馋,乔荞浑身上下都是月淮风的味道,她自己闻不见,熟悉月淮风的一众部下可是熟悉得很,就算借十个八个胆子给他们也不敢拿她怎么样,也就过过嘴瘾罢了。 左右也没有外人,他们不再受人形限制,陆陆续续变作原形。水潭里壁虎蝾螈、蝎子毒蛇、大鱼河蚌,还有黑乎乎一团不知是何种魔魅,静静悬浮在水面之上,总之各类妖物应有尽有。 乔荞不足为奇,她自己也是有兽形的,还是六条尾巴呢。一对壁虎妖和蝾螈妖趴在岸边大石上打牌九,乔荞游过去捧着脸看。 看不懂牌,但她看得懂赌注,那壁虎精似乎是输掉了,懊恼大吼一声,扭头去看水里跟白九天黏黏糊糊的水千灵,大喊:“水左使,借法宝一用!” 水千灵正跟白九天掩唇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下半截人身突然变作翠绿的蛇尾卷着一把银白匕首送过来。 那壁虎精接过匕首,往自己尾巴尖削了一片肉下来,往半空一丢,蝾螈精顿时从地面上弹起,稳稳当当把那片肉接住,舌头一卷咔吧咔吧嚼起来,还给他竖大拇指:“香!” 这两只妖怪显然是老牌搭子了,以自己的尾巴为赌注,谁输了就切一片肉下来给对方吃,看得乔荞目瞪狗呆。 . 羌活寨。 还是那间茅草屋,月淮风和呢朵相对而坐,她身后是那个小山一样高壮的男人。 这次两个人不再扮演父女,那个所谓的哒哒确实是羌活寨的首领,跟呢朵仅仅只是祭祀和首领的关系。 “请喝茶。”呢朵学着用修道者们的礼仪招待他。 月淮风低头,看着面前大土碗里的开水泡草叶,观其形状很像家里那只小羊极爱吃的黄花苜蓿。 “有事说事,其余的就免了。”月淮风将茶碗推开。 呢朵嘿嘿一笑,视线似不经意扫过他的左手。 月淮风所中的诅咒叫作桃花咒,从他离开羌活寨那天就被种下。 之所以选择这种咒术是因为它施时无痕,不易被察觉,且专引人邪念,将潜藏在心底的欲望无限放大。等到诅咒发作时,已经回天乏术,等他找来后以他性命要挟,就不怕他不从了。 既然那只红胖胖说他们是夫妻,那夫妻间,用桃花咒是最合适不过的,关键时刻还能助兴,也算好事一桩。 只是这个家伙,竟然过了这么久才找来,是定力非凡,还是力不从心? 呢朵神态全然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神情讳莫将他上下打量着,月淮风两指轻敲桌面,“说,引我来,什么目的。” 呢朵归拢心神,轻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就不啰嗦了。修道者来到这里已经快三百年了,他们掠夺走了天地间的灵气,把灵气聚集在自己的地盘,破坏了循环。羌活人自灵气中诞生,如今灵气越来越稀薄,我们所生存的地盘也越来越小,长此以往,羌活人必然灭绝。” “不过天神给了指引,我从天机珠中看到了,你就是那个天选之子,所以其实你误入桃林,不是偶然,一切都是天神的安排。” 呢朵摇头晃脑:“只要你能加入我们,一起合作,赶跑修道者,我就可以替你解开诅咒,你也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 “是吗。”月淮风打断她,倨傲扬起下巴:“你就这么信任你们的天神。” “当然。”呢朵自信满满:“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这可是血脉之力的指引,绝对错不了。从你来到这里的那天开始,我们就知道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姓月,对吧?” 月淮风表情渐渐凝固,呢朵更加得意:“哈哈,让我猜中了吧。怎么样,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你解决掉了那个什么什么门,还想解决掉另外两个的话,我们就必须合作。” 他既然来了,自然也是存了合作的心思,天鉴宗和墟阳剑门不似昆吾,耍耍心机手段就能轻易拿下的。他的时间不多,一方面是三年的衰弱之期,一方面是因为元神离体,耗损非常大,拖不了太久。 但也不可能不明不白就合作了,月淮风说:“既然是各取所需,我们需得立下心魔誓言,如有背叛欺骗,必然遭受反噬,你觉得呢。” 呢朵犹豫,抿抿唇,转过头跟身后的男人用鸟语交流,月淮风勾唇一笑,静静等待着。下意识想端了茶来喝,瞥见碗里的草叶,嘴角又垂下去。 这帮狡猾的地头蛇,说什么灵气的鬼话。 他们或许确实是想赶走修道者,但绝不仅仅是因为灵气,一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羌活人确实有通晓天神的力量,这或许是他们的力量来源,但这种力量不足以抗衡修道者。如果真能运用灵气,作为本地土著,没理由抵挡不了修道者,还得通过占卜来寻求外援。 果然,没一会儿呢朵再次开口:“我们这里没有这种誓言的规矩。” “哦。”他淡淡点头,站起身:“那我走了。” 呢朵歪歪脑袋:“你不怕死?诅咒不管了?” 月淮风摊手:“死而已,何惧有之。”说着竟真的抬脚要走。 呢朵忙追上:“真的会死哦。” “死吧。”他走出大门。 “别走!我说实话!”呢朵扑上来抱大腿:“我都告诉你!” 月淮风略带嫌弃睨着匍在脚下的人:“怎么?天神无法庇佑你们了吗。” 呢朵唉声叹气,“修道者,太狡猾。” …… 羌活人无法利用灵气像修士那样强健体魄,增加寿命,但灵气于他们就像鱼儿和水,灵气的稀薄对他们确实有影响,但不是致命危机。 作为本地土著,羌活人不受三年衰败期影响,平均寿命在两百岁左右。飞升修士来到之前,他们勤劳耕种,过着自给自足、无忧无虑的生活。 “起初他们来到时,只有几个人,我们是和平相处的,修道者还教我们学法术和你们的文化。但他们很快会在三年内死去,那时候我们还是朋友,当然要想办法救他们……” 呢朵哀伤垂下眼眸,“你应该知道,他们会炼丹,把活人炼制成丹药吃下去,就可以延长寿命。” 说到这里,月淮风已经明白了个大概。愚蠢的羌活人,被视作朋友的飞升而来的修道者杀死,炼制成丹药,本来自由生活在这片土地的羌活人不得不躲藏起来。 呢朵说:“先辈被屠杀,最后只剩下我们这一支,不到百人,藏在桃林的洞天界,再也出不去了。” 这些事大概发生在两百多年前,月淮风略一推算,正好跟下界出现飞升传送阵的时间对得上。 这里到底是羌活人的地盘,他们藏起来令人再也找不到,飞升而来的修士们缺少炼丹材料,于是合力建造了净月台,谎称打通了天界与凡世的传送通道,哄骗无知的修士们飞升,将这些人杀死炼成丹药来延续寿命。 经过是这么个经过,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中间仍然缺少了一环。 月淮风:“继续说下去。” 呢朵抬起头:“说完啦,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他掀起半拉眼皮,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为什么整个寨子就你一个人会说人话,你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我的,所谓的血脉之力、天命之子,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他微微倾身,靠近她,双眸锐利注视着她,“对吧,妹妹。” 呢朵微微张大嘴,被他逼得往后跌坐在地。她身后那个男人连忙上前搀扶起她,像野兽般冲他露出威胁恐吓的神情。 月淮风悠然往椅背上一靠,缓声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就是修道者和羌活人所结合的血脉,你不受三年衰败期的影响,天鉴宗可能或者已经发现了你,对吗,我的妹妹?呢朵。血脉之力,是用你的血占卜的吧?你无法确定是我是不是真的‘我’,所以上次见面才会命人袭击我,取我的血,确定是我才给我下咒,对吗?” “你!”呢朵指着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月淮风捏捏眉心,“好了,不要耽误时间了,时候不早我得回家了,要合作就赶紧跟我立下心魔誓言。” 呢朵不可置信,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他们仅仅见过两面,他竟然就这样轻易揭穿了她的身份、她的目的。 月淮风催促,“给你一刻钟,跟我立下心魔誓言。” 呢朵咬咬牙,一跺脚,到底还是服了,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月淮风将签了名的羊皮卷叠好放入墟鼎,用笔杆敲了敲她的脑袋:“上次在祭祀广场,你是不是运出了一颗白色的珠子,那就是你真正用来占卜的东西吧。你之前说羌活人无法运用灵力,那为什么偏偏你可以呢,你运珠时使用的不就是灵力吗。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你用行动告诉我的吗。” 他言罢将竹笔将桌上一丢,摇摇头,“细节太多了,是个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来,你那点小伎俩想蒙骗我,还太嫩了点。” “啊,不对。”月淮风补充:“你可以使用灵力,所以我可以轻易看穿你的骨龄,虽然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其实已经是个两百多岁的老太婆了。那个黑大壮,就是你的男人吧,不然你这样一个‘年轻的异类’,如何在羌活寨立足,还当上祭司呢?” 呢朵气得脸都红了,指着他,“你竟然说我老!!” 月淮风笑得眉眼弯弯,随意捞起一片龟甲,两指并拢在龟甲上刻下一个小小的传音法阵,“有事我会用这个联络你,既已跟我立下心魔誓言,以后就都得听我的。” “凭什么?”呢朵叉着腰追出去。 月淮风举步往山上走:“凭我是你哥哥,凭我比你聪明。” 呢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是被他气得不轻,“又不是一个妈生的!你算个屁的哥哥。” 他笑着转身,嘲讽意味十足:“你看,你又被套话了,蠢东西。” 他站在半坡上,看呢朵被气得双眼圆睁,稍稍敛了神色:“送我出去。” 呢朵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背抹了一把脸,还是运出天机珠送他离开。在他身影即将消失的瞬间,恍然想起什么,忙大叫:“你的诅咒还没有解!” 月淮风虚指将什么东西弹出来,身形渐渐模糊:“不需要,还有,这是给我下咒的惩罚,下不为例。” 呢朵站在原地,困惑:“什么惩罚?”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尖叫,呢朵回头一看,也跟着大叫起来,“啊啊啊,房子房子!我的房子烧起来了!!” 第38章 大郎,喝药了 从桃林出来, 拖着疲惫衰弱的身体回到昆吾,乔荞不在屋里,月淮风推开临榻的窗户往外一瞧, 瀑布下的水潭里泡了一池子妖魔鬼怪, 她也在其中,正趴在岸边看两只妖怪打牌九。 他坐回榻边,扯开领口看了一眼,红线已经在胸口开出几朵灼灼的桃花,等到桃花开满左胸,这具化身将彻底死去。 他沐浴梳洗后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 将门窗关闭,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去,阖目休息。 傍晚时分,乔荞终于提着湿漉漉的裙子回来, 在浴房打理干净自己。吃过白九天送来的晚饭,天色渐晚,还不见月淮风回转, 她正想出去找人问问他的下落,一错眼瞥见搭在旁边衣桁上的外袍,顿时一愣。 这是他早上离开时穿的衣裳, 什么时候回来的,藏哪去了? 乔荞转入内室,见帷帐半掩, 脚踏上摆着他的木屐。 她掀开帘子, 床外侧的男人双目紧闭,似在熟睡。 “哈,回来也不说, 自己跑来睡觉了。”乔荞哼哼两声,在床边坐下。 走的时候把她打晕,回来也不找她,自己跑来睡大觉了。乔荞能让他好睡吗,蹬了鞋子爬上去,两手握住他的肩膀摇晃:“给我醒,不准睡,你今天去哪里了。” “咳咳咳……”他睁开眼睛,握住她的手,声音虚弱:“别晃了。” 她眨巴眨巴眼,骑在他身上,撩开帷帐借着亮才看清他脸色极为苍白,唇也浅得没有一丝血色。 “你怎么了。”乔荞小手贴上他额头,又摸摸他光滑的脸颊,也是冰凉凉的。 “只是累了。”他气若游丝。 乔荞怕压着他,赶忙从他身上下来,手从被子里摸进去,他身上也跟冰块似的凉得吓人。 “你坚持住!我去叫白九天!”她皮球似的几下就弹出去。 不一会儿白九天和水千灵都来了,水千灵拉着她到榻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别怕,尊上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乔荞眼睛募地睁大,几个意思,月淮风真的要死了? 白九天在内室诊治,乔荞想去看,水千灵一直拉着她说话安慰她,她心中焦急,又挣脱不开,都快急死了。 过了一会儿白九天出来,乔荞甩开水千灵跑过去,“他怎么了?” 白九天眉头紧蹙,神情严肃,只摇头不说话,乔荞推他一把,“快说呀!” 白九天长长叹气:“是诅咒,已经回天乏术。” 诅咒,什么诅咒,是羌活人给他下的咒吗。乔荞掀开帘子进去,月淮风靠在床头,衣襟半敞,胸膛上隐隐透出一片红。 她扑上去扯开他衣领看,蜿蜒鼓起的血管像遒劲的桃枝,大片大片的桃花盛开在枝条上,覆满了他整片胸膛。 与这诡丽相违的是他苍白如纸的脸,往日晶亮的眸子也失去了光彩,那束桃枝好像汲走了他的生命力才会绽放得如此娇艳美丽。 她抬手抚上那片在他肌肤上盛开的桃花,低喃:“好漂亮啊。” 月淮风又猛烈咳嗽起来,一口老血涌上喉头险些把自己呛死,这次是真的被呛到了。 乔荞忙拍着他胸脯给他顺气,大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你不会死吧。” 他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脊背,说话明显的气息不足,但依旧能安定人心:“如果我真的死了,也会让白九天护你安然,带你离开这里,许诺的荣华富贵也还作数,别怕。” 乔荞在他怀里抬起头,扑扇着长长的睫羽看他,“真的?” 白九天在帐外答:“尊上定能无碍。” 乔荞追问:“真的?” 白九天无奈:“真的。” 这就好,她点点头,扶着他在榻上躺平,给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那你休息,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 诊过病后,夜间白九天和水千灵一起离开,待回到屋中,掩上房门水千灵才忧心忡忡问:“尊上真的病了?” 白九天点点头,“是,那诅咒端得厉害,来势汹汹,若是发现得早,还能稍加抑制,现在确实是没法救了。”这个没法救说的自然是那具化身。 水千灵不明白:“可是,尊上不会如此大意,以他的修为,还压制不住一个诅咒吗?” “我看呐,不是身体有病。”白九天两指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是这里有病。” 水千灵跟他对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长长“哦”了一声,与他相视一笑,“我懂了。” 白九天也算半个医修,与月淮风的默契自不必说,次日在小翼峰的药库里捡了些续命养元的药材,在屋外走廊边的平台上烧了个小炉子熬药,附近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苦味,乔荞在屋里都闻得见。 月淮风这会儿躺在榻上,乔荞亲自打了水给他擦手擦脸,还兑了盐水来给他漱口,她照顾自己都没这么体贴过。 白九天将药熬了送来,看了一眼帷帐里的两个人,也没多说,放下药就出去了。 乔荞将药碗端到床头矮柜上,把他叫醒扶起来,他艰难撑着身子靠在床头上,她舀了黑苦的药汁送到他唇边:“大郎,喝药了。” “咳咳咳咳——” 这次也是真咳,血都咳出来了,乔荞等他气息平稳下来,方才取了丝帛提他擦拭唇角血渍,手抚着他胸口一点一点顺着,温柔得不像话。 她耐着性子一勺一勺把药给他喂了,又替他擦干净唇角,撑着身子主动吻了吻他冰凉的唇,柔声安慰:“夫君,你会没事的。” 月淮风大受感动,可身体的衰亡不是假象,他想好好抱抱她亲亲她,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大可运气让咒术彻底发作,加速这具化身的消亡,元神依附新的化身。偏就是想看看,如果他死了病了,她会不会难过。 现在看到了,虽然没看出多少难过来,但能得她一点关心和照顾也心满意足。 冰冷的大手握住了她搁在榻边的小手,他张了张嘴,正准备告诉她一切真相,她却挣脱了他的手。 乔荞起身,放下了帷帐,圆溜溜的小脑袋探了半个进来,“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去—哪——”他干涩的喉咙发出喑哑的声调,乔荞已经蹦蹦跳跳出了内室。 月淮风躺在床上,听见她在跟小羊说话:“走吧小白,咱们玩去。” 小羊:“咩——” 玩?去? 月淮风躺在榻上,捂着胸口干咳,外面的人却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门“砰”的一声后就没了动静,待他止住肺喉的痒意,整个房间已静得针落可闻。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拖着病弱的身体走到外面一看,她真的走了,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啊。 . 乔荞去山上放羊了,小白自己在山坡上吃草,她摘了几片芭蕉叶铺在身下垫着,又从储物虚空里掏出一个小枕头,躺在树荫下补觉。 她哪天不是睡到大中午才起来呀,今天一大早就爬起来伺候月淮风,擦手擦脸又喂饭喂药的,早就哈欠连天了,这时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 这里阳光明媚,气候温暖,山上也没有苦涩的药味,风柔柔的吹在身上很舒服,竟比在月淮风身边时还睡得踏实,乔荞睡眠中嘴角都微微扬起挂着笑。 屋里的大郎躺在床上,干瞪着眼,一直等到晌午都没等到人回来,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 索性眼一闭,心一横,自断经脉,放元神出窍。 半刻钟后,小翼峰掌门密室内,空地上一具黑棺材里响起诡异的机括声,棺盖被一双惨白的大手从里往外推开,棺内穿黑衣的男人直挺挺坐起来。 或许是因为躺得太久,四肢僵硬麻木,他许久才找回身体的掌控权,笨拙地从棺材里爬起来,转动脖子,活动脚踝和手腕。 又打坐调息片刻,等到元神与身体完全融合,他方才起身离开密室。 没有人打扰,乔荞一直睡到下午,醒来时太阳透过树影斑驳撒在她身上,风拂过,温暖惬意,小白吃饱了也没乱跑,乖乖窝在她身边打盹。 乔荞不愿起,懒洋洋翻了个身,瞥见山下有个穿黑衣的男人正抬脚往这边走。 男人身量修长,宽肩窄腰比例绝佳,黑衣裹着劲瘦的身材,行走间步伐有力丝毫不显羸弱,周身气质凌冽似一把锋锐的宝剑。 待他走到近前,乔荞看清他的容貌。浓眉深目,鼻梁高挺,唇薄而色淡,银冠束黑发,整体容貌是冷冽又清俊的,比她那躺在床上的病弱夫君要漂亮得多。 不等他先开口,乔荞翻了个身面对他,手肘撑着脑袋,摇着滑到胸前的一缕长发,声线慵懒,“哪儿来的酷哥,真帅。” 男人微怔,随即哼笑,乔荞仰着粉白的面颊冲她勾勾手指,“过来些。” 他愣了愣,依言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勾唇笑了笑,“夫人,这样恐怕不太好。” 乔荞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你认识我啊,你是我夫君的手下吗,你比他长得好。”她柔夷轻抚上他胸口,虚虚划着圈:“身材也比他好。” 她的衣襟因为睡眠稍显得凌乱,领口松散露出小片雪肌,眸子里还带着刚醒来的惺忪倦意,没骨头似的挂在他脖子上,指尖细细划过他的面颊,于无形中蛊惑着人。 男人眸中暗藏危险,“夫人应自重。” 乔荞按住他的肩将他推倒在草地上,翻身而上,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打紧不打紧,我男人快死了,他答应过我,准我找别的男人,你要不要跟我好呀?” 哐当—— 好大一顶绿帽当头罩下来。 类似元神出窍的飘忽感,月淮风久久找不到自己身体的知觉。 每一具化身都有自己的性格,风槐那具化身,为了更好的贴近原本的‘风槐’,他下了很多功夫。 除了自身的扮演,勤勉的练习,还取了风槐身上的头发、指甲,贴身衣物等一同炼制,这样才能使化身更为贴近想要伪装的对象。 但这具化身不同,‘他’没有刻意伪装成任何人,更贴近他本身。也是他众多化身中最常用的一具、修为最高的一具,除了容貌的些微差别,性格相差无几,修为仅比本尊低三个小境界。 当花瓣般娇嫩的双唇软软擦过耳迹,当她嫩藕似的手臂纠缠上来,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危险的念头——如果她的一切都不是对他。 用他尝过滋味的唇,用他熟悉的身体,去迎合的,去讨好的,不是他该怎么办。 暴虐的情绪几乎是立刻涌上心头,乔荞尖叫一声被推倒了,紧接着头顶的树叶被狂风席卷着纷扬落成雨,围绕着两个人飞速旋转着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你干什么!” “撕拉——”回应她的是衣帛的碎裂声。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跪在地上居高临下看着她,看着这具身体,如搁置在芭蕉叶上的一团软嫩蚌肉,濒死前瑟瑟抖动着,即将被品尝、咀嚼,吞吃如腹。 她环抱着自己,破烂衣衫下雪肌被乌发衬得更加耀眼莹白,眸中满是惊惧和不可置信。 真是被惯坏了,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该罚,好好地罚。 他低头解着腰封,乔荞腿被压着跑不掉,环顾身侧那个树叶组成的绿茧,也知道今天肯定没办法善了。 她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故作惊讶掩唇道:“这……要是叫我夫君发现可如何是好?他那个病秧子岂不是得气死又气活?” 她蜷了蜷身子,羞怯低下头,微阖着眼眸,“我夫君不能人道,跟他成亲之后一直不曾圆房,其实我……对那事也期待已久……” 他解腰封的动作停下了,慢慢抬眼,眼神似刀将她本就破碎的衣服寸寸剐下。 她变本加厉,伸出两根细白的手指,牵起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你一定比他厉害吧。” 她的目光饱含期待,盈盈闪动着一汪水,在无声邀请着。 是吗,期待已久吗,那他偏不遂人愿。 偏要叫她上不去下不来,要她哭着求饶,要她后悔招惹了他。 唇舌肿痛,鼻尖嗅到血腥味,一定是被他咬破了。乔荞也不挣扎,一反常态地乖巧,偶然还会生涩回吻。 待到他呼吸紊乱、双目赤红时,把她那躺在床上等死的病弱夫君搬出来刺他两句,气得他额角青筋鼓起,胸口剧烈起伏。 但她很快就狂妄不起来,脑后的枕头被抽出来垫在腰下,惊呼一声后膝弯被抄起,他两手握住她细细的小腿骨往下压,把她叠了起来。 从始至终他一句话不说,后面嘴巴也没空说话。 月淮风从小就好学,他制作过很多化身,看过很多书,对人体的构造十分了解。但纸上得来终觉浅,书本是没有实感的,傀儡也没有,尽管他修得的化身跟真人几乎没有差别,终究缺少一个会随他跌宕吟唱的灵魂。 这时候他恍然想起,有一年盛夏时,寝殿外的荷塘开了一朵百年难见的并蒂莲。荷塘里的鱼儿觊觎那花,常围绕着它打转,找准时间在水中回转跃起,撕咬下片片粉白,很快两朵并蒂莲就被吃得一片不剩。 享受过绝美的饕餮盛宴,月淮风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当然要跟她分享。 他冷漠克制的面容,因为那双品尝过花蜜的削薄白唇而变得殷红美丽,喉头咽了咽,他直起身狞笑着靠近她,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将惊恐的尖啸都封堵。 一个衣衫整洁,只面带红潮呼吸不稳,一个却像揉成一团从水里捞起展开的破布。 这破布死到临头嘴里还不饶人,“就这?” 她食指擦了擦唇角,低头看了一眼,伸出小舌舔了舔指关节,“还不如我自己平时——” 话没说完,一袭黑衫兜头而下,她真就像破布一样被人卷吧卷吧扛在肩头带走。失重感随即而来,几个起落之后,她听见“砰”地一声响,是门被大力踢开。 她被放下来,因为腿软还没办法站立,只能紧紧揪着身边的人。那人掀开蒙在她头顶的黑衣,乔荞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屋里。 她恶向胆边生,猛地一把掀开床边的帷帐,她的大郎还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浑身都已经凉透,唯胸口的桃花开得侬丽灿艳。 “呀!”她指着床上那具‘尸体’,惊讶捂着小嘴转头看向一旁的黑衣男人,“我夫君死啦!” 她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夫君,你死得真是时候啊呜呜呜,我刚找到下家你就死啦,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呜呜呜。” 第39章 可怜的小寡妇 她跪在那, 破布衣衫半掩不掩,手撑在那片开满桃花的胸口,哭得梨花带雨:“夫君, 你尸首还没凉, 你手下就在欺负我,把我衣裳都欺负没了,你快醒来看一看呐——” 四周突然暗了下来,她扭头望过去,男人高大的影子遮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月淮风一挥手,床上那具化身就被收入墟鼎, 最外层厚重的深色帷帐落下,不知道被他施了什么法术,里面一丝光也瞧不见了。 乔荞两眼一抹黑,下意识觉得不妙, 悄悄往里爬。 没爬到一半,一股危险的热源靠近,她双手被制。 “好玩吗。” 她听见他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长颈舒展, 微微挺身,乔荞笑嘻嘻回:“好玩呀。” 她说那桃花好看,那也帮她种一束吧。月淮风搓捏着那束桃枝, 这里种一朵,那里种一朵,忽如一夜春风来, 到处都开满了艳红的桃花, 层层叠叠一朵压着一朵。 她不挣扎,不反抗,就是嘴里还不停说着话, 夫君、下属、夫人,乱七八糟的,似有意报复他的欺骗。 半晌他稍稍撑起身子,粗喘着摸向胸口,心脏跳得快要飞出去。 这具化身没有被诅咒,腕间也没有连接心口的红线,他为什么还是被控制了,是什么控制了他,扰乱了他的心智。 难道羌活人的诅咒已经渗透到元神了,无法摆脱了吗。 黑暗里只有沉重的鼻息,寝殿外那朵并蒂莲被鱼嘴咬得破破烂烂,剩半个嫩黄的花蕊挂在花梗上,哭得可怜兮兮。 下面的哭着,上面也在哭。 一边哭还一边瞎嚷嚷:“我男人死了,我成了一个小寡妇,没人再能护着我了,只能任人欺负——” 月淮风彻底没脾气了,或许这就是自作自受吧,他脑袋发懵,只觉一定是羌活人的诅咒余毒未消,哑着嗓子喊她:“夫人——” 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中毒不浅,指定是疯了。 果然很快听见她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都在发抖。 还笑得出来。 他恼羞成怒,两只手把膝盖并拢。乔荞疑惑“欸”了一声,心说是不是弄错了,直到被烫得浑身一跳,她什么都明白了。 还能这样啊。 目不能视,体感被无限放大,又热又潮像闷在夏日大雨前的午后,四下一丝风也无,身上的汗滚了一层又一层。 