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大人撞坏了脑子》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魔王大人撞坏了脑子 作者: 白日青白 简介: 我演我自己 仉淮是个一般社畜人,某一天“魔王”的帽子天降黑锅一般扣在他头上。 并不是家里突然有王位要继承,他只是个被找来临时顶替的虚假伪劣冒牌货。 生活在社会主义下的仉淮直接吓哭了。 自称是他下属的魔物一个接一个地找上门,不仅没有长得奇形怪状还各有千秋,他却战战兢兢的想着该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 仉淮觉得如果自己有罪的话法律会惩罚自己。 而不是让他回家开门在客厅里见到一条黑漆漆的龙,也不是被骂“狐狸精”的时候旁边有人搭话问这说的是不是自己,更不是见那谁头上长了货真价实的角……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含泪对他们说:“我的脑子被撞坏了。” …… 噢,魔王大人撞坏了脑子,谁知道他到底拿了什么剧本? 被忘得一干二净是挺恼火的,可这不是方便做很多别的事情吗? 好傻,好笨,好可爱。 傻掉了也还是这么坏。 无论什么样子都好喜欢。 那就先舔一口吧。 (本文将于1月30日入v!当日有万字更新!感谢各位宝们的支持!!) 指南: 人外修罗场,非一对多海王局,切片结局1v1。 现代背景,主角泪失禁体质。 不是传统西幻,非常乱七八糟,剧情请勿较真,谢绝写作指导。 快乐最重要。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仉淮 ┃ 配角: ┃ 其它:接档文[恋爱脑病毒]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我演我自己 立意:每个人的未来都星光璀璨 第一章 事实证明,走路的时候确实还是要好好看路,而不是把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 这是仉淮在被车撞飞时得出的血的教训。 当时他在用手机跟自己的值班经理在聊天软件上激情对骂,或者说,是对方在被他一边倒的骂,一方面是因为经理扣了他的工资没发这是事实,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近日里察觉出经理好像对自己有那么点不可告人的意图。 [王老板的事情可是我帮你解决的,你捅了那么大的篓子,压根就没有想过后果!] 仉淮看着这句话血压都有点飙升。 连带着他的泪腺也感受到了压力,视野一下子就模糊了。 这是他的老毛病,一旦有情绪起伏就容易流眼泪。 当真是眼泪自己擅自流下来的,不是他动的手。 他狠狠的抹了一把眼睛,继续骂。 [放你妈的狗屁,是你把王安平介绍过来的,人来了就直接推给我!] 他只是个调酒师,耐着性子让那王老板各种骚扰,最后对方还想带他出台。 他当时想着自己辛苦应付了这么久丁点儿好处都没捞到,带着点“富贵险中求”的心理答应了,当然,他没打算真的出台,这种事情他从没做过,只是想着把王老板灌醉了再榨一笔。 结果就是,他有点高估了自己的体格,跑的时候往王老板下三路狠踢了一脚。 现在在恨当时没踢得狠一点。 仉淮有点想收拾东西走人,可是像这样比较轻松又高薪的工作,想要在短时间内再找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还怀疑就是这傻逼东西把他这几天不见了的戒指给偷了,虽然是不值几个钱吧,但也不能就当没发生啊。 如今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居然还是这个破事,他就感觉如果人生的走马灯只有这些东西的话,那他未免太可悲了。 然后他便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意外的是并没有感觉到太鲜明的疼痛,又或者是在痛觉传来之前,他就已经因为这巨大的冲击而失去了意识。 …… 仉淮做了个梦。 在做这个梦的时候,他还不知自己是在梦里面。 梦里是另外一个堪称光怪陆离的世界,他看见了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生物,听见他们口吐人言,说这里是魔界。【请登录: 】 如果他有意识的话,可能还会赞叹一下自己丰富的想象力。 他模模糊糊的被戴上了王冠,接收到魔物们狂热的注视,也不知怎么地,就回到了自己的寝宫里。 貌似是他副官的存在,是一只长得很奇异的兔子。 准确来说,这更像是兽人,与兔子相近的地方只有他的脑袋跟四肢,长长的耳朵垂下来,头上长着三对刻有花纹的角,菱形的眼睛看着他,称他为“魔王大人”。 啊,可是,他从兔子口中得知,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魔王大人”。 真正的魔王已经消失了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回归的,只是一个长相相同,被安排顶替上来的冒牌货。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属无奈之举,魔王太久不现身,被统治的魔物们没了主心骨,全都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如果继续下去的话,绝对会出大事的。 那么真正的魔王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谁都不知道。 所以冒牌货必须小心翼翼的周旋下去,应付好自己的臣下跟子民。 至于要是被发现了真实身份会是个什么下场…… 兔子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一个十分好笑的问题。 老实说,他笑起来可一点都不可爱,嘴巴几乎要咧到耳后,能看见猩红的舌头和尖锐的利齿,完全就是个恶魔模样。 他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回复,不过答案已经非常明显。 ‘您可要努力了,魔王大人。’ …… 仉淮惊醒的时候,首先入目的是一片白色,随后嗅到的消毒水味让他意识到,自己这是躺在医院里。 也对,被车撞了送进医院才是正常的,会睁眼穿越到异世界什么的才是不合常理。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做的梦。 一般的梦在人醒来后都会逐渐消逝在脑海深处,可不知为何,他把那个梦记得分外清晰,连那只恶魔兔子的三对角上分别是什么样的花纹都记得清清楚楚。 真是奇怪。 不只是梦,也指自己。 仉淮在失去意识之前,基于受到的冲击力,觉得自己这回应该是被撞得蛮严重,他试着感受了一下,好在是没有缺胳膊少腿,不仅如此…… 他顿了一下,感觉自己这是不是有些……太安逸了? 不仅没有缺胳膊少腿,连个痛的地方都没有?? 随后他迅速反应过来,立刻就要翻身坐起来,既然没事了那肯定就要走了,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也不知道这回是要他多少医药费…… “嗯?阿淮你醒了?” 一道男声传来,仉淮望过去,刚好看见了穿着常服的男人走来,手里还拿着个沾着水珠的苹果。 狄绛文,一个医生,确切的说是一个兽医,兽医院就开在他家楼下街口。 这是个长相十分优越的男人。 仉淮想不出多少华丽的修饰词藻,但就算是站在同为男性的视角,他也依旧认为狄绛文长得是真的好看。 就他留意到的,已经有三个小护士在路过病房门口的时候往里张望了。 狄绛文的那家兽医院,跟他本人一样,与仉淮家楼下的那条街道格格不入,他家楼下大多都是黑漆漆的五金店和脏兮兮的苍蝇馆子,那种规格的兽医院建在那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违和感。 每次经过的时候,仉淮控制不住的去观察,见那兽医院的生意好得离奇,有时能看见穿着白大褂的狄绛文站在大厅里,怀里抱着一只他看不出品种的狗,神情温柔的对顾客说着什么。 狄绛文的口碑非常好,经常有开着豪车身份非富即贵的客人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就为了找他给自己宠物看病,可能还顺带看一下他。 那街道治安不太好,地痞流氓也不是没有,仉淮却没听说过有过去找麻烦的。 平心而论,仉淮自认为自己跟狄绛文的关系没有好到这种程度。 他没养宠物,不会踏入那看起来收费就高得离谱的兽医院,一开始只是他单方面对狄绛文脸熟。 前些日子他早上起来觉得头有点晕,发觉自己应该是有些感冒,家里翻出来的感冒药早过期了,他便想着路上到街边的药店里找点药吃。 他头重脚轻的下楼,没走出去多远就差点摔了一跤,狄绛文就是这个时候喊住他的。 狄绛文走过来,问他怎么了,知道他的情况后就把他带进了兽医院里。 他不知道狄绛文是不是对谁都这么温和,反正对方表现出对他十分担忧的样子,他那时候脑子迷糊,接到狄绛文递过来的药后,先是顿了一会儿,然后问这药是不是人能吃的。 那时狄绛文像是被他逗笑了,让他放心,还莫名其妙的跟他约好,让他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过来量一□□温。 他跟狄绛文也就堪堪认识罢了,所以他看见狄绛文在这里,才会感到有些意外。 “……狄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你被车撞进医院了,我就赶过来看了。” 狄绛文说完,十分自然的在仉淮的床边坐下,开始削苹果。 “不是,你……” 仉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问,可现在这个情形,会不会显得他有些不知好歹? “啊,是这样的,”狄绛文像是知道仉淮想问什么,手上削苹果的动作不停,开始解释:“我本来是想打电话问你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的,结果刚好被医院的人接起来了,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所以我就过来了。” “幸好没什么大碍,等下应该就能出院了。” 他把苹果削成了兔子形状,还插上了牙签,可谓服务周到。 仉淮看着那兔子形状的苹果,莫名想到了梦里的恶魔兔子。 他没动,问狄绛文:“狄医生你医院里不忙吗?” 今天可是工作日,现在是上班时间。 “今天不营业。” 狄绛文笑了一下。 休息? 这么久下来好像都没见他那兽医院有关门过。 不过仉淮又觉得这跟自己没有关系。 他想到了一件事,在斟酌着该怎么开口。 狄绛文:“对了,这个。” 他从一旁拿出了缴费通知单还有几张收据。 仉淮面色一僵,还没有开口,只听见狄绛文说:“你之前没醒的时候,我先帮你把钱交了,不用急,等你身体养好了再说。” 这话说得,两个也就比陌生人要好上一些的,又不是什么相见恨晚的路数,如果仉淮是个女生……不,就算不是女生,他此时也应当心生警戒,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应该要考虑到狄绛文对自己这样,是不是有别的图谋。 仉淮对自己的皮相是有自信的,不然他也不会被那狗经理招进“蓝调”。 “蓝调”是一间酒吧,他在里头的工作是调酒师,那狗经理当初说好的是让他只站在吧台里头装装样子就行,结果后来冲他来的人越来越多,活是不用干多少,就脸要笑僵了。 狄绛文这样子帮他,很难让他不多想。 要么就是跟他想的一样,要么就是纯粹的写作“好人”读作“傻子”。 这么善良,救人狗命不说,还这么热心肠。 “这样啊,那真是多谢你了。”仉淮道。 不管怎么样,他是该跟狄绛文搞好关系了。 最好是好到对方觉得这钱不用他还了,然后还能再“照顾”他一点,哈。 他在内心开玩笑一般嘲道。 完了又在心里唾弃自己,觉得不能平白无故就将人想得这么不堪,不管怎么样,狄绛文帮了他是事实,也许人家真就是人好心善呢? 他不能将对生活的怨怼推到狄绛文身上的。 接着,狄绛文帮着仉淮去办了出院手续,开车把他送回了家。 他依依不舍的从车上下来,忍不住又摸了摸那摸起来手感极好的座椅,然后客套着让狄绛文上去坐坐。 狄绛文抬头,越过乱搭的电线看了一眼仉淮家的阳台,笑了笑,道:“算了,下次吧,这会儿不太方便。” 仉淮就自己上楼去了。 这是一栋典型的廉价出租公寓,一切脏乱的标签都能往上贴,包括那些五花八门的牛皮广告。 楼道边缘经常会有积水,夹杂着一股霉味,让人忍不住皱眉。 仉淮一直在攒钱,怎么攒也还是攒不够。 不,他并没有生重病的亲人或者是背负着沉重的债务,他只是有件事一定要去做而已,资金的话肯定是越多越好。 他对周围堪忧的环境毫无察觉,习以为常的用钥匙开门。 上了年头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他低头将钥匙放回口袋,再一抬头,整个人楞在了原地,表情有些呆滞。 他看见了一条龙。 黑色的鳞片泛着微光,水桶粗的龙身盘桓在屋子里,显然这屋子太小,杂物太多让它伸展不开,看着就很难受。 至于龙首,则直直的冲着门口,冲着他。 仉淮在那双赤红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脸上那空白的表情映得特别清晰。 这情况应该比家里被贼洗劫一空更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真是感谢大家等了这么久!早上六点日更嗷! 封面是阿刀太太@阿刀Aknife帮我画的,一些感恩。 这篇大概算是我流奇幻。 并不是传统西幻!!套皮而已!!“魔王”只是个名号!!涉及到后面的剧情!! 主角是我演我自己,所以就算某些地方做得很烂解释得很牵强也完全说得过去啦! 第二章 一般人见到“龙”这种传说生物,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而且还是在这种,马上就到家了,精神彻底放松的情况下,一开门冷不丁的就跟莫名其妙出现在家里的龙对上视线,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虽然一般人也不会做这种要见到龙的心理准备。 要么就是惊恐的尖叫出声,要么就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仉淮跟那龙对视了一会儿,站在原地头脑发懵。 他是第二种,还以为自己现在还在梦里,梅开二度了。 可是这感觉太真实了,他跟龙头的距离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炽热的鼻息。 回家一开门发现家里头有条龙,跟发现家里被洗劫一空相比到底哪种情况更可怕,他竟一时选不太出来。 仉淮还没想明白,下一刻那黑龙的身形开始缩小,几乎是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黑发的男人。 男人长得很高,身上穿着的衣服很奇怪,像是古装剧里的戏服,他的皮肤很白,脸上没有表情,一张脸俊极了,却有一道疤从脸中部一直划到耳后,看起来有些狰狞,为他增添了几分凶性。 这个男人整个人仿佛就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而从刚才的变化来看,他就是那条黑龙。 男人后撤半步,在仉淮身前半跪下来,低下头,表现出了十足的臣服姿态。 “陛下。” 仉淮没有反应,或者说他是没反应过来。 接着他脸色一白,猛地后退一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他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梦境,并且奇异的,再一次想起了那只恶魔兔子所说的话。 那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到底那真的只是他做的一个梦而已吗?? 消失的魔王,和顶替的冒牌货,在做了那个梦后立刻就找上门的黑龙,自己被车撞了一遭就想象力大增,幻想出了这么多的东西吗? 怎么想都不可能,他觉得不可能。 何况他已经直面了龙这样的传说级生物,亲眼看见对方从龙变成了人。 所以对比之下,这个不科学的离奇现状就是真实的。 别人被车撞是穿越进异世界,他这个该怎么算? “异世界”了,但没完全“异世界”。 比起荒谬无法接受不可置信,不管他的判断有没有错,现在是要先处理眼下的这个情况。 这黑龙,这男人看起来是魔王的下属,要是被发现自己是个冒牌的,他不认为对方会因为认错人了就离开,十有八九会把他弄死。 他得活命。 仉淮外表上努力保持镇定,脑子里各种念头打架,他的心跳得快极了,因为紧张连指尖都不自觉地有些颤抖,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眼泪又涌上来了,他怎么拼命想憋回去都还是憋不住。 魔王?魔王是怎么做的?怎么样都不应该是哭哭啼啼泪流满面的吧?那该怎么办?? 那只兔子什么都没告诉他,貌似只是因为他这不知为何跟那魔王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就拉他来顶替,他怎么知道那魔王是个什么样的?? 仉淮不出声,男人居然就一直跪在那里,跟雕像似的动也不动,也多亏这一点,他一开始的那些异常应该没让对方看见。 他抖着盯了对方一会儿,试着让男人先站起来。 这走道才这么点大,这么大个块头顶在这里,他也没法走过去。 男人站起身后依旧沉默,仉淮坐下之后又盯了他一会儿,见他一直低头看地板,不清楚这是什么路数。 仉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哭腔不要那么明显,试探道:“我刚才,不小心撞到了头,可能有点后遗症。”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奇怪,可这是事实,整个人都被车撞飞了。 然后他就见那男人终于抬头看了过来,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看见他有些发红的眼眶,顿了一下,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问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仉淮看着男人的这个样子,要是不是这人刚才出了声,他还以为这是个哑巴。 这种表现令他稍微放松了一下。 “我没事,”他道,又问:“你一个人来找我的?” “是。”男人的声音低沉。 “这么跟你说吧,”仉淮腿软,强撑着走到客厅,坐在那张破了个洞的布艺沙发上,说:“我被车撞了,脑子现在不太好使,以前的东西记得不太清楚。” 魔王会因为被车撞一下就摔坏脑子么,他不知道。 他自己暗自琢磨了一下,分析了一通,觉得魔王这么久没回来,属下好不容易找过来,应该不会这么快就产生怀疑。 ……不对,那对方是怎么这么快就找过来的,难道那只兔子找他顶班之后,就把他的存在昭告天下了?不能啊,见到冒牌货的人越多,露馅的几率不就越大么。 要命,这样的话找来的魔物岂不是源源不断,这里要成“魔窟”了? 仉淮额上又要开始冒汗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 “前不久,感知到了您的魔力波动,便寻来了。” 魔力波动。 仉淮听着这个崭新的名词,哈哈,他自己怎么可能有魔力。 “这样,”他非常上道的说,“我不想被打扰……你能让其他人不要找过来么?” 仉淮顿了一下,又道:“既然你来了,那就算了。” 当然不是因为什么“来都来了”,而是他经过这么一小段时间的观察,觉得男人似乎是沉默寡言那一挂的。 不说话好啊,多说多错,而且他问什么男人就答什么,老实得很,正好让他摸清楚自己的“魔王”人设是什么样的。 “抱歉啊,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殷九昭。” “噢,九昭,”仉淮回想着以前上司慰问下属的那些套路,控制着自己不要手抖,故作镇定地拍了拍殷九昭的肩膀,“辛苦你了。” 殷九昭的僵硬肉眼可见,还似乎带着几分受宠若惊,他把声音压得更低:“能为陛下分忧是属下的本分。” 真的很像在演戏。 不如说自己本身也就是在演戏。 从殷九昭的反应来看,以前的魔王似乎对他不怎么好? 得出这一猜测的仉淮并没有转变自己的态度,对殷九昭恶劣,反而觉得自己要对他好点。 他在努力,是尽可能的让殷九昭对自己的好感度高一些,争取万一暴露的时候能让殷九昭觉得他是无辜的,把他保下来,可不可行不知道。 魔界的战力阶层是怎么分布的他同样不清楚,是龙的话应该很强吧? 反正仗着自己这个不靠谱的魔王身份对对方呼来喝去的话,想也知道下场会死得很惨。 不管龙是不是有很多财宝,就算有他也不能拿,拿到了没有正规来路他也当不出去。 不能一夜暴富,真愁人。 接着他甚至给殷九昭煮了碗面,很简单的番茄鸡蛋面而已,多少算是个贿赂手段,总不能将人家就晾在那里。 他把面碗递给殷九昭让他吃,他已经很僵硬了,对方比他更僵硬,接是接过去了,可等他回头把自己那碗面端出来放桌上的时候,见殷九昭居然还站在原地,手里是捧着那面碗。 不是多好的碗,自然不怎么隔热。 “不烫吗?” 仉淮问。 “……有一点。” “那就,放下来呀。” 殷九昭就跟接收到了指令的机器人一样,仉淮说一样就做一样。 仉淮偷瞄了一眼殷九昭的掌心,已经有些烫红了,不由得有些奇怪,龙的防御力这么低的吗? 他越来越觉得这条龙奇怪了,跟他想象中,魔王会有的下属的形象完全不一样,虽然他对魔王的印象也只源于小时候看到的一些儿童绘本,还是十分有限的绘本,这在那地方可是相当稀少的资源。 也许是因为殷九昭实在是老实得不像话,仉淮意外的平静了很多,内心没有一开始那么慌张了。 他一边若无其事的开始吸溜面条,一边不动声色的继续观察着殷九昭,见对方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坐下,迟缓的拿起筷子,活像是那碗面里被人下了毒一样。 殷九昭吃得很慢,他联想着,围绕着殷九昭猜测了许多,一不留神筷子嗑到了碗发出一声响,给他自己先吓一跳,然后没想到殷九昭的反应比他还大,几乎是瞬间便站起身来,退开了桌子一段距离,再次半跪下来。 可以说仉淮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跪那了,头再次低了下来,声音低哑:“请恕臣、属下先行告退!” 白色的光亮起,花纹繁密的法阵浮现又消失,屋子里忽然就只剩下仉淮一个人了。 他手中的筷子还夹着面条,虽然已经是有努力在去适应,但继黑龙之后又看了一出大变活人,他还是不能一下子接受。 明明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了,可他的手还是抖得有些拿不住筷子。 那些魔法、法术……果然都是存在的,像是他这样的一般人,轻轻松松就会被像蚂蚁一样碾死了。 虽然不知道殷九昭为什么会跟受刺激了一样突然消失,但他的消失不仅没让仉淮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焦虑。 他食不知味的吃完了面,把桌子收拾干净后,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 这时他又感觉殷九昭离开是件好事了,因为这屋里只有一张床,他不知道该把殷九昭安置在哪,总不能让人跟自己睡一屋,就是咬着牙真这么干了,他也绝对会失眠的。 他不自觉的抠着枕头,热意不知第几次涌上眼眶。 不只是这个泪失禁的体质,他是真有点想哭,尽管殷九昭没表现出来,他还是感觉自己在踩钢丝,要被自己脑补的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吓疯。 妈的。 仉淮咬牙。 可恶啊!!下回的外卖该叫个麻辣兔头! *** 年轻的将军踏入花园时,只听见里头一片欢声笑语。 琴声悦耳,歌姬低吟浅唱,舞女曼妙的身影映射在罗帐上。 迎面走来的小丫鬟见到他后惊得脸色大变,甚至未曾施礼便急忙跑走,他并未在意。 进殿前,门口的太监见到了他,略微颔首后便扬声通报,眼底同样藏着惧。 “让他进来。” 少年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太监便侧身让路。 “请。” 将军沉默着走进去,看见少年帝王手中把玩着一串葡萄,没骨头似的靠在身后貌美的歌姬身上,轻微的瞥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有事?” 将军撩袍跪下行礼,垂眸道:“陛下吩咐臣之事,均已办妥。” “啊这样,”帝王说着,“那你找个人来跟我报告不就完了么,怎么就特地过来见我?” 他在跟将军说话的时候,没有以“朕”自称。 “……若如此则心意不诚。” 帝王笑了起来,下榻走到他面前,没说别的,只是将一颗葡萄直接抵在了他的唇前。 “让你尝尝,番国那边刚上贡的葡萄,可甜可好吃了。” 将军不语,直到感到到唇前施加的力度加大,才沉默着开启唇缝。 帝王用拇指将那颗压了进去,然后掐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心意不诚?你对我有什么心意?” 问完,又笑着松了手,舔净了手上葡萄的汁水。 将军将葡萄含在口中,没有咬,目光落在帝王颈侧的红痕上,那是胎记。 他听见帝王似乎在喃喃自语,回想着自己先前到底是吩咐了什么事。 “噢,我想起来了,”帝王大笑,“你真的将李家上下都杀光了呀?” “可是我听说不止李家,连骆家也不剩了,都是你干的吧?” “好,真好,其实骆家我也看不顺眼,只是还没说,你总是能在我开口之前做我想做的事情。” 将军沉默着,他再次低下头,不敢直视帝王的脸,眼睛却被视野范围内那截白皙的脚踝晃得厉害。 “你想要什么样的奖赏?” “臣……” “让你咬一口吧?” 帝王嬉笑。 将军像是被击中一般猛地颤了一下,正要开口却被再次打断。 “你不想咬吗?”帝王道,“那我咬你一口好了。” “……!!” 殿中的欢歌罗舞不知何时停止了,舞女们站在一边瑟瑟发抖,不知看到这一幕的自己会是如何下场。 帝王完全没有理会她们,他只是看着将军:“不过,那样对你来说只是隔靴搔痒吧,你身子这么硬,可别把我的牙给咬坏了。” 他的手里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匕首,用冰冷的刀面贴着那张俊美的脸,动作轻柔,就像是在抚摸一样,然后用刀面抬起了对方的下巴。 “抬头,看我。” 将军的身体已经细微的颤抖起来,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帝王动作随意地他的脸上划了一个口子,刻意放慢的动作令感官更加敏感,他的额上冒了一层细密的汗,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看起来是惩罚,可无论我给你的是惩罚还是奖赏……”帝王漫不经心的向下望了一眼,松手任由那沾了血的匕首掉在地上。 “我看你都会很高兴啊?” “……” “我说啊,九昭。” “你会不会有时候想着,被我划开喉咙是什么样的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不知大家发现没有,我改笔名啦哈哈哈! 不过还是继续喊我二白就行嗷!! 啊这里的龙就是沉默寡言又m的忠心耿耿龙男仆啦(我喜。 为了避免有些宝们看不懂,解释一下结尾,这是回忆杀,是发生在主线之前的事情,是两条不同的时间线嗷! 可以理解为魔王满是心机地去钓凯子,比如这个皇帝其实就是他,将军就是殷九昭,钓到了就成他下属了,嗯。 不过都是过去时了,所以并不会有太多。 其实是脑子里有想写的梗,快穿的话又撑不起,所以就变成这样子的小故事了。 想成前世今生那种也行,就补充一些设定,看不懂的话结合后面的内容应该会好懂一些! 第三章 仉淮本打算明天去找经理好好掰扯,把自己的工资一分不少的拿回来,结果却被车撞了,随后就是一连串离奇的展开。 想到这里,他伸手去够床头柜,看了夹在书里的存折一眼。 之前也说了,他在攒钱,并且怎么攒也攒不够。 这个“攒不够”其实是他个人的主观想法,他的身上没有背负什么债务,至于他要攒钱的原因,那个他想做的事情,简而言之就是,到国外去找人。 仉淮并不是在这个国家出生的,他小的时候生活在A国的一家福利院里,被现在的父母收养了,才被带到了这个国家,此后就一直在这里生活了下去。 而他的养父母……算了,同样算不得多好的回忆,他现在与那对养父母同样没有交流,从他离开到现在就没有找来过,应该算是断绝关系了。 仉淮想去找的,是他以前所在福利院的院长。 他记忆中的福利院并不美好,那个时候能活下来,完全是靠院长偷偷在私底下关照他。 因为年纪小,他已经记不得院长的样貌,只记得是很高大的年轻男人,他一个人在花园里玩的时候,就会过来看他。 他手中的线索有限,网上查找不到那家福利院,他也不知道院长的名字,可以说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人希望十分渺茫,他就算是去了国外,只能是靠着模糊的记忆去到大致的地点,尝试着去寻找。 不过仉淮一点也不想放弃,这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他知道不简单,所以才想要多攒一点钱,到时候才不会那么难。 可是现在多出了“顶替魔王”这么个情节,未来一下子就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 他咬牙切齿,想问为什么会是自己,又想起听见过那只该死的兔子说,是因为这张脸,因为他跟那位消失的魔王长得一模一样。 人世之大,会出现没有血缘却长相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可那是魔王啊!这该是什么样的运气,怎么不见他中彩票?? 仉淮知道自己长得挺好。 他记事起就已经在福利院了,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通过这张遗传下来的脸,多少能猜测一下。 这是典型的东方长相,眉清目秀,眼睛跟头发都鸦羽一般黑,称得肤色更白,因而颈侧那抹红痕更加显眼。 那是胎记,大倒是不大,就是由于那特殊的形状跟所处位置,总是能让人产生一些糟糕的联想。 仉淮平时不会刻意去遮,于是有时候就会有人看见这胎记后,对他露出暧昧的笑容。 他一般也会回一笑,内心觉得对方傻逼。 如今有了这个冒牌魔王的身份,他就得斟酌一下,看要不要把这胎记用粉底什么的盖起来了。 除此之外,他也得想想,自己这个冒牌魔王要怎么样才能不露馅。 富贵险中求是求不来了,好处捞不到那还是算了,命比较重要。 今天一天过得是十分精彩,仉淮躺在床上一放松下来便睡意汹涌,他很快便睡着了。 平时他的睡眠质量是很好的,毕竟平日里工作忙且累,可不知是不是今天经历各种神展开经历过度,他睡得并不好。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满是魔物的世界,这回不是在那最高的王位之上,而是出现在了一间卧房。 在梦里,他感觉身子累极了,昏昏欲睡,周遭的景物都模糊不清,只能看见大片的红,大概是身下铺了红绸。 脖子有些痒,余光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白色的头发,这是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轻咬着他颈侧的那块胎记,将那里的印记揉弄得更红,然后又咬他的耳朵,似乎是对他说了什么。 因为身子实在是不正常的劳累,他感觉不耐烦了,躺在床上不愿意动,抬脚就要去踢,却被抓住了脚腕。 男人手掌很大,包住他的脚,轻柔的按在他的脚心,把他的脚往别的地方放。 仉淮在梦里也是半梦半醒,然后在脚底触感传来的时候,猛地清醒了过来。 这回他是真正醒了过来,听见窗户外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他还有些懵懵的,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昨晚似乎梦到了什么东西,梦境的内容却在醒来的短时间内迅速消退,只能记得自己梦见自己躺在了床上。 实在是有够奇怪的。 仉淮起身后,见屋子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消失了的殷九昭不知去哪里了。 当然他并不是想要殷九昭回来,只是感觉比起其他未知的魔物,那条黑龙沉默寡言的性格相对来说应该比较好对付。 至于对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怎么进来的,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了,问就是魔法,神奇的法术总能解决一切。 仉淮随便的吃了几块饼干填了肚子,刚坐着开始思考自己今天该干点什么,便听见了手机响起的提示音。 他一看,见是有人给他发了消息,是一个未知的号码。 [我是顾英鹏的女朋友。] 上来就开门见山的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噢,顾英鹏就是他那狗经理的名字。 [你好。] 仉淮回了一句,然后等对方说事。 他根本不认识顾英鹏的女朋友,对方也不可能只单纯的为了扩大交友圈而来找他。 顾英鹏居然还有女朋友,那家伙原来是个双插头?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是这样的,我听说顾英鹏在工作上给你添了麻烦,造成了你的困扰。] [我想着两个人之间结怨不好,当然,我并不是想让你谅解他,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想要换一份工作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 表面上看着没什么问题,可仉淮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 他看着对方发过来的,所谓要给他推荐的新工作的介绍,感觉还可以。 他们继续聊了几句,这位女朋友又说想把仉淮约出去,当面问他一些有关顾英鹏的事情。 仉淮觉得顾英鹏八成是在酒吧里干了点什么对不起他女朋友的事情,被女朋友知道了,这才来找他这个同事,要搞点抓奸证据。 他乐得看顾英鹏吃瘪,并且他本来就有心想要换工作,这下子正好,把顾英鹏拖欠他的工资结了就走人。 仉淮答应了,当天下午就去了约定的地点,是一家看起来十分高档的咖啡厅。 这点他不是很明白,要谈事情的话,随便找个地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还是说这就是有钱人的格调? 他在家里可以随便,出门却一定是把自己捯饬得相当好的,并不丢人,只是他在跟对方碰面后,脸上是笑得挑不出错,内心却打了个问号。 顾英鹏的女朋友李小姐,全名李莹。 可以看出李莹这次出来打扮得十分精致,看起来就像是个名媛,这也就罢了,问题是,在这坐着的不止她一个人,在她的两侧还各坐了一个。 同样是打扮精致的女孩子,看起来是她的姐妹。 这坐得就很有意思,若两人分坐桌子的两边,那是正常谈话,可现在是一边坐了三个,他再另一边坐下的话,这看起来就很像三堂会审。 仉淮没看懂,却敏锐的感觉出来,这里头的氛围并不友好,他能看见右边那女孩在看见他的时候,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接着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翻了个白眼,表现出的是嫌恶跟不屑。 李莹拍了拍她的手,却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望向仉淮,似乎在问他为什么还不落座。 仉淮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自然的坐了下来。 他道:“没想到这里有三位漂亮姐姐,这可真是让我喜出望外。” “谁跟你……!” 还是右边那女孩,只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莹打断了。 李莹看着仉淮,笑容优雅。 “你好,仉先生。” 于是仉淮就确信,这是一场鸿门宴了。 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先前还说对方是要捉奸呢,感情这要捉的奸是他自己啊! “说说?” 仉淮说着,神情未变。 这下倒像是他在审她们了。 李莹:“……我听说仉先生是英鹏关系最好的同事,我对那地方的工作不了解,要说的话,自然是要等仉先生告诉我。”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在“关系最好”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仉淮看着她,见她脖子上挂着的项链就是电视广告上见到过的款式,肯定是家世显赫。 这就很离谱了,他工作那酒吧算不得什么高档场所,顾英鹏一个酒吧经理,是怎么钓到这种富家大小姐的? 难不成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出来体验一下生活艰苦? “那我想李小姐一定是从其他地方早就听说了什么,你硬要我说的话,”仉淮难得做点好人好事,“顾英鹏不是个好东西,劝分。” “既然要说的话,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 李莹的脸色未变。 她道:“仉先生这么说的话,英鹏听见会很伤心的。” “我说的是事实。” “仉先生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确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仉淮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单,本来是想说自己这怎么连杯水都没有,看见那个夸张的数字后觉得有些牙疼,觉得还是算了。 “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要说上下级也行,总之,他对我图谋不轨,我很讨厌他,所以你大可放心。”他只想解释完了赶紧走,介绍新工作这事是吹了,没必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他不想跟女孩吵架。 “请留步,”仉淮刚站起来,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女孩出声了,她的声音平静,“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要让我们怎么信?” 仉淮:“……” 这不就相当于让人证明“我妈是我妈”? 他有点无语,还是耐着性子,说:“我没法干涉你们的想法。” 右边女生忍无可忍,狠狠瞪着仉淮。 “什么我们想,你就是!我们可是拍到了不少照片!” 仉淮大概能猜到她们到底是拍到了什么样的照片。 顾英鹏有事没事就喜欢往他吧台那边凑,非要靠过来跟他说话,吧台里头的空间就那么点大,再加上他那时候不好跟顾英鹏闹僵,就虚情假意的应付着,那种情况下想要在一些特殊角度拍点所谓的“亲密照片”易如反掌。 啊,可能也是由于他那时候低估了顾英鹏自己心里的逼数,他虚情假意得太过,让人家当真了。 他在想自己该怎么说,又或者其实他根本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必要,他大可不必再理会,因为这群女孩貌似只相信她们认定的那个事实,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右边女生甚至没有要让仉淮再开口的意思,她没有停,接着厉声控诉:“我看你就是仗着自己好看,去酒吧里钓凯子,我呸,真不要脸!” “你跟着王安平出台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你还想狡辩!顾英鹏怎么会被你这种人迷得七荤八素,肯定是你使手段去勾引他!能卖一个是一个!” 她看上去应该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也不知是气极要为姐妹出一口恶气还是什么,说得越来越难听。 起先还顾忌着这个场所,后来却收不住了,引得不远处的其他顾客都看了过来。 仉淮没兴趣让别人看热闹,他脾气没好到被这样强行扣上一顶莫须有的帽子还无动于衷,对着女生他忍着没骂脏话:“我不出声你倒越说越来劲了?” “莉莉……” 李莹也觉得闺蜜有点冲动了,拉着她想要让她冷静一些,却完全不管用。 “我说你怎么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要是真没做这些事你就不怕被我说!” “狐狸精!!” 女生说完直接伸手拿起了桌面上放着的饮料,猛地朝仉淮一扬。 仉淮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动手,完全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那杯饮料泼向自己,下一刻却是对面传来尖叫,满身狼狈。 他才瞧见一只手拿着点单牌挡在了他的身前,也不知怎么做到的,竟是将那杯饮料反着送了回去。 “狐狸精?” 陌生的男声在他身侧响起。 “是在说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需要,夸张激烈了一些,大家平时还是和气生财,女朋友后面还有戏份,不是一次性恶毒配角(一点求生欲 是真的男狐狸精捏! 我爱毛茸茸! 第四章 仉淮一开始没听明白。 从句意上来理解的话,这女生骂他“狐狸精”,接着这忽然出现并帮了他的男人,问这“狐狸精”是不是在叫自己。 “狐狸精”是什么好词吗?怎么会有人觉得别人喊“狐狸精”是在叫自己呢?除非这人自己这么认为,承认自己是“狐狸精”。 这怎么想都很奇怪啊! 他望过去,在看清那人模样的时候,实打实的征楞了一下。 这男人个高腿长,看着穿得随意,衣服却是那种高端却低调的大牌子,身材比例跟杂志封面上的男模一样。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细看下却不是纯正的黑色,而是红得发黑的发色,在脑后简单的扎了个小辫子,面上带着个黑色口罩,耳朵还戴着银色的耳钉。 人们一旦看到他,首先关注到的肯定是他的那张脸。 哪怕被口罩遮挡了大半,凭借那优越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那露出的小半张脸,也足够让人惊艳到失神了。 那双眼睛实在太好看了,眼尾上挑,右眼角处缀着一颗泪痣,像是藏着无数深情,勾魂夺魄。 见过一面,便能让人深信这绝对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只是站在那里便是一副画。 “嘁,”男人嗤笑一声,将那张沾着饮料点菜牌扔回桌上,“原来不是叫我啊?” 他眯着眼睛,看着桌子对面那一下子失声了的几个女孩,半响,道:“哈?那种男人,我王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们瞎了吧。” 他说话的语气桀骜,于是便又让人瞬间看清,明白了。 这不是一副温婉的画,而是一团不羁的火。 仉淮没有那个时候发现自己的听力这样好,以至于让他抓到了男人话中的某个词语,一下就意识到了什么,脑海中浮现出的想法让他浑身僵硬。 李莹她们才回过神来,也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其他什么,没有听清男人话里那特殊的称呼,脸都涨红了。 “你、你是什么人?又不关你事!” “怎么就不关我事了,”男人直接在仉淮身侧坐下了,坐得很近,然后伸手揽住了他,“我可是……哦,差点忘了。” 他像是才想起什么事情一样,有些烦躁。 “我还想说你过分呢,跑出来也不给我消息,要不是先前见那条臭虫样子不对,我还是找不到你。” 那条该死的黑龙跟锯嘴葫芦一样,最后只说了仉淮这个“失忆”的情况,至于人在哪里,那是根本不肯说。 “说你被车撞了?好好的怎么就被车撞了呢?让我看看,没伤到哪里吧?应该是伤不到才对啊,怎么脑子就出了问题呢?” 仉淮努力憋出一个笑。 他两只手相互按着,争取让自己不要抖得那么厉害,没有预想到自己会在外头忽然碰见魔王的下属。 可不是吗,他根本不认识这男人,男人却来维护他,从这说话的态度跟表现,还有刚才话语里对他的称呼,已经很明显了。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想好应对方法,实在太慌,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男人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里头是显而易见的无措,他看起来比仉淮还慌。 “不是,怎么就哭了,为什么啊,我什么都没做呢!” “眼睛、是眼睛里进沙子了?我给你吹吹!” “我……我没事……” 仉淮也不想说这是因为体质问题。 那种变得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招数他不是不会,可那跟这是两码事,不能控制自己哭就显得很弱鸡啊! 他在朦胧的视野看见女生们正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知道他怎么能这样说哭就哭。 接下来的想法就跟好推了,比如这男人是他的姘头,过来给他撑场子,耀武扬威,而男人一来他就哭哭啼啼表现得好像被欺负了一样。 “你装什……” “闭嘴。” 男人头也不回地道,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一瞬间,似乎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压在人的身上,让人无端喘不过气。 仉淮胡乱擦着眼泪,听见男人说:“我是离瑜。” 算是知道仉淮脑子摔坏后的再一次自我介绍。 随后离瑜站起身,扫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几个服务生。 他们本来是因为注意到这边的争吵声,想要过来了解情况,给个不要影响到其他客人的提醒,结果现在是站在这里,隔出一段距离,也不敢动。 离瑜将目光落在了其中的一个女人身上,她穿的制服跟其他人一样,胸前也没有戴标明身份的胸牌,可他就是一眼看出了她店主的身份。 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看着很年轻,却有种说不上来的风韵,相当勾人,这家店的名气有一半都来源于她,相当多的客人是为了来这里看一眼这位好看的老板娘。 老板娘站在离瑜面前,可以说是瑟瑟发抖。 她害怕身前的这个男人,真是怕极了,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股恐惧到底从何而来。 “你祖籍在菏泽?” 离瑜问了这么一个突兀的问题,她丝毫不敢怠慢,颤着声音应答称是。 菏泽以前不叫这名,那地方狐狸可多。 岁月更替,地形地貌都发生了改变,连带着血脉也随着不断跟人类的通婚而稀释掉了。 这几个服务生都是老板娘的亲戚,血脉干净得什么也不剩,这老板娘倒是罕见的返祖了。 不过说是返祖,也就血液里的浓度重了一点,依旧属于人类。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离瑜说着,这话却不是对老板娘说的,转身要去找仉淮。 一个女孩从一边走过来,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她同样漂亮年轻,看起来就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此时穿着西装三件套,标准职场女性的打扮,带着官方笑容给老板娘递上了名片。 “惊扰到您了,真是十分抱歉,今天所有的损失都会由我们负责,请您放心。” 之后便是一连串流利的社交辞令。 老板娘面对她时显然放松下来,不知为何还带着点亲切感,再看那张名片时,又是一窒。 只因她看见了看见了名片上印着的图标,这个集团名称,脚下的这一大块地,包括她的这家店铺,都是灵霄地产所属,换句话说,是她的房东。 而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居然就已经是总裁助理了?等等,那这么说的话,刚才那位岂不是……不对,他跟电视上长得不一样啊。 “啊,不是不是,那位不是总裁。”青苑道。 那可比总裁难搞多了,就是位祖宗。 她本身就是个性子活泼的,跟在离瑜身边都快憋出病了,恨不得找个人把一肚子苦水大吐特吐。 真正的总裁,也就是她亲叔叔说跟在离瑜身边能学到很多东西,所以才把这个珍贵的机会让给她,她起初是很高兴,现在差不多都麻了。 离瑜喜欢到处跑,说是要找人,她便只能跟着一起到处跑。 他的性格加上打扮,最重要的是那张脸,很容易遇上麻烦,而他一般不会忍。 他只是日常松松筋骨,需要善后的事情就多不胜数。 可是那张脸……啊啊啊那张脸真是让青苑又爱又恨。 仿佛心里有再多的怨怼,看他一眼就再也升不起了。 他自己有这个自觉,却没想着利用,也没有要掩饰或者规避。 戴个口罩有什么用啊! 青苑快速搞定完老板娘就要去应对那三位小姐,觉得按一般流程来的话可能有点不好办。 富家小姐大概看不上钱,何况此时还一身狼藉,不过应该清楚灵霄地产的分量,知道该怎么做。 可她转头望过去的时候,那边只剩下那三名不明所以的小姐,离瑜不见了,见到了她,一下子要让她给个说法。 “你!你是那人的秘书还是什么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怎么也太失礼了吧!” “我告诉你,这事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你别想……” 青苑看见原本不见踪迹的离瑜居然从店门外走了进来,显而易见的暴躁,她的心里一跳,当机立断的往几个女生面前吹了一口气。 她吹得缓,呼出了让人头晕目眩的香气,只见在场的人们表情都逐渐变得迷离起来,失神的盯着眼前的某一点,接着便恍若无事的散去了。 “他跑了。” 离瑜周身气压很低。 青苑楞了一下,随后发现这里确实是少了个人,意识到离瑜刚才应该是出去找人,没找到然后回来了。 紧接着她发觉离瑜的情况有些不妙,这外放的威压让她都有些腿软。 离瑜没有再询问,只是脸色阴沉的坐了下来。 完全没有必要问,被问话的人也不需要回答。 除了那个人还有几个早该去死的同僚以外,他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所有他想知道的答案。 仉淮自然是跑了,他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溜得飞快。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的都会将注意力放在离瑜身上,而离瑜又没有料到他居然会一声不吭的直接跑掉,居然就这么直接让他跑了。 他一路跑出好远,然后哆嗦着上了出租车,司机看着他通红的眼眶,以为他是怎么了,还好心询问了几句。 仉淮跑回了家,把门锁上,背靠着门板滑落在地。 他这会儿倒是冷静了,想着之后该怎么办,明明面无表情眼泪却还是哗啦啦的掉,跟精神分裂似的。 之前见到殷九昭的时候,他忽略了这一点,只想着有魔物会找到家里来,会让家里变成“魔窟”,殷九昭答应他不会让魔物找过来,他半信半疑,只能是先当真。 就是没有想到在外面的时候也会被找,他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吧? 而到了外面的话,魔物伪装得跟人类一模一样,他又该怎么去辨别跟判断?万一对方是在试探自己呢? 仉淮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魔物们是靠什么认“魔王”的?如果那只兔子选他,纯粹是因为他这张长得跟“魔王”一模一样的脸,那为什么他以前都过得那么平和,什么都没有发生? 还是说那只兔子对他做了什么? 霎时间一连串的问题塞满了他的脑子,他有心让生活回归正轨,也想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让他处理不过来了。 “陛下?” 仉淮看见有人半跪在了自己面前,轻声唤了一声。 他望过去,发现是殷九昭,心下一悚,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本来放在他身上的目光逐渐越过了他,落在了他身后的走廊上,变得有些疑惑。 奇怪,他家原来有这么长的走廊来着吗? 不,等等……! 下一刻仉淮才猛地惊醒,注意到了家里的环境。 刚才头脑混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现在仔细一看,他家怎么大了这么多?? 原先只是一个堪堪能住人的一室一厅,现在变得无比宽敞,他甚至看见了落地窗跟不远处通往二楼的楼梯?? 他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能太呆滞,可是那跟他的眼泪一样控制不住,感觉自己此时变得跟当初开门后看见黑龙时一模一样。 “这……你……” “一点小法术。” “属下以为,这样能让陛下住得舒服些许,”他道,半响,又似是在观察着仉淮的表情,“若陛下希望,属下也可另觅他处。” “宫殿的话,需要一点时间。” 殷九昭没有说如果仉淮不喜欢自己可以变回去之类的话,他想来善于揣测圣意,并且无比精准,能在仉淮开口说出自己的需求之前,为仉淮做好所有的一切。 “宫殿?不不不,不需要,”仉淮吓了一跳,他直觉如果他说自己想住宫殿,殷九昭真的会给他从不知道哪里弄一座宫殿出来。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顿了顿,他又道,“谢、谢谢你。” “……本分之事。” 殷九昭说着。 他说完后看着仉淮,仉淮不知他为什么要盯着自己,又变得有些紧张起来,慌乱的擦掉了自己的眼泪,觉得应该是这幅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还担心殷九昭会问起。 可殷九昭貌似并不是因为这个才看他,而是出于其他原因。 一时间没人说话,见仉淮没有表示,他便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那道本有办法彻底愈合消失的疤痕深处,泛起了丝丝痒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是暴躁的狐狸精。 龙龙没有被抽上一顿作为奖励所以感到很失望(bushi 第五章 在可以说是突然变豪宅的家里,仉淮睡得并不踏实。 他知道这是自己一直住惯了的地方,可是放眼望去哪哪都不一样。 殷九昭用不科学的方式演了一出“梦想改造家”,倒是不用跟他睡一屋了,只是他心里总在想这是跟一条黑龙待在同一屋檐下,怎么也没法安然入睡。 结果还是失眠,仉淮在床上辗转反侧,忍不住在一片黑暗中去听房门外大厅里的声音,却什么都没听到。 就连楼下街道的声音也听不到,想来是墙壁隔音做得好,这治安堪忧的街道里到了晚上总还是会有各种声音。 在他正聚精会神去听的时候,冷不丁响起的敲门声让他吓了一跳。 “陛下,”门外传来殷九昭的声音,“如果您睡不着的话,属下手头上有助眠用的香薰。” 仉淮楞了一下,顿时紧绷起来。 才说这墙壁隔音做得好,为什么他没睡着的事情会被殷九昭知道?? 他翻身的声音没那么大吧?总不能是对方一直监听着他? 仉淮一时寒毛都立了起来,接着又强行安慰着自己,应了一声后,起身去开门。 大厅里没有开灯,殷九昭身形高大,站在门前就是一团黑影,看着还是有些唬人的。 “陛下能否让属下进去?” “……啊,好。” “失礼了。” 仉淮侧身让出了位置,看着殷九昭走了进来,动作十分熟练的将香薰点燃,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这时殷九昭道:“陛下今天,去见了什么人吗?” “嗯?没……”仉淮下意识的就要否认,接着他又想起了那个突然帮自己解围的,疑似魔王下属的男人。 “……见到了。” “是离瑜吗?” 仉淮记得男人确实是说了自己叫这个名字,便点了点头。 从殷九昭的这反应来看,也不用说是“疑似”了,他们完全就是同事的样子。 他没有问殷九昭是怎么知道的,非人类五感好,既然能听见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自然能够嗅到他身上沾了旁人的味道。 “他是……?” “狐狸。” 殷九昭淡然道。 仉淮:“……” 怎么说呢,相当意料之内的答案。 人家真的就是“狐狸精”,再回想一下那张脸的话,没什么好奇怪的。 殷九昭的确在仉淮身上感受到了熟悉且令他心生不快的气息,其实在仉淮刚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嗅到了,没有问,如今忍不住了才问出声。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仉淮能够离那只狐狸远一点,可他说不出口。 香薰被点燃,不一会儿,一种仉淮说不上来,但却让人心旷神怡的淡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平时没有用香水的习惯,更不会做在家里点香薰这种这么有格调的事情,他对香水没有研究,只是觉得这个香气好闻。 “这是什么香?” 他不禁问道。 “龙涎香,”殷九昭将那燃着香料的香炉盖好,“陛下以前……” 他不自觉地说着,说出口了又意识到了不妥,于是话语戛然而止。 ‘陛下以前就很喜欢这个味道,在宫中燃着的便是这种香。’ 他在心里把话语补充完整,沉默着站起身来。 “陛下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召唤属下,属下告退。” 说完,殷九昭走出房间,把门也带上了。 房门关上,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仉淮听见了殷九昭那未说完的话,可那听着是以前的事情,殷九昭不主动说的话,他没有把握,现在自然不会去问,怕漏了陷。 他躺回床上,想着就算是他这种不懂货的人,也知道“龙涎香”相当高级,想着想着,又开始想“龙涎香”跟龙之间的关系。 殷九昭可不就是一条龙。 仉淮被自己逗笑了,也只是这么想想,他之前看过科普,知道“龙涎香”来自抹香鲸,跟龙没什么关系。 他的心情在淡淡的香气中放松下来,合上眼后,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此时房门外一片昏暗,却不是仉淮想的客厅。 这里跟不久前相比,已经完全变了样,空荡一片,看着就像是什么怪物的巢穴。 黑色的龙在巢穴中盘成一圈,而在正中间的房间跟盒子一样,被黑龙圈在了怀里,仿佛他无比珍视的宝藏。 龙首贴着门的位置,听着里头那人平缓的呼吸声,心里也变得安宁,他并不需要休息,只是合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然而没多久,他的眼睛睁开,听见了屋外传来的声响。 那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以及老旧锁孔被撬动的声音。 他甚至听见屋外传来了那两人的谈话。 “你确定里头有东西吗?住着这种屋子,感觉没多少水分啊。” “别废话,我蹲点蹲了好几天了,这么简单的一单不干白不干。” 另一个还在嘀嘀咕咕,说他看楼下街口那家宠物医院就挺好的,居然连个监控摄像头都没有,看着就是有钱心又大,肯定油水多。 可他的同伴却没这个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那地方心里就犯怵,总觉得要是真动手了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惜这直觉在这次的行动上没能发挥作用,他们干这行的撬锁有经验了,轻易的就将老旧的锁撬开了,脸上才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却在下一刻随着房门的打开,直接僵在了脸上。 手电筒的光照射进去,入目的不是家具,而是一片泛着微光的鳞,黑色的鳞在光的照射下甚至显出了一丝五彩斑斓的色泽。 赤红的竖瞳印出了他们的渺小僵硬的影子,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视脚底的蝼蚁。 次日清晨,仉淮感觉自己这回睡了一个好觉。 他起床的时候感觉浑身舒爽,没有一点疲惫的感觉,想来那个香薰确实是有用的。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的是,殷九昭似乎连他起床的声响也能听到,立刻就在门边问他,得到答复后,就要进来伺候他起床。 仉淮不知道以前的魔王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他一时不敢拒绝,于是接下来就只能硬着头皮的顶住,什么也没说,他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把眼泪憋了回去。 不是因为不舒服,而是殷九昭太过细致入微,反倒令他感到心惊胆战,他感觉殷九昭的战力只高不低,结果在这跟个下仆似的,鞍前马后。 意外的是,殷九昭的料理做得相当不错。 “陛下,”殷九昭道,“大门的锁昨晚坏了,所以属下进行了更换。” 他说话就像是在一眼一板的进行报告。 其实他觉得这算是自己的失职,房屋内部的整理做好了,却遗漏了不少细节,万幸的是昨晚贼人的闯入没有影响到仉淮的休息。 殷九昭知道自己一直相当矛盾。 他想要为仉淮把所有的事情做好,内心深处却又深藏着一股破坏欲,只是被他压制着,没有显露出来。 像是以前,若是仉淮吩咐下来的事情,他没能够做好,整个人就像是分裂了一样,一方面觉得自己无能,害怕仉淮对自己失望,另一方面又隐约感到喜悦,期盼得到无情的惩戒。 赏罚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无论仉淮对他做什么,他都会欣然接受,发自内心的觉得欣喜。 如今仉淮失忆了,让殷九昭不可避免的感到心焦。 噢,这对他来说,也是非常熟悉的感觉了。 雷霆雨怒,皆为君恩。 …… …… 正是夜晚,天空中没有月亮。 男人手里拿着残破不堪的古书,对着上头晦涩难懂的指示,一点点的在地板上画出了花纹复杂的阵法。 他在做录视频的准备,虽然那个频道没多少人订阅,但这回是打算借着神秘学的噱头,想着能赚取多一点的流量。 他按照步骤摆好了各种祭品跟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法器,内心一半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一半又期望着荒谬的发生。 房间昏暗,仅点了几支蜡烛,烛火伴随着他的心跳声摇曳,他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磕磕巴巴的念起了书上的召唤咒语。 那咒语发音无比拗口,好几次都让他差点咬到舌头,好不容易念完了,又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 男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次只是预演,把流程走过一遍,他打算接着便在中途加点演技,后期再弄点一惊一乍的特效上去。 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听见了“咚”的一声。 男人吓了一跳,毕竟身处这种氛围里,屋子里还只有他自己。 随后他便认为可能是书架上的书掉下来了,因为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他直接站起身去开灯,下一刻却惊恐的大叫出声,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撞倒了身后的杂物架,东西全部都砸在了地上,乒哩乓啷响。 然而他却完全没有在意,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 人,那是人吗? 从身形上来看应该是个高大的男人,身着黑色的礼服,那腰带束着腰,显得身材挺拔且优越,搭配着长长的披肩和长靴,头上则是黑色的礼帽。 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是黑色的,就快要融入黑暗中,而最让人感到恐惧的,是他脸上的面具。 那是一个鸟嘴面具,拥有长且尖锐的喙,正中是圆形的眼睛,黝黑一片。 这个“人”突然出现,此时正在男人的书桌前,戴着皮革手套的手上拿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那枚银戒指看起来普通又廉价,拿去典当行都会被当成废料。 “你、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这是非法入侵你知道吗!我……”男人先行出声,声厉内荏的喊着,就像是这样能给自己壮胆一样。 “这枚戒指,你是哪里得来的?” 那“人”打断了男人,问道。 他说话的语调优雅,让人联想到中世纪的贵族,男人本该继续追问对方来历,却不自觉的去看那枚戒指,强压下恐惧回答道:“那……那是我朋友给我的!” “朋友……噢,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枚戒指拢入掌心。 “请不要担心,我这幅打扮只是一时兴起,这个鸟嘴面具挺好看的不是吗?在人类的故事中,是属于将人从疫病中解脱的医生,我以前做的也是类似的事情。” 将人类的灵魂从会带来痛苦的躯壳中解放,当然,要是他偶尔觉得饿了,会稍微吃一点。 “我的名字……嗯,请你叫我白先生吧?” 明明着装全黑形如鬼魅,名字却是白先生,充满了不搭配的违和感,不过在场的另外一人并没有那个胆子敢出声质疑。 他的手里拿着做工精美的权杖,最开始的那“咚”的一声,是权杖敲击地板引起的。 “你、你到底……” “怎么了?”白先生笑了一声。 “召唤恶魔的人,不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偷开门撞龙是neta《小林家的龙女仆》 真的很好看捏!!虽然龙种不一样但我还是一样爱!! 结尾的戒指是伏笔,指路第一章 开头。 其实龙涎香私设成体那个液其实也可以吧(嘿嘿,嘿嘿嘿…… 第六章 仉淮这几天做的事情都差不多,找顾英鹏要回自己的工资,然后去找新的工作。 他还是想不明白顾英鹏到底是怎么找到李莹那种富婆女朋友的,怎么自己就遇不到呢? 当然就只是想想,且不说性取向,就算真的有人包养他,他也只会虚情假意的奉承,更进一步是做不到的。 想到这里,他偷偷摸摸的看了一眼在厨房洗碗的殷九昭,感觉对方宽肩窄腰,连背影都这么好看。 是的,明明之前还怕得要死,现在却已经敢偷偷在心里评价殷九昭的身材了。 可能是因为黑龙表现得实在无害,又做着洗衣做饭这样的家务活,任劳任怨的,让他逐渐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再说他在心里偷偷想想怎么了,这说的可是大实话。 仉淮的思维持续发散,想着好好的黑龙到这里成了“田螺姑娘”,想着异世界的生物居然还要自己洗碗,难道世界上就没有不用做家务的魔法,又想着自己作为上司是不是该给殷九昭发工资。 黑龙应该看不上他发的那点工资,看殷九昭确实是心甘情愿,而他忍着不去窥探龙是否真如传说所言有数不清的财宝,努力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收了起来。 仉淮不清楚昨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收场的,那叫离瑜的男人帮他挡下的饮料,那女孩算是自食其果,却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不管如何,他溜了,之后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他琢磨着,利用李莹是不是能让顾英鹏把自己的工资吐出来。 又或者,李莹像是电视剧里的那样,那张支票拍他脸上,让他滚远点? 仉淮又被自己逗乐了。 那边洗完碗的殷九昭看了他一眼,便要去洗衣服。 将脏衣服从衣篓里拿出来的时候,他并未直接将衣服扔进洗衣机,而是不自觉的把衣服往自己的方向带,随后动作在中途顿住,接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面无表情毫无异样的把衣服放进了洗衣机。 仉淮本来是打算给顾英鹏打电话的。 探探对面的情况,然后把李莹的事情说一说,看顾英鹏是否有恃无恐。 结果没想到的是,他刚有这个想法,巧得很,顾英鹏居然自己打电话过来了。 仉淮感到十分意外,他看着手机的来电显示界面,虽然觉得顾英鹏不会突然这么良心发现,但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万一呢?万一是李莹跟顾英鹏说了什么呢? 他接起电话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等着电话那头的人先开口。 “……淮、淮淮,你最近还好吗?” 顾英鹏有些结巴的声音传了过来。 仉淮先是被他这过于亲昵的称呼给恶心到了。 之前他去上班的时候,顾英鹏也是这么喊他的,那时他还觉得顾英鹏是自己的上级,要喊就喊吧,就忍了下来,而现在肯定是忍不了。 不过他没有立刻发作,说:“不太好啊,顾经理。” “我还不知道你有个女朋友呢,说要谈你的事情约我出去,我差点就有去无回了。” 虽然这个有可能导致他有去无回的人其实是离瑜。 “啊?女朋友……李莹?她、她找上你了??”从声音就能听出来,顾英鹏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了,“不是的,淮淮,你听我解释,我没有跟她在交往,是她自己黏上来的!” 仉淮听得更气了。 妈的,这富婆还是倒贴的?就这种身高跟鸡儿加起来可能都没有一米八的男的??显摆什么呢?? “关我屁事,”仉淮绷不住了,“我管她是不是你女朋友,你到底什么时候把我的工资还给我!” “还有,你之前是不是偷偷摸摸的从我身上拿走了挺多东西的,全部还回来!” 这事说来,要是顾英鹏真的死活不肯松手,那他是要哑巴吞黄连,硬吃亏也没处诉苦的。 因为这工作是街上的人介绍来的,他见了顾英鹏后,顾英鹏给他开出了各种优异的条件,却连合同都没一个。 也是他那时候太自信了,觉得自己能拿捏得住,结果现在顾英鹏反过来利用这点来纠缠他。 他一口气直接哽在了胸口,连带着气息都开始不匀,此时出声的话绝对会带着明显的哭腔。 所以他之前才选择跟顾英鹏在社交软件上打字聊,尽管文字不能完全体现出他的愤怒,也好过像现在这样,一打电话吵架就情绪激动眼泪上涌,气势上首先输了一大截。 “淮淮,你还在生气吗?你先冷静一点,”顾英鹏在那边小心翼翼的说道,“你现在太冲动了,我从书上看到说,人要学会控制,不能一直这么情绪化。” 仉淮:“……” 他想挂电话了。 他已经很冷静了,不然都已经成了“魔王”,肆意妄为一点的话,看谁不顺眼直接叫殷九昭过去,正常人类看见黑龙都该吓破胆了。 而就在仉淮懒得再废话,即将要按下挂断键的前一刻,他又听见顾英鹏说:“淮淮,你听我说,我之后说的事情都是真的。” “我召唤出了恶魔!” 仉淮眉头一拧。 “……你说什么??” 要是这对话放几天前的话,他肯定会觉得是顾英鹏的脑子出了问题。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可以念在共事了好一段时间的份上,不计前嫌地从他的工资里抽出一百来,资助顾英鹏去看病。 可是现在,在被迫“开了眼界”的情况下,他听到顾英鹏说这话,不得不考虑顾英鹏说疯话以外的第二种可能性。 “我真的召唤出了恶魔,淮淮,是真的!” 顾英鹏兴奋的说着,接着滔滔不绝的把事情都讲了一遍。 他说他家的书房有他曾祖父之前留下来的一个木箱,他之前清理的时候把那木箱打开了,发现里面放的都是一些古书。 那本让他成功召唤恶魔的书,就是这里古书里的一本。 他一开始看到的时候不以为意,只是觉得是个新鲜的噱头,毕竟网络上神秘学的账号都很能吸流量,结果没想到真的召唤成功了。 仉淮一直沉默着听着顾英鹏说,越听越觉得对方说的是真的,不像是单纯的胡说八道。 并不是因为顾英鹏说得有多情真意切,而是因为他把过程都讲出来了,连那被他召唤出的恶魔的外貌都讲得十分具体。 什么鸟嘴面具,他觉得凭借顾英鹏自己想不出这么多花样来。 仉淮:“……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么干什么?” 说实话,顾英鹏召唤出了恶魔是让他有些惊讶,可仔细想想这事跟他没有关系啊,自从世界观开阔了以后,说不定到处都存在着在以前看来一点都不科学的事情,他只想让顾英鹏赶紧把自己的工资吐出来。 “我许了愿望!”顾英鹏像是生怕仉淮挂电话一样加快了语速,“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冷不丁的说出来,一般不会有人相信。 仉淮深吸一口气:“我没说不信你。” 他只是不知道顾英鹏是打算干什么。 说完后,他忽地想起了什么,望向了站在阳台的殷九昭,问顾英鹏:“……那个恶魔,叫什么?” 或许问问还是个熟人。 顾英鹏:“啊?他、他只说他叫白先生。” 接着他喜道:“淮淮,你肯相信我吗?” 没等仉淮再开口,他又滔滔不绝的继续说:“我是许了愿望的,白先生让我许愿,我就许愿了,然后真的实现了!” 讲道理,仉淮是觉得这事不太靠谱的。 召唤出恶魔,向恶魔许愿,愿望就能达成了,搁这做梦呢,也就儿童画本里会存在这种故事。 就跟天降富婆一样,想得是挺美的,可要是这事情真的发生了,那又该有点自知之明,想想这富婆到底是为什么会看上自己,是不是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顾英鹏实现了愿望,必定被恶魔收取了报酬,通俗一点的,就是灵魂。 并且仉淮觉得恶魔应该还要更坏,真正恶劣的恶魔,会口头上答应实现你的愿望,然后若无其事的曲解你的意思,比如想要得到恋慕之人的心,就按照字面意思一样,把那人的心脏掏出来,代价照拿,只留下万分痛苦的你。 不然呢,搁这做慈善来了? 可他听顾英鹏这兴高采烈的声音,又不太像。 “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要了一千万。” “哈?” “淮淮你是急用钱吧?肯定是有什么急事,所以才会找我拿钱,我知道你拿了钱就会走,现在我有一千万,你……” 仉淮打断了他:“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若是许愿想要钱的话,怎么是“一千万”这么个具体数额? “白先生说是,要跟我玩一个游戏。” 那位浑身漆黑诡异的恶魔,让他许愿,却并未像世人想象中的那样,让他以灵魂为代价。 顾英鹏以前都是相信科学的唯物主义者,并不觉得人会有什么灵魂,如今面对恶魔的询问,内心却开始发憷。 若是恶魔要他的灵魂,他肯定是会怂的,可如今对方是要跟他玩游戏。 一个非常简单的游戏,白先生让他许愿,愿望实现的代价,则是会随机染上一种疾病。 人类史上已发现的,未发现的,微不足道的,足以致死的,都有。 可能只是个小感冒,也有可能是黑死病那样的大瘟疫。 从前者到后者的概率,由愿望的大小来决定,许愿人需自行权衡,越是贪婪,便越是危险。 当然,概率游戏本质上就是看运气,再小再大的概率都有可能碰上。 “我觉得一千万还算好,我们可以用这个一千万当本金去做投资!而且我现在身体都没事,还特地去做了个体检,显示我一切正常!” 顾英鹏说完,不知为何开始支吾起来。 “那什么,淮淮,我就是想拜托你一件事,”他道,声音里再次变得紧张,“就是,虽然我感觉自己没事,体检也没有问题,但我还是有点怕。” “你来见一下白先生,也许个愿吧,不求一直身体健康,让我不生大病就行了。” 仉淮拿着手机,一时没能听懂顾英鹏的意思,等他明白过来后,甚至没有感觉生气,只觉得费解跟不可思议。 有些疾病有很长的潜伏期,在一开始的时候是察觉不了的,而顾英鹏为了保险,想让他也去许愿,让自己能够完全规避这个风险,至于这个风险转移的问题,顾英鹏觉得这个风险小,便直接忽略不管。 仉淮不理解,为什么这人可以这么自信,并且完全不听人讲话。 感觉顾英鹏就是觉得他会为了那一千万跑去跟他在一起,甚至愿意为了他去冒险。 这可不是什么街边关注个公众号就能送纸巾的活动,他确实有想要做的事情,却不会去向那个什么恶魔许愿。 他在心里冷笑一声,放轻声音,仿佛有所动摇地说:“可那是恶魔呀,我觉得有点害怕。” 顾英鹏完全没觉得仉淮这态度转变得实在突兀,他喜出望外的说:“没事的没事的,我……” “做你的春秋大梦,爬!!” 仉淮掐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进行一个便当的动作。 第七章 顾英鹏把事情想得太美了,还不如先给自己买多几份保险。 不过有的病要是真患上了,买多少份保险都是白搭,别说是一千万了,有再多的钱都没有用,该死还是要死。 仉淮只希望顾英鹏能在死前把自己的工资吐出来,他明白顾英鹏是想借此纠缠他,而经过这一次的电话,他也明白过来,靠口头沟通的方式去说是没有用的了,顾英鹏压根就不听人话,那他得想想别的法子。 他之前不想动用“魔王”身份的力量,一方面是怕之后要自己偿还,另一方面是觉得就算存在这种不科学的力量,知道的人都是少数,他不想扰乱社会秩序。 啧,当“魔王”还要考虑维护社会平稳?早知道就别想那么多,想让殷九昭去把顾英鹏恐吓了,像顾英鹏这么惜命的,只要能保命肯定就不会再想其他的了,之后就算他再把这事往外说,别人只会认为是他脑子坏掉了。 现在好了,顾英鹏那边多了个不明身份的恶魔,不知道那恶魔是个什么角色,这就很难办了。 “陛下可有烦心之事?” 仉淮想着那恶魔的事情,听见声音回过神来,见是殷九昭半跪在了自己身前。 “……啊,嗯,算是吧。” “属下愿为陛下分忧。” “不必!” 仉淮下意识的回绝,随后看见殷九昭征楞了一下,又反应过来自己这拒绝得太急太快了,赶紧进行补充说明:“容、容我再考虑一下。” “是。” 殷九昭神色漠然,语气平淡,从外表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本来以为仉淮已经不会与人世有所纠葛,可前一段时间却原因不明,不声不响的突然消失,他们只知道他是回了人世,却没有他的具体位置,只能是不停的找。 如今找到了,却又有了失忆之症。 他想到仉淮之前素有头疾,经常隐隐作痛,一直不见好,不知与那是否有所关联。 殷九昭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投向了仉淮放在一旁的手机,他的五感很好,自然知道仉淮刚才在打电话,并且听完了全部的过程。 通过仉淮的语气还有内容,他能判断出很多东西。 为什么呢?如果是那人类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让他去把人杀了不就好了……确实是这么想的,可又受限于早前仉淮的命令,在人世不能同在魔界一般行事。 洗衣机出了故障,发出了“滴滴”的声响,这是老毛病了,仉淮听了正要站起身了过去查看,却让殷九昭阻止了。 他撩开阳台上晾着的衣服去看那洗衣机,其实是看不明白的,毕竟对于他出身的那个年代来说,这些全都算是天外来物一般的高科技,魔界里也没有这些东西。 只不过…… 他的指尖在洗衣机的机盖上一划,白得近乎透明的法阵展开后又隐没,那刺耳的“滴滴”声瞬间便停止了,被强制控制在了“正常”的状态里。 殷九昭站在那里,似乎在想着什么东西,随后目光往阳台外投去,从他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不远处,街口的那家宠物医院。 年轻的医生跟抱着宠物狗的顾客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在送客,就这么站在门口攀谈起来。 医生笑得温柔,他的模样好,让那女性顾客目不转睛的看,不由自主的想往他身上靠,然后被他不着痕迹的躲开,带着歉意地指了指医院里,像是在说自己该回去忙了。 女顾客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只能依依不舍的道别离去。 医生在转身回去的时候,似乎是不经意地往这阳台的方向望了一眼,又似乎没有。 …… 仉淮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在这上面纯浪费时间,先去找个新工作才是重点。 他知道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不好找,像是上一份工作一样也有可能发生顾英鹏那样的情况,一时没有什么方向。 不管怎么样,他决定先出门。 下楼的时候,仉淮看见房东大婶在跟一个中年男人吵架。 他不着痕迹的往那边看了一下,发现那中年男人是跟他住同一层的,只不过他那层住的人不多,一个住头一个住尾,压根算不上邻居。 他个人没有想要跟这里的人打好关系的意图,别人也一样,能够过好自己就不错了,并不会关心其他。 那个中年男人长得壮,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怕,房东大婶丝毫不慌,将手里的一串钥匙扔在面前的桌子上,意思大概是惹恼了她就直接给她滚蛋。 仉淮本无意去凑这热闹,在这一片地方有人打架吵架不是什么稀罕事,多管闲事只会惹事上身,可他本来是打算直接绕着走的,那男人却看见了他,不知为何急着指向他,大吼:“他也是我这层的,为什么你他妈不问他??” 大婶瞥见了他,扬声让他过来。 仉淮只觉得倒霉,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怎么就扯上了自己,也不能当做没听见就这么走掉,只能是走了过去。 “黄姨,这是有什么事吗?” 他问。 大婶:“昨天晚上你做什么了?” “啊?”仉淮楞了一下,“我昨晚很早就睡了。” 虽然是躺在床上好半天都没能睡着。 大婶看人可精,见仉淮的神色迷茫不似作假,便道:“夭寿唷,昨晚不知怎么地,大半夜听见有人在那惨叫,那叫一个惨,不清楚的还以为杀人了!” “我可问过楼下的了,都说是你这一层传出来的,人家小年轻老老实实上班工作准点回家,就你不三不四,到夜半三更还不消停!!