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冷酷总裁》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在下,冷酷总裁 作者 木三观 文案 冷酷霸道OMEGA与隐形的ALPHA 关初,冷酷总裁,作风霸道,身为OMEGA,对信息素极度冷感,烧火棍来撩都撩不热,又是矫捷强健,可徒手折断无数ALPHA的搅屎棍 直到有一天,从来不知道情热是何物的他,闻到了一种使他有感觉的气味……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除了他之外,没人能闻到那股气味。 正如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感受到那个人的存在。 甚至他自己都觉得,不是艳了个遇,而是撞了个鬼。 AO恋,1V1,HE 雷点包括但不仅限于: 1.主角攻职业属性为特工,为了任务会做极端行为 2.有主角攻stalk受的情节(包括但不仅限于跟踪、窃听、潜入及其他不可描述情节) 3.对于第二点,主角受表面抗拒其实暗爽,甚至还觉得暴风雨可以更猛烈一点 4.其他可能导致读者不适的情节 关初,冷酷总裁,作风霸道,身为OMEGA,对信息素极度冷感,烧火棍来撩都撩不热,又是矫捷强健,可徒手折断无数ALPHA的搅屎棍 直到有一天,从来不知道情热是何物的他,闻到了一种使他有感觉的气味……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除了他之外,没人能闻到那股气味。 正如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感受到那个人的存在。 甚至他自己都觉得,不是艳了个遇,而是撞了个鬼。 AO恋,1V1,HE 雷点包括但不仅限于: 1.主角攻职业属性为特工,为了任务会做极端行为 2.有主角攻stalk受的情节(包括但不仅限于跟踪、窃听、潜入及其他不可描述情节) 3.对于第二点,主角受表面抗拒其实暗爽,甚至还觉得暴风雨可以更猛烈一点 4.其他可能导致读者不适的情节 正文 第1章 关初 “说到底,关初再牛逼,也是一个OMEGA,而且还是世家大族出身的OMEGA。这种人为了脸面,不敢声张。”吕采对着电话说着,满脸得意,“到时候,还不是我想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 电话另一头在说着什么,吕采并没有听完,只说:“你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了!不会有问题的。” 说完,吕采把电话挂了,满脸春风地走出了办公室,坐着电梯直奔总裁办。 现在将近凌晨,“绝江大厦”大部分办公室都空无一人,总裁办却仍亮着灯光,昭示着这位名叫“关初”的总裁是多么的勤奋工作,宵衣旰食。 吕采是“绝江集团”的一名高管,大半夜的去办公室会见集团总裁,似乎也并无不妥。关初是不会对他的企图起疑心的。 吕采来到总裁办公层,看到那儿已无人在,就是秘书都已经离开了,整一层楼只有那位勤奋加班的总裁以及自己这名居心不良的“歹徒”,他十分安心。 稳步走到总裁办公室面前,他敲了敲门,听到里头传来一句“请进”——那把清凌凌似泉水的声音,听得吕采ALPHA心乱动。 他舔了舔嘴唇,推门而入,便看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关初—— 单从外形上看,大家很难把他同以柔弱精致为特征的OMEGA联系起来。 身高180cm的关大总裁甚至比很多ALPHA都高。其骨骼十分优越,四肢修长,单穿着一件白衬衫的时候,你能看到他手臂上覆盖的薄薄肌肉呈现出流水一样的线条。 若说脸蛋,他的五官也带着一种雌雄莫辨的中性感,轮廓分明,肤色极雪白,头发极乌黑,眼瞳则比他的头发还黑,那一双眼珠子乌沉沉的,仿佛能把光都吸进去了。 当然,性别特征不明确的人,亦能是美人。尤其是关初这般容貌,绝对可称得上优越。 可惜,“美人”关初有一个“致命”的“缺陷”——罹患信息素冷淡症。他本人体质的确非常特殊,不但身上不散发诱人的信息素,也不受任何信息素干扰。因此,他不会引诱任何ALPHA,同样,亦不受任何ALPHA诱惑。 这一点使他很像BETA,但又不完全是。他作为OMEGA的生理结构还是完备的,他也能闻见信息素的气味的,只是这些气味对他而言就跟普通的一朵花、或是一杯茶的味道一样,能闻得见,但不会被引`诱。 这样的他,算不上“完整”的OMEGA。 就像是一朵用冰雕成的花,美丽独特,却没有花的色彩、也不具备花该有的香气。 不过,对于吕采而言,这样独特的花卉非常清纯不做作,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极具采撷把玩的价值。 “有什么事吗?”关初问道。 吕采表现如常,用下属应有的口吻说:“我想您应该看看这个。”说着,他拿出了一份图纸。 关初微微颔首,用眼神示意他上前来。 用眼神叫人做事,何等傲慢。不过,就是这样傲慢的家伙,蹂躏起来才有意思呢。 ——吕采心里这样想着,往前走到关初的身边。 OMEGA,一个美丽的OMEGA。 看着关初不提防地露出来到纤细后颈,吕采已经热起来了。 在那一个瞬间,他犹如饿狼扑羊,猛地扑来,要将关初从背后推倒在宽阔的办公桌上。 对此,关初出离愤怒:你踢到电源线了,而我还没备份。 ——三十分钟后—— 当警察接到警报来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胯`下血流不止、倒地不起的ALPHA,以及仍在敲击键盘辛勤工作的CEO。 警察愣住了。 看到警察,关初才从报表中抬起头:“你们来了。”说着,他指了指桌面,“这是‘凶器’,你们要收起来吗?” 只见桌面上放着一把老式拆信刀,镶嵌着绿宝石的刀柄刻着细腻的花纹,比起华丽的刀柄,薄如柳叶的刀刃则显得极为朴素,只是一片的银光,现在正滴着鲜红的血液。 看着这么多的鲜血,关初感到很遗憾,因为这把拆信刀是花了30万从拍卖行买回来的古董。 现在,脏了。 关初心里实在很烦躁,不仅仅是因为被袭击了,更是因为没保存好多文件还有这把漂亮的拆信刀……可是,他这个人脸部神经可能不太丰富,因此从表情上是看不出来高不高兴的。他便是那样不冷不热、从容不迫地跟警方再次描述了自己的经历:大半夜的,吕采上来表示要给自己看一个“好东西”,吕采还信誓旦旦地说“您一定会感兴趣的”。现在,那个“好东西”已经被割下来了。 而关初实在有点困惑,为什么吕采会觉得他“一定会感兴趣”。 这可能就是ALPHA的莫名自信吧。 关初觉得困惑,警员又何尝不觉得这起事件疑点重重? 第一,关初作为OMEGA,天生与ALPHA体力悬殊,在被从背后偷袭的情况下,怎么能够毫发无损地反击,还那么游刃有余、冷静自若?难道关初是超人吗! 第二,关初虽然是OMEGA,但也是一名显贵之人,吕采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在公司里对他施行暴行?难道不怕关初以及其背后的家族报复? 正文 第2章 ——其实,这些也是关初想不通之处。 不过,关初更关心的重点是,没有直接证据指明吕采对自己实施犯罪,倒是自己对吕采犯下的“暴行”是证据确凿的。这个官司恐怕有些麻烦。 出于人道主义,警方第一时间把血流不止的吕采送上救护车,带到医院进行救治。又因为关初声称受到了吕采的袭击,所以也一并送到医院进行验伤。 关初其实没有受伤,勉强说的话,可能是手腕被握红了一圈。作为OMEGA,他的皮肤还是比较脆弱的,随便搓一搓就会发红。 不过,医生还是非常认真负责地给他做了一次全身检查。 检查做到一半的时候,关初的律师也来了。律师还要求让关初进行一次心理评估,看他有没有受到精神创伤。 “你觉得我会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而受到精神创伤吗?”关初问律师。 “我希望你会,这样官司比较好打。”律师托了托眼镜,“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关初沉吟半晌,说:“我明白了。” 完成了检查和笔录后,关初让律师先行回去。律师看了一下时间:“已经那么晚了,您要回家吗?我开车送您?” 关初也看了一下时间,说:“既然这么晚了,我就不回家了,我回公司吧。” 律师不禁佩服这位大总裁的勤奋程度,并决定多拜神保佑关总不要过劳死导致他失去一名大客户。 让律师先行离去后,关初先去医院洗手间洗把脸。 从水龙头里流出的冷水,能让他保持清醒。 往自己的脸上泼完冷水后,他眯着眼睛抬头看入镜子里,看到了一个疲惫的自己。 只有独处的时候,才会表现出的疲劳。 只有独处的时候,才会叹气的嘴唇。 “唉……”他一边长吁一口气,一边撕下一片厚纸拭擦双手。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气味钻进了他的鼻腔,他立即不对劲了。 好像有一张网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把他紧紧束缚。 不。 更像是一束巨大的舞台吊灯从天上跌下,在他身上——连同他的骨肉,一并地摔成粉碎,又融合在一起,血红红的染成一片玻璃闪烁的巨大的海洋…… 他素来白得似无血色的脸忽然染上了粉红色,墨水一般的眼眸也突然有了亮彩——只在一瞬间。 这些巨大的变化,都只发生在一瞬间——这一瞬间,他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气味。 一向清明冷静的大脑好像变得功能失调,他的脑子一片混沌。 本能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掌把他攒住,并把他往某个方向牵扯——他循着飘散在空气中的薄弱气味寻迹而去,一步步往前—— 直至,他看到了一副令人极度惊诧、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景象…… 开新文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爱你萌!! 智齿 顺着空气中诱人的香气,关初推开了走廊上那扇病房的门。 也许是因为气味的诱`惑,关初开门的时候甚至没有想起来,这间是吕采的病房。 吕采被抢救过后,就被安置到这个病房里休息。按理说,他的麻醉药效应该差不多要过了,此刻应该还虚弱地躺在床上。 两名警察则守在病房里,等待他的醒来。 然而,门打开之后,里头所显现的光景却是——吕采嘴里发出“嗬嗬嗬”的、犹如狂牛喘息的声响,身体挣扎着,奋力地用残破的下`身去顶*床单,以至于刚刚被缝合的伤口再度破裂,鲜红的血液染上了医院洁白的床单,触目惊心。 这样的景象不光震到了关初,还把两位留守在侧的警员也一并震撼到了。他俩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匆忙上前按住在发狂日床单的吕采,一边又按下床头服务铃,一边高声叫医生护士。 在这阵兵荒马乱之中,关初彻底清醒过来——他睁大眼睛,身体僵住,在警员疑惑的眼神下,才蓦然发现自己出现在这儿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医生和护士跑进来对吕采进行治疗,并让警员以及关初出去。 退出病房后,把关初吸引来到那股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关初越发地清醒。越是清醒,他便越是困惑、惊诧,到底,他刚刚闻到的是什么? 是信息素的气味? 是吗? 可是…… 可是…… 关初在人生前几十年,见过那么多的人,也闻过不计其数的信息素,却没有一种信息素是这个气味的,更没有一种信息素能致使他产生这样的反应。 靠着这份冷淡,关初一直非常自信自己不会沦落为某一个ALPHA的囊中之物。 没想到,却在那陌生的气味里,关初打破了霸总必备的“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这…… 当信息素勾引起的那股情愫褪下后,关初便被一种后知后觉的不安所笼罩住。 他,居然也会迷失? 不,不可能。 他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站在病房外,他显得十分突兀。一名警员上前,问道:“您来这边是……” 也不怪警员问询,关初都觉得自己不应该来这边。不过,关初的脸上丝毫不见局促,落落大方地说道:“我想在离开医院之前看看他的情况。” 正文 第3章 这好像哪里不对,但也好像没有哪里不对。 警员咳了咳,说:“可是,你现在是不能去见他的。” “嗯,原来如此。”关初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那打扰了。” 说完,关初便利落地转身离开。 关初第二天就让秘书预约了单医生。 单医生是关初的家庭医生,对他的情况非常了解。听到关初提出要再进行一次信息素敏感度检查,单医生还是有点儿意外的,只问道:“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关初抿了抿唇:“好像闻到了什么……气味。” 单医生感到十分意外:“是闻到了让您心动的信息素吗?” “不,与‘心动’无关。”关初觉得,“心动”这个词太恶心了。 他顿了顿,又说:“只是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的气味。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信息素。比起信息素的话,我更倾向于觉得是某种药物,所以才让我在短时间内产生不良反应。” “原来是这样。”单医生点点头,他感觉到关初抗拒这个话题,因此没有多问什么,便给关初安排了检查。 很快,检查结果就出来了,诊断结果依旧是:信息素冷淡症。 大多数OMEGA看到这几个字,都会觉得天塌地陷。而关初看到这个结果,却是松一口气。 看着关初心情变得和缓,单医生才问道:“您刚刚说,您觉得自己可能是闻到了某种药物?可以具体描述一下吗?” 单医生对此非常感兴趣。 关初是冷淡症患者,一般吸入性的催`情药物对他应当是无效的。据单医生所知,目前能够唤起冷淡症患者反应的药物都是注射性的,而且危险性非常高,往往会伴随致幻、成瘾等副作用。 他从未听说过谁研发出了一款让冷淡症患者一闻就鸡起舞的药物——如果真的有,那可是一个重大突破! 面对着单医生好奇的注视,关初蹙起眉,微微摇头:“我也不清楚,我到底闻到了什么。” 单医生感到略微失望。 “可能只是错觉也不一定。”关初又说。 离开了医院之后,关初对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是律师的电话。 “怎么了?”关初问,“说吕采那边的事情有什么进展了吗?” 律师回答:“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关初答:“有事说事。” 律师似乎也猜到关初不太会配合自己做选择题的,但还是有些失望。他吸了一口气,说:“吕采昨晚人没了。” 关初要说不惊讶是假的,但他这人任何时候都一个语气,所以声音听起来冷漠平静得可怕:“那坏消息是什么?” “……”律师咳了咳,说,“我刚刚说的就是坏消息。” “是吗?”关初对自己的判断失误感到遗憾。 “就算你不为一条鲜活的生命消失而感到遗憾,”律师顿了顿,道,“也至少该明白,吕采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可能背负的罪名就从‘致人受伤’变成‘致人死亡’。这还不算坏消息吗?” “你说得有道理。”关初平平道,“所以,好消息是什么?” 律师又说:“好消息是,吕采大出血的原因是因为他长期服用‘特A’……这款药和消炎药产生了反应……” “特A。”关初捕捉到了关键词,“他居然还有这样的问题。” 特A,是关初公司正在研发的一款刺激腺体的特效药,安全性尚未明确。这款药可以在短时间里提升ALPHA的信息素强度。也就是说,ALPHA服用这款药物之后,不但能提高自己的X能力,还能大大提升自己对OMEGA的吸引力。 与此对应的,还有一款“特O”,用途比较接近,就是OMEGA服用之后会特别诱人。 两款药都具备一定的成瘾性。 因此,关初暂时不打算让这两款药投入生产,现在仍处于研究阶段。 “是的。”律师顿了顿,又说,“警方从他家里搜出了大量的‘特A’以及‘特O’。他的电脑里还储存了一些OMEGA的不雅照片、视频。警方找到了其中几位受害人……虽然大部分受害人因为各种原因不肯公开作证,但还是有几个愿意配合,种种迹象表明……吕采长期使用这两款特效药来侵害OMEGA。” 根据律师掌握到的情报,这位吕采利用知名企业高管的身份结交到不少名流,并从中挑选猎物——他喜欢选择那些看起来爱面子、重视声誉的OMEGA下手,因为这些人总是更爱惜脸面,从而不愿意报警。更别提,在吕采使用违禁药物的情形下,这些OMEGA也越发难以反抗。 吕采不但会强迫这些OMEGA,还会进行金钱上的勒索,或者是要求这些OMEGA向他透露家族或是公司的机密,吕采便以此获利,屡屡得手,所以胆子越来越肥,敢把禄山之手伸到关初身上了。 “嗯?”关初对语调扬起,“这个我确实没想到。” 说到底,吕采对关初而言并不是一个突然从黑巷里蹿出就要把自己强X的陌生人。关初认识吕采也有好几年了,在关初以及多数员工眼里,吕采都是一个高学历、有谈吐、能办事的高管人员,谁能想到他竟然这么龌龊? 律师说:“这些发现可帮了你的大忙,算是好消息吧?” “我知道了。”关初对语气里也听不出高兴。 正文 第4章 “你听起来倒不太高兴?” 关初是不太高兴的,因为他想到背后那些没有他强大、也没有他幸运的OMEGA受害者。如果不是刚好碰到这件事,这些受害者的正义就无法得到伸张。 不久之后,关初便得知,吕采被火化后迅速安排下葬,烧成了一缸子骨灰。 然而…… 真正的吕采却已被秘密转移到了“枢密署”。 吕采虽然是“假死”,但却成了真太监。原本被关初割了一刀,还能抢救一下,没想到晚上被药物控制,做出“日床”之事,把自己的丁丁给日没了。 隔着玻璃观察在病床上的吕采,白胡子上将哼一声,道:“我说了,要把整件事处理得像意外,让吕采合理地从人间消失……现在却搞到满城风雨,全世界都在关注他!” 坐在下席的执行官无奈耸耸肩,说:“X瘾发作导致狂躁,牵动伤口感染失血过多陷入长期昏迷,听起来确实是‘意外’,也很很‘合理’……” “你还护着他?”