思绪在黑暗里放空,他的怀抱是坚硬的,她的半个身体都像被镶在石墙里,渐渐也融化,成为了一面墙。只是,好痛。 谁在用电钻钻她呀。 一下一下,时间变得漫长,什么东西滴落在唇边,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咸咸的,是汗还是泪。 野兽也不会哭泣的,机器也不会感到疲累,可是乔荞好累啊,忍无可忍一爪子挠过去,“有完没完!” 回应她的是长长的出气声,桎梏终于松开,她如释重负,忽然像咸鱼被锅铲翻了个面,重量又一瞬间从背后压上来。 他的毒牙衔住她的后颈,阴恻恻逼问着:“夫人对属下还算满意吗。” 该怎么说呢,说不行,时间也不算短了,说行,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她艰难地摇头,还是决定遵从内心回答:“不,我不高兴。” “那你求我啊。”他咬住她耳垂,蛊惑着:“求我,我就帮你。” 这声音像小猫爪子挠着人心,她把脸埋在被褥里,羞.耻道:“求求你了,给我吧。” 期待已久的回答。 可惜,她遇见了一个坏人。 “求我也没用。” 搔痒渗进骨缝,她承受着蚂蚁噬肉的痛苦,尝到了被报复的滋味。 …… 迷蒙间忽然有了光亮,她睁开眼睛,撑着半个身子坐起。 他跪在那,眸子漾着迷蒙的水光,手中握着一方鲛帕,慢条斯理给她擦拭着腿根,面容染上了绯红,暖黄的烛光为他冷冽的眉目渡上一层温柔的色彩。 他小心翼翼,全然没有刚才的野蛮和粗暴。 这具化身还没有资格弄脏她,这次是被她气得,以后肯定都不会了。 见她醒来,他慌忙垂下眼帘,加快手上擦拭的动作,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两侧的皮肤被磨得红肿,碰一下就疼,乔荞踢开他,翻了个身滚到床榻内侧,被子卷住自己。 他收拾干净自己,从被子里钻进去拥住她,“荞荞。” 挺拔的鼻梁充满爱意和缱婘磨挲着她颈后的皮肤,“生气了?” 拳头攥紧又松开,乔荞猛地掀开被子,翻了个身坐起来,忿忿砸了一下床板,“禽兽王八蛋畜生!” 她愤怒控诉:“你怎么能只顾着自己!” 月淮风:…… 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他亲吻她的鼻尖、唇角,压低声音:“那我帮你。” 烛火无声燃烧着,烛泪一滴滴滚落,凝固在铜质烛台的莲瓣内。 伴随着婉转的吟哦,他亲吻她坨红脸上的泪水,浪潮的巅峰里在她耳边低喃:“你爱我吗。” “唔——” 没有立即回答,她羞赧掩住自己,张嘴喘匀了气,眼神躲闪着缩到被子里去,嘟囔:“累了,睡了。” 不一会儿,呼吸渐渐沉稳下来,确实是累极睡着了。 他垂着眼帘愣了一会儿神,穿好衣裳下床,先收拾干净了自己,再弄来热水亲自为她擦洗,又用清洁术反复打理,梳开打结的长发,受伤的地方涂上药,换了干净的被褥才把她抱上去。 他撑着胳膊躺在她身侧,亲亲她红肿的唇角,喃喃自语:“现在不爱也没关系。”也许以后会爱呢。 以后不爱也没关系,只要她哪里也不去,一直在他身边就好了。 夜已经很深了,四下里静悄悄,月淮风全无睡意,心里甜中夹着酸。 没有了红线和桃花,他忽然明白,他不是被诅咒控制了,他是真的栽了,她本身就是一个诅咒。 可这个诅咒不爱他,连敷衍、欺骗都不情愿,直接无视了他的问题。说不在乎是假的,说不生气不难过也是假的。 他们明明已经成亲,那事明明是夫妻间才能做的,她愿意做,却不愿意爱他。 心中莫名焦躁,他转了个身背对她,离她远远的。 他月淮风是何许人,红胖胖不识抬举,不识货,有眼无珠。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翻滚两圈,躺到了距离她很远的床边上。 但如果真要走远一点的话,就该穿上衣服下去,躺到临窗那张梨花榻上去,彻底远离她,远离这个没良心的红胖胖。 可凭什么,她吃喝全依仗着他,性命也由他保全,对她那么好,饿了喂饭冷了添衣,她凭什么不爱他。 他打开那个所谓的‘世纪佳缘红娘系统’,大概是因为两个人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乔荞的资料面板里面又更新了一些东西。 死因。 那把粉红色的小锁打开,紧接着她生辰下面出现的是她的死因。 【死亡原因:心绞痛、过劳。】 【殁年:二十三。】 “嗡——”一声响在脑子里炸开,他猛地转过身。 她安安静静躺在他身侧,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睡颜安祥恬静,鸦黑的长睫垂着,唇瓣水嫩,面颊上红潮未褪。 她已经死了?什么时候? 是因为死了才来到这里的吗。 本就没睡意的脑子登时清醒了,明明知道她现在是活着的,好好活着的,还是忍不住。长臂伸过去,食指悬在她鼻下,指骨轻轻触了触颈间脉搏。 活着呢,活得好好的,吃饱了翻脸不认人,还有心思跟他玩小寡妇的游戏,把他气够呛。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睡眠充足,吃得也饱,就今天的手感来说,已经比前两天好很多,可以填充整个手掌。 二十三岁。 月淮风开始回忆自己二十三那年在做什么。 记忆已经非常遥远,但因为过往足够单调乏味,随手就脑子里择出来。 二十三岁的青年开始崭露头角,作为弱势的人族在鱼龙混杂的魔域逐渐站稳脚跟,双手已沾满了鲜血,有绝对的能力自保。 就算死也必然是被敌人或仇家杀死,而不是过劳死、累死。 累死?这是怎样一种愚蠢的死法啊。 累了不会休息吗? 人怎么会累死呢? 月淮风怎么也想不通,难道她被奴役着吗。 接着往下看,小锁没有了,关于她的东西就这么点,少得可怜。 亲密值倒是多了一些,填满了粉色大桃心三分之二,可又有什么用呢。 桃粉色的面板被他打开又关上,快戳烂了也没戳出多余的东西。 月淮风像被渣女骗身骗心的无辜少男,因为对方的冷漠和搪塞心里空落落,特别没有安全感。 现在这个渣女就躺在他身边睡得香甜,明早起来继续吃他的喝他的,说不定还要跟他赌气骂他。 要是换了任何一个人敢这样对他,早被他一剑扎死了,偏生她嫩豆腐似的打不得骂不得,还得让着迁着。 简直是没道理。 但她也不是全无把柄。不问来处,她在这世间再没别的去处了,亲人?朋友?统统没有,无论是上界还是下界,她都只能呆在他身边。 被叠成四四方方的《劳动合同》摸出来,把上面的条条款款再仔仔细细看看一遍,可不就是卖身契吗。 “荞荞,醒醒,快醒醒。”月淮风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晃醒。 她困倦揉着眼睛,脸埋进被褥里,不情不愿:“干嘛啊——” “回到下界之后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他带着试探小心问。 “干嘛!”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偏过头来,秀眉皱起,“想耍赖啊你!别忘了我们立下心魔誓言的,敢不认账你就死定了!” 骂完她头扭过去,脸又埋进被子里,蜷成一只虾,嘴里嘟嘟囔囔:“我睡觉了,不准再打扰我,烦死了……” 好,没地方去就好。 “睡吧,睡吧。”他把人捞进怀里抱着,抚着脊背,睡吧。 第40章 我的任务就是你 乔荞这一觉睡得久, 月淮风醒来后没舍得走开,撑着胳膊在一边看她。 中午白九天来送饭,乖觉得很, 在门外叫了几声没人应, 把食盒放在门口,悄悄退走。 回到屋里,水千灵拉着他说话:“欸,知道吗,昨天,在林场后面的山坡上。” 水千灵夸张地挥舞着胳膊比划:“那么大一个树叶团成的茧, 两个人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用的新化身,刚换上就迫不及待去找人家了。” 坐到榻边,白九天给娘子倒了杯茶, 水千灵继续说:“后面啊,就把人扛回来了,嗯……你刚才去送饭, 怎么样啊,起了吗。” 白九天摇摇头:“没呢,叫了两声没人应我就赶紧走了, 我可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 水千灵托腮,“我觉得夫人挺不错的,虽然看起来很弱, 但尊上肯定就喜欢这样的, 他这人一向好强,喜欢掌控。” 白九天盘腿坐在榻上缝补衣裳,绣花针轻轻刮了刮头皮, “你不懂了吧,指不定谁掌控谁呢,越是好强的男人,在感情方面就越是单薄,不过我看他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水千灵仔细一琢磨,联想到月淮风近日的变化,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正待细说,放在桌上的传音玉简忽然闪动起来。 来了上界无所事事好多天,正手痒脚痒没地方使劲,水千灵眼神一凛,飞快接起来。 “墟阳门,易林川,速来。” 墟阳门的人来了!水千灵浑身一跳,风一般卷出了房门,白九天也赶紧跟出去。如果是易林川的话,怕是不好对付。 易林川公然越界,已经杀了外门弟子十余人,进入内门后径直朝着小翼峰去,被巡守的魔修发现。 易林川剑法高超,连江孟春在他手底下都讨不了好,寻常的魔修自然也占不到便宜。 他原本是来杀‘风槐’的,杀了一只蛇妖,那蛇妖死后显出原形,他立即意识到不对,掉头就准备走,几个围攻他的魔修赶紧给水千灵传音。 易林川手下不留情,水千灵赶到时,地上已经多了三具妖尸。她既为左使修为自然不弱,短匕霎时变作一柄银色弯刀,跳上去与他战在一处。 “雪萃!你是水千灵!”易林川认出了她的法宝。 看了看地上的妖尸,又看了看那柄闪着寒光的弯刀,易林川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被你看出来了?那你今天必然是走不出这里了。”水千灵反握刀柄,身形鬼魅般闪了几闪就不见了踪影。 易林川旋身一挡,长剑准确卡住了她的弯刀,水千灵现身,抬头一笑,又原地消失。 在上界不比下界,万事都得小心,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月淮风做事缜密周全,为手心炼制了许多具化身,但化身能承载的修为不如本体多,力量也会大打折扣。 死去的那三个是专攻禁制结界的阵修,不擅近身搏斗,死后虽然元神会回归本体,不用太多担忧。但这会儿水千灵跟易林川纠缠,担心把人放跑,又少人布阵,白九天只得去把月淮风叫来。 水千灵是他极看重的手下,左右使就如他的双手一样重要,若是在下界,月淮风当然乐得看水千灵和顶级剑修分个胜负出来。 但现在,他不允许他的人受到一点点伤害,尤其是水千灵。 易林川且战且退,只想快些把这个惊天的大秘密带回门派,水千灵当然不会放他走,与另几个魔修将他困住,使他寸步难行。 易林川临危不乱,从容应对着,突然一股罡烈的劲风从头顶袭来,他惊恐抬头,认出了那柄剑。 斩仙剑。 是月淮风。 见到水千灵的那一刻,他已经料到月淮风肯定也在这里,现在看到斩仙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月淮风一来,围困易林川的一众魔修包括水千灵迅速退走,闪到一边,免得被斩仙误伤。 剑名为斩仙,他修习的却是正宗的仙门道法,剑术也是天鉴宗开宗之祖为道侣创下的‘风花雪月’。 此剑术从不外传,他亦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身份,还立誓要杀遍天下所有杀亲证道的宗门修士。 如今来到上界,是因为下界都杀得差不多了吗 知道自己今天来这一趟走不掉,易林川也不打算跑了,索性全力一战。 月淮风不打算跟他拖延时间,使用力修为,薄刃绞来,剑气化为无数细小的冰针。 易林川不敢小瞧,忙挥剑抵挡。他飞升得早,那时月淮风初露头角,还不够引人瞩目,只是听后来飞升的修士说起下界有这么一号人物,使天鉴宗的独门剑术,却专杀仙门修士,还起剑名为斩仙,实在是狂妄。 如今两方交手才知道,狂是有狂的资本。飞升修士境界已到了圆满无法再提升,在上界又就受三年衰弱期困扰,易林川虽也曾是下界名头响亮的顶级剑修,但后来者居上,月淮风冰针攻势愈发迅猛,他渐渐不敌。 那冰针划破他手背的皮肤,伤口很快结霜,寒冰之力渗透,快速将他血液冻结,易林川渐渐感到四肢僵硬,顿时破绽百出。 风花雪月各有四阶,如今只不过借风拂雪使了两阶,易林川便已无招架之力。 月淮风轻蔑一笑,正准备使杀招将他一剑毙命,易林川身体僵硬,回神时来不及躲闪,斩仙剑直朝他脖颈刺去,同时袖中一柄小剑向他腰腹刺来。 “噗——”一声,斩仙剑准确无误洞穿他的咽喉,同时易林川袖中小剑贴着他左腰擦过。 “尊上!”水千灵、白九天等齐齐惊呼出声。 这一剑,明明是可以完全躲掉的,为什么没躲呢。 易林川尸体跪在他面前,月淮风踩着他肩膀把剑拔.出来,将血在他胸口擦了擦,又使术清理干净,方才一扬下巴,“往南八十里,有片桃林,把尸体丢进桃林,捉几只花豹去吃。” 水千灵不明白他的用意,但她做事的时候一向不多话,拱手应是后又担忧道:“尊上,你的伤……” “无妨。”他转头对白九天说:“准备好伤药送到我房里来。” 等他跟没事人一样走远,背影彻底消失,水千灵才和白九天对视一眼,同时无奈地摇头——男人啊。 月淮风回到房中,乔荞还没醒。 黑衣不显血迹,他在榻边坐了一会儿,把外衣脱下来,换了一件白衣。 穿上白衣,又用剑比划着在受伤的位置把衣裳割破,把黑衣销毁。做完这一切,从门口到榻上已经沾染了诸多血迹。 白九天刚好送来伤药,他也不背着人,大咧咧坐在那。 白九天不说话,把药搁在桌上,飞快抬头瞅他一眼,见他一脸淡然,搁下药自觉退走,走到一半,被他叫住。 “站住。”声音刻意压低了。 白九天回头,知道尊夫人还在睡觉,也不敢大声说话:“尊上,还有何吩咐。” 他微微偏头,下巴扬起,点了点榻几上的伤药:“拿走。” 你逗我玩呢?白九天敢怒不敢言,只得上前端起托盘,恭敬地退走,轻轻掩上房门,就像没来过。 修士不比凡人,受伤后本可自行运功疗伤止血,这伤口本来就不怎么深,等了两刻钟,乔荞还没醒。要是如往常那般等到晌午,怕是伤口都自己愈合了。 月淮风犹豫片刻,起身走到床边,撩开帷帐坐下,两手结印运气,使灵气在体内快速流走,加快血液循环。 很快,伤口处血渗出来,染红他腰下半边身子,白衣上血迹殷红刺目。 他歪倒在床上,启唇念了一个咒,然后闭上眼睛。 乔荞如从百尺高空坠落,失重感瞬间将她惊醒,她身子一抖,呜咽着爬起来,茫然四顾,下意识想抓住什么。 一抬眼,看见侧身躺在床边的男人,手上,衣上全都是鲜血。 “月淮风!” 她扑上去,瞌睡登时没了,想触碰,又害怕弄疼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月淮风!你受伤了!” 怎么回事,一大早就受伤了,也不去医治,躺在床边吓唬谁呢。 乔荞拍着他的脸把叫醒,他面白如纸,唇色也浅淡,看起来很虚弱。 “你怎么受伤了呀,我去叫白九天。”乔荞说着就要走。 “别……”他一把握住他手腕,“别,别让他们知道,是易林川刺伤的,但你不用怕,他已经死了。” “啊?”乔荞困惑挠头,他的事她一直都不怎么懂,叫她配合的时候她就跟着去,没事的时候就自己呆在,也不明白那什么川要来刺伤他,只知道受伤就得医治。 她扭开他的手腕,“我不告诉白九天,我就去找点药,你流了好多血。” 乔荞急急奔出去,转到白九天屋门前,曲指轻轻敲了敲门,小声问:“水姐姐在吗?” 屋内白九天正要应声,水千灵忙捂住他的嘴,跟他咬耳朵,白九天皱眉听完,了然点点头。两个人都没说话,坐在榻边施了个隐身咒。 不一会儿,门被缓慢地推开,一双小脚轻轻探进来。 乔荞转了转眼珠,见四下无人,而正对着门的柜子上有个托盘。里面纱布、止血药等俱都准备好了,她悄咪咪拿了就跑。 还真是凑巧,万事俱备只欠老娘。 该配合他演出的当尽力表演,乔荞回屋,把托盘搁在床边矮柜上,为他除去衣物,垂着眼仔细清理他腰间的伤口,敷上药,再一圈一圈缠好。 他如今这具身体倒是比原来那个要好,身量更高,腰腹紧实,沟壑分明。不仅是好看,还好用,她大腿两侧的皮肤现在还火辣辣的疼。 “衣服要洗吗?”乔荞问。 “不,待会我自行销毁。”月淮风撑着身子靠在床边。 乔荞哦了一声,把染血的脏衣服踢到一边,搀着他到榻边坐下,把床收拾干净才扶他回来躺着。 帷帐掀开,月淮风看着她忙前忙后,烧水沏茶,在外间点了个小炉子熬粥,打扫屋子。 “不用忙了,这些事叫白九天来做就好。”本意是想看到她的关怀和照顾,等她真的忙起来,他又舍不得她受累。 别又累死了。 乔荞挽着袖子擦桌子,旁边小火炉上砂锅咕噜咕噜冒着,她语声平淡:“不是不能让他们发现你受伤吗,我虽然只是你名义的娘子,但既然签了合同,在上界,我就是你真的娘子。何况以后我还得指望你生活,当然要照顾好你。” 他心中涌上一丝甜蜜,笑意在眼尾扬起,指腹磨挲着腰上的绷带,抿唇看过去,见她往砂锅里丢了三把粗盐。 三把,粗盐。 盐。 粥熬好,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回到了身边,但他此刻多么希望她不要过来。 你不要过来啊! 乔荞听不见他的心声,甜甜笑着坐下,小嘴撅起,呼呼地把粥吹凉,送到他唇边:“夫君,尝尝我的手艺。” 对上她晶亮的、饱含期待、温柔的目光,月淮风木然启唇,视死如归。 !! 等等。 好甜,是糖! 他晦暗的眼珠募地亮起来,齁甜齁甜的,但比盐的滋味好太多了。 她微眯着眼睛,一脸得逞地坏笑。 一碗甜粥喂完,乔荞又给他喂了茶水漱口,坐在他身边,轻轻按了按他腰上的伤口,“痛吗?” 这点小伤,残余在伤口的剑气早就被清理干净了,大概今晚就能完全愈合。月淮风说:“痛。” “但不是有意要骗你,那个……只是一具化身,这具也是。”他解释,也是准备摊牌的意思。 乔荞表现得非常通情达理,“我猜到了,你逗你玩呢。以前你不是就说过,风槐是假身份吗,你不相信我,不告诉我,我都能理解的,你已经对我很好了。你的事,是你的事嘛,我知道很机密,所以我从来也没打听过。” “但是你也别误会。”她又急急地摆手:“我照顾你,是回报你的恩情,跟昨晚的事情没有关系。反正你也是化身,我们只是假成亲,昨天也没真的做那事,咱俩都不亏。” 月淮风瞠目结舌,他才说了一句,她就一下说了好多话,把他剩下的话都堵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饮食男女,各取所需,我都懂,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她笑意温柔,却字字如刀:“以后回了下界,这些事就都忘记吧,我们都会有各自的生活。” 她低头理了理裙摆,起身给他拉上被子,行动间,领口透出小片肌肤,依稀可见颈间前胸点点红痕,是昨夜种的桃花。 明明才吃了一碗甜粥,唇舌,心肺却漫着一股酸苦。昨夜在他怀中颤粟、呻.吟的她,与现在冷漠的她,判若两人。 “什么意思?”他一把捞住她手腕,往回一带把人锢在胸前,睫毛低垂,眸子里酝酿着一场风暴。 乔荞昂着脑袋跟他对视,“字面意思。” “什么叫饮食男女,各取所需?你把我当工具吗?爽过就一脚蹬开?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嘁。”乔荞轻嗤:“你要说什么我根本不关心,你不也是把我当工具吗?不是你要跟我签订契约的吗,这本来就是交换啊,你利用我的身份做你自己的事,我依附你在这里生存,活下去。我们之间一开始不就是交易吗。”她反问:“还是说你没爽?” 他心跳如鼓点急躁,火气一股一股往上涌,灼烧得肺腑剧痛。被气得眼角染了一圈薄红,声音也干涩:“你,一直都这么想。” 他骗人还有理了,搞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乔荞拧起眉毛,不予回答,在他怀里挣扎:“放开我。” 惊涛巨浪在眼底翻滚,他像暗藏在深夜中的猎豹,脊背紧绷着,蓄势待发。短暂的沉默后,旋身把人压倒,牢牢握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那你听好……” “你不要跟我说你喜欢我。”乔荞偏过头打断他:“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不要喜欢我。” 帷帐内光线昏暗,他一双眸子却亮得心惊,带着疑惑和不解开口:“凭什么?我凭什么不能。说到一开始,不是你先来招惹的吗?要牵手、要抱,要亲的人一开始不是你吗,不是你一天十二个时辰黏着的时候了,是不是现在不需要了。” 确实不需要了,乔荞不介意告诉他真相:“是,我不需要了,实话跟你讲,我只是为了活命才会靠近你,利用你,一开始就动机不纯……” “是系统吧。”他问。 乔荞下意识要反驳,却慢慢睁大眼睛。 “不就是系统。”他缓慢直起身子,很满意她的反应,忽然想到了什么,眸中阴霾散去,唇角勾起笑:“我也有。” “你也有!”乔荞音量拔高,目光惊疑。 本来是不打算这么早说的,既然今天提了,就不藏在掖着了。他擅于谋划算计,但不代表事事如此,持久以来的交锋已经耗尽耐心。 这一定是最后一步重棋,往后她都将臣服,永远逃不脱他手心。 人都是贪婪的,就在昨夜,他仅仅只是希望她留在身边,好好活着,健康的活着。现在拥抱和亲吻已经无法满足,他渴望爱、渴望眼神的驻留、渴望关怀、渴望交流……渴望一切。 无垠的渴望,占有和被占有。 喉头骤紧,唇生涩吐露那些于他完全陌生的字眼:“你有系统,我也有系统,你有任务,我也有任务。” 乔荞满脸惊恐,“你……” “我的任务就是你。”他轻轻拉开她腰间绦带,手从领口探入将她剥开,俯身在她耳畔低语:“现在,我要做任务了。” 第41章 你到底爱不爱我 餍足后, 她面若飞霞靠在他怀里喘气,他拂去黏在鬓边的湿发,鼻息沉重:“还敢不敢跟我叫板。” 乔荞呜咽着翻了个身, 滚到一边, “还行,下次还找你。” 他撑起半个身子,扳过她肩膀,昨日残红未谢,今日又添新红,脆弱纤细的脖颈连接着胸脯都盛开着大片桃花。 男人食髓知味, 埋首在她颈部深嗅,鼻尖磨挲着温热汗湿的皮肤,“骗你是我不对,以后我什么都告诉你。” 她懒洋洋哦了一声, “我也不亏。” 原则被践踏,如今崩塌无几,连半点立锥之地也没有, 索性跟着她一起跌落沉沦。 化身的感受牵动着神魂,像吃了几箩筐的迷梦草,从始至终就没清醒过, 指节上下游移深陷绵软的白云,温暖流泻在掌心。 吐出一口浊气,他喝醉了般, 红着眼尾带点委屈控诉:“你把我当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埋首,眼睛晶莹灼烫着她,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了。” “唉——”乔荞无可奈何,她这是招惹了个什么麻烦精啊。 被喂饱的渣女终于良心发现,摸摸胸前的大脑袋,手轻抚他微凉的黑发,“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不属于这里,假如这里的事情结束,我死了,或是离开,你不就成鳏夫了。” 她歪着脑袋笑嘻嘻:“小寡妇,小鳏夫,还真是登对呢,哈哈哈。” 他没觉得好笑,抬起头认真凝视着她,“人死如灯灭,你所在的世界早就没有了你,魂魄寄宿新主,不管是上界还是下界,你都永远都走不掉了,你信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乔荞满不在乎:“现在活着,就好好享受,不要留下遗憾。” 他眸子漆黑,眼底是让人看不透的深沉算计,好像因为她的话得到了什么启发,想起系统里最后那两行小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 原本是想慎之又慎的对待,回到下界后再另寻机会诱她,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人打来吃了。 情.事上虽是初次,但他身居高位,精于谋算,从来很明白攻其薄弱的道理。既然她喜欢,那他便顺从,邀她共赴饕餮盛宴。就像曾经的牵手和拥抱,当自然成为习惯,她就彻底离不开了。 他想法总是在变,这会儿又开始自我安慰,也或许是被她说服。 打定主意,他闭了闭眼,直起身子。 腰上缠绕的纱布有些松散了,侧面又渗出血来,他雄赳赳跪在那,面对着她,像一幅残破决绝诱人深陷的画。 “你走不了的。”他晃了晃脑袋,半张脸被垂下的长发遮掩,握着脚踝把人拖下来,小腿扛在肩上,压下去,脊背腰腹像一张拉满的弓,重复:“我不准你走。” …… 没完没了,不知疲倦,每次都在洪流爆发、白光乍现时压在她耳边低吼:“爱不爱我?” 乔荞不回答他不罢休,哪怕是假话也没关系,扣着她下巴来来回回重复一句话,不答应就咬人。 胡来一整天,直至第二天下午,乔荞方才转醒。 这哪是什么化身啊,就是机器!不知疲倦的机器! 男人撑着胳膊在旁边看,似乎早就预料她要醒来,冷笑一声,“怕了吗。” 乔荞双手合十,没骨气认怂:“怕了怕了。”但还敢,休息好了还敢。 “那你爱我吗。”他继续问。 “天呐天呐!”乔荞抱头翻滚:“求求你收了神通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没关系,等回去就给她下同命锁咒,两个人共享寿元,锁死。 当然前提是她真的不会被带走。 如果没有那个系统,他可能一辈子也看不透她身上的谜团,可如今看透,他又开始害怕。 如果她真是的天道派来帮他的,那上界的事情结束,她真的不会被送走吗。 勾勾她软绵绵的小手指,带着几分邀功和讨好:“其实我本尊更好看,更厉害,化身只能承载本尊八分修为,你要是见到,肯定会喜欢的,你一定要见到。” 果然,她昂着脖子望过来,大眼亮晶晶:“真的?长什么样子,能给我说说吗?” “不能,保持神秘,到时你亲自去看。” 乔荞脸诡异一红,“那……你的元神可以操纵几个化身啊?” 月淮风没听明白细节,老实回答:“如今的修为,大概可同时操控三至五个,据我所知,曾有大能可同时操纵十八个。” 乔荞惊讶捂住小嘴:“十八个……那跟一百零八个还是差得远。” “一百零八,便需得将元神刨成一百零八份,就是神仙也办不……”等等!一百零八,他抬手两指捏住她腮帮子,恶狠狠道:“贼心不死,一个还不够!” 乔荞嘴巴被捏得嘟起来,声音含糊:“一个不嫌多,两个不嫌少。” 他俯身下来咬她的唇:“那今天够了吗?” 她搂着他脖子撒娇:“够了够了,我怕了你了还不成嘛,你最厉害了。” . 睡觉果然是提升亲密值的最好办法,乔荞发现系统里那个代表亲密值的大桃心全部被粉红色填充,左侧积分值也终于突破万点关隘,进度条往上攀升。 同时成就系统里多了一个按钮,可以一键切换小熊猫形态。 但现在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随意扫了两眼就关闭了系统。 月淮风在旁温柔梳理她丝滑的长发,嘀嘀咕咕:“待回到下界,再为你补办一次典礼,接你入魔宫,从今往后,我们一直在一起……” 乔荞捂嘴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埋进被子里,显然不是很想听这些。 他目露哀伤,从背后拥住她,触及温暖腻滑的肌肤,心神澹荡,又忍不住去寻她的唇。 初尝情.事的男人食髓知味,乔荞皱着眉推拒,他反握住她双手,墟鼎里的存放了好久的红绳锁套好像在一夜间知晓了用途,将她双手拷在床头上,脖颈也被迫束上了金色项圈。 乔荞惊呼出声:“你哪来的这些东西!” 回答她的只有不绝于耳的金铃声。 隔壁门很久没打开过了,白九天远远张望,搓了搓手,回屋去。 水千灵拉着他问:“还没出来?” 白九天摇头:“只是可惜。” 水千灵不解:“可惜什么?” 白九天说:“可惜不是本尊,不然要是有了小殿下,长老们肯定高兴啊。” 水千灵一拍手,“嗐,谁说不是。” . 如此过了几天昼夜不分的日子,这日午后,乔荞吃过饭就变作小熊猫去睡午觉。 月淮风上得床来,刚想摸摸她柔软的背毛,外面白九天敲门,有事禀告。 正是蜜里调油时,他紧皱了眉头,神情极为不耐。白九天硬着头皮将一片龟甲双手奉上,“尊上,闪了三天了。” 易林川死后,这片龟甲便到了白九天手中。白九天猜测,大概也是怕传音来扰了他的好事,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只是龟甲上刻有禁制,他接不了,迫不得已才找来。 月淮风垂眼,这块龟甲跟羌活寨呢朵手中那块连接,把易林川的尸体扔到桃林,呢朵肯定早就发现了,这是要兴师问罪。 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偏生就是不高兴,干脆先拿白九天出气:“为何不早说。” 