楼里的人都对你弄出来的声响不满很久了!” “关我什么事!”男人怎么会心甘情愿被扣上一顶“杀人”的帽子,“我什么都没做!!” “除了你还能有谁!”大婶有些怒了,一指仉淮,“你看他那身板,能干得了什么??” 仉淮:“……”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大婶的判断标准或许有失偏颇,但确实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接着他明白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原来是昨晚大婶在半夜听见楼上传来惨叫声,吓了她一跳,她清楚这块地方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说白了就是害怕有人死在了她的楼里,以后有了案底不好租出去了,怕有人真的做出过激的事情,就赶紧上楼查看。 她上楼之后,却什么都没发现,接下来也再没有出现任何声响。 那时大半夜的,大婶一个人上楼查看,明明是自己的楼,走了无数遍,理应无比熟悉,心底却莫名的有些发憷,她赶紧回了自己的屋,等到太阳升起,她起床后越想越不对,这才过来揪人。 没声音了,说不定是把人打晕了拖进了房间,那还是会有死人的风险啊!想着晚上回去是对的,指不定在背后被人敲个闷棍也给弄了,这不搞明白,她很难心安。 仉淮不知道事发的具体时间,他昨晚没听见任何声音,在殷九昭拿过来香薰后就快速入睡了,一夜无梦到天明,睡眠质量好得不得了。 大婶执意单方面地把那男人认定为犯罪嫌疑人,让仉淮先走,仉淮也就走了。 事情确实是有些蹊跷,可他又不负责破案,跟他没关系,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经过这段小插曲后,非常意外的,仉淮迅速的就找到了工作,速度快得他自己都不是很敢相信。 此时他坐在宽敞明亮的会客室里,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的合同,生怕自己看漏看错了一个字。 之前也说了,虽然仉淮嘴上说着“天降富婆”什么的,但他其实是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情的。 可这份工作真可以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是他在路上走着,突然就被人拦住,问他要不要来干活。 平面模特,时薪日结,工作时间灵活还有各种生活补贴,算下来的收入高得让他很难不怀疑。 可是这位负责人把他请进了伫立在一旁的那栋富丽堂皇的商务大厦,又给他展示了这样一份看起来没有任何瑕疵漏洞的合同后,他开始动摇了。 这公司的名字叫灵霄集团,旗下有地产、娱乐、餐饮等各式各样的产业,是货真价实的龙头企业。 仉淮用手机去搜索,将合同上的标识跟网页上的对比数次,终于是打消了疑虑。 不是有很多大明星都是往日走在路上被星探发掘而出道走红的吗,那他现在这种情况……好像也不是不合理。 他接受了自己今天无比走运的事实,高高兴兴的在合同上签了字,定好了正式工作的时间,准备高高兴兴的回家时,经历了心情的大起大落。 大厦出口处等着他的,正是离瑜。 衣着打扮与之前在咖啡店见到时一样,戴着黑色的口罩,那双眼睛在他望过来的时候精准的捕捉到了他的视线,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长腿一迈,直接走了过来。 “整完了?” “……整完了。” 仉淮不知道离瑜为什么在这里,而且还是一副好像将他的行程摸得清清楚楚的样子。 “走了。” 离瑜说着就去拉他的手,拉着他往门外走。 仉淮试着挣脱了几下,立刻被离瑜握得更紧,而离瑜感受到他挣脱的力度,转身盯着他,问:“为什么要跑?之前也是,你为什么要跑?” “为什么一直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这样子跑掉?” 他的声线压得很低,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仉淮捕捉到了他话里“一直”这个关键词,意识到他说的可能是“魔王”消失的这件事情,这让仉淮再次想到了自己冒牌货的身份,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 “我想去找你却根本找不到,每次都是,没有一点气息,”离瑜的眼中浮现出杀意,主要是因为仉淮跑离咖啡厅的那次,他循着人群中微弱的气息去寻,寻到某个街区时,那道气息忽然就消失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是有谁设置了气息屏蔽的法术,要么是那条臭虫,要么就是…… 仉淮略显慌乱的看了眼四周,却发现他们在这这么明显的拉扯,周围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却只是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并不是看不见他们,他清楚的看见有人不小心抬眼望向了这边,下一刻却跟被烫到一样立刻移开视线。 离瑜注意到他在意周围的环境,拉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进了电梯,在这种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狭小的地方,他的心跳更快,还要担心自己的心跳声会不会被听见。 跟言情偶像剧一样的情节,并且离瑜绝对甩电视上的那些男主八条街,却跟罗曼蒂克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有心惊胆战。 “你抛下我这事,”离瑜依旧拉着仉淮的手,他面向电梯门,不晓得是在看变换的数字还是在通过电梯门的反射看身侧的人,“从魔界来到这里,你抛下我,这已经是第二次。” “咖啡厅那次……我不给你算。” “都说事不过三,”他的眸子深处隐隐散发红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里横冲直撞,“要再有第三次……” “我就咬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咬死肯定是不能咬死的,放放狠话而已。 道理跟c死一样哈(什 第一次涉及回忆杀,之后会出现。 第八章 仙人从雪地里捡回来一只狐狸。 那是一只很小的狐狸崽子,叫声细细的,皮毛红得像火。 在这漫天都是皑皑白雪的地方,居然出了一只赤狐。 它现在太小了,因为这天生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皮毛,有可能被别的狐狸排挤,也可能根本活不到长大,就算侥幸长大了,或许很快就会死了,活不长久。 所以仙人怜它处境可怜,亲自出手把它带了回来罢? 不是这样的。 他的目标一开始就很明确。 满地都是尸体,血把雪染红了,也把那些昔日莹白的皮毛染红,等他把那狐狸从血泊里抱起来的时候,竟不知那身皮毛是天生的,还是被染的。 仙人养着狐狸,一直养着,日月更替,直到洞府外灭杀生机的白雪逐渐褪去,各种生物出现繁衍又灭绝。 狐狸生了灵智,化为人形,是一副天生的好样貌。 他已经能完全伪装成人类,也能用法术变换成各种样子,在仙人面前的时候,却总喜欢立着一双狐耳,尾巴在身后晃啊晃。 他已变得很强,岁月在他身上沉淀出可怕的力量,在外界行走,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制约他。 因仙人不喜外出,他便总是到外面去找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想带回去讨人欢心。 彼时各方妖魔鬼怪都开始修炼,妄图通过修真一道,能够来日位列仙班。 成仙自然是好的,可好在哪里,要说出来,又发觉那些好像都是自身美好的想象,没有人成功过,没人知道升仙后到底是怎么样的。 狐狸不清楚自己的修为到底是到了那种程度,总之外头没人能打得过他。 有人觉得他行事乖张肆意妄为,可再怎么看他不顺眼都拿他没有办法,一来二去,名声居然越来越大。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实力,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脸。 然后,就有狐族的妖修找到了他,请求得到他的庇护。 狐狸不清楚这些才几百岁的崽子是怎么看穿自己的真身的,可能同族之间确实会有所感应,不过这都无所谓,他们只是跟在他后面跑而已,相当于在大树下乘凉,他一律不管。 倒是有个后辈大着胆子,在他心情好的时候上来跟他攀谈了两句,问他已有如此实力,为什么还不飞升。 狐狸从未想过这事,他从一开始就没把这放在自己的考虑范围内。飞升?为什么要飞升?他想的非常简单,他只要陪在仙人身旁就够了。 倒是有些好奇,他知道仙人是仙,那为什么明明是仙,却在这里呢? 问出口了,仙人便答说是因为有要做的事情,至于那事情是什么,他没有细讲。 接着有一天,狐狸猝不及防的听见仙人说,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自己该走了。 他开始还楞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问道:‘是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仙人平时很少出洞府,狐狸跟在他身边已成习惯,听见仙人要出去走,还挺高兴。 可他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狐狸的脑袋,没有回答。 于是狐狸觉察出不对来了,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哪?’ 仙人依旧没有回答他,然后有一天,仙人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消失了,面对这样的不辞而别,哪怕狐狸再强都没有办法。 他在一开始的时候甚至是迷茫的,怎么也想不明白,不知道仙人为什么要忽然离开,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自己,不知道仙人到底是去了哪里,又或者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他蜷缩在洞府里,眷恋着仙人遗留下来的,似有若无的味道,恍惚间看见了洞口早已消失的白雪,感觉自己也如同被雪埋没一般,逐渐丧失生机。 有一天,狐狸想到,仙人会不会是回到天上,回仙界去了。 所以他登仙,去到仙界,却遍地都找不到人,后又颓然的落下来,在人世迷惘,接着入魔。 看起来真是分外简单,让他活,升仙堕魔,吊着一丝等待的希冀。 叫他成了一只浑噩疯癫的狗。 *** 离瑜的话里满是狠意,仉淮很难不害怕。 他知道正牌魔王的话,不会这样轻易的做出像是示弱一样的反应,尽管他有在尽力的控制,可还是感觉自己的手在细微的颤抖。 这当然被离瑜注意到了,与此同时他还是看见了仉淮泛红的眼眶,本来还放着狠话,一下子就慌乱起来,整个人前后的转变对比显得有些滑稽。 “怎、怎么了?” 他察觉到了什么,紧盯着仉淮。 “上次也是,你见到我……怎么这么紧张?” 仉淮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强烈的压迫感让他感觉自己的脸颊都在发热,他在努力睁着眼睛,因为一旦眨眼,那泪珠就要落下来了。 虽然现在落不落都好像没什么区别了,看着非常明显。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接下来该找什么样的说辞,那只能是拿面对殷九昭时说的那套了,不然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还能找什么说得过去的借口? 那个时候他同样没有经验,现在回想那话说出来轻飘飘的一点分量都没有,殷九昭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接受了?离瑜会跟殷九昭一样么? 要是被发现了的话……! “唔……!” 仉淮瞪大眼睛,泪珠顿时跟断了线一样顺着面庞滚落,而他也就顾不得那些,满眼都是面前放大的脸,还有唇上柔软的触感。 离瑜不知什么时候把口罩摘下来,俯身吻住了他。 他张口要说话,灵活的舌头就直接钻了进来,像是直接钻进了他的脑子,把他要说的话都搅得一塌糊涂。 仉淮以往在人际交往上,从来没有跟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过,他一般都是说笑着让那些盯上他的人觉得自己有机可乘,却压根不给人任何的机会。 而像离瑜这样的男人,单凭那张脸,平心而论,谁会不喜欢呢? 所以仉淮现在很难不心动,各个方面都是,况且之前本来就够“心动”的了,现在感觉心脏快要爆炸了。 他推不开离瑜,手没有力气,离瑜把他放开了,他才跟如获新生一般喘气,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告诉我,你怎么了?” 离瑜脸不红心不跳,用手把他脸上的眼泪抹了。 仉淮此时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跟被魅惑一样,只会顺着他的话回答。 他说:“……我、我不记得了。” 好在没有彻底被迷昏头,保命的本能让他没有把那兔子的事情说出来。 他跟之前想的一样,用了对殷九昭说的那一套。 也不能来别的,再说他也想不到别的,殷九昭跟离瑜应当是同僚,往后要是遇上了,这么一讲,“口供”对不上那就很尴尬。 离瑜微微皱眉:“……那你现在脑袋还疼吗?” “倒是不疼……” “怪不得。”离瑜道。 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仉淮不知道。 他挺想问离瑜为什么要忽然做那样的举动,可看着对方那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又不是很敢问出口。 仉淮说脑袋不疼,此时却有点晕,他搞不懂这位“魔王”跟属下的关系。 难道……难道是那种吗??离瑜是狐狸精的话,好像顿时就变得合理起来了?? 那他以后是要怎么面对离瑜?要是躲不开的话,怎么跟对方相处?? 离瑜拉仉淮进了电梯,是为了带他去地下车库,打算开车送他回去。 仉淮下意识的就要说不用,随后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把话咽了下去,他有些怕离瑜会再来一轮。 “我要知道你的住址。” 离瑜道。 仉淮注意到他话里用的“我要”,而不是“我想”。 很快他的关注点就放在别的地方,比如这台在他眼中闪闪发光的车,他小心翼翼的摸着丝滑的车座,跟之前坐狄绛文医生的车时一样,控制不住的开始想这车要多少钱。 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敢胆大包天的,想想自己要是跟医生“搞好关系”的话,医生会不会送他一辆,换在离瑜这边却不是很敢了。 原因跟殷九昭那边一样,怕之后要“还债”。 仉淮有生以来第一次坐着豪车下班回家,那车停在那街口前的时候,像是一堆破铜烂铁里混进了一块金子,一下子就吸引了那些游手好闲的人,想要围过来看,又因主驾的离瑜就算戴着口罩也气场强大,竟无人敢上前。 离瑜本来还说之后要来送他上下班,之后又看了他一眼,像是看出他心里不愿,便改口道算了,说自己以后在公司等他,便跟他道了别。 仉淮下车后,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把视线收回来,转而投向了不远处生意好得出奇的,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宠物医院。 他眼中多出几分了然,冷笑一声,驱车离去。 仉淮要走回自己住处的时候,听见一旁传来了拈酸的说话声。 “哎哟,我看有的人就是好啊,那日子过得,找了一个又一个,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诶。” “怎么会吃不消,我才在他家阳台看见个男人,今天不知是去哪钓,又有新的一个给送回来,你不知道,我可看见前些天,狄医生也跟他走得好近。” 仉淮看过去,见是一白一黄两只杂毛鸭。 他知道这些不三不四的人看见自己从离瑜那辆车上下来后,少不得被他们在背后说上几句难听的话,若是些无聊的大爷大妈也就罢了,跟他们讲道理还要说自己欺负老年人。 他平日里不跟人交好也不与人交恶,甚至说不上认识这对鸭子,只是知道他们的事情,他还没嫌他们做生意声音大呢,这居然莫名其妙跑到他面前舞来了? “哈,”他脚步不停的略过他们,“真是稀奇了,鸭子居然会说人话。” “那当然会说,我们谁跟谁啊,你都会说我们为什么不会?” 白毛嗤笑。 黄毛接着说:“哎呀哥哥,人家说的话可比我们高级多了,不然哪能……呢?许是嘴巴上活计特别好吧?” 仉淮不知道他们是要干什么,自己跟他们无冤无仇的突然上来找自己麻烦,还是说仇富上头了? 他知道他们的意思,他们是觉得都是出来卖的,装什么清高。 这种情况,要继续对骂下去吧,本质上是浪费时间,倒显得他们真是一个档次的了,要无视他们直接走吧,这么被白骂了什么反应都没有,又好像涨了对方的气焰,下次指不定还来。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不知为何,看得那两兄弟心里有些发憷,明明他们有人数上的优势,眼前人的体格看着也并不健壮,不像是特别能打架的样子。 他们为自己会有这种感觉感到气恼,便也瞪了回去。 怎么的,还不能给人讥讽几句了? 下一刻一大泼水从天而降,把他们直接浇了个透心凉,他们尖叫起来,浑身湿透,狼狈极了,只抬头破口大骂,想要找出泼水的人。 仉淮真实的笑出声来。 “落水鸭跟落水狗也差不了多少。” 他心情畅快了,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上楼去了。 走到门口,钥匙还没掏出来,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殷九昭就像是知道他会回来一样。 仉淮还没说话,殷九昭看着他,将目光落在了他的唇上,一下子注意到了什么,瞳孔微缩,指尖轻颤了一下。 暴虐的情绪在他的心底升起,他想要一把掐住仉淮的下巴,迫使他张口,让自己得以将他的口腔内部一览无遗,最好是能将自己的气息重新灌注进去。 可他面色依旧平静。 他什么都没有说。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啊(感叹 总归会在沉默中爆发的啦,嘻嘻。 第九章 仉淮开始去上班了。 上班的第一天,离瑜如先前所言,就在工作室里等他。 他当的是平面模特,虽然之前没有经验,但是学得很快,却觉得站在镜头前面对着十来人的视线,都没有离瑜一人来得有存在感。 他从一开始就好奇了,离瑜在这里头到底是什么身份,感觉周围的人对他都毕恭毕敬的,难道是这里的老板?? 仉淮一惊,进而想到自己这份从天而降的好工作,难不成是离瑜安排的,让他给走了后门?? 他又开始有些慌了,随后镇定下来,管那么多干什么,他依旧什么都没干,签了合同也有在好好工作。 在工作场合,仉淮会有意的跟周围的人搞好关系,私交肯定是不会深,但起码在工作的场合能让他过得更轻松。 然后他就发现在这里活动的都是一些资深的工作人员,便更让他加深了他的猜想。 在一次休息时间,他悄悄的去问总监,问离瑜的身份,总监不知为何大惊试色,因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惊于他居然敢直呼离瑜的名字。 仉淮就有些纳闷,他这会儿搞不懂这些人对离瑜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感觉又敬又怕的。 总监让他别问那么多,只说离瑜不是这儿的老板,却跟灵霄集团的老总有很大的关系。 很大的关系?什么很大的关系? 难不成离瑜是老总的儿子之类的?不能吧? 仉淮想象不出来有谁能压在离瑜上头,最后他放弃了。 也不知是不是离瑜的口谕,工作人员对他非常好,化妆师姐姐还老带东西给他吃,他说自己吃不下了,就让他带回去给家人或者朋友。 对仉淮来说,要是话题转至“家人朋友”,那他一般就没什么能讲的了。 要从家人的定义去算的话,除了领养他的那对夫妇,其实他还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是那对夫妇的亲生儿子,同样没有什么好回忆。 至于朋友,他一个人独来独往,又不喜与人深交,通讯录里全都是一些只维持在表面的塑料友谊,能真正喊出来一起吃饭的,又或者说是他想喊出来一起吃饭的朋友一个都没有。 这样说来也是有点凄惨,他如今能想到的,居然只有在家等他回去的殷九昭。 他看着那些点心,想着殷九昭会不会喜欢吃。 黑龙应该不会吃这些东西,并且他也知道,如果是自己给的话,殷九昭一定是会吃掉的,哪怕他给的是毒药。 那条黑龙无条件的听从他的命令,信任他,爱护他,他几乎没有经历过,所以哪怕他知道对方的行为举止都是基于那个虚假的身份,他的心境还是产生了浮动。 谁不想要身边有个人这样悉心照顾自己呢,而且还是殷九昭这种条件的人。 “想什么呢?” 一道男声在耳边响起,仉淮猛地回过神来,眼前的是离瑜的一张大脸。 他依旧带着那个黑口罩,而仉淮现在算是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脸遮住一半了,哪怕离瑜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靠近,那也是一种暴击。 仉淮失言了一会儿,然后道:“有什么事吗?” “拿好。” 离瑜给递给他一张银行卡。 仉淮一惊,下意识的就要拒绝。 尽管他是很缺钱,但已经决定不收他们的任何东西,不然之后要“还债”就很难办,就跟男女朋友分手后处理曾经送过的红包一样难搞。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离瑜开口道:“你的工资直接打进里面去了,还有,那个叫顾……什么的?总之你之前一直在追的那些也放进去了。” 仉淮楞了一下,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话的意思是,离瑜把他之前的事情都调查了一遍?? 他找过顾英鹏,那自然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仉淮现在脑子有些混乱,他控制不住的开始想各种东西。 他先前的那个样子,跟原先的那位“魔王”肯定是不搭调的吧?离瑜是怎么想的?不仅没有产生怀疑,反而还给他把工资追回来了? 比起对离瑜表示感谢,他心里骇得厉害,拿着那张银行卡说不出话。 “你又怎么了?” 离瑜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 仉淮:“……我只是太高兴了。” 说完,他憋出几声干笑。 离瑜盯着他看,眼睛微眯,接着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道,“如果我也能看穿你的心思就好了。” 在这一点上,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看穿”,但那条臭虫做得的确要比他好。 他不知道那条臭虫现在在哪里,他都在这了,对方没理由还不出现在仉淮的身边,肯定是在哪里藏着。 离瑜心情不愉的想着,随后把仉淮放开了,今天要带着香水拍广告,那气味熏得他很想打喷嚏,见仉淮浑身僵硬,还有些心酸,不由得说:“你以前很喜欢把我抱在怀里的。” 仉淮:“……” 他沉默着看了一眼自己跟离瑜的体格差。 不,不对,应该是他想错了,就算那位“魔王”真有这么彪悍,他却是做不到的。 他观察了一下离瑜,感觉对方就算知道了自己之前的事情,态度跟表现也没有变化。 那应该……能放心一些? 仉淮有些忐忑的回归到工作中去了。 平面模特的工作还是很轻松的,不知其中是否也有离瑜的指示,他这会儿确实有了抱上金大腿的感觉。 拍到一半,总监突然就跟他说今天提前结束,神情有些古怪,此时将近傍晚,他没有多想,能够早点回家肯定是好的。 抬眼一看发现离瑜不见了,不知去了哪儿,随后他转念一想,人家想去哪儿去哪儿,不需要跟他报备。 倒是有像是助理一样的女生跑过来,跟特地告知他似的,说:“非常抱歉,离先生忽然有些事要处理,请您先回去吧。” “啊,好的。” 仉淮跟她道了谢,尽管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青苑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轻挥着手,看着青年的背影消失,一转身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幻术消退,周身的场景也变化了,整洁的工作室此时乱成一团,像是遭遇了什么劫难,布匹被撕碎,道具碎了一地。 “什么东西!”她很愤怒,“这都已经要到下班时间了!” 妨碍她下班的都该千刀万剐!! 几只毛发凌乱,看起来有些狼狈的狐狸从倒塌的摄影棚下钻出来,抖掉身上的碎屑,战战兢兢地说:“我、我们也不清楚,突然这些妖鬼就出现,离先生把最大的那只引到别的地方去了。” 青苑看得出这些妖鬼是有人指使的,凡是与这边世界有所关联的,是个有脑子的都知道这一块地方是狐狸的老窝,何况还有离瑜坐镇,想过来挑事那简直是嫌命长。 可这次很明显就是有人挑事,可青苑想不明白其中的目的。 离瑜杀这些妖鬼就跟切菜一样,为了不让这边受到更大的波及才换了地方,这是非常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确实成功了,可这里还剩什么?一片狼藉,是为了什么呢? 她想不通,只能先等着离瑜回来。 另一边,先走了的仉淮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感觉今天大厦里的人好像有点少,正看着,忽然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那是个人,他俩双双撞到在地上,仉淮倒是没察觉出疼了,随后意识到自己是跌在了那人身上,拿那人当肉垫子了,他本来就觉得是自己没有看路导致了事故的发生,赶紧起身去看另外那人的情况。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真是对不起!” 那人也立刻爬起来给他道歉,明明是自己被撞倒给人当了肉垫,看起来却比他还要慌。 这个男人身上穿着便服,脖子上挂着个摄影机,仉淮一下就觉得坏事了,这摄像机不会给摔出什么毛病吧? 他不清楚男人的身份,大概是摄影师什么的,而在他的印象中,这种专业的摄像机都贵得令人咂舌。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我没有注意,”男人将自己掉在地上的眼镜捡起来戴上,根本顾不上检查自己的摄像机,一直在给仉淮道歉,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急切跟担忧,似乎很想拉着仉淮将他好好检查一下,又觉得这样太过失礼所以没有出手。 “我没事,真的没事,”仉淮连连摆手,这样子倒显得他才是受害人一样了,为了不相互道歉个没完没了,他先转移了话题,“你是这里的……摄影师吗?” “啊,是的,不过我才刚入职,”男人笑起来,“请问你是这里的模特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这里的模特?” “诶?难不成我说错了?”男人有些楞,“我看你这么好看,就觉得应该是这里的模特。” 这人看着才跟自己差不多高,戴着眼镜,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看着十分普通,长相也没有什么记忆点。 仉淮看着他,见他一脸真诚不似作假,说话并非要刻意讨好感,说完之后还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随后又给他道了一次歉,焦急道:“抱歉,我有些事情,下次……下次要是有机会的话,再向您赔罪吧!” 说完,他没等仉淮再说什么,就跑出了大厦。 仉淮看着他消失,并未将这当回事,跟往常一样回家。 他家距离灵霄集团不算太远,但也不近,他一般都选择骑自行车回家,往日是为了节省时间抄近道,走街区旁的一条无名小巷,没想到会被人直接截胡。 对方显然是摸清楚了他的路线,知道他会经过这里。 仉淮只能是停下车,看向堵在自己面前的人。 半响,他先开口,笑道:“别来无恙啊王总,您这是做什么呢?” 堵在他眼前的,正是那个导致他辞去酒吧工作,跟顾英鹏算了半天烂账的罪魁祸首,王安平。 那时顾英鹏把王安平带过来,然后推给他接待,他假笑着应付了几天,王安平却看上了他,想要带他出台,然后在要办事的时候被他往下三路狠踹了一脚。 仉淮自己事后有在反省,他虚情假意太过,让人家当真了,以为他们两情相悦,之后该把控好那个若即若离的尺度,再然后就是不该贪,该有自知之明,不然不仅没有捞到好吃,还落得这种下场。 前后都被人围了,甚至还牵了几条狗,不知道是什么狗,应该不是土狗,凶神恶煞的,看着就能让人吓破胆。 显然对方这是有备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英雄救美即将有。 第十章 王安平是个标准的中年富商形象,长得不高,身材走样,此时看向仉淮眼神带着愤怒与恶意。 在他看来自己非常无辜,他觉得本来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事成之后高兴了,会给仉淮的也不会少,结果仉淮突然翻脸,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他来了那么一下。 是个男人遇到了这种事都不可能忍气吞声,他吞不下这口恶气,恢复过来之后就要去找仉淮算账,酒吧的人告诉他仉淮已经离职,他便四处打听,知道仉淮现在在做模特工作,摸清了他的上下班路线,提前在这里蹲点。 “小淮,我听说你现在在做模特啊?”王安平说着,“也对,看你这张脸,的确能在不同的地方都找到饭吃。” “王老板,”仉淮表面上很镇定,内心却不太平稳,“您这种日理万机的大人物,特地来找我的麻烦,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说他现在不慌不怕是不可能的,他不知道王安平在这里把他堵住是想要干什么,如果只是把他打一顿……不,不行,他并不想被人打,除此之外,若是他们要干的是别的违法乱纪的事情,那就更糟了。 这附近不常有人走,他并不敢大声呼救,怕直接触怒了王安平。 那要怎么办? 仉淮在这种情况下,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只有殷九昭。 之前也说过,他没跟人这样亲近的相处过,可能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段时间,殷九昭将他照顾得太好,让他控制不住的对殷九昭升出了些许依赖之心,觉得那条沉默寡言的黑龙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若是殷九昭知道了自己正遭遇险境,也肯定是会来救他的,可是问题是,他不知道怎么该怎么让殷九昭知道。 他连该怎么求救都是一片茫然,逃跑的话,他的体力算不上强,绝对跑不过那几条大狗。 仉淮想竭力将王安平稳住:“王老板,之前确实多有得罪,如果您是为了这事来找我,那我可以给您赔不是……” “怎么赔?”王安平冷哼一声,“还是不必了!再被你这贞洁烈女给来一下,我可吃不消!” “没人能救你!”他笑起来,像是已经看清了青年悲惨的下场,“我就是看你当模特当得这么好,心里不太舒畅。” “你说,要是你没了这张脸,人家还会不会请你当模特?” 仉淮脸色一变,一下就明白了王安平是想要做什么。 “你……!” 王安平下手非常狠,他特地让人牵几条狗来,可不是为了在仉淮逃跑的时候放狗去追。 这狗凶得狠,又下了猛药,此时正躁动不安,到时候把特制的药水往仉淮身上一撒,狗就能把人咬成破布娃娃。 到时候要是真追究起来,他大可以说狗是失去控制了,把狗杀了,再赔点钱,没什么大问题。 他心里得意,刚要开口下令,便听见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 “嗯?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把路都堵住了?” 王安平一开始还以为是不巧经过这边的路人,正想把人赶走,不要让人多管闲事,却见那人直接往这边走了过来,不等他开口,说:“呀,阿淮,真巧,你是刚下班吗?” 王安平直觉有些不对,这边确实人迹罕至,要真有人路过,看见这阵势,还有那边的几条恶狗,早该要多远跑多远了。 此时听这人说话,又见仉淮一副讶异的样子,便问:“怎么?你们认识?” 他打量着那个男人,见对方穿着日常,一件短袖衬衫加休闲长裤,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配上那张脸,只是这么简单的打扮都像是要去参加走秀。 王安平心里很难不失衡,他看着对方神情自若的走到仉淮身边,恨道:“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让狗咬一个也是咬,咬两个也是咬,处理方法都一样。 仉淮没想到狄绛文会出现在这里,对方的出现不仅没让他放下心来,反倒让他比刚才还急,他不知道狄绛文为什么会在这,或许真的只是碰巧又或者是其他,他这会儿没功夫想这事。 他觉得狄绛文就算能打,那也打不过这么多人,何况还有几条恶犬,只怕人要跟着自己一起遭难。 “狄医生你怎么……你别待在这!” “阿淮是在担心我吗?谢谢你,”狄绛文对他笑了笑,“不过没事的。” 虽然仉淮之前想着有机会的话可以跟狄绛文搞好关系,但现在他认为他们的交情还没有到一起“出生入死”的地步,所以他压根不明白狄绛文到底是怎么想的,这里一看就很危险,为什么他还能这么……像是一点事也没有,非常轻松的样子?? 就连王安平都觉得这男人不对劲,紧接着他发现狗的情况变得奇怪起来。 原本还呲着牙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此时不知为何把尾巴夹紧,很是害怕恐惧的样子,一下就没了气势,怎么拉都定在原地不肯动,随后发疯一般一下子暴起,咬向身边的人。 那几个手下顿时惨叫起来,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被狗死死咬住。 王安平大骇,他后退好几步,无比震惊,接着看见了狄绛文脸上丝毫未减的笑意,似乎当下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是怎么了呢?”他道。 “……你、是你?你做了什么?!” 这个男人一来,狗就发了疯,肯定是他做了什么! 可是王安平想不明白,男人一直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没有碰狗,也没有做什么其他可疑的动作,到底是通过什么方法…… “我可什么都没做,”狄绛文道,“就是你这狗养得不太行,真是十分生动的演绎了什么叫‘反咬一口’。” “我在前面不远处开了家宠物医院,有空的话可以带过来,帮你看看。” 他往前走去,那几只狗便不约而同的松了口,只是眼冒凶光,“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带着血色的口水往下淌,吓得王安平等人不敢再留,连滚带爬一瘸一拐的跑走了。 狄绛文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再理会,他看起来根本不害怕这几只异常的狗,而是直接蹲在了最强壮的那只身前,伸手掰开了对方的嘴巴。 那狗的牙尖锐又狰狞,甚至还带着刚才咬人沾上的血,仉淮看着心惊胆战的,却见那狗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在示弱似的,在狄绛文手上跟毛绒玩具一样一动不动,仔细看的话还能看着它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狄绛文就像只是犯了职业病要给狗检查检查,他往里看了几眼,轻笑一声。 “噢?居然还不少。” 这么几个,够那人晚上受的了,不小心点的话,半身不遂是最好的下场。 仉淮在一边听见狄绛文说话,没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想着难道这狗真被看出什么问题来了,指的是蛀牙? 接着便见狄绛文往那狗的后背上拍了一下,看着力道不重,狗却痛苦地急喘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不停的咳嗽,像是要将什么东西吐出来,做了几个干呕的动作。 奇异的是,在这之后狗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还对着他“汪”了一声。 狄绛文这才站起来,转身看向仉淮,笑道:“怎么用这么惊讶的眼神看我?” “……不,就是觉得,很厉害。” 狄绛文:“毕竟我是兽医呀。” 他说得很有道理,仉淮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又没接触过别的兽医,也不了解,根本就不知道其他兽医是不是也能这么干。 仉淮看着狄绛文,虽然内心还是有很多问题,但是现在好像都没有问的必要了,他有预感那些问题狄绛文会怎么回答,问为什么会在这里就说是“碰巧”,问是怎么做到的就说是“兽医”,不管怎么样,狄绛文救了自己,在继上次住院的事情后再一次帮了他,这是事实。 之前还想着算计人家,这会儿刚“死里逃生”,哪里还想那些东西。 他算是十分真诚的道谢,狄绛文依旧笑着,摆手说:“不用,这是我的本分。” 仉淮顿了一下,感觉自己又不太懂了。 这怎么就成了“本分”了?啊,还是说狄绛文就是喜欢助人为乐,见义勇为? 狄绛文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镜片之下,他似是不经意间抬头看向天空,天空中乌云密布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阴阴沉沉的,十分有压迫感。 “看着可能要下雨了?” 他的声线上挑。 接着,他又将视线转向仉淮:“你快回家吧,顺路一起走?” “那些人把狗落在这儿了,我要先把它们带回医院。” 仉淮答应了,见狄绛文走在前面,什么拘束的器具都不用,那几只狗就乖乖的跟在他后头,跟养了好几年似的,不由再次感叹兽医真是个神奇的职业。 要是顶尖的兽医,岂不是能够达到迪士尼公主出街的那种境界? 剩下的路不长,他跟狄绛文分别后,十分平常的就回了家。 殷九昭如往常一般在门口迎接他,脸上还是那种漠然的表情,他看了殷九昭一会儿,莫名察觉出来,对方此时的心情貌似不太好。 为什么?是发生什么了吗? 仉淮有些疑惑,迟疑片刻,问道:“你怎么了?” 殷九昭一顿,回道:“陛下何出此言?” “我感觉你好像不太高兴。” 虽然殷九昭脸上的表情,也没哪个时候能看出高兴来。 “陛下多虑,”殷九昭答道,半响,又道:“谢陛下关心,属下并无大碍。” 说实话,他一直都是这种说话方式,听得仉淮有点头疼,可他又不敢多加置喙。 他只能转移了话题:“是不是要下雨了?” “最近确实是经常下雨,希望上下班的时候天气能好点吧,不然容易弄湿衣服。” 仉淮说完,才想起神话里龙这种生物不就是负责腾云布雨的,黑龙肯定也有这种能力,那他这样说的话,哪怕不不经意间说出的话,也像是在对殷九昭提要求啊?? 他刚准备要找补,殷九昭沉默一会儿,说:“属下可以带您去。” “什么?” “陛下可以骑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大有问题。 第十一章 仉淮第二天是正常去上班的。 虽然殷九昭说可以让他骑自己,但他哪里敢,想象一下是很威风没错,但这已经不是时不时髦的问题了,感觉要命。 那时候他再一次微妙的感觉到了殷九昭的情绪,似乎是有一点遗憾跟失落。 他觉得自己有点“两边不是人”。 随后殷九昭问仉淮,是否想要天晴,他回了是,殷九昭便应了。 或许殷九昭真是对天气做了什么,第二天一早,天果然是晴的,结果真成了他对殷九昭祈愿了。 不,对殷九昭来说这算不得“祈愿”,应该是上级发布的命令。 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让人心情也好起来,仉淮走到大厦门口的时候,刚好撞见了同样到达的化妆师。 她手里拿着遮阳伞,热得满头大汗,脸上的妆都花了不少,有些愕然的看着一身清爽的仉淮,问:“你都不热的吗??” 仉淮楞了一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今天天气很热吗?” 他一路走来,感觉还好啊,甚至不需要打伞。 可看化妆师的样子不似作假,他便又迟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化妆师只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会不热!我走过来都觉得要被晒死了!!” 她嘟囔着:“这鬼天气,昨天下雨,今天又暴晒,改天结合起来就是直接下开水,我真是服了。” 感觉天气好成这样有可能是自己导致的仉淮:“……” 下一刻,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抬眼望向了天空。 天空不能说是万里无云,其中只唯一一朵,正停在他的头上。 仉淮内心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他在想着,该不会自己这一路走过来,都是有这朵云跟着,为他遮挡太阳,隔绝热意的吧? 能为他做出这种事情的,只有可能是殷九昭。 霎时间,一股让他感到陌生的情感在他的内心浮现,他好像在这个瞬间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 “仉淮?你还不进去吗?”化妆师有些疑惑的唤他,“怎么傻站在这里,要迟到了呀!” 她的声音将仉淮的思绪打断了,他一下子回过神来,还有些恍惚跟茫然,没法再捕捉刚才升起的冲动到底是什么,想不起来了。 “啊,这就来。” 他应道,跟在化妆师后面,只能是将那些没想明白的事情先放在一边。 才走进工作室,便看见一个人抱着三个大箱子要往外走,那箱子垒得比那人还高,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马上就要掉了。 原本走在前头的化妆师见状赶忙往旁边避让,然后仉淮险而又险的帮那人把箱子扶住了。 那人的动作不得己停住,他的视线被箱子挡完了,看不见是谁帮了自己,只能是先带着歉意道了谢。 仉淮听这声音,总觉得有些耳熟,偏过头去仔细一看,见是昨天见到的那个,跟自己撞到一起的摄影师小哥。 真是不知道怎么样的缘分,这会儿他们居然又差点撞上了。 “小安,我就说果然不行,太危险,你让别人帮忙拿一个。” 总监跑上来说着,然后就看见了仉淮。 “噢!早啊!” “早上好。” 总监见他正帮着扶箱子,紧接着说:“介绍一下啊,这是我们新来的摄影师。” “只是来实习的新人,我叫伊安,喊我小安就行!” 伊安接着总监的话头说着。 “然后这位是……” “我知道他,”伊安道,“昨天刚好撞见,说了几句。” “哦?那很巧啊!”总监道,“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们之后还要好好合作。” “先把东西放下再说话吧,来来来。” 他可不敢让仉淮搬东西,虽然今天那位不在,但他也感知不到那位什么时候会来,要是让看见了,觉得他在使唤仉淮,那他这一身皮毛都不用要了。 想着他还有点愁,昨天下午的时候突然出了事,貌似是被袭击了,工作室里被搅得一塌糊涂,他们大半夜就爬起来去修整,前不久才把场景恢复原样,也不知道具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工作还是得继续的,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只要成了社畜,那都是没有区别的,当妖怪又不能多几天假期。 仉淮自然是毫无察觉,他此时正跟小安说着话,小安说到自己倒霉的事情,他便笑出声来。 他不清楚为什么工作室要在现在招收一个新人摄影师进来,这本来跟他没有关系,可才与伊安接触了这么一小会儿,他就有点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伊安长相普通,没有什么出色的记忆点,却并非存在感稀薄的路人,与之相对的,他的性格非常好,活泼开朗,极其能说会道。 他今天才第一天来这里报道,这才一个上午,就已经肉眼可见的把工作室里的大部分女性哄得心花怒放,连带着像总监那样的上级也是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满意。 他说话不是把话说得天花乱坠,既不会让人觉得夸大也不会让人感觉受到冒犯,态度十分自然,所以仉淮对他的观感也非常好,甚至在自己都没留意的情况下,就将内心对他的好感拉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一撞之缘”,伊安对仉淮表现出了十分明显的亲近之意,他一点也不揉捻做作,看向仉淮的眼神一片坦然,所以仉淮并没有觉得反感。 “抱歉啊,”伊安道,“昨天撞到,你是真的没有事吧?” “都说没事了,”仉淮有些无奈,“我又不是傻子,有事会不说?准让你赔我十倍医药费。” “哎呀,要是让阿淮摔出个好歹来,就是一百倍的医药费都不够的,”伊安说着,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我那时有急事先走了,说好是要赔罪的,结果太急了,连联系方式都没找你要。” “现在正也‘撞一起’了,”伊安笑着,“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他拿出手机,要了仉淮的电话,仉淮给了,听完他的话,想了想,道:“行啊,我……” “仉淮。” 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仉淮抬头望过去,见是站在不远处的离瑜。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早上刚来的时候还环视了一圈,没发现离瑜的身影,还觉得有些奇怪,毕竟离瑜连着好几天都站在一边“监工”。 随后仉淮就把注意力放回到工作上了,怎么说离瑜现在也是他的上级,虽然在离瑜看来自己才是上级……太乱了,反正离瑜要去做什么,他觉得自己没资格去管。 这会儿离瑜喊他,他正准备过去,却被伊安拉住了。 伊安偷偷的望那边看了一眼,小声的问他:“那是谁啊?” 仉淮一顿,居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随后说了离瑜在大众眼中的身份。 “算是老板那一级的人。” “啊?他是老板吗?”伊安有些不安的样子,“他看起来好凶啊,找你过去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仉淮对他出乎意料的耐心,“放心,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说完,他又问:“你怎么会不认识他?” 伊安摇摇头:“我没见过他,我是直接被招进来的。” 那边离瑜见仉淮明明见到了自己,也听见自己在喊他,却仍然在跟身旁的男人说话,直接就走了过去。 “他是谁?” 他问。 “新来的实习生。” 仉淮感觉他问话的语气有点奇怪。 眼见离瑜站在自己面前,一副不怎么友好的样子,伊安瑟缩了一下,正好另一边有人在喊他过去帮忙,他便应了一声,随后犹豫着看了仉淮跟离瑜一眼,低声对仉淮道:“阿淮我先过去了。” 说完他又对离瑜低了低头,快步离开了。 仉淮看着伊安的背影,转头看向离瑜。 “你吓到人家了。” 说完,他自己先是一惊。 这话说得,就像是在谴责离瑜一样? “哈?我……” 离瑜心里本来就因为一堆破事而感到烦躁,然而话才出口便顿住,察觉到了自己语气里的不耐烦,又硬生生的调整过来。 “我什么都没做。” 他说着。 仉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在家里面对殷九昭,进化出了奇异的感知能力,之前能通过殷九昭那平淡的话语中捕捉到对方真实的情绪,这会儿则从离瑜的话里察觉出了一丝丝的委屈。 他还没说话,离瑜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抓住了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指节。 仉淮有点想抽手,又怕自己的动作太突兀,把嫌弃表现得太明显。 不,他并不是嫌弃离瑜,谁会嫌弃离瑜? 此时见离瑜眉头紧蹙,周身是显而易见的低气压,他只能问道:“怎么了?” “烦。” 离瑜道。 他只盯着仉淮的手看,手上动作不停,像是把仉淮的手当成了什么解压神器。 离瑜平时不会压抑自己,他跟那条臭虫简直是两个极端,看着那条臭虫整天臭着一张脸都觉得要憋屈死了,什么“喜怒不形于色”在他身上根本不存在,因而他的“烦”是显而易见的,这一回来,青苑都只是站在远处看,不敢凑前来,一是受不了他不加收敛的威压,二是怕一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 他已经很少遇到让他这么烦躁的事情了,之前仉淮一声不吭消失不见的时候,已经过了他的某个节点,所以他那时奇异的平静,平静得让那些狐狸崽子以为这壳子里换了个人。 可这回不一样,这回他是十分清晰的认识到,自己被人耍了。 他居然被人耍了,真是新鲜。 昨天下午那几只妖鬼出现的时候,离瑜没让仉淮察觉,小的让青苑等人解决了,大的那只让他引到了别的地方,不让仉淮受到影响是其一,其二是他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指使的。 这些妖鬼跟自杀式袭击一样,太阳还没落山就跑出来,肯定是受到他人指使,而能够操纵妖鬼的人,不会不知道这周边都是谁的地盘。 那么,就是故意的。 非常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这是为的什么? 离瑜能够想到的,就只有仉淮。 可是这里到处都是狐狸,得他授意,仉淮在这里非常安全,并且之后收到的报告也是,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 “你昨天下班回家,有没有遇到什么?” 离瑜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遇到狗了(各种意味上 第十二章 离瑜将仉淮用目光上上下下扫了个遍,确定没有出什么问题。 仉淮不想让他送回家,所以他平日里都是目送仉淮走出大厦,出了大厦,自有别人负责,既然这样的话,那些妖鬼的调虎离山到底有什么用? 他想到昨天临近傍晚却突然产生异变的天空,能让那条臭虫有这样的情绪起伏,肯定是仉淮出了事情,所以他才问仉淮昨天回家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离瑜一问,仉淮能想到的就是过来找麻烦的王安平,还有过来救了他的狄绛文,以及那几只奇怪的狗。 他不知道离瑜为什么要这么问,难不成对方知道他昨晚遇到了什么吗?可是如果知道,那也就不用问了呀? 他想不明白。 仉淮原本没打算细说,甚至想直接说“没什么事”就算了,结果离瑜紧盯着他,他一与那双眼睛对视,就没办法再敷衍了。 “……以前工作时的人,过来找麻烦。”他道,“不过,真的没事,有好心人帮了我。” “好心人?” 离瑜眼睛微眯。 “什么‘好心人’?” “住在附近的医生。” 仉淮道。 他没打算给离瑜详细介绍狄绛文,自然也就没提那几只奇怪的狗。 “医生。” 离瑜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看着仉淮,正准备说什么,却忽然被打断。 “那个,”伊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阿淮,该你过去试衣服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有些怯生生的,应该是因为离瑜。 离瑜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只见他冷漠的看了伊安一眼。 仉淮:“我……” “你去,不必问我。” 离瑜松开了他的手。 仉淮感觉离瑜依旧是心情不愉的样子,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下意识的伸出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指尖已传来肌肤温热的触感。 他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摸了离瑜的额头。 仉淮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他跟触电一般想要收回手来,离瑜的动作却比他还要快,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更加贴近他的手,接着深吸一口气,将他放开。 “我没事。” 他看向仉淮的眼神柔和下来。 仉淮努力保持镇定地“嗯”了一声,离开的时候手还在微颤。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要被自己给吓坏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怎么就…… 伊安跟在了仉淮的身边,有些担忧的看着他,问:“你没事吧?” 仉淮深呼吸了几次,让剧烈加速的心脏平息下来,看向伊安:“你才是,我看你好像很怕离瑜?” 他一看伊安过来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那边有需要他上场的工作,可是又见他正在跟离瑜说话,不是很敢打扰,等大半天了都没聊完,就把伊安这个可怜的新人推过来传话了。 伊安支支吾吾,半响,说:“我才知道他算是最上级的领导的,这谁能不怕呀?倒是阿淮你,居然直接喊他名字?你不怕吗?” “……不算怕吧。” 仉淮道。 平心而论,离瑜跟殷九昭一样,对他很好,哪怕同样是因为那个虚假的“魔王”身份。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对自己这么好,何况又长了那样一张脸,要他保持冷漠他做不到。 他本来还在担心伊安会问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是…… 仉淮有些出神的想着,在身份暴露之后,殷九昭或许会留他一命,像是离瑜的话,大概会恼羞成怒的把胆敢欺瞒自己的他撕成碎片吧。 他的内心莫名涌现出几分苦涩,不得不说,从被套上这个“魔王”身份,被迫成为冒牌货开始,他就感觉自己一直在不停的周旋,精神紧绷着,实在是有些身心俱疲。 “这样呀,阿淮胆子真大,”伊安道,“我看着就觉得他好凶,根本就不想靠近了。” 仉淮被他逗笑:“你不是连总监都能笼络吗,怎么面对他就发挥不出来了。” “总监那哪能一样呢,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诶,你这话可千万别被总监听见了,不然有你好受的!” 另一边,离瑜看着仉淮跟人走远,一边走一边说笑着,像是十分开心的样子,眸色逐渐变得暗沉。 这是为什么呢? 他控制不住的想着。 明明仉淮想要什么东西,自己都能给他,为什么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好像就没有像这样开心过? 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什么的样子,是头疾带来的症状吗? 仉淮似乎是有些害怕他。 离瑜一想到这点,就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那条臭虫那边又会是什么样的?那种死板无趣的样子,必定是会更让仉淮感到惊惧吧? 他将目光投向仉淮身边的男人。 一个人类,生面孔,以前没有见过。 不知道是因为这人特别能讨仉淮欢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离瑜总觉得有点在意,他把总监喊了过来,询问对方的身份。 “名字叫伊安,是新来的实习生。” 总监答道。 离瑜:“把一个人类招进这里来?” 灵霄集团里,大多数的工作人员都是狐狸,就算不能化形,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妖怪,也大都是跟之前那咖啡店的老板娘一样,是祖上跟狐狸有渊源,血脉里或多或少染了狐狸血的人。 普通人类不是没有,只是这里头又分了全然不知情的,完完全全的一般人,跟知晓这边世界的一些世家子弟。 他没在这个叫伊安的男人身上察觉出什么特殊的气息,猜测这应该是个一般人。 在灵霄集团里这种一般人还真挺稀少的,像是这个工作室里面就只有一个平日里负责打扫清洁的阿姨,现在则多了一个伊安。 总监被离瑜这么问了,先是莫名茫然了一瞬,随后挠了挠头,问道:“有……有什么问题吗?” “把他安排进来的人不是我,好像是小张?需要我等会儿去查一下吗?”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离瑜,试图揣测对方的想法,然而不说离瑜戴着口罩将表情藏了个大半,就是平时其实他也猜不出来。 离瑜情绪外放是懒得掩饰,可当他把自身想法放心底,还没谁能看得出来。 总监对伊安的好感度奇高,他只觉得这个小伙子合眼缘会来事,不由得在“上级”面前为伊安说了几句好话。 “人是没有问题的,您也能看出来,而且这小伙子也能干。” 离瑜不置可否。 他先前确实没有说不能把人类的新人招进来,目前看伊安,也的确没有看出什么毛病。 仉淮能得到这份工作,是他授意的没错,而仉淮本身是符合标准的。 这个工作室并未专门为他组建,只是离瑜既然把人放进这里,自然是忍不住各方面都准备到最好。 这个叫伊安的男人…… 留着就留着吧,仉淮跟他聊天的时候心情也不错的样子。 仉淮并不知道离瑜在那边想着什么,更不知道伊安这个可怜的新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才留了下来。 他在接下来工作的时候,只觉得伊安好像一直围着自己转,不像是摄影师,倒像是他的私人助理了。 说实话,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需要循序渐进的,再怎么一见如故都好,在昨天才刚见面,正式认识时间拢共不超过一天的情况下,过分亲近很难让人不觉得这是在献殷勤。 仉淮知道自己是该跟伊安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可奇异的是,他并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跟伊安相处让他感觉非常舒适,这人似乎天生就有能力让任何人都对他露出笑脸。 至于离瑜,那大概是个例外,想到离瑜非人的身份,仉淮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 有人主动分活儿干,他不会拒绝,可他还是有些警惕的问:“你不是实习摄影师吗,总围着我转是怎么回事?” “还好吧,”伊安不觉得这有什么,“说是实习摄影师,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工作交到我手上,我现在本质上就是个打杂的。” 他笑起来:“就算是打杂,那肯定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较好呀。” 实际上,其他的人看见伊安在帮着仉淮做事后,就不会再把其他琐事安排给他了。 下班的时候仉淮也是跟伊安一起走的,他们挨得近,就像是一对亲密无间,早已相识许久的密友。 伊安先前说要请仉淮吃饭作为赔罪,仉淮答应了,等要走的时候,才想起殷九昭在家里等着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对方。 也是,他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除了必要的无法推脱的团建,他会在下班后跟别人一起约着出去吃饭。 每天准时回家,伴随着殷九昭的迎接,这才多久,就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因而他现在想要跟殷九昭说一声,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这时候有些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其实他完全没必要为此负责的,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无论是离瑜还是殷九昭,他只要逆来顺受就好,不主动不要求,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与他无关,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无辜者。 为什么要对殷九昭有所愧疚? 难不成真就因为这些天的相处就对他产生了感情? 还是说,是害怕殷九昭在被这样“冷待”之后,后续会找他算账? 明明知道以殷九昭的性格,他是不会那样做的。 伊安带着仉淮来了一家普通的家常菜馆,坐了靠窗的位置,仉淮看见外面下起了小雨。 跟伊安在一起令他感到轻松,可一想到回去之后会面对殷九昭,就算对方可能依旧沉默着什么都不会问,他还是感觉有点焦虑。 然而他这些混乱的想法都只存在了一会儿,因为伊安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开了,不一会儿又让他笑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了啊,”伊安听见了隐约响起的,有些沉闷的雷声,然而他似乎并不为此感到发愁,“这样的话,你回家会不会很不方便?” “其实我家就在附近,”他看着仉淮,一副真诚提议的样子,“如果阿淮你不介意的话……” “要不要就在我家住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还蛮大的(什 第十三章 仉淮当然不可能跟伊安回家待一晚。 能跟认识这么短时间的人一起出来吃饭,本就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要跟着回家实在是太超过了。 他下意识的要认为伊安是别有所图,事实上,因为伊安的过分亲近,这样的想法已经产生了很多次,可是每当他望进那双眼睛,却什么都没看见,没有任何那些他以为会出现的东西。 伊安似乎真的就只是性格好,看天气不好担心他,所以热情的邀请他而已。 如果这是演技,那这演得也太好了。 仉淮有些犹豫,难不成真是他以己度人了? 他想起狄医生也算是不求回报的帮了自己两次,事后压根没有借此联系他,反倒显得他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不由得望着玻璃里不甚真切的倒影,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他不能因为一个王安平就草木皆兵吧? 除了王安平,上一个是……是…… 仉淮一时想不起来,像是突然卡了壳。 “阿淮?怎么了吗?”伊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下子让他回过神来,“怎么突然就发起呆来了?” “啊,没事,”仉淮道,“想事情想入神了。” 没想到伊安直接追问:“是在想什么事情?我能帮忙吗?” 仉淮:“……一些私事。” 这话有点冷硬,一说出来,像是瞬间就把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开了。 伊安看起来完全没感觉,他一点也不在意地道:“这样呀,那以后阿淮要是有什么困难和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找我,跟我说呀!” 仉淮只能是应下。 他谢过伊安要留他一晚的好意,饭局接近尾声,该离开了。 谢绝的原因除了这“进展”太快之外,还有就是,他没有联系殷九昭的方法,要是回去晚了还有可能是临时加班,要是直接夜不归宿,他怕殷九昭会来找他。 虽然他不清楚殷九昭是要怎么找,但还是不要出现这种画面比较好。 以及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这样比喻非常不妥,可还是感觉这一幕非常有“捉奸”的即视感,而他就是那个负心汉尽管他什么都没有做。 “好呀,”伊安道,“那下次吧,下次来我家玩!” 仉淮还是应了,这就是典型的“下次一定”,伊安却一副已然约好了的样子,心情很好。 外头的雨不大,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仉淮没有带伞,刚拿出手机打算打车,便见雨中走来一个人。 时间像是一下子放慢了,只见那人撑着一把黑伞,他…… 仉淮一愣,发现那居然是殷九昭。 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一方面是没想到殷九昭会出现在这里,另一方面则是殷九昭此时的形象变化太大。 他往日都是古风外形,衣着就算不像初次见面时跟拍古装一样,那也是宽袖大袍。 仉淮好多次见着都想问他这样干活方不方便,而后转念一想,别人爱穿成什么样是人家的自由,还是不要干涉好。 黑色短发,黑色西装长裤和皮鞋,除了上身的长袖白衬衫以外都是黑的,皮带将他的腰身勾勒出来,显得腿更长。 本该是干练的职场精英或者在T台走秀的男模,可惜由于他脸上的那道疤,硬生生让他变得像是混“黑”的。 配上他周身的气质,要是再披上一件大衣,该让人喊他一声“教父”。 他径直走到仉淮身前,淡然的看了旁边的伊安一眼,随后对仉淮道:“我来接你。” 或许是因为还有伊安在旁边,殷九昭并没有用平时的那一套称呼。 他没问伊安的身份,可他不在意,伊安却好奇的问仉淮:“这是谁?你认识的人?” “……我室友。” 仉淮道。 他不可能把殷九昭的真实身份说出来,那他只能这样说了。 “哇,你室友专门来接你?他对你真好,”伊安道,“不像我,只能一个人回家了。” 说着这般“幽怨”的话,他的脸上却笑眯眯的,接着就挥手告别,离开了。 仉淮该庆幸伊安没有想要多交一个朋友而去向殷九昭打招呼,他不知道殷九昭会不会理会伊安的自我介绍,不会的话就很尴尬。 殷九昭一路看着伊安离开,他眉头微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接着又收回了视线,看向仉淮。 “陛下,走吧。” 周围没有外人了,他就恢复了原本的称呼。 那把伞不大,仉淮跟着殷九昭走在雨中,走到一半忽然醒悟过来,为什么他们要这么费劲的走路回去? 就算殷九昭没有相关的传送法术,接着打车也行啊。 他跟殷九昭就这么沉默的走在路上,然后他憋了半天,问:“……你是专门来给我送伞的吗?” “是。”殷九昭目视前方,走得并不快,“属下能够知道您的位置。” 他说完,停顿片刻后,又道:“因此,如若陛下需唤属下,直呼属下名姓即可。” 从餐厅的位置走回家,需要差不多二十分钟,不知不觉就差不多到了。 仉淮远远的便瞧见街头的宠物医院亮着灯,里头没看见有客人,只有狄绛文一个人站在门口,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同样望了过来,对上了他的目光。 按照他的预想,以狄绛文的性格,应该是会面上带笑的跟他打个招呼,可狄绛文接下来的反应却跟他想的不一样。 男人的眼神冷淡,扫过他之后,看向殷九昭,面上依旧没有波动,接着收回视线,推门进了医院。 他就像是不认识仉淮一样,对这两个路人完全不感兴趣。 仉淮有些征楞,他觉得奇怪极了,不由得在脑海里将狄绛文的表现跟刚才狄绛文的冷漠反复进行对比。 差异极大,让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狄绛文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 他的脚步不由得放慢了,被身侧的殷九昭察觉到,也往宠物医院的方向看去,不过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是表示,只是低声问:“怎么了,陛下?” “……不,没事。” 仉淮回了家,看见殷九昭身上的着装跟褪色一样,转瞬间就变换回了先前古风的样式,好吧,他现在算是知道对方那身衣服是从哪里来的,妖怪魔物的鳞片皮毛都能变换,这不出奇。 殷九昭没有问他晚饭的事情,他看男人自然的拿着他洗漱后换下来的衣服去洗,一时间欲言又止。 倒是殷九昭拿着衣服顿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过来。 “陛下,”他将仉淮的那件衣服翻到了背面,“这应该不是您主动粘上去的吧?” 仉淮穿的是白色的衬衫,上头一旦染上什么东西就会非常明显,此时殷九昭展示出来的那一块,居然粘了一张贴纸。 那贴纸大概只有拇指盖那么大,上面是个黄色的笑脸,黑色豆豆眼跟一条弧线,很像是老师作为鼓励粘在小朋友作业本上的那种贴纸。 仉淮的第一反应是,这是遇到小孩子的恶作剧了吗? 有可能是在哪里被顽劣的小孩子贴上去的,只能说一句熊孩子,把贴纸撕下来就好了。 可下一刻,他却听殷九昭道:“陛下,这是一种诅咒。” “……?!” 仉淮吓了一跳。 “什么?这是诅咒??” 殷九昭把贴纸撕下来,将另一面朝上展示给仉淮看。 那胶面是黑色的,在特定角度的灯光下,能够看见上头印着一个形状奇异的六芒星。 “不是什么大诅咒,或者说,这诅咒很小很小。” 殷九昭将贴纸拢在手里,再张开的时候,手心已空无一物。 是真的很小的诅咒,以至于在靠近仉淮的时候,就连他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气息微乎其微。 诅咒这样小,作用同样微乎其微,几乎没有什么用,充其量能让一个体制不好的人打个喷嚏,仅仅是这种程度而已。 可是,既然没有用,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殷九昭想着那个六芒星,并不觉得这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如果属下没猜错的话,”他道,“陛下可以稍微留意一下。” 留意?留意什么?这个贴纸吗? 仉淮一开始没听明白,随后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其他人也有被贴上这个贴纸吗? 他晚上回房间后,想了想,试着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搜出来的接过让他很是惊愕。 “‘幸运贴纸’?什么东西?” 他看着网络上的各种帖子还有评论,发现衣服上被贴上笑脸贴纸的情况已经普遍出现,网友们对此的态度却……十分乐观? 原因是,不知道是谁带的节奏,把那贴纸说成是“幸运贴纸”,只要是在身上发现了就是他人偷偷给予的祝福,之后就会有好运。 仉淮只觉得费解,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思想。 还是说网友们光转锦鲤已经不够满足,“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了? 不管诅咒不诅咒的,他首先是觉得,这贴纸要是没被发现直接洗了,那就完球了,就算提前发现了,也有可能在衣服上留下痕迹,这不把偷偷贴上的那人揍一顿就算了,怎么还会“心中一喜”呢? 然而就算有理智的网友跟仉淮的想法一样,大部分的网友还是陷入了那种诡异的思潮之中,认为这东西是好的。 仉淮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殷九昭说这只是个很小的诅咒,但是现在一看这人数…… 都说积小成多聚沙成塔,这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沉默片刻,又觉得自己是在杞人忧天,怎么着这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于是他随意划了几下手机,打开社交软件,刚好就看见了狄绛文的名字。 仉淮停在这个界面许久,接着打开了聊天框。 他加狄绛文还是之前进医院的时候,那时他口头上是说这样方便之后还医药费,之后就没聊过任何一句,唯一的消息是验证已通过。 仉淮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还是莫名在意狄绛文刚才的反应,要是一直这么想着的话,今晚他可能要睡不着了。 哪怕对方除了帮他两次之外,在日常生活中可以说是并无交集,按照他之前的行为处事,只会觉得狄绛文态度转变与否跟自己无关,他根本不会有现在这种感觉。 他并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异常之处,没有细想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意。 仉淮最终还是给狄绛文发了信息。 [狄医生,今晚医院很忙吗?] 他直接询问,没有寒暄。 [没有呀,为什么这么问?] 狄绛文几乎是秒回。 不等仉淮再说什么,他又接着道:[阿淮主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你了。] [嗯,我也见到你回来了。] [抱歉啊,当时有些事情要做^_^] 仉淮看着狄绛文句尾的颜表情,脑中却浮现出了对方先前那冷漠的样子。 这句话算是在解释吗?是在说自己当时为什么没跟他打招呼?可是有事情做也不至于变成那样呀。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对方是不是心情不好,想想还是算了。 他是狄绛文的谁啊,总不能自大的问狄绛文为什么见到自己不笑不打招呼吧? [没事,早点休息。] [嗯嗯,晚安^_^] …… 空无一人的宠物医院里,男人独自坐在转椅上,周身气质冷冽,他就这么看着手机上的聊天界面,直到手机屏幕自己熄灭。 他看见漆黑的屏幕上隐约映出了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随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果然是笑着比较好吗? 他坐了一会儿,等站起身的时候,神情柔和,看着他的时候会感觉他仿佛是在微笑。 他模仿的很像,笑起来的话,简直跟先前的狄绛文一模一样,不,应该说是恢复了先前的样子。 男人走到门边,“啪”地一声将灯按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并没有什么大阴谋。 我这个脑子注定整不出啥子大活。 今天没能及时更新是因为明明存稿调了时间了却不知为何没有发出来而我这个蠢脑子居然到晚上十一点才发现草。 第十四章 仉淮在上班的休息期间,无意间听见了几个化妆师聚在一起闲聊。 他既没有加入也没有要偷听的意思,刚要经过,却听见她们聊起了“贴纸”,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从她们聊天的内容和语气来看,她们完全没被网上大众说法迷惑,只觉得这“贴纸”是个麻烦,嫌弃得要死。 “……你们也被贴了?” 仉淮问道。 “呀!阿淮!” 她们聊得投入,才发现仉淮站在后面,惊讶之后并没有觉得仉淮是在偷听,反而热情地拉出一张椅子,让他坐下。 “怎么站着,快坐下休息。” 仉淮犹豫了一会儿,又确实是想知道“贴纸”的事,便顺着她们的意坐下了。 老实说,在他刚开始这份工作,来这边认人打招呼的时候,一度怀疑这个工作室是靠颜值录人的。 那时他以为这些都跟自己一样是模特,还有些疑惑怎么这个工作室里的模特这么多,结果后来发现是工作人员。 随后仉淮还开玩笑的想着,有离瑜当头,他底下的人搞不好也是狐狸。 哈,那自己岂不是在狐狸窝里? 他都要被这个想法给逗笑了。 不管怎么说,一起工作的人都是俊男靓女没什么不好的,赏心悦目,反而还提高了工作效率。 “阿淮,你那样问的话,难不成你也被贴了吗?” 首先开口的是跟仉淮关系比较好的化妆师,叫小玉。 “是,”仉淮道,“我觉得这挺无聊的,可看网上好像风评不太一样。” 小玉:“你别看网上那些人瞎几把……几把游戏打输了就相信这些东西,在那里乱说。” “唉,我想想要是我穿了什么名贵材质的衣服被贴了,有可能留下痕迹,我就要疯了。”另一个化妆师叹气道,想法倒是与仉淮不谋而合,“只是个贴纸,对方又自诩好意,哪怕当场抓到都不好发飙,还可能会被人认为是在小题大做。” 虽然不知道一开始这么做的人是谁,但后来人们都跟风效仿,就算不是走在人群中,也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被贴上一个,对方可能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这是送出了祝福呢。 “总之那不是什么好东西,阿淮你……” 她说到一半卡了壳,本来是想给仉淮一些建议,可又发现这糟心玩意儿真不知道该怎么避免。 仉淮看着她们,总觉得她们对“贴纸”的嫌弃好像不止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貌似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他顿时想到殷九昭说的,那微不足道的诅咒。 “聊什么呢?” 离瑜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仉淮还没反应过来,小玉她们“唰”地一声就站了起来。 “离、离先生,我们没有在偷懒!!” 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像是怕极了离瑜。 这其实也是仉淮觉得奇怪的一点,感觉她们对离瑜的那种害怕已经超出普通人对上级害怕的程度了,更接近于畏惧。 他不知道是因为“魔王”身份,离瑜对自己的态度不同所以他的感受不同还是怎么样,他仔细想想的话,居然觉得离瑜……还好。 离瑜:“去吧。” 他的话音落下,几个化妆师一下就四散开来,原地只剩下仉淮。 都说人的习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仉淮来这里上班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几乎是天天都要面对离瑜,他貌似已经有了“抗体”,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容易紧张。 “‘贴纸’是吧?”离瑜道,“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上面有诅咒,要是发现被沾上了就尽早扔掉。” 他应该是听到了仉淮跟小玉她们的对话。 “嗯,”仉淮应着,犹豫了一会儿,道:“我知道,殷九昭跟我说过了。” “……殷九昭?” 不知为何,离瑜周身的气压一下子就变低了。 “是啊,我差点忘了,他妈的那条臭虫……” 离瑜低喃,眼眸深处翻涌着杀意,随后又按捺下来。 他当然知道殷九昭跟仉淮住在一起,只是刻意回避,狐狸太善妒的话,会被主人讨厌。 殷九昭一直都是在服侍仉淮,从最初就是这样,他不能置喙什么。 而且现在就差不多相当于白天的时间给他,晚上的时间给殷九昭,算下来还是他比较占优。 仉淮有些不解。 他感觉离瑜心情不快是因为听见了殷九昭的名字,可是为什么?他们不应该是“同事”吗? 难不成是之前有什么过节之类的? 他忍不住问出来了,离瑜却说“没有”。 离瑜大部分表情都隐藏在口罩下,唯一露出来的眼睛也很平静,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要想这么多,”他道,“他跟我都说那‘贴纸’不好,那恰恰说明这是个糟糕玩意儿。” 殷九昭能想到的东西,他又怎么会想不到。 这种基本等于白费功夫的诅咒,如果不是闲得蛋疼没人去做,一定是另有所图,最值得怀疑的就是网上引导着风评的人,其中的可取之处就只有人数,只是他现在还看不出对方到底是要做什么,已经让混迹在各处的狐狸去留意了。 离瑜将思绪收回来,将目光重新落在仉淮身上。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工作辛苦吗?” 这下又显得很像是上级慰问下属了。 仉淮给了标准答案。 不然还能是什么,就差个“为人民服务”了。 何况他说的是实话,这份工作甚至比他之前那活儿还要轻松,还有一堆小玉那样的漂亮妹妹围着。 离瑜知道仉淮应该是要钱,出来工作都是为了钱。 他也感觉得出,自己要是直接给的话,仉淮不会接受,只能是曲折一点,也能在自己的地盘里一直看着仉淮,他觉得这样也好。 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却没有继续探究,一切以仉淮自身的意愿为主。 离瑜的感觉是准确的。 仉淮也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稍微肖想了一下殷九昭或许会有的财宝,然后就收起了所有的心思,坚决贯彻“逆来顺受”这一准则。 他可什么都没有做! …… …… 女孩正站在窗边打电话。 她已经站在这里许久了,片刻后,她放下手机,看着上面的未接通的显示,电话那头是千篇一律的提示音。 如果打开通话记录的话,可以看见她已经拨打了十几次 ,却始终没能接通。 她终于是放弃了,脸上不见气馁之色,而是面无表情的选择了在社交平台上给对方发去了一则语音。 “英鹏,你最近很忙吗?好多天都没见面了,我实在是很想你,你在忙什么?如果是有什么困扰的,能让我帮上忙的地方,跟我说说吧,有空了就回我电话,我担心你。” 她说话的声音轻柔,语气却跟脸上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反差。 