白胡子吹须瞪眼,“我们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吕采处理掉,而不是让他成为全国新闻主角!” 现在,每个电视台都在播报吕采的新闻。 吕采,强迫并勒索了七名OMEGA,并在准备将魔爪伸向第八名受害者的时候遭遇反杀。 这样的新闻,怎么可能不引起轩然大波? 社交平台都快把这件事给讨论烂了。 不过,从某程度上来说,这也确实让吕采“合理地从人间消失”了。 白胡子骂了一通之后,才挥了挥手:“等吕采醒来后,就立即给他安排审讯吧。” “是的。”执行官站起来。 “出去吧!”白胡子粗声说,“以后好好管教你的‘清道夫’。” “是。”执行官答,并和副官一并离开。 走出会议室的房门,副官仍心有余悸,问执行官道:“上将发了好大一通火……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他也是做做样子。”执行官笑笑,“如果真的希望低调行事,他一开始就不可能同意把任务交给‘智齿’。” 副官点点头,说:“也是,要知道‘智齿’可真的是……” 说着,副官也不知该怎么形容。 倒是执行官说了下去:“‘智齿’还真的是人如其名,是让人头疼脸肿、寝食难安的玩意儿。” 过了大概两天,新闻频道又播报了一出离奇“意外”:天才博士深夜酗酒,跌进垃圾桶猝死。 ——不过,这位天才博士和吕采一样,“尸体”被偷天换日,现在人已被秘密送到枢密署。 执行官揉了揉额头,问:“为什么是垃圾桶?” 副官咳了咳,说:“‘智齿’说他是个垃圾人,垃圾桶是他的归宿。” “……”执行官揉了揉鼻子,“越来越不像话。” 副官笑了笑,说:“可是,陈博士确实……” “你搞清楚,我们到底该干什么。”执行官板起脸,说,“再说了,难道你真的认为‘智齿’是出于正义感来‘警恶惩奸’吗?” 副官怔了怔,说:“这个……” “他只是享受这个生杀予夺的过程而已。”执行官用手敲了敲桌子,“他并不正义……非但不正义,可以说,他本身就是反社会人格。” 副官愣住了,似乎还没理解这句话。 执行官却没给副官多解释,只说:“先别让他搞‘假死意外’了,安排他个新任务。” “是什么任务?”副官问。 执行官沉吟着说出一个名字:“关初。” “关初?”副官大骇,“组织难道要对他出手?” “不,”执行官说,“可以说是,恰恰相反。” 项链 绝江大厦内。 “听说了吗?那件事情……” 员工们在茶水间里絮絮地叨念着。 自从发生了吕采事件后,绝江集团的每个员工都将这件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这也不怪他们,任谁的公司发生了这样轰动全国的事件,大家都不可能不讨论的。然而,HR那边却也明令禁止在公共场合“与工作无关的、涉及公司管理者的传闻”——这基本上就是在指名道姓:不准乱讲话。 毕竟,这个事件不仅与吕采有关,更牵涉到集团总裁关初。 路过茶水间的关初当然能察觉三俩员工在低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八卦,但他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稳步走过,对一切无动于衷。 跟在关初背后的秘书阿奇倒是上前两步,仿佛在找补地说:“大家应该是在讨论陈迪立的事件吧?” “陈迪立?”关初眉间一蹙,问,“他怎么了?” “听说陈迪立喝了酒,摔死在垃圾桶里了。” 关初对此颇感意外,但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阿奇也没接话。 关初顿了顿,说:“到底是合作过的伙伴,发生这样的事情,记得代表我去送花慰问。” 阿奇忙点头:“是的,已经在办了。” ——其实根本没在办,光顾着吃瓜呢。 不过,这也是秘书常用话术了,明明根本没有想到要做的事情,经领导一提才想到要办,显得不够积极、不够专业。一般就说“已经在办”,回头再抓紧办,才是秘书的生存之道啊。 这一天,关初并没有加班。 坐在门外的阿奇判断道:这又是老板的“相亲日”了吧。 关初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集团CEO,除了因为他才能出众之外,更得益于他背后的世家。所谓世家,也是有好有坏,作为世家子弟,有时候会比一般人获得更大的自由,但在另一些方面,则缺乏更多的自由。 正文 第5章 好比婚姻。 关初罹患信息素冷淡症,这让他在择偶的选择上比较被动。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恐怕不会选择和他结婚,更有不少ALPHA欣赏不来关初的“中性美”,表示无法抱着一个身高180、八块腹肌、一拳能打死老虎的、每天一张棺材脸的老婆睡觉。 但是,家族并未因此放弃为关初选择对象这一件事。甚至说,就是因为关初是众所周知的“缺陷型OMEGA”,他们才更热衷于为关初找一个不错的对象,以维持家族的脸面。如果关初魅力无穷,追求者众,家长们反而还没那么迫切呢。 因为难以找到家世匹配的对象,关家家长们开始把目光往下扫,积极寻找出高学历优质中产ALPHA。这些人虽然家境比不上关家,但综合素质还是很高的,只要关家稍加提拔,也能成为名流,不算辱没门楣。 他们定期挑选合适的对象,并和关初预约时间。 关初从不拒绝这样的安排,只要时间合适就会准时赴约,只是每每见完面就没下文。问,就说不感兴趣。 “你有冷淡症,当然对谁都不感兴趣!”有一次,母亲忍不住发火地说出这样不留情面的话。没等关初回答,母亲自己就先愣住了,涂敷着脂粉的脸上露出震惊又后悔的表情,已经自动开启了自我谴责:身为名媛贵妇,怎么可以对孩子说出这样不体面的话? 母亲便捏着丝绸帕子,说:“我也是担心你呀……” 关初脸色如常,似乎也没感到任何不快。他只说:“嗯,谢谢母亲的关怀。让您担心,实在对不起。” 母亲垂下头,也不言语了。 对于父母的安排,关初一直是能配合就配合,不能配合就假装配合,态度行为尽量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到底他也长这么大了,又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即便是家族也不可能强按着他去结婚。 因此,这天的相亲安排,关初也如约而至。 地点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后花园,那儿有一座用花墙搭建的小迷宫。绿叶扎好的矮墙上点缀着艳丽的月季,沿着墙一直走,目之所及都是姹紫嫣红。为了营造浪漫和私密的氛围,酒店这边已提前清场,确保花墙迷宫里只会有关初以及他那位相亲对象。 相亲对象已提前来到迷宫的中心等待关初,进行一场浪漫“邂逅”。 如此安排,也是煞费苦心了。 但关初不觉得自己会被触动。 话虽如此,他还是比较配合地走入了花墙迷宫内,他的步伐走得挺快的,只想快点走到迷宫中心,把人见了,然后走出去,赶紧结束这一场无聊的游戏。 关初步伐平稳,一路沿着墙走到了迷宫中心。 站在中心的,是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青年。他高大健硕,看到关初后露出笑容,并朝他展开双臂,似乎是想来一个拥抱。 关初先伸手,作出只想握手的姿态。 男青年好像有些失望,但还是没有强行要和关初拥抱,只是握住了他的手。就在男青年的手掌伸出来的时候,关初眸光微闪:“你的手上有枪茧。” 关初看着男青年的资料——一位年薪百万的金融精英,出身普通教师家庭,这样的人,几乎一辈子都不可能碰到枪这种玩意儿,更别提手上有枪茧了。 男青年讶异,他没想到关初如此敏锐。他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在半秒之内,另一只手则抬起来,还握着一杆枪:“我还有枪呢,对不起,你——” 他那装逼的发言还没结束,就见一阵拳风扫来。关初虽然是一个OMEGA,但是体格可不输ALPHA,而且亦是训练有素之辈。男青年轻敌的态度使他吃了大亏——竟是三拳两脚之前,他手里的枪就被夺了。 关初握着枪,让枪口对着男青年的额头,目光森冷,姿势专业,不知道的还以为关初才是专业杀手。 男青年吞了吞唾沫,心跳如擂,但他仍保持冷静,甚至露出笑容:“看来,关总也经常玩枪啊。” 关初说:“双手举起,跪下。” 现在拿着枪的人是关初,男青年只能听命,他举起双手,低下头,先屈下了左膝,却在下一秒,突然伸出右腿,如狂风般迅疾地扫往关初的下盘。 关初面不改色,也不打算用拳脚回击,直接扣动扳机:就看你的腿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咔哒—— 手枪一开,无论是关初、还是男青年,都惊到了。 枪里没有子弹。 比起关初,男青年还更震惊:枪里怎么会没有子弹?他明明记得放了五发子弹的……出门干活不带子弹,这样的低级错误怎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不过,这样倒是救了他一命。 他凭着刚刚那扫堂腿,一下把关初击退一步,趁着这个当儿,转身便夺路狂奔。 关初却也没像电视剧里的人那样跑上去追人——开什么玩笑,他的命可值钱得很,怎么能拿来追穷寇? 关初站在原地,拿出了手机,准备打电话报警。 然而,当他拿出手机的时候,发现手机没有信号——很可能是被屏蔽了。 正文 第6章 他蹙眉,看来,这个杀手准备很充分啊?连信号都屏蔽了,却拿了一把没上膛的枪? 他一手握着那把枪,打开了枪膛,发现里头能放五发子弹,但现在是一发都没有。想想也知道有问题。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花墙的灯突然全部熄灭,眼前便是一片昏黑,能照明的唯余远处的灯光,和更远处的月光。 这样反常,关初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那把没上膛的手枪。 未等他作出任何反应,一股奇异的气味便从花墙的缝隙流动而来——是那个气味,关初立即认出了。 是那次在医院里闻到的、让关初险些失去理智的气味! 这气味随着晚风吹来,卷动着墙上的花,使得花的香气似也馥郁起来。 关初浑身似浸在花蜜调成的液体里,每个毛孔都包裹着甜香。 一个人来了。 一个高大的人。 关初能感觉到,背后来了一个人。 他应该转过身,给这个可疑人士狠狠一脚,可他办不到。 这种虚幻又沉重的甜蜜感,让关初明白到,这个气味,不是他以为的什么特效药物,而是如假包换的、来自另一个人类的信息素。 而且,还是和他匹配度极高的那种。 据说,一个人越是早接触高匹配度信息素,就越能抵抗诱`惑——与此对应的,越是少接触匹配度高的信息素,这个人就会越敏`感,越容易受影响。 关初显然属于后者。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抵抗这些可笑的本能,没想到,可笑的是自己。 当信息素如浪潮一样卷来的时候,他只能当一朵随波的浪花——雪白的,无害的,随时会破碎的。 四肢都像被拉扯着,迫使他转过身去拥抱那个连模样都不知道的人。 ——可他不愿就此屈从本能,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自己死死钉在原地。因为过分竭力,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 在背后看来,他就像是一只被钉在在标本架上扑闪翅膀的蝴蝶。 站在背后的人停住了脚步。 关初松了一口气。 “别怕,”那个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不碰你。” 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关初的肩膀再次颤栗起来。 就像是那个人连声音都带着信息素一样,能迷乱关初的神志。 关初用牙咬住自己的下唇,唇边都沁出了血珠——自然是疼的,但因为疼,他保持住了清醒,否则,他怕不是要往后倒在那个不知名人士的怀抱里了。 这位不知名的人士却对关初伸出了手。 关初下意识就想说:你不是说不碰我! 可他刚说了个“你”字,就住了嘴——天杀的,他的声音变得沙哑,略带几分……说不出来的…… 骚气。 不错,关初宁死也不愿把这个词送给自己,可没办法,他还是得客观。 骚气。 他哪能接受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的额头都要跳出青筋了。 “不碰你。”那个人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便重申了一次。 关初感到一双手从背后身来,犹如要把他从背后拥抱——但却并非如此,那个人只是虚虚地环住自己,果然是没有真的碰触到自己。 随后,那个人的手虚虚地顺着他的衣袖一边往前,这样似碰非碰到行为,倒使关初更为紧张,身体绷得似一张弓。 最后,那个人的手落在了那把枪上。 那人的另一只手则挪到了关初的胸前。 关初的心跳得更快了,简直就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然后跳到那个人的手心。 那个人把关初手里的枪拿了下来,并往关初的口袋里放进了什么东西。 然后,他便轻盈如风一样离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电灯再度亮起,那股气息散去,关初又重新活过来了。 他立即伸手摸自己的口袋,从里头摸出了五发子弹。 子弹的型号和杀手的枪是匹配的。 ——关初能够确定,因为手枪是暗杀者偏爱的迷你手枪,只有巴掌大小,非常便捷,配套的子弹尺寸也比一般子弹要小很多,只有指甲盖大小,小巧玲珑,杀人无形。 却见那五颗小巧的子弹全被开了孔,并用一条铂金链子串了起来,似是做成了一条项链。把项链一头勾起来,子弹顺势连成一个弧度,仿佛野兽露出獠牙的笑容——难以分辨,这是热情示好,还是死亡威胁。 影子守卫 花墙迷宫再度通电之后,工作人员很快赶赴现场——他们倒不知道花墙内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断电,唯恐让贵客受惊。 一方面,他们赶紧让维修人员进行检查,另一方面,经理和服务员也迅速前往迷宫找人。 在找到关初之前,他们先看到的是在出口处头破血流、昏迷在地的男青年。 他们立即感到非常惊慌,一边叫救护车,一边赶忙去搜寻关初的踪影。幸而,他们找到了安然无恙的关初。不过,他们仍止不住地跟关初道歉,又一边说起男青年的状况:“齐荣军先生昏倒在地,头还撞破了,看起来情况很不好……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正文 第7章 五发迷你子弹串成的项链仍坠在关初的口袋里,沉甸甸的,一如他的内心。他用平和得有些冷淡的语气说:“不清楚。” 很快,警方也赶到现场,判断齐荣军在迷宫里奔跑,可能是因为停电的缘故,视线不清晰,跑得太急,一头撞到了旁边的石墙上,昏迷过去了。 对于这个说法,关初并没有提出异议,他也没有提及齐荣军的种种可疑情况。 他只说:“我走到一半就停电了,所以没有继续前行。也没有遇到他。在原地等待了大约十分钟后,照明恢复,工作人员也来了。此外,我什么都不清楚。” 警方并没有发现关初的说法有任何可疑之处,因此没有对关初多作问询。 这件事就算这么完了。 但是,对关初而言,这事儿没算完,说不定还真是一个开始。 清晨的阳光从背后射来,他沉默地坐在宽阔的办公桌后,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子弹项链,一边看着桌面上摊放的齐荣军的资料。 半晌,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一边说着,关初一边把齐荣军的资料合上。 秘书阿奇走了进来,看到关初那冰冷如旧的脸色,心中猜测:恐怕关总昨晚的相亲一如既往的失败了吧。 心里虽然想着这些杂事,阿奇脸上还是表现得很专业,声音很平静地说:“关总有什么吩咐?” 关初一边把齐荣军的资料放进公文包里,一边说:“今天的一切工作安排取消,我出去一趟。” “这……”阿奇有些意外,但又不敢问,只能咽了咽唾沫,点下头,“是的,关总。” 关初把签好的文件递给阿奇,然后便提着公文包,步伐稳健地离开,与阿奇擦肩而过的时候,阿奇下意识地弓腰低头——也许是因为关初的地位更高,又或者是因为关初自带一股迫人的气场。 无论如何,这个高大冷峻的男人,都很难使人联想到他是一个“天性柔弱”的OMEGA。 说起来,阿奇觉得,关初比他见过的ALPHA都ALPHA。 说起来,在大家看起来算得上是“人中龙凤”的关初,在关家看来还是比较不被重视的。但凡是关家比较重视的小辈,都会被安排到军政界。 当然,在分化之前,关初也是被寄予厚望的,他和一众同辈自小接受特训,因此,他才有如此强悍的体力和军械知识。 可惜,他突然分化为OMEGA之后,一切的资源就断了。长辈们不愿把珍贵的军政界资源倾斜到一个OMEGA身上。虽然如此,他们也不至于完全放弃这个从小就表现优秀的孩子。关初从商,也得到家族的颇多扶持和照顾。在这一点上,他并不会否认。而长辈们也觉得自己很够意思,有时候还会说:“其实你这样坐办公室就能挣大钱不是挺好的吗?比起从商从政要稳定多了,更适合你呢。” 言下之意,便是OMEGA还是更适合这样“稳定的”“体面的”“坐办公室”的工作吧。 关初并不会出言反驳,也不会说什么自己若从军从政成就必定更高的话。 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比较安静的,很少进行无实际意义的交谈。 也会有好事者故意在关初面前叹息说:如果你不是OMEGA的话,说不定现在就和有云一样了…… 甚至会说:如果你是ALPHA,今天有云的都是你的。 乍听之下,这仿佛是在惋惜,实际上呢,恐怕是挑拨更多一些。 关有云现在可谓是关家年轻一辈里较为出息的一位了。客观上来说,关有云确实是占了ALPHA的性别便宜,获得了更多家族资源。如果关初真分化成了ALPHA,关有云可能真的不能享受那么大份额的资源倾斜……但是,世界上又哪里有这么多的“如果”呢? 现实就是,关有云时任虎贲校尉,风头极盛。 关初这天撇下工作,一个人出行,也是为了与这一位年纪最轻的虎贲校尉见面。 这关有云长得倒是一眼看得出是ALPHA的类型,面阔口方,鼻若悬胆,双眼转动间犹如虎狮,一看就是不得得罪之人。 他见关初来了,便笑着请他坐下:“来了,老弟?”一边叫秘书给倒上茶。 秘书倒茶后便退出了办公室,留空间给这两位堂兄弟谈话。 关初抿了一口茶,便放下了。 