嘿!多新鲜,谁敢不要命敢把您老人家从尊夫人床上叫下来啊! 这具化身与他本尊有几分相似,眉目间是熟悉的压迫和威严,往日被这厮狗脾气所支配的恐惧浮上心头,白九天把头压得更低,用沉默应对,双手往前递了递。 白九天摸他性子摸得很透,顺毛捋总是没错的。果然他一把将龟甲抢过,让他滚蛋,没再多为难。 伴君如伴虎,白九天早就习惯了,何况还得指着他发月俸呢,看在月俸的份上,小人不计大人过。 回望一眼内室熟睡的人,月淮风握着龟甲来到屋外平台上,接通后很有先见之明地伸手举远。 “可恶阴险的修道者!把尸体丢到了桃林!有个老头找来了!他很快就要发现桃林的秘密了!赶紧说!怎么办!” 龟甲那头的呢朵暴跳如雷,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叉着腰在房中来回踱步,重复着“可恶的修道者”“可恶的修道者”。 老头必然是墟阳门执法殿长老风衍了,月淮风靠坐在廊下,懒洋洋翻了个白眼,“让他发现。” 呢朵不可置信睁大眼睛:“你再说一遍?我们可是立下心魔誓言的!你难不成想反悔?你就不怕誓言反噬吗?” 人活得久了,难免遇到几个蠢货,月淮风只得耐着性子跟她分析其中缘由。 昆吾刚跟天鉴宗结盟不久,风衍这时候必然不敢妄动,易林川此人盲目自信,私自来寻仇的事风衍应该不知道。 易林川失踪,风衍肯定会找,水千灵做事滴水不漏,易林川死无全尸无从查起,风衍便只得从桃林入手。 桃林内是曾失踪了近两百年的羌活人,如果让墟阳门发现,寨子里还有飞升者和羌活人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可以使用灵力修炼,不受三年内衰弱期困扰,定然会打起寨子的主意。 等到那时候,再放出寨子和墟阳相通的消息给天鉴宗,两个势均力敌的门派便会为了抢夺资源大打出手。 “无论是谁赢都没关系,死一个,我们的敌人就少一个。”月淮风的口气轻松得像是跟她讨论晚上吃什么。 呢朵听得云里雾里,但最后一句她听懂了,反应了好半天才说:“啊!我明白了!你是想让他们鹬蚌相争!”她翻书找出这个成语,又看过备注,确定自己没有用错。 “你倒不算太蠢。”他哼笑。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身上都流淌着那个人的血,兄妹俩人虽没见过几次面,却有一种浑然天生的默契和熟稔。 几句话交代完,叮嘱她应付风衍需要注意的细节,月淮风正准备挂断传音,呢朵又嗷嗷叫唤着:“等一等,万一我演得不好,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月淮风嗤笑:“你上次是怎么骗我的,这次就怎么骗他。” 呢朵歪了歪头:“可你不是发现了吗?” 他扯了扯嘴角:“他怎能与我相提并论。” 此事他不宜出面,只得细细嘱咐呢朵,让她放松心神照常发挥,既是兄妹,性格多少有相似的地方,演戏这种事是血脉里带来的天赋。不出什么岔子,事情必然会顺着他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跟呢朵掐断传音,回到房中,月淮风见榻上一个小红影子正在追着自己的尾巴绕圈,行迹怪异。他急忙上前,语带关切:“怎么了?不舒服吗?” 红胖胖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珠望过来,“月淮风,你快来看看,我的屁股好痒啊!” 第42章 红胖胖、坏胖胖 她高高撅着屁股, 晃着尾巴,“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看看。” “哦——”月淮风答应,回过神来。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 他不至于对一只小熊猫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弯下腰在她尾部蓬松的毛发里检查。 “哪里痒啊。”他指节在尾根细细摸索,拔开厚厚的红毛,没等乔荞回答,他很快在尾部最上方找到了异样的来源。 三根短短的,不过指节粗的小尾巴,像雨后的春笋藏在层叠的竹叶下, 只冒出了一个小尖尖。 怪不得痒,是长尾巴了。 九尾貊成年后就会长出九条尾巴,接着便是赤心。成年,成年, 因何成年,因他而成年。 月淮风耳根又开始诡异的发烫,红胖胖嘴上说不爱, 自己偷偷成年,还把他叫来摸尾巴。 别扭,真别扭。 “无事, 只是多了三根尾巴。”他语气漫不经心,顺手挼两把,拍拍她的背, “小问题。” 红胖胖吓得一蹦三尺高, 后腿站立,前爪举起,“什么什么!”她追着尾巴转圈, 可惜屁股上没长眼睛,怎么也看不见。 月淮风坐在床边,垂着脑袋,半晌展臂一捞把她捞进怀里,举起来,脸埋在她腹部柔软温暖的毛毛里。 “红胖胖,坏胖胖,口是心非……” 乔荞抖抖耳朵,尽管他声音很小很小,她还是听见了,浑身毛都炸起,惊声尖叫:“你叫我什么!” “红胖胖。”他抬起头,双目如炬直视她:“我叫错了吗,你是不红?还是不胖?” 他捏着她肚子上的软肉,最近这些时日,吃了睡睡了吃的,不仅是人形,兽形更是胖了不少。 “你敢乱给我起外号!”她登时一爪子挠过来,这爪子可不是女孩软绵绵搭在颈上的手臂,挨一下指定要见血,他后仰避开,又一爪袭来。 蜷在窝里睡觉的小羊咩了一声抬起头,觉得好玩,也撒开四蹄在后面咩咩追。 一熊一人一羊在屋子里追逐打闹,撞翻了柜子,书架,打碎了花瓶。白九天来送饭,将要走到门口时,听见屋里的动静,停下脚步。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撞见尊上在屋里疯狗般撒欢的样子的后果,提着食盒转身离去了,等他们消停了再来。 在上界的日子,比月淮风曾想象的有趣得多,甚至此前的两百多年,都没有这几个月过得好,没有过这种身心舒畅地、自由自在的感觉。尽管这期间他仍是忙于构陷和算计。 与乔荞不同,这种好不是她渴望的衣食上的好。在更小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缺,是个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孩,被爱与关怀滋润着长大。 但还没有长到能独自承受风雨的年纪,还只是一株小嫩芽时,就失去了遮蔽风雨的港湾,从此孑然飘零。当然,人永远也不会有准备好的时候,当风雨来临时,自然而然就准备好了。 至此,在阴沉的天幕下、狂风骤雨里,小嫩芽快速长成了一颗可以庇护人的大树。 现在他所庇护的人就歪着榻上百无聊赖啃着鸭脖子。 吃过晌午,乔荞回到床上,变成人形,闭着眼睛,攥紧了拳头,憋气。 “做什么呢?”他好奇问。 “不—许—打—扰—我——”她咬牙切齿。 她身上只随意披了一件外衫,长发垂散在双肩,状态懒散,凝神闭目的样子却莫名喜感,月淮风一瞬不瞬瞧着,唇角微微扬起。 不一会儿,一声细小的‘biu’,她身子抖了一下,屁股后面一根大尾巴从衣袍钻出来。 很快,此起彼伏的‘biubiu’声响起,六条尾巴相继冒出来。她睁开眼,额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歪着脑袋伸手在后面摸。 兽形的胳膊太短了,摸不到屁股,变成人形方便得多,果然很快在毛毛里摸到三个毛桩桩,大叫:“真的长尾巴了!” 男人的身形如玉山崩塌,俯身下来,握住她的手腕:“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我长尾巴了呗。”她不甘示弱挑眉。 “……” 算了,不愿意承认就不承认吧,给她留点面子。 他唇角勾起邪笑,“还没试过有尾巴的样子。”腾出一只手探到后面,压下去吻她的唇,“我想试试——”话到末尾,已经带了几分难耐的粗嘎喑哑。 跟此前任何一次相比,这次都显得极为漫长难捱,像是努力证明什么,迫不及待抓住什么,用了百分百的热情和力道。 她咬着他肩,眉头紧皱,眼角溢出生理性泪水,五指深掐进皮肉里,起了坏心想变成小熊猫让他抓个空。 念头刚起,他似乎是与她心念相通,一个挺深所有的杂念都被高高抛弃,顿时消散得了无痕迹。 只是这一次,没再问“爱不爱我”。心中已有了答案。 . 乔荞觉得很奇怪,化身会痛会流血,那那玩意有实效吗?她不需要注意防护吗。 他颇为遗憾摇头,喘息着亲吻她的眉心:“要是有,你就哪也去不了,只能一辈子在我身边。” “切。”她扭了扭,在他胸口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在我们那可没这种不讲道理的事情,夫妻不和,就算有了孩子,商量好怎么分钱抚养孩子也是可以分开的,七老八十也可以分开的。” “自然,这是人之常情。”他指尖轻刮她雪滑的脊背,“但我不准,你就只能呆着,除非我死了。” 两颗心脏紧紧相贴着,感受着彼此的跃动,臂弯收紧,禁锢在胸前,重复一遍:“走不了。” “霸道。”她控诉。 “我就霸道。” 沉默片刻,乔荞小脑瓜又很快转到了别的地方,伸出一根手指戳他下巴:“那你是怎么炼制的呀,看起来跟一般男的都差不多颜色质地,是你自己弄自己的填充进去的吗?”她眨巴着大眼,充满求知欲。 “你见过?”他语气暗含警告。 她老实点两下脑袋:“见过啊。” 心中腾地火起,浓眉皱起,旋身把人压倒,在上方阴沉注视着她。对上她得逞的笑,大概也明白自己是被戏耍,可妒火如何都压不下去。 撑在耳畔的手臂鼓起脉络清晰的青筋,胸口起伏着,牙根磨得咯咯作响,明显是被气着了。 怕挨罚,乔荞主动揽住他腰肢,脸颊讨好蹭他的下巴,用他能理解的意思去解释:“就是留影石这样的东西,我看过很多啦。有真人的,有画的,会动的,不会动的,我是在那上面看的。” “什—什么——” 他一肚子的气,被她轻轻一小下就戳破了,脑子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为,为何?”为什么要把这种事刻在留影石上啊? 乔荞说:“大部分是以此为生计吧,赚钱咯。” 所以,她是买来看的?为什么要看这种东西啊? 不过这样一说,他多少能理解了些,无论是人间界还是魔域,都不乏以此为生计的可怜人。 “以后不准看了。”他让步。 乔荞摊手耸肩:“我死都死了,肯定看不到了呀,除非我再死回去。”她鱼儿般从他臂弯下滑走:“你要是想看,下次弄快留影石挂在床头上,看个够,反正这事你也没少干。” . 好像戳破了一直阻隔两个人的纱窗,月淮风详尽跟她说了自己来到上界的目的,要做的事。又将本尊的美貌和权势夸大其词炫耀一通,像一只求偶期在森林里跳舞的雄鸟。 这些她就早猜到了,不耐烦掏掏耳朵:“我早就知道了,你就是想杀光他们呗。” 她抹抹嘴,丢下手里的鸡骨头擦干净手,知道他这是想跟她交换信息的意思,从储物虚空里掏出那根粉色棒球棍扔给他:“也给你看看我的大宝贝。” 月淮风接过,仔细端详,挥舞时棍子带起粉色流光。他试着灌注灵气,这棍子不似已认主的法宝排斥外人的气息,轻易接纳了他,光芒耀眼,舞动时添了些银白色光点。 他起身,单手一扬,棍子挥出去,被击中的花瓶霎时被打成一堆齑粉。 棍子在他手中威力提升了不知多少倍,乔荞不屑撇撇嘴:“挺厉害的,但跟我比还是差了点。” “那是。”他将棍子双手奉上,递还给她,亲亲拥抱换来的宝贝,自然得珍之重之。 到了晚上,沐浴后她果然黏上来,抱着他的胳膊问:“你是怎么弄出那些小星星的,教教我呗?” 月淮风坐在榻边正准备更衣,闻言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又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你的根骨太差,年纪也太大,现在开始修炼,到死那天也无法聚气,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 乔荞柳眉倒竖:“你说谁年纪大!你再说一遍!” 他转身摸摸她的脑袋:“就吃吃喝喝,睡觉玩乐,好好享受吧。” 乔荞又瞪圆了眼睛:“那我不是成废物了?” “啊?原来你不是个废物!”他大笑。 “不过话说回来,你若真想修炼,待回到下界,我会替你安排。天材地宝洗经换髓,要是嫌修炼太累,也有比较省心的法子,躺着就行。”他很怕她累着,谆谆诱导着。 她靠偎过来,一脸讨好:“什么法子?可以提升寿命吗?” 产生这种想法,是准备跟他好好过了吗,之前还说活一天赚一天呢。果然,人都是贪婪的,不过这正合他心意。 把人拽进怀里,亲吻她微凉的唇,“就像昨夜、今早那般修炼,躺着就行。” …… 如此过了几天,尾巴完全长了出来,九根,又大又蓬松,在榻上铺开像一张厚毛毯。 只是这样穿衣不大方便,也不能在衣服上剪裁出个大洞,且作为人的躯体时,尾巴多数时候显得累赘,凭添些重量,走路,睡觉时也碍事,是以大多数时候都收起来。 同时发生变化的还有她整个人,随着赤心的长成,褪去青涩和稚嫩,面颊、身段都变得丰盈。因为睡眠、饮食、水源充足,眼下乌黑尽消,脸颊泛着健康自然的微红,唇色也润泽。 不说话坐在那的时候,倒真是个俏丽乖巧的美人。 养得还算不错,月淮风借着翻书,偷偷抹去书页上水镜。 昨日呢朵传来消息,风衍已经带人进入羌活寨,所料不错的话,天鉴宗很快就会发现,不日两派之间将会有一场恶战,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兵行此处,可以开始布置下一步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偷眼去瞧坐在小几边啃鸭脖子的傻妞。 赤心如愿以偿长出来,按原计划,是该挖心布阵了。 第43章 你不需要我了吗 白九天和水千灵相对而坐, 中间木桌上搁了一把银白色短匕,这是水千灵的本命法宝——雪萃。 短匕薄透,边缘锋刃, 用来挖心最合适不过。 赤心养成, 该把心挖出来拿去布阵了,这是一早就计划好的。满腔爱与诚凝集长成的赤心,将作为阵眼,为天鉴宗的掌门、也是上界飞升第一人,修为最为高强的尹不周布下一个滔天杀阵。 将三大门派屠尽,杀了尹不周, 摧毁连接上下两界的净月台,他们在上界的任务便算完成。 一句话可以说完的事,却谋划了近百年,推演了不下万次, 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 偏偏这世上的事,从来就没有万无一失。 意外频频出现,有惊无险走到今日, 现在就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关——谁去向月淮风献上这把匕首,提醒他不要忘了来这里的正事。 夫妻两个互相推诿着。 “娘子,你是座下左使, 雪萃也是你的,此事当由你出面。”白九天说着,一根手按在刀柄上, 往水千灵那边推去。 “夫君, 你是尊上最为信赖的下属,虽然没有职称,却是跟随尊上时间最久的心腹, 此事该由你出面。”水千灵把匕首又推过去。 “娘子,你知道的,我只会做饭打扫房间,修为也不高,说白就一个下等的奴仆,此等大事,我实在是没有资格参与。” “夫君,你也是知道的,我只是一个左使,头上还有好几个长老呢,修为虽高,充其量一个打手,此等大事,我更是没有资格参与。” “你去。” “你去。” “你去。” “你去。” …… 半晌商议无果,水千灵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好主意,“要不让袁阿南去吧!” 白九天抚掌:“娘子果然聪慧,袁阿南乃是蝾螈修炼成精,此时献上雪萃,就算引尊上发怒,断个胳膊断个腿都没关系,反正断肢还能重生。就算不幸殒命也没关系,元神自会回归本体。而且他修为在一众人中也不算出挑,死了就死了呗,没什么损失。” 水千灵笑眯了眼:“此计妙哉,妙哉妙哉,我这就去把他叫来!” . 打一巴掌就得给颗糖,饭菜白九天准备得相当丰盛。 袁阿南那个能把自己尾巴拿去当赌注给切来吃的蠢蛋,哪能看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呢。 他呆头呆脑的,反正让送饭就去送了,老实巴交哦一声,接过食盒抬脚就往外走。 “尊上,我来送饭了。”袁阿南站在门口大声说话。 今日怎么会是袁阿南来,月淮风准他进来了,心里仍觉得奇怪。 今天的饭送得有点早,是趁着乔荞还在外面放羊,怕出了人命吓着人家姑娘,特意安排的。 袁阿南无知无觉,打开食盒,摆在最上层的却不是饭菜,而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他怪叫一声:“啊,雪萃怎么会在这里啊。” 月淮风就坐在榻边,袁阿南举起匕首,呆呆道:“尊上,水左使的雪萃遗漏在食盒里了,我待会儿送还给她吧。” 袁阿南一转头,正对上自家尊上阴云密布的脸,周遭的空气突然开始扭曲,温度骤然下降,冰霜自他身侧开始蔓延,很快将袁阿南的双足冻结在地面。 袁阿南一脸茫然举着雪萃,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整了,更不明白尊上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砰——” 一声巨响,袁阿南整个身子连同食盒都飞了出去,地面上只余一双脚,自脚踝处断裂,切口平整不见一丝血迹。 断手断脚这种事对于蝾螈精来说是家常便饭,可是为什么呢,他因何承受此暴怒啊。 袁阿南趴在地上,还没回过神来,一条翠绿的蛇尾从旁探出卷上他的腰,将他拖走,不一会儿又回来把掉在地上的雪萃也卷走。 水千灵一掌拍在袁阿南背上,将他拍成原形,“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回去休息去吧。” 袁阿南只剩两条前足了,但没关系,他还可以爬。他也没问为什么,反正只是丢了两条后足而已,很快就可以长出来了,傻呆呆哦一声,很怕爬进草丛消失不见。 白九天夫妻回到房中,相顾无言,这样的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不然也不必如此试探。 “唉——”水千灵长长叹气。 雪萃被扔出来了,这是拒绝的意思。可上哪去找第二个赤心呢?用什么来当阵眼呢? 白九天摇摇头站起身,也没辙,但他再不去重新做饭,待会断腿的那个人必然就是自己。 傍晚时乔荞抱着小白回来,饭菜已经摆上了桌,屋里屋外也都收拾干净,一点痕迹也瞧不出来。 她开开心心洗了手来吃饭,没有烦恼和忧愁,每天吃吃喝喝,活得像个快活的小傻子。 今天她在外面想了一整天,觉得自己做人不能太忘本。月淮风给她吃给她喝,对她那么好,她应怀感恩之心。虽然只是假成亲,但如今二人关系已经跟真正的夫妻没有差别。 吃过饭她娇娇地依偎过来,靠在他怀里:“月淮风,我有话跟你说。” 他垂眼,眸中阴翳已然散去,此刻温暖又沉静像一汪水,“你说。” 乔荞咳嗽两声,认认真真说道:“之前我一直说不喜欢你,其实是我没办法确定自己的心意。现在赤心也长了,尾巴也长了,我好像也能看明白一些自己了。我肯定是喜欢你的,只是不确定这些事结束后是不是还有机会留在这里,跟你一起回去。” 她抬起头,眸子亮晶晶,“但我想通了,人活着就是要及时行乐嘛,谁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来呢。所以我决定,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喜欢你爱你一天,直到我消失不见或者死去。我们在上界,就是真正的夫妻,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就像你一直在保护我。” “你觉得呢。”她歪了歪脑袋,满脸期待。 他沉默与她对视。如果我要挖你的心,你还会这样说吗,还会爱我吗。 但他什么也没说,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头顶,一遍遍抚过她微凉的长发,感受她胸膛里那颗滚烫的、蓬勃炙热的心。 那里面盛了满满登登的爱,她说她爱他。 门外盘在廊道房梁上一条指粗的翠绿小青蛇无声爬走。 水千灵偷听完了回到房中,变作人形,白九天急急问:“如何?” 水千灵一拍大腿,“完蛋啦完蛋啦完蛋啦……” 一连说了好几个完蛋,水千灵方才一敛神色,“照原计划布阵,届时随机应变吧。” . 夜间,二人相拥而眠,月淮风心思沉重,尽量不想让她察觉,安安静静抱着她。 怀里的人动了动,伸出小舌舔了舔他的喉结,软嫩的唇慢慢往上轻啄,一直吻到他唇角。 见他半晌没有反应,她抬起头好奇问:“你今天怎么不急色啦,你被榨干啦?” 傻妞看着傻,其实心思敏锐得很,且惯会见风使舵。 她大概也是感觉到了什么,今日一方常态地讨好,一边问着小手一边从他衣襟里探进去。 气息渐渐被撩拨得凌乱,他埋头覆上她的唇,很快又占据了主导位置。 与往日里的被动迁就不同,今日的她格外乖觉,主动迎合着,极力舒展着自己,期间眼睛一瞬没有离开过他,似要看透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清.潮袭来时,如俯云端,她喘息着问,“你真的爱我吗。” 却是少有没等来回答。 . 次日,呢朵传来消息,天鉴宗的人已经发现了桃林,在桃林外与墟阳门的人对上,看样子是要打。 月淮风迅速命水千灵清点人马,前往净月台布阵,吩咐完,他将那具风槐的化身取出,准备换了化身前往桃林观战。 换下的化身被放置进黑箱,变作一颗小木球,月淮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准备要走,身后响起声音。 “你不带我去吗。”乔荞站在床边,手有些紧张绞着衣角。 他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勉力直起身子,风槐的化身坚持不了多久,要是出了事可护不了她,需得速去速回。 他行至她面前,浅浅吻过她唇角,指腹轻挲她脸颊细嫩的皮肤:“你乖乖在家,别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你不需要我了吗。”她直接问。 需要,还是不需要,都不是一两句能解释清楚的。月淮风抿了抿唇,没回答,转身快步走向房。 临到门口,他转过身,见她仍站立在原处,安静得有些不像她。 “唉,你去吧,我在这等你。”她满不在乎挥挥手:“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心中隐隐不安,月淮风说:“要不还是跟我一起去吧。” 乔荞将他往外赶,“你走吧你走吧,我要睡回笼觉了,昨晚累死了!” 他终于踩着斩仙剑走了,隔壁屋的白九天夫妻也早就走了,瀑布下的水潭里泡澡的妖怪魔魅也都走了。 乔荞站在屋外平台上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的背影变作一个小黑点再也瞧不见,她方才转身回屋,关上房门。 . 月淮风一路御剑往桃林方向赶,水千林则带人往反方向去净月台布阵。 几日后,下一批飞升者便会到来,他们将要在净月台把余下所有人一网打尽,胜负在此一举。可缺少阵眼,阵法便无法开启,只看到时尊上如何抉择了。 成大事者,哪有不牺牲的。 月淮风到达桃林时,天鉴宗和墟阳门弟子已经在对峙,他藏在暗处,静观其变。 到如今这个境地,人越多,消耗就越大,而每个人都用尽全力想活着。杀掉对手,减少消耗和竞争,还能把尸体炼制黑丹药延续寿命,何乐而不为。 昆吾门曾经是维系着三派和谐共处的一根脆弱蛛丝,昆吾门倒,三足鼎立的局势便不存在。‘风槐’的叛变激怒了风衍,那日飞升而来的修士们资质如此之差,更是断绝了众人的希望。 之后易林川身死,更是火上浇油,而羌活寨的出现便是最大激化了矛盾,一点一点的积压,到今日,终于是爆发了。 月淮风选择在此时来到上界,自然也是估算过对方实力的,这是最好的时机。没有什么比让人在绝望中看到希望,又亲眼看到希望破灭更恶毒的惩罚了。 如今羌活寨的出现便是希望,生的希望,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两派弟子没什么废话就开打了,桃林外霎时一片刀光剑影。都是大仙门里资质绝佳的境界大圆满弟子,又尽是心狠手辣之徒,杀起人来可没什么犹豫的。 眼前一片血红,月淮风看得疲累,靠在一棵大树下休息。 化身太过虚弱,也影响着他的元神,他盘腿坐在树下,静静听着不远处桃林外的刀剑声,神思却恍惚游移到了别处。 现在坐的这块地方,好像不久前才经过,和她一起。当初确实是想骗她的,所以才会费尽心思对她好,为她寻这片桃林,却不想误打误撞进入了羌活寨。 如今仔细一回想,那个时而狡猾,时而蠢笨的红胖胖,似乎就像他的小福星,一路都在帮他,使他一切都顺顺利利,有如神助。 这个念头刚刚一转出来便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若是将系统比如天道,那红胖胖就像下凡来助他的仙女,给他带来好运,让他的每一步棋都走得稳稳当当…… 他恍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打开系统看,看最下方那行密集的小字,系统里的注意事项,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中成型,同时掺杂了一点小小的私心。 如果,如果…… 月淮风猛然站起身,向山下桃林看去。羌活寨的出现引来了三分之二的天鉴宗弟子,而墟阳人数明显不足,风衍不在,甚至好几个掌门身边修为高强的剑修都不在。 他们为什么不来?人都去哪里了? 脑子飞速旋转,月淮风努力把自己置身风衍的位置,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 风衍发现了羌活寨,发现了寨子的秘密,之后天鉴宗也发现了。尹不周自己当年做下的事,他当然清楚,如今消失已久的羌活寨再现,他肯定不会不管,所以才派了那么多人来。 若‘我’是墟阳门,在这样的大好时机,天鉴宗后.庭空虚的大好时机,不往天鉴宗后院放一把火都对不起自己。 往这个方向细细捋下去,一起就都解释得通了,墟阳门的精英大部已经前往了天鉴宗,而来到桃林的人,过不了多久必然会被呢朵的桃瘴所迷,今天来到桃林的人,最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原来墟阳的目标率先是天鉴宗,他们兵分两路,一路诱敌,一路抄家,那此次天鉴宗必然损失惨重。 不仅如此,以风衍的性格,曾经背叛过他的,亦不会轻易放过。 不!等等!是兵分三路,还有一路往昆吾门去了! 月淮风心中一跳,再也顾不得桃林的事,唤出斩仙跌跌撞撞往门派赶。 第44章 又在装可怜了 元神太过强大, 风槐的化身本就中咒,斩仙飞驰中,磅礴的灵力外溢, 他胸口的桃花几乎快要开遍全身, 血液从口鼻不断溢出,被风打在衣襟上。 他一刻不敢停下来,甚至连换一具化身的时间都不敢耽搁,两手竖在胸前结印,加速御剑。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快到门派时, 感觉到附近有强大的剑修气息,他急忙降落在附近树丛。 将一枚黑色留影石系挂在树梢高处,月淮风一矮身藏进了茂密的树林中,暂时封闭了自己的灵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盘腿坐在一棵树下闭目调息。 等了大概两刻钟,他起身将树上的留影石取下,画面浮现出来, 十个剑修御剑从树林上空经过,速度很快,在留影石的画面里像窗外一闪而过的飞鸟。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确定那几个墟阳门弟子没有带走任何人,他唤出斩仙继续往门派赶。 翻过一座山头,月淮风看见滚滚的浓烟和赤红的火焰, 他们烧了昆吾门。 途径外门, 神武营弟子和杂役弟子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他们几乎都是被一剑毙命,连反抗都来不及。 多灾多难的昆吾门, 几次内乱之后,终于被全部屠尽。死去的弟子们修为大多低微,墟阳门甚至都不屑带走他们的尸体。 狂乱的心跳奇异平静了下来,静到已经感觉不到它的跳动,月淮风径直往瀑布旁那间屋舍飞去。 火势蔓延得非常快,将要烧到他们住的屋子,远远见大门紧闭着,还未到午时,他希望她没事,她还在睡觉。 