李莹说完后就将手机放下了,看向房间的另一侧,那里坐着个中年男人,指间夹着烟吞云吐雾。 “二叔,”她唤道,“顾英鹏已经失联好些天了,我根本联系不到他,周围的眼线告诉我,他这段时间都没有出屋子。” “该不会是察觉到了……” “不会,”那个被她换作“二叔”的男人冷哼一声,“他还没有这么机灵。” 李莹接近顾英鹏基本没花太大力气,可见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多费功夫的货色。 顾英鹏嘴上说着有喜欢的人,却又对给得实在太多了的李莹割舍不下,两边都想要,若是没有那个所谓的意中人,想必李莹的行动会顺利许多。 李莹也去见过那名青年了,只是她对会面结尾的记忆模糊,若不是回来后二叔点醒她,她还沉浸在那种迷糊的状态中,根本察觉不到异常。 二叔当时皱着眉,问她到底是去哪里了,怎么身上一股狐狸味。 于是李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是不知不觉被狐狸给下咒了。 实力能到这种程度的狐狸可不多,她拼命回想当天见过的人,记忆却只到青年坐下为止,只隐约记得他们聊得并不愉快。 她背后冒了一层冷汗,如果当时对方是想杀她的话,那她同样无知无觉。 至于狐狸对她下咒的原因,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能感觉出那青年只是个普通人类,怎么会…… 二叔听完她的讲述后,为免节外生枝,让她不要再追查。 他们大可以使用一些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达成目的,可是那样的不行,那本书如果不是由现任所有者自愿给予的话,那就只是一堆废纸而已,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李莹的二叔,也就是李宽进,想到这个就来气。 要不是他那个瞎了眼的祖父,留洋回来满嘴都是讲究科学,觉得他们家这些东西都是封建迷信,把那本书跟其他咒术书一起扔了出去,现在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他们找那本书已经找了有好长时间,前不久才找到了下落,顾英鹏没有亲人,那本书很有可能就是在他的家里。 “如果他今天下午还没有回复的话,我就直接过去吧。” 李莹道。 她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行动,顾英鹏只要把她当客人迎进去,她自有办法知道那书放在了哪里。 顾英鹏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在他看来那书应该也是唬人的东西,她开口索要的话,顾英鹏应该是会给她的。 李宽进沉思片刻,道:“好,记得小心行事,千万不要引起那些东西的注意。” 李莹点头,接着问:“四叔去哪了?” “接了单生意,是王老板的。” 李宽进将手中的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那王老板算是他们老主顾了,做到高位的生意人,不管心里信不信,多多少少都会在这方面有所顾忌,何况那王老板作奸犯科的事是真干了不少,要不是花了大价钱找到他们,可能现在坟头草都有两米高了。 “王老板的生意?”李莹有些奇怪,“他不是半个月前才找过四叔?” 既然已经找四叔做了法,那起码一段时间内都能保王老板平安无事,难不成是王老板另有所求? “不,”李宽进道,“他不知是惹到了什么人,有些麻烦,老四要帮他驱邪的话,得亲自去斩草除根。” “这么麻烦?”李莹微微皱眉。 “应该也是‘行家’,”李宽进冷哼一声,“不过遇上我们,哪里还有什么行家!” 而李成业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此时他手拿罗盘,朝着指针方向走去,在一条街道前停下。 半夜三更,四周无比寂静,连声虫鸣犬吠也无。 有破旧的广告灯牌还在营业,背景颜色鲜艳,上头印着的人成了一片白影,看不清脸,或许是由于电压不稳,明明暗暗的闪烁。 街道最前方是一家宠物医院,招牌亮着白光。 作者有话要说:  歇后语:耗子啃菜刀——死路一条。 第十五章 王安平跟在李成业身后,战战兢兢的,心里怕得要死。 他这么多年来为了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私底下到底是做了什么脏事,自己倒也心知肚明,不然不会找上李家,有这么长时间的生意往来。 前不久他才找过李成业,就半个月前,让人给他“处理”了一次,按理说接下来基本不会有问题,可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吓得他肝胆俱裂,几乎是连滚带爬,痛哭流涕地去联系李成业。 李成业一跟他会面就皱起了眉,问他最近做什么了,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 王安平连说没有,他想来想去都没有。 因为这事,他都没有功夫再去找仉淮麻烦了,本来还想查查那天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现在感觉自己命都快要没了。 李成业听了王安平的回答,没有再仔细追问。 他清楚自己这个客户是个什么性子,无意间得罪了人也很有可能,就是不知道是冒犯到什么地步,导致对方做到这种程度。 不管事情缘由是什么,哪方对哪方错,他都不关心也没有兴趣,只要王安平给的钱到位,他把这事解决掉就可以了。 “李、李师傅,你确定是往这边走吗?” 王安平的声音都在抖。 他还以为给钱就行了,哪知道李成业说要驱邪成功的话,必须他本人跟着一起过来。 “是。” 说实话,李成业也不想带着他,十足的拖后腿。 王安平身上的事,说白了就是他自己之前造了孽,现在报应来了。 那几只凶灵生前对他恨之入骨,死后应该是被镇压了一段时间,怨气更深,现在被放了出来,死死的缠住了他。 晚上就不用说了,根本别想睡个好觉,到了白天更是各种“不幸”接连发生,要是往他身上放张黄纸,不出一刻就能被阴气浸透,湿得滴出水来。 李成业试了多种符法都不起作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没有办法直接将凶灵消灭,只有找到“根”,才能“除”。 不然的话,王安平要是想活命,或许只能住到深山寺庙里去,一辈子吃斋念佛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成,那些怨鬼凶成那样,李成业觉得是背后有人在助力。 这算是直接操纵还是借刀杀人他不清楚,只知道有这种门路的,应该都不会是什么善茬。 他跟着罗盘一路走,来到了这条街道,想必这里就是“根”所在的地方了。 这条街路灯不多,有些亮有些暗,电线杆上的线乱成一团,稍微看一下环境就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地方,他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路边昏暗的积水。 王安平如今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状态,他紧紧跟着李成业,紧张地望着四周,生怕下一刻会从暗处跳出来个什么东西。 与街道里头相比,街口的宠物医院明显就要整洁许多,就连那招牌发出的白光都是那样柔和。 李成业也选择让王安平站了过去。 “你就站在门口等我,我进去,很快就出来。” “什么?!”王安平一下子提高了声线,“李师傅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你他、你小声点!!” 李成业有些不耐烦。 “你身上不是有我给你的玉佩吗,死不了!!” 为了让王安平不那么烦人,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黄符,看似随意的一撒,符纸悠悠飘落,刚好在王安平周围形成一个圈,将他围在了里面。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 “是客人吗?” 这三更半夜的,突然在极近的距离里响起一道男声,别说是王安平了,连李成业都吓了一跳。 王安平下意识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借着路边的光亮,能看见漆黑的医院里竟然站了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那身影就站在玻璃门后。 “……!!” 王安平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什么人!?” 李成业心中大骇,他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有气息接近。 “嗯?真是怪了,我才要问你们呢?” 男人的声音带着疑惑,随后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一走出来,样子就明晰了。 “这样的深夜,你们鬼鬼祟祟的站在我医院门口,是要做什么?”他的目光扫过被吓得失声的王安平,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又看了一眼地上一地的黄符纸。 “这些东西是你们弄的?要是被我明天的客人看到了可不行。” “能请你们收拾干净吗?” 李成业见男人有影子,不由得放松些许,而王安平在看清男人面孔的时候瞳孔一缩,好不容易找回了声音。 “你!是你……!” 隐约有犬吠从医院里头传出来,狄绛文往那边看了一眼,吠声便又消失了。 他看着并不强势,又从宠物医院里头出来,李成业判断他应该这里的医生,没有想别的,只觉得不凑巧。 李成业见王安平一副激动的样子:“你认识他?” “他……” “算了,”李成业无意多生事端,对狄绛文道:“抱歉,打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背在身后掐了个诀。 本是想让男人昏睡过去,可以不妨碍接下来的行动,没想到对方依旧站在他的面前,没有任何反应,甚至看他站着不动,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李成业楞了一下,没想到自己掐的诀居然对这男人不起作用。 怎么回事?不应该啊…… 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后退一步,紧紧的盯着狄绛文。 “你是什么人?!” 就像是同样的问题被他问了两遍。 狄绛文确实是有影子的,他不紧不慢的走出来,路灯在他的身后,可能是因为角度的不同,在他的脚下映出三个方向不同的影子。 他似乎是准备说什么,下一刻却又忽地停住,笑容跟变脸一样从他的面上褪去,变得面无表情,可紧接着,像是原本连续的动画中突然多出几帧空白一样,他先是顿了一瞬,随后轻柔的叹了一口气。 还来不及开口,李成业腰间的小铃铛忽然疯了一样响起来,他一惊,伸手在那铃铛上一拍止住声响,心中愕然。 他这法器是用来寻找目标的,这次找的就是对王安平下手的那个人,现在铃铛响了,那就证明他要找的正是对面这个男人。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响起来,刚才却一点没有任何动静?? 这东西可不会跟网络一样有延迟这种东西,所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狄绛文自然也听见了铃声,他望了那个铃铛一眼,笑了笑。 “做得倒是挺灵敏的。” 只不过有的时候过于灵敏,反而会产生误导。 李成业这时已经确定狄绛文不是普通人了,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满是不安,先前那种镇定如若的神色已经消失了。 “我再问你一次,”他全身紧绷,“你到底是什么人??” 狄绛文这回不知为何停顿了很久。 “真吵,”等到他终于开口的时候,他没有回答,只是语调平缓地低声说着,“太吵了啊。” 他的双眸深处燃起了蓝色的火焰,说着他们吵,自己却开始笑,然后越笑越大声,状若癫狂,然后猛地静止。 他幽幽的说:“莫要惊扰吾主。” 话音落下,李成业这才如同惊醒一般,从刚才那种仿佛被魇住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听见一旁的王安平有些崩溃的喊:“李师傅,李师傅!!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成业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周围的环境变了样。 天空一片暗红,建筑物只剩下扭曲的虚影,能够听见的似乎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唯一不变的居然就剩下狄绛文脚下那伸向三个不同方向的影子。 可紧接着,影子也开始变化,它伸展着,像是变成了某种怪物,有长长的吻部跟竖立的耳朵,以及口中尖锐的獠牙,甚至能看见涎液从牙尖低落。 李成业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掐诀算卦。 这一定是某种幻境或者是阵法,只要他将阵眼看破…… 随后他脸色一白,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只因他此时明白了自己的所在之处,知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难道、难道他遇到的是……! “为什么总是有虫子要来打扰我们的清净,啊,烦!烦死了!” 狄绛文在自言自语。 哪怕魔王什么都不做,周身的气息也会吸引潜伏在人世的魔物前来,被他看守着,只一靠近便灰飞烟灭。 “吃了……吃了也行吧?没有区别,嚼碎了吞进去。” 王安平不远处的怪物影子张大了嘴。 狄绛文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力道很大,手指几乎掐进肉里,却跟感觉不到一样。 “不、不行,不能吃,”他的话语破碎,语气时弱时强,像是在挣扎,若是这副样子让那些别有用心的宠物医院客人看见了,怕是会为狄医生这个疯癫的样子感到无比震惊。 “主人……主人不喜欢,说不能吃这些脏东西,会吃坏肚子……” 尽管根本不存在“吃坏肚子”这个可能。 他呜呜咽咽,竟然开始哭起来,满脸泪水。 “要笑,要……什么来着,主人最喜欢的……” 狄绛文来来回回的抓挠着自己的脖子,幻想着能够感受到被牵引的力度。 那只狐狸还要来问,怎么一早知道了人的下落,却不告知他们?为什么要告知他们?废物,都是废物,一直保护着主人的明明是他!! 然后居然还要问是怎么找的,哈,怎么找的,这哪里用找。 脖子上戴着项圈,顺着长长的锁链过去,自然能看见另一头缠在人的手腕上。 *** 时间似乎是夜晚。 天空是不正常的暗红,边缘泛着紫,月亮是黑色的。 放眼望去是隐匿在黑暗中的树林,听不到风声与枝叶相碰的窸窣声,却能看见它们在摇晃,连成一片诡谲的影,黑雾弥漫,视野在中途被切断,尽头只能看见无尽的黑色深渊。 被树林围绕着的中心,十分突兀的伫立着一栋建筑,从顶楼那个颜色黯淡的十字架来看,这应当是一家医院。 医院的外墙老旧,每个窗户都像是一只漆黑的眼睛,能从大门隐约看见医院内部的景象。 总而言之,这是个非常适合恐怖片的布场。 而对于站在医院门前的几个人来说,这确实就是活生生的恐怖片。 “这、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们都是谁?这是在拍什么电影吗??” 他们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这个地方,又惊又惧。 就在他们乱作一团的时候,医院的广播突然传来滋滋的电流声,随后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 他称呼他们为“亲爱的玩家”,要让他们在这里玩一个游戏。 在医院里面拼命奔逃,寻找线索,能够最终活下来的人,就是最终的赢家。 起初他们都觉得说话的这人是个疯子,没人理会,叫嚣着让他解释清楚。 而真实的情况是,他们在来到这里的前一刻就已经身死,缺陷的记忆逐渐复苏,让他们脸上慢慢失去了血色。 “夺得医院的所有权,成为最终的胜者,就能活。” 真是非常直接且让人无法抗拒的胜出奖励。 众人的脑子还一片混乱,只能被动沉默地听着广播。 然而下一刻,广播声忽然被打断。 “不好意思。” 也不管那广播里的人到底能不能看见,人群中有人举起了手。 说话的青年在他们之中是最显眼的,在这样暗色的环境下,他却是那样的白。 像是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睫毛微颤着,眼眸深处似乎还有没来得及消退的惧色。 见大家的目光都望了过来,他似是后知后觉,举起那只手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但没有放下。 广播停了。 他说:“能、能问个问题吗?” 许是感到不安跟害怕,他的眼眶都有些泛红,可还是努力问出声了。 半响,男声道:“可以。” 那男人似乎是感到些许意外,并不觉得自己被青年打断,反倒心情挺好的问:“你想要问什么问题呢?” “那个,”青年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他这时把举起的手放了下来,因为那样一直举着显得有点傻,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转而将那只手状似随意的搭在了自己的颈侧。 “你是医院里的人吗?” 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 其他人都用一种看怪胎的眼神看着他,让他低下了头,脖子上那抹引人遐想的红痕分外惹眼。 然而广播回答了他:“是。” “那、那……”青年接着说,“我要是取得了医院的所有权……” “这里头,包括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咱就是说一个突然发疯的动作() 啊这小狄是个什么玩意儿,应该也分裂得挺明显的了。 结尾的一段跟前面一样是回忆。 第十六章 仉淮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他在半夜惊醒,感觉自己隐约听见了犬吠,可是等他醒过来后,四周又依旧是寂静的,无论他怎么听都再没有声响。 本该若无其事的继续合眼,他却不知为何,怎么都没有办法再睡下,感觉心里很在意,之后终于忍不住走到窗边望了出去。 他望向借口的方向,这个点,连街上的野猫都歇息了,他自然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最后仉淮只能是躺回了床上,闭上眼睛仍是静不下心,最后闹钟响起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来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就那样到了天亮。 不过好在他感觉自己的精神还可以,并没有休息不好的症状,便也将这事放到脑后了。 仉淮正在公交站等车。 他楼下周围一圈都找不到共享单车的影子,一路走出去都能看见公交站了,就打算干脆坐公交去上班了。 最近的天气依旧炎热,他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云,又收回视线。 这段时间里,他总觉得的心中有一股冲动,让他很想做点什么。 在等车的时候,他听见了后头传来几个大妈的闲聊声。 公交站的背后是一家小卖铺,门口放着几张躺椅,她们就这样,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乘凉闲聊。 “……你那家餐厅做得怎么样了呀,今天是休息吗?” “是休息……唉,说实话,我都不太想做了。” “为什么呀?我看生意老好啦,你不做这多浪费啊!” 大妈又是一声叹气,语气疲倦。 “你也知道那店根本不是我的,你认不认识大红?她才是那店的店主,把这店扔给我,自己跑去别的地方做事业去了。” “我为店里费心费力,经营得再好,那也是给别人打工,为他人做嫁衣,等她一回来,这些全部都要还给她,我什么都没有。” “你别这么想,”另一个大妈安慰她,鼓励道:“你想法子把店做成自己的不就行了么?” “做成自己的?可我身份……” “哎呀,这还不容易搞么,你把菜色做出自己的特色,收拢员工让他们只认你一个人,这样到时候那人回来,这店还能是她的么!” “……” 公交车来了,仉淮猛地回过神来,差点就把车错过了,赶紧上车后,目光还留在那个小卖部前,看着那几个大妈。 街景逐渐后退远去,他的目光也放空了。 仉淮从有意识起,就已经在国外的孤儿院里。 他是被遗弃的,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而孤儿院里的生活好不到哪里去,他不想跟其他人混做一堆,经常自己一个人跑到花园里去看星星。 被称作异类又或是被排挤,他同样不关心。 对他好的人不多,除了一个经常给他念故事书的志愿者姐姐,还有就是他现在一直希望去寻找的院长。 后来,他被一对夫妇领养,对方将他带了回国。 这个领养家庭的条件很好,夫妇算是名人,还有一个比他大五岁的亲生儿子。 仉淮对他们,对这个所谓的“哥哥”同样没有好印象。 他在那期间一直都伪装着自己,利用这些资源往上爬,后来…… 总之他是跑了出来,自己一个人生活,这么长时间了对方也没有来找他,大概率是已经放弃他了。 仉淮在想,为什么自己没有亲密的朋友。 或许是他自己的问题,是他总觉得接近自己的都不怀好意,于是将所有关系都维持在了看得过去的表面。 可人终究是群居动物,没有谁能将心硬成冰冷的铁石,持续拒绝他人的爱护关心。 他又想起殷九昭,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对方脸上千篇一律的表情,还想到自己等会儿到工作室以后会遇到离瑜。 那个消失的真魔王,就像是一把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如果…… …… “伊安,我有个事情想问一下你的看法,让你给我一点意见。” 午休的时候,伊安自然而然的在仉淮身边坐下,跟着一起吃饭,而仉淮已然习惯,他看着伊安,犹豫了一会儿,问出声来。 灵霄集团的员工食堂豪华得堪比五星级饭店,离瑜应当是有专属用餐间,之前还想带仉淮一起,而仉淮已经被这种等级的员工食堂折服,何况他一个“小员工”被离瑜带出去,怎么都感觉不太好看,坚定拒绝了。 离瑜最终没有跟着他一起来员工食堂,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跟过来的话,其他来吃饭的人大概就要食不下咽了。 他倒是又盯着伊安看了许久,看得伊安有些愁眉苦脸,让几个同事都悄悄来问,是不是哪里得罪了离瑜。 伊安似乎苦笑了一下,只说自己可能是工作有没做好的地方。 同事们心态不稳,感觉离先生是不是有些吹毛求疵起来,要是换做他们被那样盯一段时间,只怕原形都要炸出来了。 这会儿伊安听着仉淮的问话,面上并无意外之色,他一边夹菜一边说:“嗯?什么问题?” 其实仉淮一直都在犹豫着要不要问,可他又觉得自己一个人苦思冥想不会有什么进展,要找人商量咨询意见的话,他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伊安。 现在就像是在普通的闲聊,反倒让他放松了一些。 “那什么,我有一个朋……不是,就我最近看了一本书。” 仉淮刚开口,差点就是一个“无中生友”的标准开局,他略显生硬的止住,迅速找到了另外的借口。 他对伊安说,自己最近看了一部有关□□的书。 男主角只是个普通人,某天突然被卷入纷争,他因为跟地位最高的那个□□首领长相相似,被不知目的的人塞了信物,于是追寻过来的下属都把他当成是失踪的首领本人。 他不敢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怕自己被一枪给解决了,只能是说自己失忆,战战兢兢地应付下属,想办法活命。 而随着时间流逝,日子一天天过去,男主逐渐对下属产生了感情,他不想再回到之前那样孤独寂寞的生活中去,可却一直害怕着那位不知所踪的真首领,担心对方会突然回来。 忐忑不安,然后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是否能做些什么,改变这个状况,让那位真首领就算回来了,下属也不会离开呢? “……就是这样,”仉淮讲完,便见伊安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倒是有些惊异的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吗?” 仉淮想着不会是自己在这编故事的事情被看出来了吧。 可是不应该啊,这么离奇的剧情,一般人谁会遇得到? “不,只是有点……惊讶。”伊安说着,他似乎是没料到仉淮会跟自己说这些,“想不到你会看这种书。” “然后你的意思是,你看了之后有感而发,”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还是说,是想问我,对这个男主角的看法?” 仉淮:“对,就是有些迷茫。” “我是说,代入男主角的话,就觉得有点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做。” 伊安笑了起来:“这本书叫什么名字?” 仉淮一哽,他没有把这个故事的细节完善到这个地步,猝不及防地被伊安这么一问,一下子卡了壳,他装作一下子想不起来,正绞尽脑汁要起个听起来像那么回事的名字。 怎料伊安没等他编出来,又说:“算了,不用告诉我了。” “□□,这么血腥,一听就是要打打杀杀的,看着多可怕啊,要做噩梦的。” 仉淮一懵。 虽然这是他编出来的,但就一本书,能可怕到哪里去? “不过阿淮要这么问我的话,我只能说,”伊安直视着仉淮,“是你的,那本来就是你的。” 他认真的回答了仉淮的问题。 仉淮听了,沉思一会儿,觉得挺有道理。 不是都这么说么,一样东西是你的话,那就是你的,别人怎么样也夺不走,可东西若不是你的,那你怎么样也得不到。 他越想越觉得心中的那股冲动强烈,而到了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有了想要尝试的决心。 比起像之前那样畏缩着,他现在改了主意,结果还是“富贵险中求”,不成功便成仁。 可是,他该怎么做呢? 怎么样才算是一个,比之前更好的魔王呢? 说实话,时至今日,仉淮也还是不知道之前那位真正的魔王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起先他不敢轻易询问,怕露馅,现在则是在面对离瑜时,似是不经意间问起。 离瑜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 “你之前?”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远方,也不知是望向了哪里,想起了什么,他说:“你之前,可比现在坏多了。” 仉淮有些胆颤的想,坏多了是指坏到哪种程度? 要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跟传统印象中的魔王倒是挺贴合的,可他现在做不到啊。 他自认算不得什么好人,先前为了存钱,虽然算不上是不择手段,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问那位魔王之前是做过什么坏事吗? 可是与之相比,他现在岂不是算得上修身养性? 魔王不是要越坏越好才对吗? 仉淮一时陷入了混乱。 一开始满是冲劲的要向设立好的目标进发,结果才刚开始就发现举步维艰,然后在原地不停打转,犹豫不决。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离瑜道。 他轻轻的将指尖搭上仉淮的手背,见对方没有抗拒,就整只手伸了过去,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按压着仉淮的掌心。 很难说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也许是有仉淮“失忆”这个前提在,无论他问什么,离瑜似乎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的心情本来挺好,因为仉淮主动过来找他,他能跟仉淮贴在一起,像是这样亲密的说话,结果仉淮的下一句问话,让他手上的动作一下停了下来。 仉淮问:“那殷九昭呢?” “你能跟我说说他么?” 离瑜口罩下的嘴唇抿紧了,他看着仉淮,觉得牙痒得厉害。 他的心里难受,很想用力抓紧仉淮的手,问点什么。 然而他能问什么呢。 问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提起殷九昭,询问起殷九昭? 仉淮还以为他们是关系和睦的“同事”呢。 这要说什么,说点“坏话”? 离瑜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他这会儿强硬的扣住了仉淮的手,让自己离青年更近,近到吐息让对方的耳朵染上红晕,说出的话近乎耳语。 “殷九昭,他啊……” “他原本是一条金龙。” 作者有话要说:  野心这就起来了。 是的龙龙本来是一条金龙龙,他是被人工染黑的() 于是接下来就是大章的回忆杀,把以前的故事说清楚。 第十七章 昱都,胤朝首都,同时也是最为繁荣的城市之一。 在人声鼎沸的茶馆内,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的讲着当今圣上的传奇故事。 说是传奇,其实如今的皇帝也才刚成年,这些故事不知几分真假,茶馆里的人只当作乐子听听。 “……话说桓历元年,陛下刚出生便被封为了太子,不仅因为陛下生母是皇后娘娘,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下来,状似口渴的喝了一口茶,惹得底下人纷纷催促,才慢悠悠的继续。 当时国师在司天监夜观星象,只见紫薇帝星高挂,此乃吉兆,大喜之下连忙进行卜算。 当晚皇后便诞下了皇子,国师的意思是,此子乃上天派下的真龙天子,将来会是能让大胤繁盛百年的一代明君。 同年,先帝崩,还在襁褓中的旸帝登基,太后垂帘听政。 说书先生直称旸帝少年英才,天资聪颖,太后早早地便撤帘退居后宫,旸帝如今还未及冠,便已经能独当一面。 底下有人笑道:“先生!你就算把皇帝陛下吹出花来,陛下也听不见,不会给你奖赏的!” 说书先生哼了一声:“此言差矣!我对陛下的仰慕之情,那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是情真意切,真情实感!” “你说的这些我早就听过了,这不都传遍了吗,有没有什么……皇室辛秘之类的说来听听?” “听说先帝跟后妃们感情甚笃,先帝崩时,除了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怜惜幼子,其余的后妃们都自请毒酒,跟着先帝一同去了,你们觉得……” “嗐!住嘴!你们不要命了,敢暗中议论太后娘娘?说书先生仰慕陛下的话别人不在乎,你们这些话被有心人听见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几个人被喝止,表情悻悻。 他们在心里想着,皇宫里都为地位勾心斗角,哪有那么多真感情?明眼人都看得出肯定是太后做了什么,只是不敢说罢了。 如今陛下年幼,那后宫中就只有太后一人,就算再怎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也一样清冷寂寞? 说书先生没听见他们底下的议论,只摇头晃脑的继续讲述,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路过茶馆,偶然间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号,往里头看了一眼,就不甚在意的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 “陛、大人,大人!您可慢点走吧!!” 一个高瘦的男人艰难的从人群中挤出来,紧张兮兮的跟在了少年身边。 “您看这里人这么多,要是,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呀!”他说着,然后又说:“您要找什么,跟我,跟底下的奴才说一声不就好了,犯不着这般劳心劳力的亲自出来!” 说完又压低了声音:“要是您有个好歹,太后娘娘要把我拆了!” “她不都同意了么,”少年不以为意,“这里这么挤,搞不好有一半都是暗卫。” “那、那不是还有另一半么!” 李太监抹着头上的汗。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应该不算是微服私访吧? 陛下说太后同意了,那太后也没法不同意啊。 都说皇帝过于年幼的话很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成为傀儡,可如今陛下才刚成年,要说朝廷上下都对他百依百顺,好像有点奇怪,但实际情况就是如此。 幸好陛下是明君,不然按照这种影响还有掌控力……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大家似乎都只是庆幸,觉得有这样的主上是胤朝之幸,没人觉得奇怪,皇帝位于权力金字塔的顶端,听命于他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陛下这般文韬武略,如今已经能隐约窥见日后盛世之景,老一辈的大臣们时常满是欣慰,感叹着不愧是紫薇帝星降世。 有关这一部分,茶馆里那说书先生所言不假,不过还缺了一部分。 国师当时观测到的除了高挂的紫薇帝星之外,还有一颗天煞星,两颗星星靠得极近,几乎不分彼此,让国师心下大骇。 这样的星象,寓意新生帝皇之后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代表着天煞星的人物必将在之后带来大祸,或许还会对帝星产生威胁。 寻常老百姓肯定是不知道的,皇帝是紫微帝星的流言能让他们增加对皇帝的忠诚度,剩下的一半要是传出去了,只会带来不必要的不安。 “陛下!陛下!您到底要找什么,好歹告诉奴才一声,奴才也好帮您出力呀!” 李太监拿少年没有办法,既然不能把人劝回去,那就只能期盼着少年尽快找到要找的东西,然后赶紧回宫里去。 少年没理他,他一路走走停停,然后看似随意的拐进了一条暗巷。 李太监紧跟在他身后,神经一直紧绷着,见巷尾处倒了个人。 他看了一眼,觉得应该是路边的乞儿,没有在意,却见少年停了脚步,笑了一声。 “找到了,”他道,“把他带回去。” “什、什么?”李太监一惊,“这……” “人找到了,就不瞒你了,”少年对李太监说着,蹲在了那乞儿身前,并不觉得脏污,反倒是带点怜惜的拨开了那乞儿的额发,对上一双有些迷蒙的眼睛。 他知道有人靠近了自己,不知道这人想做什么。 就算真要对他做什么,他也没有力气了。 想到这里,乞儿内心并无波澜的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刻,他听见那道好听的声音说:“是上天的旨意。” “上天让我来找到他,因他今后必为良将。” 乞儿就这样被带了回去。 年轻的皇帝说他是殷家的孩子,并且侍从之后当真在他身上找到了殷家的信物。 殷家的家主已年近花甲,急忙前来确认。 他膝下共四子,起初还以为是哪个儿子在年轻时造的孽,最后发现,这是他那失踪多年的小女儿的孩子。 他那小女儿早前非要跟魏妃一同入宫,成了魏妃的侍女,给他气了个仰倒,之后先帝崩,后妃都跟着先帝去了,她却再也没有消息,只能悲伤泪流,当她是死在了宫里。 乞儿的身上有信物,清醒后询问,听他描述,他并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从小便跟母亲一同生活,而母亲的疯病日渐加重,然后某天忽然失去踪迹,只剩下他一个。 胤淮过去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特地等他稍微恢复一下,不至于那么虚弱。 他没让人跟着,叫那些侍从都守在外面,自己进了房间。 那乞儿已经整理干净,露出一张俊脸,还未长开便已能瞧出之后的剑眉星目,听见脚步声望过来,见到胤淮之后惊得瞪大眼睛,随后连忙爬下床,因为动作急切还踉跄了一下,就这么跪在了地上,将额头贴紧地面。 “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 “那你为何要对我行这般大礼?” “虽然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您必定身份尊贵,何况您是我的恩人,”乞儿一动不动的说着,“我娘……我娘曾经有教导过我。” “你叫什么名字?” “殷九昭。” 他本来是没有名字的,不知为何,娘一直以来并没有给他起一个像样的名字,只是唤他昭儿,而除了娘以外,也没有谁会再唤他了,于是名字这东西好像就失去了用处。 回到殷家的时候,那老太爷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他便是这般回答的,随后只听老太爷长叹一声,再然后,他就有了“殷九昭”这么个名字。 来源很简单,冠“殷”姓,行九。 胤淮:“殷九昭。” 乞儿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顿了一下,需要一小会儿的反应时间才能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 他应了一声,听见身前的人让自己抬起头来。 殷九昭依言抬头的时候,才算是将这位贵人的模样看清楚了。 被捡回来的那天,他意识模糊,只记得那阵好闻的香气,如今看着对方的着装,感觉对方的身份怕是比他想的还要高上不少。 可是再高能高到哪里去呢? 他跟着娘在街边讨生活,学的知识并不多,就算是知晓胤淮身份高贵,却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职位。 连带着,当他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哪怕是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辞藻,只能说那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殷九昭见人跟那时一样,蹲在了自己面前,动作看着十分肆意,倒没有那些家族子弟的循规蹈矩。 “把上衣脱了。” 胤淮道。 殷九昭心中一跳,紧盯着胤淮,像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命令。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胤淮要做什么,却什么也没说,默默的将上衣解开了。 露出来的躯体,虽然说不上是骨瘦如柴,但也是肉眼可见的营养不良。 胤淮的指尖触及他略显瘦弱的胸膛,接着将整只手都贴在了他的心口,在殷九昭感受着那股仿佛要传遍全身的热意,忍不住战栗起来的时候,被直接按着倒在了地上。 殷九昭的视野晃动,一下子变成了棕色的房梁。 他楞了一下,下一刻一声克制不住的低喘便从口中溢了出去,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抓按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眼前又忽地闪过那白得晃眼的皮肤,怕自己没轻没重的把人抓疼了,只能硬生生的止住力,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那只手在他身上游走,像是在透过皮肉摸他的骨,又像是拿着一把看不见的软刀,直直的刺进了他的骨髓。 刀上或许还带着毒,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的血液加速,激得心脏也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似乎是傻了,半点反应也没有,直到看见对方的指尖落下一滴血。 殷九昭的瞳孔猛地紧缩,刚要张口,胤淮便已经从他身上起来了,将手上的血随意的抹在他的脸上。 “真好看,”胤淮笑了起来,“就是要再长好一些,现在摸着手感不好。” 跟之前听见“殷九昭”这个名字一样,殷九昭是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自己。 紧接着,他发现胤淮的手上并没有伤口,那血只是顺着他的手流下来,却并不属于他。 那只白皙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要仔细看的话,能看见上面有一颗小小的刺,没有什么意义,大概就是拿来折辱人的。 殷九昭却没感到半点耻辱,他的大脑不知是亢奋还是空白,几乎想要把那只手上沾到的血迹给舔干净。 他知道自己应该移开视线,这样直视身前的人会显得无礼,可他依旧没有挪开视线,因为他清楚他们之间身份悬殊,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少年。 “我叫胤淮,”他听见少年说,“等你把番国打下来了,就可以来见我。” 若有第二个人在此,听这话只会觉得荒谬。 一个虚弱的乞儿,什么都不会,让这样一个人去把邻国给打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胤淮却没觉得有哪里不妥,他把话说完了起身,就这样离开了。 殷九昭过了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进来,有丫鬟被老爷吩咐过来探查一下情况,看见他未穿上衣的胸膛,还来不及羞涩,便被上头的惨状吓白了脸。 倒不是多重的伤,下手的人没想画出什么图案,似乎只是随意的摸了摸,忘记自己的手上戒指能在人身上刮出划痕罢了。 当然,如果真是忘记,一早便能收手,如今这明显是故意的。 伤痕浅,沁出血珠,或许过上两天就能结痂了,此时殷九昭跟反应迟钝一样,没觉得疼,只感到痒,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问丫鬟。 “救我回来那位大人,他说他叫胤淮,他是……” 他的问话还没说完,便被脸色大变的丫鬟打断。 “快住口!你、你怎敢直呼圣上名讳??就算是陛下救了你的一命,那也不代表着……” 殷九昭再听不进丫鬟之后的话了,他想着,这身份真是高啊,比他想象的要高得多了。 接着他又想起自己先前昏迷前,隐约听见的对话。 天命,良将。 这样的话,皇帝就是他的主子。 陛下要他去打番国。 身为臣子,君命不可违。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零碎的小脑洞构成的非常浅显的故事。 不要抓细节逻辑。 评论不可以说“涩涩”,不然会被抓QAQ 第十八章 李太监实在摸不准皇帝陛下的心思。 之前特地出宫去捡了个人回来,却扔在了殷家,也没有说要关照一二,好像就这样不管不问了。 不是还说什么“收到了上天的指示”之类的吗? 不,他是决计不会怀疑陛下的说法的,陛下自身帝星降世,说的话自然都是真的,他就是纯粹的疑惑。 最后只能感慨君心似海,他无论如何都猜测不透。 然而这事之后,陛下没有要过问的意思,他却忍不住关注起了那殷九昭的动向。 万想不到,他居然拜了刘将军为师,当真要当大胤的一名将士。 那刘将军是殷夫人的弟弟,想来就是这一层关系,让殷九昭得以跟刘将军认识,只是不知通过什么方法得了将军青眼,成了将军的门下弟子。 一年过后,边疆战乱频发,他便随刘将军上了战场。 番国突然发难,两国国力不相上下,一直僵持着,战火就这样烧了三年,最后传来刘将军被敌军斩于马下的噩耗。 朝廷内人心惶惶,只觉得己方以处于劣势,番国势必会趁机进攻,可最上方的皇帝却始终镇定自若,着令殷九昭接掌虎符,统领大军。 朝廷上下皆一片哗然,保守派的几名臣子坚决反对,请皇帝务必三思,他们觉得皇帝这是冲动之举,殷九昭此前一直都是无名之辈,难堪大任,见皇帝意向坚决,便要死谏。 胤淮听他们声泪俱下的讲了一大通,貌似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然而不等他们欣喜的请皇帝收回成命,却听皇帝道:“说得真好,下次不许说了。” “拖下去吧。” 殷九昭临危受命,成了最高将领,奇异的是,军中居然无人不服。 从他领兵开始,大军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战无不胜,番国竟毫无招架之力 ,无论是什么样的计谋都会被轻松化解,大胤的军队占尽天时地利,仿佛连老天都站在他们那边,只用了半年,就一路打进了番国的王庭。 殷九昭杀了番国的王,让番国成了大胤的一个附属国,班师回朝,进京面圣。 昱都的人民夹道欢迎,其实他们对这位殷将军并不熟悉,只觉得他冷着一张脸,打了胜仗被扔了花也没太高兴,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殷将军跪在皇帝面前的时候,他看着一尘不染的地板,仿佛已经感受不到周围的臣子,只能听见上头皇帝的声音。 他实在是很想抬头去看一看他的主君,可是礼不可废,他只能僵硬着低头。 皇帝赏了他很多东西,退朝后,全部被送进了殷家。 殷老太爷拉着他的手,跟他这个本没什么感情的孙子联络感情,说到动情之处还落了泪,连连叫好,说他们家出了个好孩子。 殷九昭没什么感觉,他只想着,他把番国打下来了,那样就算见了皇帝了吗? 他觉得失望,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没有办法。 心火在烧,烧遍了他的全身,从启程回昱都的时候就烧得厉害,如今则让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再难入眠。 皇帝早前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早就愈合了,连一道疤都没留下,他却仍隐隐的觉得痒。 在他的骨髓里发痒,沙场的血能止住一些,却不能完全根治。 回昱都第二天的白日,殷九昭哪都没有去。 不少世家子弟想要邀他出来,借着道贺的名号,说想要一览殷将军的威风,哪怕是之前根本不认识,也厚着一张脸皮奉上请帖,说白了就是套近乎。 他一个都没有理会,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目标,有些迷茫。 然而夜晚的时候,殷九昭受邀,在皇宫里跟皇帝共进晚餐。 或许明天都会传出些君臣感情甚笃的佳话,可现在,殷九昭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炸了。 哪怕在战场上生死一线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快过。 他的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视线却控制不住,一下落在皇帝的脸上,一下落在皇帝的手上。 这样放肆的目光,胤淮却当察觉不到一样,没有要罚他的意思。 “爱卿怎么不动筷子?” 于是殷九昭这才开始有动作,不过他根本尝不出来吃进嘴里的饭菜是个什么味道。 食不言寝不语,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晚餐时间结束,他已经应该要回去了。 他有点急,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最后憋出一句。 “……臣长好了。”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的,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什么。 胤淮楞了一会儿,接着听明白了,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之前确实是对殷九昭说过,要他长好一点。 “行啊,”他笑,“那将军今晚就留下吧。” “我们可以,彻夜长谈。” 殷九昭之前瘦弱,是因为在街边没有生活保障,有一顿没一顿的,后来伙食条件好了,又勤加锻炼,自然是壮实了不少。 殷九昭感觉自己君主的指尖在身上一点点的划过,检查的着他的身体。 他的身材比例好,这样一具身体少不得让女人馋的流口水,然而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懂,只觉得陛下摸着检查的时候,那股蔓延开来的痒意逼得他要发疯。 他咬着牙,克制着自己胸口的起伏,紧绷起来的时候,肌肉线条更是明显,漂亮得不行。 皇帝站在一边居高临下,对他说:“朕这张床,还没有别人躺上来过,将军感觉如何?” 这说的是实话。 按理说皇帝这个年纪,早该娶妻,换做其他人的话可能现在孩子都能遍地跑了,他的后宫却还是空空荡荡的。 没有人敢劝他,臣子们最近这些时日,总感觉到皇帝陛下的脾气变差了,唯恐自己触及了他的逆鳞。 陛下这回手上没有戴戒指,这般轻柔的动作,却让他感到十分难捱。 他忍得额头出了汗,之后实在捱不住,向皇帝乞求。 “陛下,您打我吧。” 痛比痒好受,疼痛可以压制这磨人的痒意。 胤淮却说:“打你?朕为什么要打你?” “将军又没有做错事,缘何要这般对待你呢?” 殷九昭平日不开口不代表他不善言辞,可皇帝此时的问话他却答不上来。 皇帝好整以暇的等他,期间以圆润的指甲代替指腹,玩似的在他胸前缓慢的刮。 力道不大,刮过的地方先是出现一道浅淡的白痕,然后逐渐转成粉色。 殷九昭跟缺氧一样喘,胸口上下起伏,把控不住的握住了皇帝的腿,却又要竭力控制着自己手上的力道,两只手都在细微的颤抖。 胤淮的手漫不经心的往下,然后猛地在他小腹上一抓。 五道红痕立即在沟壑分明的腹肌上显现,殷九昭猝不及防,他闷哼一声,肌肉崩得更紧,表情似乎是痛苦的,眼神却又带着迷蒙。 “换了衣服,过来睡吧。” …… 殷九昭在昱都待的时间不长,他得到了新的命令。 皇帝要他去把另外一个邻国也打下来,俨然一副要成为天下之主的样子。 殷九昭没觉得有哪里不妥,皇帝让他去打,那他便去打。 打下来了,他就能得到赏赐。 皇帝要邻国的王女作为俘虏被带回来,王女却在昱都被不明身份的人暗杀,皇帝说他监管不力,抽了他十鞭。 这样如同惩戒犯事的下人一般的处罚,放在他这个将军身上,难免让人感到屈辱,他却似乎半点没感到痛。 他浑身都是汗,却不是因为痛。 胤淮看着他,笑着吻了他一下。 于是他便感觉那些鞭痕像是瞬间着了火,将他浑身都烧着了。 殷九昭在大胤的名声越来越大,他当真是常胜将军,一路将地图上,除了大胤之外的国家都打了个遍,成功让大胤一统天下,最后竟然无仗可打,便回了昱都。 此前皇帝与将军之间的各种传闻已经在坊间流传,说书先生除了说皇帝是帝星降世以外,还多了另外一段素材,那就是皇帝夜里受上天指示,专门前去寻找当时还是乞儿的将军,称这是大胤良将,最后真如起初所言的故事。 大胤的子民对殷九昭的推崇已经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几乎与皇帝不相上下,臣子担心殷九昭功高盖主,如若这位将军有异心,顷刻间就能一呼百应的攻入皇城。 皇帝就跟之前任命殷九昭的时候一样,不慌不忙,下一刻突然发难,提剑砍了那名臣子的脑袋。 血溅了一地,周围的人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变故,全部都吓破了胆,却见皇帝跟没事一样,把剑一扔。 “还有事吗,没事就退朝吧,朕要去找殷将军了。” 皇帝变得暴戾起来了。 他开始肆意妄为,朝廷上下苦不堪言,只觉先前那明君的形象如梦泡影,不知道陛下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殷九昭就是皇帝手上最利的一把刀,皇帝让他去干什么,他就去干什么,像是一件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 渐渐的,人们对于殷九昭从崇敬变成畏惧,看见他时恨不得绕着走。 直到有关天煞星的说法流传开来,说陛下是帝星降世不假,可帝星的身边还有一颗天煞星,定是天煞星危害影响到了帝星。 人们一想觉得这很有道理,肯定就是这么回事。 如今跟陛下走得最近的人是谁?那就只能是殷九昭了。 殷九昭就是天煞星,是他让陛下变了样! 事情的真相被查清了,可是他们能做什么呢? 好像并没有能力改变现状。 胤淮听闻后哈哈大笑,把这事讲给殷九昭听。 “明明是我下的命令,是我要做坏事,他们却把那些事情全部都归到你的头上来了呢。” 殷九昭完全不笑,只默默的给他剥葡萄,脸上的刀伤看起来十分可怖,没有特别的表示,他表情不变,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唉,这怎么能算是分忧呢?” 胤淮叹了一口气,他又唤了一声。 “九昭啊。” “臣在。” “你如今权势滔天,就没想过利用手上的力量做点什么吗?” 殷九昭手上动作一顿,随后他语气平淡道:“臣并无想做之事。” 他或许以为皇帝是在试探,会不会用这手上的力量威胁到自己。 “当真?” 胤淮轻快的问。 “当真。” 殷九昭垂眸,面上半点不显。 自然是假的。 只是他内心那些龌龊的愿望,根本就说不得。 就连“待在陛下身边足以”这样的话语,都显得过于亲昵。 胤淮:“那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一找你娘?” 殷九昭楞了楞,终于抬头望向他。 胤淮似乎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接着便笑着跟他对视。 “其实不用找了,因为她已经死了。” “九昭啊,”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摸着他的脸,不经意间抚过他的伤口,让他的身子颤了一下,“你现在的名声可差了,他们都在说是你让朕变成了暴君。” “你与我同龄,要是坐上这把椅子,肯定能成为千古名君吧。” “可惜啊,”他看向殷九昭的眼中带着爱怜,“如今,周身都被魔气侵染了。” “其实他们说得都没错,只不过,”皇帝将怔楞的殷九昭抱在了怀里,他坐得比男人高,于是男人的额头便抵在他的胸前。 真龙天子不受外界侵害,却抵不住内心滋生的魔。 金色的龙就这么一点点的,被染成了不详又可怖的黑。 “帝星,其实是你才对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小操作。 啊要问魔王大人什么时候恢复记忆,那得大后期。 毕竟前面就是这种小心翼翼我演我自己。 第十九章 皇后与外臣通奸,生下的孩子被狸猫换太子。 一场为外人所不知的逼宫进行得很快,血腥味隔了一道厚厚的宫墙,传不到外面去。 后宫的血流进观赏湖中,连岸边的花草都要被染红了。 真正的皇室血脉,被一名宫女拼死带出了宫,争取那一丝渺茫的希望。 接应的人被杀害,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生活艰难,又不敢贸然与家人相认,只能先找了一个村子落脚。 未婚先孕的流言蜚语让她苦不堪言,在宫中服下的毒药令她精神失常,最终疯疯癫癫的走失。 那时仉淮并不是想要当皇帝,他只是想要得到那条龙而已。 金色的光芒太刺眼,他喜欢的是黑龙。 有关这些的一切,离瑜都知道,就跟殷九昭也知道他的过往一样,不过他并没有跟仉淮说太多。 殷九昭曾经是金龙,如今却是黑龙,中间发生了什么,现在的仉淮或许会感到好奇,离瑜已经想好自己要怎么说殷九昭干了多少坏事,反正他这不算说谎。 只是当他说完,等着仉淮追问的时候,却半天没等到。 仉淮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然后?” “……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吗?” 离瑜感觉这进展跟自己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事实上,仉淮还真不是特别好奇。 从金龙变成黑龙,变了个色,这很特别吗? 他想知道的其实是殷九昭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好开始“攻略”。 仉淮看着离瑜,脑筋忽然转过了弯。 他觉得黑龙应该挺好“攻略”的,为什么不先从离瑜开始呢? 离瑜跟“魔王”是那种关系的话,他现在对着离瑜问殷九昭的事情,哪怕他俩是同事,好像也挺膈应的。 于是仉淮转变了目标,他做了一会儿心里准备,抬手圈住了离瑜的腰,将身子贴在了男人的身上。 离瑜起先本来就故意拉近了跟仉淮之间的距离,现在仉淮这么一“迎合”,他俩之间的距离就更近了。 仉淮有些僵,他的心跳很快,可因为跟离瑜贴得极近,他的耳朵贴在离瑜的胸膛上,发现对方的心跳居然比他更快,并且硬邦邦的。 硬邦邦指的是他的胸膛,肌肉应当是绷紧了,同样比他还要僵。 离瑜没想到仉淮会突然这般亲近自己,脑袋一下子就懵掉了,只能感受到胸前的温热跟柔软,让他感觉一股热气直直的往头顶冲。 仉淮见离瑜没反应,还抬手在男人的大腿上拍了两下。 他深吸一口气,态度自然的说:“我要摸你的尾巴。” 都说老虎尾巴摸不得,狐狸尾巴……应该摸得。 “你、你要……”离瑜此时说话竟然有些不利索,“你要在这里?” 仉淮觉得离瑜的态度有些奇怪,可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听了这话,确实感觉这不是合适的场合,不说离瑜好歹是这里的上司,要注意形象,就是让其他人看见离瑜长了尾巴,那也说不过去。 “那就算了吧。” 他道。 离瑜一把握住他的手。 “晚上可以,”他紧盯着仉淮,重复了一遍,“晚上可以。” 他说得那样急,像是生怕仉淮突然反悔了一样,甚至带着一种迫不及待,那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模样,让仉淮怎么也察觉出来一丝不对了。 为什么说“晚上可以”? 如果说是场合不对的话,这个时间怎么要这样特别强调一次? 他想到自己对离瑜跟“魔王”之间关系的猜测,总算是反应过来,那些话语里似有若无的暗藏意味变得明显,让他控制不住的涨红了脸。 可是他没法直接去离瑜这是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样,过于直白的话语他说不出来,又怕如果得到了证实,自己不知该如何去面对离瑜。 仉淮没有说话,离瑜一直盯着他的脸上,自然能够看清他的神情,一时间心如擂鼓,喉结滚动。 他有在克制,他自认为已经很克制了,是仉淮主动来亲近他,一下就让他不分场合的陷入到了情迷意乱的境地中去了。 不是晚上,其实也行。 等不到晚上也可以,他会带着仉淮去到顶楼的办公室,那里有足够大的休息室…… “阿淮。” 伊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仉淮望过去,见他有些忐忑的站在不远处,一副想跟他说话可是又忌惮着离瑜的样子。 “该你去试衣服了。” 他小小声的说,压根不敢与离瑜对视,跟往常一样,像是非常害怕他。 仉淮觉得这个场景很眼熟,之前伊安也是这样过来喊他,或许是又被那些前辈把“得罪离瑜”的活扔到了他的手上。 不过这让仉淮得以回神,一下子就从那种说不上来的氛围中脱身,瞬间便跟离瑜拉开了距离。 他有些懊恼,觉得自己还是太冲动了,连准备都没有做好,说上就上。 离瑜可是货真价实的狐狸精啊,他要是不小心点的话,分分钟要被对方给蛊住了。 让人口干舌燥的气息远离,离瑜的头脑确实是清醒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中低沉的负面情绪。 他感到不愉,阴暗的眼神望向伊安,看了一会儿,直把人看得额上冒汗,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一切都很正常,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离瑜沉沉的呼出一口气,是半点也不想跟仉淮分开,巴不得当场放假,让周边这些碍眼的人滚回家然后把场地空出来,可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太急。 如今仉淮失忆了,那条臭虫肯定不会提起,更不可能主动要求,那就是一根木头,因而就算晚上仉淮是跟对方待在一起的,离瑜也不是很担心。 虽然每天早上仉淮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沾上了气息,但他仔细嗅过了,那味道只是停留在表面,浅淡得很,风一吹就没了,更深层的地方肯定是没有的。 离瑜在心里冷嘲热讽,面上则是平静的看着仉淮走去工作,等人走出没两步的时候,开口道:“我等你下班。” 他平常都是一天都无所事事的耗在这里,仉淮下班了他就目送,可他如今这么提了一句,之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那肯定是下班了也要跟仉淮待在一起。 可能是去吃饭,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反正天黑了,那之后都已经属于“晚上”的范畴了。 仉淮没回话,他心里乱得很,总觉得离瑜在暗示点什么。 作为“魔王”,他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回绝轻而易举,可他的目的又是要去攻略。 不行,果然还是先回去对殷九昭试试,殷九昭应该要比离瑜简单一些…… 他这么想着,下一刻被耳边传来的热气吓了一跳。 仉淮捂着耳朵有些惊愕,身侧是同样瞪大眼睛的伊安,他措手不及的看着仉淮,先道了歉。 “对不起啊,我看你好像在走神,就叫了你一下。” 他似乎欲言又止。 “没、没事。” 仉淮放了手,感觉那股热意还在那片肌肤底下流窜,应该是红了。 他的耳朵跟脖子都比较敏感,冷不丁这么一下,没有叫出来都是不错了。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大,况且也确实是他在想东西没有留意,如今却要伊安反过来给他道歉,让他觉得有些愧疚。 伊安的目光在仉淮耳朵上停留片刻,划过他的脖子,似乎是回想了一下,接着直视他的眼睛,问:“阿淮你,跟离先生是什么关系?” 他的话语不带恶意,也并非要刻意内涵什么,甚至像是照顾仉淮感受一样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似乎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而已。 仉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这个问题,其实就连他自己都摸不准。 所以他只能支吾着说:“上下级……朋友。” 确实是上下级,可他没说谁上谁下,严格来说他不算说谎。 ……怎么感觉听完离瑜的夜晚“邀约”之后,这纯粹的“上下”都好像能扯出其他意味深长的含义来。 伊安又问:“那你今晚是要跟离瑜一起出去吗?” 他应该是听见了离瑜要等仉淮下班的话,这是很正常的推理。 “……不。” 仉淮道。 要是真的跟离瑜走了,晚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是“魔王”没错,可他没有半点属于“魔王”的能力,对上离瑜的话,只要对方堵住他的嘴,让他没有办法端着魔王架子发号施令,挣扎只会被认为是细微的情趣,是默认,就只能颤抖着身子任由他人为所欲为。 “这样啊,”伊安得到答案,笑了起来,“那就先别想那么多啦。” 仉淮点头,算是应了。 顶着那道如影随形的灼热视线到下班,他找好了听起来合理的借口。 他对离瑜说,殷九昭让自己今晚早些回去。 离瑜知道殷九昭并不会对仉淮说出这样的话,而对于仉淮拿殷九昭当挡箭牌的行为,他只是低哼了一声,意外的并没有说什么。 或许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平复,让他沸腾的血液安静下来了。 “行吧,”他道,“你想什么时候摸,都可以。” 他的语气平淡,仉淮明明清楚他说的是先前摸尾巴这事,却偏偏感觉他说得像是要摸其他地方一样。 仉淮快要受不了自己了,他都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离瑜真就意有所指,这“有色眼镜”才一天的时间就焊死在他脸上了。 离瑜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脸,说:“龙跟蛇是一样的,找他还不如找我。” 仉淮有些懵,听不懂他这话的意思。 龙跟蛇一样?可离瑜不是狐狸吗?这前后句意不通啊。 不过离瑜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就放他走了,他胡思乱想的回家,走到街口的时候下意识往一旁看了一眼,意外的发现宠物医院居然没有开门,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大门上了锁。 狄绛文先前跟他说,医院的休息时间是不固定的,因此他并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刚好遇上医院休息,只感觉自己每次都能看见狄绛文,就没见医院关过门。 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大惊小怪,就这么回到了家里。 本来用过晚餐之后,他一般都会躲回房里,可既然要“攻略”,他就不能逃避。 仉淮思考策略出了神,不知不觉就盯着殷九昭看了好久。 殷九昭感官敏锐,自然是能够察觉到这股视线,感觉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身上像是有火在烧。 他面上依旧分毫不显,把衣服叠完了,就去给仉淮削水果,连葡萄也细细的剥好。 他低着头,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沉默下来。 下一刻,他听见仉淮说。 “我要摸你的角。”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叫摸摸贴贴攻略法,不要学,很容易出事( 就是本来觉得自己超勇可是勇到一半勇不出来了( 停更一天然后应该就入v啦!!感谢大家的支持嗷!! 第二十章 “我要摸你的角。” 仉淮看着殷九昭, 这样说道。 可能受到了白天离瑜“摸尾巴”那事的影响,他像是不知不觉的说出来了,话音落下,自己都顿了一下。 接着他马上就镇定下来, 觉得这应该还好, 摸尾巴属实暧昧了一些, 是他先前考虑不周, 现在只是摸个角,多少能把关系拉近一点。 他小心翼翼的去看殷九昭的反应, 见他顿在原处,因为视角的关系,他又低着头, 所以仉淮这会儿看不清殷九昭脸上的是什么神色。 不过大概跟往常一样,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殷九昭剥葡萄的动作停下了, 浑浊半透的汁水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落, 接着他像是终于所有反应, 先是将最后那一点果皮撕了下来。 将晶莹剔透的果肉放在盘子里,他才抬眼与仉淮对视。 那双眼睛是红色的,中间是一条细细的线,只一眼便能明白这是属于野兽的眸子, 看着便让人心颤胆寒退避三舍。 殷九昭在那天晚上出去接过仉淮后,其实已经逐渐将衣装改成了适应现代社会的样子, 如果不是周身的气势异于常人, 再除去那张突出的脸,他看起来就是个一般人类。 在面对仉淮的时候,那双眼睛自然也做好了伪装,在平日里都是无害的黑色。 如今见着这双猩红的眼眸, 仉淮一下便回想起了与殷九昭初次相见的时候,他那时回家刚打开门,迎面便与这双眼睛对视了。 回想起那时内心的惊骇,他是该升起面对非人生物时的惊惧,可是那没有用,若是他没有成功当成新魔王,等身份败露那天,他们想到自己对他们这般戏弄,结果还是会死。 他想好了,比起一直畏缩着,还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活命,还不如这样争取一下,将“魔王”的力量利用到极致。 等把手上的工作处理交接好,他便打算直接去找院长,找到的话自然是好事,找不到的话……就连用“魔王”的力量都找不到的话,只是普通人的他想要靠自己的努力再创奇迹,那自然不太可能。 而在找到人之后,说点悲观的,其实他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了。 “龙角是不能摸的吗?” 仉淮问。 他有些担心自己的话语会不会命令的语气太重了,殷九昭对他言听计从,万一其实这是什么很勉强的事情…… “自然是可以的,陛下。” 殷九昭低声回道。 他把果盘放好,擦干净了手,然后坐在了仉淮的脚边,低了下头。 接着,一对龙角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龙的角与鹿相似,说那是莹白,又像是染上了淡淡的黑,仿佛笼上一层黑纱的月光,能够隐约看见金色的暗纹。 仉淮之前肯定是没有见过龙角的,如今只觉得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对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说要摸的是他,现在下不了手的也是他。 “您无需有所顾虑,”殷九昭平淡道,“属下的一切都是属于您的。” “如果您希望的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不知为何低低的抽了一口气,像是为了压制什么,“如果您愿意的话,这对角,就是砍下一只放在您的床头……” “不用!” 仉淮赶紧回绝。 真的大可不必! 他感觉这样的对话之前也有发生过一次,为了表明自己并非嫌弃之意,补充道:“我是觉得,那样是暴殄天物,你这样是最好看的。” 不是要特意吹彩虹屁,他这话说得十分真情实感,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仉淮先是将手搭在了殷九昭头上,他的动作还有些放不开,依旧带着一丝小心,慢慢往那对角上挪了过去。 他的指尖先是触碰到了龙角的根部,然后慢慢的圈住,用指腹轻轻的摩挲。 入手的触感像是玉石,却又带着点不一样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说直白点就是——非常好rua。 仉淮龙角上有没有传感神经,不,这类生物不能用套入现代的科学知识,总之就是,他不知道殷九昭能不能感觉到自己在摸他的角。 还是说这对龙角真就跟鹿角一样,只是一种彰显力量的资本。 他真是一想东西就容易联想到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容易出神,是殷九昭的一声闷哼让他回过神来。 仉淮下意识的就将手收了回来。 “抱歉,是我哪里弄痛你了吗?” 他以为自己光顾着想事情没注意,下手没轻没重的将殷九昭弄痛了。 这样说的话,那其实是有感觉的? “……没事,”殷九昭的声音低哑,“请陛下,继续吧。” 其实仉淮已经有点想结束了,听完殷九昭说话后,心跳却莫名加速了一些。 他还没说话,殷九昭就将手搭在了他的脚背上,霎时间他好像那一片的都麻了,让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仉淮真感觉现在就像是有一只大型猛兽依偎在他的脚边,明明看着凶神恶煞,却乖顺的在对他撒娇,把柔软的肚皮都露出来,只希望他能摸上一摸。 殷九昭,撒娇? 这真是怎么也不相符的两个词,可他现在确实是有这种感觉。 所以他再次抚上了那对艺术品一样的角,从根部开始,顺着往上磨了一圈。 接着,他很明显的看见殷九昭身子颤了一下。 仉淮确定殷九昭是能感受到自己在摸他的角的了,于是他升起了别的念头。 猫猫被顺毛的时候都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既然殷九昭让他继续,那就应该是舒服的吧? 那他要怎么摸,才能让殷九昭觉得更舒服呢? 仉淮还在想着更进一步,殷九昭却是依旧有些受不了了。 龙的角,跟老虎尾巴一样,其实是摸不得的。 不仅有感觉,而且感觉相当敏锐,何况像仉淮这样在手中把玩。 殷九昭无声的喘着气,忍得浑身紧绷,他尽力将自己的异样表现降到最低,一只手搭在仉淮的脚背上,另一只手撑着地板,已经不是以往那般无害的模样,而是长出了锋利的指甲和细密的鳞片。 他按着地面,像是能通过这种方式将心中汹涌的情感转移出些许,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泛白,青筋暴起,生生将掌下的地板按出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缝。 若是仉淮予他疼痛,他自然能将疼痛转换为欢愉,可是他现在却不清楚,这直接给予的过度欢愉,还要求他若无所觉,是否比那些刑罚要令他感到折磨得多。 可尽管是这样,他仍是不愿意让仉淮离开自己。 仉淮将那对龙角翻来覆去的摸,因为手感太好,确实是有点爱不释手,他摸着摸着,忽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嗅了嗅,发现那味道是从殷九昭身上散发出来的。 不太像香水,殷九昭也不会去喷香水,气味不重,却……怪好闻的。 仉淮这么想着,而等他反应过来,居然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的凑近了殷九昭,贴近了他的脸。 殷九昭一直低着头,似乎没有察觉,仉淮感觉自己这样有点变态,刚要重新拉开距离,便见殷九昭回头来看他。 那双眼睛依旧是猩红的,看着比先前还要凶,似乎下一刻就要把他吞噬殆尽。 他没问仉淮为什么要凑近自己,只是声音低声问:“陛下……不摸了吗?” 他的声音听着也比先前还要哑,搭在仉淮脚背上的手不轻不重的摩挲了两下。 不知道为什么,仉淮瞬间就被他那轻柔的几下摸得腰腿发软,像是有一股电流让他哆嗦了一下。 他发现明明不热,殷九昭却出了汗,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气息蒸腾了起来,氛围变得旖旎,他看着殷九昭,心跳再次加快,这会儿他又觉得有点热了,不,不是热,而是燥。 嗓子奇妙的发干,想要说什么却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他不是害怕殷九昭,却感觉有种异样的危险,与性命之忧无关,是另外一种……他一时没法描述的危险。 像是再这么下去的话,他会被连皮带骨头的全部吃掉。 仉淮一个激灵,直接站了起来。 “下次吧!”他奇异的不敢再去看殷九昭,直直的目视前方,要多刻意有多刻意,浑身上下都写着自己想赶快离开。 “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说完,他就直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直到那股莫名的气息被隔绝在了门后,他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背靠着门,有些脱力的坐在了地板上。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像是做了一场剧烈运动一样,此时一旦停下,心跳的加速跟浸出的细汗便更加明显。 仉淮这时在想,自己这么突然的离开,会不会太失礼了,可在那种氛围下,他真没法继续待下去。 殷九昭那么好说话,说让摸角就摸角,他却这个样子。那些切好的水果还有剥好的葡萄还放在外面,实在是辜负了对方的一番好意。 他控制不住的将耳朵贴在了门板上,想要听到一些动静,怎料下一刻房门突然被敲响,将他吓了一跳。 “陛下。” 是殷九昭的声音。 他说:“您把果盘拿进去吃吧。” 隔着一扇门,他的声音非常清晰,似乎跟以往没有什么区别。 仉淮顿时更加的,感觉殷九昭被自己这样对待,未免太可怜了。 经过一小段时间,他又觉得自己刚才那么紧张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他打开了门,见原先穿着现代常服的殷九昭居然换回开始时的那种宽袖长袍,对方将果盘递过来,垂着眼,一反常态的没有看他。 仉淮接过果盘,刚要说什么,殷九昭先一步的帮他把门带上,只听他道:“陛下早些歇息。” 门关上,脚步声远去了。 仉淮将果盘放在床头柜上,感觉自己一定是脑子出了点问题。 他不知道殷九昭为什么要突然换回以前风格的衣服,这种袍子穿在身上,应该会很热的才对,而他分明看见了殷九昭身上的汗珠。 从额边一路顺着侧脸滚落,经过颈脖然后没入衣领。 所以他才说自己脑子一定是出了点问题,不然他怎么会觉得殷九昭这个样子,看起来这么性感呢? 不不不,殷九昭条件那样好,本钱也很好,性感是应该的……也不对…… 他一时有些混乱,接着又想起了刚才那旖旎的氛围。 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最清楚的,他能感觉到自己对殷九昭有了反应,不是完全,一半,可只是一半都让他心里乱得要命。 仉淮没想过这种事情,自娱自乐也很少,除了早上都会有的生理现象,平时过得像个性冷淡。 不知道殷九昭跟离瑜那样的存在,早上起来会不会也…… 不对,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把离瑜也扯进来?? 仉淮控制不住自己持续发散的想象力,只好企图转移注意,吃起了果盘里的水果,可那些画面还是不停的浮现,他把果盘吃完,签子都被他咬碎了。 最后他寄希望于睡眠。 赶紧睡,赶紧睡着,仿佛这样的话,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都能扔在昨天,扔在一边,不会让他像现在这样混乱。 他知道自己这样重的思绪应该会很难睡着,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硬生生的体验了一把失眠患者的痛苦。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知是不是受了这方面的影响,连在梦里也不让他好过。 仉淮梦见了一个男人。 这会儿他还没有什么意识,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梦。 他梦见自己靠在了一张大床上,床面上铺着暗红色的绸缎,室内很暗,只在床头放着一个烛台,看不清其他地方的景色。 他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既视感,似乎是之前也梦见过同样的场景,就是换了个人。 那男人一头黑色的短发,只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裤,赤着脚,他站在床边,一条腿屈起跪在床上,整个上半身都靠了过来,埋头往他身上蹭。 男人的身材极好,宽肩窄腰长腿,肌肉线条漂亮得不可思议,让人看着就很想伸手摸上一摸。 然后梦中他伸手了,却是按在了男人的头上,抓着对方的头发毫不留情的将人扯开了。 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仉淮楞了一下,一个激灵,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并不是指现实中的清醒,只是他在梦中醒了,总算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有意识,却控制不住梦中自己的动作,只能看着眼前的事情发生。 他隐隐有些崩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狄绛文。 没错,那个男人的脸,跟狄绛文一模一样,梦再怎么稀奇古怪,也不至于离谱到这种程度。 睡着前对殷九昭那样,后来莫名其妙联想到离瑜,现在梦里又出现了狄绛文,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所有的触感都真实得可怕,仉淮看着自己抓着狄绛文的头发往后拉,迫使他仰头,在露出那张帅气的脸的同时,也让他脖子上那个黑色的项圈分外明显,项圈的中间还链接着一条银色的铁链。 狄绛文还要不依不饶的蹭上来,被那铁链扯得身子一歪,整个人倒在了床上,接着被踩住了肩膀。 仉淮才发现那条锁链被拿在自己的另一只手里,长长的尾端缠在了他的手腕上,足足缠了好几圈,像是一条粗糙又另类的手链。 梦里的这个狄绛文,似乎只有那张脸与那位熟识的狄绛文医生相像,哪怕被这样对待,看起来还是很高兴,笑着要就要去吻他的小腿,被他不耐烦的踹开。 ‘换他出来,’他道,‘你真是不听话的疯狗,咬得我一身都是齿痕,痛死了。’ ‘怎么会痛呢?’狄绛文说,‘让我舔一舔就不会痛了。’ ‘不都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就是一样的,没有意义,’他笑着伸出猩红的舌,舔了舔自己尖锐的犬齿,翻身双手撑在床上,‘肯定都是想咬你的。’ ‘当然,’他一点一点的往前爬上来,直到将人完全笼罩在身下,‘主人要是想咬我,我非常乐意。’ 面对这么极具压迫感的姿势,仉淮在梦里丝毫不见慌乱。 他甚至“嗤”了一声,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谁乐意咬你,’他懒洋洋道,‘一身狗味。’ ‘是吗?可是,主人也被我弄得一身狗味了。’ ‘外面也是,里面也是。’ …… 仉淮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头脑发懵的睁开眼,还来不及去回想昨晚到底做了个什么梦,手已经下意识的伸了出去,将放在床头的手机摸了过来。 看见上头显示的时间时,他先是瞪大眼睛猛地翻身坐起,接着又松了一口气脱力的躺了回去,惊魂未定的意识到今天是休息日,不用上班。 虽然有离瑜在,他就算翘班大概也不会被问责,但他自认已经是个合格的社畜了,怎么能因为跟上司有点“关系”就做出这种事情呢。 因为是休息日,他想睡到自然醒,所以并没有设置闹铃,吵醒他的是来电的铃声。 