关有云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笑道:“是不是这个茶太粗淡,你这个大富豪喝不惯呀?” “我哪里算得上富豪?”关初回答,“倒是你一个大官,却喝这么粗的茶。” “我哪里算得上大官?”关有云哈哈一笑,又说,“再说了,越的大的官,就越要过得朴素。这和从商还是不一般的。” 关初倒是听说,关有云看起来五大三粗、阔气爽朗,但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比较谨慎,尤其是在生活作风上。别人送的东西,就算是一支笔他都不会收。甚至说,他现在索性连家里有的高级钢笔都不用了,只用单位里发的便宜墨水笔。 关有云是一个世家公子,从小锦衣玉食的,现在倒是越来越朴素了,甚至不肯回自家住大别墅,非要租住居民楼,每天逛逛菜市场,说是要贴近大众生活。 正文 第8章 许多人夸他,但也有人说他说作秀、演戏,不管是不是,这出戏起码演进了大将军眼里,大将军对他十分赏识,这就够了。 如果这样比较的话,关初的“生活质量”确实远远高于这位堂兄。他现下从商,光明正大的挣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就是吃龙肝凤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回关初来找关有云,可不是为了讨论饮食话题的。 他放下茶杯后,便说:“我昨天的那个相亲对象——齐荣军,是怎么安排上的?” “唔……这个是你父母安排的。”关有云顿了顿,说,“当然,你的父母也不会害你,不可能明知对方有问题还安排约会。只能说……敌人比较狡猾吧!他们做的手脚瞒过了你的父母。” “可是并没有瞒过你。”关初眼睛微睁,“你知道昨天发生什么事。” “我已经知道了。”关有云承认。 关初又说:“你一早就知道了吧?否则,那个人的枪里怎么会没有子弹?是不是你提早安排了人保护我?” 关初说话十分直接,直接得有些锋利了。 但关有云皮糙肉厚,笑着承认说:“不用谢哈,老弟!” 关初却道:“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我去和危险人士单独会面,我可无法表示感谢。”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机密行动嘛!”关有云摊摊手,“我们也是要工作的嘛!” 关初脑子转了转,说:“齐荣军为什么要杀我?” “他没有打算杀你。”关有云道,“你放心。” 关初蹙了蹙眉,说:“不是要杀我,那就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了?” 关有云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说起来,吕采突然对我欲行不轨,也是因为这个东西吗?”关初心念数转,忽感眼前迷雾缓缓拨开,“他之前一直用非法手段胁迫权贵OMEGA,不仅仅是为了牟利吧?他也是某个特殊组织的成员,在利用这个方式获取情报,对吗?” 关有云听到关初的分析,不觉称叹:“可以啊,老弟!脑子果然还是这么灵活!” 关初目光移向放在角落的垃圾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快速地把目光移回关有云的脸上:“摔死在垃圾桶里的陈博士……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有关?” 关有云怔了怔,半晌微微一叹,说:“你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是吗?” 关初正想开口,关有云却站起来,止住了他的发言,抬手说:“不过,我是不能跟你讨论这件事的。” “我明白。”关初点点头。 “总之,你放心吧。”关有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已经派出了枢密署的精英,对你进行全方位的保护。” “枢密署的精英?”关初重复了一遍这个表达,再次感到口袋里那条子弹项链的重量。他抿了抿唇,用最冷淡的语气说:“我没看见这样的人。” “当然。”关有云说,“你不会看见他的,他也不会被你看见。” 这句话犹如一声雷在关初心里炸开。 不知为何,关初感到了一阵震荡,就算是有人拿着枪指着他的头,他都不曾动容。可偏偏关有云这句话,让关初感到了触动。 关初不自觉地问:“为什么?” “这是规矩呀。”关有云没发现关初的异常,“我想过了,按照你的性格,你肯定不喜欢生活中莫名多了一个人在你左右吧?所以才给你安排的‘影子守卫’。怎样,我够意思吧?” “……”关初没回答。 影子守卫,是一种颇为特殊的守卫形式。 那个保护者会像影子一样跟随你,却不会有任何的存在感。 可是…… 关初明明感受到了他的存在,那么强烈,甚至比眼前的任何一个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人,都要真实炽热,却又不可触碰。 关有云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讶异于关初的沉默:“你居然不反驳我?” 关初回过神来,也挑了挑眉:“反驳什么?” “可不像你呀。”关有云摸了摸带着胡茬的下巴,“如果是平常的你,应该会说什么‘我根本不需要什么守卫’之类的话吧。” 关初怔了一下,脸上还是淡淡的:“我说不要,你们就不安排吗?” “啊……不是吧?”关有云摊摊手,“你也变得这么无聊了?也学会服从安排、逆来顺受了?” 关初翠眉颦蹙,似有话反驳,但却也没说什么。 关有云凭着自己对关初的认知,揣测半晌,拍案道:“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打算把那个潜藏在你身边的影子守卫揪出来打一顿,以证明你神勇过顶级ALPHA吧?” 关初一怔,却又稍稍提起嘴角,素来冷漠的脸上多了一两分浅淡至极的笑意:“不错,这可真是一个令人心动的好主意。” 明天起日更,逢周日休息 拔智齿 “那可不行啊!”关有云拦道,“派给你的这位守卫可不是什么……” 关初截口道:“知道了,我开个玩笑。” 关有云看着堂弟脸上那永远波澜不兴的表情,只想:谁会顶着一张冰块儿脸来开玩笑? 关有云却也不想纠结在这个话题上,便道:“难得你今天来了,咱正好有个饭局,一起去吃个饭吧。” 关初道:“既然是你的局,我就不去了。” “你放心,不是和那些老东西!”关有云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么!都是年轻人,你也认识的。” 关初确实多了几分兴趣:“是谁?” 正文 第9章 “韩茹萧,你记得他吗?”关有云问。 “记得,从前学堂里……比我低一年级的?”关初答道。 “是,就是他。”关有云顿了顿,又道,“还有曹晓,也是咱们老同学,这两天也刚从外地调回来,到这边工作。” 关初想,果然都是认识的人,而且人也不多,便答应一起去了。 在分化之前,关初和关有云接受的是一样的教育,就读于帝国贵族学堂,文武兼修。关初的成绩一直斐然,大家也都当他是未来新星一样看待。从小他收到的艳羡目光就是无数。然而,当他分化为OMEGA之后,这些目光就通通变了——有的是惋惜,有的是遗憾,还有的是幸灾乐祸,嘲笑讥诮…… 在毕业之后,关初便很少再见从前的老同学了。 或许,他自己也是有些别扭的。 对于成为了OMEGA这件事。 到了饭桌上,关初几乎也不认得韩茹萧了。 韩茹萧分化成了OMEGA,现在在某个科研机构任文职。这天,他穿的一件粉红色的漆皮短夹克,鼻梁上架着镜片同样是粉红色的、大理石纹方形边框太眼镜,打扮非常张扬,一点儿不像科研部门的文职人员,倒像是什么随时要跳上台打碟的DJ。 比起来,曹晓这位BETA就穿得规矩很多,穿着一件灰色的口袋衬衫,搭配直条纹西裤和黑色方头乐福鞋。他的长相也和他的打扮一样中规中矩,带点老实巴交的感觉。 四人一同坐下后,韩茹萧就整个歪倒在关有云的肩头,状甚亲密。关有云倒是大ALPHA地一摆手,推他的脑袋:“黏糊什么?让老弟看着笑话!” 韩茹萧则一撇嘴,摘下粉红色镜片的太阳镜,露出那一双似弯非弯的笑眼,似嗔非嗔地说:“关总既然是你老弟,那就不是外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是说,我丢了你的人了?” 关有云哈哈一笑,说:“你这张嘴!” 关初这才知道,关有云和韩茹萧竟然成了这样的关系。 韩茹萧倒也不避人,又跟关有云撒娇,只说想要“天玄系列色”的服饰。 关有云从政后崇尚简朴,主张清廉,连墨水笔都用单位的,肯定没法儿随便掏钱买奢侈品,便只是不搭这个话茬。 韩茹萧看出关有云的想法,撇嘴道:“你防着我呢?你看我像伸手问你要钱花的样子吗?笑死人了,你那份死工资还不够我今天开的车的一个轮子呢!” 关有云倒笑起来了:“你既然知道我是个穷酸公务员,那还问我要什么天玄地玄的玩意儿?” “没问你要钱。”韩茹萧顿了顿,却道,“只是你不知道,这个‘天玄色’光靠有钱是买不到的!” “是吗?”关有云感到好奇,“为什么啊?” 说起来,关初也知道这个天玄色,因为关初曾经也想买一款。 曹晓倒是先开腔了:“‘天玄色’原本是皇家用色,现在开放了,平民也能用,但这个染料的专利还是掌握在皇家手里,只有少数几个皇商有资格制作和贩卖这一系列色的产品。为了保持这份‘逼格’,产品限量限购非常严格,从普通渠道基本上是买不到的。听说想买一双天玄系列色的小手套,上下打点的费用就要上百万……” “上百万倒是其次,”韩茹萧努努嘴,“就是你拿着钱也找不到打点的人呢!就是找到了,人家还不一定肯要你的钱。可气人了!” 说着,韩茹萧又语带气愤地说起来:“前两周,我好不容易在一个饭局上找到了一个皇商,我跟他说想买一件天玄绿的围巾,他却说,那是流行色,买断了,只有帽子,你肯要就给我三百万,买一顶绿帽子回去戴吧。可把我气死了!一个卖货的怎么这么牛逼!我现在就非要买到绿围巾,还得他亲手给我戴上!” 这样的经历,真叫人瞠目结舌。 关初也是知道天玄色不好买,便想着不过是衣服罢了,也犯不着搞那么麻烦去弄一件,便也没买。 听到韩茹萧的经历,关有云“噗”一声笑了,说:“人家这样说你,你还要上赶着去买他的货?你有病啊?” “我这样被羞辱了,你也不帮我出头?”韩茹萧恼说。 关有云也没应答。 韩茹萧倒是眉飞色舞起来:“你也别说是我,就找到他,说你要一条天玄绿的围巾。他肯定不敢收你的打点费,怕还白送你呢!当然,我知道,你也不要别人送的,就是按原价买,其实也不贵,而且也不算违背你的‘清廉原则’了。等发现是你为我买到,可不吓死他。只怕他得跪着跟我道歉吧!” 光是这么说着,韩茹萧已经沉浸在打脸的喜悦之中了。 关有云也只是笑笑,也没说肯,也没说不肯,只拍拍韩茹萧的肩头,又和曹晓聊起了从前旧事。 曹晓便说了一会儿话,见关初不言语,便又把话题往关初身上引。 关初素来不爱说话,只淡淡应了几句。 韩茹萧看着关初的模样,抿嘴笑了:“关总从来就是这么冷酷总裁范儿的,要是个ALPHA,肯定就把我迷死了,也轮不到关有云这个邋遢穷鬼来采我这支娇花啦。” 正文 第10章 关有云也不恼,哈哈笑道:“你想得美,我老弟还瞧不上你呢!你也就配我这样的了!” 韩茹萧捶关有云一下,又打量着关初,啧啧说:“我还以为只要分化为OMEGA,都会变得精致娇美些呢,当初还想关总会变什么样,现在看,关总看着还是老样子啊,一点没有柔化。还是那么A。” 这话说得关初有点儿不自在。 他不喜欢别人讨论他O不O、A不A,在背后无所谓,他听不到,若在当面,他便会觉得遭到冒犯。 他虽未言明,但表情已有些转冷。坐在一旁的曹晓看出来了,忙转移话题,只说:“这么说,也不知易学长怎么样了?” 韩茹萧眨眨眼,说:“就是长了颗智齿就退学了的易学长吗?” “这你也信呀?”曹晓哈哈笑,“怎么可能有人会因为长智齿而退学!” 关初却感好奇:“你们说的是谁?” “你不知道吗?”曹晓和韩茹萧都很惊讶,“那可是校园‘风云人物’啊!” 关有云说:“这家伙两耳不闻窗外事呢!”说着,关有云往前倾了倾身,对关初说:“不过,其实你应该也见过他的。我一说,你可能就知道了。” 花盆 “易学长当年可是易家押的重宝啊。”韩茹萧插口道,“就是京师易家,你知道吗?” “是那个后族?”关初问道。 韩茹萧点头:“看来,你也知道呀!” 易家的血统颇为奇特,OMEGA的出生率尤其高。而OMEGA多了,美人就多,因此也被人称“美人易家”。久而久之,易家靠着贵族联姻而成为望族,也出了几位著名的宠妃、皇后,所以也被戏称是“后族”。 所以,易家和关家可谓是两个不同的走向。像关家这样走军政路子的,偏爱强大ALPHA,而易家则重点培养貌美OMEGA。 这一代,他们也出了一位美人,据说十四岁就因为貌美而名动京师——不过,这个大名没有动到关初,关初到现在才知道当年学堂里还有一位绝世美人。 “他们家族都盼着他长成,可以谋一个富贵前程呢。”韩茹萧笑着说,“谁知道,他却分化成了ALPHA,家族大失所望。” 一个从小就被期待成为OMEGA,因为长成了ALPHA而失去了族人青睐…… ——这样的故事,听在关初耳里,竟生几分微妙的同理心。 就好像,他和这位素未谋面的学长在莫名的歧途上殊途同归,在两条相反的路上上当了天涯沦落人。 关初问:“这和他长智齿有什么关系吗?” “他成了ALPHA后,恰好就长了智齿,脸都肿起来了,精神也不好,看起来可一点儿都不漂亮,衬着他当时的处境,还挺狼狈落魄的。”曹晓回答道,“从前看不惯他的人趁机去奚落他。据说他遭遇到了很严重的校园霸凌,最后,他就以治疗智齿为名退学了。” 听到这个故事,关初第一反应是:ALPHA遭遇校园霸凌?这也太不常见了。 但转念一想,这落在易学长头上,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易学长从小是被当做未来皇后宠妃培养的,肯定不会像关初那样修武。就算他突然分化成ALPHA,但身体应该也尚未发育起来,当年的身形恐怕还是和一般OMEGA差不多。从体能上来说,肯定不具备ALPHA的又是。而一个弱势的ALPHA,往往比OMEGA还容易受欺负。 因为霸凌者会觉得欺侮ALPHA更有面子、也更好玩。 更别说易学长这种曾经是“自带光环”的“风云人物”,侮辱这样的人更能满足霸凌者狂妄的虚荣心。 类似的情况也有,就是原本被认为会成为ALPHA的人物,分化后变成了OMEGA,也很容易遭受暴力。 心理依据也是差不多的。 不过,关初并没有遭受暴力。 因为论暴力,在座的都是弟弟。 关初又问关有云:“你刚刚说,说起来我也应该见过他,你一说,我就知道了,那是什么意思?” 关有云眯起眼,像是一边在回忆什么,一边缓缓描述起当时的情景:“那好像是春季写生的时候吧?你还没分化的时候呢……” 学院里的春季写生活动,是兴趣小组,主题不限,随便画点什么都是可以的。 关有云沾了点绿色颜料,在画布上随便画了几笔,就说是抽象派的绿草绿树,当是完成课堂作业了。他收起画具想走,扭头却看到关初的画布,便愣了愣,笑道:“你小子开窍啦?” 关初疑惑地看了关有云一眼。 关有云指着画布,说:“这是个OMEGA吧?” 原来,关初的画上画了林荫道上一道背影,那是一个瘦削身子,穿丹色长衫,飘荡乌色的长发,虽不见正面,却已摇曳着别具一格的风流韵态。 关有云挤眉弄眼:“你也动春心?” 关初对此并没好气,也没解释,他只是刚好看到那一道人影经过,觉得与风景很相宜,才画下来的。并不是开了什么窍、发了什么春。 倒是关有云见关初平素X冷淡得很,忽然画了个美人,便故意调侃他,又说:“你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么?怕你看中了也选不中。人家瞧不上你呢!” 关初也不言语,随便关有云说什么。 见关初总是没反应的,关有云也歇了那股调侃的劲,之后再没提了。 正文 第11章 现在说起来,关有云道:“你当年画的那个人,就是易学长。” 这事儿对关有云来说印象还挺深的,因为这是关有云记忆中唯一一次观察到关初对异性表现出兴趣——尽管这个兴趣看起来也太淡了。 但是,关初却不太想得起来那个背影了,他只记得那个人身上穿着那件衣服是一种微妙的丹色,他用很多调料都没法把那个颜色调出来。后来方知道,原来那个人身上穿的是传说中的“天玄丹”,也就是天玄系列色里的丹色。 所谓的“天玄”,就是“天家之玄”,原本是皇家用色,由一种特殊的玄色颜料调和而成。原本是只有玄色的,后来经皇家艺术专家调制出一系列的色彩,便称作“天玄系列色”。在天玄系列的任何颜色里,都掺着那独特的玄色材料,因此,任何颜色都带着一点微妙的暗,暗里又流光,增添几分神秘优雅,很符合皇室之高贵。 现在想来,那位易学长在分化前必然是受尽家族宠爱的,年纪轻轻就能穿这么一整套天玄色的衣服。要知道,韩茹萧也算有钱有脸的人了,一掷千金还砸不出一条围巾呢! 用过饭后,韩茹萧还拉着关有云非要买天玄绿的围巾。关有云又是无可无不可的,并没有给一个准话。 关初便觉得关有云多半不会答应。关有云爱惜羽毛,断不可能为了小情人的一条围巾做涉嫌“以权压人”的事。但看样子,韩茹萧也不会善罢甘休。 关初不想介入这样的“情侣纠纷”,便提出说要走另一条路回去,不与他俩同行。曹晓好像也和关初一般心意,便说也和关初同路。 于是,韩茹萧与关有云便自去一路,关初则与曹晓从另一条道离开。 关初和曹晓同行在路上,自然也要说几句的。 曹晓见关初好像对易学长的事情感兴趣,便多提了两句。 关初听着听着,忽问道:“我看你对他当时的处境好像知之甚详。” 曹晓嘴巴抿了抿,迎上关初那双乌沉沉的眼睛,摸摸鼻子,只说:“是啊,刚好宿舍在一层嘛。” 关初点了点头,又没说什么,可是曹晓偏自有几分心虚,几分尴尬,说:“不过,我可没份儿欺负他……”这话一说又有些此地无银了,他说出口又后悔起来。 关初也没说话,只是默默。 曹晓能感受到关初对易学长的事情具有同理心,怕关初在怜悯易学长之余,会对自己产生反感——到底关初现在也是一个人物了,又和关有云关系甚笃,曹晓可不想得罪他。曹晓便站前几步,又信誓旦旦说:“我可没有说他一句坏的,有时候,我还会帮他一把呢!我能对天发誓——” 关初只想说,这有什么好发誓的,可他话还没说出口,竟见天上一个花盆掉了下来,正正砸在曹晓的脑门上。 曹晓正举着三指向天,头上就被一个花盆砸中,顿时开了花,“啊呀”一声往后倒。 关初大惊,忙送他去医院。 这个时代医学昌明,脑袋被砸了也不用缝针,只要用缝合药水处理便可,若无感染,躺两天就能痊愈,而且也不留疤。 关初前去探望,曹晓还笑说:“还得感谢你们‘绝江’的药水呢,我这脑袋才算保住了。贵公司真是造福大众啊!” 关初供职的“绝江集团”在制药方面也是久负盛名了,不过,缝合药水已经研发成功好几十年了,这个功绩自然也记不到关初这位年轻的现任总裁头上。曹晓这么说,不过是场面话。 关初也没接这话。 这时候,又见关有云来探望,有他来了,气氛便活跃起来。 