降落在平台上,血在他胸前衣襟已经开了大片的红花,像怕惊扰了谁的美梦,他轻轻推开房门。 离开不到两个时辰,这里的一切却变得陌生又熟悉,早上换下的外袍还挂在衣桁,榻上小几一堆果皮,前几日打碎的花瓶还没人收拾,屋子因为人留下的痕迹充满着凌乱的温馨,带来奇妙的归属感。 只是没有往日里推门而入时小羊咩的一声招呼,转入内室,撩起帷帐,里面也没有等待他归家的小娇妻。 保持着撩起帷帐的动作,静默片刻,他终于接受这个事实,坐在床边,沉沉吐出一口气,浑身血慢慢凉透。 不像是被谁带走的,她提前离开了。 他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她肯定早意识到危险,所以才会提前离开。虽然他一直说她笨,其实她是个聪明的小妞,会撒娇,会讨好,会审时度势。 月淮风撑着衰败如腐叶的身体检查房间,她带走了被子、点心吃食、蜡烛、茶壶、火石等,还有那只跟他乳名相同的小羊。 这是要干嘛,野外求生吗,连被子枕头褥子都薅走了。 可她一个人能生存得下去吗。太冷太热都会生病的,柔软纤细的,本该躲在树荫下受庇护的,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累死的,一朵小花,独自一人,会去哪里。 “砰——” 一声爆响,月淮风转头,火势蔓延过来,靠墙一面的帷帐已经被火焰舔舐出了一个大洞。 他起身走出房门,手背随意揩去鼻下的鲜血,又很快有新的涌出来。 他走上平台,唤出斩仙,刚飞出去没多远整个人身子一歪从剑上直直坠下。 斩仙是一柄有灵性的宝剑,只呆愣了短短的一瞬,剑锋便迅速调转方向朝下飞去接住了他。 “去外门。”他的声音竟奇异带几分哽咽,或许是因为身体太虚弱了。 斩仙载着他朝着外门的大片灵田飞去。 轻轻将他托放在地面,斩仙站立在他的手边,他撑着剑柄站起身,将它当作一柄拐杖,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朝着曾住过的外门那间草屋走。 转入院子,推开屋门,狭窄的房间一览无余,因为长期无人居住,四处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她不曾来过。 是啊,她只带走了属于她的,她使用过的东西,她肯定吓坏了,怎么可能还会回到这里呢。 明明是意料之中,还是忍不住来确定一遍,完全是无意义的行为。 他转过身,朝着山上继续走。 她无处可去,就算离开也不会走太远,一定就在这附近。 . 乔荞正躺在树洞里呼呼大睡。 树洞是她的秘密基地,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 月淮风走后没多久,她就收拾起东西跑路了,还去小翼峰掌门居所内搜罗了很多宝贝。 树洞内上方镶嵌了三颗夜明珠,也是从小翼峰顺来的,珠子光线柔和,将她熟睡中的脸颊映照得更加温润瓷白。 小白乖顺躺在她脚边,随了主人,整日不是吃就是睡。 外面发生的事她还一无所知,逃跑完全是出于谨慎,也意外逃过一劫。 对于以后的事还暂时没有打算,反正先睡醒了再说。 月淮风转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她,坐在半山那间破败茅草屋的木板床上,满身血污,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斩仙剑静静悬浮在一边,笔直修长的剑身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他伸出手,握住剑刃,白光包裹着他的手,保护他不被兵器割伤。 这剑中熔铸了一缕母亲的神识。 墟阳门的人屠尽了昆吾所有弟子,但没有找到‘风槐’,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暂时离开,等到天鉴宗和墟阳门分出个胜负,一定还会有人找来的。 静坐了一会儿,月淮风收回手,传音给水千灵简单说了这里发生的事,让他们布下法阵后自己找地方躲藏起来,不用再回来了。 阵法已经布置了一半,水千灵不得不提醒他:“尊上,赤心……” 话没说话,传音被掐断,水千灵低头沉默看着手中的传音石,只能继续干活。 他必须要找到她,她一定就在这附近。相处的这些时日,月淮风自觉已经了解了一些她的习性。 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身边,没有主动去过任何地方,她是被动的。如果他不找,不做,不主动,她永远不会回来。 没心没肺的红胖胖。 他决定等,他相信她一定还在这里。 . 乔荞醒来后,没敢出树洞,怕月淮风找来,挖她的心。 她可不是傻子,被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找不着北。 干枯的香樟树叶,混合着树洞本身湿润的木材味道,还有被子上他们两个人交融的气息,融汇成一种令人安心的馨香。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是呆在他身边时,她其实是安心的。他提供了食物、水源、温暖的床榻和结实的怀抱,还有无边的快乐。但如果这一切只是为了她的心脏,那就另当别论。 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如果他想挖心,她当然跑不掉,去哪里都是死路一条。但就在他离去的那一刻,那个墨点消失在天际的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很多事乔荞都不知道,这恐惧毫无由来,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第六感。因为没有别的去处,只能躲在树洞。 系统也没有任何提供帮助的意思,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危机四伏的世界,她能去哪里呢? 乔荞翻了个身,把脚钻进小羊暖和的肚子下面,睡不着了,只好睁着眼睛发呆。 她再次打开系统看,里面所有的东西已经摸得滚瓜烂熟,唯独那个大桃心:亲密值系统。 从头到尾,这个系统都没有对她开放过,从一颗空空的大桃心,长成一颗粉粉的大桃心,整个过程她完全没有任何参与感,不似左侧进度条,每做一个任务积分都会咻咻地涨。 乔荞挠了挠脸蛋,想起月淮风曾说过,他也有系统,系统里都是她,那些强制任务都是他主动发布的。 她开始恍惚,那他发布任务的目的,是出自真心的喜欢,还是只想骗她的心。 如果他是想骗的话,那也演得太像了。 夜幕渐渐降临,树洞外的天黑了下来,气温开始降低。 乔荞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望着婆娑树影外暗沉的天,开始觉得冷。习惯果然是很可怕的东西,往常月淮风无论去哪里都会在天黑前赶回来的,偶尔还会给她带些野果小花,晚上两个人抱在一起睡觉。 现在天黑了,他也该回来了吧,发现她不见了,他会找吗。 乔荞忍不住想出去看看,只远远地看一眼,应该不会被发现。这样想着,她已经掀开被子坐起来,小白抬起头来看她,咩了一声,乔荞摸摸它的脑袋,给它身上盖了一件小毯子,翻身下树。 已经很久没在这样的夜晚出没,上一次还是跟月淮风去墟阳门。那晚他们在河里玩水,后来去芦苇荡里看萤火虫,在野地里依偎着取暖,可能还接吻了,在她睡着以后。 这一晚令她影响深刻,时不时就从记忆里拽出来砸吧砸吧嘴回味。 乔荞裹紧衣裳,手夹在咯吱窝底下缩在脑袋往山下走,脑袋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想法,忽然她皱了皱眉头。 夜晚森林冰冷的空气里,除了自然的草木气息,还裹挟着淡淡的焦糊味,哪里着火了,她下意识回头,四处张望。 她慌慌张张往山下走,也许是太着急,夜里太黑,不小心绊倒了什么,噗地一下摔倒了。 夜空阴沉,无星无月,乔荞挣扎着爬起来,手底下却不是长满杂草的山路,也没有硌人的小石子。 是冰冷的,坚硬中又略带一些柔软。 她飞快搜回手,眯着眼睛仔细辨别,这里似乎躺了个人。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乔荞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还有浓重的血腥气,刚才摔倒,她的手掌和前襟也沾满了不少血。 她仓惶着后退,那个没了气息的黑影却突然跃起,一只手钳制住了她的手腕。 “啊——” 乔荞吓得大叫,黑影猛弹起来将她扑倒在地,她剧烈挣扎,唇却突然覆上了柔软冰凉的触感。 他停止跳动的胸膛开始咚咚打起鼓,热度重新顺着血液温暖四肢,呼吸浊重起来,舌尖在她惊呼失措时趁机钻入口腔,沉重的身体压着她,让她不能反抗和逃跑,激烈与她亲吻着。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吻技,熟悉的身量,是月淮风。 来不及去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暂时被毒汁麻痹了神经,被迫承受着索取。 直到颈间传来刺痛,他咬了她。 乔荞用力推开他,他似乎是在刚才的拥吻中用光了所有力气,被她轻而易举就推到了一边。 他无力躺在草地上,指尖勾着她的裙摆,声音疲惫又虚弱:“别走——” 乔荞爬起来,手忙脚乱从储物虚空里摸出一颗夜明珠。 柔柔的白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真的是月淮风,他到处都是血,从来一尘不染的白靴也沾满了泥,狼狈至极。 那双永远狡黠得志的黑眸,此刻充满难言的忧郁和悲伤,深深凝望着她。 又在装可怜了。 他实在是没多少力气了,丝滑的触感轻而易举从指尖溜走,手掌徒然摊开。 乔荞扔下那颗珠子,一口气跑远了些,躲在一棵大树后。 灯下黑,他很快就看不见她了,只感觉她没有走远,正躲在某个地方警惕地窥视着。 “你别装了,你不是还有一具化身吗,你拿出出来用啊,你装什么死啊,你吓唬谁啊。”她大声嚷嚷。 从声音可以辨别出方向,月淮风注视着某处黑暗,咳嗽两声,口鼻又涌出新鲜的血液,他笑得很勉强:“幸好,你没事。” 乔荞躲在大树后面,手抠着树皮:“什么?”她不太明白。 “出事了,墟阳门的人来了,他们杀光了所有的人,还烧了房子……我差点以为……咳咳咳……” 他在试探,她到底是因为什么逃走,从而制定有针对的计划。 “什么事?墟阳门?他们为什么?”乔荞紧张地抠下了一小块树皮,“那白九天他们?” 她的问题已经是回答,她根本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纯粹是因为不信任他。 但还是得演下去,月淮风有些庆幸地说:“没事,都没事,看到你没事,我也放心了。” 话落,他安然闭上了眼睛,被明珠照亮的脸沾满了血污,长睫下垂,脆弱又哀伤。 原来墟阳的人来过,乔荞小手攥成拳头捂在胸前心有余悸地想:幸好她跑得快。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还在装,死不死啊,她抬脚往树洞的方向走,不想管他了。 黑暗里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和裙摆拂过草叶的声音,她渐渐远去,周围只剩下风拍打树叶的簌簌声。 月淮风一动不动,心中却不如表面那般平静,她真的走了吗,如果她一直不回来怎么办,独角戏演给谁看呢。 夜明珠的白光穿透眼皮,等到声音完全消失,他睁开眼睛看向安静躺在地上的珠子。 准备很充分,财宝都搜罗起来了,可她能跑到哪里去呢,这样寒冷的夜,她甚至昆吾门都走不出去。 他重新闭上眼睛,转过头,耐心等待着,她一定会回来的。 第45章 我在爱你啊—— 月淮风一直在默默估算着时间, 大概过了两刻钟,黑暗里终于重新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细小声响。 沉寂的心又开始跳动,她回来了。 他的神识并不受黑暗蒙蔽, 他‘看见’她抱着一床毯子, 轻手轻脚来到他的身边,两截细白的手腕伸出来,轻柔将毯子盖在他身上。 口是心非的红胖胖,善良的红胖胖。 “别装睡了。”红胖胖不高兴地说。 机敏的红胖胖。 他睁开眼睛,黑眸映照着明珠的光华,像倒映星子的湖泊, 明亮璀璨:“我就知道你会来。” 乔荞不满哼了一声,“你少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她转身想走,他的声音很快在背后响起:“我知道你不相信我, 但我又庆幸你没有相信我,你要是出了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句是真心的, 早知道就该带着她一起走,又何苦来这一遭呢。 她又不屑哼了一声,转过身:“你是担心拿不到我的心, 还是担心我?” 他回答:“我担心得不到你的心。” “油嘴滑舌!”红胖胖愤怒。 “咳咳咳……” 又来了又来了! 乔荞气急败坏,叉腰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怎么样才能相信我。”他眸中盛着满满的悲伤, 似将要凝聚成泪水滴落, “要不要我发誓永远不会伤害你,或者在你的劳动合同上再加一条?” “嗯?”乔荞眼睛一亮,“好主意!” 她马上把劳动合同摸出来, 月淮风撑着身子坐起,把自己的那份拿出来。 “可是这里没有笔,怎么办呢?”乔荞颇为苦恼地摸着下巴。 男人食指擦过唇角,沾上了血渍,两手结印,唇轻嚅着念念有词,两道金色光芒自动飞到了合同上。 她好奇咦了一声,将手里那张纸移到夜明珠下看。 【甲方月淮风以性命起誓,永远不会伤害乙方乔荞,不会觊觎她的赤心,一辈子忠于她、爱她。】 看完她直起腰,嘴角勾起一抹讽笑,哼哼两声给出评价:“多此一举,后面那两句话,多此一举,我才不会为了你放弃我那一百零八个男宠呢。” 月淮风也跟着笑,说她聪明她确实也聪明,说她笨也笨得无可救药。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他现在还不停往外咳着血,想挖她的心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她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只有在幸福和安稳中长大的人,才会这样没有戒心,轻易表露出自己的柔软、善良。她根本没经历过什么真正的恶事,所以才会去而复返,为他送来毯子。 他不舍得打破这份天真,这是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没有的。他们之间的差距,来自于生长的环境,她一定曾生活在一个很美好的地方。 他可以巧言令色,可以甜言蜜语诱哄,但话说得再多,也不如做一件事来得有用。 比如现在,签完合同,她美滋滋收起,态度明显好了很多,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胳膊,“把化身换了吧,你身上到处都是血,怪吓人的。” 这时候,轮到他表演了。 红胖胖该为此付出代价。 男人哀伤垂下眼帘,慢慢倒在了地上,落霜的夜晚,将他全身都冻得像冰块,骨节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子角,“为什么不相信我。” 他眼底的雾气凝聚成眼泪顺着眼角快速滚落鬓边,将那张本就沾满了血污的脸衬得更加楚楚可怜。 是的,楚楚可怜,重伤虚弱的男人,落下了代表失意和伤痛的眼泪。 “啊……”乔荞一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你,你装得也太像了吧,明明是你们想图谋我的赤心……”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月淮风越哭越厉害。 当然这伤心也不全是伪装,他确实是有一点难过的,因为她的疏远和防备。 他没有哭出声音,只是眼泪不停地滚落,浓浓的悲伤四溢开来,乔荞感觉自己像个罪人。 “那,我,我不跑的话,不是要被坏人抓住了……”她小声为自己辩解。 “嗯。”他轻轻点头,“所以我不怪你,就算你再见到我,躲得远远的,我也不怪你,只要你平安就好。”话到末尾,音调已经有些压抑不住的哽咽。 乔荞痛苦抱住了脑袋,又很快扑上来在他身上翻找,“那个木球在哪里,快把化身换了吧。” “噗——”他头一偏,吐出了一口血。 啊!救命! 乔荞急得跳脚,“赶紧换了吧!不要再吐血了!也不要再哭了!” 哼,还是没意识到自己错了。 月淮风继续吐血,“噗——” 一边哭一边掉眼泪,活脱脱一个修真版林黛玉。 乔荞拉开毯子在他胸口摸索着,突然发现了什么,手扯开他衣襟,解开腰封,将他衣裳一件件掀开。 那桃枝自他胸口处往四周蔓延,几乎遍布了他的全身,手臂,腰腹,甚至已经顺着脖颈爬到了脸上,只是被血脏污了加上夜间视物不便看不清。 他微微蹙眉,表情似在隐忍着极大的痛楚。 “很疼。”他说。 “那你为什么不换化身?” “看不到你,我无法安心……” “那你……”乔荞自知理亏,也不同他争辩了,继续在他身上寻找着那颗木球,“你藏到哪里去了。” 他撇过头,不说话,只默默流着眼泪,显然并不接受。 总不能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乔荞只好说:“赶紧换吧,我要回去睡觉了,你现在浑身都是血,会把我的小窝弄脏的。” 她的小窝?她果然有别的藏身之处。 狡猾的红胖胖。 月淮风费力挣扎着坐起,乔荞伸手搀了他一把,看见他手腕翻转,一颗小小的圆木球便出现在掌心。 木球被抛到地上,“咔吱咔吱”的声音响起,木球迅速涨大,变成了一口形似棺材的黑漆漆大木箱。 她走到木箱边,弯下腰观察,又抬头看了一眼佝偻身子坐在地上的男人,“要帮忙吗?” 他摇摇头,特别费力,特别辛苦地施了好几个失败的法术,才终于将元神抽出。 有点夸张了吧?乔荞蹲在地上古怪看着他。 但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真的不太好,那具风槐的化身失去元神支撑倒下后,黑箱里和‘风槐’都许久没有动静,周围安静下来,只有夜明珠幽幽的光华。 乔荞等了好一会儿,曲指“叩叩”敲了敲箱盖,箱子才轻轻动了动,随即一双手从里面将盖子打开,露出一条缝隙。 “月淮风?”乔荞帮着他把盖子推开,他依旧躺在里面,一动不动。 她捡起珠子照亮他的脸,他缓缓睁开眼睛,脸依旧苍白,唇也淡得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虚弱极了。 “元神,受伤了。”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 乔荞不解挠头,“那你还能站起来吗?”她搓了搓胳膊,“外面太冷了,赶紧跟我回去吧。” 他‘费力地’扶着木箱坐起来,‘费力地’跨出木箱,再‘费力地’收起化身和木箱,做完这一切,才艰难挺直腰板。可他摇摇晃晃,高大的身躯柔弱得像狂风中摇摇欲倒的小树苗。 乔荞只能把他挂在自己脖子上,真正费力地搀着他往山上的大榕树走。 月淮风闭上眼,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鼻尖是他熟悉的馨香,像致命毒药吸引着他,他回味着她柔软的身体和炙热的体温,已经安排好待会儿该这样地,那样地,好好地惩罚她。 红胖胖必然要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走到榕树下,他睁开眼睛抬起头,树干上透出一片柔和的白光,不用说,红胖胖肯定是藏身在那个大树洞里。 确实是个好地方,很安全,不易被发现。 “你还上得去吗,你太沉了,我搬不动了。”乔荞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他没精打采靠在树干上,到这个时候,乔荞终于相信他可能真的受伤了,都到家门口了再装就没意思了。 但事实是他根本不会对这个游戏感到厌倦。 乔荞看看高高的树洞,又看看靠在树干上半死不活的男人,很快想到一个好主意。 她变成小熊猫,从衣领里钻出来,爪子扒拉着衣裳吩咐他:“帮我拿着。” 男人撑着膝盖弯下腰,捡起她的衣裳抱在怀里,胖胖的红熊猫利落爬上了树,爪子伸出来勾住他的衣领轻轻松松就把他提了上去。 他像一块木头被乔荞叼着后领拖进了树洞,窝在角落里打盹的小白看见主人们回来,惊喜“咩”了一声。 树洞乔荞睡着还算宽敞,高大的男人一进来就占去了大部分的空间,他的腿只能微微弯曲,尽力往旁边挤一挤,才腾出一点位置给胖胖的小熊猫忙活。 她耷拉着比自己身体还要大好几倍的尾巴蹲在树洞门口,有点为难,想变回来,可树洞太窄了,睡觉的话,就只能趴在他身上。 虽然他已经承诺过不会伤害她,但分开的这半天,两个人之间好像还是多了一层隔阂。 她还在防备他,月淮风看出来了,他掩唇轻咳,闭上眼睛把头转向一边,似乎累极。 乔荞一直在注意他的动静,到现在彻底相信他不是装的,是真的没有能力再对她做些什么,才小心翼翼变回来,跪在他身边,伸手去够他胸前抱着的衣裳。 就在这时,她的手腕被钳住了,男人募地睁开眼直勾勾看着她。 她吓得浑身一抖,对上他的眼睛,其中欲.望的暗流涌动着,哪里还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手稍稍往前一带就把人提到了胸口,一个旋身把她压在身下。她赤.裸的身体防备地瑟缩着,“不!你答应不挖我的心的!” 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他不由分说吻上她的唇,带一点恼怒惩罚性啃噬吮咬着。 树洞狭窄,他的身体重得像一座山,乔荞心中大呼上当,她引狼入室实在是愚蠢至极,明知道他惯会装还是相信了。 但她紧绷的身体很快又放松了下来,在富有技巧性的服侍里沦陷,他实在是太熟悉她的身体了。 “为什么不相信我?嗯?”男人恶狠狠在她耳边说话。 回答他的只有压抑难捱的低.吟,他却在关键时刻离开了她,直起身子,直到头碰到树洞顶。 右手伸到她面前,晶莹的指尖轻轻触了一下她被噬咬得红肿的唇珠,又收回来含进了嘴里。 听到她略带嫌弃的“咦”的一声,他忍不住低低笑起来,把窝在角落里的小白用毯子打包挂在了洞外的树杈上。 小白:“咩咩——” “你干嘛?”乔荞撑起半个身子歪头去看。 “它还太小。”月淮风回答。 少羊不宜? 接着他又捡了团在角落里的一件衣裳把树洞口完全遮住,这是他的衣服,也是乔荞的第一件衣服,这件衣服一直被留在树洞里。 他似乎也在出神,微微蹙着眉头看着那件皱巴巴的衣裳。 趁他不注意,她悄悄往旁边缩减少存在感,可树洞还没原来的床一半大,又能缩到哪里去呢。 他犹自出着神,乔荞一颗心吊在半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发难。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能肯定的是,他一定在生气。可他一直在骗人,她都没生气,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正胡思乱想着,男人的声音没有预兆响起,“过来哄我。” 嗯?乔荞疑惑抬头看过去,他面色平静与她对望,适才产生的一点旖旎气氛已经烟消云散,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却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肯定是趁她不注意使了清洁术。 装得倒是二五八六的。 听这语气应该是不会挖心了,乔荞松了口气,不打算理他,扯了被子盖住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他问。 乔荞扯了被子蒙住头:“也是你先骗我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扯平了。” 狭窄的空间内安静片刻,响起衣料摩挲的细小声音,乔荞突然被探进的一只手掌控了,她绷直了身体警惕道:“干嘛?” “证明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漫长和煎熬。 他却始终不得纾解,大概是因为化身,与她之间总感觉像隔了一层雾,明明她就在眼前,触碰却没有一丝真实感,好像下一刻她就会变成一条滑溜的鱼从指尖溜走。 于是只能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加深这种缥缈的感受。 手紧紧揪着被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你说你不会伤害我的……” 男人在她耳边喘息不停:“我怎么舍得伤害你,我在爱你啊——” 第46章 心吗,我已经得到了…… 花朵在眼前绽放。 他亲眼所见, 她从一朵被浅绿萼叶所包裹的青涩花蕾,开成一朵风中簌簌抖动着晨露的栀子,肆意地绽放着, 散发出沁人的幽香。 哪怕她现在姿势非常不雅地蹲在溪边洗着脸, 也无法折损他心中的喜爱。 “房子被烧了,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乔荞甩了甩手上的水站起来。 总不能天天跟他睡树洞吧,狭窄的空间最易滋生暧.昧的情愫,她已经有点累了。尤其是昨晚,腰很痛,腿很酸, 嘴唇也火辣辣的疼。 睡一觉,什么隔阂都没了,早上起来跟没事人一样,两个人如往常那般自如交谈。 月淮风抱着斩仙靠在一棵大树上看她, 小白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吃草。 “我要走了。”他说。 “等会儿,我灌一点清水。”乔荞蹲在溪边,把水囊放进水里。 她不问去哪里, 只是让他等会儿,他以为她会用惯常的满不在乎的口气说“那你走呗”或者什么也不会说。 意料之外的回答,但这次月淮风有别的打算。 “过来, 红胖胖。” 乔荞装满水,不满地抬头走过来:“不要叫我红胖胖。” 等走到身边,他突然上前一步抱住她, 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吻了下去。 一个极具攻击性的吻, 不管不顾咬破了她的唇,血腥味开始在口腔蔓延,他继续加深, 让整个唇瓣都涂满了她的血。 放开的时候,毫不意外被暴打一顿。 “等一等!”月淮风抬手制止她的无敌漂漂拳。 “你有病啊!我又不是不给你亲,你就不能温柔点吗!”乔荞小心碰了碰唇,好疼,流了好多血。 “噌——” 斩仙脱鞘而出,他手指在唇上飞快抹了一下,将粘到的血涂在剑脊,乔荞看见那剑上浮现出白光,闪了两下,又慢慢沉寂。 “可明明昨夜你还叫我用力。”他漫不经心答。 乔荞脸唰一下就红了,急急辩驳:“你放屁!我明明让你慢点!” “要被撞坏了……我记得。”他扯着嘴角笑,唇上沾染的鲜血让他看起来妖冶又邪性。 她彻底红成了一颗石榴,咬紧银牙,撸起袖子就准备继续暴打他。 “好了,我的红胖胖。”长臂一捞,把人禁锢在胸前,剑趁机塞进她怀里,“现在你也是斩仙的主人了。” 她果然愣了一下,斩仙靠近她,又再次散发比夜明珠还柔和的光芒,一闪一闪,像在跟她打招呼。 乔荞抱着剑,白光立即裹上了她的双手,似乎担心她被剑刃所伤。 月淮风说:“不相信的话,把剑放在地上,如果我欺负你,剑会飞起来保护你。” “真的?”乔荞小心摸了摸剑脊,白光随着她指尖游走,与她嬉戏。 她听话把剑慢慢放在地上,退后两步,冲他招手,“快来欺负我。” 等等,不对,不是这样的!乔荞正要改口,月淮风已经似风般掠过来抱着她滚在草地上,“这可是你说的。”说着就要埋头吻她。 “不是这个欺负!”乔荞双手捧着他的脸把他脑袋往外推,斩仙感受到她的意愿,咻一下飞过来,剑尖直指着作恶的男人。 月淮风把她拉起来,松开她退后两步,高举双手,斩仙这才竖起来,温柔地贴到了乔荞怀里。 “看,我没骗你。”他笑眯眯摊手:“斩仙很喜欢你,她已经认可你了,剑中有我母亲,一缕神识……” 她惊奇地睁大眼睛,顿时生出几分丑媳妇见公婆的羞赧,脸局促红了起来,抱着斩仙的两条胳膊都不敢动了,紧张又害怕地看着他。 