手里还在响,出现在屏幕上头的却是个陌生号码,他看了一会儿,见是本地的手机号码,觉得应该不是诈骗电话,刚要接起,通话却因为长时间没有接通而自动挂断了。 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回拨,那个电话再一次打进来,这回他接了起来。 “喂,你好?” “仉淮?” 那头传来一道略显耳熟的女声。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仉淮没听出电话那头是谁。 那人说:“我是李莹。” 仉淮顿了一下,还是没想起来这是谁,却在下一刻听见对方说:“顾英鹏死了。” “……” 仉淮沉默片刻,这个名字一出来,总算是想起“李莹”的身份了。 那个顾英鹏的女朋友。 虽然是见过一面,但他现在几乎记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这貌似是个很有钱的富婆,上次还严重误会了他跟顾英鹏之间的关系,要给他个下马威。 说是无情也好什么都好,李莹这会儿给他打电话,说顾英鹏死了,他的第一反应是,顾英鹏死了为什么要特地打个电话来告诉他? 他跟顾英鹏交情不深,尤其是在对方单方面的对他死缠烂打,又拖欠他工资那么长时间的情况下,他对顾英鹏更是没有多少好感。 虽然不至于冷漠到说这人死了关他什么事,但李莹这样做,只会让他认为是对方依旧觉得他跟顾英鹏有不正当交往关系。 “什么时候?他是怎么死的?” 仉淮问道。 “他死在家里,”李莹道,“我长时间联系不上他,去他家里找他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死了。” “心血管病变,医生说是马凡综合征。” 说实话,仉淮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病,只是听着李莹的声音觉得有点奇怪,她要是喜欢顾英鹏喜欢到要亲自铲除他这个“情敌”的话,怎么现在顾英鹏死了,她的声音听起来这么冷静? 冷静确实是好事,可是现在这不太合理。 “马凡综合征是一种遗传病,”李莹像是知道仉淮对这病并不清楚,解释道,“主要危害就是心血管病变,没有医治方法,是绝症。” “临床表现除了心血管系统之外,在骨骼肌肉系统上的表现也是很明显的,患者四肢细长,总而言之就是外观上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仉淮听到这里,还是没听明白李莹的意思,他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李莹继续讲。 “你跟他共事过,自然知道他是个正常人,包括我在内,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他从来没有这些症状,可是他的尸体……” 她沉默了一下,接着说:“他的尸体完全变了。” 蜘蛛一样的手指,指关节突出,四肢像是橡皮泥一样被硬生生的拉长一大截,肌肉萎缩,皮肤松弛又布满皱纹,那副畸形的样子十分可怕,像是完全变了一人。 马凡综合征是遗传病,没道理一个人原本健健康康的,突然就患上了这个病,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因病而死。 “他在之前甚至去做过体检,体检报告结果显示他没有任何问题,而他在体检之后打了电话给你。” 仉淮:“……你不会想说,他死前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打给我的吧?” “很遗憾,事实就是这样。”李莹道,“所以我想问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仉淮翻了翻通讯记录,顾英鹏给他打的那个电话,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事情了,说是最后一个电话,那怎么可能呢,难不成顾英鹏大半个月都不打电话吗? 李莹既然能够查到顾英鹏的通话记录,那肯定也是知道这个日期的,对此她表示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是来审问你的,”她说道,“我只是希望,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请告诉我。” 这话听起来又是一副对顾英鹏情根深种的样子了,可她的语气还是让人感觉到强烈的违和感。 仉淮同样是说不知道,之后不管李莹再说些什么,他直接就挂了电话。 之后他上网查了查“马凡综合征”,显示出来的东西确实跟李莹说的一样。 他想起了顾英鹏给他打电话时说起的,那个被他召唤而来,实现了他的愿望的那个恶魔。 他记得顾英鹏说,愿望实现的代价,则是会随机染上一种疾病。 看起来是破案了,不过他是不会告诉李莹的,这对他没有好处,还可能会被人认为是精神有病。 不过仉淮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顾英鹏死前最后一个电话会是大半个月前打给他的那个,他总觉得这里头有蹊跷。 李莹没有说顾英鹏死亡的具体时间,但从她的说法判断,长时间失联所以去家里找人,那应该是两三天? 不管怎么说,既然顾英鹏已经被认定是病死的,那就跟他没有关系了。 对于顾英鹏的这种下场,他没感到半点唏嘘,只觉得自作孽不可活。 但凡有点常识的正常人都知道跟恶魔交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顾英鹏自己心存侥幸心理,认为自己会没有事情,实际上受到的恩惠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代价。 不然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难不成那恶魔到人间弘扬真善美来了,什么都不用付出的话这就是在做慈善。 仉淮不知道那恶魔是谁,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或许只是纯粹的恶趣味。 他挂断电话后放下手机,现在时间还很早,既然不用去上班,他就想着睡个回笼觉,结果眼睛一闭,昨天晚上那个旖旎的梦境一下子就又在脑海里浮现,无比清晰。 这让他猛地翻身坐起,瞳孔震颤着,顿时感觉一股热气“轰”地升起,一路从头传遍全身,耻得他脚趾都蜷了起来,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脸肯定也是红透了,整个人恨不得在床上疯狂打滚,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简直是羞愤交加,剧烈的心情起伏之下泪意上涌,看起来就跟羞哭了一样。 仉淮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般人就算做了梦,通常只会在醒来的短时间内记得少许,随后梦境的内容便会随着头脑的清醒被迅速遗忘掉,可他这会儿回想起来,竟是把那些难以启齿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退一万步来说,昨天晚上睡觉前看着殷九昭鬼迷心窍,所以会做这种梦也就罢了,为什么会梦见狄绛文,而且狄绛文还是男主角?? 不仅如此,还有梦里那奇怪的设定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是他自己都没能发觉的新xp系统吗?? 本身就是晨起,他越想越燥,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仿佛浑身血液一半往上流,一半往下流。 只因这个梦真的是太真实了,他仿佛还能感受到残余下来的触感,在梦中面对那个不对劲的狄绛文时,他虽然是不愉,但最后还是纵容下来,然后这种不愉也被硬生生的转变。 这短暂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堪称魔幻。 上班的时候被暗示,还不知道工作日该怎么去处理,回家又好像是自己暗示了自己,最后连做梦都不安生。 仉淮再次想到之前,对于离瑜跟那位真“魔王”之间关系的猜想,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没什么怎么办,真的就真的。 他抓紧了被子,居然诡异的以惊人的速度接受了。 什么忠贞不屈毋宁死,那都没有用。 他本身就不看重这个,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要死要活,为了达成他前不久产生的那个野心,这不算什么。 尽管还是不知道为什么狄绛文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可他不纠结了,梦本来就毫无道理可言。 想得很好,心里平复下来不少,结果下一刻,仉淮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碎了一地。 因为他的注意力从脑海里那个梦上转移后,才略微一动,便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的屁股底下是湿的。 那股湿凉的感觉,恐怕连床铺都不能幸免的遭了殃。 仉淮表情空白,脑子也空白了。 他僵硬的将被子掀开,空气中弥漫出的是另外一股味道,并非尿床。 不用猜,肯定是因为晚上的那个梦,梦遗倒是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这个规模,跟他妈漏了似的。 他这会儿真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感想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有点想逃避现实。 这一点都不科学,人为什么能流这么多水,搞得他像是很饥渴一样。 仉淮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他坐在一滩湿凉上沉默片刻,努力把自己的心理再建设起来,深吸一口气,下床开始处理。 他不知道殷九昭几点起床,反正每次他起来的时候,对方都已经把一切准备好了,本来昨晚摸角就好像摸得奇奇怪怪的,现在他抱着床单跟裤子要拿出去洗,明眼人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那更尴尬。 不行,他必须要稳住,不能表现出来,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他也想象不出殷九昭觉得尴尬的样子,甚至对方还有可能主动要求帮他洗…… 好在屋内静悄悄一片,仉淮并没有看见殷九昭。 他看了殷九昭的房间一眼,莫名就感觉对方不在屋子里,而是出去了。 不过他没想那么多,独自一人正好方便他销毁“罪证”,他不好意思把直接把手上的床单衣物扔进洗衣机,于是只能拿着个盆自己手洗。 他累得够呛,结束以后铺了床,看时间还早,就打算去睡个回笼觉,这回倒是没有梦见乱七八糟的东西,睡醒后浑身都充满了活力。 仉淮这个休息日没有提前计划,准备在家里懒散的荒废一天,他刚要起身去洗漱,却感觉手上有些不对。 才轻轻一动,便响起了金属相碰的清脆声响,听着有点像是锁链。 他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低头一望,只见左手手腕上缠着一条银色的锁链。 一圈又一圈的缠在手腕上,让他看了心里一惊。 这锁链,不就跟他梦里的一模一样吗?? 仉淮抬手晃了晃,没感觉到有重量,用另外一只手去摸时,却又能摸到冰冷的触感,是有实感的,就很奇怪。 那锁链的另外一头很长,从他的手上垂到窗边,蛇一样沿着地面一路出了房门。 梦境变成现实,要说不慌是不可能的,他甚至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扯到锁链的话,那链接着的另外一头会有所感应。 在梦境里,这锁链链接着项圈,而项圈戴在那个跟狄绛文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脖子上。 仉淮想去把这链子解开,研究半天楞是没发现链头在哪里,他弄来弄去都没个进展,只能是放弃。 本来是想问问殷九昭有没有办法,出房门一看,屋里还是跟他刚才起来时一样,只有他一个人,看来殷九昭是真的不在,不知道是去哪了。 他看见锁链一路延伸到屋外,发现这东西还能穿墙,总之不是他理解的那种正常锁链,这肯定有问题。 仉淮没有再尝试靠常规方法把锁链解开,他看了自己的手腕半响,做了个决定。 他要沿着这锁链的方向走,去找狄绛文,看锁链是否真的跟他梦见的一样,链接在了狄绛文的身上。 这个想法非常荒谬,他想去看狄绛文的脖子上有没有项圈。 仉淮不管那么多了,他觉得就去看一眼,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看一眼又怎么了。 他当即站起身,顺着锁链往楼下走,跟他预想的一样,其他人都对其视而不见,他们看不见这锁链。 宠物医院今天依旧人满为患,只是不知道其中有多少顾客是借着为宠物检查的名义,希望能与那位外貌出众的医生说上两句话。 锁链当真是往街口去的,并且一路探进了医院里。 仉淮见那走向,心里不好的预感已经升到了顶峰,站得远远的往里望,看见狄绛文站在前厅,身边围了好几个人,似乎是在说着什么,他看不真切,似乎看见男人的脖子上真的有一圈黑色。 他怕事情真跟自己想的一样,又是看错了自己吓自己,又不能大费周章的找借口把狄绛文叫出来,只能眯着眼睛努力去辨认。 如果……如果他把锁链往自己身上拉呢? 若是狄绛文脖子上真有项圈,那他也应该跟梦里一样,会被拽得踉跄起来吧? 人家还在上班,周围这么多人,可真是不好。 仉淮这么想着,却把锁链握紧了。 他轻一点,就轻轻的拉一下,假如狄绛文能感受到,那肯定有反应的。 然后……然后把他拉过来,拉到自己面前。 仉淮现在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而他自己察觉不到。 他的手才轻微的动了一下,下一刻身后突然传来陌生的男声,一下子让他像是猛地清醒了过来。 “……魔王大人?” 仉淮转过头去,见说话的是个陌生男人。 男人穿着破洞裤,染黄毛打耳钉,看着是个紧跟潮流的年轻人。 可他刚才的称呼,让仉淮没法把他当成普通人看待。 那男人见仉淮转过来,在看见仉淮模样的瞬间瞪大了眼睛,一副无比惊喜的模样。 “真的是、真的是魔王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不,您这段时间都去哪了?我们哪里都找不到您,您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您……” “您身上是什么味道,好香,怎么能这么香。” 他像是要被他口中的那股“香味”折磨得几近发狂。 “您饿了,是饿了对吗?我知道的,您一定是饿了,我能喂饱您,您可以把我吃了,请您把我吃了吧……魔王大人,魔王大人!!” 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一边说一边往仉淮的方向靠近,越说眼睛越红,到最后模样变得极为可怖,仿佛只是勉强维持着个人样,声音嘶哑。 医院内的医生动作一顿,停下了教导顾客如何照料犬只的嘱咐,望向了大门外面。 随后他把手上的病历一合,直接交给了身边的助手。 “抱歉,稍微失陪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十分感谢各位的支持!! 评论真的不能涩涩,各种过激内容达咩!!不然我看到了只能删掉了。 有时候判定真的很微妙,擦边也是禁止的QAQ 以后就,意识流吧。 第二十一章 仉淮在听见男人喊自己“魔王大人”的时候, 就知道对方不是正常人。 可他没想到这人会不正常成这样,短时间内就跟疯了一样,口中“嗬嗬”喘着气,猩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他。 说的话莫名其妙, 仉淮一点听不懂, 先是说他身上有什么香味, 接着又觉得他饿了, 说什么让他把自己吃掉,这会儿看起来倒像是要扑上来把他给撕了一样。 他后退了一步, 皱着眉看着男人,想着对策,奇异的是他此刻心里称得上冷静, 并没有多少恐慌的情绪,他在想着自己要是跑了, 这男人肯定是会追上来的, 他不想引来围观的人。 男人还要继续走过来。 仉淮面无表情的看着, 他在想。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这么冷静,明明比起一个突然发疯的男人,巨大的黑龙显然要可怕无数倍。 他只是在想,自己不是是魔王吗?对方已经喊他“魔王大人”了, 那他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也许他是可以下令的,命令这个男人远离自己, 控制他的动作, 左右他的想法。 可是,自己是个冒牌货啊。 他根本不是真正的魔王,这样下命令有用吗?真的能制约到对方吗?对方真的会听从吗? 直到男人伸出的手快要碰到仉淮了,他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 要躲避着往后退去,可在那之前,从身后探出的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后一拉。 他直接便撞进了狄绛文的怀里,这医生身上还穿着白大褂,看着斯文,胸膛却是硬实的,见仉淮略带讶异的望过来,先是安抚性的对他笑了一下,接着看向眼前的男人。 “有什么事吗?” 他问道,听着依旧是温和的语气,却似乎带上了一点冰冷的警告之意。 那男人在看见狄绛文的瞬间便停下了,那种欣喜若狂的神色转瞬褪去,脸色由红至白转变得迅速,他惊恐极了,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仉淮一样,他同样没有想到狄绛文会出现在这里,这会儿甚至说不出话。 仉淮倒没注意到男人的异常,他撞上狄绛文之后,好像一下子就从先前那种奇怪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了,就像是心脏恢复了跳动一样,他顺着对方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看了过去。 抓的还刚好就是左手腕,而此时手腕上什么没有,那条锁链消失了,同时狄绛文的颈脖上同样空无一物。 他愣了一下,确认不是自己眼花,接着就有点惊疑不定,他现在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问题,是做了那样的梦后魔怔了。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能请你离开吗?” 狄绛文说得礼貌,男人听着却不会把这种礼貌当真,他不知道为什么狄绛文会饶过自己,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如果他再不逃的话,被撕碎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可是魔王大人…… 男人控制不住的继续往仉淮身上望去,接着被狄绛文挡了个结结实实,此时他的眼中已经浮现出了明显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终究没有动手,只是拉着仉淮的手,轻声说:“我们走吧。” 仉淮任由他把自己拉走,见这地方跟宠物医院离得不远,便想着狄绛文应该是看到了刚才男人朝自己逼近的那一幕,认为自己遇到了麻烦才上前帮忙。 他觉得狄医生可真是个好人,紧接着才注意到他们不知何时牵上的手。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个梦境里的一幕幕再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堪称阴魂不散,甚至他刚才还臆想着对方跟自己梦里一样脖子上带着项圈。 狄医生又帮了他一次,他这脑子里在想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狄绛文的动作自然,可能是没有注意到,仉淮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又怕挣脱的意图太明显让人误会。 他一时有些为难,这时才产生点类似于后怕的情绪,他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个男人已经不在原地,应该是跑了。 狄绛文带着仉淮进了医院里,没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后门,这里没有人,能够隐约听见大堂传来的嘈杂声。 接着不等仉淮开口,狄绛文就自己松开了手,他连着后退几步,靠在了墙上,居然有点主动躲避仉淮的意味。 他像是呼吸不过来了一样,克制着自己的喘息声,然而那声音还是重,额上出了一层细汗。 其实他并不是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的,只是在外头街道上勉强控制住了,仉淮却不知道,还以为狄绛文是突发了什么恶疾。 “狄医生??” 他吓了一跳,就要上前去查看狄绛文的情况。 狄绛文:“别过来!” 仉淮动作一顿,停在了原地。 “不、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狄绛文想深呼吸,让自己尽量冷静,下一刻却“唔”了一声,侧着微微蜷起身子,看着有点狼狈。 “你身上的味道……”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压传来的。 仉淮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扭头往自己身上嗅了嗅,并没有嗅到什么味道。 他挺纳闷又疑惑,就算真是他自己闻不到,狄绛文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啊。 下一刻,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个男人也说自己身上有味道。 说他,很香。 香? 他身上? 仉淮没有喷香水的习惯,所以只感到费解。 他脑中隐隐将这几件事情关联起来,包括狄绛文此时的异样,却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结果。 可比起去想这些,狄绛文的情况要紧,他看起来十分难受,仉淮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刚才想要上前去帮他又被他喝退,一时有些着急。 “你、你还好吗?是哪里痛?我要不要去找人来……” “不必,”狄绛文闭上眼睛,撑着墙壁的手骨节泛白,硬生生将原本光滑的墙面按出了几道蜘网状的裂缝,只是借着白大褂的遮挡没让仉淮发现。 他有点想让仉淮离自己远点,这样他能好受一些,心里却又不舍得。 实在是有苦难言。 狄绛文算是明白那个青年模样的妖魔为什么会是那种样子了,面对这种状态的仉淮,再加上魔王本身对他们的吸引,这根本不可能保持冷静。 哪怕是性命受到了威胁,也还是想着能尽量再看多一眼。 该死,殷九昭哪去了??他是什么毛病,怎么能让这种状态的仉淮一个人跑出来?? 魔王隔一段时间,就会变成这样,原因不明,间隔跟持续时间同样随机。 他自己一个人是什么察觉不出来的,其实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只是看见他们难受的样子便能明白过来,然后短时间内,这就是魔王大人新的乐子了。 现在仉淮什么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现在的他的话,要是知道了,或许还会惭愧的自我隔离一下。 但是要真让仉淮远离了自己,狄绛文还是一样不乐意。 要提前结束也不是没有办法,说白了,只要魔力供给到位了就行。 至于要怎么供给,效率最高的肯定是…… 狄绛文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强制性的把目光从仉淮的身上移开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真是一点预兆没有,明明前面几年没有这种情况。 他那会儿在暗处跟着,把仉淮活动范围里,方圆好几里的魔物杀了个干净。 仉淮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没事,并且看着看着,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加快起来。 真是疯了,他觉得狄绛文此时这种隐忍着什么的模样,倒跟梦里十成十的像。 他以前明明快性冷淡了,怎么这几天这么“欲求不满”?? 双方一时间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僵持状态。 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就在仉淮准备叫个救护车来把狄绛文拉去医院之前,他自己却先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不知何时出现在仉淮身后的殷九昭将倒下的仉淮抱住,面无表情的看向狄绛文。 狄绛文对上他的眼神,怒极反笑道:“别那样看我,这不应该怪你擅离职守吗?” 殷九昭没有说话,他只是将怀里的仉淮抱得更紧。 龙的五感同样敏锐,他在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嗅到了空气中残留的气息,瞬间便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赶紧一路顺着找了过来。 狄绛文咬牙低声道:“既然你来了,就把他抱走!” “快点!再磨蹭下去他要出来了!!” 不说龙能不能制得住一只疯狗,闹出来的动静绝对不好收场。 要说不情愿肯定是不情愿,可是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面不改色待在仉淮身边的,也就只有殷九昭一个。 并不是说殷九昭闻不到仉淮身上的味道,跟他们一样,该有的作用跟反应一样有,只是殷九昭能忍。 他一向特别能忍,是最能忍的那一个。 反正他们几个之间就相互骂对方变态,殷九昭表面上看着不苟言笑挺正经的样子,这种被迫隐忍着痛苦着的状态,只要是仉淮给予的,他绝对会在心里暗爽。 魔王大人以前拿自己的这种“特殊时期”当乐子,喜欢看他们苦不堪言的样子,而只要他不松口,也没人敢冒犯他。 再加上殷九昭的那种性格,所以其实他把仉淮带回去反而是最优解。 殷九昭像是根本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打算,他看也不看狄绛文,宽大的袖袍一扬,将仉淮遮了个结结实实。 他带着仉淮回自己的巢里,用自己的气味将人盖满,让那诱人的香气再也扩散不出去,被他贪婪的全部锁在了里面。 这真是何其甜蜜的折磨,他的喉咙,手指,全身上下从头到尾像是被火燎过,干渴得要命,若是恢复成野兽的模样,口涎早已经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舌头非得舔过什么才舒坦。 若果是以前的话,魔王大人会恶趣味坐在他面前,什么不做,却让他一点点的崩溃,直到再也维持不住正襟危坐的姿势,然后欣赏着他无比狼狈的模样。 魔王大人想让他开口求饶,可又觉得那样没意思,不管怎么样,最后会给他足够的甜头。 可现在…… 仉淮觉得有点痒,却又不是难受。 期间像是有谁给他喂了好几次水,不知是不是手抖,不少撒到了他的脸上跟身上。 他后来不想喝了,对方还给他喂,他就有点恼了,开始觉得这水难喝,有怪味,然后又迷迷糊糊的被哄,乖乖的咽了下去。 仉淮在无尽的龙涎香里沉睡,继续做起了香甜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老套路嘿嘿。 do or not就是说处于一种叠加状态,要看你们的脑子才能从一种可能性坍塌到另外一种可能性上…… 评论各种注意!(达咩达咩) 这时候就要学会文雅用词,委婉表达。 第二十二章 李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 她出身特殊,从小便在家族中接受了各式各样的相关教育,所以她的眼界也高,觉得那些一般人就像是井底之蛙,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却自大的将另外一个世界全然否认。 如果不是为了那本书, 顾英鹏这样的人, 她连与对方说一句话都欠奉。 她在联系不上顾英鹏时果断上门查看情况,在发现尸体异样时便直觉有哪里不对。 此时屋子里一片凌乱, 就是因为她把这里头到处都翻了一遍,恶心的影碟倒是翻出来几张,书的影子见都见不到。 她猜测出顾英鹏的死有蹊跷, 而顾英鹏手机里最后的通话记录指向了仉淮,她打电话过去问, 仉淮说不知情, 她并不相信, 直觉告诉她仉淮绝对是知道一些什么,只是不肯告诉她。 她在那之后隔了一会儿,再继续给仉淮打电话的时候,对方却不接了, 随后干脆把电话关机。 这不就是妥妥的心里有鬼吗! 她心里觉得气,却暂时拿仉淮没有办法。 顾英鹏死了也就死了, 问题是她要找的书到底哪去了?? 李莹几乎将整间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 就差真的把地板掀起来了。 书没找到,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书房里残留有召唤后的痕迹。 她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顿时被吓得不轻。 这召唤只有可能是顾英鹏做的,那就是说他十有八九是看见过那本书,并且根据书里的内容举行了召唤仪式。 李莹想到顾英鹏死亡的蹊跷, 不知道与这召唤有没有关系,也不知道这召唤到底成功了没有。 紧接着,她从顾英鹏的电脑里找到了他录下的一个视频,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李莹猛地站起身来,椅子因为剧烈动作在地面上划拉出刺耳的声响,她瞳孔紧缩,一副受到了剧烈冲击的样子。 虽然这视频录制的时候光线很暗,但是…… 召唤,居然成功了?! 这、这…… 她完全没有预想过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李莹没有犹豫,她当即回到了本家,找到二叔想把这件事情禀告上去。 结果屋漏偏风雨,她回到本家的时候当即便发现家里的氛围不太对,因为一个噩耗。 四叔自那天跟王老板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紧接着魂灯就灭了。 魂灯一灭,意味着这个人死了个彻彻底底,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李莹感到不可置信,她悲愤交加,才升起要报仇的想法,便被四叔喝止。 魂灯灭了,意味着人已经死了,他们就连把阴魂召唤出来询问死因以及仇人都做不到,不说想要报仇无异于大海捞针,单是对方这个让人魂飞魄散的实力,他们就得先掂量一下自是否会有去无回。 李宽进收到消息比李莹要早得多,此时他已经奇异的冷静下来。 “你四叔会变成这样,说到底是技不如人。” 想必就是王老板的那个单子,踢到了铁板,连命也丢了。 “如今计划稳步进行中,愿力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你不要再节外生枝。”他说着,眼中满是抑制着的,远大目标即将达成的激动。 等他再看向李莹的时候,面上无波无澜,说:“书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不用再理会,回学校去吧。” 李莹一听这话,哪能不知道四叔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觉得现在书下落不明,她去找书效率不高,不再让她干这活了。 顾英鹏活着的时候就找她,让她去使“美人计”,现在人死了,她自然就失去了作用。 李莹不愿意,可任凭她把牙都咬碎,李宽进也还是把她赶了出来,随后派给她的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任务。 这让她不甘心却没有办法,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 房间里,李宽进还在想那书的事情。 书没有确切的书名,似乎只有“书”这么一个代称,只要在他们这群人中提起“书”,便都会知晓这指的是什么。 他是想要那书不假,不过在愿力已经收集得差不多的现在,有书的存在对于计划的完成只是锦上添花。 就像是向着一个目标行进,无非是坐飞机跟走路的区别,他们现在是已经差一点就能到达终点了,这个时候再去选择坐飞机,才是大费周章。 顾英鹏居然召唤成功这件事情同样令他感到惊讶,只是对方死得蹊跷,书下落不明,不能拿到手里始终让他记挂。 如果其他世家得了消息,那书落到了他们手里,就会成为无法掌控的变数。 李宽进一个人思索着,忽然感觉视野一变,他的目光原本是虚虚的落在了身前桌面的茶杯上,此时却被什么东西突然挡住了视线。 像是小孩子在跟大人玩闹,跑到身后伸出双手遮住眼睛,要让人猜猜自是谁一样。 不过出现在他身后的,可不是什么天真无邪要跟他玩游戏的孩子。 李宽进发现自动不了了。 他也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只能是僵在了椅子上,睁着眼睛。 他的视线被挡住,却不是被完全遮掩,而是那东西被人拿来挡在他的眼睛,距离太近没有办法聚焦,等那人玩笑似的把距离拉远,他一看清那东西的样子,瞳孔顿时紧缩。 是那本书。 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那本他们已经寻找许久的书。 李宽进暗自深呼吸,想让自冷静下来。 他不知来者何人,是善是恶,又抱着什么目的,不说刚才一时不察着了对方的道,能够将气息隐蔽到连他都分毫不觉,想来不是等闲之辈。 “你在找这个吗?” 那人开口道,声音非常年轻,语气轻快。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李宽进的身后走出,整个身形显现出来。 李宽进看见了这人身上堪称怪异的着装。 从体型上来看是个高大的男人,浑身上下一片漆黑,礼服礼帽披肩手套,没有露出一丝的肌肤,手上还颇为讲究的拿着一根权杖,看上去就像是中世纪的贵族,然而他的面容却被一张鸟嘴面具笼罩着,圆形的眼睛黑黝黝的,只是纯粹的黑。 他本身就是无声无息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此时看着眼前满脸惊愕的人类,虽然表情看不见,但还是话中带笑地跟李宽进打了个招呼。 “日安。”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过路恶魔,被召唤出来之后不太想回去,就留下来到处看看玩玩。” “你可以叫我白先生。” 李宽进忽然发现自之前受到的压制消失了。 显然是眼前这个自称“白先生”的恶魔做的,或许是觉得他构不成威胁。 他没有怀疑这人的身份,在这一行做久了,无论是看人还是看鬼都有独一套的眼光,只是一个照面就能迅速判断出很多东西。 “……白先生,”他道,“来者是客,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李宽进一向是跟神鬼打交道,倒没见过真的恶魔,一时还不知道恶魔喜不喜欢喝茶,又或者其实他应该去准备点葡萄酒。 “客气,不用了,”白先生摆摆手,“我之后有约。”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都变得甜蜜起来。 能让一个恶魔心情愉悦的事情,在人类的猜想中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李宽进可没觉得对方真会跟他和睦的坐下谈生意,对于这恶魔的来历他已有大概的猜测。 他们之所以如此急切的想要去寻回那本书,就是因为书里描写了恶魔的召唤之法,书落到了顾英鹏手里,恶魔被顾英鹏召唤出来,可能是达成了什么交易,所以顾英鹏才会支付代价而死。 这恶魔交易结束了都还能随心所欲的待在人间,实力可见一斑。 然后便是李莹去到了顾英鹏的家里,恶魔对李莹起了兴趣,跟着她回到了本家,又找上了自,这才有了现在这种局面,可他不知道恶魔找自是为了什么。 李宽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恶魔,等对方先开口。 “你想找这书,其实是想找我吧?” 白先生道。 他从容的在沙发上坐下,跟在自家里一样,姿态优雅。 “你想让我做什么?” “代价是什么?”李宽进问。 既然恶魔都直截了当的这么说了,他便也舍掉那些不必要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噢,代价,这个的话,”白先生的话语停顿下来,似乎是思索了一下,“代价要根据你提出的要求来定。” “你们人类做买卖,不也是依照货物的价值来决定价格吗?还有讨价还价。” 他笑了一下。 李宽进可不敢跟恶魔讨价还价。 他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那我可以先了解一下吗?” “当然可以,请问。” “如果、如果我想……”李宽进压着嗓子,好让自的情绪平静一些,“如果我想——在人世打开魔界之门呢?” 魔界。 相对于人世的另外一个世界。 就像是一面镜子的里跟外,却并不相似,有着巨大的差别。 阴曹地府之于人世,魔界之于人世,都是不同的世界,只能通过特殊的手段进行来往。 阴曹地府跟人世联系密切,有人死后的灵魂,在那里等待着轮回转生,魔界里的住民则是像恶魔一样的存在,通过响应召唤来到人世,做完交易也就离开了,不会跟人世有太多的牵扯。 当然也会存在着许多隐藏着自身份的魔物,对付他们可比对付一般鬼怪要困难得多。 因此只有那边的人过来,从没有这边的人过去,那里没有人类。 大概也没有人会产生跟李宽进一样的想法,而驱使人类行动的无非利与欲。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打开魔界之门没有任何的好处,只会带来无尽的苦难。 李宽进要打开魔界之门,无论是找书还是收集愿力,都是为的这一个目的。 眼看目标达成在即,如果能够利用恶魔的力量实现愿望,那么收集来的那些愿力,就可以运用在别的地方。 跟没人会嫌钱多一样,人的贪欲总是无穷。 “在人世打开魔界之门,噢,这可真是个奇妙的想法。”白先生笑了起来,“如果你对其他的恶魔提出这个要求,那可真是给他们出了个难题。” “擅自扰乱人世的社会秩序,可是大罪,不过……我能问一下你想这么做的原因吗?” 李宽进这些年来已经把手头上能够搜集来的,有关魔界的书籍都研究了个遍,那些资料真真假假,他无从分辨,所以算下来只是知晓个大概,了解得不多。 他听了恶魔的话还觉得有些奇怪,恶魔不应该是无恶不作,唯恐天下不乱才对么,怎么会在意起人世的社会秩序,还会被判罪…… 真是可笑极了,谁能给他们治罪? 作者有话要说:  是魔王大人哒! 要是活没干好就没得吃了(各种意义上 祝大家新年快乐!!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的机会一夜暴富!! 今天有加更噢!! 第二十三章 按照白先生的这个说法, 恶魔擅自打开魔界大门是要遭罪的,甚至有可能根本做不到,可他的语气却不是如此。 李宽进没有过多询问,只是踌躇了一会儿, 谨慎的组织好语言刚要开口, 善变的恶魔却又道:“不, 我忽然不是很想知道了。” 说完, 他话音一转,问道:“我看路上那些年轻人, 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沾上了诅咒的气息。” 像是天上下了一场蒙蒙细雨,走在路上的人身上沾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却丝毫不觉。 “诅咒的源头出自这里, 是你做的?” 李宽进听不出他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尽力去揣测恶魔的心思, 不知道对方提起这事, 只是单纯的随口一说, 还是有其他原因。 “是的。” 最终他选择诚实回答。 面对着恶魔,对上鸟嘴面具上那两个透不出一丝光的黑洞,他承担不起说谎的风险。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将诅咒传播出去, 应该与恶魔没有任何冲突。 果不其然,白先生听完后还给他鼓了几下掌。 “高明的手段, ”他道, “积少成多,从我观察到的规模来看,现在应该已经积攒成一股十分可怕的力量了。” 尽管李宽进有在努力让自己不动声色,可他还是轻易就被恶魔给看穿了。 “噢, 请放心,这是纯粹的夸赞,你没有必要这么紧张。” 白先生甚至还十分善解人意的给李宽进缓解了一下情绪。 李宽进僵硬的笑了一下。 “那么现在我们来谈谈你这个……宏大的愿望。”白先生道,“代价的话,你确实是付不起。” 不等李宽进有所反应,接着他话音一转,又说:“不过毕竟我很欣赏你,所以不用这么快就沮丧起来,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的手腕一翻,指间夹着一枚黄色笑脸模样的贴纸,变魔术似的。 “你收集愿力,为的也是这个吧?愿力可是个好东西啊,比如无中生有,颠倒因果,又或者是更改认知。” “可惜再怎么努力,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这种量变是不会导致质变的,就跟收集再多的水,没有特定条件也没有办法让水变成冰一样。” 李宽进脸色一变。 这话给他的冲击很大,他满心以为自己就算不借助其他力量也可以,没想到在道路终点前突然多了一道凭借自己完全过不去的天堑。 不,恶魔的话不能全信,可是对方又不是什么推销人员,为了冲击业绩特意利用话术诱导他与自己达成交易。 白先生:“我不能直接帮你开门,不过,开门的方法,我可以教给你。” 他将笑脸贴纸拢在手心,再摊开的时候,手里拿着的已经变成了一张被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上头甚至还系着一条红丝带,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精美的礼物。 李宽进紧盯着那张纸。 人类终究不可能在恶魔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他想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急切,却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视线从那张纸上移开。 “……我要支付什么代价?” 他问。 “请放心,我不会给出你支付不起的代价,那样做没有意义,”白先生将那个“礼包”放在了李宽进的面前,“就用你收集来的那些愿力作为交换,如何?” 听起来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 李宽进收集愿力本就是为了打开魔界的门,既然恶魔说愿力再多也打不开,那他拿来换开门的方法,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这过于顺利,让他不由心生警惕。 跟恶魔做交易,堪称步步惊心,只要错了一步就万劫不复。 人类可能血赚,恶魔绝对不亏。 “你确定,我能用上面的方法,百分之一百,毫无风险的打开魔界大门吗?” “百分之一百,”白先生道,“当然。” “都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觉得你们这话说得十分不错,只要你学会了方法,想要什么时候开门都行,噢,除了地点有些要求,不过最近符合要求的位置距离并不远。” 李宽进不认为恶魔有这么好心,可是他暂时找不到能让他拒绝这笔买卖的点。 最终恶魔还是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不清楚他是怎么做的,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在李宽进答应之后,他便弯腰行了个礼,道:“那么,祝您日后生活愉快。”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李宽进的面前,只剩下桌子上的那张纸,上头的系带已经解开了。 …… …… 仉淮在意识模模糊糊,即将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手中抓着什么东西。 表面光滑冰凉,那种触感,就像是蛇的尾巴, 可他这会儿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根本分不清现实跟梦境,他的手才略微一动,那东西就一下子从他的手里溜走了,他的手抓了个空,然后才缓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神空茫,还没彻底清醒。 随后仉淮意识到自己躺在了床上,身边坐着殷九昭。 殷九昭告诉他,他突然发起高热,一连在床上睡了两天有多。 仉淮不疑有他,因为他现在确实是浑身不舒服,哪里都不顺心的感觉。 他只觉得这病来得太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回头搜寻脑海中最后的记忆,记得却是狄医生病了。 仉淮顿了一下,怀疑自己是压根就没起来过,一直倒在床上。 因为他先前的确是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可是又搞不清楚自己晕前的记忆到底截止到哪里,现实跟梦混一起了。 他悄悄的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自己屁股底下的床单,这才安心的呼出一口气。 果然,包括那个过激的梦在内,之后的那些内容全部都是梦中的经历。 不然的话他都把床重新铺好了,殷九昭没有必要特意把洗了的床单再替换回来。 他就说嘛,都这把年纪了,还搞得这么激动,不可能的。 ……尽管梦里的所有事情他都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仉淮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腕,同样意料之中的什么都没有。 殷九昭贴心得很,甚至已经帮他跟离瑜请过了假。 在他醒来后他便走出房间,不一会儿捧回来一碗深褐色的药,抵到了他的面前。 “喝了会好些。” 喝中药,这不是什么问题,仉淮也不会因为药苦就使性子说喝不下去。 问题是,梦里那种奇怪的状态好像延伸到现实来了,殷九昭手里拿着勺子要一口一口的喂他,他本该婉拒,却犯懒似的,张口任由对方伺候了。 那药其实不难喝,就是带着股奇怪的腥味,效果很好,一碗药喝下去,他顿时便感觉整个人得精神好了许多,身子都轻便不少。 然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 殷九昭放下勺子,垂眸看了一眼空了的药碗,眼眸深处闪过什么,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拿着药碗出去了。 仉淮捂着自己的脸,感觉自己是不是发热发得脑子都不太清醒,留下后遗症,精神要分裂了。 要么就是说着要“上位”的话之后,开始得意忘形了。 那天问完离瑜,也还没琢磨出来,自己想“笼络人心”的话,到底是该“好”还是“坏”。 他把手机摸出来,打算看看这两天有没有人找他,一看发现伊安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 伊安:[我到啦,阿淮不要急,慢慢来就行。] [帮你点了杯奶茶,我记得你喜欢喝这个口味,这家店的队排得可长了。] [阿淮你到哪了?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阿淮你是有什么突然有什么事吗?你不回消息我很担心。] …… 仉淮一条条翻下来,感觉有些懵。 这看起来怎么好像是,他之前跟伊安约好去哪里,结果他爽约了一样? 可他不记得自己跟伊安有约。 ……还是说他脑子烧坏了,这事让他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仉淮再翻,看见给他发消息的不只有伊安,其他的同事也发消息问他。 或许离瑜是将他生病请假的事情说过了,他们倒没有问他为什么没有去上班,看这日期,已经是前天了。 他们都在说,伊安联系不上他,所以来找他们,他们跟伊安关系好,伊安这么一说,他们便都来找仉淮了。 人都是这样的,当周围的人都在笃定的说一件事情时,明明自己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却也会开始怀疑起自己。 仉淮赶紧去找了工作室里平时跟他关系好点的化妆师小姐姐。 [怎么你们都说我跟伊安约好了?我们什么时候约的?] [就前几天啊,什么,难道你真的忘了?我们可都听见了!] 小姐姐表示震惊。 仉淮甚至都觉得小姐姐有种认为他是渣男的感觉了。 事实上她也的确在心里嘀咕着,潜意识里感到有点奇怪。 真的很少能有人不对伊安抱有好感,可是他们都知道离先生对仉淮是什么态度,不管怎么样肯定都是要帮着离先生的,伊安直接约仉淮出去,离先生怎么可能不知道?难道他们真就这么不约而同的叛逆了一回,去给伊安打助攻? 仉淮还要再问,伊安居然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喂?” “阿淮?”伊安在电话那头开口,像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你终于接电话了。” “你现在没事吧?是突然生病了?”他的话语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现在好很多了,”仉淮道,随后想到那个他没有半点印象的“约会”,硬着头皮对向被他放了鸽子的伊安道了个歉。 伊安知道他是生病了,自然不会追究,而他压根说不出自己是把这事忘了个干净。 “你还是要好好休息,正好我去买了很多药材回来,阿淮肯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啦。” “是很快能好……什么?” 仉淮随话附和着,接着意识到他这话有点奇怪,好像上下语意不通顺。 这是什么“正好”?买药材跟他很快会好有什么关系? “这两天都一个人,阿淮一定很辛苦吧,”伊安说着,“我之前没有办法,就只能去找总监要来了你的住址。” “真的是还好你接了我的电话,不然我敲门你没应的话,我就要强行破门了,吵到邻居也不好。” “不是,你说啥……等等,你现在在哪?” 仉淮越听越是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嗯?阿淮,我过来找你来了呀,”伊安的语气轻快,“好了,已经到你家门口了,快给我开门。” “我买了好多东西,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阿淮,开门。” 那声音同时从手机以及玄关的方向传来,仉淮这才算是反应过来。 他整个人一惊,总感觉有什么很不妙的东西被他忽略了,才翻下床急忙走到房门口,便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是殷九昭开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surprise!! 是加更!! 是上门捉奸(bushi)!! 第二十四章 李莹被从本家赶出来后心情糟糕极了。 她哪儿也不想去, 面无表情的推了手机上姐妹的约,还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一个人回了家。 家里也只有她一个人,正好她谁都不想见, 她进去后把鞋子随意甩了, 就到酒柜里去拿酒, 自己喝了起来。 喝到一半, 大门被从外头打开了。 李莹不用扭头都知道是谁,她烦的要命, 仰头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干,直接就将酒杯摔了过去。 进门的是个男人,穿着西装, 看面料应该是挺高端的牌子,可不知为何, 明明他面目也算是端正, 气质却上不去。 都说是人靠衣装, 他穿着这身西装,却反而有种称不上这身西装的感觉。 就像是T台走秀时,衣服漂亮,模特却不咋地, 看着非常的不协调。 那男人的表情同样不好,眼看一开门迎面就飞过来一个杯子, 他瞪大眼睛险而又险的躲闪过去, 动作有些狼狈,酒杯“啪”地一声摔在墙上碎裂开来,玻璃落了一地。 他惊魂未定,看了一眼地上的玻璃又看向不远处拿着新杯子重新喝酒的李莹, 胸口起伏了一下,他本要破口大骂却硬生生的忍了回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 李莹:“有事说事没事滚。” “嘿,难得啊,居然把你惹成这样,那人还活着?” 李莹刚才差点拿酒杯砸到男人的脸,男人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他此时一改刚才的表现,反倒嬉皮笑脸的坐到了沙发上,跟李莹作对。 他知道自己这样李莹看不顺眼,心情肯定会更差。 “我看是你不想活,”李莹语气阴森,“你来干什么,仉逸明。”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仉逸明翻了个白眼,“我来找四叔。” 四叔。 李莹一顿,看向仉逸明,准确来说,是将目光落在了仉逸明的手腕上。 那里带着一个玉镯。 人们一般都是“男戴黄金女戴玉”,虽然说男人戴玉镯没有什么所谓的禁忌,但还是十分少有,这玉镯戴在仉逸明的身上,是一点也不合适。 这并不是普通的玉镯,而是一件珍稀的法器。 像李莹他们家做这种生意的,肯定都会有一批稳定客户,大多都跟那王老板一样,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仉逸明就是这种世家的子嗣,负责跟他对接的,正是他口中的“四叔”李成业,这镯子是李成业给他的保命法器。 李莹神情恹恹,想到四叔,泪水一下子涌上眼眶,她还是很看重自己跟四叔间的感情的,这会儿才感觉二叔态度冷漠。 为什么会这样呢,好像霎时间一切都变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那边仉逸明没得到李莹的回话,还在继续说:“我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四叔,他根本就不接,我联系不上他啊。” “他是不是在本家那边,有事情在忙?你快帮我去找一下。” “……你找四叔干什么?” “之前那个小模特,喏,就你见过的那个,让她把孩子打掉,要死要活,然后说要去跳楼。” “……” “找四叔搞一下,免得我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仉逸明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过桌面上的时尚杂志翻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对杂志内容感兴趣,还是对上面那些靓丽的模特感兴趣。 “渣滓,你怎么还不去死。” “因为我给你家的钱多。” “仉老师有你这个儿子真是家门不幸。” “关你什么事,我爸可从来没说过我。”仉逸明不以为意。 他把杂志翻来翻去,翻到不知道那一页,明明都已经翻过去了,动作却忽然一僵,然后猛地把那页翻了回来,死死地盯着上头,那表情,就跟见到鬼了一样。 李莹恨他,虽然他俩间其实没什么过节,但她就是希望他这种人渣去死。 她迫于家里的生意,作为这位“小公子”的同龄人,在长辈面前不得不对他和颜悦色,背地里却不可能有好脸色,而这会儿她情绪低落,完全没注意到仉逸明的异样。 “四叔,不在了。” 她道。 然而仉逸明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一样,只瞪着眼前的页面。 半响,他才跟刚回魂一样,意识到李莹刚才对自己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四叔不在了。” 仉逸明内心依旧被那股巨大的震惊笼罩着,此时听见这话,一时反应不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等他终于明白理解了,因为先前剧烈的情绪波动,这会儿对比之下,竟是没那么震惊了。 他只觉得不可思议,预想之外的事情接连发生,让他的脑子没法在短时间内处理好。 “什、四叔他??怎么会??” “闭嘴,我还想问。”李莹道,“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她冷淡的看着仉逸明,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你可以滚了。” “不是,你给我说清楚!!”仉逸明激动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四叔不在了,那我这法器怎么办??” 李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仉逸明这样子反倒让她的心情好了些许,类似幸灾乐祸。 那法器又不是戴上就一劳永逸的,需要保养,就跟电池一样需要隔一段时间就进行“充电”。 仉逸明的胸口剧烈起伏:“那我去找二叔!” “二叔不会理你的,”李莹嘲笑,“二叔可是在忙着大事业,你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噢,要是你实在想活命的话,跪下来哭着求我,我还有可能考虑考虑。” 仉逸明已经没有再跟她继续交谈下去的心思了,转身就要离开,李莹看见他手里竟然还拿着那本时尚杂志,心下疑惑。 “慢着,你有病?把我东西拿走干什么?” “妈的,不就是一本破杂志……”仉逸明神情阴沉的转头盯着李莹。 这下好了,一间屋子里两个人的脸一个比一个臭。 李莹并不怕仉逸明能对自己做些什么,她此时敏锐的察觉出来,仉逸明此时的这种神态,四叔的事情是占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源于他手上的那本杂志。 那本杂志有什么问题? “还你!” 仉逸明咬牙,却是动手把其中的一页撕了下来,将杂志扔了回去。 随后他拿着撕下来的纸张,不再理会李莹,直接离开了。 李莹十分在意仉逸明的这种反应,她把杂志捡起来,翻了几下,没看出什么端倪,便让人重新送来一本新的,对比之下找出了被仉逸明撕走的那一页。 这杂志她经常买,眼见页面上的青年既眼生又眼熟,眼生是因为她之前没见过这人,这应该是刚来的新人模特,至于眼熟…… 她又看了几眼,总算是认出来,这不就是之前被她“约谈”过的,顾英鹏的“男朋友”吗?? 仉淮。 仉逸明。 李莹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名字,几乎是一瞬间就有了猜想。 可是她从未听说过仉家还有其他的孩子,也没听仉逸明说自己有个兄弟。 并且从仉逸明刚才的那种表现来看,那是相当耐人寻味。 李莹冷笑一声,还真好奇起来了。 找仉逸明的不痛快是另外一回事,她自己本身就还要去找仉淮,缘分啊。 …… …… 仉淮忘记了跟伊安的约定,放了对方鸽子,由于突发重病,这情有可原。 因为他杳无音信,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是正常的,可是伊安急成这样,甚至找来他的住址要上门确认他的安危,真有个万一还要破门而入什么的,他就有点察觉出来,这似乎不太正常了。 伊安人好性格好,在工作室里明明跟谁都处得特别好,却独独对他“青睐有加”,喜欢跟他待在一起,他开始时是习惯性的考虑过对方是不是别有所图,后来实在是看不出来,如果演技的话这也太可怕了。 他对伊安确实有几分真感情在,要是再过上一段时间,或许伊安能成为他的第一个之友,可现在,换位思考的话,他不会做到伊安这种程度,所以他有种微妙的慌张。 不过他并没有时间去将一切梳理清楚,因为现在的情况有点…… 该说是糟糕?可是又有什么好糟糕的呢?大家不都清清白白的吗? 仉淮一时陷入了混乱。 对啊,既然都是清白的,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为什么他刚才第一反应是想要去阻止殷九昭开门呢? 那边殷九昭开了门,他沉默着看向门外的人。 从他来到这里开始算,这还是第一个“客人”。 面貌平凡的青年在看见给自己开门的人后,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有些迟疑的问:“你好,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阿淮……仉淮是住这里吗?” 不等殷九昭回答,他就已经看见了屋内的仉淮,眼睛顿时一亮。 “阿淮!” 他满是欣喜的喊了一声。 伊安想进来,殷九昭这会儿却不识相,跟一堵墙一样挡在门口,将他挡在了门外。 他见殷九昭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再次疑惑起来:“那个,请问……?” 殷九昭凝视着伊安,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没有离瑜那样的天赋,只一眼就能将人看得透彻,可若身边人包藏祸心心怀恶意,那他是能看出来的。 这貌似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一般人。 是仉淮在外面结交的人吗?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只有静谧的夜晚时间是属于他的,平日里仉淮离开外出,他只会远远的看着仉淮的背影,感受着对方的气息逐渐远离。 他几乎没有地方可去,于是便在这里阖眼歇息,等着仉淮回来,所以他并不清楚。 “……是认识的人?” 他问。 “是工作的同事,”仉淮赶忙道,“先进来吧。” 他还要庆幸殷九昭没有将那套古代剧一样的称呼拿出来,要是让伊安听见殷九昭一本正经的喊他“陛下”,让人误以为他在玩什么奇奇怪怪的Play,那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殷九昭这才沉默的侧身让出了位置,伊安进来后,有些忐忑的看了殷九昭一眼,大概是因为他那幅样子唬人得厉害。 伊安试着先开口:“你好,我叫伊安,是阿淮的朋友,你是……?” “朋友,朋友!”仉淮抢先道,“是朋友。” 对,相亲相爱的好朋友! “怎么称呼?” “你叫他……叫……” 仉淮卡了壳,总觉得要介绍全名的话好像又有点奇怪。 这可是货真价实,位高权重的龙啊! 他在意的地方总是很奇怪。 “殷,”殷九昭道,“殷九昭。” 伊安:“噢,九昭。” “你好你好。” 他拉着仉淮的手,对殷九昭说。 “阿淮真是麻烦你照顾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到了奇怪的茶香。 第二十五章 仉淮不得不再次感慨伊安的性格。 他这样外向, 才一见面,介绍过后居然就认真的把对方看成了朋友,哪怕是面对着殷九昭这样的,也能镇定自若, 甚至直接就亲昵的唤起来。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社交牛逼症。 不过他隐隐有些心惊胆战, 怕殷九昭会为此感到不愉。 还有就是…… 他顿了一下, 看着伊安, 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像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被他忽略了。 殷九昭确实是感到不愉, 却不是因为伊安各种在他看来称得上失礼的举措,而是对方的话语。 什么叫“麻烦他照顾”?这话说得,倒像是他才是外人了。 离瑜还会赶时髦用点高科技, 他却是与这些东西完全不沾边,也没有任何兴趣, 若是他会上网, 有在网络上浏览过的话, 大概就会知道伊安这种言行举止到底该怎么形容,又该怎么应对了。 不过就算是知道,他这少言寡语的性格也注定让他不会做出什么反应。 他盯着仉淮被伊安拉着的手,道:“不会。” “本分而已。”他说。 这话就跟一开始对仉淮说的一样, 只是如今被他略去了那恭敬的称呼,便像是变了种意味。 “阿淮, 你这室友可真好。” 伊安的话语里似是带着羡慕。 他一边说着, 松开了拉着仉淮的手,转而要搭上肩膀凑得更近,结果下一刻却脸色一变,跟被什么东西呛到了一样后退几步, 被迫把距离拉远。 “你身上……” “怎么了?” 仉淮也是一惊,看着伊安的表现,只觉得是自己身上有味道,还往胳膊上嗅了嗅。 按理说他在床上躺着病了这么久,醒来以后还没来得及打理自己,伊安就上门来了,会有味道不奇怪。 “不!不是你的问题!” 伊安飞快的说。 “你身上……就是太香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着“香”,他的语气却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应该是你们家的香水,让我不太习惯,”他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微红,看样子是被那气味冲得不轻,“没事,我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仉淮:“啊,那应该是龙涎香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香味里待习惯了,其实他现在闻不太到龙涎香的味道,他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伊安说自己闻不惯,他也能理解。 “我去开窗透透气。” 他说着。 才走到窗边,窗户一开,原本被隔绝在外的街道喧嚣便传了进来,他的手还搭在窗台上,却忽地一顿。 他总算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察觉到的,那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到底是出自哪里了。 时间久了,住习惯了,所以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这屋子里头的景象,是殷九昭用法术变出来的。 这种装潢跟布局,怎么都不会属于位于这种地段的屋子,可是伊安进门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感到诧异。 他一时有些迟疑,不知道是否是自己想太多。 如果真是没有注意到呢?他要开口的话,反而要接着给出解释。 又或许是殷九昭考虑周到,在一开始就做了类似“障眼法”的处理? 仉淮转身过去看向伊安的时候,男人对他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谢谢,阿淮真贴心。” 说完后,就以仉淮身体还没有恢复好为由,又拉着他坐下。 他们三个人坐在客厅里。 殷九昭拿出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茶具,在给伊安泡茶。 他从行动上来看就是把伊安当客人,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于是伊安又开始夸他。 “感觉九昭是跟我们老板一样的人,不像我,只能努力学了。” 伊安说完,叹了口气,有些惆怅。 他没动殷九昭给自己泡的那杯茶,而是站起身来,对仉淮道:“好了,既然看到你没事,我放心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我手上还有工作没完成呢,之后可能会被骂的。” “啊对了,阿淮,”他说,“你好了之后,记得要把跟我的约会补回来噢。” 这话他是笑着说的,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伊安离开了。 殷九昭对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便又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仉淮。 “陛下,”他道,“那只是个人类。” “我知道他是个人类。” 仉淮有点心累,谁能想到会这样猝不及防来一出。 好在最后没有发生什么,所以他到底在担忧个啥? 而在殷九昭听来,那就是仉淮即使知道那伊安是个人类,态度也还是一样。 这个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 陛下的魅力有目共睹,那个人类会为陛下倾倒那是应该的,但陛下到底是看上了那个人类哪里? 面容一般,身无长技,羸弱不堪。 殷九昭面无表情的想,人类可是很脆弱的。 他可不是为了那个人类着想,只是想着,人类怎么够陛下玩的呢?那很快就会被玩死的了,陛下不可能尽兴的。 那些想象画面不堪又放肆,他近乎无意识的在进行对比。 无论怎么比,都是压倒性的胜利。 可是这一切还是要依靠陛下的喜好,根据陛下的选择。 殷九昭又想到,陛下已经很久没有召他了。 那些痕迹消退的速度很快,自己重新撕裂是没有意义的,而身上没有陛下带来的印记的话,让他控制不住的,感到疤痕深处越来越痒。 唯有一点,是确定的。 他的眼神幽深。 那就是人类,绝对无法将魔王喂饱。 仉淮一如既往的并不知道殷九昭在想些什么,没人能通过他那张表情一片漠然的脸看出他的真实想法,也就那几个“同僚”对彼此的劣根性一清二楚。 伊安来得突然,走得也快,让仉淮甚至有种错愣感,像是明明做好了要下大雨的准备,结果最后就只是打了个雷,乌云一下子就散去了。 当然,这样肯定是最好。 仉淮是打算明天就回去上班的,连到时候面对离瑜该怎么解释都想好了。 说是生了一场大病要休养,其实他觉得自己没有哪里不舒服,要说的话,就是一种很不得劲的感觉,让他的心情不那么舒畅。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本以为是大病一场之后的正常反应,慢慢就会恢复了,结果到了晚上头脑反倒昏沉起来,有种强烈的不满足感,像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却没有人给他,让他里都升起几分烦躁。 当然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毕竟他不能对着殷九昭发脾气,殷九昭肯定会问他怎么了,他又说不上来,那只会显得他无理取闹,又不是小孩子。 仉淮想不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只能想着去睡觉,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他在床上滚来滚去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这时敲门声响起,殷九昭让他出来吃点东西。 仉淮恹恹的,没有什么胃口,还是多少吃了一点,然后就捧起了面前的药碗。 这药他刚醒的时候喝过,不难下口,他知道效果好,喝完就会好很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他晚上这莫名其妙的状态一样,他闻见那味,只觉心中一阵排斥。 仿佛一个锦衣玉食的人饿了肚子,餐桌上本该呈上各种山珍海味,结果却只委委屈屈的看见一个用来勉强果腹的白馒头。 他这会儿甚至有点生气。 等仉淮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看见眼前的景象,简直大惊失色。 药碗在一旁摔得粉碎,药自然也洒了一地,殷九昭躺在地上,而他自己竟然跨在了男人的身上,底下坐着对方结实的腰腹,手正掐着殷九昭的脖子,正用力收拢。 他意识到了,自然是跟被电到一样收回了手,懵得厉害,傻在原地,竟然感觉自己面上身下都是湿意。 眼睛一眨又是一串往下落,脸上是被泪珠滚过的痕迹,他情绪波动过大就会这样,是老毛病了他能理解,可是身下是怎么回事?? 仉淮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看见殷九昭脖子上很快显出一圈可怖的青紫,看得出他根本没有留力。 在这个时候他哪还记得殷九昭不是人,自己这点力量能不能直接徒手弄死一条龙,只认为自己刚才要是没收手,自己就要把殷九昭掐死了。 完了完了完了…… 仉淮脑子里只有这么个念头,不管自己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都对殷九昭下这种死手了,对方怎么可能还会对他忠心耿耿?? 就算是现在碍于地位差距敢怒不敢言,等之后要是他身份暴露了,那他还哪有活路?? 他胆战心惊,泪眼模糊的去看殷九昭,只见对方正直直的与他对视,让他心里又是一颤。 男人就这么躺地上,明明以他的体格,将身上的人掀翻轻而易举,却什么都没有做,双手虚虚的扶着仉淮,就算被人掐住脖子也分毫未动,像是根本就没有求生欲这种东西,举止称得上是温顺。 温顺,这个词跟他放在一起明明应该一点都不搭。 殷九昭皮肤白,是那种但凡有一点小磕小碰都会十分明显的类型,此时除了颈部的青紫,他的唇也艳得厉害,活像是被□□了许久,要磨咬出红血来。 仉淮满脑子都被自己可能会有的凄惨下场占据着,哪能有什么别的猜想。 说“对不起”怕是没有用,不,他不能说,他现在万不能露怯。 他强制镇定实则哆嗦,想要先从人身上下来,慌乱中手要借力,居然撑在了殷九昭的胸膛上。 殷九昭的胸膛也是一片硬实,衣襟凌乱,掌心贴上去只觉烫手,他下意识就要把手往回收,可失去了着力点,脚下急得不知怎么忽然一滑,失去平衡向前倒去,整个人便贴在了殷九昭的身上。 仉淮的耳朵听见了声音。 殷九昭的心脏跳得那样快,砰砰作响,离得近,冲破那层血肉,一路冲到他的脑海中去。 实在是太近了,仿佛男人身上的热气都蒸腾到了他的脸上,让他也开始头脑充血,耳根一片通红。 他一时不敢动弹,片刻后,听见殷九昭声音低哑道:“……陛下,可否起来。” 话音落下,仉淮这才如梦初醒慌忙爬起来,赶紧拉开了距离。 他又去看殷九昭,见殷九昭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只看这个样子,谁能知道对方胸口的那颗心脏并非四平八稳的跳着,而是跟他的真实情绪一样藏得深,悦动得无比疯狂。 “你……你没事吧?” 仉淮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无碍。” 殷九昭低声道。 他的眼眸深处燃起一团暗火。 “陛下想要如何……我都受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说一个无意识爆发的大动作() 啊,各位都是保送生,不用我多说。 评论依旧注意,过激达咩。 第二十六章 仉淮第二天还是去上班了。 他的身体确实没有大碍了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殷九昭。 殷九昭对他,堪称逆来顺受。 这种态度,几乎不能用“忠诚”来形容了, 而是另外一种, 他说不上来的感觉。 尤其是昨天晚上殷九昭说的那一句, 说他如何待他, 他都受得住。 殷九昭的声音本就低沉好听,配上他的周身气质, 本来是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可当他那样凝视着仉淮,声音里多出几分沙哑跟抑制的时候, 一下就让仉淮跟被火燎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呢。 他居然会觉得,殷九昭说这话, 带着点引诱的意味。 仉淮知道自己不应该, 可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想歪。 仿佛跟身为狐狸精的离瑜相比, 也不遑多让。 一看到殷九昭脖子上的痕迹,他就心慌意乱,脑子里混乱一片,本以为龙这种传说生物, 就跟很多娱乐作品中描述的一样,是皮糙肉厚恢复力极强的, 结果到第二天那道痕迹还在, 像是另类又狰狞的项圈,殷九昭也没有任何要去处理的意思。 说到底,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还是因为他昨晚“发疯”。 仉淮怀疑自己可能真的是烧坏脑子了。 那个时候, 他本来还好好的在餐桌前要喝药,下一刻却已经坐到殷九昭身上去了。 他怎么坐到殷九昭身上去的,那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就跟喝酒喝断片了一样,被剪切掉了中间的记忆,充满疑点。 他又不能问殷九昭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殷九昭也是一头雾水,还被他掐了脖子,平白无故来了这么一遭。 无论怎么想都都是他发疯,强迫了殷九昭。 仉淮有点想去医院检查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描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而在这事之后,他的那种焦躁气闷,像是从未存在过,直接就消失了,以至于他晚上还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入睡艰难,没想到一觉睡到了天亮,神清气爽。 他这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无比显眼,工作室里的人暗自交换了几个眼神,然后推平时跟他关系不错的化妆师上前试探询问。 “阿淮呀,你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没有!” 仉淮一惊,条件反射般的否认,然而他这样只会给予人肯定的答案。 化妆师欲言又止。 仉淮脑子里本来就混乱,被这么一问,脑海中竟填满了殷九昭,不断回放着对方的话语。 一个念头忽然升起,难不成……难不成殷九昭也是,像他之前猜测离瑜一样,跟那位魔王大人是那种不可言说的关系?! 这个猜想如惊雷一般劈下,而天空同样有雷声炸响,往窗外望去,天空已经不知何时乌云密布,云间隐隐闪起白光。 今早出门看的天气预报,好像没说今天会下这么大的暴雨啊? 化妆师被雷声炸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她刚才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要被吓出来了。 其实普通的打雷他们自然是不怕,只是…… 她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股威压就跟这黑云一样,压在他们头顶,让他们打心底里感到畏惧。 “说起来,”仉淮问道,“离瑜去哪里了?” 今天没有在工作室看到离瑜,是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忙吗? 他只是纯好奇,毕竟离瑜虽然是上级,但却每天都打卡上班一样来这里,他本来都做好预想了,没看到是真有些意外。 “离先生说是……去活动一下筋骨。” 化妆师小声说着。 说完,她再次抬头看了一眼。 妈耶,就那位之前那个黑脸,一看就知道是心情不爽到了极点,去活动筋骨到底是指什么不言而喻。 跟他活动筋骨的对手还能活? 如果能活,那是何方神圣? 噢,不过,仉淮主动问起他的去向,这件事告诉他的话,应该能让他的心情好些。 老祖宗的心情愉快了,他们这些底下的就好过了。 “阿淮!” 伊安的声音传来。 “来这边来这边!” 于是原本还想继续问的仉淮被转移注意力,被唤了过去。 伊安手中拿着单反相机,给他展示屏幕上的照片。 拍的是他,应该是刚才抓拍的。 构图跟光影都抓得十分不错,哪怕是仉淮这样的外行也得赞一句拍得真好。 想来伊安被招进来不是没有理由的,明明说是个新人摄影师,水平却相当高。 仉淮:“好啊你,居然趁我不注意偷拍我。” “因为觉得阿淮好看,就拍下来了。”伊安笑道。 像是这样的话语,伊安似乎随口就说出来了,并不是轻浮的,谁都能够得到他真诚的赞美。 对于伊安到底是什么样的真实想法,仉淮思来想去得不出结论,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他能感觉出伊安确实是对他真心实意。 如果是放在以前,看出了哪个陌生人对自己可能有这方面的企图,他该是对对方若即若离,利用这点取得好处,可现在他不能这么做。 本来就够混乱了,便决定不再像是自我意识过剩一样纠结,顺其自然。 所以在伊安再次提出“约会”的时候,仉淮十分镇定自若,不就是跟朋友一起出去玩几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他没有经历过,但好兄弟之间不是也会gay来gay去吗,他不能怂啊。 他说:“那可能要等下个周末,休假的时候了。” “还是说你就想跟我吃个饭?下班那点时间可不够。” 仉淮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整个人无比坦荡,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能延伸出什么样的歧义。 “噢,”伊安笑起来,“那确实是不够的,我想跟阿淮待更长的时间。” “不如就今天吧,别再等了,今天会是个好日子的。” 好日子? 仉淮迟疑的看向窗外黑压压的天空。 也不知道要酝酿多久,这得是多大的暴雨? 不,天气还是其次,或许天上只是光打雷不下雨。 他警惕地对伊安说:“我是不会跟你翘班的。” “怎么会是翘班呢?” “那你……” “什么?你问清楚了吗?!” 总监的声音忽然从另一头传来。 他的情绪几乎是暴怒的,不然声音也不会这么大,让工作室里的人都忍不住侧目。 