大家又谈了几句,关有云拍拍曹晓的肩膀,说:“对了,你不是说要给关初介绍个人吗?” 关初听了,问:“什么人?” 虽然这么问,但他心里有数,应该是牵桥搭线的相亲。他没想到,现在不但长辈给他安排相亲,连同龄人都兼着做媒了。这是有多少人关心他这位大龄未婚OMEGA的终身大事? 关有云怕关初会反感,便说:“这个我听着还挺靠谱的,不然也不会跟你说。” “嗯。”关初瞥他一眼。 曹晓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个确实是挺适合的,我看他的性情和你像是一路的,才想着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关初听了这话,便说:“是么?” “是啊!”关有云拍着膝盖说,“我前天也碰着那人了,我看那人和你大约是能谈得来的。不但性子一样,而且和你算‘病友’,他也有信息素冷淡症。你们冷斗冷、淡斗淡的,说不定负负得正哈哈哈!” 信息素冷淡症也算是罕见病了,关初活了这么多年,除却去医院的时候,在生活中还真的没碰过一个病友。 关有云拉着关初在一边,又说:“我知道你不爱和人亲密,所以才一直没成吧?我看你不如就跟一个冷淡症的过日子得了,清清静静的,也有好处。起码家里那些长辈也不会继续烦你。”说着,关有云又悄声说:“我都帮你问过了,那哥们和你一样不爱相亲,也有意找个冷淡症的一起协议结婚应付家里。只是吧,冷淡症哪有那么好找的,更别提还要是我们这种门第的。我看你们倒像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正文 第12章 关初并没拒绝。 待回到家中,关初便收到了曹晓的电话。 曹晓在电话那头说:“对象的资料我发你邮箱了,你查收一下!” “嗯,谢谢。”关初答。 曹晓又笑道:“我看你俩一准能成——” 话音未落,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惨叫,电话那边一阵忙乱。 关初一惊,忙又拨去医院询问,才知道,曹晓又被花盆砸中了。 听闻此事,关有云还调侃说:“曹晓的脑袋大约和花盆的信息素高度匹配吧?” 关初只得又去医院看望曹晓一遍,就在看望他那天,便正好遇上了曹晓替他安排的那位相亲对象。 排雷一下,攻就是一个没道德底线的人,啥都干得出来。PS:提醒一下明天周日,作者休息一天。 有鬼 曹晓这位老同学高高瘦瘦,远看似一根竹竿,肉眼可见的体脂率低,尤其是十根手指,如削过了的春笋,细长、纤白,却戴着沉重、粗大得笨重的、雕刻着家徽的老银戒指,使那细长的手指顿时像戴着镣铐的西施,十分的不堪重负、加之惹人怜爱。 然而,当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去转动手指上的家徽戒指时,眼神和动作间流露出的气势,又会掩盖这份虚弱,使他看着有一种别具一格的凌厉。或许这也与他的长相有关——他的脸也相当瘦削,颧骨微微耸起,双颊稍稍凹陷,眼细,鼻尖,唇薄,这样天生一副冷淡薄情之相比关初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也就是关有云私下调侃的“这可是我见过比你的棺材脸还棺材的棺材脸”。 此人名唤甑岩,算是一名皇族——之所以说“算是”,是因为实在落在旁支,不能在锦绣河山里呼风唤雨,但他确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在宫廷里也还有些许人脉,因此说他是“皇族”,并不算虚张声势。 甑岩与关初会了面,也没说几句话,只是点点头。 就是不说话,所以他们对彼此都多了几分满意。 ——挺好的,这人,不爱说话,冷冰冰的,一看就不太会喜欢我。 因此,他们便有了第二次的会面。 关有云为此非常振奋,认为这可是突破性进展! 要知道,之前家里给关初安排过的相亲对象真是用一箩筐都装不下,但每次都是匆匆见面就完事儿了,唯有这个,关初好像有点松口的意思。 连带着关初的父母也十分欢喜。 到底这位甑岩先生一切条件都很优渥,比关初父母之前找的什么“中产潜力股”更强千百倍。关母还说:“怎么从前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呢?” 关父便道:“我打听过来,才知道甑岩生在外疆,近年才回京,回来后就在宫廷供职,很少见外人,所以我们都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啊。”关母点头,“幸亏被我们遇上了。” 关母得知关初要出门见甑岩,便着意打了个电话,叫他多多打扮。 关初倒想说,要是打扮起来,反而不好。 说到底,他们看上对方,就在于他们没看上对方。 但关初没有跟母亲多解释,只说:“我明白了。” 关母听着电话里儿子冷淡的声音,微微一叹,又说:“唉,没想到最终还是找一个冷淡症的……这样的话,也许你就不能感受到婚姻真正的乐趣吧?” “婚姻真正的乐趣?”关初似乎有些不理解,因为他也不觉得母亲在婚姻里有什么乐趣可言。 关母苦笑一声,说:“这么说可能有点儿幼稚,但是爱情的滋味、信息素的契合……都是很值得体验的。” 关初没有回答。 关母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便匆匆把电话挂掉。 看着镜子里那张冰冷的脸,关初却想到了关母说的那句——信息素的契合。 也许,从一开始,关初被确诊了冷淡症之后,他就认为自己不可能对信息素有任何反应。 他也不曾想过自己会经历被信息素吸引的体验。 然而…… 关初下意识地打开了放在柜子里的一个项链盒,黑丝绒的盒子打开,里头是一条子弹穿成的项链。 他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把盒子关上,锁回抽屉之中,转身穿上外套,去赴甑岩之约。 甑岩与关初的第二次会面,十分中规中矩的约在了高档饭馆,吃一顿烛光晚餐。 他们都不为此感到浪漫,只是认为这是“流程”里的一部分,他们按着走不会出错。 甑岩也不是一个会拐弯抹角的,非常直接地提出:“我在宫廷供职,大部分时间都要值夜待命,一直住在内宫,即使婚后也当是如此,你对这样有什么意见吗?” 关初想说:啊,这不正好?我也把公司当家住啊。 两个冷淡症患者在一块,无性婚姻似乎就是必然的,同居自然也不是必然的选择。甑岩和关初一样是工作狂,在生活节奏这方面好像也是意外的合拍啊。 说起来,他和甑岩似乎还真的像关有云说的那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可是,真是如此吗? 对于一般人而言,天造地设,大多数时候指的是信息素的契合度呢。 可是…… 关初一直对此不屑,因为信息素而对对方欲罢不能,是理智生物屈服与野兽本能的一种失败。把这种鲁莽的、下流的冲动粉饰为“爱情”,更是自欺欺人的骗局。 正文 第13章 关初捏了捏餐巾,表情变得更为坚定,对甑岩说:“我也认为彼此保留原有的生活节奏是最好的。” 甑岩看起来很满意关初的回答,又提出了一些实际得近乎冰冷的议题,来完善他们的协议内容,比如婚前财产的分割,婚后如何规范权利义务等等。 说起来,这才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就聊到这么“深入”又“实际”的话题。如果是正常人,都会感到不适的。 然而,甑岩和关初对此感到非常自然,就像是这件事本来就该这么办一样。 他们心里大约都松一口气:总算遇到一个靠谱的相亲对象了。 这一顿饭吃过之后,甑岩站起来,说:“我应该送你一份礼物。” “礼物?”关初有些不自然。 甑岩对他而言,还是一个“不熟的人”,他不习惯收不熟的人的礼物。但转念一想,他收礼物倒是应该的。按照流程,第一次约会送礼物很正常。 甑岩说的“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他拿出了一个长条的盒子,递给了关初:“我觉得这个会很适合你,希望你喜欢。” 关初并未打开盒子,只是双手接过,礼貌地回答:“谢谢。” 甑岩也不像一般的“男朋友”那般,会带着期待地说“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见关初兴趣不大,甑岩也没再就礼物的话题上多说什么。 关初是回家后才打开盒子的。 见到里头的东西,关初不得不承认竟然还真有一丝惊喜:那是一条天玄青色的围巾。 关初从前就想过要一件天玄色的服饰,只是嫌麻烦费事,所以作罢。现在能得一条围巾,似乎也不错。 关初一边思考着如何回一份合适的礼物,一边把围巾拿起来,圈在自己的脖颈上。 掺着玄色调的青色绕在他的脖子上,衬得他肌肤苍白,眼眸墨黑,把他原本就冷淡的气质更降温了几度,叫他看着越发的不沾人气。 他戴着这条围巾,翌日出现在公司的时候,也多了几分瞩目。不少眼尖者看出了关初戴的是天玄色,便都暗地议论纷纷: “老板就是老板啊,连天玄色都买得到呢。” “要说天玄色就是高贵,看着比别的都高级。” “那是咱们老板长得就高级。” “那张厌世脸确实……” “也不知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穿上天玄色呢……” “可拉倒吧,能摸着就不错了。” “也是,不如我假装狗腿去帮老板挂围巾,那就能把这‘皇家色’摸一把了……” 秘书阿奇看到老板戴的新围巾,也很识时务地上前夸赞一番:“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玄色吗?果然贵气非凡,衬得起关总。” 关初脸上丝毫没有被恭维的愉悦,仍是不冷不热的。 阿奇的马屁没拍响,倒也不失望。在他拍马屁的时候就知道自家老板这马屁股是铁做的,根本没法拍。但是吧,该说的好话还是得说的,礼多人不怪嘛! 到了接近晌午的时候,阿奇又进来敲门说:“一位来自XX机构的叫做韩茹萧的先生想见您。”说着,阿奇还把韩茹萧的名片递给关初。 关初接过名片,也没仔细看,就说:“这人我认识,让他进来吧。” 阿奇立即答应着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韩茹萧在阿奇的引领下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 再次看到韩茹萧,关初也颇感意外:也许是上回韩茹萧戴粉红色斑纹墨镜、粉红色皮外套、漆皮裤子的炫彩打扮把人给炫到了,今天的韩茹萧素净得让人讶异。他穿一身深蓝色西装,头发虽然做了造型,但并不夸张,吹出蓬松却不显刻意的弧度,一身打扮颇为商务干练,和前些天那位满身粉红扒拉着虎贲校尉的小情人判若两人。直到看到这样的他,关初才算把他“精英学校毕业”“先供职于知名研究机构”的身份挂上钩。 韩茹萧笑道:“我今天来是代表机构想和贵公司谈合作的……” 关初听到了韩茹萧的话,方算明白过来,心里倒是挺欣赏韩茹萧这种状态的:工作和私下分得很开。一开始看到韩茹萧那么粉红粉绿的时候,关初还讶异关有云怎么会选择这种张扬的情人。现在看来,韩茹萧还是靠谱的。 关初和韩茹萧稍微聊得七七八八后,时间也接近饭点,韩茹萧邀请关初共进商务午餐。 关初并无拒绝,一边站起来,一边穿上外套和围巾。韩茹萧的目光落那条天玄青的围巾上,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充满钦羡地说:“这是天玄青么?” “是。”关初点点头。 韩茹萧立即问:“是从哪个渠道那儿弄来的?” 关初回答:“这是别人送的,我不清楚。” “别人送的啊……”提到这个,韩茹萧满脸失落。 看来,关有云并没有如韩茹萧所愿的帮他弄来天玄绿围巾。关初对此倒不感到意外。如果关有云真的利用自己的地位帮韩茹萧搞来一条围巾,关初才会诧异,甚至怀疑关有云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 韩茹萧和关初一并前往附近的餐厅用饭。 侍应生上前倒酒的时候,刚好有人经过,把他碰到,侍应重心不稳,手中酒瓶随之倾斜,竟不慎将红酒滴落到搭在椅背的围巾上。那条昂贵的围巾立即沾上几斑污渍,一下是怎么擦不掉了。 正文 第14章 关初倒还没发话,韩茹萧就先叫起来,嗔怪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侍应生也吓了一跳,忙不迭道歉。 餐厅经理也赶紧过来,一眼认出这条是天玄色围巾,又跟着赔礼道歉,并说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专业清洗店。如果关总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负责把围巾送去清洗……” 关初确实也不太介意,就让经理把围巾送洗去了。 经过这一出,韩茹萧吃饭的心思也被搅乱了,只说:“那家店也不知靠不靠谱,会不会把围巾洗坏了?” 关初只道:“也就是一条围巾而已。” 韩茹萧心下有些难过,只道:“也就是一条围巾而已,你那老哥还不愿意给我弄呢。他可真是……平日也没给我送什么东西,一点浪漫也不讲,唉……我也不知图他什么!……说起来,他可一点浪漫都不懂,甚至还说什么送白菊花和红玫瑰是没有区别的,反正都是送花。真是……你也是OMEGA,你能理解浪漫的意义吧?” “我不理解。”关初坦白说。 韩茹萧噎了一下,才说:“所以你也觉得送白菊花和红玫瑰是一样的?” 关初说:“按照传统习俗来说,白菊花确实不太适合作送礼之用,这点我还是理解的。” 韩茹萧又噎了一下,说:“所以你不觉得红玫瑰浪漫?” “可能我在这方面比较迟钝。”关初顿了顿,说,“但如果说外形的话,我觉得可能白玫瑰更好看一些。” 韩茹萧无奈地笑了一下,说:“像你这种对浪漫无感的人,好像也过得挺轻松的,也是好事情吧。”说着,他抬了抬眼,“但是一辈子都不能感受到爱情,真的不会遗憾?” “为什么会遗憾?”关初问。 韩茹萧想了想,说:“嗯,就是一种体验嘛……” 关初说:“要是一辈子都没撞过鬼,你会遗憾吗?” “啊!?” “这也是一种体验。”关初道。 韩茹萧笑了,却说:“可是世界上也没有鬼呀!” 关初想说,那世界上又未必有爱情。 然而,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情,让关初不免讶异:爱情不好说,但这个世界,好像真他妈有鬼。 一半一半 翌日,关初便收到了清洗店送回来的围巾。 那是用一个长套翻盖礼品纸盒装着的,荔枝纹的纸盒看起来颇为高档,边角还系上了浅银色的丝带,仿佛一份待拆的礼物。 关初将盒子打开后,只见里头放着一条看来簇新干净的围巾——是天玄色的不错,却不是关初的那一条。 这一条围巾是天玄丹色的。 这是关初第二次在现实里看到这个颜色,第一次是当年看到易学长背影的时候。那次算得上是遥遥一望、惊鸿一瞥,并未看真,今天放到手上,倒是见得更清楚了。羊绒柔滑的质地配着掺着暗色的丹色,呈现出一种低调而奢华的高贵感。 实在是好看。 但是,关初并没有把玩这件围巾,也并没有穿起来,而是将它重新叠好、放回礼盒之中。他想,这应该是清洗店搞错了,把别人的围巾错拿给自己了。 他发现放盒子的袋子里放着一张卡片,卡片写着清洗店的联系方式。 他便按着卡片上的号码拨了过去,说明情况。 那边的人表示十分抱歉。 过了一会儿,店员核查后再次跟关初联系,并对关初解释说:“很抱歉,关先生。这次确实是我们工作上的疏忽导致了错乱。我们联系到了天玄丹色围巾的主人了,他说他已经出国了,要把围巾换回来非常困难。而且,他的围巾也是官方渠道购入的天玄色,而且是刚买的,还没有戴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就‘将错就错’,收下这条围巾呢?” 关初倒是相信这条围巾是刚买的,围巾上还挂着吊牌呢。可他同时也很疑惑:“刚买的、还没戴过的围巾为什么会送到清洗店?” 工作人员回答:“是这样的,客人那天是拿别的衣服来送洗的,顺便把新买的围巾拿出来,让我们帮忙进行熨烫除皱处理。” 这样的解释似乎也说得通,这是一条全新的、天玄丹的围巾,就这样“将错就错”的拿了,好像也不亏。更别提,据说市面上天玄丹比天玄青稀有,也更昂贵。然而,关初还是拒绝了:“我只要回我的东西就好。” 店员那边也感到为难,尝试劝说关初留下这条围巾,可惜,关初不为所动。店员只得无奈地表示自己会再去联系另一位失主。 关初的边界感较强,自然不愿意留着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的衣物,更别提把这衣物穿身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位店员又再次来电,语气更为抱歉、为难地表示,另一位失主也是一名顽固分子,他表示没法儿换回来,这围巾就白送你了,要是你看不上,就扔垃圾桶吧。 听到这样的话,关初也挺意外的:这人也太古怪了。 关初家庭条件再好、本人再富,也是一个有基本节约概念的人,实在也干不出把一条价值不菲的天玄色围巾扔垃圾桶的事。 关初想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拨通了关有云的电话:“你的小情人不是想要一条天玄色的围巾吗?” 正文 第15章 关有云苦笑:“可不是?还跟我闹呢。” 关初便道:“我这儿有一条,虽不是他说的天玄绿。不过,我看他八成也会喜欢的。你拿去送他吧。” “真的?”关有云顿感惊喜,“你还有这个?” “是,还有礼盒,包装也挺好的。”关初抚摸着礼盒磨砂的表面,还有那漂亮的丝带结,端详一番后,道,“这个包装拿来送情人应该十分合适。” 关有云自然对关初十分道谢。关初便见礼盒重新绑起来,叫秘书将此物同城快递出去。 没过两天,韩茹萧又约请关初见面。 却见韩茹萧穿着一条天玄青围巾,笑盈盈地说话,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关初略感疑惑,便说:“你这围巾看着……像是天玄色……” “可不是嘛?”韩茹萧笑笑,说,“这个好像就是你之前穿过的颜色?我在你面前穿,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我仔细想想,你应该也不是那种介意和别人撞衫撞色的人。” “这当然是没什么好介意的。”关初顿了顿,却又问,“这个是从哪儿来的?” 韩茹萧捂着嘴笑道:“就是你那个堂哥,竟然开了窍了,不知上哪儿给我弄来的。” 关初一下顿住了,只觉这事实在离奇,可他又不好跟韩茹萧细问。 韩茹萧现在倒是恨不得敲锣打鼓地告诉人,叫旁人知道他男友送了他一条天玄青围巾。然而,关有云素来要求二人低调,韩茹萧也不能跟同事炫耀,现下拉着关初,便管不住嘴了,一边笑着一边说。 