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他的心在瞬间被击中了,愉悦差一点就盖过与她缠绵时灭顶的快.感。 脑子里同时也嗡的一声,就想好好抱一抱她,什么都不做的抱一抱。 感觉到他的想法,斩仙轻轻了颤动两下,警告的意味非常明显。 得,给自己挖了个坑。 “斩仙会保护好你,就算我死了,她也会带着你回到下界,我们的承诺还作数。不用害怕,昨夜我已经在大榕树附近下了禁制,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前,只要你乖乖呆在树洞里,不会有人能找得到你,伤害你。” “我得走了,如果我能活着,我们会在下界见面。到时候,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你想走,我也不会阻拦,当然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办到。” 他一改往日的狡诈滑头,饱含真情说了这样一番话,站在树荫底下,与她对视,唇角微微翘起,神情却带了几分别离的悲伤。 乔荞抱着剑,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是真是假,她已经无从分辨,她看见他把剑柄留在原处,转身大步朝着山下走去,背影潇洒又决绝。 她的心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重要到他甘愿献出自己,为她编织一个美丽又浪漫的谎言。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就这样轻易放弃了吗,他就这样走了吗。 乔荞没见过他杀人,但她知道他有多厉害,在无数个她熟睡的深夜,他都可以把手伸进她的胸腔里,把心挖出来。 可他没有。 她沉默面对着他离去的方向,那个背影早已消失不见。 归剑入鞘,乔荞跪在草地上,招手,“小白,来。” “咩——”小白撒开四蹄欢天喜地跑来,亲昵用脑袋蹭她的手掌。 乔荞用旧衣服打了个布兜把小白背在背上,剑也背上,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起身朝着他离去的方向走。 她拍了拍身后的小羊,“我们得快一点,不然他走远就追不上了!” 说完她立即跑了起来,顺着山势下得飞快,长发在身后飘起,双臂展开像一只活泼的燕子。 “月淮风!等等我!”她一边跑一边喊。 靠在大梨树后的黑衣男人看着她‘咻’一下从身边跑过去,就像她背上那只莽撞的小羊羔,低头用自己并不强健的角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撞破了他们之间最后那一层隔阂。 红胖胖,这是你的选择,选择了我,就再也不允许离开了。 他足尖一点,朝着那个背影飞奔而去。 乔荞感觉自己飞了起来,下意识去摸背在身后的斩仙,却摸到了一片熟悉的衣料。 她转过头,瞪大眼睛,男人目光低垂,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红胖胖,你爱我,我看出来了。” 真是欠揍,乔荞捏起拳头就要打他,“你又骗我!” 他身子故意一偏,“小心掉下去……” 乔荞急忙搂紧了他,偏头往下看,斩仙不知何时到了脚下,他们已经飞得很高了。 “我没骗你,只是给你选择。”他心满意足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毛绒绒的头顶,目之所及是遥远的天边和棉絮般大团大团的云,心也搭乘着清风晕晕乎乎飞起来。 乔荞只好收起拳头,搂紧他结实窄瘦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其实我也想过了,你想要就拿去吧,如果能帮到你的话。能多活这些时日我已经很满足了,没有遗憾。” 话一出口,立即感觉他的怀抱收紧了一些,似要将她勒进胸腔,骨血都融为一体。 “心吗,我已经得到了。” . 两个人到达净月台时,临近傍晚,乔荞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一众妖魔藏身于距离净月台三里外的树林中,用树枝搭了几个简易的小帐篷。 她敢跟来就不怕死,大摇大摆去找白九天要东西吃,白九天不敢怠慢,赶紧给她烤了一只野鸡。 月淮风的帐篷距离人群很远,她举着鸡吭哧吭哧跑来,弯腰冲帐篷里的男人一搡,“给你吃。” 还学会感恩了呢。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吃东西。”他从小帐篷里钻出来,指腹抹去她脸颊上不小心沾到的黑灰。 “那我自己吃咯!”然后毫不客气坐在石头上啃起来。 明日净月台会有一批新飞升的修士,呢朵跟他传过信,桃林的人已经全部处理干净,尹不周却一直不曾出现,可以推测出,天鉴宗内一定发生了一场恶战。 至于胜负,明日净月台可见,不过在上界,还没有人是尹不周的对手。只希望墟阳门多少争点气,消耗掉他部分战力,让明日法阵效果能发挥到最大。 吃过东西,天也渐渐黑了,周围温度没有太大的变化,夜风凉凉的,吹在身上很舒服。 月淮风带着她去附近的河边洗澡,他坐在一块大石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沾了水,紧贴在身上,显出结实的轮廓。 乔荞舀水泼他,把他全身都淋湿,等她玩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才招手:“来。” 乔荞游过去,两手撑在他腿上,仰着头跟他亲吻。 半晌分离,在深蓝色的暗沉的天幕下,男人眼睛却亮得令人心惊,呼吸也滚烫,指腹磨挲着她耳后细嫩的皮肤,哑声道:“回去吧。” 她轻轻嗯了一声,搂着他脖子被他抱起。回到帐篷,钻进去,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外表看只是一个小小的树枝搭建的三角棚子,里面却宛如一座华美的宫殿,中间一张大床,四壁镶嵌着璀璨的明珠,地面由平整的黑石铺就,上面一张白色长毛毯子。 “哇,好大!怎么弄的!”乔荞跳下去,好奇的这里摸摸,那里摸摸,还想用嘴咬一口,试试是真的还是假的。 “掌中天,小法器而已。”月淮风口气稀松。 乔荞滚到了大床上,整个人都陷下去一半,“好软呐——” 他赤足站在地毯上,袖子一挥,那道悬在半空的三角小门便消失了,整个空间都被封闭了起来。 这张床有昆吾门那个三倍大,四周垂落半透的白纱一层又一层,乔荞四肢张开躺在上面才占去了其中一个小角。 她抱怨:“这样的好东西你昨天怎么不拿出来呢,害我们两个挤在那个小小的树洞里。” “你喜欢大,可我喜欢窄。”他在床边坐下来。 乔荞:…… 她两圈滚到边上去,远离他,不说话了。 这人满嘴骚话,真是没救。 最后一夜了,时间宝贵,他不打算浪费,但红胖胖不能只是一味享受,多少也得付出点。他一动不动,静静等待着。 果然没一会儿,背后响起声音,她水蛇一样缠过来,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你是不是想让我帮忙啊。” 他转过头,扣住她的下巴亲吻她,“你会怎么帮。” 她伸手往下抓,大眼狡黠,“像你平时那样?你觉得呢?” 手腕一下被扼住,把她按在旁边坐下,拉开距离,“回去下界再说吧。”如此珍贵的机会,不想浪费在化身上。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没办法跟着你回去,那就一辈子没机会了。” 话不好听,但说的都是事实,这个道理他最是明白。远的不说,近的,一开始不就是为图谋她的赤心吗,可现在,就算她亲自把心刨出来给他,他也未必会用。 人生,总是充满了无常。 原则一退再退,他神情怔忪,似被说服,乔荞趁虚而入,跪到厚实的白毛地毯上。 两手抓住,凑近了看模样狰狞得吓人,欣赏了一会儿这个老在她面前逞凶的东西,她叮嘱:“你不要乱动哦,万一咬断了。” 月淮风:…… “你帮我,我也帮你,咱们有来有往嘛。”她笑嘻嘻说。明明做着那样的事,却满脸纯良无邪,落在人眼中实在是很奇异的画面。 他微微抬起下巴,两手紧张揪着被褥,忍不住闭上眼,又想看。 乔荞没有经验,弄得不好,脸也憋得通红,时不时就停下来,眼睛里已经蓄了一汪水。 她打退堂鼓,不太乐意,可是答应了人家又不好反悔,坐在地上开始磨洋工。 被折磨得有些受不了,他垂下头等待时间,趁人不防,一把按住她后脑。 “唔——” 大开大合几下,人退开,捂着胸口剧烈咳嗽。 “荞荞!”他紧张把她扶起来,她脸蛋被噎得红红的,眸光潋滟,泪珠挂在睫毛上,唇瓣都磨充血了。 他赶忙拍着她脊背安抚,一个劲道歉,可这才刚刚起了个头,自己也很不好受,颈上青筋鼓起一道又一道,汗水顺着鬓角大颗滚下来。 冷冽清俊的面容染上了浓烈的欲.色,声音像掺了一把沙,“换别的。”说着便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利落直奔主题。 掌中天比树洞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有足够的地方施展。 巨斧凿山,势如破竹,此番耗时甚久。 闪电在脑中劈开,化为点点荧光降落,乔荞紧闭着双眼,忽然感觉额心一烫。 “什么东西!”她坐在上方,一只手撑在他胸口,一只手捂住脑门。 “同心咒,往后无论你去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停顿了片刻,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摸着脑门,肿胀好像也变得更加充实和灼热了。 “你感觉到了吗?”她怔怔问。 “当然。”他闭上了眼睛。 及至后半夜,身边的人已经累极沉沉睡过去。 他撑着胳膊在一边看了很久,指尖勾去她贴在腮边的碎发,轻轻贴了贴她的唇角,才终于起身整衣。 把小白抱进来,搁在膝头,自额心抽出一缕金色神识注入它体内,识海中顿时多了一只小羊羔。若是出现意外,元神和魂魄也可依附到小羊身上,留得一线生机。 有过多次肌肤之亲,神识交融,同心咒相连,她亦可使用他的法力。虽然她肯定用不上。 斩仙、同心咒、元神之力,这些东西足够保护她了。 穿戴整齐,把小白抱到床上,放在她的脚边,再次吻过她的唇角,月淮风起身离去。 四更天,还是深夜,外面众部下已经等待多时,见他出来,身后也没跟着人,水千灵不禁困惑:“尊上,阵眼……” 他抬手制止,步履不停:“吾以身入阵,意已决,不必多言。” 第47章 收网时刻 月淮风的脾气这些年已经好了很多, 尤其在上界这段时间。在场之人,凡是活下来的,都是听话的。 不听话的, 试图忤逆他, 背叛他的,已经死光了。 他决心以身赴阵,没人敢说一个不字,那无几的温柔不是对他们,没人敢挑战权威。 白九天说的果然没错,平时越是克己的人, 放纵起来便是千百倍的疯狂,现在疯得连命都要豁出去了。 但以水千灵对他的了解,猜测知道他应该一早就打算好了,有两手准备。 他从不做无准备之事, 仅有的那一点放纵,已经在那个女孩身上霍霍完了。 没有过这种经历的人可能很难理解,爱里的牺牲和奉献。 当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计划有变,其余人也得作出调整,他们当然也是有第二套方案的。 自古飞升之人不外乎几种, 大功德者、大造化者、有情法与无情法。 前两种自不必说,功德难攒,造化难求, 非常人所能走之路;而有情者, 怜苍生之苦,悲众生之无明;无情者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 谦退无争。 无情难,有情更难,于是便衍生出一种捷径,斩世俗尘缘,修无情之法。 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杀亲证道。 就现在来看,畸道飞升之人,已经成为了天道的弃儿,被困在了上界。 月淮风并不将自己诩作除恶之人。 他只是恨,那个人还活着一天,他便恨一天,恨不能处之而后快,恨不得将所有杀亲证道之人杀尽。 支撑他走到这一步的,仅仅是恨而已。 而漫长的时间里,恨或许已经消磨,但已经做下的事,需要一个收尾。 为自己说过话,做过的事负责。 说要杀光,就要杀光,一个不留。 法阵乃他自创,以情为基,灵感来源于‘自诛阵’,北酉水,西巴刀,东才贝,南无火,即酒色财气。 幻阵中场景皆由人心所显,无论是渴望、遗憾,还是盘盈在心头多年的困扰,随入阵之人心性所定,专攻人心中最薄弱的地方。然后将人永远困在当时的场景中,直至疯魔,消湮。 若用赤心为阵眼,当然就不用以身入阵,只需要等到尹不周破阵虚弱之时,将他一剑毙命。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现在月淮风有了一个好主意,这个想法很早就开始诞生,从认识那个傻乎乎的红胖胖开始,夜深人静时,他无不在思考着。 若不用赤心,那他便以身入阵,与阵法融为一体,让尹不周永远也破不了阵,让他在无尽的绝望中困顿而死,比亲手杀了他,更过瘾,更解恨。 法阵共分为内外三层,范围很广,昨夜他们驻扎的地方,就在法阵的边缘位置。只要有一个人踏入净月台最中心的位置,法阵便立即开启,从内至外。 光是这个法阵,就花了大概三十年的时间不断改进和模演,月淮风以化身入阵,亲自试验威力,死在阵中的化身都不下百具。 一行人行至净月台时,天已经快亮了。 不需要人吩咐,负责启阵的阵修各自在八门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引颈自刎,以血为祭。法阵被破后,他们的元神将自动回归本体,死在这里的不过是化身。 鲜血喷洒,场中顿时金芒大作,在净月台最中心的位置,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大洞,那便是阵眼的位置。 月淮风提步行至黑洞边,那洞似乎连接了无尽的虚空,自下而来的风将他衣袂黑发吹得飞扬。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知道有赤心,每次跳入阵中的化身都没能回来,他被困在了阵中,元神也一次次遭受剧痛撕扯。 水千灵他们只知道这个法子非常危险,会死,元神会受到重创,而且随着入阵人数的增加,这种伤害也会跟着叠加,并不知道他沉湎在阵法所构建的虚假幻象中,不愿意醒来。 但现在他执意如此,他们也毫无办法,就像他自己曾说过的。 “我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用自己心爱之人的生命,来成就自己。 这是月淮风的原则和底线,不可撼动。成就他的,也正是这条原则。 所以作为下属,他们只需要服从。 阵修们的血融入了阵法中,水千灵和白九天带着几个人把尸体拖走,现场清理干净不留下一丝痕迹。 等到所有人都准备好,天边泛起鱼肚白,黎明即将刺破黑暗时,他仰面朝着黑洞跌去。 意识沉入虚空之时,他想起的是红胖胖朝着山下飞奔的背影,她一边跑一边大喊着:“月淮风!等等我!” 不知道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又被丢下了,会不会气急败坏地砸被子。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对自己说,最后一次。 如果还有机会再见,肯定不会丢下你。 . “狗日的月淮风!竟然跑了!”乔荞气急败坏地砸被子。 枕边是安静的斩仙,小白在一下一下舔着她的手指,乔荞额心滚烫,托同心咒的福,她现在不需要出去找就能感觉到周围没有他一丝一毫的气息。 准备起床,腿间却传来撕裂的疼痛,她掀开被子蒙住小羊,努力弯腰趴下去看,都充血了。动一动,浑身疼,手臂、肩膀、和腿间都是青紫的淤痕和牙印。 忆起昨夜那如海啸般将她灭顶的快.感,和钳在腰上的有力手掌,乔荞下意识转头望过去,书桌、地毯、落地琉璃水镜前……到处都是藤蔓一样纠缠的两个影子。 一场盛大的告别。 花费一点积分变成小熊猫,趴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再恢复人形的时候,疼痛和伤口都消失了。而更多没有消失的,爱意融化成涓涓细流,填满心田。 穿戴整齐,照例背上小白和斩仙,从三角帐篷里出来,掌中天自动收缩变小,成为了一块巴掌大的小木雕,外表是一间朴素的小瓦房。 把东西收好,喂小白吃过草,乔荞正准备走,突然感觉背后有一股拉扯的力道。 她回头看,转了一圈,没看见人,试探着喊:“月淮风?” 没人回答,树林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和啾啾鸟鸣。 又试着往前走,这次感觉更明显了,就像背黏在了什么东西上。 乔荞回头:“小白?是你吗?” 小白:“咩——” 不是。 但有别的东西在回应她,斩仙露出来的一截剑柄在发光。 乔荞把剑拿出来握在手里,抬脚往前,斩仙果然一动不动。 “斩仙?你怎么了?”乔荞握着剑鞘试图动摇它,斩仙稳稳当当,不让她走。 “那我把你放在这里,我自己走咯?”乔荞转身就要走,斩仙又飘到她面前,拦住去路。 肯定是月淮风使的坏,不准她离开,昨晚他说过的,让她在这等着,等他回来。可乔荞是会听话的人吗,当然不是。 她抱住剑身,嘴唇贴上去亲了亲剑柄,摇晃着:“娘亲,我爱你,荞荞最喜欢你,让人家走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显感觉斩仙抖了一下,如果不是被她抱住,现在肯定掉在地上了。 如果斩仙有脸蛋的话,现在肯定已经红透了。撒娇果然是有用的,等斩仙晕晕乎乎回过神的时候,乔荞已经走出了树林营地往净月台的方向去。 行至中途,她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动了动耳朵,一猫腰就钻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里。小白很机敏,乖乖缩在她背上不动弹,不吭声。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打斗声。 乔荞心中一颤,飞快往后看了一眼,选中一棵大树爬了上去。 她不会运用灵气,别人自然也无法专门用灵气去感知到她的位置,这是月淮风教给她的,大概也是猜到她不会老老实实呆着,细细叮嘱了很多。 如果遇见危险,就找棵树躲起来,不出声就不会被发现。被发现也没关系,变成小熊猫逃跑就是。 乔荞悄悄拨开树叶看,却意外在两方打斗的人群里看见个熟人。 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孩,被几个男人护着,女孩手持白色宝珠,念念有词。每念一段,便有蓝白的闪电降下,劈中围困他们的修士,而后那些修士们脚底升起火焰,那火窜得极快,不一会儿地上就添了许多烧焦的尸体。 是呢朵!还有羌活人! 只是羌活人怎么会跑到净月台附近来,还跟天鉴宗的修士发生冲突?是月淮风叫她来的吗? 昆吾门的事情结束后,月淮风便不让乔荞参与到这些事中,专心跟她‘培养感情’,乔荞只偶尔从他嘴里轻飘飘得几句话,大概知道一些事情的进展。 她记得他曾说过,呢朵跟他有些血缘关系,是修士和羌活人的孩子。 当然就算是血亲,二人此前从未谋面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成共识,原因不外乎——共同的利益或者共同的敌人。 月淮风迟早是要离开上界的,利益谈不上,那就是敌人了。 再联想到跟呢朵的血缘关系和他从未提及过的父亲,以及这个诡异的上界,乔荞推测,他之所以费这么大的功夫来到上界,最终目的只有一个。 弑父。 上界只有三大门派,昆吾已经被灭,桃林之事后,墟阳门围攻天鉴宗失败,也被灭,现在就只剩一个天鉴宗了。 而天鉴宗的势力在两次消耗后已经大不如前,不然藏于桃林近二百年的羌活人,怎么敢大摇大摆走出来搞事情呢。 月淮风和水千灵他们都布阵去了,说明敌人还没有消灭完,值得他花这么多心思的,也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家伙,除了掌门,乔荞想不到别人。 想到这里,乔荞下意识伸手摸向了背后的斩仙,剑柄冰冰凉凉的。 呢朵一边打一边跑,有意识把那些人往净月台方向引。乔荞看了一会儿,跳下树远远跟过去,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静观其变。 呢朵风风火火到了白玉修砌而成的平台上,没有目的乱走乱踩,这里摸摸,那里摸摸。 月淮风告诉她只要走上平台即开启阵法,呢朵不太明白,走上来就成功了吗,不需要扣动什么机关吗,她不相信这么简单,在几个族人的保护下站在平台上乱蹦乱跳,看得乔荞云里雾里。 追踪羌活人的修士很快来到了净月台下方,呢朵回头看了一眼,运起宝珠正要施法,斜下里一道金光利箭般刺来,击中宝珠,“啪”一声,珠子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呢朵惊叫出声,顺着看去,一个白衣老者负手飞至平台上方,袍袖一挥,围在呢朵身边的几个大汉便霎时化为飞灰散去了。 藏在树冠里的乔荞吓得捂住了嘴,呢朵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个老头就是天鉴宗的掌门,尹不周。 到底是下界飞升第一人,只挥一挥袖子,掸掸灰尘的力道便杀了十二三个精壮汉子。 随后而来的天鉴宗弟子跃上平台,将呢朵团团围住。 乔荞摸出了弹弓,背上的斩仙隔着几层布料向她穿透出滚烫的热度,她可以感觉到斩仙的情绪,有不甘、有愤怒,还有悲伤。反手握住剑柄,指腹细细磨挲着安抚,那热度才一点一点消下去。 呢朵被困,茫然环顾,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躲躲藏藏两百年。 太厉害了,飞升者们太厉害了,羌活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眼泪无声布满了面颊,呢朵小小一颗缩在地上,却见那老头蹲下身来,逼近她,摊开手:“告诉我,进入羌活寨的办法。” 呢朵抿了抿唇,袖子抹了一把脸,鼓起勇气道:“你就是尹不周,我的生父?” 尹不周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沟壑,眼尾和唇角微微上扬,看面相是个慈蔼的老人。 但善面不代表善心,乔荞记得月淮风说过,很多时候你看到别人的样子,只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只是面具。 尹不周顶着那张和善的脸,伸出手捏住呢朵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仔细从那张布满惊惧的小脸上分辨出与自己的些微相像。 片刻后,他幽幽开口:“确实是我的种,两百余岁骨龄。羌活人的血脉果然可以破除天道裁决,只可惜资质太差,炼成丹也只能管个一二十年。” 那口气,像评价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商品,全然不在乎面前的女孩是不是他的骨血。 当然这样的骨血他曾留下很多,初到上界他就发现了这里的诡异之处,那时的羌活人还不知他们是吸血水蛭一般的存在,见到气质出尘的修士,还以为他们是天神下凡,寨子毫无戒心向他们敞开。 尹不周最先发现这里的不同,那时还没有连接两界的净月台,他为了活得更久,靠着自己俊朗不凡的外表,在羌活寨里俘虏了很多姑娘的心。 呢朵只是他其中一个孩子。 运气好,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刚刚安抚下去的斩仙开始急躁地颤动起来,乔荞死死按住剑柄才没让它飞出去。她抱着斩仙蹲在地上,却忽然感觉背后多了一股推力,随即身体漂浮了起来。 一个巨大的金色圆罩出现在头顶,罩子里的修士们也纷纷漂起来,尹不周很快发现了不对,抬头看去。 呢朵猜到这或许就是月淮风跟她说的法阵,法阵不知何时悄悄开启了。 她快速抹了一把眼泪,趁着尹不周出神,脚在地面狠狠一蹬身子就漂浮起来,逃脱了那群修士的包围。 人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变故吸引了,包括尹不周。 这个金色结界罩还在不断缩小着,乔荞后背一直抵着罩璧,身体不断往前推进。 在这个罩子里,好像失去了所有的重力,尹不周试图施法压制,气海却像一片流沙,却是用力,越是陷落得越快。 他暂时顾不得呢朵,环顾四周,将视线锁定在平台正中,那里突然出现的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罩子还在不断缩小,乔荞很快暴露在众人面前,她头上身上还挂着柳条编成的吉利服,整个人绿油油的,在一片金光里如此明亮的翠色,想不被人发现都难。 呢朵看见她,划动着四肢像鱼儿般朝着她游过来。 几个修士有样学样,也纷纷游过来抓她,眼看其中一个就要抓到呢朵的脚,乔荞拿出弹弓往那人眼眶射去。 被打中的人一声哀嚎,身子被力道带飞出去,系统不受结界罩影响,她快速摸出一把铁珠解决掉了几个欲抓捕呢朵的修士。 罩子里行动力变得迟缓,见他们似乎无法使用灵力和法力,暂时占据最佳位置的乔荞一连打出了三十多颗铁珠,呢朵才游到她的身边。 她黑黑的小脸上还挂着眼泪,瘪嘴苦着一张脸,乔荞展臂把她护在身后,“别怕。” 虽然无法使用灵力,修士的剑术和身法却十分了得,下落到地面之后屈膝一弹,身子跃起,长剑直朝两个女孩刺来。 乔荞护在呢朵前面,慌忙举剑一挡,剑鞘将剑弹开,斩仙自动出鞘,“唰唰唰唰唰”速度快到只看见一道残影,那几个意图围攻她们的修士便被.干脆利落地割了喉,尸体纷纷坠地。 几乎是在斩仙出鞘的一瞬间,黑洞边的尹不周回过头来,面容一改虚伪和善,双目如一道利箭钉在斩仙上。 “月容?” “噌——”斩仙气势汹汹朝着他飞去,带起一道白光,那光就像冬月铺在地上的雪一般寒凉。 尹不周抬手抵挡,剑刃与他手掌相撞,发出锵然的金玉交击之声。 不过片刻,斩仙与尹不周已经过了百招,他越是发力,气海便如流沙陷落得越来越快,他在这粘稠如沼泽的结界中,应对十分吃力,这罩子似乎是为他量身定制,处处压制着他。 尹不周并不认识斩仙,却认识剑中那一缕神识。 在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之前一直没注意的微末细节渐渐开始变得明细,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坠入了一张网中。 织网的人,费了好大的辛苦,下了好大一盘棋,要取他的性命。 现在,是收网时刻,他插翅难逃。 无法理解,飞升离开下界时,家里那个还没桌子高的毛孩子,已经长成了一把要他老命的利剑,三百年的时间,几乎每天都在研究着怎么杀掉他。 怎么可能会有人,用三百年的时间去恨呢,他不想飞升吗?不想与天同寿吗?不向往那天外的世界吗? 尹不周无法理解,尽管他现在知道杀妻证道不能真正的飞升,可若是重来一次,他依旧会义无反顾尝试。 百次,千次地尝试。 也许,是杀的姿势不对?也许,是杀漏了谁? 悔恨?歉疚?不存在的。 罩子越缩越小,被挤压到中心的修士也越来越多,乔荞把棒球棍扔给呢朵,自己拿着剑鞘这里挡一下,那里挡一下,利用系统技能,勉强躲避着攻击。 羌活人自两百年前那件惨事之后,寨中便开始学习武艺自保,女儿家也不例外。 呢朵只是身量小,年纪并不小,学了两百年也不是白学的,纯拼武艺,粉红色的长棍子在她手中效用发挥到了最大,这会换她来保护她了。 很快,结界罩便缩小到了净月台的中心位置,尹不周被斩仙逼到了黑洞边缘。 周围攻击他们的修士突然像短线的风筝落了下去,死鱼一样抽搐着,结界罩收缩成了一条长长的光柱。 呢朵捂住胸口闷哼一声,身子一歪往下倒,乔荞手疾眼快拉住她,两个人一起掉了下去。 灵力越是深厚,修为越是高强,受到阵法的压迫便越大,随着结界的缩小,他们所承受的痛楚和压力也越大。 那些适才还在与她们交手的修士身体痛苦扭曲成了一团,七窍流血,全身筋脉尽断。 呢朵哆哆嗦嗦从怀中摸出一片龟甲,牢牢握紧了乔荞的手,“走——” 这片龟甲是月淮风给她的,开启阵法之后,等待结界罩推进至净月台正中时,捏碎龟甲,就可以安然地离开。 