总监才不管这些,他只是暴跳如雷的等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助理回答。 “是、是的,那边确实是这么说的……” 接着总监骂了一句脏话,将手中的资料都摔在了桌子上。 “老子什么都准备好了,他居然现在说不行??” 对不起,尽管仉淮知道总监这会儿讲的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他还是歪到一些不可描述的场景里去了。 这该死的,过分发达的发散性思维。 虽然或许真到那个场景里,气急败坏的心情跟现在的总监也是一样的。 只见他打了几个电话,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差,最后叫来了工作室各组别的负责人,说了一些什么。 随后仉淮才得知,原本今天用以拍摄的服装无法按时送到。 没有衣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然是什么都做不了,进度只能硬生生喊停。 他不太了解这些时间的安排,这倒是跟他没有关系,把人留在工作室里没有事情能做,总监便给他们先放了假。 其他人哀嚎着,这点假肯定抵不过之后会产生的各种工作,就算是成精了的妖怪也不想加班。 “太好啦,”伊安对仉淮说,开心的在背地里鼓掌,没让总监看见,“这下不用翘班了。” 既然这样放了假,按照他们之前说的,那自然就是一起去约会了。 仉淮顿了一下,看着他的样子,几乎以为他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怎么可能呢? 应当是伊安之前说的“翘班”只是开玩笑,结果真就应验了。 他俩正要相伴离开,一旁的助理问他们是不是要一起出去哪里玩。 人家只是随口问一句,伊安却腼腆一笑:“对,我们要去约会了。” 他的语气轻快,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玩笑还是实话。 助理一听,大惊失色。 连之前被总监喷得狗血淋头都不见她是这种表情,一时连被搞得一团糟的工作都顾不上了。 “约会??” 她提高了声线。 简直是场景重现,工作室里的众人再次将目光聚集过来,随后一下便明白过来什么,不知为何居然跟助理一样,神情慌得要命。 不然呢,离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甚至不用问,一看便知仉淮今天来过,然后跟人去约会了。 老祖宗本来心情就不好不知道找哪个倒霉蛋泄愤去了,要是回来后再知道了这件事…… 稍微想象一下,他们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约会、约会…… 噢,好像之前是有这么一回事?他们在工作室里的时候总是会分一点神关注着仉淮的动态,就这么听了一耳朵,那记忆模模糊糊的,记不太清了。 “怎么了吗?” 伊安带着些许疑惑的看向助理。 助理原本还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劝阻他们,让他们的约会不能成,在对上伊安的眼神时,一股浓浓的不忍跟愧疚又忽然升上心头。 可是小伊是无辜的啊,她不禁这么想着。 这样的话,不就成了针对小伊了,小伊性格这么好,对他们这么好…… 她似乎是想出了神,变得恍惚起来。 “好的,”她说,“祝你们顺利。” “谢谢你。” 伊安道,他看了工作室里其他人一眼,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开朗笑容。 “还发生什么愣,走啦走啦。” 他拉着不明所以的仉淮离开了。仉淮跟伊安去了附近十分有名的商城。 说实话,两个男人“约会”,他想不到能去哪里,又能干什么,所以全凭伊安做主。 不过他姑且是问了一句,伊安回道:“先去整点薯条。” “……哈?” “你肚子不饿吗?”伊安一边带路一边说,“先吃点东西,啊,就是这家,我可喜欢这里薯条的味道了!” 他兴致勃勃的,让仉淮感到有些意外。 他对这类食品没有想法,既然伊安推荐,便试着吃了点,没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 是好吃,可薯条不都这个味吗? 下一刻,仉淮看见伊安对他伸手,拇指按在了他的唇角。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感觉自己的唇角被有意无意的磨了两下,然后收了回去。 “沾到番茄酱啦。” 伊安笑道。 然后他伸舌,动作自然地将指腹上的那点酱料舔去了。 许是酱料的衬托,一时间,他的舌尖是那样猩红。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位确实茶得不是人( 但也不是海鸥(草 第二十七章 仉淮有那么一段时间, 像是被伊安伸出的一小截猩红舌尖蛊住了一样,眼中只能看见对方,舌尖伸回去了,便看那双唇。 然后发现, 那唇是好看的。 应该会很适合接吻, 他不由得这么想。 随后像是被这个突兀的想法惊醒了一样, 猛地回过神来。 他甚至来不及去思索伊安刚才那暧昧的举动, 因为他的目光还放在伊安的身上,往上看, 见男人鼻子是好看的,眼睛也好看,其实哪里都好看的。 就很奇怪, 明明分开来看无比出众,放在整体里头, 又是如此的泯然众人, 找不出一点出彩的地方, 说不上来的平凡。 伊安还在欢快的吃薯条,他似乎是真喜欢这家的薯条,像完全没有认为自己刚才行为的不妥,也没有察觉到仉淮的异样一般。 过了最佳的询问时间, 仉淮觉得要是再提起刚才的事情,只会让气氛变得尴尬。 ……好吧, 伊安或许会以为他心生不快然后给他道歉, 到时候不自在的人还是他。 何况,他这会儿着实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心慌意乱。 不应该啊,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阿淮,你不吃吗?” 伊安疑惑的问他。 “我……” “你好, 小哥哥,可以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甜美的女声响起,仉淮转头望去,见是两个打扮时髦的女生。 他看得清楚,这两个女生在看清伊安的模样时,眼中分明流露出了几分失望。 她们应该是坐在不远处,从那边的角度只能看见伊安的背影。 有些人只看背影,便能引人无限遐想,伊安体格跟他差不……嗯?伊安居然有这么高来着吗? 仉淮愣了一下,随后又觉得不对劲,自己怎么就觉得对方一开始盯上的其实是伊安,还自动的按照女生的视角去看伊安了。 他被那两位女生追着问,下意识的看了伊安一眼,见对方也像是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有些不知所措的跟他对视。 这种反应让他再次觉得自己是真想太多。 “抱歉,不太方便。” 他对女生说着,委婉的拒绝了。 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就这么算了,结果其中一个女生不依不饶,还在跟他撒娇。 “方便的,只是个联系方式,你就给我吧!” 说完后,又有些惋惜的看了眼伊安,目光落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手倒是很好看。 仉淮有些头疼,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也不想说一些让人难堪的话。 “不好意思,其实我们在约会。” 女生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她半信半疑,神情犹豫,看样子是还想再争取一下,最后是另外一个女生觉得,要是纠缠下去仉淮还是不肯给的话会让场面变得难看,这才拉着同伴离开了。 仉淮看着她们走远,听见伊安说:“哇,阿淮,你刚才好帅哦!” “……什么?” 伊安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就你说我们在约会的时候呀,简直要把我迷死了。” “吃你的薯条吧!” 仉淮想不也不想的拿起桌上的薯条塞进伊安嘴里,等指尖不可避免的碰上对方的唇时,才忽地反应过来,假装镇定的收回手。 没什么,哪有什么暧昧,越在意反倒心里越有鬼。 看伊安张嘴就吃了,无比坦荡,要是真有什么,哪会是这个样子? 仉淮为了驱散心里奇怪的感觉,主动开启了别的话题。 “你别说,要是你稍微装扮一下的话,也是能成为帅哥的,”他说着,随后觉得自己的话里有歧义,又补充道:“噢,我不是说你现在不帅。” 他想起了之前在网络上看见的教程,大意是教人怎么成为一个网络帅哥。露点刘海,戴顶针织帽,然后再戴个口罩,总而言之就是把脸遮得七七八八,然后再露出一双眼睛。 伊安笑起来:“那我肯定是没有阿淮好看的。” 他十分亲昵的凑过来,之后便拉着他要去看电影。 “看什么?” “看看有什么,其实我对电影没多少研究。”伊安说着,饶有趣味的看着电影院里的一张张宣传海报。 然后他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兴致冲冲的问:“恐怖片看吗?” 仉淮:“……”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抽了一下。 “恐怖片,你确定?” “啊,我之前一直想尝试一下在电影院里看恐怖片,只是我一个人的话还是不太敢,”伊安满是期待的看着他,“要是有阿淮陪着我的话,那我就不会害怕了。” 仉淮看向他话里指的那部恐怖片的宣传海报。 上头以黑色调为主,并没有直白的血腥恐怖画面,只拍了将要隐没在道路尽头的,一个穿西装男人的背影,隐约能看见男人的头部似乎并非人类。 片名叫“异界访客”。 可能是他犹豫得太明显,伊安觉得自己这是勉强他了,便又道:“如果阿淮不想看的话也没有关系的,我们再挑别的吧。” “不,就这个吧。” 仉淮说。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怕的,大概不会比他一开始的时候,打开家门却看见一条龙更恐怖。 他现在可是魔王了呢。 “真的吗?太好了,那阿淮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现在就……” 伊安的话没有说完,仉淮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耳边传来一声痛呼。 他望过去,才发现身后站着个陌生男人,而伊安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一手握住了那男人的手腕,将对方制住了。 力道应当是很大,不然男人也不会痛呼出声,表情狰狞。 “痛,放手!快给我放手!!” 那男人还有几个同伴,全部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面色不善的围过来。 “你干什么!” 伊安放了手,仍由男人捧着手往后退。 “我才想问你们要干什么。” 他迟疑着说:“做这样的事情……是不对的。” “你有毛病吧!!”男人怒骂,“你看看,你把我手腕都捏青了!” “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小心哪天出门让车给撞死!” 仉淮本来还不明所以,听见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听不下去,刚想站上前,伊安一直挡着他。 他才见这些人手里拿着摄像机,而那男人的手上还沾着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见那是黄色的笑脸贴纸。 仉淮眉头微皱。 所以说,男人刚才是想要把这贴纸贴他背上,然后被伊安阻止了? “诅咒人的话,还是少说一点比较好,”可能是没想到对面居然有这么多人,伊安说话的语气有些弱,“万一承担不起诅咒的分量,咒错了对象,可是会被反噬,是很危险的……” 话语的内容似乎是善意的提醒,可让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这不就是在反过来说对方会倒大霉吗? “妈的,不知好歹!” 那男人更加愤怒。 “拍下来,把他们都给我拍下来,看我整不死你!” 他同伴经过他的示意,果真把摄像机往前凑,几乎要怼到他们的脸上。 仉淮大概猜测出他们是干什么的了。 前几天上网的时候,在手机上能刷出几个类似的视频,被拍摄者都是像这样,偷偷的给路人身上沾贴纸,美名曰给人送好运。 可能还觉得自己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呢,全程下来就感动了自己,非常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滑稽得很。 他不认识这个男人,也不清楚这是否是什么有名的主播,普通的还好说,要真是那种有点名气的,给对方放网上曝光了,再添油加醋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应该还是挺麻烦。 就在仉淮想着对策时,伊安回过头来,小声的对他说了一句:“不好了,电影快要开场了。” 看时间的话确实是……不对,现在还关注这个?? 伊安问得太过自然,仉淮的思绪有一瞬被他带跑了。 “别管他们了,我们去买票进场吧。” 伊安说完,真就不再管身后那几个人,拉着仉淮就走。 这说走就走,仉淮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还以为他们会被拦住,这事不能善了,结果见那男人接起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便一脸烦躁,先是愤愤地看了他们一眼,接着转身离开了。 “不是,这……”仉淮有些诧异。 “呼,”伊安像是松了口气,“不用担心,他们什么都没拍到。” “真的?” “当然,”伊安说着,还去买了一桶爆米花,“你信我,我是摄影师呀。” “不过真是好险,差点就赶不上了。” 仉淮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这时伊安又问他:“对了,我刚才帅不帅?” “什么?” “哎,之前被阿淮帅到了,我不甘心,想着一定要帅回来。” 仉淮被他逗笑了,之前的事情便成了插曲,被他放到脑后。 “那肯定是比我帅的。” 他也跟伊安开玩笑。 气氛轻松愉快,然而仉淮的好心情只持续到坐上影院座椅。 他们的时间卡得刚刚好,几乎是一坐下,灯光便自发的暗下来,影片开始放映。 会在电影院里买票看恐怖片的人着实不多,仉淮刚才进来的时候瞄了一眼,只看见两三人零零散散的坐着,还有一对情侣。 说实话,这已经比他想象中的人数要多一点了。 人多一点总是好的,起码心里有点底气,不至于那么虚。 伊安看起来倒是完全没有紧张害怕的样子,一直在津津有味地吃爆米花。 之前看不出来,他居然这么喜欢这类食品。 电影走的是氛围恐怖那一挂的,并没有出现血腥露骨的场景,仉淮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便沉浸进去了,被主人公的每次行动牵引着心神。 随后,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小腿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仉淮一开始没留意,他挪了一下位置,只以为是碰到了旁边伊安的腿。 可是过了一会儿,相同的触感再次传来。 他微微皱眉,低头看了过去。 正对上黑暗中的一只眼珠子。 圆形的,遍布红血丝的眼珠。 甚至能隐约看见连接着的血管,隐没在了座椅与座椅之间的缝隙里。 此时女主角凄厉的尖叫猛地响起,不知是看见了什么,而仉淮的脑子一片空白。 那眼珠像是知晓自己终于得到了注意,便不再跟刚才那样去做简单的碰触跟试探,地面的黑影水波一般涌动起来,竟这么缠上了仉淮的腿,一路蜿蜒着往上深入。 仉淮瞪大眼睛,浑身僵硬。 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他腿脚发软,根本没有力气去挣脱,一时间居然动不了。 这时,从旁边传来了伊安的声音。 “哇,真吓人。” 他低声询问着仉淮。 “阿淮,你怕不怕呀?”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很坏。 第二十八章 仉淮自然是怕的。 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大屏散发出的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将他那种仿佛隐忍着什么表情显得分外诱人,双眸隐约有泪光闪烁,好看极了。 仉淮没有抬头,他既看不见屏幕上的内容, 也不知道伊安到底有没有转头看自己, 是否发现了他的异样。 他清楚伊安这话指的是电影情节, 可他现在哪还有精力去留意什么电影呢? 现实可比电影要恐怖多了。 被影子缠住是个什么样的感觉?这题目应该没人答得出来, 毕竟没人会遇到变成“活物”的影子。 看起来像是诡异的触/手,要描述触感的话, 其实是不一样的,并没有多少实感,跟羽毛一样轻, 微凉,带来一丝痒意。 而正是因为没有多少实感, 所以才会让人的精神更加紧绷, 投入加倍的关注, 于是那种感觉便在心里被无限加深。 仉淮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猜测这肯定又是那追着“魔王”而来的不知名魔物。 真是离谱,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遇上?? 想出现就出现,这些魔物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自由吧?? 仉淮现在不仅要受着折磨, 还要密切留意着,其他的观众离他有一定距离所以还好, 他不能让身边的伊安发现。 伊安只是个普通人类, 他不能让对方卷进去。 他感觉出这魔物没有想要伤害自己的意思,可是……可是……!! 仉淮的后背用力顶住椅子,依靠这个动作将内心的波涛汹涌宣泄出一些。 不对劲,很不对劲, 或者说,这非常不妙。 在察觉出这魔物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之后,他整个人绷得更紧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会吧??为什么?? 这个时候他甚至觉得,对方要咬掉他一块肉反而会好一些,可用理智去思索的话,现在这种情况怎么也比掉一块肉要好太多了。 仉淮的眼泪兜不住了,他还不能发出声音。 太过了,实在是太过分了,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阿淮,你不吃爆米花吗?” 伊安问道。 仉淮没出声,伊安便又说:“阿淮你怎么不理我呀?” 不行,完了,之前他就没有答话,这下伊安肯定是要看过来了。 仉淮看不见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想也知道不正常,哪有人看恐怖电影会看成这样的? 他到时候该怎么解释? 然而就连剩下这么一点思考问题的清醒,那魔物都不允许,一定要将他所有的神智全部占据。 不管伊安有没有望过来,那只眼球倒是一直正对着他,将他在黑暗中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竟让他内心升起一丝耻意。 仉淮侧过身去蜷缩起来,背对着伊安。 他知道自己这种表现肯定会引起伊安的疑惑,可是他没有办法了。 “嗯?阿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仉淮咬牙说着,气息是虚的。 倒正相反,让他更为煎熬。 他虚软的手指伸下去,想要把那东西抓出来,可影子又怎么能被抓住呢? 泪珠还是落了下去,被影子带着一起卷得一干二净。 “阿淮,”伊安的声音里带着迟疑,“阿淮你该不会是……” 什么?该不会是什么? 难道是被发现了吗?还是被看见了?? 仉淮几乎是憎恨起这魔物来了。 他空有“魔王”的头衔,却没有“魔王”的力量,所以面对这样的无妄之灾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被动承受。 他要去找殷九昭。 他之后要去找殷九昭,找离瑜也行,让他们把这该死的东西找出来,然后碎尸万段。 仉淮泄愤一样想着。 要是问起原因的话……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可耻的原因诉之于口的,魔王大人做事不需要任何理由。 这个瞬间,他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像是感知能力出了问题。 电影还在放映着,只是那声音在仉淮听来像是隔了一层水雾,好半天才恢复。 随后,他才听到伊安问:“阿淮,你是……被吓哭了吗?” 影子没有了,魔物不见了,眼球也从原地消失了。 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他自己狂乱的臆想。 “……嗯。” 仉淮答了一句。 他翻出纸巾擦脸,将脸埋在纸巾了,气息颤抖地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才眼睛泛红的看向伊安。 伊安正担忧的看着他:“你还好吗?” 说实话,很不好。 有点想原地爆炸。 仉淮:“嗯。” 他身上很干爽,没有要去洗手间的必要,想到这是为什么,他顿时控制不住力道,将手里的纸巾揉成了一团。 电影看起来已经接近了尾声,他此前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道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而中间的各种情节自然也不知晓,只看着两位主角不知怎么地就滚上了床。 仉淮的眼角一跳,面无表情的听着那暧昧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是怎么过审的,尺度很大,他听见观众里不知谁吹了声口哨。 他跟伊安来看电影,看见这种场景本该感到尴尬,可因为刚才经历了那些,他此时的内心居然毫无波动。 转头去看伊安,将对方微微瞪大了眼睛,脸上泛起些许红晕。 非常纯情的反应,可自己刚才却在伊安旁边…… 仉淮差点将身下的椅子抠烂。 电影放映结束,散场的时候,他才看见伊安买的那一大桶爆米花已经空了。 “……你全吃完了?” 答案显而易见,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恐怖片这么配爆米花?? “很好吃吗?” “是啊,可好吃了。”伊安说,“香得要命。” “我还觉得太少了,”他有些意犹未尽,“真想一口气吃过瘾啊。” 仉淮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跟伊安往外面走的时候,听伊安说着他完全不清楚的电影剧情,只能强颜欢笑的附和。 伊安:“真是太谢谢你了阿淮,跟我一起约会,还陪我看电影,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改天我们再一起玩吧!” 他看起来心情是真的很好,本来还说要跟仉淮一起把晚饭解决了,结果手机响起,不知道是收到了什么信息,只能一脸抱歉的说要先行撤退。 仉淮自然没有意见,他现在只想回去找殷九昭。 这同样意味着,他要一次次去回忆电影院里那难以启齿的事情。 妈的,他总不能跟个被轻薄的小姑娘一样去告状吧! 伊安依依不舍的同他分别,他转身便阴沉着一张脸回家。 可今天的插曲不知为何就是那样多,仉淮在街口被人堵住了。 那人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目标十分明确,就是他。 “等等!站住!” “请问有什么事吗?” 仉淮有些不耐的望过去,在看见那人模样的时候一愣。 来人穿着一身西装,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十分复杂。 先是惊愕,像是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在这里见到他,然后便是嫌恶,不知为何还夹杂着一丝惧意。 这可真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仉淮知道这是谁,他认得这人。 仉逸明,他那养父母的亲生儿子,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名义上的哥哥。 仉淮跟他这“哥哥”的关系并不好,或者说,跟养父母这一家子人的关系都不咋地。 虽然说不会少了他吃穿,但他心里的感激跟期盼也逐渐被消磨殆尽,最后直接麻木,认清了现实。 养父母只是拿他当一件摆设,货真价实的摆设,摆在那里,他们的头上便多了好的头衔,拥有好名声。 所以十八岁的时候他就自己跑了出来,刚开始还想着要躲,最后却发现根本没人来找他。 可能这对他们来说同样无所谓,跑了就跑了,相当于放弃了他。 于是他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直到现在重新遇到仉逸明。 仉淮一点都不怀念这张脸,还在那个家里的时候,仉逸明没做少爷姿态给他脸色看。 那个时候他还是初中生,仉逸明已经是高中生了,他自己都不太记得自己明明被当成了乐子,却依旧对仉逸明抱有期望是因为什么,真的傻,到后来就不怎么搭理他了,就把他当“地主家的傻儿子”看待。 他不出声,就这么站着看着仉逸明的脸色变了又变,不明白仉逸明怎么会是这种表情,也不明白对方时隔多年过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仉淮?你真是仉淮?” “不然呢,”仉淮说,“难不成我是鬼吗?” 到底是什么意思,不都来这里堵他了,又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怎料仉逸明的反应很大,听了他这话后,瞳孔震颤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仉淮:“……?”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仉逸明先一步质问道:“你这几年都去哪里了??” “跟你有关系?” 仉淮更疑惑了。 怎么这语气听起来像是之前找他找不到一样。 这地方跟他之前待的本家是有一定距离没错,可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想找也不是找不到啊,他又不是躲进什么深山老林里去了。 就是因为没有消息,所以他才会认为自己是被放弃了。 结果仉逸明说:“你失踪了六年!!” 仉淮一惊。 失踪?怎么就失踪了?他在这里待得好好的。 以仉家的能力……不,不可能啊。 “之前的事情、之前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仉逸明说着,紧紧按住自己的镯子,“我还以为你也死了,结果你还活着……那就是你做的,你畏罪潜逃!”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有些惊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惧意。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仉淮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压根听不懂他说的话,跟胡言乱语一样。 仉逸明已经沉浸在了那段噩梦里,KTV包间里五彩的灯球晃眼,他那刚成年的弟弟被他带出来,跟他的几个朋友一起想让对方见见世面,才灌了几杯酒下去,人就开始挣扎。 他一时不慎让人打中几下,还叫人给跑了,有些恼怒,而朋友跟着就要去抓人,过了一会儿去满脸烦躁的回来,嘴里骂着,说他这弟弟是不是个有病的,推了一下就倒地上了。 ‘真是晦气,我对尸体没兴趣。’ ‘你要不要找人来看看,别让过路的人捡了,真搞断气了。’ 他们全都不以为然,笑出声来。 仉逸明那时说;‘不用,他自己醒了就会回家去了。’ 时间还早,他们把这事忘到脑后,继续寻欢作乐。 仉逸明的镯子,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变烫的,烫得要命。 给他镯子的人曾对他说,镯子发热,表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如果是烫手了,那就要逃。 头也不回的逃。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慢慢的铺线揭秘所谓的“真相”啦! 这篇不长,现在都已经进度过半惹。 其实并没有什么阴谋论嗷! 第二十九章 大家都死了。 那个房间里面, 仉逸明的几个朋友无一例外,全都死在了里面。 而他在那镯子发烫的时候,犹豫片刻,本想劝一下身边的人, 可他的这些朋友已经上了头, 平时就不怎么相信这些东西, 会把他的话当成危言耸听, 这会儿喝嗨上头了,就更不会把这当回事了。 仉逸明实在待不住, 那镯子烫得他坐立难安,他问朋友仉淮是倒哪儿了,本想去找人带着一起走, 结果那地方人影都没有一个,最后还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他回了家, 又慌得很, 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却还是不安,便想打个电话过去,看那边情况怎么样。 电话打不通,传出的是手机已关机的提示音。 到了第二天, 他才知道出事了。 死了这么多人,出了这么大的案子, 那家KTV直接便被封锁了, 可他知道那些警察什么都查不出来。 非常邪门,他当时要是没有跑,他也会躺在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中。 而仉淮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失去踪迹的,时间过于巧合, 尽管觉得少年并没有那样的力量,却依旧很难不让人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无论哪里的监控都拍不到他的身影,也找不到尸体,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这时间太长,所有人都认为他也已经死了。 谁能想到他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仉逸明在杂志上看见他的时候,内心满是震惊,他几乎要以为这只是长相相似的人,调查之下发现,他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出现在这附近的,于是便亲自过来堵人了。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些什么??” 仉淮微微皱眉,觉得仉逸明莫不是在这几年间脑子瓦特了,这会儿专门过来在他面前发病吧? “你、你刚成年那天!六年前,你成年礼的时候,你跟我去了皇城!!” 皇城就是那家KTV的名字,可仉淮眼中的疑惑丝毫未减,甚至还加深了几分。 “什么东西?”仉淮开始有些烦躁,“你带我出去?怎么可能?” “我又不是傻的,跟你出去哪有什么好?我从来没答应跟你去哪里过。” “我成年那天就自己走了!” 那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有流星。 两个人仿佛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仉逸明只觉得仉淮在狡辩,是想装作不知道,想把这事含糊过去。 “我才不会信你!”他死死地盯着仉淮,“哈,真是,现在当上了模特,连演技都好上不少了?” “你那个时候就是演的是不是??好好一个男人,又不是按着你的脑袋往地上砸,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倒地上了?你就是趁着这个机会!” 仉淮不想再跟仉逸明说话,也不想再听仉逸明说话了。 他感觉自己从看见仉逸明开始情绪就有些不对劲,像是心里揣着个不断充气的气球,脑袋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在发抖,可能是被气的,明明不想在仉逸明面前落入下风,眼眶却涌上了熟悉的热意,他不看都知道肯定红了一片,非常明显,挡都挡不住。 “爱信不信,”仉淮说,“我确实不知道你说的那是什么事情,如果你来找我就只是为了亲自讲这些,把莫须有的罪名扣我头上,恶意揣测我,那你可以滚了。” 仉逸明:“你必须跟我走。” “凭什么??” “凭我是你哥,凭你在名义上是我家的人!” “你有病??六年都没找过我,现在来说这个?” “是你自己故意躲起来的!” “你他妈真看得起我,我有这么大能耐??” “你要是不跟我走,那我就让你老板解雇你。” 仉逸明阴沉着一张脸,咬牙威胁道。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工作,你大可以试试!没了工作,你活不下去了,自然就会乖乖跟我回家了!” 这招很俗,可是百试百灵,屡试不爽。 他用家里权利压人压惯了,不觉得仉淮有能力跟自己对着干。 仉淮很想把仉逸明那张脸划烂。 是的,划烂,单纯是为了泄愤。 不仅如此,他的脑中还浮现出各种血腥的画面,而他以前从未对哪个人释放过这样深的恶意。 内心那个充气的气球涨到了极点,似乎只要再施加一点刺激就会“砰”地一声爆裂,炸出淋漓的血液。 这时,仉淮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 “解雇谁?跟我说了吗?” 仉淮望过去,见离瑜正漫不经心的走过来。 他听力好,显然是听见了仉逸明说的解雇那段话。 “上次你说那车太显眼了,所以我就没开过来。” 这话是对仉淮说的,然而就算不开车,他自己本身就已经足够显眼了。 说完,他瞥向仉逸明:“你谁?” 不等人回答,他又像是想起来:“噢,我认得你,不过是在照片上,你是……” 离瑜的话没能说完,他那双狐狸眼原本还打量着仉逸明,下一刻却跟看见什么一样瞳孔猛地紧缩。 “……!!” “你他妈……你怎么敢!!” 他就跟受到什么刺激似的,周身杀气暴涨,让人毫不怀疑他会在下一刻就把仉逸明的脑袋给拧下来。 仉逸明哪里能直面这样的杀气,他没被吓得坐到地上都算不错了,此时手腕上的镯子差点烫下他一层皮。 “离瑜!!” 仉淮也吓了一跳,他都没那功夫再理会自己的那些负面情绪,赶紧拉住离瑜的手,眼见他的指甲都变尖了,是真怕仉逸明血溅当场。 仉逸明死了不要紧,问题是这个地方会惹麻烦,这些人可喜欢看热闹,刚才看他跟仉逸明剑拔弩张的,就已经围了不少人,不远不近的看。 现在离瑜来了,他都见有几个举起手机在往这边拍了。 离瑜被他拉住,算是终于被拉回点理智,可脸色依旧难看到了极点,就算是下半张被口罩遮着,也十分明显。 仉淮还没见过他是这种样子,而在见到离瑜之后,他心中的那种憋涨难受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不知道离瑜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愤怒,可有离瑜在,说是狐假虎威也好,他现在完全不虚仉逸明了。 离瑜好歹把杀气收了回去,但还是那副想杀人的模样。 仉逸明已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只觉得离瑜比他见过的那些鬼物还要可怕千倍百倍,虽然不清楚他是谁,但看他跟仉淮亲近的样子,一下就感觉要步自己那些朋友的后尘了。 还不等仉淮开口,他便大喊道:“不行,不行,你不能杀我!” “你把我杀了,就是恩将仇报,你会被戳脊梁骨的!” 仉淮听了有点想笑。 实际上他的确笑出声来了,他说:“反正你都死了,我有没有被戳脊梁骨,你又怎么知道?” “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又是一句俗套的话,仉逸明说完,看着仉淮,想到自己那些枉死的朋友,他们要是做了鬼,肯定也是不会放过仉淮的,可现在仉淮还活得好好的,那必然是有什么手段,单看旁边这个骇人的男人就知道不简单。 他一时有些惶惶,几乎在等死了。 离瑜的瞳孔依旧缩成一条细线:“杀你还脏手。” 其他人离得远望不真切,仉逸明看得清楚,这下彻底说不出话。 仉淮下意识的捏了捏离瑜的指尖,这安抚的动作他做完才反应过来,一时有种在给呲牙的大狐狸顺毛的感觉。 “……其实你说得对,虽然我觉得这几年我陪着你们家演戏,感觉工资也有不少,但剩下的吃穿用度是该还,”仉淮冷静下来,对仉逸明说,“十八岁的时候考虑得还不够成熟,说跑就跑了,这样,那就来好好的算一笔账,我把那些都还你了,也就跟你们家没有任何瓜葛了。” 仉淮说是这么说,可仉逸明要是没出现,他还算个屁,本来就把钱看得紧,目标都没个大概数字,攒得艰难。 现在这一笔出去了,他前面都算是白干了,还有可能补不上。 他又拉了拉离瑜,等离瑜望过来,说:“你别真把他弄死了,跟他算账,我不会。” 仉淮没介绍离瑜的身份,仉逸明现在只觉得这男人不是人,手上的镯子烫得他那块皮都快失去知觉了,这会儿仉淮让离瑜跟他算账,他哪里敢真的去算。 就怕这个算账有两方面的意思。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下一刻连滚带爬的跑了。 仉淮没有要追的打算,跑了更好。 或许他本身就是带点这个意思,知道吓破胆的仉逸明不敢再对上离瑜。 他这才对离瑜说:“那是我养父母的儿子。” 离瑜刚才好像有说什么,见过仉逸明的照片,这不奇怪,仉逸明平时人模狗样地上过不少商业采访。 “你刚才为什么突然那么生气?” 离瑜刚才突然暴怒,仉淮挺疑惑的。 “我的眼睛,能看见很多东西,”离瑜道,“我看见他……对你很不好。” 仉淮听了,觉得惊奇。 他控制不住的去看向离瑜那双漂亮的眼睛,这个说法是,他能看见一个人的过往? ……等等。 他整个人一僵。 这样的话,离瑜看他的时候,不是都已经把他的底都扒掉了? 他心里忐忑起来,随后又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应该是……应该是那只兔子在他身上做的事情,让离瑜看不见,不然早就完犊子了。 “魔王”就是该有这种特殊性的。 仉淮暗自松口气,说:“我很久没见他了,算是断绝了关系,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天会突然跑过来发疯。” “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无中生有,可能是臆想症吧。”他皱了皱眉。 “臆想症?” “也许。” 离瑜沉默了,他的眼神变得复杂,像是在组织语言,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仉淮又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说了,来找你。” 离瑜:“我听说你跟那个人类去约会了,白天就算了,晚上我要来找你吃饭。” 他找殷九昭打了一架,本来就气得很,看见对方脖子上那毫不掩饰的痕迹更是怒不可遏。 分分钟就能痊愈的伤口,这样特意留着不是显摆是什么?? 于是离瑜决定想办法把仉淮晚上的时间霸占了。 至于那个人类,这是碰巧没让他看见,如果还跟在仉淮旁边,那他就会…… 直接炒掉好像不太好,太暴力了,那就让人滚去加班。 仉淮听了,居然莫名有点心虚。 ……不,他又不是背着离瑜干了什么坏事,全程正大光明的。 “吃饭?那、那我要先……” 仉淮想着要跟殷九昭报备。 “不用,我们直接走,他哪能不知道。” 离瑜拉着仉淮就走,不想再两个人站在这被当猴一样看。 仉淮这才意识到,他们的手一直都是握在一起的,这会儿牵着就走了。 让那些喜欢嚼舌根的看了,不晓得又该在背后说些什么了。 多半是一副酸眉醋眼的样子,毕竟离瑜长得实在太好。 离瑜带着仉淮去了一家私人餐厅,相当高档。 他似乎是把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坐下等上菜就行,期间一直盯着仉淮,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面上轻点。 他那直勾勾的眼神让仉淮有点顶不住,刚要开口,便听他说:“你什么时候才会问?” “……什么?” “问我。” 离瑜抬了抬下巴。 因为要吃饭,他此时已经把口罩解了,那张脸在灯光下简直让人头晕目眩。 所以是问什么?? 仉淮没明白。 离瑜有些不耐,他说:“你之前找我问那条臭……问殷九昭。” “你怎么就不问我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啊,要说的话,狐狸精可能反而是里头最纯情的一个(。 第三十章 离瑜问仉淮为什么不问自己的事情。 “……问你?” 仉淮楞了一下。 “对。”离瑜道, “问,我没有什么是不能跟你说的。” 他那副样子,像是仉淮要是不问点什么的话就不能走了似的,还真没见过主动让人询问自己的事情的。 仉淮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先前找离瑜时的场景。 确实是知道了殷九昭的往事, 之后脑子一热就冲了, 说什么要摸尾巴之类的, 现在想来简直就是虎狼之词。 离瑜那个时候百分之百是以为他有别的意思。 而就他对于离瑜跟“魔王”之间那些不妙的猜想, 他怕自己要是问了,离瑜会说一些糟糕的答案。 那这饭还要不要吃了, 他是绝对坐不住的。 可离瑜态度强硬,他本就跟仉淮坐在同一边的长凳上,现在一挪就挨得极近。 “你这是什么表情?在犹豫什么?为什么不问?” 连着三句话下来, 有种被步步紧逼的压迫感,虽然他本人也的确快要压上来了。 仉淮此时脑子里居然还浮现出了些许感慨。 啊, 不愧是狐狸精。 他跟那双狐狸眼对视片刻, 开口还结巴了一下。 “那、那我该问什么?” “问什么……”离瑜微微皱眉, 总算是稍微退开一些,拉开了一点距离,“那当然是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其实仉淮是想问他跟“魔王”是否有不可言说的关系,可他不敢。 他把这球打了回去, 说:“那你想告诉我什么,觉得我该记得些什么呢?” “我把那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他看向离瑜,“那你就慢慢地,一点点地告诉我,好不好?” 离瑜怔楞半响, 随后仰头靠在椅背上,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明明让仉淮提问的是他自己,现在听了这话,却又不开口了。 气氛一下就变了,仉淮说不上来,只觉得离瑜现在似乎有些难过。 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离瑜想起了魔王对他不好的以前,那这样的话,他只要对离瑜好,那相对比之下,收拢人心的效果应该不错。 可他并不需要刻意的去做什么,他自然而然的就想要离瑜好,谁会舍得让离瑜难过呢? “难道你要开始跟我说……你以前是只金狐狸吗?” 仉淮道。 之前离瑜跟他说殷九昭其实是条金龙,而他并没有见过离瑜的原形,也没有见过对方的耳朵跟尾巴,自然不清楚这只狐狸到底是什么毛色。 他只是想开个玩笑,转换一下这莫名的氛围。 离瑜听了,嗤了一声,显然是知道仉淮说这句话的出处。 他说:“我才不是金的,金的有什么好的,俗气。”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黑的也不好,沉闷。” 仉淮:“那你是什么颜色的狐狸?”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仉淮当然知道离瑜肯定有法子变换颜色,这太简单了,只是这样的话,这问题就没有意义了,他确实想知道离瑜的毛色。 于是他回:“什么颜色的我都喜欢,一样好看。” 这个答案对于离瑜来说,显然是出乎预料的。 他没有想到仉淮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还花了点时间反应。 随后他从喉咙里低低的“嗯”了一声,道:“那你要不要猜?” 仉淮:“你告诉我。” 离瑜没有说话,只是拉住仉淮的手,把他的手往上带。 仉淮原本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感觉到自己手被放在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上。 入手的触感比上等的丝绸还好,舒服极了,带着暖意。 他低头一看,看见那是一条暗红色的尾巴。 仉淮一时说不出话。 这下他算是清楚离瑜的毛色了。 离瑜:“怎么了?不好摸?之前不是说要摸尾巴?” “不、不是。”仉淮有些结巴。 “那摸,”离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条不够还有。” 于是仉淮便摸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可到了后头,就变得爱不释手了。 他没养过宠物,这会儿倒是真实体会到了那些人撸猫撸狗的乐趣。 那条尾巴本来是摆在身侧让他摸,后来动了动,直接伸到了他的怀里,横在了他的肚子上,像是揣了个暖洋洋的热水袋。 他们现在是坐在包厢里,仉淮才往房门的方向望了一眼,离瑜便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似的,道:“怕什么,桌子挡着看不见。” 仉淮正是担心等会儿上菜的时候,离瑜的尾巴会被服务员看见。 不知为什么,他听见离瑜讲这话,总觉得他们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 事实上就算服务员推门进来看见了离瑜的尾巴,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都不会第一时间联想到“这是个狐狸精”这一层上,不会觉得那是真的尾巴。 或许会认为是某种毛绒玩具,而要是让人看见这尾巴跟离瑜连着的话……也依旧不会认为这就是离瑜的尾巴,只会觉得这是新潮的装饰。 再糟糕一点的人则会把这认成某种糟糕的成人玩具。 想到这些的仉淮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糟糕透了。 他不知多少次痛恨起自己这该死的发散性思维,心不在焉的摸着怀里的大尾巴。 下一刻,他冷不丁听见离瑜说:“你跟殷九昭上/床了吗?” 仉淮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瞪大眼睛,还没说话便听见离瑜呼痛的声音。 “轻点!” 仉淮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下意识的抓了一把他的尾巴,没注意力道,应该是把他抓痛了。 他感到抱歉,赶紧在自己抓过的地方轻揉几下,怎料离瑜“唔”了一声,那条尾巴在被他抓痛的时候都还是老实的待在他怀里,这会儿却不知为何,似是忍受不住一般被离瑜抽回去了。 离瑜幽幽地盯着他:“……我没有殷九昭那种变态的嗜好。” 变态的嗜好?什么?这怎么就跟殷九昭扯上关系了? 仉淮有点懵,没听明白。 不过他抓疼了离瑜是事实,小声说:“不好意思。” “不过你要跟我那样玩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离瑜道。 仉淮直觉这并不是什么健康的内容,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就要跳到那方面去了,他当机立断,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当做没听到,问:“你刚才,为什么那样问?” “什么?” “就是、就是,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跟殷九昭……” 仉淮有点支支吾吾的。 离瑜没想那么多,他问就问了,倒是仉淮的这种反应让他觉得有些奇异。 “气味。” 他道。 他十分不爽:“你身上的气味浓得很。” 其实是分不清的,因为仉淮每天晚上都跟殷九昭待在一起,相当于是在那条臭虫的巢穴里,白天的气味还没散掉,就又染上去了。 谁知道那个变态有没有摸黑偷偷做些什么,想也应该不敢。 离瑜“啧”了一声,再次想起殷九昭脖子上的痕迹。 这个是他问出那个问题的主要原因。 他怎么想怎么不痛快,感觉难受极了。 仉淮不知道离瑜是想到了什么,只看出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紧接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次迅速拉近。 “你咬我一口吧。”离瑜说着,下巴微抬,把性感的喉结露了出来,“咬这。” 仉淮压根搞不明白离瑜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转的,思维怎么就跳跃得那样快,怎么突然就让他咬?而且还是喉结这种地方,暧昧得要命。 “不是??” 离瑜靠得太近,他努力往后仰,却被扶手挡住去路。 “你之前还说要咬死我什么的,现在为什么就让我咬你了?” “咬死你?”离瑜回忆了一下,好像自己确实有说过这话,他轻笑一声,“噢,你把我的话记得这么牢啊?” “那不是有限定条件么,何况,我哪里舍得啊。” “你那时候看见我的时候还哆嗦着掉眼泪呢?” 仉淮想说那个时候是被吓的,可是说自己被吓哭了好像又显得很丢脸。 同时他的脸涌上一阵热意,离瑜提起那个时候,他便自然的想起那时离瑜吻了他。 要回顾心路历程的话,便感觉真是奇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在面对离瑜跟殷九昭的时候已经不紧张了,也不会忐忑不安的想七想八,想着自己的各种举措合适与否。 那个吻,他没觉得恶心或者难堪,并不只是因为离瑜长得好看。 半响,仉淮低声道:“我不会咬你的。” 他对离瑜说:“我也舍不得。” 离瑜:“……你今天是喝了蜜?” 他有点热起来,像是血液在他身体里躁动。 他用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犬齿,盯着仉淮的嘴唇,几乎想低头去尝有多甜,是敲门声阻止了他。 等待许久的菜品姗姗来迟,服务员素质极高,哪怕看见两位男性顾客在包厢里贴贴,也目不斜视,只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给他们一道道的介绍菜品,介绍完了便低头离开。 仉淮松了一口气,他在离瑜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下吃饭,只觉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在离瑜眼里才是想吃的那道菜。 离瑜见仉淮没反应,便又兴致缺缺的看向桌子上的菜,有一搭没一搭的用筷子扒拉着,十分心不在焉。 仉淮用余光看他,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不吃吗?” 问完后,他见离瑜瞥了他一眼,生怕他说出“想吃你”这种话。 离瑜说:“我也想要项圈。” “……什么?” “项圈,想要。” 他说话的语气硬邦邦的,一点也听不出来是在撒娇。 今天晚上离瑜说的话实在是太过跳跃,仉淮每次都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这次他起初依旧没听懂,随后脑子里猛地浮现出前段时间那个荒唐的梦。 那个圈在他的手腕上的银色锁链,以及那个脖子上戴着链接锁链的项圈,跟狄绛文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离瑜:“他们都有,就我没有。” 他说着这话,像是在指责仉淮偏心。 怎知仉淮现在堪称在头脑风暴。 他现在接触到的,已知是“魔王”下属的只有殷九昭跟离瑜,虽然他没看见殷九昭身上有什么项圈,但若是只有殷九昭一人的话,离瑜也不会用“他们”来描述。 意思是,还有其他人。 可能他梦里的那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那对方怎么会跟狄绛文长得一模一样?这又跟狄绛文有什么关系……不不不,狄医生不也是个普通人吗? 不管怎么样,想到除了离瑜跟殷九昭以外,他还有可能会碰上其他的“下属”,他就感觉头昏脑涨的,生怕自己身份穿帮的担心久违的再次升起来了。 不过比起那些,他现在先要把离瑜应付好。 “啊,是吗?他们都有项圈吗?”仉淮说,“我记不得了,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你没有的话,不代表你是特殊的吗?” 这话术学得无师自通,他说完都感觉自己好像变渣了一些。 不对,这有什么好渣的,他确实不知道那是什么情况。 “特殊……特殊啊。”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离瑜的眼神沉下来了,他收回视线,像是在看不知名的远方。 “你坏得很,哄得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他语气平静的说着类似娇嗔的话,却不知是在说现在还是在说过去。 “魔王是该坏,所以你才一开始就别有目的的接近我。” “明明对我不好,却又让我死心塌地,疯得彻底。”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也很想给狐狸一点涩涩。 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涩涩不起来。 就很奇怪。 嗯,下章进入狐狸的回忆杀,里面有一点。 只有一点点,不能多了。 第三十一章 灵霄派是此界相当有名的门派。 其中弟子大多为妖兽血脉, 人类寥寥无几,就算是侥幸通过了入门试验,也都是在外门徘徊蹉跎,内门弟子中排的上名号的, 一个人类也无。 不过既然是名门, 那竞争必然激烈, 通过入门实验后一口气也不得歇, 各种课业接踵而至,还要争分夺秒的努力修炼, 不然要是落后了,能够得到的资源便会相应的减少,劣势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师兄师姐已经在灵霄派待过一段时间, 自然是适应了,新入门的弟子却只觉无半点喘息的机会, 在这种情形下压力不可避免的随之增加。 有人会咬牙坚持, 有的人为了排解压力, 选择的是上不得台面的方法。 “这家伙,一声都不吭啊?” “不哭也不叫,这跟打沙包有什么区别,真没意思。” 人迹罕至的树林角落里, 几个少年围在一起。 他们看着年龄相仿,处境却大不相同, 这点从身上穿着的衣服上就能看得出来, 其中一人穿得格外奢华,剩下的则较为简朴。 那位少爷打扮的人满是嫌弃,说:“你说有乐子我才过来的,结果就这?” “没劲, 我要走了。” 他口中的“乐子”,是一名跌坐在地上的少年,虽然他身上的衣服跟其余人一样,却是肉眼可见的破旧,沾着灰。 “不不不,袁公子留步!” 另外一人急了,赶紧将那少年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也可以让他去做别的事情!” “我才没兴趣跟你们同流合污,你们做这样的事情,要是让上面的管事知道了……” 那袁公子这么说着,没有把话说完,可话中未尽之意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神色中却完全没有惧意。 他家世显赫,叔父是灵霄派掌门的三弟子,在凌霄派的年轻一辈中几乎能横着走,这才被这几个外门弟子巴结。 外门弟子绞尽脑汁还要再劝,他的眼珠子一转,又说:“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你让他到后山的森林里转上一圈,看看那边有什么东西,回来告诉我。” 外门弟子脸色一变,先是互相看了几眼,然后迟疑道:“后、后山的森林?可是那里……” “对啊袁公子,要不还是算了,换个地方吧。” “嘁!我知道那里是禁地!”袁公子提高了声线,他不以为意,说:“就是禁地才让他去的,又不是让你们去!” “其他的地方我又不是去不得,我只是想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怎么?你们怕他去了回不来,死在那里了?” “不是……” 外门弟子有些胆怯。 “都是故弄玄虚,怕什么,让他去!” 袁公子与少年对视,语气倨傲:“喂,听清楚没有?” 少年的眼睛里似乎空无一物,他迟缓的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他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也没有感到惧怕,就这么朝着后山的方向走过去了。 袁公子说:“一个人类而已,动作想必慢的很。” 他随便点了个外门弟子,让对方待在这里等,等少年回来了就去告知他,没说要是等不到要怎么办。 他吩咐完了,就带着其余人往回走,他答应了这些人,要带他们在内门里逛一圈,没别的,就看看他们那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一边走,他一边又说起了自己听说来的禁地传闻。 说是那边住着灵霄派的开山祖师爷,已经是不知道多少辈之前就坐镇着灵霄派的存在了,就连掌门也只是见过对方一面,其余的人压根就不知道这位祖师爷长什么样,而祖师爷平时根本就不会出现。 除非灵霄派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处于生死存亡之际。 并且其实这并不是为了拯救灵霄派,而是祖师爷待着的山头在此期间被轰平,被这样打扰了才会出来,然后因为战力悬殊得相当离谱,对面瞬间就灰飞烟灭了,灵霄派的危机就此解除。 大多数听说过这事的弟子都跟他一个想法,认为这只是个被传得过分夸张的传说。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呢?” 他越说越觉得好笑。 就算真的存在开山祖师爷,那早就该飞升了,从那个久远的时期待到现在,再长的阳寿也禁不住这么耗。 何况哪个开山祖师爷会这么对自己的门派,像是灵霄派爱死不死一样的态度。 …… 少年已经走到了后山。 他像是丝毫不知情,直直的便迈过了脚下的一道溪流。 禁地是设有屏障的,不只是挂着个名号,为了防止有些弟子像袁公子一样,越是说不行就越是叛逆的要看来一探究竟,若是他们真的大着胆子来到了这里,便会被屏障拦住,只能转头离开。 这确实是为了保护,却不是为了保护闯入禁地的无知后辈,说来可能有点滑稽,设置这屏障,为了其实是灵霄派的上位者们。 老祖在禁地里沉眠,要是被惊扰了,他不会为难后辈,只会来找他们这些熟面孔的麻烦,那比什么都可怕。 所以没有特别大的事情,他们压根就不敢来找这位,这位向来不好说话,好像一直以来就没有舒心过,从来都是一副烦躁的模样,为了宣泄这种情绪,想要大肆破坏却又不能,于是才选择沉睡。 少年直接迈了过去,透明的屏障在空中显出石子入水一般的波纹,接着归于平静。 他一路往里走,四周是静谧的竹林,实在是静,连一丝虫鸣鸟叫都没有,仿佛天地之下只剩下了他自己的呼吸声。 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山洞。 洞口很大,往里走去,能看见有夜明珠嵌在了墙壁上,提供着光亮。 这个山洞实在是大极了,往头顶望去,只觉得洞顶那样高,高到让人看久了甚至会觉得眩晕的程度。 山洞里头只摆了一张石台,用的是名贵的青玉,上头卧着一只巨大的狐狸。 狐狸皮毛是暗色的,起初以为是黑,看清楚了才发觉是沉到极点的红,眼睛闭着,身子没有一点起伏,看着跟死了一样。 尽管如此,它也是漂亮的,带着让人忍不住瞩目惊叹的魅力,哪怕它只是一只狐狸。 少年看见这只大狐狸,看见它身侧不止一条的尾巴,没有讶异,没有惊惧,他只是看了它一眼,便要转身离开。 因为让他来做的事情是看看这禁地里面有什么,禁地的山洞里有只大狐狸,他看到了,要回去回复了。 “……你是谁门下的?” 刚转身,低沉的男声便在身后响了起来。 像是刚睡醒,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沙哑,却掩不住其中的不愉。 狐狸眼睛都没有睁,只是耳朵转了一下。 它没感受到什么气息,知道是个小东西。 它被吵醒,心里烦得很,想到外头那屏障莫不是过期了,怎么就让人闯了进来,想着要给灵霄派里的几个崽子一点深刻的教训。 “阮奂。” 少年面对着它,答道。 狐狸没听过这个名字,又或者是听过却不记得,这很正常。 它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按理说这小东西见到了他,没有惊惧便罢了,它也不想听对方吱哇乱叫,可就连回答的声音都这么平静,堪称镇定自若,心性再好也不可能。 所以它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暗红的双眸。 只一瞬那双眼睛便瞬间瞪大,瞳孔猛地紧缩,它一下就从石台上站起身来。 原本卧着的时候体型就很庞大了,现在站起身来更是将他们之间的体型差距拉到了极致,少年需要仰起头看它。 下一刻白烟忽地涌起,狐狸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站在少年面前的男人。 男人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伸手像是想要触碰他却又不敢,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情绪翻涌间竟引得山洞外天色大变,顷刻间聚拢起黑压压的乌云。 “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六。” 男人听闻后顿了一下,问:“我是问你的真名。” “我没有名字。” “……那其他人是叫你小六?” 男人听到他的话,注意到了他的着装,猜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叫你小六?” “因为我上头有五个师兄。” 那这名字真够敷衍的。 男人微微皱眉,因这名叫小六的少年的样子,他怎么也不可能当做没看见,就这么放他回去。 不如说他现在简直是堪称贪婪的注视着眼前的人,如果眼神能吃人的话,小六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你可以唤我离瑜。” 他道。 语气听着是挺平缓的,实际心脏跳动的速度极快,他此时的脑中有些混乱,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想法。 是不可能的才对,那位大人怎么可能……可是…… 离瑜伸手,抚向小六的脸,小六就那样安静的任他动作,没有要询问躲避的意思。 太像了,完全是一模一样。 他几乎把那道身影刻在了灵魂里,时间实在太过久远,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些许模糊之色。 不存在有人刻意变幻成这个模样来蛊惑他的可能,除了他以外,根本没有谁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那么气息呢,从气息上能辨别出来么? 离瑜猛地伸手将少年按向自己,把人禁锢在怀里之后,低头去嗅对方的脖子。 这距离实在是过分亲近,可小六依旧没有任何反抗,他让离瑜抱着,过了一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视线下移。 而离瑜本想靠气息进行进一步的确认,去确认那个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可没想到的是,他嗅到小六的气息之后,就根本不想松手了。 仙人身上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说实话,随着岁月流逝,他已经回忆不起来,也描述不出来了。 只记得那是一种让他全身放松且着迷的气味,所以那个时候才一天天的变作狐崽的模样,让仙人抱在怀里,被对方的气息笼罩,觉得幸福得无以复加。 小六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很像,非常像,起初还有些模糊,之后便似乎逐渐与记忆重合。 可他没法清醒地去进行对比,因为他只嗅了一下,脑袋身上就充血了。 离瑜现在亢奋得要命。 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这种血液沸腾,难以把控的感觉了,让他想用力舔舐少年的颈侧,看着殷红从白皙的皮肉底下透出来。 想尝尝对方的血是不是也带着这种令人头晕目眩的香味,却又在升起这个念头的瞬间被否决,他不舍得。 少年就是这个时候动的。 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眼前乱晃的尾巴,然后自然而然的,从尾巴跟开始一路往上捋到了尖。 离瑜瞬间像是被扼住了呼吸,他浑身僵硬着,头顶的尖耳也在微微颤抖。 在传闻中乖戾暴躁的老祖就这样死了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装纯把戏(。 第三十二章 离瑜的耳朵跟尾巴此时全冒出来了。 在他们的界里, 这种表现只出现在情绪极端激动的情况下,大多是走火入魔或者是濒死挣扎,除此之外,就是才刚化形不久, 没办法熟练掌控法术的幼童才会这样。 而他现在确实也是有些无法自控, 刚才他亢奋得很, 连耳朵尾巴冒出来了都不知道, 接着猝不及防被少年掳了一下尾巴,只觉得从尾椎直接麻到了天灵盖, 说是像被扼住了呼吸,其实他并不需要空气,可就是有那种感觉, 随后就丢人了。 小六顿了一下。 他像是没有在意离瑜的反应,只是看着眼前的尾巴变多了。 刚才还只是一条, 现在却似乎全都被炸了出来, 晃得人眼花, 让他都不知道该去抓哪一条了。 接着,他不用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那些毛茸茸的长尾全都往他身上招呼,接二连三的全缠住了他, 卷住了他的手、腿还有腰。 倒不会觉得难受,只感到热。 离瑜艰难的低喘, 尾巴就是他内心最好的写照, 而在刚才的瞬间,他的手也控制不住的抓紧了少年。 若不是他下意识的控制住了力道,恐怕这瘦弱的身子骨都要被他抓碎了。 他清楚地察觉到了自身的异样。 离瑜总算平缓过来,他有些懊恼, 假咳了一声就要跟小六拉开距离,失态的耳朵跟尾巴也要收回去,却没想到小六再次抓住了他的尾巴。 他差点又要炸,忍耐下来,几乎是咬着牙问:“……你干什么?” 小六:“喜欢尾巴。” 离瑜深吸一口气,他沉默片刻,让小六松手。 小六并不强求,让他松手他就乖乖松手,下一刻那尾巴划过他的手心,缠住了他的手腕。 “你别抓,”离瑜道,“别抓。” 他强调了一遍。 他看出小六的状态与常人有异,稍微问几句,少年便一五一十的全部详细回答,让他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然而对于小六的出身,以及他在意的部分,却依旧是迷。 少年只说自己是被带上山来的,他那师尊收了他之后,就再没管教过他,像是随手在院子里撒了种子,种子能不能发芽,长势是否良好,是活是死都与他无关。 而他资质平庸,只是个外门弟子,自然是被人欺压任人揉搓。 离瑜越看他,越觉得他跟仙人有什么联系,又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只是由于不知名的原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没有相关依据,单凭一张脸似乎有些牵强,更多的是野兽的一种直觉,他那双能洞悉人心的眸子在小六身上什么都看不到。 他出山了。 小六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步跨过禁地边缘的那条溪流,无形的屏障应声而碎。 灵霄派的掌门今天本心情愉悦的在照料自己的灵草,听见雷声看到天边乌云,又看见那乌云正好在禁地上方时心里顿时一紧,本就有了不详的预感,这会儿感应到屏障破碎,更是意味着预感应验,顿时眼前一黑。 他不清楚那位祖宗是因为什么要出来,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大难临头。 离瑜确实直直的就往掌门所在的门殿走去,他不遮不挡,目不斜视,灵霄派的后生们却不认识他。 原本这样的人物,他们应当会惊艳于他的容貌,看他只觉得高深莫测,甚至会想要上前攀谈一番结识一下,可因为离瑜完全没有要掩盖气息的意思,这些小辈全都被他的威压震得两股战战,几近窒息,等他走过一段路才觉活了过来,随后便是惊愕恐惧,慌乱的向上汇报,以为是有实力骇人的敌人直接闯了进来。 有几个知情的长老知晓后,大吃一惊,赶紧去找掌门,看见掌门那面如死灰的样子,也跟他是差不多的心情了。 想先询问一下离瑜是为什么而来,让心里有点底,话还没问出口,人就已经到跟前了。 掌门这才发现离瑜身侧跟了个人,看着是灵霄派的弟子,再看清楚一点,又见少年手腕上缠着条暗红色的尾巴,不由大惊失色。 “老、老祖,您这是……” 他一时无法好好的组织语言。 想问的问题太多,比如离瑜为什么要出山,身侧这少年是谁,最关键的是,为什么会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尾巴露出来,还缠在人家的手腕上?? 离瑜皱眉:“什么老祖,别乱叫。” 他下意识的看了小六一眼。 虽然小六对这个称呼没什么反应,但他总觉得这样的话自己的辈分被拉得太高,会有一种隔阂感,显得像个老妖怪。 掌门被他打断,张着嘴,话语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这不让叫“老祖”的话,他还能叫什么??那以前都是这么叫的,没有这种要求啊! 离瑜:“叫先生。” 他毫不客气,直接就拉着小六就坐到了上位。 “没什么别的大事,不用紧张成这副模样。” 他说着安慰的话,却一点也不和颜悦色,反倒有些烦躁。 他不喜欢这些人见到他就战战兢兢的,可他就算把威压收起来,掌门等人已经把对他的畏惧刻在了骨子里,实在没法子不哆嗦。 “把带他入门的人叫过来。”离瑜道,“还有那谁……你师傅是叫什么名?” 他听过之后完全忘记了。 小六:“阮奂。” “哦,把这个叫阮奂的叫过来。” 一名长老应声后急忙去办,其余人则留在殿内,离瑜的眸子在他们身上扫过,他们所有的心思便无所遁形了。 掌门是对阮奂有所了解的,听见这个名字后,相关信息浮现在心中,让离瑜看了个干净,以至于阮奂还没来,他就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 阮奂是个中年男子,跟着长老入殿时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忐忑,结果才迈进来一只脚,便又被带了下去,要领罚。 他收弟子只是在完成任务,贪图门内分派的资源,小六头上五个师兄全是寿元耗尽,死去了,若无意外,小六也会步他师兄的后尘,然后接着就是下一个。 这不是离瑜关注的重点,他想要找那个带小六进灵霄派的人,却被告知这人同样寿元已尽。 线索似乎一下就断了,他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肉眼可见的烦躁起来。 “欺辱同门的,全部按规矩处理。” 他对掌门道。 “把红舌喊过来,我知道他没死。” 掌门跟长老都给他跑腿,让喊谁过来就喊谁过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却没人敢有任何意见。 红舌是灵霄派的门客,代从医,在灵霄派已经算是隐居,轻易不见客,而离瑜怀疑小六这副不正常的样子是因为患有离魂之症,便让红舌过来瞧瞧。 红舌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反正肯定是比离瑜要少得多,他确实没死,这会儿被喊过来,却是一副要死的样子。 大概是原本睡得好好的,结果突然被抓起来上班一样,生无可恋的给离瑜行礼。 “老祖有何要事?” “看他。” 离瑜拉着小六,让少年往前走了一步。 红舌的目光在那条尾巴上停顿片刻,不敢多看,再对上小六有些空茫的眼神时,内心有了想法。 他看了离瑜一眼,见离瑜没有反应,便走上前去,靠近了少年,先给他把脉。 就在手指搭上那片肌肤的时候,他整个人停滞了一下,眼睛空洞一瞬,后又若无其事的恢复了正常,除了操纵者外,没有人知道他的大脑已经被篡改了一遍。 红舌松开手,对离瑜道:“确实像是离魂症,不过又似乎有些不同,我不能确定。” “冒昧问一句,请问他跟您的关系是……” 离瑜张了张口,却找不出合适的词语。 他沉默片刻,随后道:“与这有关系吗?” “那是自然,”红舌道,“我在他身上感应到一处封印,那疑似离魂的症状,或许与这封印有关。” “封印?”离瑜的尾巴在小六手上缠得更紧了一些,“什么封印?” “您没能察觉到是正常的,实际上这种封印,我也只是早些日子在古书上见过。” “怎么解。” “解法……倒是简单。”红舌道。 “所以我才问您,跟这位少年是什么关系,”他说着,“这封印,只需将亲近之人的精血融入体内,封印便会逐渐松动,就是需要一定时间。” “精血中所含力量越强盛,效果越好。” 而灵霄派中最强的大妖,那尾巴还缠在人手腕上呢,这关系说不亲近,那不可能啊。 不知道离瑜什么时候转性了,他一直都以为对方其实不是狐妖,而是石头成精了。 红舌在心里嘀咕。 离瑜把小六带回了自己的洞穴里,不止是禁地周边,在这周围里里外外都设置了不少屏障,简直像是将人囚在了这里头。 小六没有任何意见,离瑜看着他,脑海中一直回响着红舌的话。 亲近之人,精血。 小六在灵霄派中算是孑然一身,若小六不亲近他,那这封印现在就没有办法了,他还得想办法培养一下感情。 想到自己在少年看来还有可能只是个陌生人,离瑜心里就泛酸。 若真是那封印导致仙人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既然在灵霄派,那他就当做对方是来找自己的了。 他这么想着,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离瑜在小六身边坐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要说明貌似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或许直接动作会好些。 怎料小六突然抬手,摸向他的脸,让他直接定在了原地。 “狐狸,”他说,“变回来。” 离瑜楞了一下。 他想到,小六可能是更喜欢自己兽身的样子。 变回来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个样子,就算能调整大小,要取精血,让封印松动的话,按照人类的思想,好像太…… 他是无所谓,就怕小六会觉得勉强,不过要是做好了准备其实是一样的。 没人知道这只漂亮的狐狸脑子里是什么龌龊的想法。 他沉默着变回兽身,接着被摸得脑子里的想法支离破碎。 除了仙人,没人能对他做这样的事情。 就算没有像初见时占据整个山洞那般巨大,他现在的体型也跟普通狮子差不多,小六几乎是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背上。 这样的接触让离瑜有些受不了了,他挣扎着变回人身,只留着耳朵跟尾巴,接着用那些尾巴往小六的怀里塞,塞得满满当当,希望“牺牲”了尾巴后能让他别这样折磨自己。 其实是半斤八两,差不了多少,他想咬破指尖弄点血出来,却一个哆嗦,气息不稳地划拉出一道大口子。 哪怕是这样也不舍得让人离自己远点。 离瑜是打算试探一下的,现在他没有那个功夫再废话,直接把沾了血手探进了小六口中。 “呜!” 小六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没有躲,被摸到舌根,眼眶反射性的红了些许。 “吃干净。” 离瑜哑声说。 小六依言照做,他把手指抽出来后,还乖乖的长大嘴巴,让他看自己的口腔,检查是否吃干净了。 离瑜瞧见了他的舌头,只觉太阳穴附近的神经一跳,接着艰难的移开视线。 手上的伤口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事,顷刻间就愈合了,他并不觉得痛,只是上头沾了唾液,存在感极强,让他没有办法忽略。 他如果真是普通的兽类,这会儿的反应应该是焦躁的在洞穴里不停转圈。 “……有什么感觉没有?” 他问小六。 尽管他明白这样的浅层冲击不会有太明显的效果,却还是希望小六能够想起些什么。 “腥。” 小六说。 “这样就腥了?”离瑜躁得慌,“别的呢?” 小六想了想,又说:“不知道,好像舒服了一些。” 他抱紧了那几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拿腿夹住,居然对离瑜笑了一下。 “还有更多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得冲爆? 第三十三章 离瑜想要解开小六身上的封印。 他已经在心中默认了小六的身份, 他想知道少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最重要的是,当初究竟是为什么会将自己抛下。 小六在灵霄派相当于透明人, 当初欺负他的人全都被按门规修理了一顿, 如今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少之又少, 就算他死在外头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事实上, 他算是被离瑜囚在了这里,可离瑜自己处境艰难的时候, 又无数次觉得是他自己被囚在了这里。 每天给出去的精血不值一提,精血力量是越纯粹效果越好,可是他怕小六受不住这么多, 每天消化都要花上一段时间。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难捱,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每时每刻都跟少年贴在一起, 哪怕看见对方露出的一小截脚腕都会感觉口干舌燥。 恍惚间甚至开始怀疑少年才是一只狐狸精, 让他的定力荡然无存。 离瑜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以前貌似并没有对仙人升起过这种龌龊的想法,尽管玷污的行为他已经做了个遍,还乐此不疲, 意犹未尽。 他静下心来分析自己,感觉自己以前对仙人更多的是眷恋, 毕竟他从睁眼, 从有意识开始见到的人就是仙人,他压根没有想过自己会跟仙人分开,没想到仙人会抛下自己离去。 这件事情给他的打击太大,可能本就有苗头, 只是他未能发觉,又或许经过时间的沉淀,他所有的感情已经混杂在了一起。 想要将那封印解除,又有些畏惧,害怕少年在封印解除后当真将记忆找回,然后变回仙人,那样的话他们之间似乎就凭空多出了一道隔阂,关系亲近,却不是他想要的亲近。 离瑜最害怕的,还是对方会跟先前那样离开,也不告诉他去往哪里,让他无处可寻,只能一个人无助绝望的停留在这茫茫世间。 …… 见离瑜停了下来,等待许久都等不到他再开口,仉淮忍不住问:“然后呢?” 离瑜将目光从那些画面上收回,重新落在了仉淮身上,眸中各种情绪翻滚,最终全部都沉寂下去,再看不见踪迹。 “你听故事听上瘾了?”他说,“菜都凉了。” 仉淮毕竟不是真正的“魔王”,现在只是伪装的脑子被撞坏了,处于“失忆”状态,他对离瑜说的这些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真就感觉在听故事。 离瑜不说了,仉淮便觉得自己像是看电视剧看到结尾,却突然断网了一样,不知道最后的发展,让他很难受。 “不能告诉我吗?” “没什么不能的,”离瑜道,“封印解开了,然后就像现在这样,我不就跟你相亲相爱的在一起了吗?” 仉淮觉得有些不太对。 从之前听离瑜讲殷九昭的事情时,就觉得有哪里不对了,他不是个魔王吗?怎么会跑去当皇帝,然后到离瑜这边,又成了仙人,成了天真可怜的小弟子? 他想不明白,感到奇怪,就出声询问。 离瑜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魔王大人亲身上阵的招贤纳士罢了。” 他之前说是其他人都有项圈,只有他没有,那只是实物层面的意思,他的灵魂早就被套住,被勾走了。 不管怎么样,他都只能跟着对方走。 先前被抛下已经让他死去活来,再离开这人的话,他绝对会死的。 真的是坏,坏得彻底,可是好像又没有办法说什么,魔王就是这么坏的,不然呢? 仉淮没怎么听懂,他暗自琢磨着,听离瑜这话里的意思是,“魔王”是早就看中了他们,然后亲自去将他们收为下属? 不,虽然是这么描述,但过程绝对没有听起来这么温和。 从“他”特意作局,把原本是金龙的殷九昭变为黑龙这事就能看出来了。 仉淮莫名有些忐忑,他想着该不会是他们有把柄在自己手上,所以才不得不听命于他,不然怎么会像是这样被“玩弄”了都还死心塌地呢?而且还貌似有那样的关系…… 他是真的搞不明白,自己脑子里一堆各种各样的阴谋论,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背刺了。 可他又感觉他们对自己都很好,感情都是真心实意的,不像作假。 离瑜看着仉淮的脸色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变了好几次,他是看不穿仉淮的心理活动的,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 可他能感觉到,仉淮面对他时似乎是又紧张起来了,那想的就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现在才被自己的‘光辉事迹’惊到?” 仉淮:“……我怕你想起那些,会觉得不快。” “哪能不快呢?”离瑜再次笑起来,他伸手捏了一下仉淮的耳朵,声音压低:“我那段时间,可是快活极了。” 离瑜之前“讲故事”的时候,有些事情的细节没有讲得详细,仉淮不是一无所知的稚子,自然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也清楚对方的言下之意。 