关初一边走着,一边听韩茹萧说话,却也没全听进去,皆因他心里还在琢磨这个怪事呢。 二人一边在路上走着,走到半路,关初就察觉不妥了——有人在跟踪。 不过,这个人是在跟踪自己,还是在跟踪韩茹萧呢? 关初更倾向于前者。 他可没忘记,自己之前已被“瞄上”过两次,一次是吕采,一次是齐荣军。现在这个跟踪者,又会是什么来头呢? 之前的吕采和齐荣军对自己都没构成什么威胁,但关初这回也没有掉以轻心。更别说,他现在身边还跟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韩茹萧。 关初举目望向四周,说:“附近有什么人多的地方吗?” 韩茹萧说:“前边有个商场,人流量很大,怎么了?” 关初想,人流量大的地方,容易甩掉跟踪者。就算甩不掉,对方也不好下手。 他便说:“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韩茹萧笑问:“关总也想购物吗?” 关初答:“就看看。” 韩茹萧又吱吱喳喳地说起恋爱的话题来:“那天你哥还记得送我玫瑰呢……” 关初想:他怎么可能记得,八成是秘书送的。 韩茹萧笑了笑,又说:“那束红玫瑰真是看得人心花怒放啊。”说着,韩茹萧又问:“你真的不喜欢红玫瑰吗?觉得白色比红色更好看吗?” 关初想了想,脑子不知怎的浮过了天玄丹的红色调,只说:“也不是。红色当然也好看。” 韩茹萧打量关初一身的冷色系,却道:“你应该从来不穿红色吧?” 关初想了想,说:“是很少。” 韩茹萧摸着下巴想了想,说:“你肤色那么白,穿红色说不定会很适合。” 关初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衬衫,则道:“白色简单些。” 谈话间,韩茹萧已和关初走到商场里了。 关初能感觉到,那个人还在跟踪自己。 韩茹萧则一无所觉,还在聊着颜色的话题:“那么白色和红色,你更喜欢哪一个呀?白玫瑰和红玫瑰呢?” 关初不知道为什么韩茹萧那么喜欢聊这些零碎的话题——他从来不会思考这些。他更多地穿白色、黑色、灰色,是因为他喜欢吗? 好像也不是。 他不穿暖色,红色这样热烈的色彩更是碰也不碰,是因为他讨厌吗? 好像也不是的。 面对韩茹萧的追问,关初只缓缓答道:“也许……一半一半吧。” “一半一半?”韩茹萧对这个回答既觉得疑惑又觉得有趣,“这也能一半一半呀?” 正说着,二人背后突然一声巨响,随后人群涌动,迅速喧闹起来,喧哗不绝于耳。 关初和韩茹萧听到声音后,立即转过头去——那个跟踪了关初一路的人躺在血泊之中。 “啊……”韩茹萧也吓了一跳,捂住嘴巴。 关初双眼发直地盯视着眼前的画面:跟踪者身上满是花瓶的瓷碎片,看来是被二楼装饰用的花瓶砸中了。花瓶里的白玫瑰飘零在他的身上,因着鲜血而染红——一半一半——一半花瓣是雪一样白,一班花瓣是血一样红,犹如寒梅带雪红。 关初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事——作为精英ALPHA被培养的他从小接受关家军事训练,得益于此,他才有这样不凡的身手。 他们的训练可不是过家家的,在魔鬼营里,他们甚至会被投放到孤岛里,互相厮杀求生——当然也不会到真的“杀人”的程度,一般来说是点到即止,不会刺中要害。而且,现在的科技过分发达,即便是受到非常严重的伤害,只要及时用高端药物,还是能够抢救回来的——也是基于这一点,关初怀疑无论是吕采还是齐荣军,恐怕都还活着。 正文 第16章 关初当年才十二岁,就被丢到魔鬼营里过暑假。 在那儿,他第一次用武器伤人……有了第一次,自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在吕采出事后,很多人都震惊于关初的利落干脆:一般人遇到被吕采袭击那种事,就算有力气反抗,也不可能那么冷静、精确地刺中要害。就算刺中了,也很难保持镇定。捅了人,自己也大概率会慌的。 可关初没有,这是让警员都震惊的事——但关有云不会震惊,他和关初一样是经历过魔鬼营的人,他知道关初经历过什么。在魔鬼营一天天的都不知捅了多少人,就算一开始会手抖、心慌、自我怀疑,时间久了也就好了。 这有点像谈恋爱,第一个的印象很深刻,后面谈多了就那样,容易忘。 关初自然也记得他第一个捅伤的人。 那个人假装示好,但表演拙劣,关初一眼就看出对方把刀揣在了身后。所以,关初比他更快地出了手,用一把军刀刺伤了他的肩膀——那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被刺中的时候,那件白衣服迅速就染上了非常刺眼的红色,就像是红色是一个贪婪的怪兽,一张嘴就把那个人的肩膀给吞噬了一般。 关有云找到关初的时候,发现关初握着刀的手在颤抖,乌沉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伤者的伤处。 这是关有云第二次来过暑假,他想他知道关初现在是什么心情。他便拉着关初到一边,拍着他的肩膀,说:“没事,不用紧张,别怕,别慌,久了你就习惯了。” 关初这才紧张起来,因为他没怕,也没慌。 红色,和白色,你喜欢哪个? 一半一半。 商场里大家尖叫着,很多人都捂着眼睛不敢看倒在血泊里的跟踪者。 关初盯视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将目光转开。他看向韩茹萧,发现韩茹萧已经吓得面如纸白了。 关初安慰了他两句,便叫司机送他。关初则自己一个人回家。 走到街口,关初看到一个巨大的人影——影子很大,印在墙上,仿佛怪物,但其实本体则是一只毛茸茸的大熊玩偶。玩偶里是套着一个人的,他正以大熊玩偶的打扮跳舞。这样穿着玩偶服的宣传人员很常见,关初没有多注意,径自经过的时候,玩偶人却拦着他,毛茸茸的大熊掌笨拙地捏着两朵玫瑰。 一朵红色,一朵白色。 你不喜欢吗 关初看到玫瑰的瞬间,愣了一下,但仍径自保持冷漠地走过。 回到家中,关初打开卧室的灯,随意地从桌面上放置的文具中拿出了那一柄精美的拆信刀。他还记得,这柄拆信刀是拍卖回来的。拿回来后,他也并不把这个当成古董藏品珍藏起来,而是放在手边跟他的钢笔、信纸一般放在文具栏目上使用。 朋友还挺不理解,笑着说:“关总阔气,这么一笔钱拍下来的文玩还真当文具用呢?” 关初只说:“东西买回来就是要用的。” 另一个朋友又说:“只是现在哪里还用得着拆信刀呢?” 这倒是真话。 现在很少需要拆信,自然也不必专门准备一把拆信刀放在手边。 只是朋友也恭维起来:“看来关总还是一个讲究人,不愧是世家公子。” 关初想,自己又是什么世家公子? 他不出身书香门第,亦非皇室名流一族,他身上流淌的是沙场武将的鲜血。他祖上的荣耀都是用赤血和黄沙拼搏出来的。 关初看着十分守礼冷静,但骨子里或许也是…… 比起文具,更爱刀具。 可是,自从他分化为OMEGA后,就失去了获取帝国军籍的资格。他不能像关有云一样合法地持有武器,包括管制刀具。 关初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多么喜欢枪炮平日冰冷似铁、但在放弹却会灼人的温度,自然也不提他对锋刃闪烁的寒光的痴迷。 他接受家族安排,就读文化学院,毕业从商,好好当“钱袋子”,为家族把好“后勤关”。在这之上,他还得负担联姻的责任。 当一个家族需要的OMEGA。 关初拿出一方双层素绉缎的男士巾帕,将拆信刀包裹起来,然后一并放在大衣的口袋里。 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他想着随身带刀倒也不坏。他甚至考虑能不能借着“最近遇险太多”的理由,跟关有云要求获取持有管制武器的资格。然而,他想了想,便知此路不通。军部肯定不可能同意他这样的OMEGA“平民”持有管制武器,再说了,军部不是已经派了一名所谓的“枢密署精英”来保护他了吗? 想到这位“枢密署精英”,关初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关初打开抽屉,拿出了存放子弹项链的盒子。他伸手将盒子打开后,惊讶地发现,盒子里的五发子弹不翼而飞,只剩下那条细细的铂金项链孤零零地独立躺在黑色绒布上。 第二天早上,关初再次出门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一头大熊人。 大熊人再次凑上来,给关初递玫瑰,那毛茸茸的大娃娃呆头呆脑的,看着笨拙得有几分可爱,一张大脸看着也是人畜无害。 正文 第17章 然而,关初这人对什么“可爱”之类的东西完全无感,也不会轻易被热情打动。他转过身就绕开,大熊人迈着笨拙的步子,一蹦一蹦地追了关初两步,因为走得太急,便刹不住车地撞向关初身上。 这大熊人连人带玩偶服加起来实在过于沉重,保龄球似的撞过来,关初这位训练有素的壮实青年都险些被撞倒。关初被撞得踉跄了一步,也还没弄清状况,下盘就立即立稳了,下意识地用肘击将“不明物”撞开。大熊人的胸口被关初一肘子顶开,便踉踉跄跄地倒退了两步,看着倒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关初冷瞥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今天周末,关初也难得的没去公司加班。每逢不加班的早晨,关初都习惯去附近一家咖啡厅喝咖啡,所走的也是较为固定的路线。习惯性地抄近路,他次次都会经过一条没路灯、没监控的窄巷。 他走在狭窄的长巷里时,察觉到背后响起了脚步声。 光是从脚步声,他就能知道,跟在背后的是一个经历过军事训练的、健壮的人。 ——又来了,有完没完。 关初蹙起眉。 他大步往前走,跟踪者也快步走上来,似乎没有打算掩饰自己的不轨企图。他的脚步快得一听就知道是小跑步追上的。而且,他的步速极快,转眼就凑到了关初背后。 关初也不能佯装一无所觉了,立即回身,一看过去,便见一个极为高大壮硕的ALPHA朝自己挥拳。关初迅速用手格挡,只觉手臂一震,脚下后退两步——看来,那个神秘组织在送足了人头之后,终于察觉到关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制服的OMEGA,所以这次找了一个力量和速度都堪称一流的家伙来干活。 这个ALPHA看来也是十分自信,身上没有武器,便是赤手空拳,一双蒲扇大的手虎虎生风,拳风凌厉,每一下都能把人震得从骨头颤到胸心。 关初在体型和力量上,与他相较,也确实输了一截。而他的灵活机敏,在狭窄的巷子里也难以施展,此刻自然是落于下风。 关初这时候也不指望那位“枢密署精英”“影子守卫”。虽然说是全方位护卫,但总是百密一疏,说不定那位“精英”亦遇到什么麻烦了呢? 还是自己顾自己吧。 关初且战且退,一边又伸手掏口袋里放着的拆信刀。 ——然而,见鬼的事情发生了。 关初口袋里的拆信刀不见了。 他从口袋里抓出了一把巴掌大的迷你手枪。 型号似乎就是之前齐荣军用的那一把,能放进五发项链小子弹的那种。 关初拿出手枪的时候,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刺客见对方有枪,也是一惊,不过,他还是很专业的,迅速反应过来,伸手就去夺枪。关初的反应也不慢,平稳退一步,也顾不得这枪是什么来路,握住枪就扣动扳机,往刺客身上就爆一记花生米。 如此近距离的狭窄空间,自然是百发百中。 刺客一下被打中了膝盖,鲜血直流,可他倒是坚韧之辈,咬着牙还能扑过来。关初深知,这些专业杀手不但经历过特训、还经历过身体改造,可不是打一枪就能制服的。可他手里有枪,心里不慌,朝着刺客身上几处要害,嘣嘣嘣地发动子弹。 身形健硕得山一样的ALPHA凶神恶煞地扑来,任谁都会感到威胁、压迫,紧张。 可关初却不这么觉得,当他拿着枪械的时候,心里就莫名踏实了。 眼前的人好像是一个活动的靶子,他冷漠地看着,犹如看着一件死物一样,握枪,瞄准,击打,每一发子弹都飞去了他希望它到达的位置,在那个ALPHA的肉体上开出一朵一朵鲜红的血花。 他还记得,这柄手枪里应该是有五发子弹的。 他打完第三发的时候,那个ALPHA已经因为全身三处要害中枪而倒地不起,完全丧失了行动力,躺在地上狼狈地抽搐着。 他此刻可怜的模样并未引起关初的任何慈悲心。如果说在魔鬼营里他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有条件的话一定要补刀”。 关初握着枪,朝那个ALPHA身上,开出了第四枪。 “嘭”——预计中的火花没有闪起,因为已经没有子弹了。 枪膛里没有子弹了。 关初怔了怔,看到枪口没有飞出杀人的子弹,却绽放出了一朵浓白的玫瑰。 像是那种拙劣的、业余的男孩买的用来泡妞的“女朋友感动哭了·魔术道具枪”,枪口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开出一朵花。 关初抿了抿嘴,再扣了一下扳机,这次,开的是红玫瑰。 关初:……有病吧,什么智障设计。 ——此时此刻躺在地上的那个ALPHA刺客也是这么想的。 关初见这个ALPHA虽然倒地了,但手脚似乎还挣扎着能动。关初叹了口气,他本想体面、优雅一些呢。可是,他只得挽起衣袖,有失风度、非常不优雅地捡起地上的板砖朝刺客来两下,直把刺客砸到失去意识才算完。 看着满身血污的刺客,关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该报警吗? 正文 第18章 首先,按照现行法律,他这个“补刀”的行为是违法的。 其次,他还得向警方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枪。 更麻烦的是…… 关初正琢磨着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拿起手机,发现是一个未知来电。 按理说,他平常是不会接的。 然而,这次他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把沉稳的男声:“回去休息吧,这儿交给我就行。” 关初几乎是立即就认出了这把声音——在花墙迷宫的时候,把子弹项链放到自己口袋里的ALPHA…… 那个身上带着摄人信息素气味的ALPHA…… 隔着电话,关初自然是感受不到信息素的,没有信息素的干扰,关初第一次能够在冷静的情况下跟他对话。 这个感觉让关初觉得奇异的有安全感。 关初说:“你是枢密署派来保护我的守卫。” “是。”他答。 关初道:“我刚才遇袭,你没有出手。” 关初的话是这么说,但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那把枪不可能是自己飞进他的口袋的。 然而,关初感到奇异的是,为什么这个守卫会选择把枪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冷眼旁观? 按照正常的思路,守卫应该像昨天那样直接把刺客处理掉才吧? 关初觉得,要是自己直接问“你为什么这么做”,是落了下乘的。 倒是通过指责“你没好好干活”,对方才会为了自辩而多加解释,关初也能从中获取更多的有效信息。 那位守卫却没解释,也不自辩,只是说了一句:“你不喜欢吗?” 好像还委屈上了。 换掉吗? 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吗? 喜欢吗? 关初眼瞳一缩,握着电话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飞速地弹动了一下,按下了切断通话的按键。 随后,他快步离开了这条充斥着火药和血腥味的窄巷。 那个神秘的守卫说了会替他扫尾,这一点关初是相信的。 按照关初推测,守卫原本就应该会把刺客活抓回枢密署进行刑讯。在这之前,自然该清扫刺客来过的痕迹。 让一个大活人生生人间蒸发,也是枢密署的绝活了。 既然这个守卫能被关有云评价为“枢密署的精英”,那么关初自然不会怀疑他在这方面的专业性。 关初也没了去喝咖啡的心情,抄一条无人的小路回到了自己家中。 刚刚还没什么感觉,等他回到了熟悉、舒适的家里后,一股疲惫才缓缓升上四肢。在窄巷与一流刺客的一场肉搏,消耗了他的大量体力。那个力量型ALPHA刺客的拳头也在关初身上打出了几片刺眼的淤青——但关初现在才开始觉得痛。 也许在这个时候,关初说不羡慕ALPHA的先天体能优势是假的。作为OMEGA,无论后天如何突破、训练都很难达到顶级ALPHA的体能水平。 关初转了转酸痛的手臂,低头脱鞋,这时候才发现皮鞋上沾了泥水和血污。 看到这个,关初愣了一下,开始思考起清理案发现场的问题:他一定在现场留下脚印了,那么,充当“清道夫”的守卫肯定会帮他清理掉现场的脚印的。 可是,关初这样大喇喇地走回来,怕不是一路上都留下了泥污脚印。那么,那位清道夫是得一路跟着擦地吗? 想到这个,关初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既然好笑,关初就情不自禁地笑了出声。 他那样“噗嗤”地笑了出来,这小小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响亮,甚至把他自己都惊动了。他认为自己一个人笑出声是很傻的事,便立即闭上了嘴,重新回复那张刻板的棺材脸。 他看着脏掉的鞋子,想着等一下得擦擦鞋子……哦,对了,身上衣服也要洗干净…… 但他现在只想先休息一下。 身体上的疲惫感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 关初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小巧的手枪,默默无言,将它锁到原本放子弹项链的柜子里。 换上干净衣物,关初把脏掉的衣服和鞋子一并放入洗衣袋里,折叠好摆在门边,自己去洗了个澡,然后躺沙发上歇息一会儿,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待他醒来后,但见窗帘被拉得严严密密的,透不进一丝光,使他一直判断不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关初便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披了一条毯子——不,不是毯子。他低头一看,这是一条天玄丹色的大围巾,似乎就是之前洗衣店“送错”的那一条。 “这是……”关初一瞬绷紧了背脊,像是碰到了赃物一样,一脸义正辞严地把围巾甩开。 他从沙发上跳下来,踩着柔软的拖鞋往洗衣间走,只见洗衣台上悬挂着已被清洗干净、飘着柔顺剂气味的衣物,台子下摆放着一双光亮如新的皮鞋。 关初咽了咽:妈的。见鬼。 今天是周六。 第二天是周日。 周日早晨,关初如愿去买了周六没买成的咖啡,之后便驱车前往军部。 