她咬牙握住龟甲,用力捏碎,“砰”一声响后,她整个人身子一轻,已经被结界弹了出来,摔在地上。 “出来了!” 下意识转过头,她的笑却僵在脸上,左侧空空如也。 看向前方,那个背着小羊救她的女孩,两只手正紧紧贴着结界罩,惊恐瞪大眼睛看着她。 很快她就被结界推着撞向尹不周,两个人同时跌入了中间那个大洞,一下消失不见。 “啊!不!” 呢朵跌跌撞撞奔过去,整个结界却突然消失了,连带着那个黑洞、地上的尸体、甚至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全部消失了。 风吹过,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48章 红胖胖和小包子 干渴、不安、绝望, 不住往深渊坠落的失重感。 “啊——” 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身体终于摆脱粘稠的束缚感。 “咦, 你醒啦!” 耳边响起活泼稚嫩的童音, 乔荞低头看去,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雪白的皮肤,黑亮的眼睛,穿一身纯白交领道服。 他蹲在地上,歪着脑袋好奇打量面前的人, 手里还抓着一把青草,小羊紧挨在他身边,正磨着腮帮子嚼草吃。 头疼欲裂,浑身的骨头像散架重装, 许久才找回身体的知觉。乔荞揉着太阳穴叫了一声,“小白。” 羊:“咩——” 男孩:“欸?” 男孩眼睛蓦地亮起来,纯粹干净得就像一块水洗过的黑曜石, 小身子颠了颠:“你怎么知道我的乳名?” 乔荞环顾四周,她身在某处宅邸的后园,园中种植着各色奇异美丽的花草, 身侧的空地上随意散落着很多小孩子的玩具,木马、木剑、纸鸢,布老虎和陶响球等。 她下意识开口问:“这是哪里?” 男孩脆嫩的童声替她解惑:“这是我家呀, 我睡午觉的时候听见院子里咚地一声响, 跑出来看,你就躺在这里了。” 小孩围着她转圈,一点不怕生, “你从哪里来啊,你是谁啊,怎么会来到我家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乔荞撑着膝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这么多问题,你叫我先回答哪一个。” 恍惚中忆起,这句话月淮风好像也对她说过。 男孩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先说你的名字。” “我叫乔荞。”乔荞开始观察这个院子,她很清楚记得昏迷前是在净月台,结界把她和尹不周一起推到了黑洞里。 现在醒来,却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还有陌生的人。 她从来没有在上界见过小孩子,这个孩子看起来被养得很好,生活很富足,这里可能不是上界,会是哪里呢? 小孩跟屁虫似的踩着她脚后跟走,追问:“是过桥的桥,还是瞧一瞧的瞧啊。” “荞麦的荞。”她回答。 “哦——”小孩咬着手指若有所思,“我叫尹念月,小白是我的乳名。” 尹?尹念月? 乔荞回头,蹲下身捏了捏他白软胖乎的腮帮子,试探着问:“你爹叫什么名字?” 小孩不明所以,可面前这个大姐姐却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亲密很亲密。 他老老实实回答:“我爹叫尹不周,是天鉴宗的掌门,可厉害了,我娘叫月容,我娘亲又温柔又漂亮……” 他说着说着就垂下了脑袋,搅着小手指,对自己也感到奇怪,怎么嘴巴一开就停不下来了。 他又抬起头悄悄看她,长睫眨巴眨巴,害羞地垂下脑袋。 “啊——”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乔荞明白了,这是小时候的月淮风。 真是不可思议,她竟然来到了尹不周飞升之前,月淮风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尹念月是他从前的名字。 那这里应该就是下界了,下界的天鉴宗,他曾经的家。 是穿越?还是阵法虚构的幻境,她视线扫过刚才躺过的那块地方,斩仙不在,只有低头嚼草的小羊。 小孩抬头看她,大眼充满好奇,正要开口说话,屋子里传来说话声:“念月,去哪了?” 小孩一下变得惊慌起来,抓住她的手:“快!藏起来!不能让我爹发现,我爹会把你当成坏人的……” 男人的呼唤越来越近,小孩牵着她的手左顾右盼寻找藏身之处,乔荞抬脚就跨进了一旁的花丛里,这时候她惊奇的发现,身体竟然直接穿过了脚底的树枝,连裙角都没有掀起半片。 就像一个缥缈的影子,可小孩还抓着她的手。 “念月,又贪玩,剑练了没有?”男人已经踏进院子,径直朝着这边过来,却对乔荞和地上的小羊视而不见,板着脸教训小孩。 男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口吻严厉,面容却温和,小孩昂着脑袋,眨巴眨巴眼,扑进男人怀里,“爹,练了……” 男人弯腰抱起他,刮了下他的小鼻子,转身走了,小孩趴在他肩上回头望过来,用口型说话:等我回来。 等到声音全部消失,乔荞从树丛里走出来,低头看着树枝从小腿间穿过去。 她试着捡起地上那些小孩的玩具,手掌直接从中间穿过了,身体像一具鬼魂。试着去摸小羊,可以摸到,再抱着小羊去触碰周围的一切,又什么都碰不到了。 可是小羊为什么可以吃草呢,乔荞去抓地上的青草,又抓不到了,小羊也吃不到,傻乎乎磨着腮帮子干嚼。 于是她明白,自己还在阵法中,还在上界。而月淮风是布阵之人,或许小羊和她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才可以被他触碰到。 那就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乔荞抱着小羊坐在院中凉亭下安静等待着,这里的时间流逝得很快,白云游走,太阳西沉,弯弯的月亮爬上来,天黑了。 “噔噔噔噔——” 屋子里响起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孩手攀着门框,所有的光聚集在他的眼睛里,“我回来啦!太好了!你还没走!” “天黑了,跟我进屋吧。”他跑过来,昂着脑袋,自然无比牵起她的手。 牵着她进去,小孩坐在桌边从怀里掏出来个纸包,摊开,是几个包子,被他的体温暖着,还是热的。 小孩把包子推过来,“我猜你肯定饿了。”还贴心把她怀里的小羊抱走,放到地上。 乔荞手去拿包子,毫不意外穿过去了,小孩愣了一下,一根手指戳了戳包子,戳出一个小窝窝,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兴高采烈说:“我知道了!你是鬼吧!” 乔荞干笑:“可,能吧。” “你真是个奇怪的鬼,我能看见,爹却看不见。”小孩还贴心给她解释,“我爹很厉害哦,他杀过很多鬼和妖的。” “我是鬼,你不害怕吗。”乔荞问。 小孩白嫩嫩的手指头在桌上画圈圈,“唔——不怕,见到你第一面,我就觉得很久以前认识过你,但是我才五岁,我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乔荞说:“你的感觉没有错,我们确实认识,我来自未来,我是你未来的娘子,我们已经成亲了,你特别特别喜欢我,我也是,我们两情相悦。”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语气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陈诉一个简单的事实,像吃饭喝水一样的自然。 小孩微微张大了嘴,瞪眼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娘,娘子?像我爹跟我娘一样的?” 乔荞点头,弯着嘴角笑,然后指挥他:“我饿了,喂我吃包子。” “哦,哦。”小孩跳下凳子去净了手才举起包子喂到她嘴边,乔荞低头,嘴唇试着碰了碰,咬了一口,肉馅的。 好久没吃到这么接地气的、具有人间烟火味的食物了,白九天也从来没做过包子,乔荞不歇气吃了五个,小孩又从怀里摸出一块手绢给她擦嘴,叹了口气。 乔荞挑眉:“怎么?” “看来我以后要努力挣钱了。”小孩严肃板起了脸,掐着指甲盖比:“你有一点点能吃。” 娘亲平日里带着他宴会,那些漂亮的仙子姐姐们,只吃小小的三箸菜就不吃了,哪里见过这样一口气吃五个大包子的。 虽然娘子能吃,但也不能嫌弃她,以后多多赚钱养活她就是,就像爹一样,不仅能养活她,还能养活一整个门派的人。 乔荞被他逗乐了,呲牙嘎嘎乐,一边乐一边拍大腿。 小孩看她乐了一会儿,也跟着乐,咧出一排小白牙,门牙旁边还缺了一个。他虽然还不太明白娘子这个称呼的意思,但对这个仙子一点不反感,倒觉得亲近,十分的亲近。 见到小时候的月淮风,想起他给自己起的外号红胖胖,乔荞觉得这是个报仇的好机会,“我的小羊叫小白,你也叫小白,为了避免叫错,我单独给你起个小名,只有我一个人叫的,怎么样?” 小孩不懂大人的险恶用心,天真歪着脑袋:“叫什么。” “叫包子吧。”乔荞说:“你看你,一身白,长得也圆圆滚滚软乎乎,就像包子,叫包子好不好。” “那你是不是很喜欢吃包子啊?”小孩来抓她的手,歪在她身边。 “吃……”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临别前那晚吃的那个东西,面对着一个小孩竟然可耻地脸红了,“爱吃,哈哈,当然爱吃。” 虽然不怎么好吃,但不得不承认还挺好用的。 小孩被教养得很好,又很聪明,知道她没办法直接触碰到这里的任何东西,也不能单独躺在床上睡觉,邀请她跟自己一起睡。 “我之前也是跟爹娘一起睡的,只是后来长大爹就让我自己睡了,爹和娘都是要一起睡的。”小孩怕她不愿意,给她解释。 乔荞点头:“当然啦,我们一直都是一起睡的,从第一天见面开始,虽然那时候还不太熟,但事实如此。” “第一天……”小孩想象不到这么热情的自己,但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跟她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合理。 就像今天第一次见她就很喜欢很喜欢她,没觉得哪里不妥。 两个人躺在床上,小孩紧紧握着她的大拇指,睁着眼睛看着帷帐顶。往日沾枕头就着,今日却毫无睡意,也许是身边多了个娘子。 乔荞逗他,“睡不着是不是,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在你身边,你还没有亲我,往常……就是你长大之后,每晚入睡前都要亲我的,不亲就睡不着。” “那亲了就睡得着了?”小孩扭头看她。 “当然。” 于是小孩爬起来,撅着小腚,嘴巴嘟起来,一点不知道害羞地往她脸颊上贴,还闭上了眼睛。 只是为什么还没亲到,小孩睁开眼睛看,瞬间挺直了腰,左顾右盼:“娘子?你去哪儿啦?” “我在这里。”床底下响起闷闷的声音。 小孩松开手后,乔荞就像一张没有重量的纸,轻飘飘穿透被褥床板,掉到了床底下。 他趴在床上,猛地掀开床罩往下看,对上她一双笑意晏晏的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小孩担心夜里睡熟送开她,她又掉下去,干脆把被褥全部扯到地上,打地铺跟她一起睡,睡前小嘴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娘子,歇息啦。” “啦什么啦,赶紧睡觉。”乔荞蒙住他的眼睛,也飞快亲了一下他的脸蛋,马上翻身躺好。 小时候的月淮风,真可爱呀。 第49章 我好恨呐 乔荞一向晚起, 在幻境里也不例外。 她顶着一头乱发爬起来的时候,小孩已经上完早课,练完剑, 正笔直坐在桌前写字。 五岁的小孩, 小肩膀上担子已经沉甸甸,听见动静回头看,赶紧跳下凳子“噔噔噔”跑过来,伺候她洗漱。 谁让他的娘子是个‘鬼’呢,她根本离不开他,什么都得就着他的手来, 连吃饭也要人喂。 小孩的娘子不仅懒,还贼能吃,给她带的米粥、辣咸菜和包子,她全吃光了。 吃饱喝足, 抹抹嘴,小孩才告诉她:“早上娘亲来过了,可是你睡着了, 没看见。” “啊——”乔荞瞬间精神了。 娘亲来过了!不会被她看到了吧!懒媳妇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第一次见面就留下了坏印象。 小孩故作老成拍拍她的肩:“别担心,娘亲没有看到, 就算看到也不会责备你的,她只是问我被子为什么扔在地上。” “那你怎么说的。” “我照实说啊。” “所以你是怎么说的?” 小孩严肃又认真:“我说,昨天, 来了一个女鬼, 她说她是我的娘子,我觉得她没有说谎,晚上我们一起睡觉, 她碰不到东西,所以我们一起睡在地上……” “那她相信了吗?” “相信了呀,娘亲还说,那就不打扰你咯。”他歪着小脑袋摊手。 乔荞扶额,只能安慰自己,这里是幻境,假的,都是假的。 掉下黑洞的有斩仙、尹不周,和她自己,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乔荞猜测大家进入的或许不是同一个幻境。 如果尹不周也进入这个幻境,昨天不应该看不见他,也不应该如此自如地扮演一个好父亲角色。 同样,斩仙中有月容一缕神识,如今斩仙不在身边,月容应当也是在自己的幻境中。 幻境因心念而生,乔荞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这么渴望了解他的过去……从五岁开始。 如果月淮风没有从中作梗的话,这绝逼是真爱了。 此刻她的真爱正蹲在她的面前,忽闪着黑亮的大眼睛,“娘子,你在想什么呀,下晌娘亲要来带我去参加宴会,你要跟我一起去吗?”怕她不答应,还补了一句:“有很多好吃的哟。” 乔荞点头,“去,当然要去。”我来,不就是为了见你,和你在一起吗。 小孩帮她喂了羊,乔荞无所事事,坐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抱着羊打起了盹。她永远都睡不够,好像要把上辈子没睡够的,这辈子全补齐。 小孩坐在桌边写字,探头往外瞧,角落里取出一把伞,施了个前几天刚学的小法术,那伞便撑开,摇摇晃晃飘到他的鬼娘子头上,为她遮蔽了毒辣的太阳。 书上可说了,鬼最怕太阳的,他不希望鬼娘子受伤。 下晌,估摸着娘亲快来了,小孩把她叫醒,乔荞赶紧站起来,走到镜前捯饬自己,还指着梳子命令小孩,“快来给我梳头!” 小孩乐滋滋过来,白嫩的小手握着玳瑁梳,为她细心梳理毛躁的长发,“别紧张,娘亲看不到你的。” “她看不到我,可我看得见她呀,这是尊重!尊重懂吗?” “哦。”小孩似懂非懂,“那你昨天见到我爹怎么不尊重一下呢。”他还记得她当时那个眼神,防备又厌恶的眼神。 鬼娘子为什么不喜欢爹? 乔荞不说话了。 恰在此时,有人推门而入。乔荞回头望去,一个女人,漂亮的女人,衫裙披锦,温婉大气,人如其名,正是花容月貌,顾盼生辉。 眉眼间,与小包子有七分相像,与月淮风的第二具化身也有些微相似之处。 月容蹁跹而来,身后还跟了两个侍女,见小孩手里抓个梳子,掩唇轻笑:“喲,在给鬼娘子梳头呢。” 小孩眨眨眼,“娘,你怎么知道!” 乔荞赶忙站起身,脸颊一下红透,小孩赶紧拉着介绍,伸手比划:“娘,她在这里,你看得见吗?她有这么高,这么宽,头发有这么长,跟我一样,穿的白衣。” 月容对着空气伸出手,“我是月容,念月的娘亲。” 乔荞傻乎乎喊:“娘亲——” 小孩在原地蹦跶,“娘亲!她叫你了,你听见了吗!” 月容配合着点头:“听到了听到了,真是个漂亮又可爱的姑娘。” 如果不是她的手从她指尖穿过,半点都触碰到,乔荞差点就信了。原来月淮风的好演技都是得了他老娘的遗传啊,这演得跟真的一样。 月容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女人,连带她身边的侍女也是,她们站在这对母子身后,看着她们的互动,眼中尽是包容而温和的笑意。 这种温柔,乔荞也曾在月淮风身上体验过,那时候她只觉得他古怪,总是一天一个样,现在看,人的各种行为,都不是毫无由来的。 他可以狠心、残忍,算计周围的一切,同样也可以有爱和温柔,可以对心爱之人敞开心扉,这并不矛盾。 月容牵着小包子,小包子牵着乔荞,一齐来到宴会大厅。 仗着别人看不见她,乔荞大咧咧坐在小包子身边,心安理得吃着他偷偷喂到嘴边的糕点。 偶尔,月容也会向她的方向看过来,唇角扬起,微微点头示意,好像真的能看见她。 乔荞忍不住看向首座上与宾客交谈饮酒的男人,不愧是一宗之主,举手投足都带着矜贵,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时不时看向坐在侧方的月容和小包子,眼底便漾起温和笑意。这个时候月容便会举杯邀他共饮,两个人相视一笑。 完美的人,完美的一生。 乔荞也在一瞬间明白,尹不周为什么会走上那样一条路。 他拥有的实在是太多了,他站的位置,是许多人一辈子乃至几辈子都只能仰望的高度。 整个宴会大厅突然开始飞速旋转,镶嵌在四壁的宝珠拉扯出一道道炫目的白光,尹不周的一生,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闪现。 他生来便是天鉴宗的接班人,天资绝佳,半生顺遂,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师妹,长大后两个人自然而然走到一起结为道侣,父亲仙逝后,他接任掌门之位,又很快有了一个乖巧聪明的儿子。 普通人的一生,看似淡然,要么是因为没有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要么是已经对命运妥协。 因为无论再努力也得不到,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抓住眼前的东西能抓住的,做一个平凡又幸福的人,放弃去追逐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尹不周这样的人,他不会放弃追逐,他站得太高,看得太远。明明已经拥有了足够多,还是觉得不够。 修为、财富、地位、良妻、贤子,得来都太过容易。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再好都不会被珍惜。 周遭的一切开始破碎,小包子捏着糕点伸到嘴边的手突然碎成了几块,微笑的女人面容崩塌,整个宴会大厅都碎裂了彩色的琉璃片,碎片化为齑粉,汇聚成流沙,又重组,一个崭新的场景在眼前铺开。 阴沉的天空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雨,癫狂的男人披头散发跪在地上,捧着女人布满泪痕的脸。 “月容,你那么爱我,一定会愿意为我去死的,对吧。” “杀妻证道,白日飞升,月容,你也希望我能更好不是吗?” “等我飞升,一定会想办法复活你的,你相信我!” 闪电撕开乌云,大雨倾盆而下,拍打在女人瘦弱的身躯,雨水混杂着泪水,她眼中满是绝望。 她的信仰崩塌了。 “不,我们还有孩子啊,为什么,为什么?人间的一切还不够吗?你拥有的还不够吗?”她声泪俱下,卑微地乞求着,却不是为自己,“念月还小,他需要父亲,不要在他的心里留下恨……” “不够,不够。”他直起腰,用漠然回复深情的挽留,“人间的一切,我都已经厌倦。” 玉石铺就的云台上,站满了身负长剑的白衣修士,他们站在大雨里,一声不吭,眼底有期待、向往、还有炙热的癫狂,就是没有对一个生命即将消逝的惋惜和悲悯。 七八岁的孩子被阻隔在金色的屏障外,徒劳拍打着,“爹,你在做什么啊!娘,娘!我来救你!” 他破不开结界,跪在地上揪住身边一个人的袖子,“求求你了,救救我娘吧!求求你了!” 他脑袋磕在地上,一下一下,直到额间破损流出鲜血,被大雨冲刷着,身边的人还是岿然不动,连眼神都未曾有过驻留,只远远看向跪在场中的一双男女。 一缕银白色的神识被男人从额心牵出,月容试图反抗,身体却被他强大的修为压制着。 银光被男人松松握在手中,他承诺:“月容,待我成仙,一定会将你复活,别怕,别怕。仙人,都是无所不能的。” 乔荞飞奔而去,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走都走不进大雨里。 她只是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置身他的回忆,没办法改变这些已经发生的事。 她站在屋檐下,只能眼睁睁看着金色的长剑洞穿女人胸口,她的身体如萤火消散,暴雨停歇,金光刺破乌云。 “咚——” “咚——” “咚——” 悠长的钟声回荡,男人剑指苍穹,乘风而起,白日飞升。 众弟子狂欢、跳跃、庆祝。 从此,整个下界、人间开启了飞升新纪元。 孩子狼狈蜷缩在地上,滚烫的眼泪砸在冰冷的地面,身边人来人往,他却只觉得寂寞和寒冷。 为什么,母亲死了,父亲走了,他们这么高兴呢? 他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呢。 他匍跪在地上,朝着前面爬,有人踩过他垂落的衣袍,有人踩中他的手指,在混乱中,他坚定朝着一个方向爬。 一缕银白的神识,被暴雨打过,被无数只脚踩过,像一条烂在路上的柳絮,被他抓住,小心地捧着,藏进胸口。 不知是被人遗弃,还是她不愿随他而去。 . 画面又一转,回到了室内。 乔荞四处张望,很快看见跪在灵位前的孩子,他好像又长大了一点。 灵堂前,牌位下,孩子木然往铜盆里丢着纸钱。 乔荞看见许多人一齐涌进来,男男女女,却都没有脸,像一团模糊的影子围在孩子身边,喋喋不休。 “你娘肯定已经活过来了,她在天上呢,已经成仙了。” “是啊,自古飞升之人,寥寥无几,你父亲是古往今来杀妻证道飞升第一人,他现在是仙人,你是他的孩子,应该感到荣幸。” “那可是成仙啊——” “往后,世人都能成仙,带着亲人一起生活在仙界,不好吗?” …… 孩子站起身,将灵台上的贡品扫落,火盆踢翻,声嘶力竭地大吼:“滚啊!滚啊!滚!都给我滚!” “你这孩子!灵位不是你自己布置的吗!都说你娘已经成仙了,你偏不信,现在又发什么脾气!” “既然你不想回天鉴宗,就留在月家吧,叔伯们会照顾好你的。” “等你长大,娶了妻,再杀她证道,不就可以带着妻子一起去天界与父母团聚了吗?” “人,要向前看,你是尹不周的儿子,目光不要如此短浅。” 孩子用力推开他们跑出去,一双眼已经哭得通红,“我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我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我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他们追出去,追着他,像恼人的苍蝇。 “他怎么了!他是仙人,混小子,知道什么是仙人吗?” “你去哪里!给我回来!” …… 不,他不会再回去了。 乔荞也跟着跑出去,周遭的世界又开始变幻,天空下起了小雪。 他蜷缩在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抱着膝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没有了鞋子,裸露的手腕和脚踝布满淤青和冻疮,乔荞听见他压抑的哭声。 她朝着他走去,半跪在他身边,轻轻呼唤他:“小包子。” 他又长大了一些,看身量大概十岁左右。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呼唤,他抬起头,黑亮的眼珠被阴翳蒙蔽,眼尾泛着红。 “鬼娘子,是你啊。”他怔怔看着她。 “是我啊。”乔荞倾身把他抱进怀里。 他抗拒挣扎,“我,我很脏。” 小少年因为长期的饥饿,并没有多少力气,乔荞把他抱得更紧,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小包子,我不会嫌弃你。” 乔荞感觉到滚烫的泪落在她的肩膀,少年哭声渐大,“鬼娘子,我好恨呐,我好恨呐,我好恨呐——” 我好恨呐—— 乔荞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紧紧抱住他,温暖他。 天黑了下来,雪越下越大,拥抱的两个人,却炙热滚烫。 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人声音突然在巷子中响起,“尹念月,想不想报仇。” 小少年抬起头,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 悬浮在半空的男人,浑身都裹在宽大的黑袍里,看不见脸,他伸出一只手,蛊惑着:“想报仇,就跟我走。” 小少年看了看那个男人,又看了看他的鬼娘子。 乔荞在他眼中看见了复燃的生机,和仇恨的火焰,她将他轻轻往那边推,“去吧,去吧。” 这就是你的宿命啊。 第50章 男人要保持神秘感 对于乔荞来说, 只是一眨眼,对于少年来说,却是漫长的半生, 每时每刻都煎熬。 黑色的河流, 岸边开满了红色的花朵,一盏盏莲灯从河面飘过。这里是人间与魔域的边界,忘川之河将世界分割成暗与明。 可暗未必就是真的暗,光也未必代表纯洁和希望。 光还可以是火,燃烧掉一切的火。 小包子十五岁了,有了新的名字, 叫月淮风。 尹念月这个名字,现在叫来只让人觉得虚伪和讽刺。 两个人并肩坐在花丛中,少年转头看向她:“鬼娘子,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我想报仇。” “那你要好好吃饭,还得勤快练功,变得强大。”乔荞说。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不要报仇, 上次我跟魔尊出去,那些人见到我,他们都在骂我, 我杀了他们。昨天我们又去了,他们不骂了,说我疯了。”他凑近了一点, 眸子恢复了一点光彩, 直视她的眼睛,“鬼娘子,你觉得我疯了吗?” 乔荞像从前那样抱住他, 少年才十五岁,已经开始抽条,很瘦,很高,她只能抱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塞进他怀里。 “我没觉得你疯,相反我认为你做得很对,疯的是他们,疯的是这个世界。” 少年青涩的脸庞泛起薄红,轻轻揽住她的腰,“幸好还有你,鬼娘子,你当真是我的娘子,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永远会站在我这边。” “当然,我永远跟你站在一起,你没有做错什么。” “你知道吗,鬼娘子。”他亲昵将脸颊埋在她颈项,好像他们常常如此,“魔尊告诉我,找到我只是想利用我给正道人士一点颜色看看,他说我天资很好,经历也足够凄惨,心中有恨,将来必成大器。” 乔荞动了动,他的气息洒在脖颈,有一点痒,“那你觉得呢?” 少年轻笑:“我觉得他很坦诚,我喜欢这样的坦诚,如果非要计较,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壮大我自己呢,我想复仇,我想杀光他们,我想摧毁这个世界。” “那就摧毁吧,你肯定会成功的。” . 下一次见面,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他穿着一身黑衣,站在巨大的红色熔炉面前,身边有几个铸剑师模样的人。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瓶中一缕银白似月光流淌,是月容的神识。 旁边人上前为他打开熔炉,露出一条缝隙,灼热的温度霎时扑面而来,瓶子被丢了进去,厚重的玄铁门立刻被关上。 乔荞站在一边安静等待着,身边人来人往,都看不见她,等到所有人都离去时,他仍站在原处。 他突然回头,见到她,眼底笑意荡漾开,“鬼娘子,又见面了。” 当然,这只是幻境。真实的世界里,他的身边并没有一个时不时出现的鬼娘子,他总是孤身一人。 乔荞环顾这个黑漆漆的山洞,洞里的石桌石椅都带着热度,他还记得她是没办法触碰到周围事物的,在石桌边坐下来,冲她招手,“站累了吧,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见过他本尊的缘故想象不到,还是他的刻意隐藏,面前的这张脸,就是他的第二具化身的模样。 