他现在肯定离瑜就是在正大光明的搞颜色,他神情慵懒,似乎只是随意一说,仉淮就算想稳住,当做没听懂,那股热意却随着离瑜的指尖一路蔓延过来,他不看都知道自己的那片皮肤必然是已经红了一片。 明明刚才在听离瑜还那么全神贯注,现在只要他压低声音缱绻地说上三言两语,仉淮瞬间就会被他拉进那种令他心跳失序的氛围中去了。 可恶的狐狸精。 离瑜当然知道现在失忆了的仉淮与回忆中不一样,甚至有着较大的差异,这会儿只是一时兴起才说了两句,以前可没这种机会,他有足够的经验告诉他,这样做的话最后折磨的只会是他自己。 他原本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可现在看着仉淮的样子,他顿了一下,在心里暗骂一声。 结果还是差不多。 离瑜倏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道:“吃好了吧?我送你回去。” 他把车停到仉淮家所在街道不远处,剩下的一段路要跟仉淮一起走回去,说是当散步消食,实际上是想占据多一点时间。 这段路不算长,仉淮却走得有些心惊胆战。 因为离瑜胆子太大,仗着天黑光线不足,把一条尾巴放了出来,圈住了他的手腕。 仉淮原本还想说点什么还缓和一下这个微妙的气氛,在那条尾巴缠上来之后就全卡了壳,让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生怕被谁看见。 噢,又是先前在餐桌后偷偷摸摸时的那些猜想,不是新潮的装饰,就是糟糕的奇怪东西。 离瑜倒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他说:“带我进你家坐坐。” 不是询问,而是十分直白的要求。 平日里他跟殷九昭井水不犯河水,白天黑夜两个时间段泾渭分明,那时他是不想见到殷九昭那张臭脸,不想踏入对方的领地给自己找不高兴,可他现在想想,好像也没有这种规定。 或许是晚餐的时候回忆了一通,再加上之前打架时看见的痕迹刺激到了他,他才不管殷九昭是怎么想的,心里难受那是最好,总之他改变了将仉淮送至街口的想法。 时间都是自己争取来的,装什么无私大度呢? 他是只狐狸,又不是菩萨。 仉淮没想到离瑜会提出这种要求。 他一时有些头疼,有种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的感觉。 殷九昭肯定是跟一样在家里等着自己回来,按理说殷九昭跟离瑜是同事,早就认识了,跟先前伊安突然跑来看他一样,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升起来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忐忑什么。 起码在他面前,殷九昭跟离瑜没有正面对上,没有一次是出现在同一个场合里的,不过他听他们各自说话的口吻,感觉这个同事关系不是很和睦的样子。 以他们两个的性子,他怎么都想象不出他们两个坐一起和谐喝茶的场景,可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仉淮还在心里琢磨着,这路却已经差不多走到了头,能看见街口,以及旁边亮着灯的宠物医院。 他才想到狄绛文,远远的便看见有一道黑影从宠物医院的门口蹿了出来,速度极快,直直的就往他的方向奔来。 仉淮吓了一跳,离瑜的尾巴将他手腕一拉,把他挡在身后,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已然是充满警告意味的兽眸,寻常生物早该意识到危险对其敬而远之,那道黑影却跟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仗着身形小,在他脚边一绕,随后直接就跳起扑到了仉淮的怀里。 “……?!” 仉淮下意识就要往外扔,想把那东西甩开,下一刻听见狄绛文有些急切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阿淮,别!等等!” 仉淮的动作一顿,僵硬的停在原地,这会儿才往怀里看去,见自己抱着的是……一只小狗? 真是小狗,小小的幼犬,全身漆黑,怪不得刚才跟团影子似的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唯有一双眼睛是蓝色的,似乎是知道仉淮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它欢快的叫了几声,摇着尾巴,还想往仉淮的脸上舔。 仉淮避之不及,此时只感觉脖子下巴那块湿漉漉的。 他不讨厌动物,谁能拒绝奶呼呼的小狗呢?在看清楚之后,他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望向跑过来的狄绛文。 “狄医生,这是……?” “晚上好呀,阿淮,”狄绛文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我就说它怎么一下子就冲出来了,原来是来找你,”他说着,“你不记得它了?这小家伙是在医院出生的,它很喜欢你。” 仉淮有些茫然,听狄绛文这话的意思,自己以前是见过这只小狗,可能还喂过摸过?不然小狗也不会这么喜欢他,可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也许是没在意? “啊……这样。” 他摸了摸小狗的头,手感非常好。 狄绛文又说:“刚巧,它该找领养人了,交给其他人我也不太放心,你喜欢它吗?” “如果你喜欢它的话,可以把它带回家。” 仉淮是挺喜欢这只小狗的,可他没想过要真的养一只狗。 他自认没法对这个小生命负责,连照顾自己都照顾得马马虎虎的,在殷九昭来后更是过上了几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侈生活,就算养狗,他想大概还会是殷九昭来负责。 他直觉殷九昭应该不会喜欢这只狗,为什么呢?也没听说龙跟狗不对付。 尽管他想要养的话,殷九昭还是会毫无怨言的帮他养。 一旁的离瑜默不作声,跟狄绛文对上了视线。 他嗤笑一声。 妈的,有狗。 真狗。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也算犬科动物耶(沉思 第三十四章 仉淮刚要开口, 缠在手腕上的狐尾猛地收紧,将他往离瑜所在的方向拉去,让他踉跄了一下,手没抱稳, 怀里的小狗便落了下来。 他第一反应是怕小狗摔出个好歹没法向狄绛文交代, 却见小狗稳稳着地后对离瑜呲着牙吠起来。 紧接着他反应过来, 自己自然而然的就狄绛文攀谈起来, 把离瑜冷落在了一边,这不太好。 最后, 才意识到那条狐尾这样拉他,动作太过明显,怎么都不像是死物, 要是让狄绛文看见了,这该怎么解释? 仉淮紧张的看向狄绛文, 见对方的目光落在了小狗身上, 似乎并未留意, 让他松了口气。 他想让离瑜把那条尾巴收回去,在狄绛文面前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了,不能这样子的。” 狄绛文对着小狗说教。 小狗嗷呜几声,安静下来, 只是看着依旧是很想上前往离瑜身上咬上几口的样子。 狄绛文对仉淮道:“你看,它很乖的, 你就把它带回家去吧?” 他语气柔和地商量着。 “我看不行。” 离瑜忽然开口。 “因为我讨厌狗。” 他笑了一声, 带着些毫不掩饰的嘲意。 明明是询问仉淮是否要领养回家,他却说因为自己讨厌狗所以不行,正常人按照这个思路分析下去,必然会联系到他们之间有特殊的亲密关系。 狄绛文这才看向离瑜, 道:“嗯……阿淮你刚才,是跟这位先生出去吃饭了吗?” “对。” 狄绛文似乎有些失落:“我本来也想约你出去吃饭的,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理由。” “下次约你出来的话,你能答应我吗?” 装你妈装。 离瑜冷冷地看着。 其实他大可以直接撕破狄绛文的伪装,可看对方那有恃无恐的模样,又怕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后手,再仔细想想,就算撕了,好像也没什么好处。 这个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最爱装模作样,行啊,那就演呗。 离瑜:“说完了?” 仉淮要说出口的话再次被打断,他“嘶”了一声,感觉手腕上的尾巴是松开了,却直接从他的衣服下摆钻了进去,转而圈住了他的腰。 他虚虚地按住要侧,想让那条尾巴下来,却又不敢有大动作,生怕狄绛文发现。 “离瑜!”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如今与开始时比起来,那可真是大有不同了,他居然敢直呼离瑜的名字了。 狄绛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后有些为难道:“不好意思,先生,请问您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啊,没有,怎么会呢,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离瑜说,“我这人就是这样的,见谅见谅。”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仉淮是知道离瑜性格的,在工作室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来,他确实不是那种和颜悦色的上司,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是不耐烦的样子。 可他这会儿听离瑜说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氛围好像又变得微妙起来,而他并不希望狄绛文跟离瑜交恶。 他赶紧开始晚了好多步的介绍:“离瑜,这位是这家宠物医院的院长,狄绛文狄医生。” 说完,刚要向狄绛文介绍离瑜,狄绛文便先开口道:“我知道他,离先生可是名人。” 仉淮想了想,那么大的集团都在离瑜手下瑟瑟发抖,说是名人应该不为过。 而离瑜看着狄绛文,皮笑肉不笑。 “宠物医院院长,你?” “有什么问题吗?” 仉淮看他们明明该是第一次见面,却似乎有什么过节一样。 在他看来,离瑜是非人类,狄绛文是普通人,性格又比较温柔,相比之下,不知不觉的就对狄绛文有所维护。 离瑜气笑了。 他现在倒是将尾巴收了起来,皮毛划过肌肤时在腰间留下一阵痒意。 他说:“下次再带我上你家。” “我忽然有几个问题,想咨询、请教一下狄医生。” 仉淮有些惊讶,他这么说的话,那应该就是要问与宠物有关的问题了。 离瑜家里是养了什么宠物吗? 他想着,不过并未询问。 虽然感觉他们不知为何好像有些剑拔弩张的样子,但那大概是初次见面的原因,应该都是很有分寸的。 “那就下次吧。” 他点了点头,对他们道别后就往家里走。 而离瑜跟狄绛文不约而同的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等那背影消失,离瑜戴着口罩一如既往,看不出变化,狄绛文脸上的柔和笑意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面无表情道:“对付你真是要比旁人累得多。” 特指露出笑脸。 离瑜冷笑一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看了一眼狄绛文身后还亮着灯光的宠物医院。 “这就是你现在的身份?用这个当做幌子?” 虽然很不甘心,但狄绛文身上是有仉淮赐予的,货真价实的项圈,他们之中只有他能第一时间确定仉淮的所在位置。 可自仉淮从魔界消失以来,他从未将信息向透露出一星半点,反而跟着消失,现在看来,就是这样伪装好,然后盘踞在仉淮身边的。 狄绛文没说话,半响,那种冷漠的表象忽然褪去,他叹了一口气。 “真是让人休息不得,”他像是在跟自己说。 在离瑜面前没有再伪装下去的必要,他看向离瑜的眼神依旧淡漠,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实际上也确实是“变了一个人”。 男人身上还穿着白大褂,身后的影子扭曲了,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他小脚边的小黑狗同时褪去了那副无害的模样,就连眼白也变得一片漆黑,它此时真正成为一团黑影,如墨般融进了地面的影子里。 狄绛文还语气轻柔的跟离瑜说:“那么,离先生,你是要咨询、请教什么问题呢?” 离瑜面不改色:“你什么时候能死?” 狄绛文再次叹气,用“你在说些什么废话”的眼神看他。 “与其在那卖傻,不如想想该怎么让魔王大人恢复记忆,”他眼带怜悯,“还是说,你对现状乐此不疲?” “你在这装疯就能得出方法了?”离瑜道,“若他真对你宠爱有加,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当什么医生。” 还不是怕会被推开,所以才用这种方法接近。 “你到底是要做什么,”狄绛文平静道,“前些日子跟殷九昭打得还不够吗?” “你想打也不是不行,如果你能收拾发疯之后留下的烂摊子。” 这话里的“发疯”指的是他自己,不是离瑜。 离瑜有些暴躁:“谁他妈想跟你这个神经病打!” 倒不是不敢,而是麻烦,就跟狄绛文自己说的一样,狄绛文只要一打起来就会发疯,压根就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跟收手。 其实他刚才见到狄绛文的时候并不意外,既然已经找到仉淮了,那么这个疯子必然会出现在附近。 “是吗,那请便。” 狄绛文说完,毫不留情的转身。 离瑜也没想再跟他这么无意义的攀谈下去,同样要往回走,下一刻两个都猛地顿住,然后看向同一个方向。 他们都感受到了从街道内部传来的,十分剧烈的魔力波动。 有狄绛文在这里“看门”,不可能有别的存在悄无声息的进去,而能引起这种波动的人就只剩下殷九昭。 “他这是搞什……” 离瑜习惯性的嗤道,还没说完便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跟狄绛文的反应一样,两个男人瞬间便在原地消失,出现在了魔力波动产生的地方。 这是个楼梯间,他们到时,只看见地面上一个漆黑的法阵,而殷九昭正扼着一个中年男人的颈脖,眼中满是杀意。 离瑜看了地面一眼,微微皱眉:“你怎么在这开门了?” 殷九昭没答话,只有那个中年男人痛苦的惨叫,他挣扎着去抓挠扼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却无法撼动分毫,各种符咒法器掉了一地,在殷九昭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狄绛文按着自己的头,他后退一小步,明明是在室外却表现得像是缺氧一样,他喘了几口气,有些艰难的说:“气息,消失了。” 他控制不住的伸手去抓自己的脖子,去够脖子上逐渐显形的项圈,那长长的锁链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门是这个人类开的,”他低声说着,“阿淮现在,不在这里了。” 离瑜的脸色相当难看,结合现在的状况,不用询问,他大概能推测出是发生了什么。 这个人类打开了魔界之门,而本该回到家中的仉淮,极大可能是通过了门,掉进魔界里了。 所以狄绛文才不会注意到,谁能想到在他们眼中羸弱的人类,会有魔界之门的开门之法呢? “在魔界,可是、可是……” 狄绛文的语气变得有些神经质,他扯着垂落在地的锁链,神情也不太正常起来。 “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像是原本清晰的认知被蒙上了一层雾,知晓大概的位置,却没有办法定位出准确的地点,只有一个范围。 这是被下了咒术。 “那个恶魔!是那个该死的恶魔!!” 狄绛文的声音癫狂起来。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他那双眼睛深处已经燃起了幽蓝的火焰,眼珠子转了一圈,那令人心生寒意的目光,此时落在了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 “你身上有那个恶魔的臭味,还有……” “血缘的味道,你跟先前那两个闯入这里的人,是什么关系?” “放开。” 离瑜一把推开殷九昭,殷九昭知道他的能力,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松了手。 离瑜动作粗暴的卡住男人的下巴,眼神凌厉,男人刚要求饶,便被他利落的“咔”一声扭断了脖子。 他将尸体垃圾似地扔到一边,地面的黑影刚要蜂拥而上将其撕成碎片,那尸体却燃起了赤色的火焰,转瞬间只剩飞灰。 狄绛文阴郁的看着离瑜,看着是猎物没了,想拿他替代的意思。 离瑜冰冷道:“你大可以继续发疯,看能不能找到阿淮。” 事情果然跟他猜测的差不多,那恶魔不知道什么毛病,跟这人类签订了契约,教会了对方打开魔界之门的方法,还说打开魔界之门要来这特定的地点等待时机,人类信了,然后照做,接着就是现在这个结果。 真是蠢货,跟恶魔做交易,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就算他们不杀他,他也会因为开门的反噬而死。 说到底,如果这是那恶魔作的局,虽然不明原因,但起码是可以确定仉淮的安危,对魔王来说回魔界相当于回老家,不会有什么危险。 是他们因为这种分离而感到不安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勾心斗角(bushi 没有阴谋,全是心机。 第三十五章 仉淮往家里走的时候, 脑子里还在想着事情。 他想到离瑜那条有些恼人的尾巴,想起先前离瑜告诉自己,说他现在有八条尾巴。 那时他感到有些疑惑,因为在人们的印象中, 厉害的狐狸好像都是九尾, 为什么离瑜会是八尾呢?难不成这种只是刻板印象, 是错误的? 离瑜说那尾巴是他自己砍掉的。 凡间的狐狸修炼到九尾便封顶了, 再炼下去,如果真出现第十条尾巴, 那这人世便再容不下,要到天上去。 他若是九尾,指不定哪天忽然就成了十尾, 上去还要下来,麻烦, 所以还不如维持在八尾的样子。 离瑜说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的, 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仉淮听着却觉得心里不太好受。 说起来,他虽然已经见到,摸过了离瑜的狐尾,却没见过对方变成狐狸的样子, 顶着狐耳的样子也没见过,想必那一定能让离瑜本就杀伤力爆表的魅力更上一层楼。 不知道他要是跟离瑜提出这个要求, 对方会答应吗, 能让他抱在怀里摸? 仉淮又想到刚才的那只小黑狗,抱在怀里是刚好的大小,可爱极了,能让人心都化掉。 其实他是真的很喜欢那只小狗的, 带着与其他动物不同的,一股油然而生的喜爱,听见狄绛文的领养邀请,要是他不理智一点,冲动之下可能就答应了。 紧接着他想到自身现在的状况,原本愉快的心情不由得增添几分愁绪。 这日子过得自然,好似没什么挫折,让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从先前那几番试探的举动过后,自己那“篡位”的计划还没半点进展。 到底要怎么做呢? 他有些苦恼。 该如何要笼络两个非人的下属,仉淮一点头绪都没有。 因为前几次身处的那种令他不敢深想的氛围,他这样完全就是绞尽脑汁,想尽办法的去讨他们的欢心,听起来很奇怪,但确实就是这样的。 不知为何,明明先前还慌张得要命,生怕真正的“魔王”哪天突然回来,自己被揭穿了身份就要等死,这阵子却压根升不起什么紧张感。 就很奇怪,这样子不紧不慢应当是很危险的才对。 仉淮想得入了神,以至于没有发现周围气氛不对,这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像是妇女在重要节日祭祖烧黄纸才有的味道。 他还是没有吸取早些时候的教训,走路的时候就是该好好看路,想事情想得出神只比专注看手机要好上一些,他前些日子才被车撞飞,从此开始被迫当上了“魔王”,这会儿则是一脚踏进了法阵里,等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他只看见眼前一阵白光,接着便是一阵头晕目眩。 李宽进就是在这个瞬间,意识到自己被恶魔所欺骗。 他与白先生签订契约,拿走了那张写有开门之法的羊皮纸,随后便按照上面所说的方法来到了这里进行准备,为此还施法迷昏了这栋楼里的人,以免被打扰到。 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时间段,等待特定的人。 他只认为其中提到的“人”是祭品,而他确实打开了门,紧接着脸色大变。 他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在流失,不仅指法力,还有生命力。 恶魔在签订契约时是不会说谎的。 李宽进想起了他们当时的对话。 ‘你确定,我能用上面的方法,百分之一百,毫无风险的打开魔界大门吗?’ ‘百分之一百,’白先生道,‘当然。’ 肯定的是 “百分之一百”,而不是“毫无风险”。 恶魔在签订契约时不会说谎,却会说话留一半,剩下的便让人类得出一个貌似理所当然的结论,面对恶魔的时候,再精神狡诈的人似乎也会变得难以想象的天真。 像是许愿“世界和平”的话,把世界上的人类都杀光了也是一种和平。 李宽进的表情狰狞起来,他这是被那该死的恶魔耍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咒骂,甚至来不及尝试自救,便被猛地扼住颈脖,直面冲天的可怖杀意。 …… …… “……!!” 仉淮终于感觉自己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而不是在空中飘的时候,捂着脑袋不由自主的骂了一句。 他睁开眼睛,往四周望去,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楼梯间里了,这里更像是一个储物间。 而在发现这一排排的架子上到底放着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瓶瓶罐罐里泡着各种各样的器官和内脏,看着却不像是人类的,而是某些畸形的魔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因为这点而感到安心,又或者说这从另一个层面上令这件事变得更加可怕。 仉淮算是见过一点世面的人了,若让他在那场车祸之前遭遇这事,那绝对是六神无主,而现在…… 他的脑中浮现出刚才在眼前一晃而过的法阵,感觉自己可能是被传送到别的什么地方来了。 慌还是慌的,要说镇定自若那肯定是在骗人,他的心脏紧张得砰砰跳,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然后发现了一道铁门。 门没有上锁,他轻手轻脚地挪过去,想把拉开看看外面的状况,结果才一用力那铁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让他直接僵在原地,屏住呼吸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什么异动之后,他才一点点的探出头去。 外头是一条巷子,这应该是一道后门,从他的角度望过去能看见巷口外的街道,那景象令他从头凉到了脚。 天色已晚,灯光照映出了那些明显是异域风格的建筑跟着装,过路的行人要么看起来就完全不是人,要么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异族的特征,就算是有看起来像人类的,他现在也不会认为那真是人类了。 他忽然想起这样的景象,自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对,在那个梦里。 在出现那只该死的,莫名其妙拉着他当魔王的兔子的那个梦里。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仉淮努力让有些混乱的头脑清醒一些。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是魔界。 他怎么会被传送到魔界里来了?? 如今这情况,就像是当初一打开家门就看见龙形的殷九昭一样。 可他没法将这两种情况放在一块对比,也许是跟殷九昭相处了好些时日,已经知道了殷九昭不会伤害自己。 仉淮摸不准自己身上这个“魔王”的马甲在魔界是否生效,他要是直接走出去,这些魔物会将他认作“魔王”吗? 忽然,他顿了一下,感觉自己有些不对。 他为什么能这么平静? 遇事处变不惊是个难得的品质,而这种品质并不属于他。 他在刚见到殷九昭的时候,心跳快得都快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的,怎么现在能冷静成这样?? 仉淮惊疑不定的捂着自己的心口。 先前的惊慌似乎只是由于被突然传送到了陌生的地方,这里是魔界,对他来说危机四伏,他哪来的自信?? 当“魔王”久了,连心态也会被潜移默化的锻炼起来吗?这也太效果拔群了吧?? 按照常理的话,他现在早该“热泪盈眶”了。 仉淮没能琢磨出什么结论,因为他看见有两个魔族进了巷子,往这边走过来了,他不敢再碰铁门,怕发出声响引起注意,直接侧身躲在门后,从门的夹缝里往外观察。 那两个魔族长相明显与人类有异,一个只有一只眼睛,另一个带着黑色的面具,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面具是长在他脸上的。 他们离得有些距离,声音远远的传过来,仉淮只听见零星几个词语。 “人类”“味道”“肉”“杀”…… 那并不是人类的语言,带着奇怪的音调,可他却能听得懂,他认为这大概也是那只兔子给他的,让他得以伪装成“魔王”的能力之一。 而就跟小学时候老师让人根据几个词语写出一篇小作文一样,他仅凭这几个词,就自动发挥了丰富的想像力,脑补出了几千字的恐怖故事。 魔族吃人,这很合理。 仉淮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有些不妙。 他不敢再继续躲藏着不动,生怕对面走近了,会嗅到他身上“人类的味道”,挪动脚步,往储藏室的深处跑去。 那两个魔族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动向,还在一边走一边聊。 “我还是想不明白,总督大人是那么亲切的人么,怎么就忽然跟我们打招呼了,还说起人类的事情。”面具道。 “我哪知道,”独眼说,“他不会是在试探我们对人类的态度吧,我们可是遵纪守法好公民,从来没想过要偷渡的啊!” 面具:“总督大人好可怕,站在他面前都快要吓跪了,幸好他看起来心情挺好的样子,不然感觉要死。” 说完,他又说:“之前四位大人都去了人界,好久都没半点消息,如今总督大人回来了,应当是找到了魔王大人的踪迹吧。” “你刚才又不问一下?” “你怎么不去问?” “啊,魔王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仉淮在储物室深处找到一块黑布,摸着算是干净,他姑且扬了几下,然后便裹在了自己的身上,好歹是有点遮挡。 他往里走才发现这储物室是真的大,除了刚才那些标本似的罐子,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碰都不敢碰,里头很黑,只有一盏吊在屋顶的灯提供些许光亮,昏黄昏黄的,映得地面的黑影像是某种怪物。 走了一会儿,他才终于看见另一扇门,门半掩着,他观察了一下,发现外面应该是个铺子,这里是个仓库。 他顿了一下,想着自己总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从人家的店内走过,让人问起百口莫辩,只能无奈往回走,打算从后门出去。 这里太黑了,仉淮看不见,也察觉不到另外一道气息,他才刚转身,一只手猛地从身侧的阴影里伸出来,横着捁住了他的腰。 仉淮一惊,瞪大了眼睛,连惊叫都没发出来,嘴巴却被那人的另外一只手捂住,他吓得厉害,气息紊乱,感觉到自己的背靠上了那人的胸膛,那人等于是用那块黑布把他包着然后抱在了怀里,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嘘。” 是个男人的声音。 声音就仉淮耳边响起,气息吐到他的耳朵上。 男人:“别动,让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原本要挣扎的仉淮确实没再动了,一半是因为男人的话,另一半则是因为,他感觉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可是……可是这种力量跟体格,又好像跟他印象中的有些不符。 最关键的是,那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是另外的狗(bushi 另外的狗是指绿茶狗。 第三十六章 仉淮只觉得心里浮现的那个猜想过于不可思议, 他有些混乱,感觉出身后的男人似乎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便也没那么惊慌。 而男人察觉到他气息平复了一些,说:“别怕。” 仉淮伸手去掰捂在自己嘴上的手, 没用多少力气, 男人知道他是想说话, 又说:“小声点。” 他点头, 男人便松了手。 可这边松了,他腰上的手还是捁着。 仉淮:“……” “你能放开我吗?” 话音落下, 男人像是才察觉到一样,那只手一下子就缩了回去。 “……抱、抱歉。” 这个语气更是让仉淮感觉熟悉,如果说先前还感觉那个猜想不可思议, 现在却是已经确认了六七分。 仉淮转身,看向男人的脸。 灯光实在昏暗, 光线不足, 他只能隐约瞧见对方的脸部轮廓, 可这高挺的鼻梁跟好看的下颌线,又似乎与他记忆中那平凡的样子相去甚远。 “……伊安?” 他试探着唤了一声。 然后便见男人颤了一下,还小小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仉淮:“伊安?真的是你??” 好半天,才听见对面传来弱弱的一声“嗯”。 仉淮刚想再说些什么, 却听见不远处的门口传来交谈的声音,他还没反应过来, 便被伊安一把拉了过去。 伊安将他按在自己怀里, 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出去。” 他几乎是抱着仉淮在往外走,那块黑布裹着他,将他的脸遮了大半, 同时也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想通过有限的视野往外看,结果又被黑色的翅膀挡住了。 能听见街道的喧闹声,然后又远去,仉淮感觉伊安带着他走出一段距离,然后就把他放开了。 仉淮一看,见自己是来到了一间装饰温馨的小屋里,从窗外能看见街景,只不过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水幕,模模糊糊的。 他想到自己被殷九昭改造过的家,认这应当也是某种法术。 接着,他才看向伊安。 伊安明显十分忐忑的站在他面前。 男人现在已经不是人类的模样了,他的体格变得高大,白色的头发微卷,突出一对长长的山羊角,肤色比小麦色还要暗上一些,一双金色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望着他。 他此刻的形象跟以往可谓是天差地别。 “对不起,刚才冒犯了。”他的语气有点虚,又好像有点紧张跟着急,“我……你什么会在这里?” 仉淮看着他,感觉跟看大变活人一样。 “我才要问你,你什么会在这里??” 而且这个模样…… 他甚至还有对黑色的翅膀! “你不是、你不是人类??” 一时间各种猜测涌上心头,假如伊安跟殷九昭还有离瑜那样,是来自魔界的生物的话,那没道理会认不出他,看不出他“魔王”的身份。 离瑜看他,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殷九昭也说他是人类,那就说明他肯定是用了特殊方法将他们蒙蔽,把自己伪装得极好,然后就装作人类靠近。 伊安何其敏锐,瞬间就注意到了仉淮眼中的惊疑,差不多能想到仉淮现在是什么想法。 仉淮还没来得及再开口,伊安居然一下就在他面前半跪下来,红了眼眶,背后那双翅膀大半都拖在了地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的话里甚至带着点呜咽,“我不是故意的……不,我就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是魔王大人,我、我确实带着目的接近你,可我只是想跟你待在一起,离你近一点。” “不然的话他们会把我赶走的,阿淮、魔王大人,你不要害怕我,也不要讨厌我。” 仉淮没想到他会忽然来这一出,顾不上再猜疑,赶紧上前要把他扶起来:“起来,你先起来!这是干什么!” 伊安话里的“他们”应该是指离瑜跟殷九昭,仉淮想到平日里伊安在离瑜面前那幅瑟缩的样子,叹了口气。 离瑜跟殷九昭应该是比伊安要厉害许多吧,以离瑜的性格,会想将伊安赶走也不是没有道理,伊安是没有办法的。 他想着,又想到跟伊安的相处确实愉快,对方什么都没做,刚才还帮他脱困,他不能这样对他。 伊安被仉淮拉起来,头还垂着,看着很是沮丧。 他还在说:“魔王大人不要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仉淮说,“我只是有些惊讶。” “你跟之前那样表现行吗?不要喊我魔王大人,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把伊安当难得的好友,想到对方可能也是因自己这个“魔王”的身份才跟他那样好,他有些惆怅。 伊安眼带欣喜地抬头看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就让仉淮先坐下,去泡了杯茶,继续最开始的问题。 “你问我什么在那里……我有东西放在那了,要去拿回来。”伊安道,“阿淮呢?刚才看见你的时候我也是吓了一跳,你怎么就到魔界来了?” “啊,因我看着你好像,很多事情都记不得的样子,所以看你一个人过来魔界,离瑜跟殷九昭也不在,就有些惊讶。” 仉淮不习惯被人毕恭毕敬的当做魔王,殷九昭那样的他改变不了,算是习惯了,方才让伊安恢复以往的样子,看对方这无缝衔接的速度,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其实我不太清楚我什么会到这里来……” 他说自己是突然被传送过来的,还说起了那个被他瞥了一眼的法阵。 “这样啊,”伊安道,“那还真是……” “你能带我回去吗?”仉淮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希冀。 “恐怕不行。” 伊安有些难道。 “从魔界到人界,只能通过魔界之门,开门是需要钥匙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钥匙,我过来的时候,用的只是一次性的通行证。” “通行证?” “类似于一次性钥匙。” 仉淮:“那你……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你总是要回去的吧?不能带上我吗?” 他在想自己在这待久了,在人界那边就相当于失踪,无故旷工什么的还好说,离瑜跟殷九昭发现他不见了,说不定会把那附近都翻个底朝天,搞不好还会认他这个“魔王”是又一次不告而别了。 伊安:“通行证上是有人员登记的。” 跟边关安检要查看护照一样,要不然谁都能拿着通行证来来去去,就该乱套了。 意识是,通行证上没有仉淮的名字,他想带也带不了。 伊安说完,看见仉淮眼中流露出几分失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仉淮:“没事,那我自己想办法……或者,你可以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回去吗?” “什么?” 伊安忍不住问。 “阿淮,你是这里的王,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的,什么要表现得跟个黑户一样?” 他看向仉淮:“还是说,你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吗?” 仉淮一僵:“啊,嗯对,我想低调一点。” 他努力找理由:“你想想,我消失了这么久,他们要是知道我回来了,可能会比较激动,我怕到时候节外生枝,反而会多出许多麻烦事。”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伊安点头,他犹豫了一下,拉住了仉淮的手。 “阿淮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会将你送回去的,”他道,“其实我也要找通行证,先前的通行证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说完,他挺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真的吗?” “真的呀。” 仉淮有点怀疑伊安是故意这么说,好找借口陪着自己,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感动的,所以哪怕觉得手上传来男人灼热的体温令他感到有些不自在,也没有立即把手抽回来。 好在伊安随后就松了手,站起身来。 “我这屋子比较小,要委屈你先跟我挤一挤了。” “不会,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烦,那就下次再跟我出去约会吧?” 伊安的语气轻快,跟以往一模一样,让仉淮内心安定不少,刚才的间隙跟猜疑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 仉淮看着伊安,目光停留在男人脸上停留片刻,接着又带着些狼狈的移开。 黑皮白毛金色眼睛,个高腿长身材还好,实在是太犯规了。 之前他就觉得有问题了,那五官分开来看都那样好看,整合起来却平平无奇,果然是让他看出了端倪。 伊安顿了一下,忽然弯下腰,用指腹轻轻地抹了一下他的脸颊。 “眼泪干了,有痕迹,”伊安说,“是在仓库里被我吓到了?” “嗯?啊,没事,”仉淮避开伊安的手,自己抹了一把脸。 伊安突然出现时他确实被吓得厉害,眼泪一下就涌上眼眶,而随后的事情过于出乎意料,他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走了。 他说:“我的体质是这样的,情绪过激了就会有眼泪涌出来,我也控制不住。” 虽然是事实,但说被吓哭是挺丢脸的。 仉淮说完,又忽然一僵,他觉得以前的“魔王”或许并没有这种特殊特质。 他赶紧找补道:“我脑子前阵子不是撞坏了吗,这可能是后遗症之一。” 怎么越说越奇怪了。 结果伊安道:“我知道的。” 他看着仉淮,眼眸莫名变得幽深许多。 魔王大人,在寻欢作乐,承受了太多欢愉的时候,会不停的掉眼泪。 其实也不用太多,毕竟这人比较敏感,稍微一弄就眼尾飞红,好看得不得了。 仉淮见伊安站在身前,直直的看着自己,背后莫名有点发毛。 “怎么了?” “嗯?” 伊安被他拉回了脑中逐渐激烈放肆的画面,他这声应得低沉,像是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与刚才那无害的表象大相径庭。 不过很快,他便笑起来,说:“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仉淮没有要问伊安想到什么的意思,伊安却积极的告知他。 “我想到一个人,应该也是这种体质,刚认识他的时候老是让我帮忙。” 他挠了挠头,仿佛有些无奈。 “像是被吓到了,怕得厉害,说话都说不出,可一点都没哭。” 演技是真的好啊,那颤抖的身躯,满是恐惧祈求的双眸,纯洁无瑕,就像是无辜的羔羊,诱使深渊的魔鬼无尽地堕落。 那点眼泪恐怕也是演技的产物,是刻意挤出来的,甜倒是一样的甜。 伊安舔了一下自己的尖牙。 “你确定吗,也许人家是那种很难哭出来的类型呢?” 仉淮顺着说了下去。 像是他这种体质的,起码他的有生之年里是没见过第二个。 伊安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 我的情人就是纸片人(。 哎呀就是伊安啦br/> 话说为什么你们一直都很在意那只兔子。 虽然兔子一年都在xx的设定很好搞没错,下篇文可以试试,但是这次文里的身份比较令人意想不到嗷! 第三十七章 这是西方某个不知名的小镇。 一年之中, 天空有一大半的日子都是雾蒙蒙的,如今更是被笼罩在了帝国蔓延开来的惊慌与恐惧之中。 疫病。 不知从何而来的疫病以帝国首都为中心向周围扩散,迅速波及到了这些边远的乡村小镇。 人们不知所措,就连帝国首都都是一片哀鸿遍野的样子, 他们更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寻求帮助, 只能无助的在家中掩面哭泣。 可是苦难从来都不单独降临, 俗话说祸不单行, 他们被疫病逼迫至崩溃,却连哭声都要压抑住, 哪怕染上病也要控制住痛苦的呻/吟。 因为那样的话,在死神造访之前,会先一步招来恶魔。 这是个传闻, 而人们深信不疑,只能日夜对着神明虔诚的祈祷。 没有人不想活, 他们的期盼无比强烈, 充满希冀。 一个医生来到了镇子里。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帝国里几乎所有的医生都被调到首都去了,此时看见医生,镇子里的人们喜出望外。 他们纷纷哀声求着医生为自己,或者为自己卧病在床的亲人医治, 医生答应了。 病弱的镇长得到消息,睁开眼睛便看见医生站在了自己床头, 对上那可怖的鸟嘴面具心里发怵, 讨好的笑容还没露出来,就僵在了脸上。 烛火摇曳,医生的影子映在身后的墙面上,那影子头上, 分明连着一对角。 镇长的叫声被扼在了喉咙里,接着彻底平静下去。 医生开始为整个小镇进行治疗,他不辞辛劳,一家又一家的跑,等掩上最后一家的门,天色已近破晓。 他正准备离去时,听见了从后院传来的动静,他脚步停顿片刻,并未理会。 越过黄昏的边线,他顷刻间就回到了首都,如今入了夜,这里更是死寂一片,连乌鸦也被埋没在了路边的污水当中。 医生进到了教堂里,这是首都最大的一间教堂,在疫病初期,还有无数人来到这里,将希冀寄托于神,祈求得到神明的救赎,可到最后,幸免于难的似乎就只有一人。 神父着装的青年站在灰败的神像前,双手于胸前十指交握,闭着眼睛,听见了脚步声,才回头望去。 他在这场残酷的浩荡中安然无恙,却不是由于神明的慈悲,而是受到了恶魔的庇护。 “亲爱的,”医生走近了,语气轻快,“我今天也出去救人了。” 救人,将这些可怜人的灵魂从饱受病痛折磨的躯壳中解放出来,让他们从苦难中解脱。 “因为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今天放走了一个。” 他像是在邀功,又因为违背本心做了不想做的事情,所以有些苦恼。 “你身上的罪孽又加重了,”青年有些悲悯的看着他,“你是打算把世界上所有人都杀光吗?” “什么杀光,我说了我是在救人,”医生有些不满地说,“不过真的成为救世主也不错。” “亲爱的,这个国家已经差不多崩溃掉了,你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青年背过身去,重新面对神像。 而那神像的肩部往上空白一片,颈脖处是粗糙的裂口。 他说:“你这样是不对的。” “又是神说的?”医生不以为意,“你以前可是会夸我的,我都把一个人放跑了,你怎么不夸我?” 青年低低的念起了祷告词,而医生站在他身后,距离极近,地面的黑影将他完全笼罩起来。 “明明都没有旁人了,你怎么还是这种道貌岸然的样子?” 医生在青年耳边低语,像是毒蛇吐舌发出的“嘶嘶”声响。 神父无声落泪,恶魔笑起来。 “你哪能救赎我呢?”他说,“你的心肠也是黑的,用再多的圣水都洗不干净,只能跟我在深渊里纠缠。” 他用微凉的手指摩挲着青年的侧脸。 “一直,跟我纠缠下去吧。” *** 仉淮睡了个好觉。 尽管他很想立刻就回到人界去,可昨天时间确实已经晚了,伊安便让他先休息。 期间生怕他感到不舒适,跟在伺候他似的,忙前忙后,还帮他铺了床。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床,伊安的屋子里没有那种正规的床,而是在地面上铺的垫子跟毯子。 这屋子就这么大点地方,伊安本身也好像为不能给他提供更大的居所感到内疚一样,本来就是自己在麻烦人家,他总不能让伊安跑到沙发上去,那里根本就不能睡人。 好在不是真的睡床,这在他的认知中就跟打地铺差不多,又不是真的挤成一团,一起睡就一起睡了吧。 明明经历了一串的变故,还是魔界里别人的地方,仉淮都为自己这优秀的睡眠质量感到惊讶。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伊安应该是早就起来了。 他刚睡醒还有些懵,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梦,背景好像是中世纪,再多的内容却已经模糊,如清晨的雾般散去了。 现在“梦”这个东西在他心里差不多等同于洪水猛兽,因为先前那个破廉耻的梦记得实在清晰,幸亏他现在没感觉自己身下有什么异样,不然就身处的这个环境,他可以去死一死了。 仉淮去洗漱完,便听见伊安在叫自己吃东西。 虽然是魔界,但一些日常流程还是一样的,他听见了从那个小厨房里传来的声响,知道伊安应该是在做早餐。 结果才抬眼一看,只觉得血液全都涌上了大脑。 伊安确实是在做饭,不过不像人类那样亲自动手,各种颜色的法阵在半空中出现又消失,他更像个指挥家。 不过仉淮可以说完全把注意力放在那些花里胡哨的咒语跟法阵上,他看见伊安背对着他,没穿上衣却系着围裙,后背的肌肉线条流畅且迷人,下/身一条白色长裤,跟他的肤色形成强烈对比。 不行,太危险了。 这、这样是可以的吗?! 仉淮感觉自己的心砰砰跳,努力按着脑袋想了一下,又感觉人家在自己家里自然是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自己这种反应才大有问题。 他怎么会有问题??难不成是大清早起来太激动了?? 仉淮冷静不下来,他打算去往脸上泼点冷水让自己恢复正常,还没动作伊安便转过身来,这下直接一个正面暴击。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着在吃东西了,这时再离座反而会显得奇怪。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关注点转移到食物上。 有一说一,相当不错,跟殷九昭的手艺不相上下。 吃过东西,可能是血糖上去了,他头不晕了,却还是不太能直视伊安,只能把目光往下移,差不多盯着地板,却看见了伊安的脚上挂着装饰。 那似乎是个脚环。 银色,金属质地,坠着个小小的十字架。 仉淮顿了一下,问:“这是脚环?” “嗯?”伊安低头看了一眼,“对。” “怎么了,不好看吗?” “不,不是……” 仉淮欲言又止,可实际上他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他先前一直没留意到,是裤子盖住了,还是说伊安伪装成人类的时候会把这脚环藏起来? 这只是人家的一个装饰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管这么多。 可是,伊安一幅恶魔的形象,戴着十字架……没事吗? 嗯……不得不说,好看还是好看的,还带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对,仉淮努力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又有点要走到歧路上去的意思了。 伊安似乎没留意到他的不对,先是转身从抽屉里拿了什么东西,然后走近他。 “等下我们就要出去了,阿淮你从人类过来,身上人类的气息很浓,走到路上肯定会被注意到的。” 到时候看见了他,那就会认出他的身份,基本能想象到时候街道上“魔王大人”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的盛况。 “戴上这个吧,能把你的气息掩盖掉,存在感也能降低一些。” 仉淮见伊安手里拿着的是一枚银戒指。 他还没出声,伊安便已经十分自然的拉起他的手,将戒指套进了左手中指。 让一个男人给自己手上套戒指,这行为感觉好像有点怪怪的。 不过仉淮想着套都套了,他再说些什么就显得矫情,而且听伊安的话,是貌似是拥有特殊能力的道具,他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尺寸正正好好,看着平平无奇,他看久总感觉有些眼熟,想起了自己前些日子丢在顾英鹏那里的戒指。 他都快把顾英鹏给忘了,忘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这人已经死了。 在左手中指上套戒指是什么意思来着? 仉淮想了想,除了结婚是戴左手无名指外其余的都想不起来,就算了。 这些想法都是正常的,可离谱的是,他看着这戒指,居然莫名联想到了伊安的脚环。 真是太离谱了,他再次怀疑自己的脑子或许真的是被撞坏了。 “到外面跟好我,或者,”伊安问,“介意我拉着你的手吗?” 他都这样礼貌的询问,仉淮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仉淮先前随意抓的黑布被伊安扔了,改换成了一件黑色的斗篷,这下子是真的将他整个人都盖住大半,只露出小半张脸。 他跟着伊安出门,跟在伊安身边,手被对方握着,让他心安。 他小心的打量着周围的建筑,却不敢往过路行人的身上看,因为伊安说魔族感官敏锐,能感受到别人的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我们这是要去哪?” 他问。 “去找一个叫瑞的魔族,”伊安道,“我们应该能从他身上弄来一次性的通行证。” “不过他的行踪飘忽不定,我只是听说他最近在这边出没,所以要找到人的话,可能要花一点时间。” 他说得委婉,仉淮听了他这个说法,便明白过来其中要花的时间可能并不止“一点”。 他虽然急着想回去,但这会儿也只能耐心,总不能强行让伊安变出一道门来。 “不用担心,我一定能带你回去的。” “就当是我们两个人在这边约会,好不好?能够跟阿淮待在一起,我真是太开心了。” 伊安对仉淮说。 “说实话,我甚至有些希望瑞能藏得再好一些,让我们找不到。” 这样的话,他们“约会”的时间就能变得更长。 啊,真好,如果能无限期的延长,没有人打扰,永远都是两个人的二人世界就好了,这个诱人的想法是可行的。 伊安想起了童年时,那修道院里的修女。 明明内心感到畏惧,却还是要强行在脸上勾勒出笑容,装作亲昵地唤他的小名—— ‘瑞。’ 作者有话要说:  意思是这狗自导自演(。 开头那一段跟下一章是回忆杀。 第三十八章 伊安是恶魔之子。 修道院里的孩子们都这么说。 其实孩子们又知道些什么呢, 无非是从大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然后把这当做一个好用的排挤跟针对的理由罢了。 伊安是在修道院里待得最久的,在被收养的孩子里,他是最初的一批, 从婴儿时期便在这里, 一直到现在。 可他的性格实在是太怪了, 不说在孩子们的眼里, 就连在修女们的眼中,那也是完完全全的怪人。 修道院里的孩子都是被家里抛弃的孤儿, 伊安却是其中的例外。 他身上流着贵族的血,至于为什么会沦落到这里来,那同样是一个相当骇人听闻的故事。 伊安出身于公爵之家, 他的母亲是一位知书达理的贵族小姐。 她与公爵相当恩爱,这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受到许多人的祝福与艳羡, 婚后更是没多久便有了身孕。 只是从那时起, 她的身子便如枯萎的花朵般迅速衰弱下去, 染了不知名的病。 公爵爱她如狂,为她寻遍名医却都不见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卧病在床,逐渐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 人类无能为力, 他转而去求神明,神像只慈悲的看着他, 石雕的眼睛里无悲无喜, 他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祭坛就是这个时候,在城堡的地下室里建造起来的,他背弃了神,寄希望于魔鬼。 那祭坛被血洗得发亮, 没人知道仪式成功与否,公爵又与魔鬼有了怎样的对话。 可若说是成功,为何从那之后公爵便失去了踪迹,而这一家上下,连带着侍奉的仆人全都死于非命,连带着公爵原本想要拯救的妻子也在床上停止了呼吸? 显赫的家世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底下产业与财富被豺狗鹰犬瓜分得一干二净,公爵与妻子的尸体依照习俗在停尸房里放了七天,正准备下葬之时,人们亲眼看见女人惨白的肚皮蠕动,竟然就这么产下了一个男婴。 这实在太过可怕,而无论是面对圣水还是其余的驱魔手法,他都没有任何反应。荒诞的是,不管如何,这毕竟是公爵的子嗣,没人敢对着男婴做些什么,只能按律法把他送至旁系家族中。 那旁系吓得要命,又怕亏待他会遭到魔鬼的报复,连忙把这烫手山芋送进了修道院,给了修道院一大笔钱让其帮忙看着,想着修道院应该能压制住他一些。 男婴的名字是伊安,是他母亲一开始便准备好的名字,还有个唤作“瑞”的小名。 他在修道院里一点点长大,如果不是有个令人讳莫如深的身份,他真是那种令父母相当省心的孩子,非常好养活。每天都很规矩,按照修道院的日程过着每一天,从来都不会哭闹。 伊安背后的故事,修道院的孩子们当然是不知道的,可孩子是会被大人的表现影响的,他们能察觉到大人对伊安的态度。 明明伊安应该算是乖孩子,修女们却从不夸赞他,更奇怪的是,伊安的脸上没有表情,喜怒哀乐全都没有,那张脸上是空白的,他的主人仿佛升不起任何情绪,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 孩子们排挤针对他,可在欺负他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惧怕,见伊安任由他们欺负后,又为自己内心的这种发憷感到恼怒。 不过最近几天他们整蛊的各种小动作都消停了下来,不是因为被修女喝止,而是因为修道院里来了新的孩子。 准确来说那并不是孩子,按年龄来说的话应该是少年,他们觉得少年长得可好看了,身姿跟树一样挺拔。 修女说少年是过来研习神学的,之后便会一直待在这里照顾他们。 孩子们开心极了,不停的围着少年转,少年耐心的对待他们,完完全全就是个完美的哥哥。 “淮恩,”修女说,“你们这样是要把他们惯坏的。” “没有的事,”淮恩道,“大家都是神的孩子。” 他说完,将目光投向角落,那里坐着一个男孩,看着十五六岁,正慢条斯理的吃着手中的白面包。 从外表上来看,淮恩只比他大上一些。 修女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她的表情变换几番,最终将淮恩拉至一边,低声将伊安的事情简而又简的说了一遍,大概意思是让他不要过于关注,除了必要的日程外,可以把伊安当空气。 本以为少年也会被魔鬼的名号唬住,怕遭受到报复,结果他却说:“这怎么可以呢?” “神明在上,这样不公的待遇,是会遭受到谴责的。” “这里是离神最近的地方,我要让神的光辉洗涤他身上的污秽。” 从那以后,淮恩便每天都在给予伊安神的关怀,他没有要掩饰的意思,这种差别待遇便让所有孩子都看在眼里。 他们不理解,觉得不甘心,用恶毒的天真在背地里变本加厉的折磨伊安。 伊安还是没有反应,他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不仅是情绪,他仿佛连疼痛也感受不到。 他并不是不会说话,只是说话的速度缓慢,反应迟钝,淮恩问他什么,他便回答什么。 淮恩看见了伊安脸上的淤青,他说:“你被谁打了?真是可怜。” 他似乎心疼极了,摸着伊安的脸,甚至落了泪。 “他们不应该打你的。” 可除了帮伊安上药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做。 春天来临的时候,修女的尖叫引来了淮恩,他过来一看,见草地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红色。 伊安坐在一旁面无表情,手上跟身上都染上了血,身前是几只鸟雀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凶器是他中午拿走的餐刀。 修女被吓得语无伦次,活像是看见伊安肢解了一名活人,又或者说她相信伊安会这么做。 她是看见伊安一个人坐在树下,手上动作着似乎在做什么东西,这并不多见,所以才走上前来看了一眼,结果就见到了这血腥的场面。 “他果然是个恶魔!!”修女尖叫,“他恨我们!他之后为了报复,肯定会将锋利的刀刃架在我们脖子上的!!” 然后,那几只鸟的惨状就是他们的下场。 “不,你现在需要冷静,”淮恩安抚她。 他让修女先回去,剩下的自己来处理。 伊安只在他们出现的时候抬头望了他们一眼,接着便继续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的鸟尸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淮恩站在他身边,问。 “我看到几本医书,”伊安道,“我想了解生物内部的构造。” “这样啊,”淮恩说,“你能抓到鸟,真厉害呀。” 伊安顿了一下,将目光从鸟尸上移开,转而落到了他的身上。 那双漆黑的眼睛没有什么神采,看久了还会觉得空洞洞的,仿佛安在那眼眶里的是两颗黑色的玻璃珠子。 他或许是没想到自己不仅没有遭受责骂,反而还得到了赞扬。 “神说,擅自夺走他者的生命,会积累身上的罪孽,招致上天的惩罚。” “可是你是在学习,若你成为医生,一定能够拯救更多的人。” “伊安是好孩子啊。” 淮恩语气轻缓的说。 伊安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瞳孔不正常的震颤了一下。 通过眼神,语气以及身体的其他反应,他能够辨别这些人隐藏在话语底下的真实含义,此时,他看出淮恩并不是为了哄他,为了缓和他的情绪又或者是博取他的好感。 这人是真心实意这么认为,才这样说的。 过了一会儿,伊安说:“我还想,了解更多。” “书上没有,看不清楚。” 淮恩:“那你是想了解什么呢?” “人类。” 伊安说。 “人类……人类的话,你是想找尸体吗?”淮恩有些为难道,“你是想亲手练习?” 伊安一直在看着他,观察着他的一切反应。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不,不用了,我自己会找的。” 若是那修女还在现场,听见这话后必将感到毛骨悚然,会觉得这根本就是个潜在的罪犯。 “是吗,那好吧。” 淮恩拿出手帕帮伊安擦着手上的血,又对他说:“你观察好了吗?差不多要到晚饭的时间了,你这样的话会吓到其他人的。” “先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再把你的餐刀洗干净。” 伊安没有说话。 他在这个时刻,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从自己心中升起的,前所未有的强烈感觉。 这像是一种熟悉感,又像是一种归属感,仿佛孤身独行的兽类找到了自己的族群。 他的眼睛慢慢的有了亮光,他拉住了淮恩的手。 “好的。” 他说。 如果说以前只是淮恩在单方面的关怀着伊安的话,从这之后,伊安便开始黏着淮恩了,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伊安的医术在精进,至于是怎么精进的,淮恩从来都没有过问,他只是为此感到高兴。 就这样几年过去,伊安成年了。 在修道院里所有的孩子,到了成年之后就必须离开,独立出去,自己谋求生路。 他本该跟注定要留在修道院里的淮恩道别,可这天晚上,修道院燃起了大火。 橘红色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空,滚滚浓烟蒙蔽人的视线,灼热与窒息的痛苦让人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处地狱。 好在修女警醒,第一时间带着孩子们跑出门去,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人,却只是顿了一下,装作没注意的样子。 “伊安不在啊。” 淮恩发现人群中少了一道身影。 修女拉住他:“现在都没有跑出来,或许是已经遭遇了不幸。” 恶魔之子死在火场中,灵魂被烈焰净化才好。 淮恩摇头,挣脱开她的手。 他用一种谴责的眼神看着她,不赞同道:“神不会抛弃他的任何一个子民。” 他往回跑去,扑面而来的风都带着灼热,然后便见有人从火光遍布的修道院中走了出来。 跟慌乱的逃命不同,那人走得慢,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周围危险的火焰。 淮恩看见伊安毫发无伤,松了一口气。 “走吧。” 他拉着伊安要走,却没拉动,于是有些疑惑的回头看。 “阿淮,”伊安站在原地,轻轻的唤了他一声,“刚才,魔鬼来找我了。” 就在他成年的这个夜晚,在修道院降下一场大火,将自己放在人间培养许久的果实摘下。 魔鬼诱骗了他的父亲,在收走一家的灵魂还不够,如今他成年,还想侵蚀掉他的灵魂,占据这具躯体。 他这样说着,看起来却还是好好的,没有什么两样。 不,不对,他跟以往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此时他看着淮恩,脸上那张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居然多了一丝略微有些僵硬的笑容,像是还不太能熟悉掌握这项技能。 他说:“我将那魔鬼吃了。” 魔鬼想要占据他的躯壳,却反过来被他所吞噬。 黑夜被火光照映得犹如白昼,他背对着修道院,面对着淮恩,金色的眸子像是在发光。 他本来就不能被称为人类,现在更是脱离了其中的范畴。 融合了魔鬼的血肉,他真真正正的成为了恶魔。 仿佛残缺的拼图终于被补充完整,又或者说,他本就是那魔鬼的一部分,只是现在“伊安”这一人格将原本的魔鬼消灭,并继承了魔鬼所有的力量以及知识。 所以他现在能笑了。 他对着淮恩笑,像是跟以前一样,等着对方来夸赞自己。 伊安的金眸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淮恩,在他的面前一点点的进行着变化。 由少年的躯体变成了高大的男人,黑发变白,肤色转为比小麦更深的暗色,头上伸出羊一样的长角。 他脸上原本有些僵硬的微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正常。 “我是恶魔,”他说,“你准备怎么对付我?” “阿淮,你时刻打着□□号,谨遵神的教诲,成为神的代行者,作为恶魔的我理应是你的敌人,你怎么怎么对付我?” 伊安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却十分亲昵。 淮恩有些茫然的看着他,随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不……” 他说着,接着却又靠近伊安,要伸手去摸他头上的角,想确认那是真实存在的。 伊安仍由他动手,感受到他的触摸还眯了眯眼睛,接着看他怔怔地松开手,又开始掉眼泪。 “你讨厌我了吗?阿淮?” “我可是受害者啊,不然的话,我就要死了。” 淮恩在原地站了片刻,说:“……对。” “你是无辜的。” 他居然在说一个恶魔无辜。 “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神会谅解你的。” 伊安脸上的笑意加深。 他说:“那真是太好了。” 恶魔将人直接从修道院带走了,在修女跟孩子们看来,就是两个人不幸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而那都跟恶魔没有关系了,他根本不在意。 他打算开始养淮恩,一个恶魔,要准备养一个人类。 人类该怎么养?恶魔的知识里没有,他便按照以往在修道院里的经验来,当然,他并不是把人困在笼子里,要说的话,他更像是跟淮恩绑定了,淮恩去哪他就跟着去哪。 淮恩没有驱逐他,也没有试图净化或者消灭他,实际上他们之间连契约都没有,可他只是个人类,被恶魔缠上的话,除非恶魔改变想法,否则是没有办法挣脱的。 伊安甚至像是个人类那样跟淮恩一起生活,他当真成了一名远近闻名的医生,背地里响应一些召唤,这就跟在做手头上工作的时候接点小单子一样。 淮恩则进入了首都最大的教堂,成了里头一名年轻的神父。 在神的注视下,他居然就这么跟一个恶魔混迹在一起。 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某天,他将一个银环扣在了伊安的左脚脚腕上。 伊安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等扣完了,他用指尖拨弄了一下那个银环,问:“这是什么?” 如果是那种注入了光明之力,要来抑制他的东西,他又没感觉到有哪里不适。 “控制你的东西,”淮恩说着,却又有些迟疑。 他说:“如果你做了坏事,我就会用它把你锁在我的床头。” 伊安楞一下,随后闷闷的笑出声来。 “好啊。” 结果,尽管他内心还有所期待,可惜,那个银环一次都没有启用过。 是他做的事情还不够坏,达不到淮恩所认为的“坏事”的标准吗? 不是的,是这人根本就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光明磊落,神学的测试倒是拿了优秀,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张口便是神的教诲,实际上都是虚的。 这么说的吧,若是有人拖着重伤来到教堂,他确实会为其感到担忧,也会尽自己所能的为这人医治,挽救这人的生命,之后这人伤重不治,死在了他的面前,他同样会觉得悲伤,可这一切,都还没有他为该如何清洗地板上的血液而感到的苦恼多。 一种说不上来的异常,让伊安觉得无比迷人。 疫病已经将这座城市变为了一座死气沉沉的空城,教堂各处都积上了灰,淮恩还是不愿意走,他无所谓,左右有传送魔法在,不存在远近的概念。 只是他没有想到,淮恩居然会被人类给掳走。 也对,人类跟那些黑暗中的魔物不一样,他们感觉不出这个教堂,连带着其中的神父里里外外都沾染上了恶魔的气息,他们看上了神父这一身份,以为青年作为神职人员,肯定会与普通人存在着不同的特殊之处,便将他掳走,想要将他作为召唤仪式的祭品。 这些人是侥幸在疫病中存活下来,又或是染了病却还没死的亡命之徒,命都要没了,为了活命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得不说,历史真是惊人的相似。神明不回应他们的呼唤降下救赎,神父也不能驱散他们身上死亡的黑气,他们走投无路,自然是背弃信仰,转而成为恶魔的信徒。 而他们掳走了无能的神父,将他当做祭品,当做献给恶魔的投名状。 其实没有人能保证召唤仪式能成功的召唤出恶魔,却不知道他们已在无意间达成了最关键的条件,达成了百分之百的召唤成功率。 当法阵有所响应,亮起微光的时候,他们既激动又畏惧,全都跪伏在地。 身躯庞大的羽蛇于法阵中出现,金色的眸子残忍且冰冷,尾巴上套着一个银环。 领头的人哆嗦着,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诉求,身体忽地一僵,随后便跟周围的人一样失去控制,倒在了地上,顷刻间倒了一大片。 恶魔变成人形,喉结上下滚动,将这些灵魂当做零嘴吞了下去。 “唉,亲爱的,”他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知道喊我呢?” 神父的双手被反绑,他无力的坐在地上,圣洁的白袍染上了尘埃。 他别过头去,像是不忍再看这满地的尸体。 伊安为他松绑,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不用看都知道他一定是在哭,也不知道他是在为什么而哭。 他并不着急着回去,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怀里的人闲聊。 “人类被逼急了的时候,总是会做出很有意思的事情。” “你会有那种时候吗,阿淮?” 好像没有见到过啊。 伊安的脚步顿了一下。 “要不带你下地狱吧。” 他说得非常爽朗。 不是个诅咒,而是突然升起的念头,类似于说走就走的旅行。 淮恩没有说话,他连呼吸声都很轻,短时间内居然平静下来。 “伊安,”他道,“你会永远待在我身边吗?” 这样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伊安觉得十分罕见。 不过他一时分不清这是常见的祈求,更寻常世人一样,是想要得到肯定的答案,得到安全感,还是说问他什么时候能离开。 他回道:“当然。” “想摆脱恶魔的纠缠是不可能的。” “若是我去了另外的世界,你也会跟来?” “噢,难道你是想跟我坦白身份,说你其实是个天使,马上就要回到神的身侧吗?” 伊安笑了起来。 “不。” 淮恩的声音低低了,或许是因为哭过,还带着些哑。 “我可不是天使。” 作者有话要说:  噢,这个中二小故事只有一章,合在一起噜_(:з」∠)_ 第三十九章 然后魔王大人就是这样把他给骗了的。 伊安脑内浮现出以往的画面, 他倒平静,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或者说,他不在意。 唯一剩下的敢想, 大概就剩下觉得那神父着装宛若羔羊的样子很诱人这一点了。 而在伊安说了那番希望他们“约会”时间加长的话后, 仉淮有些无奈。 “饶了我吧, 你不用上班的吗?” “我的生命只为魔王大人而燃烧。”伊安笑眯眯的回道。 仉淮仔细一想, 伊安可能真的不用上班,他在离瑜眼皮子底下隐藏身份, 找那份工作只是为了接近自己,实际上可有可无。 这样的话,其实打工人就只有他自己, 太痛苦了。 他现在没有那么害怕离瑜跟殷九昭了,甚至升不起紧张感, 所以以前的一些想法也有所改变。 可还是要约束自己, 不能得意忘形, 比如明明跟他们说一声自己就能把钱当纸,开口就能立刻暴富,却还是不能这么做。 不知道要熬多久,靠他的力量想找人还是挺困难的, 不如先借他们点钱,用“魔王”的力量把事情办完了再说? 不过说“借”的话, 他感觉离瑜跟殷九昭一定会心情不好的。 ……见鬼, 他现在居然自然而然的开始考虑到他们的心情了? 如果这是为了拉拢下属的下意识反应,那他绝对是资本主义的敌人,基本不存在的宽容体贴的好老板。 可比起老板,他感觉自己现在更像是被温水煮着的青蛙。 仉淮跟在伊安身边走着, 忽然听见了一声犬吠,叫声稚嫩,似乎是出自幼犬。 他下意识的循声望去,见不远处的街角,一个抱着球的魔族小孩正作势要将身前的小狗赶走。 魔界也有狗,而且还跟人界的狗一模一样? “走开啊你!不要待在这里,小心我打死你!” 孩子不满的说着。 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女魔人忽然急切的跑到孩子身边,将他拉至一边,脸色很难看,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眼神看了那只小狗一眼,低声对孩子道:“你才是要死啊!!你知不知道……” 后面的话语听不清了,只能看见小孩抖了一下,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被女魔人带走了。 仉淮看着,有些出神。 他感觉这样的看的话,除了种族不一样,存在一些诧异以外,这里跟人界其实有很多方面都非常相像。 比如刚才的一幕,就像是一些的确的人教导小孩不要欺负黄鼠狼,不然会被成精的黄大仙报复。 至于那条小狗,它没有理会刚才的那个小孩,而是低头在地面上嗅闻,左望右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跟它的距离靠近了,它所有感觉,抬头与仉淮对视。 这是只小黑狗,身上黑得没有一根杂毛,明明这样流落在街头,皮毛却油光水滑,一点也不狼狈。 仉淮看着它幽蓝幽蓝的眼睛,只觉得这小狗长得实在是像之前在狄绛文店门前见到的那一只,真是越看越像。 不知那是什么狗,其实他从小时候开始就想养狗了,因为他听说犬只会对主人忠心耿耿,全身心的去爱主人。 最好是养几只大型犬,那样让他有安全感,可一直都没有条件也没有机会。 不过黑狗大抵长得差不多,这小可爱太乖了,他看着手痒,有点想上去摸一下。 不过他只是想想,有这么个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下,没有鲁莽的动手。 这里可不是他家楼下,而且现在也不是做这事的时候。 伊安注意到他将目光一直落在小狗身上,他的眸中先是闪过一丝嘲意,随后压低声音对仉淮说:“注意了,魔界生物都是很危险的,我之前跟你说过。” 仉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接着不舍的收回了视线。 如果他能尽快回去的话,或许那只小黑狗还待在狄绛文的医院里,他能再去摸一摸。 他们与那小黑狗擦肩而过,小狗在他们背后幽幽的望着,似乎有点想跟上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它小小的吠了一声,在原地有些焦躁了转了两圈。 脖子被发丝扫得有点痒,仉淮刚抬手想挠,却感受到了手腕上传来轻微的凉意,像是戴了手镯。 他看过去,心下顿时一惊。 是锁链,在他左手手腕上缠了几圈,其余的部分,那长长的另一头一路无视障碍物蔓延出去,不知伸向何方。 他记得这玩意儿,可那不是梦吗? 那时是殷九昭说他生病卧床的,这锁链应该只存在于他梦里才对啊?? 仉淮一下子混乱了。 他之前做的那个梦中梦……不,还是说那其实并不是梦中梦? 可不是梦的,为什么殷九昭……连狄绛文都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怎么了?” 伊安问他。 “这……” “啊,这个啊,”伊安居然一脸平常,他问:“阿淮,你想解开他吗?” 仉淮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先诧异他居然毫无意外之色,而伊安话语的对象,那发音相同,他指认为伊安指的是他手腕上的锁链。 “这是什么??” “狗绳。” “?!” “嗯。” “不记得也没有关系,如果你感到困扰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帮你解开。”伊安没有在意仉淮脸上的惊诧,他一副平常的样子。 “毕竟还是挺难看的。” 他又说。 他们这会儿是边说边走,仉淮都快懵了。 “狗绳”?这是狗绳??他梦里分明…… 项圈扣在男人颈脖上,连带那一大片胸膛一下子闯进他的脑海里,让他下意识的按住了手腕上的锁链,体温升高了,感觉那金属凉得厉害。 这难道是魔王的装备吗?也是那兔子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了让他更好的伪装成魔王所以给他绑上的?? 那他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伊安没得到仉淮的回答也不恼,他看着那锁链,同样在想事情。 虽然他说是如果仉淮想的话,可以想办法将这锁链解了,但其实这会儿并没有什么好法子。 那疯狗因为链接着这锁链的项圈,是唯一一个跟仉淮存在双向联系的存在,嫉妒死谁了他不说。 锁链一解,代表这仉淮跟疯狗之间的联系断裂,就算这样也还是不能永远的摆脱对方,只要那只疯狗活着,其中的关系就会延续,所以这锁链解了就跟没解一样。 而如果解了,对方瞬间便会察觉到,想必会疯得比以前更厉害。 他发疯没个时间范围的,极有可能波及到这边,伊安还想跟仉淮慢慢“约会”呢。 他一开始就在这一片施了法,狄绛文就算能感知到伊安在这边,也只是隐约感觉出一个大致的范围,刚才那只小黑狗不就是狄绛文放出来找人的吗,真是笑死人了。 伊安想着,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开朗的。 他甚至还询问仉淮要不要去街边买点零嘴,因为等他们再走前一点就能换乘马车,可以悠闲的一边观赏沿路风景一边吃。 啊,真是废物,就连主人在眼前都完全发现不了。 他在内心肆意的诅咒这名“同僚”,可惜诅咒对对方不生效,不然的话他真希望那疯狗能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突然暴毙。 仉淮当然察觉不到伊安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婉拒了那跟春游一样的提议,有些发愁的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缠绕着的锁链。 虽然没有看起来那么重,只带着一点重量,但心里总是很在意。 至于伊安问要不要解开,仉淮当这是伪装成“魔王”的重要道具,自然不可能轻举妄动。 “这个要怎么……” 要怎么收起来? 伊安:“嗯?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仉淮干笑两声。 “放着不管就行了,过一会儿自己会消失的。”伊安道。 这么简单智能的吗? 仉淮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不就跟手机的自动熄屏功能一样,若是经过一定时间没有操作就会自动黑屏? 他这会儿还没法当这锁链不存在,顺着那锁链,回头看了一眼。 长长的锁链垂下,一路延伸至远方,就这么突兀的贯穿了街道,过往的行人却视若无物,这就像是存在于另外一个次元,只是个虚影一样,他们不仅看不见,就算一无所知的踩了上去,也只是踩到了空气。 这时,仉淮看见了刚才那只小黑狗小跑着,像是要过到街道对面,途中那小短腿居然被街道中央的链子绊了个正着,一下栽倒在地。 他的脚步一顿,伊安察觉到了,也跟着停下,同样转过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自然也望见那只摔了一跤的小狗,一眼便意识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并不觉得小狗可爱,或者是跟先前那样在心里嘲笑“同僚”,他的脸色一变,瞳孔猛地紧缩,下一刻就要将仉淮抱起来。 可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步,小狗被他瞬发的法术洞穿了眉心,却跟打散的墨水一样泼洒在了地上,形成一大团黑影。 那黑影浸透了横贯街道的锁链,那锁链竟跟被吞噬了一样,一下子被吸了进去。 仉淮被牵扯到,他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右手腕传来一股巨大无比的牵引力,整个人失去平衡,瞬间被拉离原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便一头栽进了那团黑影里,消失不见。 伊安的脸色已经不能够用难看来形容了,毕竟他上一秒还在畅想着两人之间甜蜜的无限期“约会”,结果下一秒人就在他眼前被拉走了。 有点像是好不容易得到一把椅子,可屁股还没坐热,这椅子就被人一把抽走,让他猝不及防的直接摔到了地上,当然这只是个浅显的比喻,他此时真正的感受肯定要比这憋屈得多。 伊安自认算好了一切,确实是没料到这事情的发生。 他还不知道原来狄绛文能……不,一开始应该是看不见的,后来是那分/身凑巧碰到了,让狄绛文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把人拉走了。 现在是风水轮流转,他不知道狄绛文会把人给带到哪里去,现在是他要开始找人。 他怒极反笑,原本压制着,一般魔族的伪装被撕碎,街上的行人骇得不行,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水逆还是怎么回事,怎么就遇到一看就心情不爽到极点的总督大人。 这不亚于原本心情愉快的走在街上,突然看见眼前空降了一枚马上要爆炸的炸弹。 伊安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看着十分冷静。 狄绛文没有那么宽宏大量,他跟离瑜还有殷九昭先前找仉淮肯定也是分开各找各的,谁找到了就是谁的,不说把人磨得多待几天占多一点时间,就是默不作声回去了,其他人也还蒙在鼓里。 所以他现在是该转而把这事情告诉离瑜跟殷九昭。 他居然还笑了一声。 谁还不会发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就是说,魔界这个地图下线得很快嗷_(:з」∠)_ 另外伊安要摇人的话,得先被那俩打一顿(。 第四十章 仉淮被拖走的那个瞬间, 感觉自己都快要飞起来了。 他真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接着便被拉进地面的那一团黑影了,随后便是强烈的下坠感,像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坐了一趟跳楼机。 这实在过于“刺激”, 他感觉自己都要不能呼吸了, 心跳快得似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等终于有脚踏实地的触感传来, 他直接便软倒在地, 手撑着地面不停喘气,泪意浸湿眼眶, 背后出了一层汗。 什么?刚才是发生了什么?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根本反应不过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自己看见那只小黑狗被锁链绊得摔了一跤, 下一刻……下一刻被打散成了一团黑影?? 然后那一团黑影将锁链往里吞,连带着他也被拉得栽了进去。 仉淮努力回想着, 只能看出应该是那只小黑狗有问题, 他好不容易缓过来了, 往周围一看,果然是换了个地方,伊安自然也不在。 这里是哪?他这是被误伤了还是被绑架了? 他站起身来,发现这是似乎是一个仓库。 怎么先前是储物室, 现在又是仓库?? 仓库里同样是放满了架子,有的架子上盖着白布, 看不见底下放着什么。 