到了那儿,他过了安检,并把手机等通讯设备放下后,才见到了关有云。原本,这些安全流程让关初觉得颇为繁琐,但今天却让关初分外安心。 正文 第19章 关有云在办公室里坐着,见关初来了,便笑着打招呼:“怎么,今天有什么事儿找我?” 关初想了想,说:“影子守卫会一直监听我、甚至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吗?” “这个……他当然会一直关注你,”关有云挠挠头,“但要说监听、监视你吧,好像也太严重了。按照规定,一个守卫会待在离你很近、能注意到你的地方,但他的监视重点并不是你本人,而是出现在你身边的可疑人物。” 说着,关有云摊摊手:“如果你是担心隐私问题,大可不必。枢密署的人都是很专业的,会守规矩。” 关初闻言微蹙眉:“那他可以未经批准闯入我的家中吗?” “如果你在家中遇袭,他当然会‘闯入’。”关有云觉得关初的问题很奇怪。但关有云转念一想,知道关初是一个边界感比较强的人,所以也没有太疑惑了。关有云便继续解释说:“但是按照规定,特工是不被允许私闯民宅的,你放心好了。” 关初听完这一番话,默默了几秒,才说:“按照规定?” “是的。”关有云回答。 关初突然问:“我想知道,那个委派给我的特工是一个安分守己、严格守规的人吗?” “……”关有云一下噎住了。 “智齿”是什么德行,全行皆知啊! 关有云干咳两声,说:“那个特工非常专业,在业务上是第一流的。所以我才同意把他安排给你呀!” 这话倒是不假。 知道关初被神秘组织盯上后,关有云也是比较担心的。他虽然知道“智齿”这人比较邪门,但干起活来从不含糊,总体来说,他还是一个比较理想的人选。 关初突然问:“如果他在我身上安装了监听设备,我在这儿和你说话,会被监听到吗?” 关有云说:“这儿的话,肯定不能。” 这一点,关有云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这句话也从侧面说明另一个问题,离开了这座“铜墙铁壁”的军部中心,关初的“隐私”就是一个筛子,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可能在对方的视线之下。 关初抿紧了嘴唇,神情严肃。 关有云耸耸肩,说:“你放心啦,那个家伙对人类没有兴趣,不会专门去窥听你的隐私的。” “……”关初沉默了半晌,“你又怎么知道呢?” 关有云原本想说关初杞人忧天,但也没说,想了想,便道:“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给你换一组‘明卫’,他们会在明处保护你,跟着你。你也随时能看到他们,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有没有在偷听你、偷看你。这样的话,你会觉得更合适吗?” 关初一怔。 换掉吗? 把那个人换掉吗? 消失的智齿 关初沉默了一会儿,说:“换来的人,会比他更出色吗?” “那可不能保证。”关有云回答,“事实上,在某程度上,他已经是最出色的。” “那就暂且留着吧。”关初顿了顿,又说,“不过,我要求他停止对我的监听行为,他只能在合适范围内注视我、关注我的周围情况,不能对我的私人谈话进行窃听,更不可无故入侵我的生活空间。” 关有云听关初说得煞有介事,便也严肃起来:“怎么?那小子还真的窃听你了?还入侵你生活空间了?” 关初也不想隐瞒,表情严肃地点头:“不错。” “这家伙可真是……”关有云唉了一声,说,“不过他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关初没有回答。 关有云便往枢密署那儿发了警告,叫那边的人管束管束“智齿”的行为。 枢密署的人则表示,好好好,我们会训示“智齿”的。 不过,他听不听就是他的事啦。 两天之后,枢密署便给关有云反馈,首先解释了一番,说“智齿”是出于安全考虑才会24小时监听监视关初的,并不是有意冒犯。 对于这一点,关有云也没有太大的异议。毕竟,关有云也知道,很多影子守卫都是靠这些手段来确保自己能在“无形中保护”关注者的。 此外,枢密署又说,现在“智齿”已撤除了涉及侵犯隐私的监视设备。 关有云对于枢密署的办事效率尚算满意,回头就跟关初说了,事情已经办好,请他放心。 关初却道:“我怎么能确定他真的撤除了呢?” “这个……”关有云被问住了。 关初说:“你可否带几个可靠的伙计过来给我排查一次?” 关有云想,关初是不是有点“被害妄想”啊? 不过,关有云还是没拒绝,便带着几个可靠的技术人员去给关初做排查。 这不排查不要紧,一排查就叫人吃惊。 关初的公寓、车子、私人电话、办公室、个人电脑里仍运行着一批监视设备,而且都是高精尖的货儿,不是关有云带的人技术过硬恐怕还查不出来呢。 这排查结果一出,关有云都惊呆了,他可真没想到。 关初倒是一脸镇定,好像早已料到一样。 关有云这暴脾气受不了,拿起电话就给枢密署拨过去,痛骂一顿。 枢密署那边一边挨骂,一边尴尬地解释:“这个……这个我们也没想到啊。可是,‘智齿’确实做了汇报,而且上交了一批监视设备……” “已经上交过一批了?”关有云闻言更震惊,“‘智齿’是不是有病?” 那边的人又说:“那个,您能确定这些设备都是‘智齿’安装的吗?” 正文 第20章 “那肯定,都是你们枢密署的货。”关有云断然说道,“再说了,如果不是‘智齿’,那问题就更大了。会是谁?难道有别人在‘智齿’的守卫之下还给我弟装了bug?那‘智齿’不如改名叫‘智障’吧。” 说完,关有云骂骂咧咧地把电话挂了,才抄着口袋又跟关初说:“这家伙……” 关初沉默半晌,忽道:“所以,他叫‘智齿’么?” 关有云愣了一下,才想到自己刚刚通话的内容应该是被关初听见了:不过这也问题不大。 他笑了一下,说:“是,他外号‘智齿’。挺贴切的,特别让人头疼,烦死人了,就该把他拔了。”说着,关有云又板起脸,“我看他还真的挺过分的,你要生气,就把他换掉?” 关初却问道:“他这样违规操作,会遭到任何惩罚吗?” 这问题让关有云有些尴尬。他摸摸鼻子,说:“嗯……会、会对他进行严厉的训诫和警告……” 关初也是懂行的,一听就明白:“那就是不会被惩罚。” 关有云噎了一下,又打量关初的脸色,但见关初还是万年不变的冰川冷酷脸,实在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但关有云推测关初应该是在恼火的,这……这也难怪,换谁谁不恼火呢?更别提关初本来就是一个边界感强的人,这对他而言更是一种加倍的冒犯。 事实上,关初却一点儿也没恼火。 关初自己都有点吃惊。 但他的表情看不出。 关有云仍以为关初在不爽,便说:“要不这样,还是给你换一个吧?” “换?”关初像是从沉思里缓过神来似的,抬了抬眼,“换什么?” “就是把这‘智齿’给拔了,换个不叫人牙疼脑热的家伙。”关有云半调侃地说。 关初摇摇头:“没必要。” 看到关初居然拒绝换人,关有云是十分吃惊。他眨眨眼,震惊了一会儿,才抓到了一点思路,握着拳说:“所以,你是打算亲手把他揪出来,打他一顿是吗?” 关初抬了抬眉:“嗯。” 前不久,关初和关有云才进行过一次类似的对话。虽然最后关初说自己只是开玩笑,但这回关有云怕他是认真的。 关有云便道:“我觉得吧……这也不好。你要是袭击特工,特工是可以还手的。你懂吧?” “我懂。”关初点头。 看着关初老神在在的,关有云却不自在:“我知道你很强,比很多ALPHA都强十倍,但这个‘智齿’真不是普通货色。” “我知道。”关初回答,“你说了,他是一流的,最出色的。” 关有云见关初倒是无比坚定,便也不劝了。毕竟,关有云知道自己这个堂弟的脾气,犟起来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且仔细想来,关有云还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的,嘿嘿一笑,说:“你要是真能把他揪出来暴打一顿,我可就服了你。” 关初对这样的言语不太感兴趣,只说:“你服我有什么用?” 关有云听着这话,头脑一热,便道:“你不是想搞个合法持枪的牌照吗?要是你真能办到这事儿,我就给你搞一个枪牌。” “能给我搞到吗?”这话确实勾起了关初的兴趣,但他又不太相信。因他一直想要枪牌,但关有云却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公务员,绝不给他开绿灯的。现在,他也很难相信关有云会为了一句无聊的打赌而违背原则。 关有云便说:“最近你接二连三地遇袭,我也挺担心的。你这个情况,其实是可以申请的。我努努力,应该能合法合规地给你办下来。” 所以说,关有云突然提起这个,也不纯粹是心血来潮。 关初便道:“那么说,你本来就在跟进此事,就算我没暴打‘智齿’,你也该给我搞到的。” “……”关有云对这个不苟言笑的堂弟也是无语了、 关初看出关有云的尴尬,道:“行,不必说了,就这么定了吧。” 关初为人谨慎,在拔了一次“智齿”的监听装置后,自掏腰包找专业团队隔几天排查一轮,还制定了日常方案,要求做到每日一小查,每周一中查,每月一大查。 才查了两天,关初的手机就收到了陌生信息了。 不用想,都知道来自“智齿”。 智齿:不用忙了,你不喜欢,我就不这么做了。 关初没回复,直接把手机塞进兜里,让专业团队继续该干嘛干嘛。 不过,智齿似乎还是讲信用的,接下来一段日子,专业团队确实也没查出什么问题来。 而且,这段日子,关初也过得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刺客出现在他的身边。可能是智齿默默帮他处理了,也可能是神秘组织在折损了一员大将之后选择观望。总之,这半个多月来,关初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的日子,安静的,安全的,平和的……无趣的。 关初独自在家查阅着冗长、无聊的汇报,手指百无聊赖地敲击着桌面,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把玩拆信刀,却蓦地想起,拆信刀已经不在了。 伤人的刺客不再出现了。 恼人的智齿也仿佛消失了一般。 言而无信 他真的不会再出现了吗? ——关初看着桌面上闪烁着反光的墨水笔的时候,心湖如有鸟飞过一般地掠过了这个疑问。 涟漪荡了两圈,他又静下来。 电话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不是陌生来电。 正文 第21章 他对自己嗤了一声:不是陌生来电,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期待接到陌生来电吗? 这次来电的人是秘书阿奇。 阿奇这次来电是为了和关初确认与甑岩下次会面的时间。甑岩和关初现在是名义上的“相亲交往对象”,但实际上的交集非常少,平常连短信也不会发一条。如果要见面的话,也是两边的秘书沟通约时间。 这种公事公办到冷漠的相处模式,让双方都甚为满意。 阿奇这次来电,是把与甑岩秘书确认好的时间跟关初确认一次。 关初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把目光投向挂在架子上的那条天玄丹色的围巾上。他想了一下,便对阿奇说:“你去准备一份礼物,价值和天玄青围巾差不多的,以便我下次回礼给甑岩先生。” 阿奇便想:这不是难为人吗?你送对象的礼物还不带自己想的? 不过,阿奇也不敢把心里话说出口,不然老板还不得喷他“什么都要我自己想,请你来干什么?” 阿奇只能答应,回头又得琢磨什么礼物送得出手,但又好弄得来的——若是要回礼一件天玄色的礼品,那可是超出阿奇能力范围的。 犹豫再三,阿奇出了几个方案,交到关初面前。 关初看了眉头微蹙,似乎是不太满意的。 阿奇只得苦笑着说:“按照公价倒是好说,天玄青围巾的官方价格并不算十分高。问题是,它实际上的市价畸高,而且是有钱也买不到的那种。这让我一时间很难找到标准,不知着呢么才算‘价值相当’。” 关初想了想,接受了阿奇的解释:“这倒是难为你了。” 阿奇哪敢接这个话,只能说:“是我能力不足,没办成事。” 关初想了想,说:“之前我不是在刘总那儿收了一卷徐老的立轴行书八言对联?你找陈师傅去给它再装裱一下,配个好一点的盒子。” 阿奇松了一口气,忙答应着去办。 到要见甑岩的那天,阿奇便把放着对联的精致锦盒递到关初面前。关初看了一眼就把盒子阖上,显然是没有太在意这份礼物,也不在乎送礼的行为。 阿奇看着,心里想:果然我就不该以为老板谈对象之后会变得不那么冷淡…… 他和甑岩的约会当然也不会搞什么浪漫,就是纯粹的找个地方吃个晚饭。不得不说,这确实有一种“交功课”的义务感。 到了餐桌上,关初就先把锦盒拿出来,说:“很感谢你上次给我送的围巾,这是回礼,希望你能喜欢。” 甑岩接过了锦盒,态度和上回关初收礼时差不多,也没当面打开,只是客气道谢就放下了。说着,甑岩又提道:“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了,你认为呢?” “更进一步?”关初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抗拒。 这份抵触颇为轻微,但甑岩还是听出来了。甑岩伸手转了转细长手指上那枚沉甸甸的家徽戒指,淡淡说:“我所指的当然不是什么要变得更亲密的意思,我知道,我们双方都同意我们现在的距离可以一直保持到以后。” 关初点点头:“是。” 甑岩说:“我是指我们对外的关系,比如说,我觉得我们是时候以交往对象的共同出席在社交场合上,你认为呢?” 关初心里仍带着抵触,但这是不合理的。关初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便点头:“不错,这是合理的。” 甑岩也点点头,从口袋里抽出一份邀请函,递到了关初面前:“下周末,太子妃要举办一场慈善晚宴,我希望与你共同出席。望你能抽空前往。” “一定。”关初非常果断地答应下来。 得知关初要与甑岩参加太子妃举办的晚宴,关父关母简直是感表涕零、不知所言,像是要烧香拜佛还神酬谢。 自从知道关初分化为OMEGA,父关母便一直对这个独子的前程丧失希望。要说OMEGA也就罢了,还是能通过婚姻搭上顺风车的,谁想他竟然还是一个信息素冷淡症的OMEGA! 要知道,他们一直都以关初为骄傲,在家族之中颇为风光。待关初分化之后,他们的地位便一落千丈,都不敢抬头做人了。他们认为,关初最后最好的出路大约就是成为招赘一个中产ALPHA,指望这个ALPHA赘婿能够争气。但指望赘婿是很难的,他们也知道他们的风光大约是到头了。 谁想峰回路转,关初竟搭上了甑岩这样的优秀ALPHA,才交往那么一会儿,就够格参加宫廷晚宴。以后怕真能跻身王公贵族之列,这地位说不定还能比得上关有云呢! 关父关母自然便一个劲儿地劝关初要好好把握这段“姻缘”,又道:“你可是撞大运了!千万要把握住,可别错过了。” 关初听得心里有些烦躁,脸上倒是不显。 而需要被好好“把握”的甑岩,回到家中便打开了关初送赠的锦盒。这一打开,发现里头放着一条卷起来的天玄青围巾。 甑岩蹙眉,自然认出了这是他送赠关初的那一条。他将拿围巾抖了抖,拿出来一看,见围巾上竟有一大片红酒的污渍。 正文 第22章 这条皱巴巴的围巾的污渍已渗入纤维,带着异味,看起来是弄脏很久了都没得到处理,就被揉成一团塞在盒子里。 翌日,关初回到办公室办公,午间,见秘书阿奇捧着长条锦盒进来了。 关初一眼认出锦盒,便问:“怎么回事?” 阿奇也是满脸狐疑:“刚才甑岩先生的秘书联系我,说关总昨天送的礼物应该是弄错了,让您再确认一下。” 要说,换做旁人,收到了这份“礼物”可能就不提了,或是会婉转地旁敲侧击,只在自己心里留一个疙瘩。但甑岩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直肠子”,便如此简单得粗暴地处理。 “弄错了?”关初也感疑惑,“你打开看看。” 阿奇便将锦盒打开。 二人看到锦盒里的东西,都一时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阿奇,不但说不出话来,简直是呼吸都要困难。他那张打工人害怕背锅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慌慌张张地解释:“不、不能啊……我是确认过的……” “是。你当着我的面确认过,还打开了给我看了一眼,我才拿走出门的。”关初声音沉静,“这不是你的错。” 阿奇那颗悬着的心才缓缓落回肚子里。可他仍满腹疑惑:“可是……怎么会……” “没事,你先出去吧。”关初道。 因为关初表现得过分平静,阿奇也出奇地镇定下来了,点点头便离开了办公室。 关初这么平静,当然是因为他已经看出了是怎么一回事、背后是谁在弄鬼。 他让阿奇离开后,自己便缓缓坐回到办公椅上。 人体工学办公椅温柔地承托着他的腰背,犹如有人从背后扶持似的,使他感觉舒适。他头往后靠,一直紧绷的嘴角渐渐变得放松,甚至弯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他笑了一下,自己也不曾察觉。 他拿出手机,调出了之前“UNKOWN”发来的那条信息:不用忙了,你不喜欢,我就不这么做了。 关初嗤之以鼻:这个言而无信的男人。 然后,同一天晚上,关初接到了这个说好了不会再来打扰的男人的来电。 飞镖 静夜里,电波犹如潮水,而声音则如水上扁舟,被轻轻推送到关初的耳边——智齿的声音在电话扩音器上荡入关初的耳膜:“我很守规矩,一直没有再悄悄听你说话了。” 关初抿了抿唇,没回答。 智齿的声音继续入耳:“我很想念你的声音。” 关初抬抬眼,拉开了窗帘,望向对面亮着灯火的公寓,就像笃定那边住着某个人一样。 智齿的声音仍在耳畔继续:“你就当可怜我,开开口,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哪怕只是一个字,好么?” 他乞求,可怜卑微得跟卖火柴的小女孩似的,就像听不见关初的嗓音,就会立即陷入狂乱的幻想横死在冰天雪里。 而关初呢? 关初就像是童话里那些行人一样冷漠,一言不发,挂断了电话,并再度把窗帘拉上。 他打亮了桌灯,翻阅资料。 这些资料涵盖了宫宴上可能出席的人物的简单介绍,并且还有一些内廷相关的信息。这对于外人来说是甚为难得的。关初身为“平民”,第一次参加宫宴,自然要多多学习,否则难免出错、出丑。 关父、关母知道他要去宫宴,也十分紧张,跟族中长辈打了招呼。长辈们得知关初现在又有了“出息”,亦愿意关照,不但给他搜罗了这份资料,还为他请了供职内廷多年的老人来给他指点。 说起来,现在的皇族讲究“亲民”、“文明”、“以民为本”,已经不再端封建皇朝的臭架子——虽然骨子里的傲慢和控制是不会变的。 但是,关初也免去了很多学习“宫廷礼仪”的烦扰,起码现在见到皇族不用跪,也不用说什么文绉绉的官话。 