乔荞过去,自然无比坐在他的大腿上,搂住他的脖子。他眸中的乌云散了很多,恢复了以往的一些神采,“你总是昙花一现。” 乔荞问:“你在铸剑吗,有没有想为剑起个名字。” 他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唇瓣,“你帮我想一个。” “叫斩仙吧。” “斩仙。”他细细咀嚼,“好,很好,就叫斩仙。” 时间带走了部分伤痛,他也不再是那个蜷在巷子里哭泣的男孩,乔荞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想去下一个阶段看看的时候,下巴突然被扣住,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熟稔的亲吻、口允吸,绵绵密密的气息将她包裹,唇齿纠缠,热度在攀升,他的手不知何时滑到了她尾椎处,细细划拉着圈。 这是月淮风的一个小癖好,他喜欢她的尾巴,每次把手放在那里,她就忍不住痒把尾巴放出来。 这熟练的吻技和手法,都是在她身上练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人竟然还在幻境里夹带私活耍流氓! 她挣扎反抗,他便愈加放肆,手控住她的腰,热气燎过耳畔,咬过她的耳垂,在她颈侧留下细碎的吻。 下面坐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乔荞瞬间不敢动了,他在她耳边哼笑:“怎么,害怕了?” 她呼吸不稳,脸色潮红,摇摇头,“不,不合适。” “不是你说,你是我的娘子吗?”指骨在柔软处不轻不重捏了下,乔荞有瞬间的恍惚,好像那个吊儿郎当的月淮风回来了。 孩子长大了,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只是乔荞暂时不能接受。 在不久前,他是个圆滚滚的小包子呢! 念头刚起,他手里就多了一个纸包,“知道你爱吃,我每天都带着,这样你出现的时候,就一定有得吃。” 在幻境里感觉不到饥饿,但包子很香,乔荞还是就着他的手慢吞吞吃完了,当然吃完也没有任何饱腹感。 在幻境里还不忘撩妹,真有你的月淮风,真有你的! 吃完茶水递到唇边,漱了口,手帕擦了擦嘴角,他将怀抱收紧,把人禁锢在胸前,胸膛震动着:“这样,你就能在我身边多呆一会儿……我真希望,日子能过得快一点,我想去有你在的时间,你不会离开的时间。” 乔荞可以想象到,她没看到的地方,他承受的苦难。 幸好,他已经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还有一个很爱很爱他的娘子。 也许是他想快一点见到她,之后的场景转换得非常快。 黑衣男人提着剑,带着一帮小弟杀上了天鉴宗,牌匾,砸了;房子,烧了;人,有一个算一个,参与了当年之事的,统统杀光。 下界凡有杀亲证道飞升之人的宗门,今日飞升,明日月淮风就找上门来。 无数宗门在他手下被灭,整个下界,不论是魔域还是人间界,谈飞升色变。 时间线拉得很快,之后月淮风继任魔尊之位,统治整个魔域,还杀了很多人。反他的,骂他的,不听话的,全部杀光。 看到他残暴又专.制的一面,她也并没觉得害怕,也不觉得他做错了。 为什么杀妻证道会白日飞升?究竟是谁想出来的,既然要斩断尘缘,为什么不把命根子切了。 如果把命根子切了,乔荞保证,无论是谁,立马就能斩断尘缘,人世间的情情爱爱即刻能远离他,再也不会被爱所牵绊。 如果这世上杀妻证道的男人,都有自宫的勇气,乔荞也相信,天道会为他们开辟出一条飞升之路的。 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这是值得颂扬的事情,应当引以为豪。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里发生的一切,乔荞产生一种奇怪的念头。 就像,一次清洗。 把这个世界,比如人的一具身体,当这具身体出现了病症,无法自愈的时候,就需要借助一些外力,来杀死病毒,清除癌症,割掉毒瘤。 而月淮风,就是那个清洗的人。 画面变幻着,乔荞像欣赏一场巨幕电影。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春夏秋冬轮替了不知多少回,某日,苍穹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大洞,像天漏了一块。 这个大洞里显出一尊华丽缥缈的法身,乔荞立即认出来,是年老的尹不周! 尹不周谎称打通了下界与上界的飞升之路,符合条件的修士,都可以通过这个圆形法阵飞升至上界。 此事一出,沉寂已久的下界又开始沸腾起来。 起初,他们只要渡劫期修士,后来渐渐放宽要求,大乘期,合体期亦可,后来元婴,金丹也可以飞升,再后来什么要求都没有了,是个人就行。 当然,后来这些人大多被炼制成了黑丹药,飞升传送阵只是一个骗局。 黑衣男人遥望着天上那个圆圆的大洞,望了一年又一年,原本复仇无望,他已经快要淡忘,飞升传送阵的出现又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又开始忙碌起来,乔荞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去了很多地方,杀了很多人,抢了很多东西。 还有他的下属们,好战的魔域人想到要到天上去干掉飞升的正道修士,便浑身热血沸腾,操练得十分起劲。 乔荞还看到了很多熟人,水千灵,白九天,看到他们盛大的婚礼,看到他们一起在大厅中议事。 还有,月淮风渐渐变白的头发…… 像银白月光织就的匹练,长长披散在脑后,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站在窗前,看着天边的大洞。 不用再继续看,乔荞已经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会准备好一切,来到上界,织一张庞大的网,杀掉所有已经飞升的修士。 周遭的一切在慢慢瓦解,幻境所构建的世界崩塌,像流沙泄在脚下,只剩那个孤寂的背影,银色长发披散着,背对着她。 黑暗的虚空中,只有他脚下一点微茫,却已经足够耀眼。 这个时候,她很想从后面抱一抱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画面随心而动,她一脚踏进去,手已经缠上他的腰。 “月淮风。” “结束了。”他回答。 乔荞想转到前面去,看看他的脸,身子刚一动眼睛就被蒙住了。 宽大的手掌,带着他的体温和味道覆盖了她半张脸,鼻尖是醇厚又清新的木香,像雨后的松树林,是她熟悉又安心的味道。 她被男人梏在怀里,唇覆上柔软微凉的触感,伸手扒拉,手腕被握住。 乔荞着急,见都见了,还把人眼睛蒙上,这跟脱了裤子不给干有什么区别? “让我看看!” “不给看。” “为什么不给看?” “保持神秘。” “……” 第51章 个人隐私,与你无关 “那你打算保持多久。” “很快……” 未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突然闷哼一声,将她推离开来。 唇边和怀中的温度消散,乔荞从他张开的指缝里, 看见一柄金色长剑洞穿了他的胸口。 他的身体流萤般飘散, 面容破碎,在黑暗和慌乱中,乔荞只捕捉到他微微翘起的,棱角分明的薄唇。 没时间反应,黑暗如潮水褪去,乔荞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天鉴宗, 尹不周杀妻证道飞升的云台之上,她还站在原来的位置。 这次略有不同,云台上没有多余的人,正中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身上白袍被血染得暗红,脚边尸体堆积如山,无数具残破的躯体都是一个人的模样。 尹不周破开了他的幻境, 他百次,千次地杀死了月容。他头脑从始至终都很清醒,当然就算是现实世界, 他也不会后悔曾经做过的事,幻境和现实,他都是同样的选择。 杀死的人并没有化为流光消失, 而是破碎堆叠着, 鲜血在脚下汇聚成了河。 “念月。”尹不周粗嘎苍老的声音响起:“你就这点本事吗,想用幻境来困死我,未免太过天真。” “我在杀人之前, 总会给对方一个机会。”遥远空灵的声音,似在耳边,又好像远在天边。 乔荞四处张望,看不见他,他又像无处不在,触手可及。 尹不周脚踩在尸体上,两手撑着剑柄,冷哼:“机会?若我没有在幻境中杀月容,你待如何?” “你认为我费了这么大功夫,会因为你流露出一点懊悔的模样就轻易放你走吗,何况你并没有。”男人音色低沉平稳,不夹带任何情绪,“不会如何,也没有任何机会,只不过是横着玩和竖着玩的区别,但殊途同归,你的结果……” “……只有死。” 话落,乔荞随即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抚过脸颊,她脑中响起声音,“红胖胖,你想象中的天界是什么样的。” “我想象中的……”乔荞发现自己并没有发出声音,这种交流,好像由心而生。 她抬头望向阴沉的天:“我想象中的天界,建在云上的宫阙,漫天的云霞,巍峨的天柱,还有嫦娥啊,王母娘娘啊玉皇大帝啥的……” 他轻笑一声,慢慢悠悠答:“好,的——” 接着,天空乌云飞快往四方退去,露出湛蓝的天幕。 “咚——” “咚——” “咚——” 三声悠长的钟鸣响罢,一道柱形金光自天上落下,罩在尹不周身上,照亮他沾满鲜血的狰狞的老脸。 他身上的血消失了,浑身上下都在悄然发生变化。佝偻的脊背变得挺拔,面容恢复了年轻,披散的白发蜕变成健康有光泽的黑色,整个人恍若新生。 脚下的鲜血和尸体也都消失了,变成了开满细碎野花的绿草地。风拂过,带来春日里盎然的花草气息,世界都干净了。 尹不周浑浊的眼睛也被这绿意点亮,有片刻的晃神,仰头怔怔看着天空。 悠扬仙乐响起,九天玄女乘风而来,怀抱琵琶,臂弯披锦扫过他的脸。他伸出手,一片白云飘至脚底将他托起,玄女接引他通往天界。 乔荞也跟着飞了起来,见此时此景不由觉得可笑。 如果说杀月容可以解释为破除幻境,那现在尹不周脸上那真心实意的笑实在是太过刺眼。 明明知道是假,还是忍不住深陷其中。 假成仙,比真杀妻更让他向往、着迷。 老而不死是为贼,老不死的狗东西,怎么还不去死。乔荞愤怒握紧了拳头。 玄女牵着尹不周走过长长的千阶云梯,百对雕龙玉柱,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前。 殿中一对男女并肩高居上座,玄女将他牵入内殿便飘然远去,尹不周踩着金银丝线交织成的地毯走进去。 抬起头,却发现座上之人,竟是他死去多年的妻子,月容。 她像换了一个人,从来不爱金钗,却满头珠翠,衣着华贵,那双温柔多情的水瞳正痴痴望着身边的陌生男人。 那男人头戴十二行珠冠冕,面容俊秀,惊为天人,同样深深地注视着身边人,好像这世间除了她,再没有旁的东西能入得了他的眼。 “月容?”尹不周疾步上前。 身份尊贵的男人转过头来,袍袖一挥,怒喝一声:“放肆!”尹不周便被打飞,身体撞在殿侧玉柱上,发出‘嘭’的一声。 王母娘娘容惊奇看去,视线又飞快转移了,往身边男人怀里靠了靠,柔夷抚上他的胸口,“夫君,莫恼,孩儿们要来了。” 接着,一直作为局外人旁观的乔荞感觉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身侧的白云凝聚成一个人形,与她十指相扣。 她抬头望去,男人面上却笼罩着一层云雾,看不见脸貌。 “月淮风?”她试探着喊。 “保持神秘。”他回答。 乔荞:…… 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他们手牵着手进入大殿,王母娘娘容提着裙子迎来,握住了乔荞的手,转头对上位的男人说:“夫君,荞儿和风儿都来了,走吧,晚膳早就备好了,今天是中秋节,咱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周遭场景快速变幻,瑶池边,桂树下,换了常服,一家人乐乐呵呵围着桌子吃饭,乔荞照例坐在月淮风怀里。 王母娘娘容掩唇轻笑,用肩膀撞了撞身边人,“看,都成亲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腻歪。” 玉皇大帝笑眯眯握住了她的手,举至唇边亲吻她的手背,王母娘娘容低头娇羞一笑。 乔荞扭头一看,尹不周还傻呆呆躺在地上。天伦之乐是别人,娘子和儿子媳妇也是别人的,啥啥都没有他的份。 他当然不甘心,哪怕是幻境,他的自私都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他的妻子。 尹不周举剑来刺,月淮风回身一掌击在他胸口,他身体如断线的风筝飞落至开满红莲的瑶池水中。 玉皇大帝拍桌而起,怒喝:“极恶之罪,当下阿鼻焦热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乔荞正瞄准了桌上的鸡腿,“轰隆隆——”,瑶池桂树皆成梦幻泡影,鸡腿也飞走了。 周围暗下来,瑶池水化为岩浆,赤红的火焰瞬间将尹不周包裹,他挥舞着四肢在岩浆中挣扎。 无数黑色的鬼影将他往下拽,火焰灼烧着他,他闻见自己身上的焦糊味、令人作呕的肉香,却依旧保持着清醒,承受这巨大的痛楚。 岩浆没有瞬间将他融化,倒更像一锅沸水,不断咕嘟咕嘟冒着泡。鬼影趴在他身上,啃噬他的皮肉,池子里很快就只剩一具骨架。 这幻境太过真实,热浪和皮肉烧焦的臭味一阵阵袭来,乔荞捂着鼻子退后,突然池中一道金光窜出来直朝天上击去,发出“嘭”一声爆响。 随即悬崖、火海、岩浆都快速崩塌,周围陷入黑暗,地面震颤,整个空间都开始旋转起来。 乔荞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这感觉就好像两个人在挣脱方向盘,车子在高速上失去了控制。 是尹不周脱离了肉身!在跟月淮风抢夺幻境! “月淮风!”她大声呼唤,却没有回应,左右手被两股力量拉扯着,身体快要被从中撕开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那股无形的力量已经快将她整个人都扯成两半。不是身体上的痛,而是从灵魂深处,由内而外散发的痛。 她紧抿着唇蜷缩在地上,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低头咬牙忍耐着,只希望他能重新抢到幻境的控制权。 冷汗大颗大颗淌至鬓角,就在即将崩溃的边缘,压力却慢慢消失了,被拉满的皮筋缓缓地、缓缓地放松下来。 幻境彻底消失,乔荞浑身一抖,猛地睁开眼睛,粗喘着。 她能感觉到,是月淮风摧毁了整个阵法。 与其被他掌控,不如毁灭,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他呢,月淮风,他怎么样了。 乔荞挣扎着爬起来,茫然四顾,她出来了,正站在净月台正中。 “喂!” 循声望去,黑黝黝的呢朵正站在远处冲她招手,她小脸上全是泪,扑过来抱住她,脸埋进她怀里,“呜呜呜,我还以为你死了,吓死我了。” 乔荞木然任她抱着,疑惑的打量四周。斩仙和小羊都不在,月淮风也不在,她怎么会突然出来呢?尹不周呢,死了吗。 头顶太阳毒辣,树上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空气燥热一丝风也没有,呢朵的眼泪润湿了衣衫,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真的出来了吗,乔荞回头看,那个黑色的大洞还在。 恰在此时,洞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手掌宽大,骨节修长,皮肤年轻,紧接着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月淮风!”乔荞尖叫一声,握住他的手把他拉上来。 黑衣黑发,是月淮风没错。 他艰难从洞里爬出来,坐在一旁大喘气,乔荞抬袖给他揩着额上的汗,“怎么样?尹不周死了没?” “死了。”他似乎累极,躺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乔荞蹲在他身边,像在等待着什么,呆呆看了他一会儿,没头没脑问:“那水千灵呢,白九天呢?还有你的其他手下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他们回去了。” “回哪里去了?” “死了,化身祭阵消亡,元神自然回归下界。” “那斩仙呢?” “斩仙?没了。” “什么叫没了。” “融化了。” 乔荞沉默片刻,慢慢直起腰,站好,然后飞起一脚把他踹进洞去,叉腰大骂,“大骗子!敢假装我男人!老不死的!去死吧!王八蛋!” “啊啊啊啊啊——” 男人的尖叫在洞中幽幽回响。 乔荞力竭,一屁股瘫倒在地,月淮风的身体还在,黑洞也还在,他暂时应该没事。 精神松懈下来,身体的渴求逐渐放大,累,实在是太累了。还有饿,脱离了幻境,铺天盖地的饥饿感袭来,吃的那些包子根本屁用都不顶一个,狗日的月淮风居然还敢说她能吃! 呢朵跪在她身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乔荞躺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玉石台上,问:“我进去多久了。” 呢朵说:“三天,我在这里等了你们三天。我不敢靠近,怕那个洞也把吸进去,看到你出来我才敢过来的。” 乔荞疲惫地点点头,三天了,三天没吃饭了,怪不得这么饿。 “有吃的吗?”她问。 话音刚落,洞口又冒出一个东西,月淮风举着一只白色的小羊羔探出头来。 乔荞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盯着他看一会儿,接过小羊,问:“斩仙呢?” 月淮风回答:“还没找到。” “那就接着去找啊!”说着又一脚把他踹了回去。 呢朵大叫:“你怎么又把他踢下去了!” 乔荞有气无力:“假的。” “你怎么能肯定?” “能不能先给口吃的?”乔荞伸出手。 “好吧,你等着。”呢朵跳下平台,很快钻进了树林里,不到半刻,兜着一堆野果回来,往她面前一搡,“吃吧。” 乔荞试着抓起一个,结结实实的抓住了。这时候,她紧绷的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呢朵也奇异产生逃过一劫的错觉,明明她什么都没做。 吃了几个野梨,终于缓过劲来,乔荞软绵绵靠在呢朵肩上休息。 呢朵问:“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假的?你觉得是那个死老头装的,虽然他好像长变样了,但我感觉气息还是一样的。” 乔荞顿了顿才说:“反应不对。” “什么反应?” “对我的反应不对。” “对你该有什么反应?” “……你小孩,不懂,我很难跟你解释。” 呢朵急急辩解:“我两百多岁了!我不是小孩,我只是长得矮!” 乔荞双手搓了搓脸,“个人隐私,与你无关。” 呢朵:…… 第52章 结尾 乔荞和呢朵靠坐在黑洞旁的玉石柱上, 脑袋顶着的芭蕉叶都被晒得蔫巴了。 她缓过劲来,闭着眼睛开始认真地感受和思考。 在幻境中时,她一直能依靠同心咒感受到月淮风的存在, 可就在幻境崩塌之后, 感觉不到了,他就像是睡着了。 没有用赤心,他以身入阵一定承受了很大的风险。而且尹不周经历的幻境和她所经历的幻境是不一样里的。她是后来的,尹不周则是早有准备,所以她在阵中更像一具没有实体的鬼魂,除了月淮风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 但尹不周所经历的却更真实, 比真实更真实,从一开始,在云台上消耗他的体力,进入天界后消磨他的意志, 最后地狱岩浆彻底毁灭他的肉身。 再后来,两个人争夺幻境的控制权,月淮风的化身被他夺走…… 乔荞苦恼锤了一下脑袋, 好像差一点就想通了,就差一点,可到底是哪里呢? 她打开系统看, 系统还是老样子,它已经很久没有发布任务了。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提供帮助,难不成是想让她自己想办法解决吗? 这次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大概又过了两刻钟, 洞口终于再次有了动静, 一只手,举着一把剑,另一只手攀在洞边缘, 月淮风像一只谨慎的地鼠小心翼翼冒出头来。 乔荞接过剑,仔细端详,是斩仙没错。 好了,东西齐全了。 乔荞伸手搭在他肩膀,月淮风挂在洞口边缘,气喘吁吁:“剑找到了。” 乔荞松开手,不说话,突然拔剑直指趴在洞口的男人。 斩仙发出耀眼的白光,剑身却疯狂颤动起来,似在拒绝。 ‘月淮风’很是无奈,“你到底在做什么?” “没什么。”她归剑入鞘,突然抬脚踩在他的手指上,咔咔咔狂踩三脚,又狠狠碾了两圈,他啊地痛叫一声又掉了下去。 呢朵看傻了,“还是假的?” 乔荞吹了吹刘海,“不知道。”触碰他的身体,积分并不增长,可斩仙却有反应,乔荞也被弄得很糊涂。 呢朵大惊:“不知道你把他踹下去了!” 她摊手:“可万一是假的呢?放他出来把我们都杀了?他现在占着月淮风的身体,斩仙舍不得下手,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月淮风的元神在哪还不知道呢。” 呢朵苦恼托着下巴,“那怎么办啊。” 乔荞把斩仙扔到她怀里,棒球棍抽出来试着抡两圈,找手感:“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最好是把两个元神一起逼出来,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从白天到黑夜,两个人轮流看守黑洞,只要看见月淮风冒头,就用棍子把他砸下去,像打地鼠那样,冒头就砸,冒头就砸。 每次大概有两刻钟的间隔,他不出来的时候,两个女孩就依偎在一起休息,估摸着快到时间了,就爬起来打地鼠。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羌活寨的土著们找来,乔荞吃到了这几天的第一顿热饭,‘月淮风’还在锲而不舍试图冲破黑洞的桎梏和棒球棍的制裁。 担心把月淮风的化身打死,乔荞一直省着力气,可一夜过去,还是打出来了无数的大包,肿包被打裂,他满头满脸都是血,跟猪头没差。 这老不死的是料定她们不舍得打死月淮风,在这跟她们耗。幻境崩溃黑洞却还没有消失,定然是月淮风的元神在支撑着,所以老不死的才能如此轻易占据他的身体。 几个羌活人围着旁边看热闹,叽里呱啦说的什么乔荞也听不懂,她端着碗蹲在洞边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武力?乔荞环顾一圈,羌活人个个看着身强体壮,但尹不周杀人她是见过的,袖子一挥,啪,就没了。 智力?乔荞自顾摇头,她不认为以自己的智商能斗得过老奸巨猾的尹不周。他都活了几百甚至上千岁,吃的盐比她吃的米都多,想不开才会跟他拼智商呢。 就单是昨天到现在这场短暂的博弈来看,他根本有恃无恐,再这样耗下去,结果无非就是月淮风元神在法阵中消耗殆尽,尹不周彻底抢占他的肉身,待他出来,这里所有的人都要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啊啊啊,该怎么办嘛,乔荞痛苦抱住了脑袋。 她坐在黑洞边,脸埋在膝盖里,正苦恼着,却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手背。 乔荞顺手拨开,指尖又被舔了一下,还有一声低沉的:“咩——” 乔荞抬起头,狐疑看去。 小白四蹄叉开站在她面前,又舔了一下她的手指,舌尖还微微勾起,卷了一下,她竟然在一只小羊羔身上看到了一丝调戏的意味?这是真实的吗? “咩——”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一声。 乔荞捂住嘴,慢慢瞪大了眼睛,一把抄起小羊,把呢朵叫过来守着黑洞,自己抱着羊风风火火跑进了树林。 等到了彻底没人的地方,她才把小羊放下,跪在羊的正前方,试探着喊了一声:“小,包子?” 小羊羔:“红胖胖咩——” 乔荞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你真的是月淮风!” 快被柔软窒息的小羊羔:“我是咩,红胖胖咩,你是在哭咩——” 眼泪大颗大颗融进他柔软的皮毛,乔荞止不住地流泪,小羊四蹄蜷在她胸前,羊声羊气:“红胖胖咩,你是在担心我咩——” 乔荞难得没跟他拌嘴,乖巧点头,干脆坐到了地上,弯下腰,脸埋进他的背毛里。 有一点点生气,他丢下自己,可看过他幼时悲惨的经历,又心疼,这种时候也舍不得骂他。 “只是你想你了,而已。”她带点委屈,又别扭的说。 “红胖胖咩,是不是咩,爱我了——” 她小声嘟囔,“才没有,只是担心我那一百零八个男宠……” 也许是因为元神依附在小白的身体中,仗着短暂拥有的软萌外表,月淮风毫不留情戳穿她,“红胖胖咩,就是咩,喜欢我咩,爱我咩,担心我咩。红胖胖咩,口是心非咩,早就知道了咩——” 每句话结束,咩后面都带一个婉转的颤音,乔荞被他逗笑了,抹了抹眼泪,顺手摘了一把青草喂到他嘴边,“要吃吗。” 小羊踩踩奶,别过脑袋,“不吃咩,小白身上咩,只有我一缕元神咩,红胖胖听好咩,照我说的做咩,马上就可以回下界了咩——” “那尹不周呢?你的化身还被他占着呢?不要了吗?” “咩——” …… 两个人在树林里,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商议一通,乔荞方才抱着小羊从树林里出来。 一缕元神支持不了太久,话带到,他很快又消失了,小白还是那个小白,傻呆呆的,眼神一下黯淡了许多,也不会咩啊咩的说话了。 他离去的瞬间,乔荞难免怅然若失,不过经此一遭,心里踏实了不少。她把布兜掏出来,小羊塞进去,背在背上,寸步不离带着。 呢朵见她回来,赶紧凑过来,“你干嘛去啦,刚刚那个人又冒出来,被我一棍子给敲下去了!” 乔荞拍拍她的肩,“做得好,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 乔荞说:“昆吾门南泗峰,地窖里还藏了几十桶火.药,能帮我运来吗。” …… 羌活人虽然可以通过祭司与神沟通,但大多数还是跟下界凡人无异,不会法术。 一直到第三天下午,吃过饭后,几十辆装满火.药的马车才行至净月台。 十几个强壮的男人在呢朵的指挥下,将正中那根三人合抱的玉石柱推倒了。这根柱子据月淮风说是凝聚净月台灵气的关键,推倒,可让灵气四溢开来,便于之后行事。 “嘭隆——” 玉石柱倒在台面上,断成几段,顺着被砸毁的玉阶滚落。乔荞果然感觉到周围空气变得更加清凉和舒适了。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黑洞中老不死的注意,他猫在洞口附近等了好一会儿,听见周围没声音才悄悄探出头。 结果刚一冒头,冷不丁斜下里冲出个人来,高高跳起,举着一根粉色大棍狠狠砸下。 这一击可是用了技能的,刚吃完饭力气也足,没有了任何顾忌,不遗余力地狠狠一击。 “——” 老不死的脑袋当场就开了瓢,乔荞一脚再飞踢过去,这次连叫喊声都没听见,人直直就跌下去。 呢朵惊讶地捂住小嘴,再次被吓到了,周围一帮五大三粗的男人也都吓傻了。 乖乖,这女人要是娶回家去,还不得被揍死。 乔荞无辜摊手:“我平时真不这样,不信有机会你问你哥。” 呢朵:“他,还有机会吗?” 几十个火.药桶被安放在净月台周围,确保每一个地方都没被漏下。 所谓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破坏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尹不周再狡猾又如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儿子比他更狡猾。 