可有些架子上的白布被人掀开了, 一下就让他看清了架子上放着的东西,他的脸色瞬间变白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是一个透明的罐子,里面是同样透明的水液, 而水液里正浸着一块猩红的肉团。 可以看出来,那是刚刚成形的胚胎。 这内容物本身就已经够骇人了,可除此之外,罐子的盖子跟表面还贴满了黄色的符咒,很难不让人想到不好的方面上去。 仉淮先前被传送到魔界的时候,看到的也是像这样泡着的瓶瓶罐罐,甚至连他那时候的反应都差不多。 只不过那里都是些非人的魔物,他那时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感到安心,这会儿看到了这个胚胎罐子,居然是瞬间觉得那时还要更好。 起码那里的东西不会像他眼前这个这样邪气冲天,看着便让人感觉一股寒气从头窜到脚,事实上,这里的体感温度确实很低。 更可怕的是,这放着的不止这一个罐子。 仉淮看着,升起了一个令他有些毛骨悚然的想法。 这好像是……某种商品。 对,没有错,就是为了出售而“生产”的商品。 他甚至不敢去想象其他盖着白布的架子上到底放了些什么别的东西,这时他是真心感觉这里比之前那地方还要令他感到惊惧。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他只想赶紧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好在这个地方的灯光还是充足的,他找到了门,门却锁了,他正发愁时,听见了从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他吓了一跳,会放着这种“商品”的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要是被人发现了,肯定是不能解释一遍就能被放走的,更何况他压根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盖着白布的货架后面倒是能躲人,但他可不想跟外面人玩一出惊险的躲猫猫,在这期间他绝对会因为紧张泪腺爆发,眼前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了,就算真躲过去了,也还是出不去。 仉淮一咬牙,没找地方躲,而是背靠着门旁的墙上,好在这是推拉的仓库门而不是卷闸门,外头的人把门一开,他便被门挡住,处于视线的死角。 多亏那人没有随手关门的好习惯,开了门直接就往仓库里走,竟然就这么让他顺利的溜了出去。 他不敢发出哪怕一丁点的脚步声,途中还往仓库里望了一眼,见到了那个开门人的背影,是个高大的男人,身上肌肉虬结,腰间别着的……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应当是一把枪。 明明看见了正常的人类,有了或许是回到了原本世界的猜想,可看见了枪之后,就怎么都欣喜不起来了。 这里果然是危险的地方。 仉淮的心脏跳得极快,他跑出仓库后,很快便看见了楼梯,楼梯上标有“应急出口”的英文标识。 不知为什么,他没在附近看见监控,这倒正好方便他行动,此时他跑进楼梯里,发现楼梯只朝上走,同时不远处的前中央标有楼层数字。 这里是最底层,却不是一楼,而是地下。 他所在的地方是地下三层,想往上走,却发现这楼梯居然只能到地下二层,再往上的地方是封锁住的,他没有办法,只能出去。 这一层的装修跟刚才那一层截然不同,看着富丽堂皇,长廊两侧还挂着油画,再加上钢琴的背景音乐,总之就是十分高雅。 仉淮感觉这里的布局有点像是……酒店? 果然,他走出一段距离后,见到了地面放着的一块人形立板,长相甜美的服务员微笑着,底下是一些希望能给出满意的服务,让客人宾至如归之类的话语。 不过他注意的都不是这些,而是上面使用的文字。 这确实是人类的文字,却不是他先前一直生活着的那个地方所使用的语言。 虽然如今看来已经有些陌生了,但如今一看,相关知识便逐渐浮现在了脑海里。 仉淮到现在是确信自己已经回到了人类的世界,并且还有很大的可能,是来到了A国。 他幼时所在的孤儿院正是位于这个国家,所以他才认得这个国家的语言。 明明先前一直想着要努力攒钱,好来到这里找人,如今居然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来到了这里,这可以说是。他被那对夫妇从孤儿院领养走以后,第一次回到A国。 这里严格来说不算他的故乡,算不得近乡情怯,就是内心有一点点感慨。 不过A国国土面积大,他就算真的踏上这片土地,也大概跟孤儿院所处的区域相隔着十万八千里,更何况他现在这样的情况没有功夫想这些。 他现在算是偷渡,按照他的思路,如果接下来顺利的话,是先该出去想办法找大使馆,让人把他送回去,至于身份证明还有解释什么的,那之后再说。 可惜仉淮这回没有成功。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是伊安给他准备的,看着跟常服没什么两样,一下就让工作人员给发现了。 他已经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不显得那么鬼鬼祟祟,眼见不远处有盛装的客人进了宴会厅,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抓,可身上的衣服实在是没有办法,他总不能去哪里弄一件上台面的礼服来穿吧。 仉淮努力保持镇定,想要周旋,可却一时想不到合理的借口,解释不出个所以然,那服务生脸上狐疑的神色越来越重,手也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寻呼机上,眼看就要叫人过来把他这个可疑人员给抓起来。 他心道要糟,刚要再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仉淮?” 那道女声里带着迟疑,让他听着感觉有点熟悉。 仉淮转头望去,看见一个女生站在不远处,见他的转过身来才算是看清楚了他的脸,眼中顿时满是惊诧。 那居然是李莹。 此时她跟其他的客人一样,身上穿着要去赴宴的礼服,在确认了他的身份后直接便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请问我的朋友是做了什么吗?” 她对那服务生道,态度不卑不亢,出口就是流利的A国语,完全是一个客人的样子。 服务生听她这么说后,有些吃惊地在她跟仉淮之间扫视几眼。 “这、这位是您的朋友吗?” “自然,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的,我就是看这位客人的着装不符合要求……” 李莹:“我知道你们酒店的要求,只是我这位朋友不愿穿着礼服直接前来,觉得麻烦累赘,这才让我带过来给他换上。” “你说你,乱跑什么,让我好找。” 她这话是对仉淮说的,语气熟稔,俨然一对结识多年的密友。 “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 服务生这么说着,他面对着李莹,结合她的表现实际已经将她的说法信了个十分。 “真是十分抱歉,这位先生,请允许我向您赔罪。” 想想也对,外表的伪装是最基础的,若是真想要刺探这里的消息,连衣服都找一套像样的,就这样随意的闯进来反而不可能。 仉淮连连摆手称不用,李莹却不再理会那名服务生,拉着他便走。 她拉着他走进一间包厢,将门关上并上锁,随后脸上的神情一变,她问:“你怎么在这??” 刚才的话只是应付那名服务生的,她压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仉淮。 “而且你还是这种打扮……你到底在想什么??” 若是要来参加拍卖会的话也不至于是这种装扮,这不摆明了被人盯上么。 严格来说,李莹跟仉淮其实没什么太大的交情,她现在跟他针锋相对……不,要用这个词的话让她有点恶心,总之那个时候跟他对上是因为顾英鹏,她为了那本古书要接近顾英鹏,他妨碍了她的计划。 当然后来她已经查清楚了,是顾英鹏自己一个劲的要往仉淮身上靠,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反正顾英鹏都已经死了,虽然涉及死因时询问的那通电话有点不欢而散,但她还不至于这么记仇。 何况后来她了解到了仉家的那些事,为了让仉逸明吃瘪,她非常乐意帮助仉淮。 她一开始是想主动联系仉淮的,只是后来事情实在太多,就暂时搁置了。 而就算抛开所有这些不谈,李莹还是会选择像刚才那样帮仉淮脱困,毕竟他们是一国的,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被抓走,想也知道那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就对方这好皮相,搞不好会被包装成一件新的商品,她可一点都不想在介绍列表里看见他。 “这里是哪里?” 仉淮问。 李莹:“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然而仉淮真不好解释自己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如说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李莹,李莹在他看来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小姐。 “我不知道,”他说,“我之前晕过去了,醒来就在这里,本来是想尝试着逃出去的。” 李莹听闻后皱眉,有些不可置信。 难不成仉淮真是被人绑过来当商品的?? “这里是哪里?” 仉淮又问了一遍。 他有些犹豫的把自己刚才看见有人带枪的事情讲了出来,结果看见李莹一脸平常的样子,没有半点惊讶。 “你以为这里是哪里?” 她说着,随后叹了口气。 “黑市,”她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接下来第一个出现的会是谁呢_(:з」∠)_ 第四十一章 黑市, 顾名思义,就是未经政府批准而非法形成的市场。 仉淮当然听说过,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过他的这种所谓的听说都来自于网上, 想来不太靠谱。 而这里, 结合他先前在那个仓库看见的那些邪之又邪的“商品”, 显然比他所认为的那些黑市还要再“黑”得多。 看着仉淮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李莹又道:“严格来说这里并不是市场,而是拍卖会。” 并且是晚会形式的拍卖会, 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就喜欢搞装模作样的这一套,所以才会要求参与的客人盛装出席。 “总之不是什么好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李莹也不想来, 可是李家最近的日子不太平,作为家主的李宽进突然失去了消息, 魂灯灭了, 就这么原因不明的死在了外面, 引起轩然大波,家主的位置一空下来,各种各样的明争暗斗便开始了。 她可不甘心就这么看着,谁说她就不能成为家主了?她自认有天赋又肯努力, 是之前李宽进一直轻视她,认为她一个女孩子做不成大事, 也就当时要靠近顾英鹏时才想到喊她。 玄门的事情一向都是不适合放在明面上讲的, 甚至在当今社会上被众人认为是封建迷信,相关道具自然也不能放在明面上卖,所以这拍卖会上便有许多对她有用的东西,她要来争取一下。 “这里很危险, ”李莹对仉淮道,在她眼里仉淮同样是个普通人,“虽然我很想送你出去,但是这里有规定,拍卖会开始后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何况她先前才在那服务生面前说了那样的话,要是现在要把仉淮带出去,会显得奇怪,搞不好会被人盯上。 可要让仉淮在这里等她的话,会场的人见她身边没有人,会不会也怀疑起来? 李莹微微皱眉,担心节外生枝。 她思量片刻,对仉淮道:“这样,你跟我进去,到时候当个哑巴就行,等结束了我再带你出去。” 她觉得仉淮看着不像蠢货,应该问题不大。 仉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李莹安排得明明白白,眼下确实也没有其他好的方法,他同样认为自己跟李莹交情不深,对方帮他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不好再提其他要求,只能硬着头皮换上了李莹叫人送来的礼服,跟她进入了会场。 “会说A国语吗?” “会。” “行,那自己注意,不要离我太远。” 那拍卖会的会场完全就是一个宴会厅,最前方是一个大舞台。 他们进去的时候拍卖会还没正式开始,这里就只是一个普通晚宴的样子,觥筹交错,大概过了差不多四十多分钟,会场的灯光暗下来了,司仪才带着笑容迎着灯光登场。 老实说,仉淮从没真正意义上的见过这种场面,算是长见识了,尽管这见识不长也罢。 司仪开始一样样的介绍着商品,身边的不时有人举起牌子竞拍,而他介绍的那些内容…… 他发现自己还是天真了,他以为自己在仓库里看见的那些胚胎罐子已经相当过分,没想到与这些东西比起来,那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说亲眼看见,就是听见,正常人应该都会觉得恶心反胃,可这里站着的这些衣装靓丽的男女,已然不是人了。 李莹脸上的表情平淡,他自知不能在脸上露出端倪,不管内心如何翻涌,脸上都还是保持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甚至有些恍惚,不知自己是否还身处魔界,又或者说其实这里才是真正的魔界。 “感谢各位贵客的热情支持,”司仪笑着说,“接下来,请让我为你们介绍一样贵重的珍稀品!” 随着他的话语,有工作人员推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笼子走了出来,那笼子很大,看着像是装着什么猛兽,里头却没有任何声响传出,像是那东西已经死了。 “这可是绝无仅有的拍品,实话实说,我在这里工作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当时看见的时候可是相当震惊。” 他提高了声调,看着将底下客人的胃口吊得差不多了,这才一把抽走了笼子上盖着的红布。 “这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魔族!!” 魔族?! 不仅是仉淮内心感到诧异,他听见周围也是一片哗然,无数双眼睛都瞬间看向了笼子里。 那笼子里,一名少年正背靠笼子坐着,黑色的长卷发,为了能最大程度展示他的躯体,他身上穿的不多,明明看着没有什么力量,却被两指粗的锁链捆得结结实实的。 他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脸,却明显的让人注意到他异于常人的非人特征。 他的头上长着角。 “怎么样,各位!这是货真价实的魔族,相比见多识广的各位也能看得出来,他头上的角可不是人工移植上去的!” 司仪的语气十分激动,连带着底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仉淮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拍卖会上见到魔族,而作为“魔王”的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不,应该是什么反应都不该有,那或许是货真价实的魔族,可他又不是货真价实的魔王,他一个人类,现在都自身难保,难不成要去救出自己的“子民”? 而这时,笼子里的少年缓缓抬起了头,那美丽的脸庞本该引起又一波讨论的热潮,可他那双眼睛实在可怕。 那完全就是一双属于魔物的眸子,像是一个红色的珠子嵌在了满是血丝的眼白里,让人看一眼便胆战心惊。 这下原本跃跃欲试的人退缩了一部分,司仪心里有些急,他连忙说:“请大家放心,他已经被我们完全控制住,失去了所有力量,安全是完全有保障的。” 他在这边说着,那边少年在抬起头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视线扫了底下的人一圈,被那目光掠过的人全都汗毛耸立,从内心深处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感。 少年就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随后,他的目光停在了某个方向。 他停顿得太过明显,于是底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想知道他是在看什么。 仉淮知道少年在看什么。 他在看自己。 自从他跟对方的视线对上之后,他便能感受得到,在这人群之中,这魔族少年就是在直直的看着他。 噢,原因显而易见,肯定是对方察觉到了他这个见鬼的“魔王”身份。 这一认知让仉淮有些僵硬,他怕其他人发现,表面上便维持着不动声色的样子,他任由少年盯着自己看,率先移开了视线。 就在他研究着舞台旁帷幕上绣着的花纹时,少年却忽地暴躁起来。 他此前一直是面无表情且平静的,此时却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他带着口枷没法说话,只从喉咙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叫跟喘息,行动被锁链限制,他想往前却失去平衡跌在地面上。 少年这一暴动让周围的人都吓得不轻,他们再次确认他身上的禁制都是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司仪赶紧道:“请看,我们的禁制牢不可摧,他是绝对不可能脱离掌控的!” “不说珍稀程度,一个魔族意味着什么,想必大家都心里有数!” 在座的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人物,这些人站得高了,自然就会接触到一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事物,知晓很对大众隐藏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是像李莹这样出身玄门世家的人。 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在阴暗处还有很多别的存在,而这些存在里,只有小部分会作恶多端,绝大部分都是跟人类相安无事的共存着,化身成人类的样子融入到社会中,就像是上头还有什么在制约着一样。 不过除了必要的交际,这些存在并不会跟人类有过深的交流,所以人类这边对于那边,现在手头上掌握着的情报并不多。 玄门的人怎么可能甘心,所以如今这被禁锢住的魔族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意义重大,他们能从少年的身上得到很多他们想要的东西,换而言之,这意味着新的力量。 如果顺利的话,他们甚至有打开魔界之门的可能! 李莹自那魔族少年被作为拍卖品推出来开始,就一直眉头紧锁。 她想到了李宽进还活着的时候,一直念叨着的计划。 她当然知道李宽进口中的“计划”是什么,无非是打开魔界之门,这样的话他们就能在其他人还一无所知的时候,遥遥领先。 那未知的资源是有限的,自然是先到者能获得的甜头多,先到者先得,而李宽进在城市里散步诅咒,吩咐他们去寻找古书,全都是为了这一目的。 李莹有种直觉,李宽进死亡的原因跟那本古书有关,也许对方同样召唤出了那名恶魔,然后就跟顾英鹏一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她看着那名魔族少年,说不想竞争是不可能的,可她有自知之明,实在是有心无力,决定还是先做好手头上的事情。 而一旁的仉淮,他在避开那魔族的视线之后,感觉手腕一顿,微凉的感觉传来,像是忽然被套上了什么金属。 这感觉相当熟悉了,他扭头一看,见手腕上果然又出现了那条锁链。 事到如今,他看着居然都已经有些见怪不怪的感觉了。 他不知道这锁链为什么会出现,刚打算无视掉,想着它到时候自然会消失,没想到下一刻,居然从感受到从锁链上传来了牵引力。 像是有谁在锁链的另一头轻轻的拉他。 仉淮先是为自己的这种感觉心里一惊,他顺着垂下的锁链望过去,见那锁链跟以往一样,在地面上旁人毫无察觉地长长延伸出去,如今是没入了旁侧一件包厢的门里。 他迟疑了一下,就在他以为刚才只是他的错觉时,那种轻微的拉扯感再次从锁链上传来。 “……” 仉淮看向那个包厢,莫名有种预感。 他看了旁边的李莹一眼,又衡量了一下相对距离,犹豫片刻后,还是往那个包厢里去了。 现在拍卖会开得正酣,这些包厢里根本就没有人,他敲过门,没得到回应,便推门走了进去。 门里确实站着个人,而仉淮在看清对方样貌的时候,他站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顺着那张俊脸往下,便又看见了对方脖子上的项圈。 原本无限延伸出去的锁链有了尽头,另一头往上,形成一个“U”型,链接着仉淮的手腕,还有那个的项圈。 “……狄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是该到小狄的戏份惹! 第四十二章 站在仉淮面前的正是狄绛文。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狄绛文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狄绛文在他眼里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原本他就因为梦里出现了医生而感到惭愧,觉得绝对是他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可现在狄绛文站在他眼前,脖子上戴着项圈, 完全就跟梦里一模一样。 他一时脑子混乱得要命, 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仉淮看着狄绛文, 见对方的样子好些有些不对, 他的脸上面无表情,与平时温柔笑着的样子大相径庭。 “狄医生?狄绛文?” 他又唤了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 他非常需要对方的解释。 没想到对方的眼眶霎时就红了, 他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可这红了的眼眶居然给他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他向仉淮靠近一步,然后居然一下就在他面前单膝半跪了下来。 仉淮一惊, 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这?? “是我的错。” 狄绛文道。 “主人想怎么罚我都行。” 主、主人?? 不,虽然戴着项圈这玩意儿确实会在一些主仆扮演中出现, 但是这……? 仉淮简直震惊, 半响, 他有些艰难道:“所以……你也不是人吗?” “嗯。”狄绛文低声答。 仉淮没问狄绛文是什么魔物,他只是忽然想到自己在梦见那只兔子,被迫扣上“魔王”这顶帽子前,他就已经认识狄绛文了, 那家宠物医院并不是最近才开的。 难道狄绛文真是那种……对所有人类都和颜悦色的魔物吗? 可狄绛文现在的样子,实在跟和颜悦色扯不上关系, 若不是他的眼眶还红着, 那面无表情的样子能冻裂一大帮人。 “请您原谅我,我只是想不带任何隔阂的待在您身边。” 狄绛文道。 “您被传送至魔界后,我第一时间就开始找寻,可是被恶魔的咒术妨碍了。” 后来终于被他捕捉到一点气息, 那放出去的分/身却在同时被破坏,他清楚自己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的话,还不知道要盲目的找到什么时候去,恶魔肯定会更加警戒起来。 那分/身所含的力量不多,只能拼尽全力利用锁链的链接将人拉了过来,仓促间却控制不好落点,所以才让仉淮突兀的出现在了这里。 狄绛文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地方,他有很多种方法能保护仉淮,而有锁链在,仉淮所有的伤都只会转移到他的身上。 他明白自己这样必然会暴露身份,脑海中却浮现出离瑜先前的话。 在仉淮眼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为了不将他牵扯进来,仉淮不可能会太过靠近他。 所以最后,他还是将仉淮引来了。 仉淮看着狄绛文,先是感觉有种奇特的既视感。 没错,前不久伊安差不多也是这样,恳求他的原谅,真是一模一样。 而可能是因为有之前的那个梦打底,所以他这会儿见狄绛文冷不丁改变了身份,心里非常奇异地居然不是特别惊讶,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对,说到底,他到底为什么会做那样“精准”的梦? 仉淮陷入了新的困惑,随后他不忍看着狄绛文一直半跪在地上,便让人先起来。 他还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前,狄绛文跟伊安之间的交锋,他还认为是自己在人界消失后,狄绛文察觉到,现在才找到他。 不管如何,他的内心的确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既然狄绛文的身份转变了,那仉淮便不可能再向以前那样跟他相处,他需要一定时间适应,可他看着狄绛文的样子,犹豫片刻,问道:“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狄绛文顿了一下:“您为什么这么问?” “……不用对我用敬称。”仉淮道,“跟之前一样就可以。” 他对伊安也是这么说的。 狄绛文:“好的,阿淮。” 他说完,同时意识到仉淮之所以那样问自己,或许是察觉到了他跟之前表现有异,是自己脸上此时没有笑容。 关于这个技能,他依旧还在学习的过程中,于是便放了最能讨仉淮开心的那部分出来。 并不会觉得委屈与否,自己跟自己打未免太蠢,他还得保存精力去应付外面三个。 “阿淮是觉得我哪里有问题吗?” 仉淮听狄绛文这么问,见他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往日的温柔笑意。 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这其中的转变有些突兀。 仉淮欲言又止,下一刻又听狄绛文坦言道:“阿淮是忘记了,我的性格有点特殊,存在三个不同的面。” “你可以认为是有三个不同的我,嗯,按照人类的说话,说是多重人格也行。” 虽然有点不太一样。 多重人格? 仉淮有些讶异,想到刚才面无表情的狄绛文,就是说刚才那个其实是狄绛文的其中一个人格吗? 不过狄绛文要是不说的话,他是完全看不出来的,毕竟狄绛文以前在面对他的时候,从来都只用那看似温柔无害的一面。 老实说,仉淮以前没遇见过这种有“多重人格”的人,他还挺好奇的,只是他知道现在地点不对,也不合适。 他叫狄绛文恢复成以前的样子,自己却没法像跟伊安那样在短时间内转换过来。 主要是……那项圈还在狄绛文脖子上戴着。 让他都有点无法直视对方了,要弄下来肯定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期盼这锁链项圈赶紧自动消失。 “你可以带我回去吗?” 仉淮问。 狄绛文有心想跟仉淮再多待一会儿,因此没有主动提起,可既然仉淮都这样问了,他便只能回道:“当然可以。” “阿淮是想现在就回去吗?” 仉淮顿了一下,他本来确实是归心似箭,可现在有狄绛文在旁边,相当于多了个随时都要能回家的保障,让他一下子就不是那么的急了。 “不,等等,我要先跟人打个招呼。” 他要先知会李莹一声,不然她等会儿要是发现他不见了,可能要给人添麻烦。 “对了,外面那个……” 仉淮开门后往拍卖台上看了一眼,装着魔族少年的笼子早就不见了,司仪正激情洋溢的介绍另外一件拍品,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看见他们在拍卖魔族。” 他摸不准自己作为“魔王”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想看一下狄绛文的反应。 “阿淮不必挂心。” 狄绛文道。 从他的语气听来,他像是早就知道有这一回事,却听不出是个什么态度,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 他似乎是看出了仉淮的疑惑,又道:“魔族来到人界,是需要通行证的,而他没有。” 通行证这事情,仉淮听伊安说过,那就是说那魔族少年其实是“偷渡”的? 何止。 狄绛文没有跟仉淮说的是,那少年并非善茬,从他周身萦绕着的血光来看,是至少已经沾了好几条人命了。 其实在人界的魔族真不多,大多数的魔族都对人界没有什么留恋,用通行证来到这边,做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就会立即回去,不会跟人类起什么正面冲突。 人界的异族还是以妖族居多,大部分归属在离瑜的管辖之下,两边游离。 同时无论如何,他们有一点禁忌是共通的。 那就是不能利用自己的力量肆意妄为,扰乱人世的社会秩序。 所以大多数魔族跟人类的交集只维持在最低的限度内,就算人类再怎么好奇,再怎么想从他们身上发掘秘密,抛开实力差距不说,人类根本就没有那个机会。 这魔族少年被抓,可以说是他咎由自取。 他陷入疯魔杀了人,引起了人类的注意,对他进行了围剿,他还因为违反了禁忌受到了制约,力量受到限制,自然落得这个下场。 就算人类不动手,他本身也是会被魔界通缉的。 仉淮刚才站在人群中,少年定然是发现了他,再然后,无论少年是想要让仉淮救自己,还是单纯的想要靠近,无论是什么,狄绛文都不会让其发生。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他道。 实际上,他已经处理好了。 那魔族少年在刚才就已经被高价拍下,而在交易期间“货物”会被放置在卖家指定的收货地点,没有人能发现隐没在角落的黑影。 那黑影甚至还维持着形似小狗的样子,悄无声息的便潜入进了笼子里,那少年眼睛瞪大,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黑影便已经变成了狰狞的大嘴,一把将他吞了下去。 随后那扭曲的黑影瞬间消失,原地只留下了一个空空如也的笼子,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等卖家前来查看的时候多半会以为被少年逃跑了,会对没有任何破坏痕迹的笼子感到费解,而那些都跟他没有关系。 仉淮听着狄绛文话里的“处理”二字,总感觉是另外一个危险的意味…… 不过他是没有再理会的打算了。 他对狄绛文说:“等下我跟我朋友打个招呼,我想先去一个地方,然后再回去,行吗?” 狄绛文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你不用什么事情都征询我的意见。” “你是魔王,而我是你的下属,你都给我套上项圈了,自然是命令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话乍一听还真有点不对劲。 仉淮想说那这不是显得咱们民主一点么。 他实在是搞不来那种说一不二的命令式说话方式,于是他对狄绛文说:“我就是想跟你多说话,让我们关系不至于那么……那么……”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狄绛文眼睛一亮:“阿淮是想跟我亲近一些吗?” 这样说倒也找不出错处,可仉淮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狄绛文哪里会管那么多,他本身就因为仉淮说要先去别的地,心里乐得很,背后尾巴显出来的话大概都摇疯了。 仉淮想去哪都无所谓,反正不是回去,而且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要他同行么,那尽管去多几个地方呗。 “你找到我的事情,要不要跟殷九昭跟离瑜说一下?” 仉淮像是想起什么,问道。 他觉得他们之间肯定有特殊的联系方式,而自己突然消失了,他们肯定会找他,要担心的,传个消息回去比较好。 尾巴霎时间停顿。 狄绛文迅速道:“不必。” “他们知道。” 仉淮点点头,想起先前狄绛文跟离瑜还对峙过呢,自己会被狄绛文的伪装蒙蔽,离瑜有那样特殊的眼睛,一定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时他还感觉氛围奇怪来着,难道离瑜跟狄绛文之间的同事关系也不好吗? 仉淮迟疑了。 这共事环境……不太和睦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说巴不得同事原地暴毙的样子(。 第四十三章 这僵硬的同事关系, 仉淮自认自己没有那个能耐去调和。 他现在还是先专注眼下的事情,先出门去在人群中找到了李莹。 狄绛文就这么直接跟在了他的身后,拍卖会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就算是用金钱堆出来的, 那气质也是一般人不可比的, 可狄绛文在其中竟然还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他先前为了尽早见到仉淮, 身上的衣服根本没有换, 为了不显得突兀,原本的白大褂在出门的瞬间被换成了低调奢华的礼服, 颜色跟设计看着跟仉淮身上的竟然还挺搭调,让不知情的人看了或许还会以为他俩这是配套的。 仉淮自然不知道狄绛文的这些小心机,他只是对李莹说, 自己刚巧在这里碰见了一个朋友,之后就不用再麻烦她了。 其实李莹刚才是用余光瞄见仉淮往旁边的包厢走的, 她想着仉淮作为三观正常的普通人, 确实是很难接受拍卖会里这些猎奇的拍品。 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觉得仉淮或许是想要进去休息一下,而那包厢里一般不会有人,这距离不远,那就等她把自己的事情办完了进去找他就好了, 没想到仉淮这么一会的时间又出来了,身后居然还跟了个人。 李莹一时有些疑惑, 那包厢里不是没人吗?这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是说是她看错了?? 不, 这些东西都可以放在一边,重点是…… 她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仉淮一眼,目光落在狄绛文脖子上的项圈上。 这……这玩得挺开啊?? 刚才手上不都还没有这东西吗,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玩上了? 这是什么样的心态, 才遭遇大危机呢?? 不过这个男人…… 李莹的心情往下沉了一些。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被仉淮称作“朋友”的男人,虽然脖子上被戴上了项圈,看着是处于下位,脸上也带着笑,看着温和无害的样子,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相当危险。 她告诫自己不能胡乱猜测,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在这种地方,有身份地位的人想玩什么都行,会有奇怪的癖好也不奇怪。 “你……那你就先走吧,不用理会我。” 她道。 两人萍水之交,没有多余的话好说。 仉淮为之前她帮自己解困的事情再次道谢,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貌似有些不太多。 他才疑惑了一会便得到了答案,因为那些人的视线明显是落在了他跟狄绛文之间链接着的锁链上。 仉淮:“……”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李莹一开始看见狄绛文的时候表情微妙了一瞬。 “这不是,这不是一般人看不见才对吗??” 他拉过狄绛文,压低声音问。 明明应该是脖子上被戴上了项圈的人要更羞耻,怎么狄绛文面色如常,像是丝毫不以为意 ,到他就有种当场“社死”的感觉?? 狄绛文:“嗯?阿淮很在意这个吗?” 他居然还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 “啊,一般情况下,普通人确实是看不见的,但这里的大部分都不是普通人,所以可能影响到了吧。” “不是普通人?什么意思?” “钞能力”也算吗? “意思是,他们拥有着寻常人不具有的力量。” 狄绛文道。 妖族跟魔族混迹在人群中,人类自然不可能全都平庸,还是有一小部分人拥有特殊力量的。 至于利用这些力量匡扶正义还是为所欲为,那就是人类这边的事情了。 狄绛文给仉淮举了几个例子帮助他理解。 “你看,像是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位姑娘就是。” 按照离瑜那狐狸的说法,就是臭道士。 不过随着人族的兴旺,世间灵力随时间减弱,能够练出来的道士也不多了。 仉淮简直跟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 不,他不会像刚见到殷九昭的时候那么震惊了,接受能力有相当大的提高,他只是混乱了一会就接受了现状。 说实话,哪怕在场的其实都不是人,那也跟他没关系。 “……那这个就是没法消失,要一直维持到我们离开这里为止吗?” “恐怕是的。”狄绛文笑了一声。 当然,想要主动隐藏起来不是没有办法,可仉淮现在没有记忆,根本不会运用力量,而狄绛文更不会想要去这么做。 他完全不觉得羞耻或是羞赧,反而会有安定的幸福感。 这一幕若是让殷九昭看见了,那条锯嘴葫芦龙肯定不会吱声,然后在心里怄得要命。 不,以他的变态程度,只是这么被栓着大概不够,这不痛不痒,得拿鞭子抽他才爽。 狄绛文在内心“啧”了一声。 既然锁链不能藏,那仉淮没有办法,只能若无其事的跟在狄绛文身边往外走,那什么,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就是左手有些僵硬,这链子之前看起来是“能屈能伸”的,这会他却不大敢动,怕扯着了狄绛文脖子上的项圈。 狄绛文带着他走出了酒店,没有用法术,而是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了出去。 听着男人流利的A国语,看着酒店里的那些工作人员毕恭毕敬的态度,他都有些惊了。 狄绛文只说是“用了一点小手段”具体的他没敢问。 两人出了酒店,站在路边,看着灯火通明的大街,现在天色已晚,而仉淮还有种不真实感,有点恍神。 “那么阿淮是想去哪里呢?” 狄绛文问。 仉淮这才回过神来,他先是顿了一会,才道:“奥文路80号。” “特里安孤院。” 狄绛文没有问仉淮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到这个地方去,他完全没有想要去了解的意图,只是道:“好。” “不过现在时间太晚了,要是阿淮你不急的话,还是明天就去吧,现在还是先找酒店下榻,好好休息一下?” 仉淮确实不急,他就没想到自己能突然来到这个国家,离他的执念那样近,他本来没有觉得累,此时听见狄绛文这么说了,那疲惫的感觉才一点点的涌了上来,确实是需要好好的休息。 再次踏进孤院时,他也想自己有更好的精神面貌,便答应了狄绛文,随后便仍由狄绛文去安排。 他这段时间以来精神还是太紧绷了,现在算是放松下来了,在过程中居然就这么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仉淮又做梦了。 这回他在梦里的感官貌似比之前要清晰了一点,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自己动作了,尽管脑子还是不太清醒,但这貌似是个清醒梦。 他梦见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 诶,怎么又是床啊,就没有别的地了么? 他在心里嘀咕着。 不过虽然都是床,但这床跟先前的细节还不太一样,除了昏黄的灯光照旧外,周围的环境也不相同,可以看出这是个套房,从装潢来看价格就很感人。 仉淮只住过寻常酒店的普通小标间,他此时有些纳闷,不知道自己明明就没有住这种豪华套间的经验,怎么就能把四处的细节在梦里构造得这样清晰,难不成这也是他那过分丰富的想象力的成果? 他躺在床上,房间里却不只有他一个人,那锁链依旧缠在他的手腕上,长长的链子从床边垂下去,他盯着看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些不耐烦了,随后遵从自己的心意,拉着那锁链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链子那头显然是有东西的,他没用多少力,一个男人便顺着他的力道有些踉跄的被扯了过来。 他理应对那张脸感到熟悉,那是狄绛文的脸,而他本来是不会对狄绛文做出这种事情的,可在这梦里,他就像是不认识对方似的……不,不是不认识,而是说以前那些他在意着的规矩,此刻全都束缚不了他了,他把那些全都扔到一边去,只随心所欲。 狄绛文看着有些无奈,他对上了仉淮的眼睛,似乎是反应过来他目前所处的状态。 他笑了一声:“怎么了?我就只是去洗个脸。” 他的赤着上身,就只穿着一条长裤,身上流畅的肌肉线条显露无疑,看着十分诱人。 平时看他穿着白大褂坐在诊室里,只能看出比例优越,貌似看不出衣服底下居然这么有料啊。 仉淮脑子里浮现出这么个想法。 狄绛文没有骗人,他的脸上还沾着水珠,此时顺着他的脸颊一路往下流,然后被他状似随意的抹了一把。 仉淮从床上爬起来,又扯了一下,将他拉得更近。 狄绛文顺势坐在了床边的地面上,他的手搭着床沿,任由仉淮居高临下地注视他,随后眼神变得越来越炙热。 他周身的氛围彻底改变,像是变了个人,实际上也差不多。 仉淮就这么看着他,没有动,他搭在床沿的手却一点点的使力,慢慢欺身而上,让自己投下的影子一点点的笼罩床上的人。 世间总是有这样的人的,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做,脸上也没有夸张狰狞的表情,可只是对上他的眼神,便能让人背后发凉,从心底里感到惊惧,深刻的认识到这是个疯子。 处于仉淮的位置,那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吞噬了一样,可他还是那副迷迷瞪瞪将醒未醒的样子,看着狄绛文,想着自己以前不是做过类似的梦吗? 啊,有点不对。 他将目光落在了狄绛文的头上,上面有一对黑色的兽耳,身后还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此时正以极高的频率左右摆动。 以前好像没有这东西,他辨认出来这个狗耳朵。 因为脖子上戴了项圈,所以是狗吗? 他没想明白,此时也放弃了思考,更不会考虑自己在梦里将人塑造成这种形象,醒来后该怎么面对狄绛文的问题。 仉淮伸手,直接勾住了狄绛文的脖子。 狄绛文本来就在慢慢的接近,一方面是为了试探,另一方面是为了克制自己,他此时兴奋得耳朵尾巴都跑出来了,眸子紧缩成了一条直线。 他毫无防备,幸福来得太突然,被仉淮抱住后,居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仉淮是对他的耳朵跟尾巴感兴趣,一点都不客气的就开始上下其手,将人摸得连连喘气,他还嫌人那喘气声吵耳朵,伸手要去捂。 狄绛文直接舔上了他的手心,他感觉痒了要把手往回收,却被男人一把抓住,正跟只大狗那样把脸往他手上蹭。 仉淮没什么太大的心情起伏,他垂眼看着,接着去摸了摸狄绛文的脖子,那上面戴着的不是装饰用的Choker,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犬类用的项圈。 “好看吗?” 狄绛文仰头,喉结上下滚动。 他甜蜜蜜地说:“你亲手给我戴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永远喜欢项圈大狗狗_(:з」∠)_ 下一章是小狄的回忆杀噜。 啊广东这两天好冷啊我的手都冻麻了,码字就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敲…… 第四十四章 传说, 人若是死于非命,灵魂并不会立即落入黄泉。 有一小部分的人会被选中,进入人间与冥界的夹缝中,参与只有唯一一个复活名额的游戏。 “……没了?” “没了。”说话的人有些尴尬, “可我真就只过这么多。” “嘁, 还指望有什么重要消息呢, 结果就这?”男人的脸上纹着刺身, 看着可怕极了,他语气不屑, “这不就是一般的都市传说吗?扯呢吧?” 从他们一伙人突然出现在这医院门前,那莫名其妙的广播声响起,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 他们肯定是没法立刻相信那广播的, 此时便是聚在一起,交换一下情报, 看看能不能商量出什么东西来。 说到底还是这能跑能跳, 他们不能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哪怕脑海中死亡的记忆如此鲜明。 在这里的人,全都是想活下去的。 群龙无首的混乱状况下,一个领头人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实际上刚才让大家不要着急, 先冷静下来交谈一番的人也是他。 他是一号,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男性, 看着像是在商务大厦里上班的精英。 为什么说是“一号”, 因为他把自己的名字给忘了。 本来是想要起个头做一下自我介绍的,结果才一开口便卡了壳,惊悚的发现,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在所有的记忆中,仿佛自己的名字被作了消音处理。 有这情况并不只有他一人,其他的人也惊觉自己遗忘了自己的名字,在脑海中留下的只有一个冰冷的数字代号。 这里一共有十一个人,五女六男,前面从一号往下顺到十号,最后一个的号码却不知为何跳了两个数,成了十三号。 十三号就是先前那个举手对广播提问的青年,从这个举动感觉出好像胆子挺大的,可再观察一会儿吧,又觉得他好像有些怯懦,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的样子。 名字记不得,那就只能用数字作为代号,一号让众人先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他为做表率,先开了口,说自己是一名朝九晚五的白领,至于死因…… 他说到这的时候顿了一下,随后说自己是猝死的。 其他人看他眼神里顿时充满了同情,可能是觉得这又是一个社畜打工人,九九六的受害者。 跟问鬼死因犯大忌不一样,他们现在一点都没有自己已经死了的实感,所以除了特别丢人的死法,并不会想要藏着掖着,但说起来的时候情绪还是会有些稳定。 这些人里三个猝死,四个车祸,一个溺死,一个坠楼,还有一个是被绑匪撕了票。 一圈人按着顺序说完了,最后便只剩下了十三号。 问他是怎么死的,他说摔死的。 起来很敷衍,但都到这了,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知道明天跟意外哪一个先到来。 了解了基本情况后,一号便又问他们对于现状心里有没有什么路数。 然后唯一有点参考价值的,就是八号说的,被三号嗤之以鼻,觉得只是普通“都市传说”的传闻了。 八号是个长得流里流气的黄毛,他被三号嗤笑后心里是有不符的,可看对方那不好惹的样子,只能憋了回去。 ‘夺得医院的所有权,成为最终的胜者,就能活。’ 广播是这么说的,非常的简单明了。 可他们的问题有很多,比如怎么样才算是夺得医院的所有权,如何才能夺得,还有就是,这个“最终的胜者”的人数。 究竟是让他们团体作战,还是仅依靠个人,如果是后者的话…… 那这个游戏的主办方,那个广播背后之人的恶趣味相当明显,他根本就不是要好心帮助他们复活,而是想看一场残酷的自相残杀,让他高兴。 甚至到了最后,他能不能对最后剩下的那个人遵守承诺,让人复活返回人间,那都是不确定的,就算是被他戏耍了一遍,那他们也毫无办法。 实际上,心里稍微有些心机的人都不会乐观的觉得这是团队作战,不过他们不会现在就提起这事,在一开始就撕破脸皮讨不到任何好处,他们只是这么心知肚明的跟周围的人周旋,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思。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五号小声道,她看着年纪最小,身上还穿着属于高中生的校服。 一号看了五号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只能进去了。” “这……就这么无头苍蝇似的进去吗?” 四号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刚才说自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此时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犹豫与惧怕。 主要是那医院的外观看着就让人心生寒意,门口黑洞洞的透不进一点光,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有个台子,台子后面的墙上标着“挂号处”。 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没人想进那种鬼地方。 可是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好一会儿了,除了进去之外似乎没有别的路可选,他们后头被一片诡谲的森林包围,森林里弥漫着黑雾,如果说进医院还有可能谋求生路的话,后退那就真的是死路一条。 二号想找那个广播问清楚,她是一名干练的女性,可对着医院喊了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倒显得她像个傻子。 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直直的便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十三号。 在刚才大家交流的时候,除了轮到他介绍自己之外,他基本没有出声,头也是低着的,活脱脱就是一个好捏的软柿子形象,只不过现在没人有闲心想去欺负他。 二号心里急躁,她道:“十三号,你刚才问的都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问点有用的?” 这完全就是迁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这会儿没人出声。 “啊?我、我不知道……” 十三号有些无措。 “对不起,我刚才也很懵,不知道该问什么,我问的……我只是那么想着就那么问出来了。” 他说完,顿了一下,迟疑道:“那什么,你在流血,没事吧?” 二号皱眉:“什么?” 她见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确实是有些不对,抬手往脸上一抹,居然看见了一手的血。 她先是楞了一瞬,随后才察觉到浑身蔓延上来的疼痛,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她、她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怎么突然就……诶!你也在流血!!” 人们慌乱起来,清楚的感受到痛楚的扩散,狰狞的伤口也在他们身上慢慢浮现。 六号是个二十来岁的女生,一开始也是惊慌的叫着,随后她的喊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扼住了脖子,青紫色的勒痕在她的脖子上显现,她没法出声,喘不上气,瞳孔剧烈的颤抖着,紧接着,一条细细的红线出现在她脖子上。 跟撕纸一样,那道伤口一点一点的被撕开来了,随着时间的流逝,马上就要还原成原本的样子。 他们竟然是在慢慢重现死亡的过程!!这样下去的话,他们会落入原本的结局! “你、你怎么没事??” 八号眼尖的看见十三号没事人似的站在一边。 十三号脸色苍白,他说:“我有些头晕。” 说完,他往后脑勺抹了一把,手上同样沾满了血。 一号同样是眼前发黑头疼欲裂,耳鸣甚至让他不清周围的声音,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下一刻他喊道:“进医院去!快点!不想死的都进去!!” 喊完后,他先一步往医院的方向跑去,双脚刚踏进医院门口,死亡的阴影如潮水般从他身上褪去,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 其他人见了他的喊声,甚至还没有看见他恢复原样,只死马当成活马医,拼命往医院里跑,同样在进门后逃出生天,脱力的倒在了地板上。 理论上说死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可是没有人能克服那种恐惧,濒死的感觉能逼疯所有人。 尽管如此,还是死了两个。 九号死因为溺水,呼吸被阻断,五感被蒙蔽,让他根本不清一号的话,而十号倒是见了,只是车祸撞断了她的双腿,她先前因为惧怕,离医院又是最远的,根本跑不到医院门口,只能倒在地上,血流一地。 剩下的九人或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咳嗽,或靠在墙壁上竭力平复呼吸,除此之外没有人说话,他们看着不远处的两具尸体,深刻意识到,游戏已经开始了。 一号平缓了一会儿,低声道:“估计是我们在外面太磨蹭,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催促我们。” 他之所以让众人进医院里,也是基于这个猜想,不然的话他们这些人在外面都死完了,游戏直接结束,那就一点乐趣都没有了。 一直待在外面就只能死,他们几乎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再怠慢,只能被迫积极起来。 “那、那我们先去探索一下?” “大家一起么?” “不行,那样效率太低了。” 单独行动绝对是危险的,他们最后决定分组,分别探索完毕后,再回到这里。 如今九个人,三三成组是最好的,可问题是,居然没人愿意跟十三号一组。 四号提高声线:“干嘛啊,前面一二三,四五六,后面的不就是七八跟十三么,你们就是一组啊!” 其实是八号不愿意,他觉得十三号唯唯诺诺,遇到什么事情肯定靠不上,说不定会尖叫着逃跑。 更何况七号是女生,沉默寡言的,看着就不讨喜,他可不是那种会愿意保护女生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只觉得七号跟十三号都是拖累。 八号还想再表达不满,十三号却出声道:“啊,这样的话,那我自己一个人走吧,这样就不会麻烦到大家了。” 众人一愣,随后三号再次嗤笑出声,觉得这真是个傻子。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落单的危险,现在还扯什么麻烦不麻烦??随便吧,反正不关他的事。 一号是想说点什么的,他觉得自己作为领导者……虽然明面上没有定下来,但他自认为是领导大家的人,是不能就这么放任大家这么明目张胆的排挤人的,何况十三号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就是看上去弱了一些。 可分组下来的话,他的队友是三号,三号是绝对不会跟十三号成组的。 二号看起来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子, 而四号虽然跟五号六号组队,但组员是两个女生,男生就只有他一个,让他心里的大男子主义被满足,觉得这两个女生只能指望他了,所以并未觉得是带着两个拖油瓶。 当然,后头遇到点什么事情,心态会不会发生改变,那就不一定了。 反正四号不愿八号推人过来,八号想换个人也没人跟他换,最终一号对十三号说:“抱歉……那你去附近逛逛,要是没有发现什么的话,就来这里等我们吧。” “或者你在这里等着也行。” 然而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同样是落单,谁也不知道期间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这看起来,实在是被逼无奈了。 十三号:“不会不会,那我就先去……先去二楼看看吧。” 他说完,还对几人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三号:“好歹是有点自知之明。” 一号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把话吞了回去,他看向五号,五号脸色苍白,眼神空茫茫的落不到实处,像是在发呆。 他刚张口,四号便带着两个女生要走,他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 十三号上了二楼。 这医院从外表诡异,实际进来了以后那种阴森的感觉也一直挥之不去,内部设施灰败破旧,像是荒废了许久,可却没有落灰,手往窗台上摸一下居然还是干净的。 黑暗最能让人感到不安,可这医院却不是一点光都没有,而是随着人行的脚步逐渐亮起,光线微弱,只能勉强视物,并不能驱散心中的恐惧,往远处望去,那里依旧是一片阴影,代表着未知。 十三号在走廊里走着,他的脚步看着很奇怪,既不是因为谨慎缓慢踱步,也不是因为胆怯而踌躇不前,他走得不紧不慢。 若是在平常,那没有任何问题,可在这种背景下,他这种速度就显得分外奇异。 有什么东西,潜伏在阴影中一路看着他。 走廊的灯亮一盏灭一盏,往前望去是无尽的黑暗,给人一种这走廊无穷无尽的感觉,不知道前方会出现什么,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却不能停下,如果停下的话,这样卡在中间是更加可怕。 走廊旁边设置着各种房间,从护士室到手术室,一个个黯淡模糊的门牌标示着各个房间的用途,里头没有灯,门是打开的,黑洞洞的门口像是一张张怪物的嘴,光是决定踏入进其中一个就要花费莫大的勇气。 十三号走到其中一个房间门口时,见里头忽然传出了声响,“刷拉”一声,拉窗帘一样的声音。 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门口上方的“诊室”二字,走了进去。 那微弱的灯光亮起来了,房间内就是寻常医院标准的诊室模样,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墙上还贴着日历跟排班表,里侧放着一张看诊用的病床,不过周围的帘子是拉起来的。 帘子的布很厚,压根看不清后面是不是有人,而十三号似乎有些畏惧,想要走,却又犹豫不决,最后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伸手一把将那帘子拉开。 雪白的病床露出来,空的,没有东西。 而十三号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见身后传来一男声:“这位患者,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去,看见桌子前坐了一个男人。 男人的神情冷峻,身上穿着白大褂,那双眸子不带感情的看着他。 “你……” 十三号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明明刚才那里还没有人的,男人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并不会让人觉得总算在这鬼地方见到了一个活人,而是会让人背后冒冷汗,觉得这十有八九是什么伪装成人的怪物。 “如果身上没有需要检查的地方,是不需要用到病床的。”男人道,“请在这里坐下吧。” 但看外表的话,从他身上看不出异常,跟常人去医院看医生一样,除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就是普通医生面对患者的表现。 男人的胸前挂了个胸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狄绛文。 十三号看了一眼门口,门已经在不知何时关上了,走廊的灯也熄掉了,应该是不能直接离开。 他缓慢的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面对着狄绛文。 “姓名?” “……不记得了。” 男人:“十三号。” 他完全没有要伪装的意思。 “来医院主要是来看什么?” 他的声音跟先前广播里头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就算刚才被吓了一跳没能注意,现在再几句,怎么也该察觉出来了。 “啊……”可十三号没有反应,他像是被问住了,过了一会儿,说:“忧思成疾。” 男人顿了一下,他看向十三号,还以为十三号会说自己摔到了脑袋,又或者是别的回答,挣扎尖叫不肯靠近也是正常的,唯独不会是这样顺畅的回答他的询问,还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答案。 他感觉自己有点看不透这个十三号,说实话,他的计划中,他原本设计的游戏场里就没有这个人。 本来的入场名额就只有十个人,从一号数到十号,五男五女,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多出来一个十三号。 狄绛文没有想太多,他并不在意,多一个玩家区别不大。 只是,他觉得自己居然有点看不透这个十三号。 青年说话的声音不大,头似乎一直都是微微低着的,明明是怯懦的样子,却又能在开场的时候主动对他问话,还是问的那种奇怪的问题。 以往的那么多场游戏,从来没有玩家敢直接对广播提出问题,而他刚才在走廊上根本看不出恐惧,现在在他面前却又……总之就是没有定数。 狄绛文想着这个十三号会不会是摔到了头,所以脑子出问题了。 他面上没有任何波动,顺着对方的话问:“噢?为什么?” 手上甚至在病历上写上了“忧思成疾”这四个字。 十三号:“我真的很想养一只狗。” 狄绛文停下写病历的笔,眼神冰冷的看向他。 这要不就是真的脑子出问题了,要么就是胆子大得很,这是在耍自己。 十三号像是并未察觉到危险,他继续说:“就是,去哪里找都找不到合适的,我真的想要一只合我心意的大狗。” 因为找不到,没得养,所以就忧思成疾了。 他说着说着,情绪起伏过大,竟掉了眼泪,呜呜哭起来,上前几步一下就抱住了面前的医生。 狄绛文猝不及防被抱住,他瞪大眼睛,见十三号带着哭腔问:“医生你是这儿的院长吗?” “是,你……” 十三号这动作太过突然,狄绛文压根没被人这么对待过,一时失去了反应。 然后十三号说:“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狄绛文刚要说什么,下一刻整个人一僵。 他的颈侧被捅进了一支钢笔。 正是他刚才用来写字,放在桌面上那支。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演了。 第四十五章 十三号在抱上狄绛文之前, 便已经伸手拿走了桌面上的钢笔,此时没有任何预兆的就捅进了医生的颈侧。 动作毫不犹豫,没有收手,捅的位置也非常精准, 换作常人必死无疑。 他拔出那支钢笔, 没等狄绛文咽气, 他知道等不到。 青年眼眶依旧是红的, 依旧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原谅我吧,医生, 我真的太想要一只合心意的狗了。” 说完,还对着狄绛文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他用手比了个三,接着其中一根手指收回, 比划的数字成了二。 狄绛文倒在桌面上,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随后连带着整个诊室都开始扭曲, 下一刻, 十三号便又站在了走廊里,手里还拿着钢笔。 头上只有一盏灯,这走廊依旧是走一盏灭一盏的模式,他有些怯怯的看了一眼四周围绕的阴影, 将钢笔放在了衬衫的口袋里,红色的笔水晕染出来, 像是血。 二楼的走廊还是有尽头的, 他站在楼梯口,在想自己接下来该去哪。 还没得出结论,急促的脚步声便从楼上传来,他抬眼看见一号拉着五号在往下跑, 面上没有血色,眼中皆是惊惧。 他们看见站在楼梯口的十三号时先是大叫一声,应当是把他当成了什么人形的怪物,吓得肝胆俱裂,随后才发现这是个认识的人。 一号又急又气,他把五号的手攥痛了,五号忍着一声不吭,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回头往楼上望去,察觉出那些怪物不会追下楼来,这才松了口气。 “你……你怎么在、在这里?”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可以看出两人刚才都是没命的跑了一轮,此时还喘不过来。 “我就是,从那边走过来了。” 十三号说。 一号看他衣着完整,跟刚才一模一样,只是身上溅上了血点,同时注意到他的眼眶微红,便又觉得他应该也是遇到了点什么,他们在上面拼命奔逃度秒如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这走廊才这么长,十三号不可能只单纯从一头走到另一头,这时间对不上啊。 “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五号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一号是想回一楼大门口去的,之前就说要汇合,可看现在的情况,能活下一半的人都算好的了,而且这鬼地方,谁又说得清楚哪里是最安全的? 他于是直接靠着墙坐下了,说:“先休息一会儿吧。” 五号挨着他坐了下来,十三号跟他们隔了一点距离,也坐下了。 “其他人呢?” 十三号问。 一号跟五号之前明明不是一个组的,此刻却在一起。 如果是纯粹的走散了,那还好说,可如今显然不是。 五号一听这问题,原本堪堪止住的眼泪再次“啪嗒啪嗒”往下掉,一号急忙去哄,接着才道:“……他们,死了。” 连名字都没能留下,就只有几个冰冷的数字代号,他们本身就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了,在这里再次经历死亡,说不定就是魂飞魄散。 单独行动的十三号显然并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号这时又觉得他真是好运,低声说起了先前的遭遇。 他们两队人开始确实是分开走的,可后来被怪物袭击,四散奔逃,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跑到了哪里。 三号脸上纹着刺青又是大块头,一号还以为他能有点用,结果在那些怪物面前就只是块肉而已。 一号跟二号分头跑,期间他为了躲避怪物藏进了手术室的柜子里,捂着自己的口鼻生怕传出一点气息,他等了许久,等确定外面安全了才爬出去,然后便看见二号的上半截尸体躺在手术台上,他当时忍住没叫几乎耗费了他毕生的耐力。 遇到五号是偶然,她当时也是在跑,身上沾了血,看见他时便直接哭出声来,一号又惊又怒,拉过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生怕那哭声把怪物给引来了,差点把人捂得背过气去。 一号说得简略,只有大概的情节,这些细节自然是不会讲出口的,而他跟五号待在一起时周身的那种氛围,又好像不单纯是碰巧逃命时碰到了一起。 不过十三号似乎没有察觉,又或者是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感兴趣,他问:“什么样的怪物?” “……我形容不出来。” 就算能形容,一号也不想说。 要回忆起之前的景象,就像是将那些可怕的遭遇再经历一遍一样,光是在脑海中浮现出画面,心脏都会因为后怕跳个不停。 “你呢?”他问,“你遇到什么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这人这样“气定神闲”? “应该是幻境一类,我走着走着就发现我到诊室里了,然后……”十三号垂眸,“好不容易才出来。” 一号见他的样子,感觉也是够呛。 十三号没有要具体描述的意思,这么说其实他们都一样。 空气一下沉默下来,一号心情沉重,过了一会儿,他道:“其实我们刚才除了怪物,还遇到了人。” 他口中的人,自然不会是指他们这些“玩家”。 那是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们被怪物追得狼狈,二号那时没有死,只是崴到脚了,他们几个躲进旁边的房间才发现那是医生的办公室。 那个医生当时就坐在办公桌前,旁边甚至还放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与这阴森恐怖的环境格格不入。 冷不丁出现一个大活人,他们自然是警惕着,可医生并未对他们做什么,甚至还温柔的给二号递了一瓶药油,让她涂一下脚腕,说那样会好受一点。 不管如何,这确实让他们的戒心有所削减。 一号几番犹豫,最后还是试探着问,问狄绛文的身份,问他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逃离这里。 医生居然也温和的回答了,说逃离这里,就要获得这所医院的所有权,至于怎么获得,那便是杀了院长。 就算来到了这种地方,他们平时都是遵纪守法的,突然听到说要杀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便又听见那医生说,院长就是他。 那话里的意思是,他们必须把他杀了,才能离开。 众人心里一悚,正惊疑不定,见医生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面上带着微笑。 一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十三号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开口,问道:“然后呢?” “你们杀掉他了吗?” 他这话问得自然,让一号心里一跳,抬头望过去,见他样子平静,那种感觉,竟与那医生有微妙的重合感。 “你……” “杀掉了吗?” 十三号追问,像是个好奇的孩子。 “……杀了。” 一号的声音有些颤抖。 确实是杀掉了,那个医生面对他们一群人,没有反抗的力量,先动手的是三号,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在这种地方更是激发出了凶意,他们所有人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潮流推着,大脑被操纵,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号当时就觉得奇怪,对方那样说的话,不就是让人来杀自己,这是图什么呢? 然后他就明白了,这是为了让他们陷入更深的绝望当中去。 医生染血的尸体躺在地上,更多的怪物出现了,隐没在扭曲的阴影中,让他们只能狼狈的四处逃窜。 明明已经杀死了医生,可现状却变得更糟了,他们甚至没有那个空闲去想,是不是最后取得医院所有权的只能有一人,他们之间还是需要自相残杀。 “说不定那个医生就是幕后黑手,他可能根本就没有死,只是在耍我们!我听出来了,他的声音跟那个广播声一模一样!!” 一号越说抖得越厉害。 “我觉得这应该不是死局。” 十三号小声说。 “如果形势一边倒的话,那这个游戏对于设置者来说是很无聊的,所以他应该不会做这么不公平的游戏。”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个医院里的某些地方可能会掉落关键道具。” 五号眼尖的瞧见他口袋里支出一半的钢笔,十三号注意到她的视线,从口袋里拿出了之前那支钢笔,笔尖跟笔身都沾着红色。 “啊,这个不是,”他说,“这个只是纪念品。” 纪念品? 什么纪念品? 一号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这些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两手空空,这不可能是十三号自带的东西,那就是从医院里拿的?而且还这么有闲情逸致的拿走个“纪念品”? 他刚要开口,便听见十三号说:“其实我刚才也遇到医生了。” 一号一惊,赶紧问道:“什么医生?什么样子的??” 他不太擅长描述一个人,只能着急的看着十三号。 怎料十三号说:“好大一只狗啊,我太想养了。” “养一只就等于拥有三倍的快乐,真的好想养啊。” 一号:“……” 他眼神有些微妙的看着十三号,这样鸡同鸭讲的对话,倒也没有问“你在说什么”。 想到十三号之前说自己进了幻境,又加上那个拿钢笔当做“纪念品”的举措,他现在感觉十三号可能是脑子坏了,人傻掉了。 一号在心中对十三号多了几分怜悯。 这里还是不能久待,他们在楼梯口又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继续探索,挣扎是得挣扎一下,总不能等死。 一号带着五号走,十三号自然而然的跟在他们身后,也许是认为十三号已经成了傻子,一号没有驱逐他,跟着就跟着吧。 他不会护着十三号,这时候都自身难保了,十三号要是死了那也是他自己的命数,后来就这么在医院里被怪物追得几乎崩溃,那十三号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他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活下来的,危机时刻他根本没那功夫去留意,每次都是安全之后看见十三号安然无恙的出现,难不成是特别会躲? 当然不是。 只是那阴影长大满是利齿跟涎液的嘴巴,就要冲着青年咬下时,忽然感觉自己被按住了头。 这奇怪的感觉让他一懵,下一刻感觉自己的视角变了,明明应该是高大的自己俯视着对方,现在却成了仰视。 十三号的手压在黑色犬只的脑袋上,来回摸他的下巴跟耳朵。 黑狗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这般无害的模样,他明明是想让眼前这人以生命为代价吃个教训,结果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乖乖,好帅啊,真漂亮。” 十三号对待他就跟对待寻常宠物狗一样,对他上下其手,他居然毫无反抗之力的浑身上下被摸了个遍。 他该恼的,可确实是使不出任何力气,反而真跟普通犬只一样被摸得全身酥软,连尾巴都控制不住,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哪怕那人把手伸进了他的嘴里,玩似的去摸他尖锐的牙齿,他也压根咬不下去,舌头与其说是在推却,更像是在主动的舔对方的手。 青年亲昵的蹭他,吻落在他的吻部跟额头,像是当真喜欢他喜欢得不行。 黑犬奋力挣扎,他从来没有跟他靠得这样近过,对方的气息直接侵入进了他的脑子里,让他的头脑变得有些晕乎乎的,看起来就跟在撒娇一样。 “喜欢我吗?” 十三号问。 “我要养你。” 黑犬想起之前以为的那些疯言疯语,心里跳得跟擂鼓一样,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这个十三号绝对是知道什么,他来到这里搞不好并不是巧合,而是另有所图。 至于图什么,这很明显。 所以说这种感觉真是新鲜极了,黑犬瞬间感觉作为疯子的那三分之一的自己兴奋起来,十三号问他喜不喜欢自己,那他确实是喜欢的,他从来没有为谁这样兴奋过。 所以从被捅了之后就一直在暗处关注着,如果现在出现在“表面”的是他,他可能现在就要将人压到地上去。 青年没打算等黑犬的反应,他略一松手,得到自由的黑犬瞬间融化成一团黑,从他的指缝溜走,融进了四周无处不在的阴影里。 他腼腆的笑了一下,没有在意,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准备去找一号。 为了制造“机会”,他已经跟一号“走散”挺久了。 等他找到一号的时候,五号不见了,他没有问,一号也没有说。 而在十三号说了有关游戏公平的那番话后,一号真就找到了关键道具,是一把匕首,只有这把匕首才能给阴影致命一击。 如果真要把这当做是一个游戏,他们是玩家的话,通关条件是杀了院长,那个身份是院长的医生就是关底BOSS,并且这个BOSS有三条命。 先前玩似的送了他们一条,本该有还剩下两条的,可如今不知为何只剩下了一条。 跟最后一命的BOSS都有狂暴一样,出现在一号面前的医生与先前样貌未变,却疯得厉害,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一号感觉自己也快疯了,长期压抑下精神都要崩溃,活下去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他感受不到过程顺利得不对劲。 医生最后倒在他面前的时候,其实他都快要不行了,刚要拿起那把匕首手却脱了力,匕首摔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刚才停在了十三号的脚下,被他捡了起来。 一号让十三号去把医生杀了,只要把医生杀了,他们就都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至于最后能出去是否只有唯一一人,他还在想就算那样,十三号是个好搞定的傻子,不会有什么问题。 怎料那把匕首在下一刻捅进了他的后心,动作快狠准,没有一丝犹豫。 一号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你……!!” 十三号把匕首抽出来,对他说:“对不起。” “可是你先前跟我说的那些合作,都是假的吧,连五号都被你推出去挡刀了。” “五号,是你前女友吧?” 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还是个高中生呢,就被卑鄙的社会人哄骗,然后被抛弃,在学校里被各种流言蜚语折磨,最后跳了楼。 结果就连到了这种地方,都还是要被辜负一遍。 所以他做了好事,让五号上天堂去了。 “至于你,”十三号笑了笑,“留在地狱里吧。” 一号明明受了致命伤,却一直保有意识,受着痛苦的折磨,被他扔到一边去了。 狄绛文一直在看看他。 他看着青年那干净利索的动作,仿佛自己那时被捅脖子的情节重演,看着对方拿着那把能让他彻底归于死亡的匕首越走越近,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心跳快得不得了,却不是因为惧怕。 他感觉自己喉结被摸了摸,那把匕首被扔了,转而换成了一个项圈,扣在了他的颈间。 “乖狗,你归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我就是很喜欢这种调调(。 第四十六 狄绛文在回忆的时候, 时常会感觉自己是否也有跟殷九昭一样的受虐倾向,后来又觉得随便吧,反正只要是仉淮,无论仉淮对他做什么, 他都会非常高兴,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 跟之前对仉淮说的一样, 他的情况跟“人格分裂”很像, 可人类的“人格分裂”是一个脑袋里存在很多个人,而他跟地狱的看门犬刻耳拍洛斯的形象是一样的, 变成人形的时候总不能脖子上也顶着三个脑袋。 喜欢发疯的那部分,实际上算是他们之中的主导,真要仔细辨别的话, 其实他早在仉淮突然发狠对他动手,被那支钢笔捅进颈侧的时候, 他就已经对仉淮一见钟情了。 披着绵羊的皮, 底下却比他的影子还要黑, 到最后还反过来问他玩得开不开心。 关于仉淮失去了那些记忆,如今变得与常人无异一事,狄绛文没有什么想法,他并没有说想要仉淮尽快恢复记忆, 又或者是一直停留在这种状态就好了的想法,怎么样都行, 对他来说这个人就是这个人。 “好看吗?我的项圈?” 他直直的看着仉淮有些迷蒙的眼神, 又问了一次。 “……嗯,好看。” 仉淮回道。 于是狄绛文十分满意的笑了。 “你可以掌控我,”他拉过仉淮的手,让他牵住了那条锁链,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可以完全的掌控我。” “你可以对我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情。” 他的声音压低,说不清是不是在蛊惑。 仉淮下意识地把锁链握紧,金属冰凉的触感传来,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可随后他又想着,管他呢,不是说他可以随心所欲吗,为什么要理会那么多。 他看着狄绛文头上的兽耳跟身后的尾巴,想起了先前那只让他升起了“想养”念头的小黑狗。 那小黑狗大了,估计就是这副样子。 噢,这是他的狗啊。 他这么想,随后手上用力一拉。 …… …… 仉淮睡醒后,感觉这情况真的似曾相识。 一样的糟心,不知道是否该庆幸,他身上很清爽,屁股底下也没感受到潮意,可那梦境里的另外一个主人公就坐一边的靠椅上,拿着貌似是酒店房间里放着的书在看着。 “早上好,”注意到他醒了,狄绛文先跟他打了个招呼,“昨天晚上休息得好吗?” 仉淮有些一言难尽,他说:“……还行。” 他看着狄绛文的脸,控制不住的将他与梦境中的人重合起来。 ……不,他总感觉昨晚的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有真实感,难不成?? “……我昨晚,有在睡觉的时候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他问。 狄绛文:“不好的事情?” 他似是有些疑惑,随后轻笑一声。 “怎么会有不好的事情呢?当然没有了。” 仉淮听狄绛文这么说,内心却总是无法平静下来。 说到底他当时为什么会跟狄绛文一个房间?噢,当时是因为被对方帮了许多,默认一间房就一间房了,不好开口要求自己单独住一间。 可是狄绛文是他下属,不是说什么都听他的吗,他没必要这么客气啊? 