不人道的宦官制度也早已废除,像甑岩这等供职内廷的人不但可以是“完整的男人”,还能当“站着的人”。他们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奴才”,与“主子”的关系更像是上下级。因此,身为内侍甑岩有资格携伴出席太子妃办的宴会。 太子妃这次宴会,甑岩也是有份策划的,所以在宴会当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并不能亲自前去接送关初,便遣人先去接关初进东宫。 关初到了宴会场所,才见到甑岩。 甑岩见关初来了,也无暇跟他多寒暄,只丢下一句:“太子妃不喜欢别人叫他太子妃,你见了他,应称他为‘易博士’。”说完就一阵风似的忙别的去了。 关初一个人被落下,难免有几分尴尬。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参加宴会,但却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格的宴会。从前,他以关家之子或是集团总裁的身份,去任何宴会,都不是会被忽视的对象。然而,在宫廷宴会上,他的身份就显得过于无足轻重了。 关初找了个座位,缓缓坐下,却见迎面走来几个人簇拥着两个穿锦衣的人,正说恭维之语。关初的“功课”没白做,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位锦衣者是谁——一个是内廷的刘尚衣,管宫内御服、首饰,听着好像没什么,但其实是肥差。比如那个人人趋之若鹜的天玄色的颜料供应便在她手里呢。每年单吃渠道商的“供奉”,就够旁人一辈子了。 正文 第23章 另一个则是管彤史的,说起来还是甑岩的族兄。 那刘尚衣见了关初,未语先笑,细细把关初打量起来,又对彤史说:“这就是甑岩千挑万选的人?果然一表人才。” 彤史也一笑,说:“是吗?甑岩没和我说过,我不知道。” 甑岩没和彤史说过,怕是正常得很,因为据资料显示,甑岩和这位彤史哥虽然是亲戚,但关系很差。 而刘尚衣和甑岩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以说……是敌人。 关初没想到,这些内廷中人会直接阴阳怪气,他还以为有教养有身份的成年人在这种场合都是讲体面的。 刘尚衣又招来几个人,将关初围住,满脸堆笑地说话,表面上看着也确实很友好、很体面,但却是字里藏针,比如会“不经意”地问起:“你现居何职啊?” 关初只得答:“我现在在‘绝江制药’当常务总裁。” 听见的人也不知是真震惊还是假的,个个脸上都一阵不可思议,像是在低声说“怎么是个商户”。就像现在还是旧时代,“士农工商”,商是最下等的,和他们一起参加宫宴,要把他们的地板都站脏了。 刘尚衣也故作惊讶:“啊?据说你也是个世家子,怎么会下海呢?” “下海”这个词,也用得甚有意趣,不知道的还以为关初做了什么违背祖宗的决定。 关初自不懂如何巧妙地应付这等闲话,但他不会因此尴尬困窘、亦不会恼火伤心,只是淡淡的:“因为职业的规划和发展需要。” 刘尚衣可没想到关初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 彤史哥则在旁敲边鼓:“其实关初和甑岩也是很配的,都是冷淡症患者。” 听到这个,旁人又一个个倒抽冷气,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新闻一样。但他们也都被尴尬到了,纷纷找借口走开,而后开始窃窃私语地传播开:甑岩居然找了一个下海经商的冷淡症! “不会吧?甑岩虽然自己是冷淡症,但他这样的身份地位、人品相貌,要找个又体面又能生养的贵族OMEGA也不难啊?怎么选这么一个……一言难尽的?” 不过一阵子,坐在角落里的“隐形人”关初被打成一张“焦点牌”,大家都不和他说话,但也都在说他的话。 关初仍十分悠闲地坐着,淡淡的,倒也不觉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甑岩才算忙完,便来找关初,又说:“来,我带你去见易博士。” 关初仍记得,甑岩说了,太子妃不喜欢被叫太子妃,要叫就叫易博士——这一点,族中长辈也指点过。 关初也翻阅过易博士的资料,便发现,易博士和当年那位分化失败的易学长同出一家。这其实也不奇怪,易家是后族,在内廷里姓易的基本上都是他们族人。只是,易博士和易学长的关系确实很近,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甚至有人说,如果易学长不是分化失败的话,这个太子妃之位就该是他的。 关初和甑岩相携而行,旁人的目光就更集中往这边来了,似乎都在添油加醋地说着他们的闲话。不过几十分钟,已演变出“富商关初为求跻身名流,斥资十亿嫁妆打动甑岩”的故事来。 关初虽然冷淡,但不迟钝,还是能感受到这些异样的,便对甑岩说:“刚刚刘尚衣与甑彤史找我说过话,之后众人便开始议论你我的事了。” 甑岩好像一点儿也意外,只点点头。 关初便也不言语了。 甑岩瞥他一眼,道:“你该不会指望我为你出头吧?” 关初从甑岩的话里品出一丝高高在上的意味,这使关初不适。要说,旁人冷嘲热讽,倒还罢了,都是和自己无关的人。但甑岩以后是要和自己当伙伴的,可不能让他养成这种压一头的氛围。故关初便抬了抬眉:“替我出头?你有这么大的头吗?” 甑岩倒是一下被噎住了,没回这话。 甑岩默默将关初带到舞池。 但见舞池中央无人跳舞,都围成一圈,那儿竖着一个箭靶,易博士正拿着飞镖,在那儿玩射靶子的游戏。但见他长得秀眉俊目、唇红齿白,是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美人。 关初忽想到,旁人都说易学长的美貌胜过易博士十倍……那易学长该是何等美人? 不过,也可能是传言夸张了吧? “中了!中了!”大家都热烈地为易博士捧场。 易博士看到甑岩从人群里钻出来,便朝甑岩笑道:“你来得好,你也玩一把吧。” 甑岩便道:“您知道我不会这个……不过……”甑岩把关初拉过来,道,“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关初,他准头比我好,让他来吧。” “是吗?”易博士打量一下关初,笑着把飞镖递过去,说,“那你来吧。” 关初朝易博士微微鞠躬,简单地打了招呼,便接过飞镖。 现在这一圈人都知道关初了,都在偷笑。 关初也不说什么,拿起飞镖,嗖嗖地往标靶上甩。 他一连飞出九发,竟是九发九中,每一发都正中红心。 众人见到,都十分诧异无比。 但见关初准备甩出第十发,便听得站在侧旁的刘尚衣笑道:“要是这发中了,可就破了易博士今晚的记录了呢!” 正文 第24章 这话可真够有意思的。 关初要是中了这一发,便是越过了太子妃,要是在听了刘尚衣的话后不中,又有故意放水之嫌,无论如何,他都该得罪人了。 大家也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笑着等看关初惹麻烦。 甑岩仍是一脸冷漠地站在旁边,一副“别指望我为你出头”的态度。 关初自然也一副“怎么可能指望你,你有那么大的头吗”的觉悟。 甑岩也就是和刘尚衣差不多的地位吧,否则,刘尚衣也不敢这么奚落关初。 关初心里已有计较,便捻起飞镖,轻轻往外一送…… 丘比特之箭 飞镖如离弦之箭,迅速地飞过。 “铛”——清脆至极的一声声响,淹没在人群惊诧的冷气声中。 没有人听到飞镖碰撞异物的声音——除了刘尚衣本人。 飞镖凌厉的锋芒不偏不倚地刺中了刘尚衣的胸针上。 铛! 这一声碰撞,如惊雷炸在刘尚衣心上,之后,刘尚衣便只听到自己砰砰砰急促的心跳声了。 太吓人了。 那飞镖要是稍微偏离一寸,便是扎到刘尚衣的胸膛上去了! 刘尚衣吓得懵了。 旁人也是一个个被这变故弄得诧异不已。 倒是关初一脸平和,只道:“不好意思,脱靶了。” 刘尚衣这时候总算是回过神来了,清醒过来后,他的惊慌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涌上心头的愤怒。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关初这就是故意的。这一份“故意”,在刘尚衣看来简直是“恶毒”,甚至可以讲是“收买人命”!要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算近,要是这个飞镖稍微偏离一点,没扎中胸针,那就会扎到刘尚衣的胸膛了! 这不是害人吗! 但问题又来了,现在飞镖确实只碰了一下胸针,实在不能说是伤到了人。刘尚衣要追究,也不易。 刘尚衣可不会吃这个哑巴亏,他立即捂着胸口,“嗳哟”一声的往后退,好像真的被伤到了似的。甑彤史站在旁边,立即心领神会,忙扶着他,说:“是不是吓到了?还是哪儿碰伤了?”一边装出焦急的样子,一边拿眼去瞅关初。 旁人都大约看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便一脸看戏的让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 关初仍不言语。 甑岩这时候倒肯说话了,便道:“那可千万耽误不得,快请御医检查吧。” 现场的太医便来给刘尚衣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回头便禀报说:“没有外伤,可能是吓着了。” 刘尚衣白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彤史便在旁边打配合,只对关初说:“关先生,你这样子也太不谨慎了。” 关初便淡淡说:“抱歉。” 彤史仍想说什么,却见易博士浅浅一笑,说:“关初这确实是失了准头,但他也不是故意的。现在刘尚衣既然无事,大家也可以安心。” 易博士发了这话,一直不说话的旁人也立即七嘴八舌起来,纷纷对刘尚衣说:“那可不是,刀剑无眼啊,这个也怪不得关初。” “对啊,人没事就好。” “刘尚衣既然不舒服,不如先去休息室躺一躺吧?” “嗯呢,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想的……” 听到这些话,刘尚衣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但偏偏没法发作。彤史也不敢再打配合了,也跟着转风头说:“嗯,刘尚衣脸色看着实在不好,易博士容我先扶他去休息间?” “去吧。”易博士说。 于是,甑彤史便扶着刘尚衣往休息间去,走了几步,还回了一次头,但见易博士正拉着关初,十分亲切地说话。众人看关初的眼神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脸上也不再带着戏谑的表情,一个个笑得跟关初的亲姨母似的。 甑彤史咬了咬牙,只低声道:“我说呢,甑岩这人无利不起早,怎么肯在婚事上‘扶贫’?原来他是看中了关初能讨太子妃欢心。甑岩到底是ALPHA,要亲近太子妃也诸多不便。现在有关初,就可以走‘夫人外交’。我可真小看他俩口子了。” 刘尚衣恨恨的,半晌无言。 宴会厅二楼阳台阔落,铺着木地板,放置摇椅、藤椅和藤桌,一面墙上开满枝繁叶茂的蓝雪花。太子妃便在那面花墙旁坐下,又对关初招呼道:“你也坐。” 甑岩等人并没有跟到阳台来,这儿只有看茶侍女、易博士以及关初。 关初倒也不见局促,微微点头示意便坐下来了。 易博士便和关初闲谈几句,问了关初的情况。关初亦一一作答,说得简单,又不加粉饰,很是一个老实人的样子。 易博士听他说话,禁不住一笑,说:“看来,你确实是一个性子冷淡的人啊。” 关初只道:“或许是冷淡症所致吧。” 听得关初对自身罹患冷淡症之事毫无芥蒂,易博士也有些许意外。不过,易博士似乎也能理解,便点点头,说:“不过,冷淡症也不一定会影响性情。说起来,我还听说过冷淡症误诊的案例。” 关初闻言颇为讶异:“冷淡症被误诊?” “嗯,听起来也挺难想象,对吧?因为冷淡症的症状也太明确了,怎么会搞错呢?”易博士摊摊手,笑道,“但事实上,还有一种极为罕见的体质,叫做‘丘比特综合征’,很可能会被当成冷淡症。” “丘比特综合征?”关初对此是闻所未闻。 正文 第25章 “对,简单来说,就是这个人不是不能感受信息素、散发信息素,而是他只有对契合度100%的信息素才会有反应,%都不行。”易博士拿起茶杯,放在手掌上轻轻转动,“就像是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一样,所以叫做丘比特综合征。” 关初一下陷入了极大的震撼之中:“我……从未听说过。” “是呀,这是很罕见的体质。”易博士笑道,“正常人只要达到六七十的契合度,就觉得可以凑合,到七八十,就非常美满了。可是,丘比特体质的人却不行,不是百分之百的契合,不可动情。” “动情?”关初的心漏跳一拍,脸上却是哂然,“比起动情,说是发`情更贴切吧。” “嗯?”易博士看着关初。 关初则道:“只是闻到了气味而已,就失去了理智,连对方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情、什么身份、什么品格都全然不顾,倾注身心……这实在是……”关初抬眼看了看易博士,忽然想到,或许易博士亦是“信息素爱情”的支持者,他也不好把话说太过,便闭上了嘴。 易博士倒是饶有兴味地追问:“实在是什么?你说说。” 关初便说:“像狗一样。” 易博士闻言哈哈大笑,说:“好,很好!” 笑了半会儿,易博士又道:“狗。很贴切,我喜欢你的比喻。但人嘛,有时候确实和狗差不多。甚至有时候,我觉得要是人能像狗一样,也挺可爱的。” 对于尊贵的太子妃的观点,关初实在不敢苟同。 这时候,一名侍女进来禀报:“刘尚衣和甑彤史不慎从二楼台阶跌落,现在已送医了。” 关初闻言也有些意外。 易博士听了,倒是摇摇头,叹了口气,半秒后才说:“唉,那就……送去我的慰问。” “是。”侍女答。 易博士又对关初道:“你也别在这儿闲坐着了,出去走走,多认识些人,对你以后也是有好处的。” 关初便也告退了。 关初与易博士闲聊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告退了,待他从阳台处回来后,立即感受到人情冷暖的巨大差异。那些本来不与他说话、却会议论他的人态度逆转,看到他立即不再议论,并凑上来和他说话。 但无论旁人对他是冷是热,他都总是不冷不热,叫人看不清态度。 到了宴会结束的时候,甑岩亦亲送关初到会场外乘车。 因为甑岩还得留下做收拾工作,便只能送关初到宫门。到了门外,甑岩方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颇为华丽的胸针,介绍道:“这是宫廷内造珠宝,是太子所赐,我一直没有戴过,现在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如此说来,这份礼物可算是相当贵重了。 关初却没有丝毫为之惊艳的样子,只说:“这是对我今晚表现的肯定么?” 说起来,这次的宴会,甑岩虽然给了关初邀请函来,事前又说让关初“以甑岩男伴”的身份出席。可是,甑岩既没有亲自带关初来到会场,也没有明确地跟任何人介绍关初与自己的关系。他放着关初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名利场里,看关初会如何自处。 这样想来,这次晚宴更像是甑岩对关初的一次“考核”。 现在这枚名贵的胸针到位,证明关初“考核通过”,他现在正式成为甑岩认可的伴侣人选了。 甑岩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任何像他这样的ALPHA都会很谨慎地选择伴侣。更何况,关初是一名年纪已经不小、身患冷淡症的商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高攀了甑岩的门户。甑岩对他多作考察,实在是情理之中。 故甑岩大方承认道:“不错,你今晚的表现令人满意。” 说着,甑岩伸手要替关初将这枚御制胸针戴上。 关初却微微退了一步,道:“可惜,你今晚的表现令人失望。” 甑岩手上落空,脸上一怔。 关初没多说话,转过身去,便坐上了备好的轿车里,叫司机发车。 眼看着车子飞驰进了夜色中,甑岩才回过神来,喃喃道:真有意思,他还拿乔了? 关初刚回到独居的公寓里,几乎就是立刻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 地毯歪了一些,水杯的位置被动过,窗帘被拉开了一半……这些在关初看来简直是太明显了。 就像是故意让人发现一样的明显的破绽。 关初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把手机掏出来。 就像是算计好了一样,手机离开裤袋,就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UNKNOWN 惊喜礼物 接通了电话之后,关初听到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能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吗?”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请求,一样的恳切。 一样的……在卑微里透露出隐约的攻击性。 就像是一匹饿狼在伪装单纯的家犬。 关初可不买这个账。 他像上回一样,准备把电话挂掉,但是智齿的声音又再度响起:“你想不想看我为你准备的惊喜礼物?” 惊喜? 关初对这个词抱有怀疑态度。 要说,每次智齿送的礼物都挺“出人意料”的,但“惊喜”吗?真的谈不上。 关初对于智齿的礼物总是心情复杂。 这种复杂,是关初很少感受到的情绪。 他向来不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很难对一个人、一件事产生复杂的情绪。然而,智齿每次的出现……或者说,智齿即使不出现,他偶尔宣示的“存在”,就让关初感到非常复杂。 正文 第26章 讨厌吗? 喜欢吗? 憎恶吗? 热爱吗? 愿意吗? 拒绝吗? 否认吗? 认可吗? 关初抿了抿嘴唇,他觉得自己是不喜欢这种感觉的。 这种一切好像要走向失控的感觉…… 关初没有开声说话,果断地把通话掐断。 他知道智齿想听自己的声音,所以他故意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电话也被中断,屋子内寂然无声,空气仿佛也因为沉默而凝固。 