选择在净月台布阵,便因此地本就是连接上下两界的传送地,既然能来,就能回去。在其上布置一个法阵,将整个传送阵的阵势颠倒,即可将来势变为去势。 不然区区一个幻境法阵,月淮风足以支撑,需要所有人以血和生命献祭的,也是最后这个可以带着他们回家的法阵。 净月台地势宛如一个聚宝盆,又曾经是一片湖泊,附近山川和水脉的灵气皆汇聚于低洼处,只要爆.炸掀起的气流足够大,将灵气翻滚搅动,便能将整个阵法全部翻转。 □□桶乔荞留了一个,等到所有人都布置好,躲到远处安全的山坡上,她才飞快点了引线把桶推进黑洞里,一边推还一边咬牙切齿骂,“炸死你个老不死的!” 呢朵站在山坡上,冲她挥手,表示引线已经全部点燃。 乔荞拔腿就跑,背着小羊噔噔蹬下了台阶,此时地底却传来阵阵闷响,周围草木,地上沙石开始簌簌抖动起来。 她身子突然一歪,倒在地上,茫然,“地震了吗?” 山坡上,呢朵手中的斩仙剑蜂鸣震颤,自动出鞘,流萤白影直朝净月台而去。乔荞刚爬起来站稳,脚下忽然一轻,斩仙已经载着她飞出七八丈远。 甫一离开,她原本跌坐的地方裂开一条腰粗的沟壑,紧接着,另一面原本引线才燃烧到一半的炸.药桶无故爆.炸,一声巨响后,灼热的气浪朝四周扑去。 剑身狭窄,本就难以掌握平衡,被气流一冲,乔荞身子一歪直直从半空跌落,好在她反应迅速,手立即就抓住了剑身。 剑上溢出两团白光,保护她的手掌不被割伤,带着她快快逃离。 一个桶爆.炸,其余的也相继炸开,爆响一阵接着一阵,气流朝四周冲去,山石炸裂,浓密的草木瞬间被摧毁。 炽热的波浪一波一波向外冲击,又被山势阻挡,往内反弹,与新掀起的气浪相撞,将整个净月台都摧毁成了碎石粉末。 “轰隆——!!” 巨响一声接着一声,似地底有什么巨兽即将脱困而出,浓烟裹挟着尘暴腾空而起,遮天蔽日。 众人当然就被这场声势浩大的爆.炸掀飞出去,滚进了另一面的山坳里。头顶的土、树叶、碎石一丕接着一丕像雨浇下来,是要将人全部活埋的架势。 这时候没人敢动,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抱着脑袋,捂着耳朵。 乔荞把小羊护在怀里,很快被泥土淹没,她距离爆炸最近,这会儿倒是不用捂耳朵,因为她早就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像塞了个马蜂窝,只有嗡嗡声。 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不知持续了多久,被埋进土里的人才陆陆续续爬起来。 乔荞被人从土里刨出来,呢朵站在她面前,大吼大叫,她抖抖耳朵里的土,大声说:“你说什么?” 呢朵跳起来拍干净她脸上肩上的土,指了指她的耳朵,乔荞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一手的血。 面前呢朵格外生动的一张脸上,唇形大开大合,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想起提前爆炸的火.药桶,顿时大怒,“操他妈!一定是那老不死的搞的鬼!” 呢朵指了个方向,乔荞点点头,拍了拍脑袋,活动活动酸痛的四肢,把羊重新背回背上,拿上剑:“走。” 呢朵说:“你男人不会被你炸死了吧?” 乔荞说:“希望月淮风没有被我炸死。” 在松软的泥土上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呢朵在她身后自言自语,“这么炸那个老头应该死了吧。” 乔荞说:“那老不死的要是还不死那我可真是日了狗了。” 呢朵一愣,突然发现她跟这个聋子竟然可以无障碍交流! 爬上山坡,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群山包裹的腹地,整个都被荡平了,净月台已经彻底被炸毁,山壁上生长的大树被连根拔起,火焰东一团西一团,热浪未褪,空气灼热,口舌焦渴。 乔荞手背擦了擦干涩的唇,呸掉嘴里的沙子,正准备往下走,突然下方的乱石堆松动起来,伸出了一只手。 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手的话。 石堆松动,逐渐鼓起一个小包,一个勉强还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摇摇晃晃从砂石中站起来。 他整个脸,整个身体都被炸成了一个烂拖把,皮肉筋筋掉掉挂在血肉模糊的身躯上,森然白骨清晰可见。随着起身的动作,被炸成烂肉的心肺,混着腹部肠肚稀里哗啦流一地。 饶是如此,浑身骨头也没少掉一块,月淮风的化身当真耐.操。 乔荞和呢朵异口同声,“奶奶的,还不死!” 话音刚落,场中霎时狂风大作,周围混乱的灵气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入,他仰头望着天,展开双臂,随着浓郁如有实质的灵气补充,身体竟然奇异地正在被修补。 不到半刻,血肉、经脉、皮肤,甚至连头发都长了出来。 可那张脸,却不再是月淮风的脸,而是乔荞在幻境里见过的,尹不周年轻时的脸。 正愣愣出着神,只看见他往前伸出一只手,下一个瞬间她的身体就被抓到了眼前,脖子上卡了一只铁钳般的手。 只要他稍微用点力,这具脆弱的身体瞬间就会死去,且尸骨无存。 眼看着尹不周又朝着她伸出一只手,乔荞绝望闭上了眼睛。下一个瞬间,她却感觉后脑似磕在一块碎石上,睁开眼,见尹不周不知何时抓了她后背的小羊提在手里,她被扔在了地上。 一只羊,一个人,视线冷漠交汇。 三百多年没见的父子,见面就是生死局,谁也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必要说话。 倏忽间,风停云止,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乔荞握着剑,不敢轻举妄动,僵持间怀里的剑又动起来,她猛地后仰,身体被剑带飞,眨眼就回到了原本站立的山坡上。 将她送回,斩仙又蹭地一下飞走了,凌冽的白芒直朝着尹不周面门劈去。 等乔荞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下方的空地上,一人一剑一羊已经开打了。 有生之年,乔荞第一次从一只雪白的小羊羔身上,看见了杀气。 他的左蹄一挥,便是割面的寒风,右蹄一扬,便是浩浩风雪,小羊角再往前那么一顶,虬曲的冰龙长着巨口往前扑去。 狂风卷起沙尘,夹杂着漫天飞雪,远处只见金白两股流光交错,小羊羔和斩仙配合默契,双方打得难分难舍。 天不知何时黑了下来,随着战况升级,脚下的大地又开始震颤,小羊羔突然冲出了暴风雪,四蹄轻轻一跃,小身体腾空而起,落在东南角的碎石堆里。 随着他的下落,低垂漆黑的夜空陡然亮起了一颗星星,小羊蹄不停,在场中不停的跳跃踩中提前布好的关窍,每次落下,天上便多一颗星星。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组合成了北斗七星阵。 “轰隆隆——” 闷雷声自地底传来,若万马奔腾,尘埃四起。乔荞听不见,却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向旁边惊讶张大嘴的呢朵,“我要走了!” “啊?”呢朵茫然地看着她,“你去哪。” 乔荞把球棍弹弓都一脑塞给她,“送你了。”说完就朝着下方飞奔而去。 大地震动,山岳怒吼,狂风肆虐,天昏地暗。 她跑得太急,脚一歪从山上滚下去,身子却奇异漂浮起来,小羊羔铆足了劲朝着她奔过来,乔荞张开怀抱,他后蹄一踩便稳稳当当落在她怀里。 “红胖胖咩,回家了咩——” 周遭的一切都在飞速倒退,乔荞仰面抱着羊,也在下坠之中。 净月台下方,整块都坍塌了,就像天漏了一块,四周雾蒙蒙、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抱着羊,看见斩仙朝着自己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她暂时聋了,什么都听不见,只看见不断下坠的碎石渣土间,尹不周在拼了命往上飞,可他头顶好像罩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使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冲破。 白雾往上灌去,他的身体像遇见硫酸,被腐蚀、融化。金色的元神挣脱躯体,他改变方向朝着她飞来,表情狰狞,妄图再次抢占肉身。 长发狂肆拍打在脸颊,她的怀里是斩仙和小羊,小羊一只蹄子轻轻一抬,一个透明的大泡泡便将她笼罩其中,隔绝了狂风和喧嚣。 乔荞茫然大睁着眼睛,飞速下坠中看见尹不周的元神,大声说着什么,似在叫骂着,诅咒着,一点一点,像流沙被风吹散了。 肉身,元神和透明的魂魄,都被撕碎扯散了,什么也没剩下。 他致死也没能真正的飞升,更不能回家,血肉化为天地间的尘埃。 不知道飞了多久,大泡泡终于穿透无边无际的白雾,穿过棉花糖一样的白云,乔荞试着转头往下看,看见了蜿蜒的河流,连绵起伏的高山,人类聚集的城镇。 那才是真正的人间。 再抬头看向前方,情不自禁发出感慨,“原来我们真的在天上。” 小羊羔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跟着看去,那个他曾遥望了近两百年的大洞,终于消失了。 他转过头,挺了挺羊身子,认真地凝视着她,深情款款开口:“红胖胖咩,再嫁给我一次好不好咩——” 【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勿以恶小而不为打工人系统,携世纪佳缘红娘系统,祝二位,相拥至耋耄,恩爱相不负。(撒花)(撒花)(撒花)】 接着两个人的系统面板同时跳了出来,碎裂开来,化为大红玫瑰花瓣,片片飘散在眼前。 系统消失了,乔荞接住一片花瓣,惊喜地看着怀中的小羊,“我还在呢!” 小羊眨眨眼,正准备重复一遍,花瓣又重聚在眼前。 【您的评价对本系统非常重要,如果您对本次系统配对感到满意的话,请点击下方五星好评。】 【一星:(按键已失效)】 【二星:(按键已失效)】 【三星:(按键已失效)】 【四星:(按键已失效)】 【五星:非常满意(高亮☆☆)】 他挥舞蹄子,点了五星打发掉小破系统,眼前重要干净了。 乔荞抱着小羊羔在大泡泡里翻了个身,面对着下方的人间世界,沾满尘土的小脸上满是喜悦:“我们在天上飞耶!” 要去人间了,那是真正的人间,打倒了反派,没有从这个世界消失,真的跟着月淮风一起回去了,乔荞好开心呀。 以为她没听见,小羊羔在她怀里踩了踩,再次用不符合他形象的低沉磁性又软萌可爱的诡异腔调说话:“红胖胖咩,我刚才说咩,再嫁给我一次好不好咩——” 乔荞不为所动,专心致志看着下方,她是真的没听见。 小羊羔:“咩?咩咩咩?” (正文完) 第53章 番外:逃婚 地面上, 水千灵和白九天已经在等。 见两个人都平安归来,羊不羊什么的也不管了,白九天感动得不住抹眼泪, 水千灵赶紧将闲杂人等遣散。 可不能让人发现魔尊变成小羊羔了!要是有哪个嘴大的传扬出去, 可是会死人的! 偷偷摸摸把人带回魔宫,跟了一路的白九天却感觉,这一人一羊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太对。 一个脚步轻快,这里好奇看看,那里好奇摸摸,倒挺乐呵的。 可被抱在怀里那个心情似乎不大好, 板着一张羊脸,也不说话,也不动。 踏入辰宿殿,从这里开始, 周围便没有多余的人了,基本都是嘴严的信得过的心腹,白九天伸出手, 准备把小羊抱走。 元神得回归本体,尊夫人形容狼狈,满头满脸的土, 也得梳洗一番。 结果手才伸到一半,小羊羔便傲娇一扬脑壳,从乔荞怀里挣脱, 踱着优雅的小羊蹄哒哒哒踩在黑石地砖上, 自己往内殿去了。 乔荞正在好奇参观他的寝殿,也没注意他的异样,水千灵躬身作了个请的手势, 乔荞点点头便跟她走了。 水千灵元神归位之后也没怎么休息,这几天时间,在辰宿殿旁边建了个小行宫,加班加点弄的。想着假如人跟着来了,便能派上用场,没来的话,拆起来也方便,两头都不得罪。 行宫虽不如辰宿殿大气恢弘,但五脏俱全,内饰也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好的东西。 反正只有是有关魔尊嫁娶生子类的开支,长老们都很舍得花钱。 要知道,上届魔尊申屠意,便是没来得生子魔后便仙去了,魔尊终身未娶未育,不得已才在外面寻找继承人。 原本月淮风人族的身份是没资格继位的,但往事不多说,能有今天,当然也是走过一条漫长真香之路的。 现如今,整个魔域最大的矛盾,便是魔尊娶妻之事。三百岁的年纪,对于人族来说已经不年轻了,老男人整天都在想着报仇报仇,如今大仇终于得报,还拐了个老婆回家,自然是不能马虎。 人族在魔域本来就不好找对象,那煞星脾气又狗,如今有人愿意嫁给他,跟他过,那不得跟祖宗似的给人供起来,千小心万呵护呀。 是以乔荞一走进沐浴的汤池,便被满眼的金银玉给晃瞎了眼。外表看平平无奇小木屋,一进去,从房梁到地砖,没有一处不华贵。 具体都是些什么材料制成的,乔荞不知道,反正看起来不便宜,铺建汤池的玉石也是暖的,赤足踩在上面舒服极了。 几个漂亮的侍女即围上来,替她除去衣物,牵着她入了水池,动作轻柔地给她沐浴擦洗。 乔荞不太习惯被这么伺候,被人碰到痒痒肉,咯咯咯笑。有眼尖的侍女给她梳头的时候,就发现她耳廓附近有血迹,表情顿时严肃。 叫了她几声,她没应,那侍女伸手到她眼前晃,乔荞茫然抬起头,才满不在乎摆摆手,“啊,我听不见,耳朵给震聋啦。” 一直守在旁边的水千灵当然也听见了,她疾步上前,捧着她脑袋检查,发现确实是听不见,耳朵受伤了。 这可不是小事,估摸着尊上还不知道呢,不然怎么不叫魔医来诊治呢? 就在上界时对人家那宝贝劲,自己命都愿意拿去冒险的宝贝劲,要是知道她受伤,那天都不得被他掀翻! 月淮风确实是不知道,问完那两句,见她不答应,以为她反悔又不愿嫁了,生气了,这会儿换了原身,正搁屋里坐着生闷气呢。 当然这也怪不得乔荞,当时情况太过紧急,从上界下来,到落地,中间不过一刻钟。再说了,人家也是第一次聋,背后没长眼,听不见声音,反应迟钝,把这事忘了,都是情有可原的。 水千灵安排了沐浴后请魔医来诊治,就火急火燎往辰宿殿赶,把白九天叫出来,白九天听完,一拍巴掌,“我就说,原来都是误会!” …… 沐浴后,侍女们为她换了一身广袖浅粉素裙,外披白纱,并着腿坐在那,把手腕伸出去给魔医诊脉的样子,看起来乖巧又恬静。 月淮风得知消息火急火燎赶来,又不想在人前失了庄重,不然回头肯定要被编排,故而驻步在窗边,微微皱着眉头看她。 耳朵倒不是很严重,可以恢复,不过也需要时间。诊完,吩咐下面人熬药,水千灵瞥了一眼窗边那个人影,非常懂事将一众侍从遣走。 乔荞暂时失聪,人也变得迟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周围人已经走光了。 “水姐姐?”四处张望没看见一个人,便提着裙子跑出去,行动间,那层叠的裙摆荡开,如盛开的荆桃花。 跨出门槛没跑多远,撞上一个人,匆忙抬眼一瞟,见是个黑衣白发的陌生男人,道了声歉,躲开他就要走。 下一刻,手臂被人一拽,跌入对方结实的怀抱。 熟悉木香,和拥抱时的力道,以及对他身上某些微小动作的辨识,让她几乎在瞬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月淮风?”她的脸被按在男人胸口,声音也闷闷的。 怀抱松开,乔荞抬起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他,“你!”她脸上表情先是震惊,又是疑惑,最后变为一种极难分辨的复杂神色,“你,怎么是个少年白啊。” 月淮风原本的样子倒是跟后来出现的那具化身有三分相像,不过本人终究是比化神更加精致,高鼻深目,脸型略削瘦,长睫浓密。 尤其是那双幽暗的眼睛,微微阖着眼帘自上而下凝望着她的时候,像期待被激起涟漪的深潭。只肖一眼,乔荞就知道是他。 只是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是个少年白啊。 乔荞拾起他散在肩头的一缕银白长发,拽了一根下来,就着亮仔仔细细看,发现不是染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张了张嘴,想起她听不见,又什么都没说,轻轻牵了她的手回辰宿殿。 “哦,不对。”乔荞自言自语:“你是老年白,呢朵跟我说过,她有两百多岁,那你岂不是快三百岁了?啊,三百岁,真老啊。”那么老年白也说得过去了。 月淮风:…… 她自己听不见,说话的声音就变得格外大,尾音不住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常年冷寂的辰宿殿也因为她的来到添了几分热闹。 月淮风牵着他径直入了寝殿,坐在床边,乔荞四处张望,“欸,这不是跟掌中天里一样的布置吗。” 大床,层叠的白纱帐,长毛地毯,不过比掌中天更大更宽敞。 像只好奇的小猫,这里扒拉扒拉,那里扒拉,聋对她来说完全没有丝毫影响。 “红胖胖。”月淮风感到有些无力,扶着她肩膀把人固定在身边,“你听我说。” 乔荞注意到他的口型,指指耳朵,“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要不你写字给我看。” 不需要写字,月淮风拂开她细碎的刘海,捧着她的脸,垂首,与她额头贴额头。 “听见我说话了吗。” 他未启唇,但乔荞确实听见他的声音了,就像有人在她脑子里说话,她惊奇睁大眼睛,“听到了!怎么办到的!” 如今近的距离,可以感受到她皮肤的热度,血液的流速和心脏跳动的频率,还有沐浴后残余的些微水汽、花香、吐息。混杂在一起,调和成诱他甘心沉沦迷醉的毒药。 明明有很多话想将,这一刻,却只想吻她。那唇近在咫尺,水润饱满,仅仅是看着,就可以想象到口允食时那香软的口感。 宽大的手掌托住她的脸颊,五指深入长发,拇指指腹磨挲着柔软的耳垂,热度逐渐攀升。 他微微偏头,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和珍重,含住她的唇,厮磨缠绵。 这个吻足够绵长,分离时,怀里的人已经有些微情动,眼神迷醉靠在他肩头,脸颊染上了一层桃粉。 缓缓吐出几口气,调整呼吸,额头重新贴上额头,月淮风说:“你,是不是对我,有点……”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说句真心话,月淮风平日里对自己的外形虽然一直不怎么在意,但男人的自信总是让他觉得,他长得还算不错的。 尤其是眉眼,跟母亲颇为相像,幼年时也常听人谈论起母亲的美貌,就算是现在,人间界也偶有人提起,说可惜,可惜了那样的美人。 就算自己眼光不准,别人也不准吗? 当然别人的看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看法。 于是还是厚着老脸问了。 “你,是不是对我,的样子,有点……” “不,太满意……” “啊?”乔荞想了想,指尖勾住他一缕银发绕了个圈,“也不是不满意,好看还是好看的,只是听说,白头发是肾虚导致的,你肾不好的话,那我不是很受影响吗?” 这种想法,一旦起了个头,根本停不下来,“啊,我明白了。是不是你本身就不太行,所以才会用化身啊!”化身确实强壮,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想了想,觉得这样说不太好,又拍拍他的肩安慰:“没关系,你别难过,我不会嫌弃你的,毕竟还有化身嘛,你再多炼几具,不同类型的换着来,嘿嘿。” 月淮风缓缓地放开她,准过身去,两手搁在膝头。乔荞歪头看他,“怎么了?是不是我的要求太过分了?” 得,生气了。 乔荞爬过去,坐在他腿上,手臂揽住他的脖子晃:“我错了。”她把额头贴上去,试着像他那样用心声对话,“我错了。” 他垂下眼帘,微微偏过头去,故意不说话,看她怎么办。 耐着性子哄了一会儿,老狗还是一副便秘表情,跟谁欠了他多少钱似的。乔荞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心说真是蹬鼻子上脸,干脆晾他一晾。 她没吭声,从他身上下来,准备走了。还没走出半步,小手指就被勾住了,还轻轻晃了晃,倔强又矜持地挽留。 乔荞回头,他尽量让自己的口型清晰,“再哄哄。” 乔荞不确定,“再哄哄?” 他点头,“再哄哄。” “不哄了。”乔荞摇头,“你太难哄了,我要找男宠去,他们肯定比你听话比你乖,肾也好。” 她总是有轻易把人惹怒的本事,月淮风握住她的手,稍一用力就把人拽进怀里,对上她狡黠又得逞的笑,怒气又化为无奈。 这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白九天把熬好的药送来了。 “先喝药!”乔荞趁机逃了。 托盘里一碗浓稠黑苦的药汁,旁边还贴心放了漱口的水和饴糖,乔荞面不改色喝完,飞快漱了口,正要捡糖来吃,放糖的小瓷碟被月淮风先一步抢走。 他护着糖碟,抬头望了一眼白九天,白九天假装没看见,躬身行了个礼,委婉表达了长老们想见一见乔荞的乞求。 月淮风非常爽快:“不见。” 白九天头垂得更低,“只是问个好。” 月淮风:“你真是越来越没眼力见了。” 白九天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很讨人嫌,但长老们的话,他不敢不从啊,毕竟是收了钱了。虽然事先说过,见不到也不会退钱,但长老们还是要求他‘尽力一试’。 现在,白九天认为自己已经尽力,收了碗碟,麻溜撤了,还贴心把大门关严实。 人刚一走,月淮风就变了脸,笑眯眯把糖喂到她嘴边,乔荞张嘴接,他手飞快撤走,自己吃了,还故意嚼得咔吧响。 “你好贱啊。”乔荞忍不住骂。 他身子一挺,手握住她的腰,乔荞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他想干什么!用嘴喂糖也太俗太恶心了吧! 她立即扯着脖子大喊:“娘亲!月淮风欺负我!” “蹭——”一声,斩仙出鞘,飞驰而来,剑尖直指月淮风。 他挥手拨开,长剑调转了个方向,朝着他屁股狠抽了一下,乔荞捂嘴大笑。 两人一剑在屋子里追逐打闹,玩了一会儿,乔荞撑着后腰打了个哈欠,“想睡觉。” 从在幻境里开始,就一直没怎么休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月淮风看出她精神不济,才一直忍着,不然早就使出教训她的一百零八种方式了。 给她脱了鞋子,除去外衣,拖着她脊背放倒在床上,掖好被子,等到人熟睡后轻轻吻过她唇角,起身出去。 议事厅里白九天正在被诸位长老炮轰。 大长老扯着他袖子,“人呢?你不是尽力一试吗?” 二长老揪着他的衣领,“拿钱不办事!你干什么吃的!” 三长老拽他的头发,“还钱!还钱!” 水千灵拔出雪萃,“放开我相公!” …… 好好的议事大厅,场面乱得堪比泼妇骂街,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鬼哭狼嚎。 “闭嘴!” 人未到,声先至,接着大门被一脚踹开,发出砰一声巨响。 众人回头一看,忙松开白九天,各就各位站好。 每月例会,都是月淮风最痛苦的时刻,以前还能用报仇当借口,现在他在上界成亲之事已经被传扬出去。不管是真成亲还是假成亲,都不会被轻易放过,这帮长老一定会逼着他生孩子的! 人家才刚刚有老婆,二人世界都没好好过几天,家里那个还天天惦记着他曾许诺下的一百零八个男宠,生屁生。 他装作无事发生,缓步行至上座,摆出开会时惯常用的‘思考者’姿势,拳头抵着眉心,照常询问八界十城近来大事。 大长老挥袖,“这个你不用操心,既然已经成亲,那就抓紧定下继承人吧。” 月淮风:?? 二长老推开他,“胡说八道什么,八字还没一撇立什么继承人。” 三长老说:“怎么能叫八字没有一撇呢?”他伸出手,竖起两根食指,并拢,“照我看,有两撇。” 四长老附和:“对,都是一家人了,还等什么?赶紧办婚礼昭告天下吧,魔域也很久没有值得庆祝的事了。如今尊上大仇得报,还拐,啊不,娶了美娇娘你回家,自然是要好好操办一番的。” 拐这个词虽然让他很不舒服,但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拐来的,看来娶老婆也没有多难嘛。 四个老头一唱一和,接着就自顾自商议起婚礼的细节来了,仿佛他们这一生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长老们议得热火朝天,上座的人完全被当作不存在。 好吧,月淮风满不在乎耸耸肩,反正也不需要他了,回家陪老婆去。 . 三日之后,大婚的日子定了下来,乔荞的耳朵在各种灵丹妙药以及月淮风的‘精心’调理之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当然这期间,他也在不遗余力地向她证明,他的肾很好,绝好。 只是乔荞还是有一点耳背,总让他在情不自禁、爱到浓时表白心意受阻。 这日午后,吃过饭,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月淮风坐在书桌边翻阅公文,乔荞趴在窗边看雨。 院子里种了几丛凤尾竹,旁边是一棵她来之后才从别处移植来的荆桃花。树有些灵性了,老枝遒劲,花朵繁多,常开不谢。 花与竹沐浴在清清浅浅的小雨里,青石砖上,残红颓绿,鸟避檐下,细雨点水。 一册阅毕,月淮风抬起头来,乔荞似有所感回头看他,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没说话,又转头看向窗外的雨幕。 在上界时,基本都是艳阳天,从来没有下过雨,更难得有这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不需要算计,不需要提心吊胆的闲暇时刻。 历经过真正的苦难,再寻常不过的雨天也显得尤为珍贵。 他低头继续,打开手边一册,发现是大婚当日的流程,要求他们寅时二刻起床,梳洗打扮,卯时开始焚香祭天,辰时二刻乘花车绕城□□…… 等等!月淮风又从头开始看,寅时二刻起床,寅时,五更天,天还没亮就要起!鬼才起得来!那时候他还在辛苦地耕耘呢! 看到末尾,月淮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居然要求子时以后才可以入洞房!这都是什么破规矩! 他用力将册子往桌上一掷,怒道:“简直混账!” 乔荞回头,眨巴眨巴眼睛:“什么,你要睡觉?你看累啦。” 月淮风摇头,“是长老们欺人太甚。” 乔荞歪头,“他们想要你去挑粪?” 月淮风大声说:“典礼太过冗长。” 乔荞恍然大悟:“平日以下犯上?” 耳背不是病,病起来真要命。 月淮风起身,提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跟她贴额头。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很想吻她。想就做,不需要克制,唇齿交接的一瞬间,适才的烦恼顿时一扫而空。 两个人坐在窗边,沐着雨后清凉的风,在潮湿清新的草木泥土气息中接吻。 半晌恋恋不舍分离,他抵着她额头说:“我们跑吧。” 乔荞顿时一脸喜色,“不用跟你成亲啦!” 他忍不住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但因为必须得抵着额头才能说话,也不好发火,只能说:“不,我们自己拜天地,不带他们。” 乔荞挑眉,“怎么说?” 月淮风右手一伸,大红封皮的小册子飞入他手中,乔荞接过扫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寅时起床!人干事?” 对啊,就是说啊! 乔荞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脑门,“逃婚吧!” 月淮风握住她的手:“一起!” 半月后,大婚当日,四位长老带着几十名侍女风风火火闯入辰宿殿,撩开纱帐,只看见被捆成粽子的白九天和水千灵,床榻边还贴心放了两张化形符。 符咒旁边两张宣纸,一张写:就拜托二位替我们成亲了,他日归来必有重谢! 另一张写:么么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