仉淮感觉心里有些燥,太阳穴突突的跳,他察觉出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就像现在,明明之前做了那样的梦时,他一个人耻得恨不得用头锤床,现在却似乎……情绪波动没那么大了? “我昨晚梦见你了。” 他叹气道,甚至能这样把话说出口。 狄绛文一顿:“是吗?” “那应当是个好梦吧?” 确实是个好梦。 仉淮如今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在那些难以启齿的内容过后,他梦见他真的成了魔王。 他的野心实现了,他坐在王位上,他就是真的魔王,再没有什么替身又或者是伪装的身份。 而作为魔王的他跟他现在的性格很不一样,乖张肆意,不像他现在这样,好像要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都要先考虑一下后果,被各种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哪怕这是在生活在社会里的必要技能。 手腕上的链子又出现了,不过仉淮现在已经习惯,便没有再去理会,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梦对他的心态有所影响,他看着狄绛文脖子上的项圈都已经面不改色了。 在酒店里休息好后,狄绛文便如仉淮所愿,带他去找那个孤儿院。 没有用传送法阵,而是很平常的做交通工具过去的,距离并不算远。 在这一段时间内,仉淮一直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可是看着道路周边的景象越来越熟悉,他还是有些克制不住。 先前也说过,他一直有一件想要做的事情,这大概称不上梦想,也不能说是野心,在产生想要真正成为魔王这个念头时,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到这里来,去找一个人。 孤儿院里的生活并没有那么美好,资源是有限的,有时候无法均匀的分给每个人,那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是那句老话,会哭的孩子才又糖吃。 仉淮想着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样的,似乎是不想哭,觉得那样很蠢,然后无法融入群体,不合群的他就这么被孤立了,什么也得不到。 会关照他的只有院长,院长会偷偷的陪着他,只是给他带点小东西就能让他心花怒放,高兴得不得了。 其他孩子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便感觉自己是得了特别的优待,并不会将他们对自己的嫌恶放在眼里。 被那对夫妇带走后,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收到有关孤儿院跟院长的消息了,去网上找也找不到。 仉淮那时没有能力,在成年之前他都是默默忍受着,利用手上的资源往上爬,然后到了终于自己活下去的年纪,到了成年,他就从那个家里跑出来了。 他忽然想起仉逸明前阵子找过来时说的那番话,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该不会仉逸明的脑子也摔坏了? “阿淮,到了。” 狄绛文的声音让仉淮回过神来,他见对方已经下了车,正站在车门旁等着他。 仉淮跟着下车后,抬头便看见了孤儿院的大门。 明明是之前一直都在想的地方,如今忽然出现在眼前,他居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 老实说,他在这一路上已经重新计划好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追求,若是能够实现这唯一一个目标……就只是找到当时帮他的院长,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帮得上忙就帮,要是不需要的话,就单纯的说一声谢谢,那他就满足了。 然后对于想要成为魔王的野心,其实说白了,仉淮并不是看上了魔王的力量或者是权利,他对那些没有概念也没有兴趣,而是一直以来孤身一人,贪恋殷九昭和离瑜他们带给自己的温暖,哪怕是因为他这个虚假的身份才做的。 他们只忠诚于他,别无所图的对他好,让他起了贪念。 之前他就在考虑着利用魔王身份的便利,把自己对于孤儿院的目标实现,实现了之后,不管是“篡位”成功还是失败,又或者是被发现杀掉,他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管什么样的结局他都会接受。 如今仉淮看着孤儿院的大门,看出这里在这些年来应该是有翻新过,但还是记忆里的轮廓,陌生又熟悉。 狄绛文陪着他站在一边,没有说话,随后察觉到了什么,侧头望去。 “那个,请问你们是……” 一道带着迟疑的女声响起,仉淮转身,正好对上了来人的视线。 这是一个穿着常服的女性,面容姣好身材高挑,一头金发被利落的扎成了马尾,湛蓝的眼睛映出了仉淮的身影。 仉淮顿了一下,才感觉这位女士有点眼熟,还未来得及在记忆里搜寻一番,便见她瞳孔一缩,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惊讶,她的手上原先还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此时那些袋子都掉在了地上。 “……小淮?” 她喊了一声,话语中带着试探,随后不等仉淮回复,她的眼中已经溢出了激动的泪水,紧盯这仉淮上前好几步。 “你是小淮对不对?你不记得我了??” “你是……安姐吗?” 仉淮看着她,语气不是很确定。 他这一问,安明的眼泪掉得更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被怎么欺负了。 “你、你怎么……” 一大堆话语从心里涌上来,全都争先恐后的想要往外吐,她想说想问的话太多,此时反而卡住了。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弯腰捡起地面掉落的袋子,对仉淮笑了一下。 “先进来吧,”她瞧见站在仉淮身侧的狄绛文,“还有你的这位……朋友?” 狄绛文回了一个微笑,他拉着仉淮的手,轻声问:“怎么了,不是说想过来的么?” “……嗯,没事,”仉淮道,“进去吧。” 他竟没觉得狄绛文拉着自己的手,举止这么亲昵有什么不妥,让安明的眼神一下变了。 她不动声色的将狄绛文上下打量着,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本打算稳重一些,不要那么急切,最后还是忍不住,在狄绛文体贴的为他们让出空间后,直接坐在了他的旁边。 安明以前是这家孤儿院的志愿者,她从小就很喜欢照顾小朋友,在自己还十来岁的时候就经常到这里来帮忙,其中仉淮是最让她心疼的孩子。 她知道其他孩子都在欺负孤立仉淮,可却没有办法,她尝试着调解了几次,可那些孩子执拗得可怕又精明,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只会将人欺负得更狠,让她不敢再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仉淮是个很乖的孩子,她是真把仉淮当自己的弟弟看待,现在想起来的话,可能他当时真的有一点问题,可现在看他已经是青年模样,成长得非常顺利健康,她便松了一口气。 仉淮压根没想到自己能遇见安明,没想到对方居然还在这里,内心也很难平静。 他记得这个姐姐,是除了院长以外另一个对自己极好的人,他以为对方早就离开了。 他们交谈了一会儿,仉淮自然不可能将自己那些离奇经历跟安明说,只说自己是来A国旅游,才想来这边看看。 安明没提他这些年怎么不回来的事情,她知道他以前在这里的遭遇并不算好,可能没什么美好的回忆,现在能看见仉淮,她已经相当惊喜。 而这里其实已经不算是孤儿院了,这栋建筑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声,若是按照以前,孩子们玩闹的声音远远的便传过来了。 安明是一名画家,画的是儿童绘本,连带写一些小小的童话故事。 她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就经常教孩子们画画,之后更是坚定着在这条路上走了下去,有了自己的成绩,在这附近还小有名气。 这所孤儿院在好几年前就已经闲置了,政府把需要照顾的孤儿们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更好的地方,她便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一个人把这院子买了下来。 不只是为了怀念,还将这地方作为一个公益场所,时常开放对住在周围的老人家跟孩子们开放。 “哎,你等一下,”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在一旁的架子上翻找起来,抽出一个纸张有些发黄的旧本子,“你看你还记得不,这是你以前的画。” 她笑着把那本子摊开来,翻到其中一页。 上面的画落笔很稚嫩,画得还挺好的,就是看着有些莫名其妙,倒也符合孩子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画里的东西站着,身上穿着礼服一样的衣服,长着长长的耳朵,耳朵垂下来,头上却长着三对角,角上还画上了花纹,眼睛是菱形的。 看着像只奇异的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没想到吧ww 第四十七章 跟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白兔子一样, 这样的兔子似乎很适合出现在某个童话故事里。 安明陷入了以往的回忆里,完全没发现仉淮此时的不对劲。 他死死的瞪着那画里的兔子,看着那双菱形的眼睛,那个梦再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不, 他确定那不是梦, 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对方把他的灵魂短暂带离了躯壳, 给他那样“安排任务”,然后又把他安回了他的身体里? 就是这只兔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告诉他,魔界的魔王已经消失了许多年,而他作为长相相同的冒牌货, 要在真正的魔王大人回归之前,坐在这个位置上安抚人心。 没有保证, 没有报酬, 如果被发现了, 很可能就会迎来死亡。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是个微小的人类,只能勉强支起这个架子。 仉淮在那之后就没再见过那只兔子,问过殷九昭, 殷九昭却说不知,说自己从未听说过他附近有这么一只兔子。 殷九昭是不会骗他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没想明白, 没人能给他答案,便只能将这个问题搁置,还想着那只兔子估计不会想到,自己这个被找来的冒牌货竟然胆大包天, 想要真的进行顶替,真正成为魔王。 仉淮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兔子。 而且据安明所说,这只兔子还是在他笔下创作出来的,这让他更加混乱。 不存在恰好相似,他十分确定,所以现在内心才这么震惊。 “你以前啊,真的让我很担心,”安明说着,“就算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告状,我特地找你聊天,你才看着我哭,也不说话。” 她跟仉淮的体质差不多,都是情绪一激动眼泪就会往外飚。 “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坐在阁楼里,在看天上的星星。” 那阁楼又黑又暗,还难爬,是其他孩子不知道的地方,就算是知道也不会想要上去,上面什么都没有。 那时候孤儿院的资金有些困难,阁楼的天窗还坏了,安明那时也是想知道仉淮每天都去哪,偷偷跟在他后面,这才得知原来还有这么个地方。 在那里看星星确实很美,可就这么一直一直看,就有些不对劲了,可她又劝不动仉淮。 安明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话,仉淮这才僵硬的望向她,问:“我……被他们欺负?我哭?” “对啊,”安明说,“那时我觉得你大概是院里最可怜的小孩了。” 仉淮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了,他隐隐有些头疼,同时还感觉自己印象中的孤儿院生活,好像跟安明所说的有所出入。 他感受到了违和感,可现在他只想搞清楚这只兔子的事情。 “安姐,我……我是说,这兔子,真的是我画的吗?” “是啊,画得可好了。” 仉淮没说话。 他没有相关的记忆,无论是安明所说的,对着她哭,还是画下这只兔子。 总不可能是这只兔子在他年幼的时候就盯上了他,觉得他是替补的好苗子,而他瞧见了兔子,才在无意识间画下了这画。 “安姐,你再跟我说说我以前的事情吧。” 仉淮道。 “我都快不记得了,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安明:“我看你过去这么多年,确实是变了许多。” 她看着仉淮的眼中满是感慨,不像一些长辈看着孩子一点点的长大,对于她来说,仉淮就像是一下从记忆中的孩子成长为了眼前的青年一样。 “你以前的性格……对于那个年纪的其他孩子来说,不太讨喜,而你又不喜欢说话,所以他们便不喜欢你,觉得你奇怪。” “你喜欢上阁楼看星星,我有好多次都看见你在跟星星对话,吓了我一跳,好在虽然少,但你还是愿意跟我说话的。” 她那时是真的很慌,怕仉淮成了星星的孩子,患上了孤独症。 “不要说我帮你,你那时就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从你身上得到了支持,”安明说,“那时候我开始尝试着自己创作绘本,那些故事你全都很喜欢,我很高兴。” 安明至今对其中一件事情印象深刻,幼时的仉淮对于传统的勇者斗恶龙,对战魔王然后救出公主的故事,给出了与常人截然不同的评价。 他说,如果要在勇者跟魔王之间做出选择的话,那还是魔王比较好。 她惊讶的询问为什么,他又回答说,因为勇者要经历一系列的磨难,伤痕累累,而魔王在勇者出现之前就已经是魔王了,就算被勇者打败,也就只是这一件事情而已。 安明跟他解释,说魔王之后就被勇者打死了,而勇者苦尽甘来,之后会跟公主过上幸福的生活,也不用再做什么了。 ‘谁知道呢?’ ‘谁知道之后会怎么样呢?’ ‘魔王在勇者出现之前,什么都不用理会,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就算死了又怎么样呢?’ 他在这方面展示出了惊人的执着,安明说不过他,毕竟这只是个人创造出来的童话故事,作者想要怎么写就能怎么写,跟一个孩子争论这些是没有意义的。 安明又去拿了几本绘本出来。 “这些都是当时你最喜欢的,还记得吗?” 她当时创作的那些故事,在经历一定修改润色后都已经顺利出版,在这里放着的是最初的版本,供来这里游玩的孩子们观看。 不大不小的四本,大多是正义机敏的主角勇斗作恶多端的反派,最后获得胜利的故事。 两个邻家小孩揭穿了恶龙皇帝的计谋救人民于水火,小地精为了拯救家乡驱逐了狡诈的狐妖,商人与恶魔做交易后聪明地脱身并将恶魔封印,少年死后在地狱智斗凶恶的看门犬成功复活…… 理想且充满美好的故事,一定能让孩子们看得津津有味,可是如今让仉淮看了,他只觉得越看头越疼。 是那种闷闷的疼,不尖锐,却一样让人难受。 安明这会儿总算是看出仉淮的脸色不好了,她赶紧问:“小淮?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仉淮安抚道:“没事,可能是晚上没睡好。” 安明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又犹豫着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先前狄绛文为了给他们留出谈话叙旧的空间,自己一人往外走了,说是想看看仉淮以前生活过的地方。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可她怕仉淮脸皮薄,便没有直接询问。 “小淮,跟你一起来的那个……朋友,要喊他回来吗?” 仉淮听她提起狄绛文,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那神出鬼没的链子此时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手腕上,大概真是依据他的注意力。 狄绛文在外头,那长长的链子链接着狄绛文脖子上的项圈,如果他想的话,他甚至不用去叫,只要拉一下链子,狄绛文便能感应到,知道他在叫,自己便会回来了。 可是他若真这么做了,岂不是真把人当成了 …… 他想起了昨晚梦里,狄绛文头上的那对犬耳。 ……那真的是梦吗? 跟先前的锁链开始出现的那个梦一样,从哪里开始是虚幻,从哪里开始是现实? 他没见过离瑜的耳朵,但他就是知道,犬耳跟狐耳是不一样的。 殷九昭是龙,离瑜是狐狸,伊安看样子应该是恶魔,如果加再上狄绛文…… 仉淮看着叠放在眼前的绘本,最上方的正是商人与看门犬的故事,封面的画将有三个头的犬只画得格外狰狞可怖。 刚好对上了。 这也是巧合吗? 他再怎么迟钝也觉察出不对来了,按照安明的说法,他以前在孤儿院就是个小可怜,可他分明记得自己在院里的时候,虽然算不上有多好,但也不至于有那么惨。 “安姐,”他说,“你说我以前经常去的阁楼还在吗?我想去看一下。” “当然在,我带你去吧!” 安明在前面带路,仉淮在后面跟,而当他走在走廊上时,就算没有安明,他也自然而然的知道该往哪里走。 “上面挺久没清理了,可能挺多灰的,你要上去吗?”安明本以为他只是想看一下,没想到他是想爬上去,“会弄脏你衣服的。” 见仉淮点头,她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给他找来了梯子。 以前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现在木材经过岁月腐朽,还是用梯子要稳固些。 仉淮爬到了阁楼里。 这里的空间不大,对于小孩来说可能绰绰有余,塞个大人进来就有些束手束脚。 阳光透过天窗照射下来,他抬头望去,看见的是湛蓝的天空。 现在是白天,他看不见星星,却能想象到了晚上,自己在这里能看见怎样的景色。 对,他亲眼见过的,不止一次。 他还记得其中有一颗星星特别亮,正对着天窗,几乎就在他的头顶上,让他那样沉迷。 星星一直陪伴着他。 仉淮感觉脑袋的闷痛加剧了,像是有人在拿锤子在敲,力道比刚才还加重了。 他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头,几乎没有任何思索,便已经牵动了锁链。 下一刻,男人出现在他身前,他靠在了狄绛文宽阔的胸膛里。 “怎么了?” 狄绛文轻声问。 仉淮没有回答,他忽然有些恍惚。 好像他在看星星的时候,并不只有他在这里。 有谁陪着他。 只是阁楼里实在太黑了,星光只肯照亮他一个人,所以他看不清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就算是那样,他也觉得很幸福。 是院长吗? 他印象中的院长是个高大的男人,他一个人在花园里玩时,对方就会过来找他,可记忆中男人的脸是模糊的。 可不是院长又是谁呢? 谁能对他那样好呢? 狄绛文:“要下去吗?” 仉淮看着狄绛文,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忽然跟我一起下去的话,会吓到安姐的。” 安明可是一直在底下等他,本来还在外头的狄绛文一下子瞬移到了阁楼里,怎么都说不过去。 “她看不见我。” 狄绛文道。 应该又是一些法术。 仉淮点头后顺着梯子下去了,他现在有迫切想要询问安明的问题。 “安姐,你知道以前的院长……现在在哪里吗?” “啊,你是说院长奶奶?”安明说,“院长奶奶她,在前几年就已经病逝了。” 院长奶奶? 仉淮瞳孔猛地一缩。 “……院长不是个男人吗?” 安明“噗嗤”地笑出声来,她说:“哎呀,看来你是真的记不清了。” “其实在你还没走的那段时间里,院长奶奶的身体就很不好了,她很少出现在院里的,后来住进了疗养院。” “她怎么会是个男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嗯快要完结了。 其实还挺童话风的_(:з」∠)_ 第四十八章 安明没有说谎的必要。 翻翻找找, 又从柜子里翻出一本相册,里面有孤儿院以前的照片。 摄影是的爱好之一,只是现在可惜着以前没能给仉淮多拍几张。 “你以前似乎不喜欢拍照,不过我还是有拍到几张的, ”抽出一张集体照, “你看, 这是那时六一儿童节给你们拍的。” 照片上的孩子们按身高站成两列, 仉淮站在偏右方,能很明显的看出他跟两边的孩子都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显得有些突兀。 而照片中央,坐在他们后方的,确实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仉淮沉默着看了一眼那位老妇人, 又看向照片里的自己。 不管如何,一个人表现出的精气神能反映出很多东西, 如今证据已经摆在了面前, 他不得不相信, 或许真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是他把人认错了。 安明找出这些东西来本是想让仉淮看了能高兴些,结果却看见他怎么也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一时有些无措, 以为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让他回想起在孤儿院时那些不好的经历来了。 在所有的孩子里, 确实是最担心仉淮, 尽管仉淮现在看起来是好好的,还是忍不住担心。 担心的是仉淮的心理方面。 安明并不是职业的心理专家,但做志愿者这么多年了,跟这些特殊的孩子打交道, 或多或少都了解到一些相关知识。 仉淮不合群,并不想说他“异常”,可问题确实存在。 那时孤儿院里的孩子都是在特定的一天一起过生日的,让仉淮许愿,而仉淮就算得到了想要的画笔作为礼物,也还是会感到不安,就算礼物已经被他拿在手里了,他也还是觉得自己是不会得到这样好的东西的,他早就做好了这份礼物会被随时收回去的准备。 安明很无奈,又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安下心来,后来仉淮被领养走了,便希望仉淮能得到相关治疗,让情况好转。 有心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抱歉,我……” “没事,我确实是记错了。” 仉淮对一笑,那种阴沉的感觉一下便从他身上褪去了。 “留给电话吧,安姐,我就只是过来看看,现在要走了,留个电话以后也好联系。” “这么快就要走?” 安明有些舍不得,又不好开口把人留下,不过之后应该不愁找不到人了。 仉淮对道别,狄绛文也“适时”地走了过来,对安明点了点头,然后跟仉淮一起离开了。 走出孤儿院的大门后,仉淮漫无目的的又走了一段路,然后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狄绛文待在他旁边,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样看的话,真的很像一只默默陪伴主人的大狗。 仉淮为自己的这种想法在心里笑出声来,随后又想,这可不是一只大狗吗? 刚才他是迷茫的,像是原本定好了一个目的地,在路上奔波许久,结果在到达之后才发现,他要去的这个目的地本身就是错的,所以他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认错了人的话,还要继续去找吗?这又该怎么去找? 这样看来这似乎已经成了一条死路。 而此时比起找人,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记忆。 他完全搞不懂自己是怎么认错人的,还有就是那些画跟绘本。 安明拿出来的东西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他。 仉淮感觉这几天头疼得有些频繁,不知道是不是跟这有关,并且他知道这不是去医院就能解决的问题。 就在这时,他突然就想到了仉逸明,想到仉逸明之前莫名其妙跑到他面前发疯,还有说的那些话。 他明明记得自己成年那天就自己离开了那个家,仉逸明却说他是在去了那家名叫“皇城”的KTV后自杀。 仉淮当时只觉得仉逸明在发疯,在胡说八道。 他在那个家的时候已经看透了这些人,除了遵守自己的本分之外不会跟他们产生不必要的交集,仉逸明是什么货色他也知道,被带去皇城,难不成还真单纯是带他去玩? 他是不可能答应跟着去的。 可如果……他只是说如果…… 假设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仉逸明说的其实都是真的呢? 仉淮做了决定。 他要去找仉逸明。 从A国回到他家只用了一瞬,几乎是眼睛一闭一睁,熟悉的门口便出现在了眼前。 仉淮还楞了一下,随后看向身边的狄绛文。 “……你在医院那边不要紧吗?” “不用担心,”狄绛文回道,“歇息几天也可以。”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兽医,那全都只是幌子,医院里的员工也都是他的手下。 仉淮刚想再说什么,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殷九昭站在门口,先是不带感情的扫了狄绛文一眼,随后看向仉淮,道:“欢迎您的归来,陛下。” 他的样子一如既往,面上没有多少感情波动,像是仉淮只是出门了一趟,在外面待了一小会儿,而不是忽然失踪了两三天。 该找那恶魔算的账已经算完了,被这疯狗半路截胡是他活该。 而那狐狸的眼线到处都是,仉淮回家后才坐了一小会儿,离瑜便找上门来了。 “阿淮!!” 他冲过来就想抱仉淮,然后被殷九昭无情的拦在了一边。 如果离瑜此时是兽型的话,该对殷九昭呲牙了。 行吧,他就是没法像他那么平静,起码是表面上表现得那么平静,这才两三天,可他见不到仉淮,就感觉快要死了。 哪怕知道仉淮应该不会跟之前那样让他们找不到,但被抛弃的阴影还在,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去多想。 都怪那个该死的恶魔!!当时他就觉得那叫伊安的员工可疑了,以对方的能力,确实是能骗过他的眼睛,伪装成普通人的样子来接近仉淮,还假惺惺的表示对他的害怕。 妈的。 离瑜现在还是觉得当时揍得不够狠。 他们几个的实力,要一对一的话那是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伊安想要躲起来的话,想要找他是难,但谁让他自己找过来,说仉淮让狄绛文给掳走了,接着就被他跟殷九昭一起打没了半条命。 离瑜想到这里眉心一跳,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阿淮,你终于回家了!” 仉淮听见这个声音,转头一看,见伊安站在门外,一脸惊喜的望着自己,随后又注意到屋内还有其余三人,一副想进又不敢进来的样子。 “对不起,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在不在,你不见了之后我真的很担心你……”伊安说着,接着“嘶”了一声,像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 他此时已经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子,只是非人的特征被掩去,于是那张漂亮的脸上的淤青更加明显,跟艺术品上出现了瑕疵一样,看了让人心生不忍。 “伊安?”仉淮果然走过去要看他的伤,“你这是怎么了??被谁打了??” 伊安:“没关系的,阿淮,是……是几位大人在找你的时候,发现了我,知道了我不是人类。” 他说得简单,却令人自动补足了他的未尽之意。 这样从仉淮的视角看来,他就是个凄凄惨惨的小可怜,被上位者的力量压制,惩罚他的痴心妄想,无法反抗,落了一身的伤。 离瑜冷笑一声:“还演呢?” “阿淮,你可别再被他骗了,将你传送到魔界去的就是他。” “是我的通行证让那人类拿去了,”伊安道,“我打听到了消息,就是那人类布下了传送阵,然后就……”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仉淮一眼。 离瑜都要气炸了,他很想揭穿伊安的真面目,让仉淮认识到这男人就是在装柔弱,可要让他自己承认他没法打赢伊安,又好像显得他很弱鸡。 是打不赢,但也不会输!! 殷九昭跟狄绛文站在一旁,一个完全不理会他们,一个则是在看戏,最后离瑜反倒平静下来。 装是吧,可以,陪你接着装。 “没错,你隐瞒身份跟在阿淮身边,是我跟殷九昭给了你一点教训,”他承认了,“魔物到了人世也是要遵循基本法的,既然你还是我手下的员工,那我就是你老板。” “现在,给我回去上班。” 伊安一僵,没想到离瑜会这样出招。 “我可以请假休息一天吗……” 说实话,离瑜一点也不想当伊安的什么老板,非常希望能直接将这碍眼的恶魔给辞了,可他又担心仉淮会觉得自己在给伊安穿小鞋,怕伊安会通过别的方式继续缠过来。 “行啊,”离瑜非常爽快,“那你回去休息吧,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呢?” 伊安:“……” 狐狸还是难缠。 怎么说也算是狐狸的祖宗了,确实没那么好对付。 伊安没恼,他反倒还笑了笑,对仉淮说:“阿淮,我可以跟着你吗?” “我还是有点怕……” 怕一个走的话,会被小心眼的狐狸寻仇啊。 仉淮只觉得奇异,他在从孤儿院里出来,在回来之前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旋涡里晕头转向,就算决定了要去找仉逸明,心里也带着慌乱,任谁发现自己的记忆可能有问题都不可能保持平静,可现在他居然感觉自己的心安定下来了。 或许是因为他确信了,不管他的记忆有没有问题,以前真实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离瑜他们都会像现在这样对他,不会有任何改变。 “嗯,不行。” 仉淮道。 伊安是真没料到仉淮会拒绝自己,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过,刚要开口,便听仉淮接着说道:“我之后有要做的事情,我要去找人。” 还是说去找人,只不过现在找的人成了仉逸明。 仉逸明应该比他之前想找的“院长”要好找。 在这方面还是离瑜出力最大,可以说在这些人里面,掌握社会资源最多的就是他,不然靠其余仨人想要找人,还真没那么快。 仉逸明这段时间基本不在公众面前露面了。 曾经庇护他的李家四叔死了,作为掌权人的二叔李宽进又突然暴毙,作为法器的镯子失去了光亮,他再怎么花钱找其他人都不恢复不了开始的效果。 更糟糕的是,他听闻李莹貌似凭借自身的实力,在李家的声望水涨船高,在族长位置空缺,群龙无首的情况下,竟然有望接过那个位置。 他觉得不可思议,却没有能力阻止,若是李莹真的压到他头上,按照他们之间的恩怨,李莹绝对会把他给整死。 而在被李莹整死之前,仉逸明就已经被自己先前造下的孽给折腾得够呛,只敢卧在贴满了符纸的屋里,哪里都不敢去,不敢天降花盆都会把他砸死。 他安排人给自己送需要的物资,交接的时间都挑在阳气最足的正午,其余时间内若是有谁敲门一律不开。 仉淮本来是想自己来的,再不济他还能用锁链通知狄绛文,不过其他人不可能乐意。 嘴上是说同意了,可他哪里能知道他们是藏在哪里了呢。 他敲了半天的门,里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还以为仉逸明是不在家,可离瑜明确跟他说,仉逸明是因为做了亏心事躲在了这里。 对方不开门,这要怎么办呢? 仉淮还在思索,他脚底下的影子已经缓缓淌了出去,从门缝伸入屋内,视那些黄符如无物,拧锁开门一气呵成。 门开了,他一愣,还以为是这门没关好,自己开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噢基本这几章就要真相大白了(bushi 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挖的东西,就很浅显_(:з」∠)_ 第四十九章 仉逸明早听见敲门声了。 他没有也不敢去理会, 待在房间,看着窗外的太阳,心底却感到绝望。 现在日光还这么足,不管外面是人是鬼…… 是人还好说, 如果不是人的话, 那大概说明这些符纸已经挡不住了。 他本来打算就这么等着, 等那敲门声消失, 结果却听见了开锁的声音,随后便是有谁进门了的脚步声, 吓得他魂飞魄散。 还是仉淮的声音将他的魂拉了回来。 “仉逸明?” 仉淮走进屋里喊了两声,没听见应答,还有些纳闷, 觉得自己这样直接进来会不会不太好。 下一刻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过了一会儿, 他看见仉逸明从里面的房间冲了出来。 仉逸明如今的样子跟之前见到的时候截然不同, 他那个时候还是个徒有其表的公子哥, 昂贵的西装装饰起了他的少爷形象,此时却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色苍白, 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像是病入膏肓了一样。 “仉、仉淮??” 仉逸明看着仉淮, 瞪大了眼睛。 “你是怎么进来的??” 仉淮有些奇怪的看他, 说:“你那门自己开了。” 说完,见仉逸明又是一激灵,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玄关处,惊惶的伸出头去往走廊两边望了几下, 接着一把将门关上并上了锁。 做完这一切,他才好受一些。 仉淮:“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仉逸明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让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然后仉逸明明显地哆嗦了一下,骂道:“胡说什么东西!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仉淮一眼就看出他的声厉内荏,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找你。” 仉逸明像在躲什么东西,而他在进到这间屋子里的时候,看见屋内贴着的这些符纸,内心也是一诧。 不过他没兴趣去了解,仉逸明的这些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 “你一直躲在这里,我只好上门拜访,问你几个问题,问完我就走。” “……什么?” “你先前找我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仉淮道,“我成年那天发生了什么?” 仉逸明:“……你认真的?” 仉淮:“我脑子撞坏了,所以记忆跟先前有出入,找你确认一下。” 他这话说得很平静,仉逸明回想起自己先去去找他的时候,他的那些反应,难道那不是演的? 他张口就想说“你脑子撞坏了该去看医生”,话没出口却顿了一下,脑中忽地浮现出几个画面,闪过一个想法。 “你、我可以告诉你!你想问什么都行!但是你要帮我!” 仉逸明激动起来。 他下意识的往前靠近,仉淮便微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 “帮你什么?” “那时候站你旁边那个……那个男人!” 仉逸明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人。 那双眼睛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说实话那个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要么是妖,要么是魔,而且等级相当高。 他看出仉淮跟那男人的关系亲近,如果能让对方出手帮自己的话,这些都是小事! “离瑜?” 仉淮愣了一下。 “你想找他帮你?” “对!” “……你犯什么事了?” 仉淮的目光扫过那些符纸,心中有了猜测。 如果是牵扯到私人恩怨的话,他感觉自己不好插手,也不太方便让离瑜插手。 仉逸明张嘴就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辜的倒霉蛋,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的。 仉淮当然不可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本来还在思索着该怎么处理,然后便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 “不用,直接问就行。” 仉淮吃了一惊,刚要转头去望便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拉住。 刚刚还在提起离瑜,现在他居然就站在了旁边。 离瑜一开始就觉得仉淮想问什么把人直接绑过来就行了,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可又怕他觉得自己手段暴力。 他一眼就看出了仉逸明是造了什么孽,这要是那些平常道士帮了,是要遭天谴的。 至于仉淮忘记了,在疑惑着的那些事,七十他头一回见仉逸明的时候,已经从仉逸明那里了解得七七八八了,所以他当时才会突然暴怒,若不是仉淮拉住他,他未必能冷静下来。 由他来诉说也是没有问题的,可他想想都要心痛死了,压根没法说出口。 仉淮没见离瑜有做什么,仉逸明的表情却忽然凝固在了脸上。 “坐着,慢慢问,想问什么问什么。” 离瑜拉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仉淮坐了下来,而仉逸明对上狐狸直接失去了神智,成了一具人偶。 仉淮看了看离瑜,决定还是之后再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有些简单粗暴,但确实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 失了智的仉逸明面对他,是无法说谎的,就连用言语掩饰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都做不到。 他语调平直地说起了所有的事情。 …… 父母从孤儿院里领养回了一个小弟弟,仉逸明一开始是高兴并充满期待的,却更多的像是对一件新玩具的期待。 领回来的男孩子长得精致,可这具躯壳里却仿佛没有自己的灵魂。 他不哭不笑,不吵不闹,无论仉逸明怎么去逗他,他没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父母对他也是冷漠的,他们都是政界的名人,领个孩子回来只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声望,特地挑国外的孤儿院,也是因为这一点,而这孩子是这种性格,那就更加省事。 他们不会虐待孩子,在衣食住行上没有任何苛待,却不会投入感情。 仉逸明只比仉淮大六岁,他这弟弟来到他家时才十二岁,而他已经成年了,早过了会吵闹的年纪。 可不知为何,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这弟弟似乎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他说什么就去做什么,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仉淮这些年来唯一提过的要求,就是想拥有一架望远镜,看星星似乎是他唯一的兴趣。 可仉逸明观察许久,发现他去看星星时也不像是开心的样子,每次都是以失望收场。 就很奇怪,仉逸明觉得很奇怪。 仉淮变得越来越沉默,他的话本就不多,最后干脆成了哑巴,在学校就跟打卡上班一样,也交不到朋友。 就算有人因为他的皮相而接近,也会在了解他那古怪的性格后远离。 到仉淮成年的时候,仉逸明大学毕业在外面交了一堆狐朋狗友,其中不乏像是他这样家里有钱却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他家里有个漂亮弟弟,非要让他带出来看看,并且他们知道他们家其实并不把这个弟弟当回事,所以语气跟态度就显得暧昧起来。 仉逸明同样不以为意,基于仉淮对他那奇怪的亲近,他很轻易地就把人叫了出来。 然后……然后就出了事,仉淮失踪。 他家不是没有去寻找,可仉淮确实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 仉逸明对那天发生的事情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在那地方能看见很清晰的流星雨。 “皇城”是一家规模相当大的KTV,出了这事之后,没几个月就倒闭了,明明地处商业中心,因为这事传出去了,所以总是租不出去。 实在太渗人了,尽管警方说的是失火,那在寻常人看来完全就是个灵异案件。 好端端的,KTV的包厢内怎么会失火了呢?就算失火了,说包厢隔音,呼救声传不出去,那门可没锁,里头的人却跑都没跑,就坐在沙发上,还有一个坐在唱歌专用的高脚凳上。 仉逸明听闻后当时就控制不住地想,自己要是没有那镯子,没有得到提醒赶紧离开的话,那诡异的现场中必定会包含他的尸体。 之后再跟仉淮有关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仉淮在仉逸明开口后头便开始痛,就跟之前在孤儿院时一样,并且他说得越多痛得越厉害。 这样看来他脑子是真有问题了。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等仉逸明说完便跟离瑜回了家,说自己想整理一下,接着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仉逸明说话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有浮现画面。 比起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他更倾向于那是真正的记忆碎片。 他坐在床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床头上深呼吸,连门外的敲门声都听不见,不知过了多久,竟这么睡了过去,进入了梦乡。 梦,又是梦。 这么说来的话,他以前做过的那些梦,在他最开始梦见狄绛文的那个梦,是否是他记忆的回溯,是他的亲身经历? 若真是那样的话,他的性格又变得过于强势了,与安明跟仉逸明口中描述的他大不相同。 仉淮回到了小时候。 他变回了还在孤儿院时的样子,此时正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看安明画的绘本。 看他的模样一样,那绘本的技力也是显得稚嫩,他却还是看得认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不远处闹成一群的孩子们形成对比,像是被看不见的屏障隔离开来了。 他手边来来去去都是那几本绘本,这好像怎么也看不腻一样,坐在那里翻来覆去的看,连动都没有怎么动过,等吃过晚饭后,便又将那些绘本整齐放好,一个人跑到了阁楼。 阁楼的木头天窗前些日子因为木头腐朽塌了一半,恰好能看见满天星空。 仉淮从小就喜欢看星星,看绘本是安明来了之后才发展的兴趣爱好,在那之前的白天,他一般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树影,看着它们一点点的倾斜,光线一点点昏暗,等待夜幕降临。 而下雨的晚上,他会早早的睡觉。 并不是因为阁楼的天窗塌了大半没,失去了挡雨功能所以没法去,而是因为乌云挡住了天空让他看不见星星。 看不见星星,自然就没有再去的必要。 星星会对他说话。 这种事情,哪怕是他对安明说了,安明也只会觉得他是做梦了,更何况是孤儿院里的其他人,他们更会觉得这荒谬。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是他一直在对星星说话,所以之后星星回应他了,他真的很高兴,而且奇异的是,他一眼就知道对自己说话的是哪颗星星。 晴朗的时候,尽管夜幕中繁星漫天,在常人眼中没有差别,他关注的却只有那唯一一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就已经成了他眼中最亮的,最漂亮的那颗星星,他不知道星星的名字,却无法将视线从那上面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其实攻是一颗拥有神奇力量的星星(。 第五十章 仉淮不知道这是否算是自己的特殊能力。 他能辨别出那些貌似并无区别的星星, 只那一颗,在满天星斗中,他能准确的把那颗星星给辨认出来。 这种特殊性,是在星星开始回应他只会才开始的。 最终只是会让人误以为是幻觉的模糊声音, 然后便是短语、句子, 最后一点点的流畅起来。 如果是常人遇到的这种情况, 可能会以为自己出什么问题了, 他却高兴极了,一点也没觉得奇怪。 他所不知晓的星星的名字, 由星星自己告诉了他。 朔星。 朔星对仉淮说,因为他日复一日的对自己说话,所以对他产生了兴趣。 仉淮还以为是所有的星星都会说话呢, 只是在些星星跟孤儿院里的其他人一样不理睬他,朔星就跟安明一样, 是稀少的会跟他说话的存在。 可朔星却说不是的, 严格来说, 他并不是普通的星星。 他的声音很温柔,说自己一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神明,星星的样子只是他的表象。 仉淮听得似懂非懂,可无论朔星其实是什么, 他都不在乎,无论什么样的身份在他那里都没有区别。 他逐渐将朔星当作最亲近的人, 因为安明只是个志愿者, 他再怎么常来,陪伴的时间也还是不够朔星多。 他很喜欢跟朔星说话,将从安明那里看来的绘本故事翻来覆去的讲,兴高采烈说着自己日常遇到的事情, 哪怕那其实枯燥又无味。 朔星大部分时候只是静静的听,他起初的时候还不能很好的掌握人类的语言,而后来除了说话变得流畅以外,朔星开始尝试着在他面前凝聚起身体。 那显然很困难,因为严格来说,他跟仉淮所在的世界不在同一层,这样属于强行干涉,便要控制好自身的力量,最后只能凝聚出一个朦胧的,像是蒙了一层雾的影子,即便是这样,仉淮都已经十分满足了。 朔星对他说,让他好好长大,哪怕思维跟不上旁人也无所谓,不需要强迫自己融入人群,他可以专心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没想过将来,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继续持续下去,安明却在某一天一脸欣喜的抱住他,告诉他说,他要被领养了。 孤儿院的孩子没有谁是不想被领养的,那意味着能够接触到外面更多的世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仉淮当时却有些懵懵的,他对这件事情没有概念。 即将成为他养父母的那两人貌似是个大忙人,拥有很高的声望,不知为何在孤儿院的众多孩子中选中了他,而他连那两个人的面都没见过,便被懵懂的送到了另外一个国家,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 空荡荡的家里只有一个老管家跟几个佣人,并且那名老管家还跟他讲了许多的规矩,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像是明白过来,直到了之前安明抱着他的时候,为什么是一副高兴又伤心的表情,还说着舍不得他之类的话。 他没有哭,只是在心里感到难过,这种难过直到夜晚,达到了顶峰。 仉淮从有意识起,便没有离开过孤儿院,他还以为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抬眼便望见星空,却不曾知晓,在大城市的夜晚,天空中是没有星星的,只有寂寥的月亮。 就算是有微弱的星光,那也不是他要找的那颗星星。 朔星没有再出现过,他也再听不见朔星的声音。 他甚至什么都没有跟朔星说。 在这个家里他就像个上了发条的人偶,全部按照老管家说的规矩生活,表象是正常的,谁也不知道内里成了什么样。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见到了他名义上的哥哥,仉逸明。 仉淮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这跟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出了孤儿院的好处还是有的,他在恰当的年龄到学校接受教育,认识到了很多事情,可知道是一回事,发生改变是另外一回事。 仉逸明拿他当乐子,他的内心依旧没有波动,觉得对方发现他的无趣后,自然就会转移注意力。 他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没想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仉淮在这个家里很少提要求,其中之一便是希望能拥有自己的望远镜,他想在晚上看星星,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找到朔星。 那时他站在天台上,天空是黑的,连月亮也不见了,往底下望去是花园,没有开灯,同样是一片仿若深不见底的黑暗。 无论往上还是往下,他忽地觉得这好像没什么区别。 仉淮在学校里跟以前在孤儿院中表现得差不多,他自己不在意他人的眼光,走程序一样的上下学,班里的老师却有责任心,总是担忧的看着他,也尽力给了他不少照顾,后来有一天带着他去见了学校里的心理医生。 医生是个温柔的大姐姐,没有一上来就问他各种问题,过程中只是跟他平和的聊天,结束后让他先回教室,自己则去找了他的老师。 尽管他们说话的时候有压低声音,可当时还是让返回拿落下外套的他听见了一些。 “自卑”“自毁倾向”,还有几个他听不懂的术语单词。 大概是因为没有得出什么好的结论,老师脸上的担忧更重的,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他甚至联系不上他的父母。 生活没有任何的改变,他也没有改变的动力跟理由。 所以当仉淮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觉得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都没有区别的时候,他站在天台的边缘,往前走了一步。 飞不到天上,既然没有区别的话,那就下去吧。 他是这样想的。 半只脚已经悬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底下的花园里亮起了灯。 仅是中央的一盏装饰灯,旁边站着个人,正仰头看他。 是仉逸明。 仉淮的动作一下子停下来了。 并不是因为看见有人所以打消了往下跳的念头,而是仉逸明望着他,对他说:‘很危险,退回去。’ 然而仉逸明是不会对他说这种话的。 他只是说话的语气,脸上的表情,包括神态,都跟仉淮印象中的仉逸明不一样,却带来一种熟悉感。 这样的高度跟距离,底下的人没有奋力喊叫,声音却直接传进了他的脑海。 仉淮瞪大眼睛,看着底下的“仉逸明”。 不,这根本就不是仉逸明,更像是有谁占据了仉逸明的躯壳。 是朔星。 他很确定,就是朔星。 仉淮几乎想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往下跳,目的不再是暗不见底的深渊,而是想直接到朔星的身边去,可朔星又让他退回去,说这样的行为危险,所以他只能深吸一口气,转身分块的下楼,往花园的方向跑去。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亢奋极了,心情踊跃到顶点,却又在撞上走进门的仉逸明时骤降。 仉逸明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表现得如此急切,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干什么啊?” 眼见仉淮沉默不语,他有些烦躁的“啧”了一声,并不想理会他。 他感觉有些奇怪地嘀咕着:“奇了怪了,我不是准备打游戏吗,来花园干什么来着?” 仉逸明正准备往回走,却被仉淮叫住。 “你……” “啊?” 仉淮看着他,却又没继续说话了,r那幅样子看着就让他有些恼。 “神经病。” 他骂了一句,回了房间。 仉逸明平时并不跟仉淮住在一起,虽然这屋子很大,再住多几个人也不会觉得拥挤,而仉逸明原本是住在另外的房子里,现在是因为那房子要装修,所以才在这一段时间里搬过来。 仉淮本来也不会在意仉逸明到底住哪,可是刚才朔星用仉逸明的样子……不,用仉逸明的身体跟他说话了。 他死死的盯着仉逸明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房门后。 他在想,朔星一定有在关注他,哪怕他看不见,朔星也在看着他。 这算是什么,是朔星附身在了仉逸明身上吗?为什么?如果想要身体的话,为什么不干脆用他的呢? 仉淮的脑子里是闪过几个疯狂的念头的。 包括在晚上潜入仉逸明的房间,拿刀将熟睡中的仉逸明杀了,好让朔星彻底占据这无主的身体,又怕自己下手没轻没重,让那身体残缺了。 还有就是再站在天台边上一次,看看朔星会不会再出现,可后来,他都放弃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仉逸明发现他这个沉默寡言的弟弟变得黏人了,他想不明白原因,觉得烦,却又赶不走。 仉淮只是觉得,仉逸明现在成了跟朔星有关的唯一线索,不管朔星还在不在,他都执着的紧盯着仉逸明,生怕哪个时候朔星出现被他错过。 他是想一直关注,可没有那个能力,仉逸明要是想抛下他到哪里去,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仉逸明的那些朋友们知道这个“弟弟”,这些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知道仉逸明家里的事情,也知道仉淮的实际身份,自然看不起他却挺喜欢他那张脸。 他们多少抱着点龌龊的心思,让仉逸明把仉淮带了出来。 仉淮的生日是他那养父母随便填的,而按照那个日期的话,这天是他成年的日子。 自他从仉逸明的身上看看朔星,已经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去计算,那没有意义,只会让自己心里更加难受而已。 在他成年的这一天,他想通了,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是个成年人,就应该有能力不再依靠这个“家”的力量,自己养活自己。 他有了目标,他想在之后找一份工作,然后攒好足够的钱,回到孤儿院里去,他觉得自己如果回去了,还有可能在那里见到朔星,起码是有见到朔星的希望。 而这天,仉逸明还是很轻易地就将仉淮带了出来,说是带他来见见世面,因为他以前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等见到那几个坏笑着明显不怀好意的公子哥,仉淮隐约察觉到什么,站在门口顿了一下,等仉逸明催促,他看了仉逸明一眼,沉默着跟了进去。 等他坐下了,仉逸明的朋友便开始拿他消遣,可他没有反应,于是就想看他失态的样子,要灌他酒。 他们都觉得这没什么,都是些小打小闹,等喝酒喝上头了,还有什么道理可言呢? 被按住的时候,仉淮一直在看仉逸明,期盼从他身上看到点熟悉的影子,最终还是因什么都没有出现而感到失望。 他狠狠挣脱开身上的手,往门外跑去。 有人跟着他追了出来,而他不认识路,看见个安全出口,竟被他跑到了后门,门外是一条小巷。 他多少被灌进了一点酒,身体没接触过酒精,晕头转向,脚上也没力气,身后的人拉扯他,他一个没站稳,整个人仰倒,脑袋磕在了地上。 他听见有谁骂了几句,接着离开了。 头很痛,他还没有失去意思,只是不能动。 有限的视角让他看见了夜空。 黑暗中,银白的星星一路拖曳着流光,朝他坠落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该完结噜! 明天有事停更一天噢! 第五十一章 此时若是有人仰望天空, 便能惊喜地发现流行的降落。 那星星很奇怪,起先只是一颗,后来才分散,成了绚丽夺目的流星雨。 看到这场流星雨的人不少, 可在网上查找的时候, 又发现明明科技已经如此发达, 却奇异的没有任何有关这场流星雨的预测或者报道。 仉淮是第一个看见流星坠落的人, 他忽地想起,安明姐姐曾跟他讲过, 跟生日时可以对着蛋糕许愿一样,如果遇见了流星雨,也可以对着流星雨许下愿望。 所以他许愿了。 也许是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这样没有意义,又或许是他从心里认为, 就算正经地许下愿望也不会得到什么回应。 他不会得到回应的。 而在这一基础上, 他许下了一个在常人看来可能十分幼稚愿望。 不是让时光倒流, 不是让仉逸明等人得到报应,他甚至没想着回去见朔星。 他对星星许愿,说:‘要是能变成魔王就好了。’ 跟小时候对安明说的时候一模一样,他的想法没有任何改变。 不在乎勇者的存在与否, 不在乎注定会破灭的未来,他只是想着, 成为魔王的话, 起码他能成为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就不会像他这样难受了。 意识被黑暗完全笼罩前一刻,星光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 …… 仉淮醒来的时候,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 他的头已经不痛了, 可脑子里却多出了很多东西。 比起失忆,这更像是他自己将过往的记忆修改了,所以他没有感到记忆的缺失,是他将过往的那些事情在脑中做了修正,改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像是一个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剧本。 至于“魔王”…… 仉淮顿了一下,看向门口。 房门关着,他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但他知道殷九昭一定在,只要他唤一声,便会走进来,低声询问他的情况。 他之前一直认为他们对自己这样好,是因为自己头上被扣上了魔王的帽子,结果现在“清醒”过来,发现这魔王其实就是他自己。 那天的那颗流星……朔星实现了他的愿望。 而朔星的能量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实在过于庞大,所以之前才说不能随意对仉淮所在的世界进行干涉,连显形都只是个模糊的影子。 城市跟乡下的孤儿院肯定是不一样的,包括环境以及磁场等因素,城市里的人气太重,让朔星没有办法再像之前那样与仉淮交流,那次附身在仉逸明身上,只是刚好有难得的机会,之后便再也找不到时机。 仉淮感受不到他,甚至听不见他的声音,可他确实是一直在看着仉淮。 看着他一路成长到青年,将他期间所有的遭遇都看在眼里,也看到他成了外人看来的天文爱好者,几乎一有时间便跑到天台调试望远镜。 朔星还是心疼他,并且除了心疼之外,逐渐便多出了其他的情绪,像是被仉淮作为人的情绪传染了一样,只不过那大多都是苦的,滋味并不好。 他本就在一点点的修改自身的形态,希望能够以仉淮所在的世界可接受的姿态降临,可最后还是没能克制住,直接冲破了那一层障碍。 为了避免能量冲击造成的灾厄,他将自己碎成了好几块,也恰好迎合了仉淮许下的愿望,直接更改了世界线,将鬼怪与妖魔变作世界上合理的存在。 他没觉得仉淮的愿望幼稚或者是不可理喻,他有能力将仉淮变作货真价实的“魔王”。 只是,他了解仉淮,知道他就算得了礼物,心里也依旧会感到不安,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他才会成了仉淮的下属。 依据仉淮告诉他的那些绘本故事,让已经成了“魔王”的仉淮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收复下属,尽可能的让仉淮的内心深处安定下来。 变成魔王,从人世消失,被送至魔界。 魔界的子民天生便拥护他,爱戴他,他甚至不用费心治理或者费心去做什么,四个优秀的下属会帮他做好一切。 而勇者一开始就不存在,他没有任何需要忧虑的事情。 仉淮按着自己的额头,努力整理脑海中的信息量。 按照时间线将所有事情进行排序的话,那就是他在孤儿院长大十来岁后被收养,十八岁的时候成了魔王,开启了截然不同的人生,就这么过了六年,他又回到了人世。 梦境中的那只兔子是他臆想出来的,在此之前磕到脑袋产生的后遗症就已经发作,他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才一声不响的离开魔界,回到人世。 除了狄绛文外没人能知道他在哪,藏得非常好,就这么依据被“改编”了的记忆生活了一段时间,他还以为自己一直都是个没见识过什么大场面的普通人。直到出了那场车祸,再一次引发了旧疾,魔气外溢,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仉淮抽了口气,感觉有些猝不及防。 这已经不是忽然登基了,那皇帝的椅子都被他坐热好久了。 他以前在外头遇到个魔族都不知所措,现在则觉得自己可以一拳打十个。 成为魔王的他把作为普通人的那些事情都忘记了,包括朔星,而现在的他却是知道,这些力量其实都是属于朔星的。 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问出一句,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虽然许下愿望的是他,得到好处的也是他,他好像没有资格这么问,但是他从没想过朔星会为他付出、或者说牺牲了这么多。 小时候他跟朔星交谈,对于朔星的简单代过的身份没有多少了解,现在长大了,自然能明白那三言两语中蕴含着多大的信息量。 朔星能够为他做到这些,足以证明他的身份,同时也让仉淮更加感到不可置信。 这与自卑不自卑已经没有关系了,要说的话,他才像是“多重人格”,原本的他在成为魔王后将那些糟心事全忘记了,像天生便是如此,而他现在更像是处于两者的中间状态,虽然没那么正常,但也没那么疯。 他只是冷静的,有自知之明地衡量了一下,感觉自己身上并没有朔星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的价值。 不提其中的原因,仉淮思索起朔星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童年的陪伴,不为人所知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在突然分别后,直至他成长的那一段长长的时光里,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如果说那时他对朔星的感情是友情跟亲情的话,在朔星为他做了这么件大事之后,就已经说不清了。 殷九昭等人一开始就是为他准备的下属,而他不知道这一点,虽然说那时是别有目的的接近,但也确实是跟他们生活了很久,后来回到魔界,那就是整整六年,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的相处……要说没有一点别的感情是不可能的,何况他们还那么优秀。 仉淮此前只是一直惦记着那个或许会突然回来的“魔王”,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现在真想大白,发现自己是在跟空气斗智斗勇后,他又意识到,之前还猜测“魔王”是不是跟他们有不正当关系,现在自己确实是可以对他们为所欲为了。 不如说,他早就已经把人糟蹋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非常的难以启齿,该做的不该做的,能玩的不能玩的基本上都来过一轮了。 所以之前他记忆没修正的时候,他们才会在有些时候表现得那么…… 仉淮纯粹作为“魔王”的时候肯定是不以为意的,他还拿这当乐子呢,现在他却感觉有些燥。 他强制让自己从那些事情上转移注意力,遏止自己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同时,产生了新的念头。 既然已经了解了全部的来龙去脉,他做不到就这样当做不知道的继续维持现状,坐享其成。 他想把这些“馈赠”还给朔星,哪怕他知道自己多少已经“用”掉了相当一部分,他还是想还回去,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见朔星。 算下来的话,其实他并没有见过朔星真正的样子,殷九昭他们作为朔星的一部分,那截然不同的性格也让他难以进行想象。 他知道自己这和个想法异想天开,就算是想还,也没有地方可以还,朔星已经回不来了。 仉淮静默着,忽然感觉很难过。 对于朔星的回忆,跟对殷九昭等人的感情夹杂在了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下床去找殷九昭。 无论如何,在其位谋其职,他忽然在魔界消失,如今该回去一趟告知子民,这个世界可以说是朔星为了他而创造出来的,他不能这样不管不顾。 就算朔星不能回来,殷九昭他们还在,他同样该对他们负责。 “九……九昭?” 仉淮走出房门,喊了一声。 他真是感觉这称呼既陌生又熟悉,想着自己该怎么跟殷九昭解释,自己睡醒一觉醒来就“恢复记忆”的事实。 结果走到客厅才发现,殷九昭并不在。 ……是有什么事情出去了吗? 仉淮有些疑惑。 不是自我意识过剩,他只是基于以往的情况判断,本能地感觉不太对,自己先前处于昏迷状态,就算殷九昭有事要抽身离开,这里也不该一个人也没有。 那宠物医院对于狄绛文来说是个幌子,在身份已经揭穿了的现在,按理说他不会再跑回去继续装模作样,还有伊安也不在。 离瑜呢? 仉淮走到阳台往下望,本该是纯黑的眸子边缘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他看见街口的宠物医院并未开门,又去看街道边。 过往的行人,坐在铺头唠嗑的大爷大妈都没有问题,他扫了一圈,盯上了蹲在电线杆旁玩玩具小车的孩子。 那孩子看着也就五六岁,穿着背心裤衩,再平常不过,被他叫了一声,竟直接僵直了脊背,像是毛都要炸起来了。 “离瑜哪去了?” 仉淮直接问。 他跟那孩子隔着有一段距离,寻常的说话声量,那孩子居然听见了,并且很清楚的知晓仉淮问话的对象是自己。 孩子怯怯地转过身,说:“不清楚,我、我今天也没见到离先生。” 他当然不是什么普通小孩,在仉淮眼中这明显是只狐狸,年岁起码好几百。 这狐狸蹲在着装小孩,离瑜吩咐他们盯着守着这里,那是上班呢,之前都好好的,现在居然被魔王叫住,他头也不敢抬,有些忐忑。 “没见过?行吧。” 仉淮没为难他,说完就走回客厅,更觉得奇怪了。 难道是离瑜跟殷九昭回魔界去了?回去干什么? 他想叫狄绛文来,锁链在手腕上显现,然而才一拉,他的表情骤变。 链子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莫慌,没啥大事 第五十二章 消失许久的魔王大人终于回来了! 魔界里的居民奔走相告, 因为这个消息欢呼雀跃。 城堡里的厨娘高兴坏了,恨不得立刻就大展身手给魔王大人安排上十桌八桌的好菜,想着大人这么久没回来,肯定在外面都饿瘦了。 里切尔是服侍魔王的近侍, 他起初也是因为魔王的回归而感到十分高兴, 随后却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他很聪明, 魔王大人一回来就询问他那几位大人的去向, 让他一下就察觉到了不对。 城堡里的侍从当然不止他一个,若要看等级来分的话, 他并不是最高的,平日里都是殷九昭跟在仉淮身边,要有什么跟仉淮有关的事情, 殷九昭早第一个接手了,压根轮不到他来办。 此时不像是仉淮吩咐殷九昭出去做事, 他甚至还反过来询问自己, 连魔王大人都不知道殷九昭是去了哪里。 这消息瞒不住, 城堡里的人见了这情况,没过多久便会反应过来,而他跟在各个领地工作的朋友一联络,发现不止是殷九昭, 其他几位大人也不见了。 里切尔的心还没高兴多久便又悬了起来,再次布满忧愁。 魔王大人是回来了没错, 可怎么另外大人不见了身影, 轮到他们失去了踪迹? 不过他看魔王大人的样子,又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在询问完之后就算没有得到确切答案,也并不急切, 反而相当镇定,似乎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里切尔欲言又止,被仉淮看见了。 仉淮对他笑了一下,说:“不用担心,就当是他们集体放了个短假吧。” 里切尔心里觉得没这么简单,却又清楚地知晓自己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就行了,不该多嘴,于是没有追问。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陷入沉思的仉淮一眼,总感觉魔王大人跟之前相比,像是有了许多变化。 噢,当然,魔王大人无论怎么样都很好。 “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请再唤我。” 他对仉淮行礼后退出房间,把门轻轻关上。 仉淮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大床,脑中不知道多少次翻涌起与这房间有关的记忆,明明周围已经没有人了,他还是掩饰一般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里切尔觉得他表现得轻松,应当是对于殷九昭消失的情况心里有数,实则不然,他其实一点思路都没有。 可这种时候还能想一些有的没的,说明他确实没有为此感到焦虑。 这是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笃定感,他现在完全就是一种,明明毫无头绪却有恃无恐的状态。 跟他之前被突然传送来魔界的时候差不多,如今想来的话,那是一种安心感,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在魔界并不会受到伤害。 殷九昭他们不可能是集体被人袭击了,那么就是他们自己主动离开的。 这四个性格截然不同的男人,会突然达成共识,原因不明的离开? 仉淮想着,感觉突然想到了什么。 哪怕是人不见了,本该链接着狄绛文的链子断了,他还是一点都不慌,他还能隐约感应到那种无形的联系。 他在魔界待了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然后跟里切尔说,自己要出趟远门。 里切尔惊讶道:“您是要去哪里?” “去把人找回来。”仉淮说,“不然的话这假得一直放下去了。” 没有得力的下属,那些活都得他干了。 成了魔王还要继续工作,这岂不是社畜生活的延续,未免太惨了一些。 里切尔有些不安,毕竟仉淮才刚回来没多久,出一次远门又该到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没有资格去置喙魔王大人的决定,只说:“祝您一路顺风。” 说完后顿了一下,又道:“如果可以话……希望您能早日归来 。” “不会花很长时间的。” 仉淮说。 他没带什么东西,简单背了个包站到了传送阵里,白光闪过,他已经站在了熟悉又陌生的孤儿院门口。 当地时间已是夜晚,今天应该是做活动的日子,他能看见大门敞开里,里面传来孩子的欢笑跟大人的交谈声,听着非常热闹。 仉淮拿起手机,给安明发了条消息,过了一会儿,便看见穿着活动服的安明急忙从屋内走出来,张望了几下,在见到他真的站在门口后瞪大了眼睛。 “小淮??”她又惊又喜的喊道,“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要回去了吗?怎么过来也不提前跟我讲一声。” 仉淮笑道:“我之前不是说会过来看你,难道不好吗?” 说是说过,可这一般都是当不得真的客套话,安明就算相信仉淮,心里也想着他们离开之后,下一次再见可能都要隔好长一段时间了,哪想到这半个月都没到仉淮就来了。 她高兴肯定是高兴的,说:“哎呀,那当然好啊,别站在外面,进来坐吧!” “今天是志愿者活动日,来了好多人呢,跟大家认识一下?” 仉淮没有拒绝,他跟着安明进去,在安明介绍完之后,十分自然地就跟周围的人交谈起来。 安明一开始还怕他会觉得尴尬,现在一看,又不自觉地联想起了他幼时的样子,那时候虽然希望他能变好,但哪能想到现在,一时间心里情绪翻涌,红了眼眶。 除此之外她还觉得仉淮身上多了些什么,不过总归是好事。 仉淮跟身边的老人家说笑,不经意间对上了安明的视线,看清了她眼睛里的情绪,一下便顿住了。 他大概知道安明是在想些什么,同时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意识到自己能变成现在这样,同样是因为朔星。 他沉默半响,随后笑着对出声询问的老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接着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走向安明。 “安姐,其实我这次过来除了来看你,还有为了一件事。”他对安明说,“我之前过来,回去的时候发现有东西落下了。” “我想想觉得可能是爬上阁楼的时候掉在里头了,你可别笑话我。” 安明:“啊,是掉了什么?贵重吗?” “还挺贵重的,这不是马上就过来了么。” 安明不疑有他,说:“那你赶快去找找!那边很黑,你小心点,拿手电筒过去。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仉淮道,“这里这么多人,你也走不开。” 他在跟安明说过之后,就远离了热闹的大厅,一个人往阁楼的方向走去。 这也不算是完全对安明说了谎话,他确实是有十分贵重的东西落在阁楼了。 那日来的时候还是白天,阁楼附近自然能看得清,如今入了夜,四周一片漆黑,仉淮却没有点灯,黑暗不会给他带来任何不便,周围的景象在他看来与白天没有区别。 他直接爬上了阁楼,阁楼里的布置还是跟之前一样,抬头望去便是繁星密布的夜空,可那夜幕上点缀着的星星再多,也不是他要找的那一颗。 而他知道他要找的星星在哪里。 星光在他的眼睛里。 在那一天落进了他的右眼,不仅实现了他的愿望,还修复了他的伤口,将力量转移给了他。 到底是出自同源,他在重新掌控自己的力量后,平静下来一会儿,便能感受到。 其实仉淮可以不用特地来到这里的,并不是一定要来这里才可以,只是因为他想来。 “朔星。” 他唤了一声。 “你跑什么?” 话音落下,周围依旧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他。 仉淮不恼,他很自然的接着说:“我知道你在。” “你还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指尖对准了自己的右眼,“你知道我会做什么。” 虽然他现在偏向正常人,但骨子里依旧留存有属于魔王的疯劲。 仉淮的指尖停顿,像是在等待,过了一会儿,居然就这么凶狠的冲着自己的眼睛刺了下去。 没有半点收力和犹豫,若是这一下刺准了,下一刻就该血溅当场。 而就在这个瞬间,他感到右眼一热,手上的力道被硬生生止住。 仉淮再看过去,见自己身前多了一个男人,低着头,手轻轻的拉着他的手腕。 “很危险,”男人低声道,“不要这样。” 就跟之前劝他不要站在天台上一样。 仉淮反手就握紧了他。 “朔星。” 朔星确实是留了一点力量在仉淮的身体里。 哪怕他已经给了仉淮作为魔王的强大力量,而那绘本故事中所谓的“勇者”也并不存在,他还是留下了一点,像是作为最后的保险,若是万一,仉淮之后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能在危急之时再保护他一次。 这股力量带着他的意识,一直沉睡着,在仉淮记忆碰撞苏醒之时被惊动,紧接着,便察觉到了仉淮的想法。 朔星看了仉淮太久,殷九昭等人本就是他的一部分,仉淮会对他们有诸多情感,反过来的话,他又何尝不是? 甚至是数倍的心焦痴惘,看着仉淮的一个举动便能自行衍生出无数种个念头,何况是直接察觉到了仉淮的想法。 仉淮想要把力量还给他。 朔星竟然只是因为这一点就开始感到惧怕。 他怕仉淮其实并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他知道仉淮想要当个正常人,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记忆修改成那样,同时将仉淮面对殷九昭等人时那些僵硬的反应全都看在了眼里。 他怕如果仉淮把力量还回来了,就要与他划清界限。 朔星通过殷九昭他们的演技看他,通过他们的心跟身体感受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复最初,他没办法实现仉淮的这个愿望。 所以,可能是头脑发热,竟就这么逃了。 仉淮见朔星被自己逼出来了也只是不言不语,一把将他推倒在地,附身压了上去,压迫感极强地道:“说话。” 殷九昭等人向来是不能拒绝仉淮的,换作朔星也一样。 他被仉淮气势汹汹的逼问了几句就没法再坚持下去,怕仉淮又要做那些危险的动作来威胁他,只能是有些颓然地把事情都说了。 他被属于人的情绪浸染太多,却又并非变得跟人完全一样。 他没想过仉淮会知道,能这样把他逼出来,他说完之后,以为自己会得来仉淮的取笑,又或者会直接如原本打算的那般,把力量还给他,然后跟他想的一样从此恢复成真真正正的正常人。 结果是,他得到了一个吻 。 朔星被属于殷九昭和离瑜他们的情绪影响得太深了,以至于等他们重新变回他之后,他在面对仉淮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处于下位,带着一点祈求。 祈求什么呢?吐息、眼神、注意力……全部。 而仉淮现在,在他心情低落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给了他一个吻,一下就让他楞住了。 仉淮觉得他有点不太聪明。 明明他的身份与人有那样大的差异,本该受凡人仰望,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朔星没有属于自己的模样,他本来就不是人,如今显现出来的,是离瑜的外貌。 因为他下意识的觉得仉淮面对毛茸茸会心软一些,头上的耳朵身后的尾巴全都放出来了。 仉淮没有说什么让他不要多想之类的安抚性话语,直接用手卡住了他的下巴,令他摆出了一个引颈受戮一样的姿势,接着将新的项圈扣了上去。 他与朔星额头相抵,望进了那双熟悉的狐狸眼,说:“既然这么厉害,能知道我的想法,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朔星的睫毛颤了一下,接着低声应道:“知道的。” 若说本体被分散成几个部分,那剩下的核心,便留在了仉淮的身上。 他之前能察觉出仉淮的想法,现在自然也能。 所有不曾言说的话语都直接传递给了他,可以说是他亲手创造出来的魔王对他完全敞开了自己。 流星从此有了归宿。 仉淮没在阁楼待多长时间便下来了,他对安明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走了。 安明不舍道:“这样啊,那你说落下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一下就找到了。”仉淮笑了笑,被问道是找到了什么,他便从衣服里拽出一条项链,上面缀着一颗星星。 安明有心让他多留一会儿,被他婉拒,说自己过一段时间还会再来,便离开了。 他回了魔界。 跟之前对里切尔承诺的那样,确实是快去快回,此外,四位失去踪迹的大人也回来了,让城堡里的人惊喜不已。 而且他们观察着,觉得魔王大人去把人找回来的期间,应该是立了什么协议,不然怎么比起之前和平了这么多。 魔王大人的身边一般都只会出现一个人,大部分的时间是殷九昭,若是其他人出现,殷九昭居然跟避嫌一样掩去身影。 真实的情况只有仉淮自己知晓,他不知道朔星还能不能变回去,也不想对方变回去,起初还有些担忧回到魔界跟人世该如何处理。 人世那边,只有离瑜露面比较多,不过就算是不出现也没什么问题,手底下有的是人帮他管,可到魔界这边就比较麻烦。 而朔星不会让他为难,将这些问题都处理得很好。 跟狐狸用尾巴做出分/身差不多,他制作出的这些傀儡像是输入了特定指令的机器人,将自己的工作完成得很好。 不知是不是将自己分散过一遍的影响,他现在其实比较呆。 虽然他大部分时候会像演戏一样按照自己如今的身份行事,但仉淮将他的本质看得一清二楚,一下便重新找回了以前戏弄人时那种找乐子的感觉。 也许再过多一段时间,可以尝试逐渐让魔界的子民们接受这几位大人其实身出同源的事实。 看样子这个魔王的位子,仉淮要长长久久的坐下去了。 不过没关系,魔王大人之后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有朔星垫着,他能坐得舒舒服服。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这真就是个比较简单不带脑子,夹杂了我很多脑洞的小故事_(:з」∠)_ 如果能得各位喜欢那就再荣幸不过,不能的话……那我下一本争取进步努努力。 【请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