咚、咚、咚…… 在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了规律的、仿佛叩门一样的声音。 但这声音不是从门外传来的,而是从卧室传出的。 咚、咚、咚…… 是谁在敲门? 关初定了定神,将手机放回口袋之中,循声推开了卧室的门。 门是半掩的,并没有关好,像是在表示某个人曾来过。 走进房里,他仍能听见那有节奏的咚咚声。进了房间后,关初可以确认,这不是敲房门的声音,而是敲衣柜门的声音。 敲击声是从衣柜内部传出的。 衣柜的门紧紧闭着,却从中传出了咚、咚、咚的细响。 这简直就像是恐怖片走进现实。 关初却一点儿也不畏惧,径自上前,果断地打开了柜门。 但见柜子里放着一只大眼萌的招财猫,手臂在机械地摇动着,因此,叩门声应该是它的招财手撞在柜门上发出的。 ——这就是惊喜礼物? 关初轻嗤一声。 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感到惊喜。 关初实在想不到一只招财猫有什么可爱的,衣柜门传出声音什么的听起来也更像是无聊的吓人手段,简直幼稚得不可思议。 关初正想随手把招财猫拎走,却是突然之间,室内灯光全灭,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关初正想回头,却感到膝下忽然发软——那股熟悉的信息素气味再度如潮浪般袭来,关初无力招架,猝不及防,几乎站都站不稳。 ——是他来了。 漆黑的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身影,犹如幽夜里的鬼魅,来时无影。 但他的气息却浓烈得如同夜花树兰,仅在晚间散发浓郁的香气。 关初暗暗在骂:又是这该死的信息素。 “其实我今天穿特意穿了一套新衣服来见你。”智齿站在背后,说,“不过你似乎不想见我。” 关初没回答。 智齿继续道:“再说了,按照规定,你是不能看见我的。” 按照规定…… 关初确实想起来了,关有云曾经提过,智齿是他的“影子守卫”,是不能露脸的。 智齿从背后伸出手,大约是察觉到关初身体的僵硬,他说了当初在花墙迷宫里说过的、也是他对关初说的第一句话:“别怕,我不碰你。” 不碰你。 智齿的手臂伸出,虚虚地环绕着关初。 虽然肢体没有碰触,但是信息素从空气中传播,犹如一件衣服一样包裹在关初的身上。 关初拼命挣扎,却只觉得这股吸引力将自己越裹越紧。 智齿似乎也为此所困,脸缓缓靠近,几乎贴在了关初的肩膀上,鼻尖是不是擦过关初的鬓发。 好像是这一刻,关初才骤然发现,被信息素影响得失常的人并不只有他自己一个。 黑暗中,他们的呼吸都犹如灼烧。 关初努力回忆起从前集训的内容——如何通过呼吸稳定意志,降低信息素对自体的影响。 他小时候是学过这种训练的,但当时他尚未分化,只是粗浅学习,也未实践过。后来,他分化为OMEGA后自然也没接触过类似的练习。 而智齿身为特工,应该是接受过抵抗信息素的集训的。也许是这样,所以二人相遇的时候,智齿看起来总是更能自控的一个。 对此,关初自然是不服输的。 关初眼观鼻鼻观心,花费了极大的意志力,终于稳定住心神,以素日谈话的平和语气开口说:“是因为气味吗?” 听到关初的声音,智齿情绪骤然高涨,像是雪地里的小女孩划开了第一根火柴。关初的声音便是暗夜里撩动心神的火丝。 关初想到了易博士介绍的那个见鬼的“丘比特综合征”,心里真觉荒谬,便又缓缓说:“只是因为信息素,你就连专业素养都没有了。像你这样的人竟然是枢密署的‘精英’,实在让我这个纳税人非常心惊失望。” 面对关初这位纳税人的指责,智齿回答:“您说得对。” “……”关初一时竟无言以对。 “你不喜欢招财猫,那你喜欢胸针吗?”智齿仿佛一个孩子似的,话题转得飞快,似乎也不在意刚刚被关初指责专业性的事情。 关初注意到,智齿的手动了动,便拿出了一枚珠宝,看着像是钻石制品,即使在昏暗的房间里还能闪出几丝火彩。 智齿从背后替关初将胸针戴上。 关初忽然伸手,动作利落地去反扣智齿的手,使出一记擒拿,把他从背后制住。 而后,关初又是教科书式地往智齿的后膝一踢,压得智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已完全是被擒住的模样了。 到了这一关节,关初才觉得自己的行动有些过于顺利。 是关初的行动太迅疾了吗? ——还是智齿选择不反抗? 硕大的钻石胸针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正文 第27章 智齿背对着关初,双手反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昏黑之中,关初能隐约看到的,就是智齿饱满的后脑勺。智齿垂着头,一动不动,后脑勺却仿佛有表情似的,犹如写着“委屈”两个大字。 智齿嘟囔:“不喜欢就算了,为什么要打人?” 关初倒被他这委屈的语气给气笑了,只说:“你身为守卫不务正业,三番四次骚扰于我。枢密署既然不肯责罚你,我只好自己替自己出气了。” 关初的语气可谓是冷若冰霜,无论任何人听到他这样的语气,都会觉得他正在与十分讨厌的人说话。 智齿又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 关初却从他背后伸出手,捏住智齿的下巴。他能摸到智齿下巴的轮廓——尖尖的,颇为小巧,不太像传统ALPHA的长相。 关初道:“如果你让我看到了你的脸,会遭到惩罚吗?” 这疑问句听起来更像是威胁。 “会。”智齿答,“非常严厉的惩罚。” 关初问:“是什么?” “被换掉,再也不能守护你了。”智齿答。 关初心下一跳,手上一软,语气倒是更冷了:“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我,”智齿道,“是我需要你。” 说着,智齿就势动了动下巴,用脸颊却磨蹭关初的手掌,犹如讨好主人的大型狗。 关初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猛然把手缩回。 在关初怔愣之际,智齿笑道:“所以,暂时还是不能让你看到我的脸。” 话音未落,智齿便似一条游鱼似的,迅速地从关初的钳制下滑走,往窗外一跳,身影迅速消失在窗帘之外。 窗户被打开,清新的夜风灌入,渐渐稀释屋子里残留的信息素,智齿的气味也变得越发稀薄。 察觉到空气中越来越淡的气息,关初身体先于意识地上前把窗户关上。 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关初一下变得不太愉快,扭过头把灯打开了,信手把那只恼人的招财猫扔进垃圾桶,脚下却踢到了坠落在地的钻石胸针。 关初低头细细打量,见地上躺着一枚铂金镶钻石的男士胸针,看着相当华贵精致,像是御制之物。他悻悻然,亦把胸针丢进了垃圾桶。 关初将自己扔在床上,脑子里思绪纷乱,开始胡思乱想。一时,他又想,刚刚算不算把智齿揪出来打一顿了,是否可以向关有云提出领奖? 但关初觉得又不算,起码智齿不是被自己揪出来的,刚刚那几下也够不上“打一顿”的程度——可就是这样,也把智齿那家伙委屈得不要不要的。真不知道这个特工为什么老是一副娇滴滴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大小姐。 关初在床上翻了个身,目光落在挂在架子上的天玄丹围巾上,又想起智齿说的,今天特意搭配了一套衣服来见他。 也不知是什么搭配。 不过,第二天关初就知道了。 毛衣 翌日,关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驱车前往医院进行医疗咨询。 “误诊?”医生闻言似乎挺意外的,“信息素冷淡症一般误诊率还是很低的……” 关初却道:“我只是听到有一位朋友说起‘丘比特综合征’。” “啊,丘比特综合征吗?”医生听到这个名词后还愣了一下,“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这也是非常罕见的。” 关初看着医生,说:“我想也是,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事实上,对于很多患者而言,丘比特综合征和信息素冷淡症其实差别也不大。”医生笑了一下,“因为丘比特综合征的患者在遇到100%契合的人之外,也是极端冷淡的。众所周知,遇见100%契合度的人也是极为罕见的事情。所以说,九成丘比特综合征患者终其一生都是在冷淡中度过的,生活状态和冷淡症患者没有任何区别。” 医生的话似乎颇有道理,在遇见智齿之前,关初也和别的冷淡症患者毫无区别。 想到智齿,关初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不太自然。 医生捕捉到了这丝微妙的变化,问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难道你……” 关初截口道:“我的一个朋友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说完之后,关初都有些意外,自己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医生,自己可能是丘比特综合征患者呢? 大约思考了几秒钟,关初便把这个行为归因于“保密”。他现在受到死亡威胁以及枢密署保护,都是机密内容。他不便与外人泄露与此相关的信息,这其中自然包括智齿的存在。 医生摸了摸下巴:“是你的朋友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名冷淡症患者,直到最近,他遇到了一个气味和他非常契合的ALPHA。他对此感到很困扰。”关初缓缓说。 医生却道:“这有什么困扰的?这是好事啊!这证明他在亿万人中找到了和他天造地设的ALPHA!” 关初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只要信息素100%契合就是天造地设吗?如果那个ALPHA是个人渣败类、社会渣滓呢?” 医生愣了一下,又说:“那个ALPHA是个人渣败类、社会渣滓吗?” 关初想了想,说:“也谈不上,就是屡次对他人进行人身伤害,对我朋友倒是没有,只是会跟踪、窥探、潜入他的住所罢了。” 正文 第28章 医生大惊失色:“那为什么不报警呀?” “不清楚。”关初说,“那是我朋友的事情。” 如果说刚刚医生还怀疑“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现在医生就真的信了这是关初朋友遇到的事了。 毕竟,医生完全没法想像关初这样的冷酷总裁会被变`态跟踪还默默忍受。 换做关初遇到这种事,肯定就是往对方的胯`下来两刀啊。 医生便也严肃起来:“这听起来确实是……” “非常令人困扰。”关初语气淡淡的,真的像是在谈论他人的事情一样,“最令人困扰的是,他前半辈子都不曾被信息素影响过,所以对于信息素的抵抗力很低,很容易被影响。也不知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缓解这个问题?” 医生便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抑制剂。” 关初却道:“说起来,丘比特综合征患者应该是只对特定的一种信息素有反应吧?有没有什么医学手段,能让他对这样一种特定的信息素脱敏呢?如果他对此脱敏了,也就等于变回一个理智安全的冷淡症患者了吧?” “这个倒是一个有趣的思路,不愧是制药集团的总裁啊……”医生想了想,“说起来,您的公司不是应该有这方面的专家吗?” 这倒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关初这才想到自己这是灯下黑了。 关初回到公司后,首先利用职权之便,先给自己入了一批最高端的长效抑制剂。之后,他便让秘书阿奇去找丘比特综合征以及特定信息素脱敏方面研究的团队。 阿奇也没多问,就答应着去办,随后又说:“甑岩先生那边的秘书又来敲定约会时间了……” “哦,这个,”关初抬起头,说,“甑岩那边的事情先不用处理。” 阿奇有些意外:“是……是不再与他约定时间的意思吗?” “对。”关初回答。 阿奇忍不住问:“吵架了?” 关初抬了抬眼,似乎觉得这问题非常奇怪。 阿奇也发现自己问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忙低头准备道歉。 “为什么这么问?”关初说,“我从不与人吵架,你也是知道的。” “当然。”阿奇自然知道。 “你下去吧。”关初淡淡吩咐。 阿奇忙赶紧溜了出去。 关初今天准时下班,因为他要赴母亲的约。 母亲一直认为关初作为OMEGA缺乏保养,所以会定期约他到私人会所做SPA。关初一般不会拒绝。 在会所里,母亲又问关初:“你和甑岩的进展怎么样?” 关初十分礼貌地敷衍了几句,母亲听出有点儿不对劲,便有些焦虑地说道:“你现在可老大不小了,之前没遇到过好的,不肯定下来,母亲也不好说什么。但现在总算得了一个宝,你可别……” “母亲说得是。”关初点头,又看了看腕表,说,“我晚上还有点事,要先回公司处理……” 母亲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你先回去吧。” 关初穿着会所的浴袍,对服务员说要离场。 服务员便替他把保存的衣服送到更衣间,供关初更换。 关初进了更衣间里,却皱起了眉,只见里头悬挂的衣服根本不是他穿来的那一套。他正想喊人,却蓦地被角落架子上放着的招财猫吸引了视线。 那只招财猫…… 似乎就是昨晚在衣柜里敲门的那一只吧。 关初咬了咬牙,真是见鬼了。 一边为智齿的穷追不舍而感到气恼,关初却一边仔细打量起悬挂的衣服来。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件浅灰的毛衣,抚摸上去质感温柔,是羊绒的质地——关初甚至觉得,这件衣服应该就是昨晚智齿穿着的。 他昨晚曾和智齿进行过肢体接触,摸到了相似的质地,柔软的。当他反握、反剪智齿的手臂的时候,也能摸到他顺滑的毛衣上有凹凸的纹理。如今在灯光下细看,原来是袖子上织着漂亮的鱼骨纹。 “原来是这个啊……”关初回忆起昨晚触碰他手臂感觉,指尖下意识地将鱼骨纹摩挲得起了丝。 几分钟之后,关初便看到了穿衣镜里的自己。 他很少这样在意自己的着装,可今天他在穿衣镜面前站得比以往更久了一些。 浅灰色的鱼骨纹毛衣套在身上,竟使一向脸容冷峻的关初多了几分温柔质感。他素日穿衣讲究的是量体裁衣,衣服长短大小都是刚刚好,挺括地承托他的身形,使他看起来冷硬潇洒。而这套衣服在放在关初身上,则显得宽松休闲,领口松垮,露出一半锁骨,长袖遮到手背处,下摆亦将臀部遮住,露出两条包裹在牛仔裤里的长腿。裤子到底部过长,只得卷起几分,露出骨感的脚踝。 为什么要把这套衣服穿起来? 关初告诉自己,因为衣服被偷了,他不想裸`奔。 他离开了更衣间后,快步走出了会所,刚到门外,竟然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之所以说陌生,是因为他似乎从没见过这个人,若说熟悉,那就是……他穿着一套眼熟的衣服——关初的衣服。 关初像是看到了兔子的鹰一样,几乎是以俯冲的速度朝那个人疾奔过去…… 恢复更新 关初的脚程够快,几乎是须臾之间就赶上了那个男人。 正文 第29章 他伸手一抓,便把那人的肩头按住,力度之大,一般ALPHA都顶不住。被抓住肩膀的男人“嗳哟”一声,吃疼地缩起身体。关初这才发现这个人的肩膀很瘦——关初是抓过智齿的肩膀的,他的肩膀比这个结实很多。 关初再仔细看,这个人穿着自己的衣服,是比较合身的,也就是说,他和自己的身材差不多。而从关初模糊的印象里判断,智齿应该要比自己还高大一些。 关初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抓错人了,便松开了手。 那个被抓到人扭过头,一脸惊恐地看着关初,倒退两步,似乎是把关初当成什么坏人了。 关初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确认这个人的确穿着和自己来时的衣服,便说:“你身上的衣服是从哪儿来的?” 那个人听了就更慌张了:“哪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关初一脸冷峻,伸手揪住那个人的衣领:“我只是希望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衣服会穿到了你的身上。” 那个人面对关初毫无招架之力,吓得举起双手,颤巍巍地说:“是、是会所……”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他去会所更衣,结果被送错了衣服。他觉得这套衣服精美昂贵,就自己留下了。 “对、对不起……”那个人恐怕把关初当成什么恶霸了,哆哆嗦嗦地说,“我现在马上脱下来还给您……”说着,他就颤着手要脱衣服。 这衣服已经被陌生人穿过了,关初也不想回收,亦不想威逼着眼前这个家伙当众脱衣光膀子,便把他的衣领松开,说:“算了,你就留着吧。” 那人听了,点了点头,然后一溜烟的就跑了,飞也似地,像是怕关初会反悔一般。 关初看着那人消失在拐角的身影,心下忽然觉得哪儿不对:那个狗一样的男人,会把我都衣服随便换给一个陌生人吗? 他心下一沉,又追往转角处,那儿却是空无一人,哪儿还有刚刚那个小子的踪影? —— —— 关有云为人朴素,自然很少去什么高端会所,平常在外找第三空间的时候,会去这家熟人开的轻食餐厅,并坐进这个向阳的包厢。 法式玻璃窗上挂着天青和水绿拼接的天鹅绒落地窗帘,靠边放着灰色真皮沙发,方形小茶几,刷着灰色乳胶的墙壁上悬挂着几幅木条框的现代水彩画,看起来简约又雅致。 关有云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茶杯,看到关初进屋了,就扬起笑容,目光在关初身上转了一圈,略带讶异地说:“今天穿得很不一样嘛,老弟!” 关初往常确实穿得比较商务,今天这一身实在不是他平素的风格。被指出了这一点,关初有些不自然地嗽了两声,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关有云又道:“你这一身很休闲嘛……不过,既然穿了休闲毛衣,为什么还要戴这么大的钻石胸针啊?现在当了老总不炫富不自在是吗?” 关初闻言一惊,把手往左胸上一摸,手指便碰到了一枚冰冷的硬物。他将胸针解下,放在手心一看,发现果然是昨晚被他扔进垃圾桶的那一枚铂金钻石胸针。 这是什么时候戴上去的? 思来想去,只能是关初揪住“那个人”的衣领进行恐吓的时候,那个人趁机给自己戴上的。 关初脸色一沉。 关有云见关初脸色不好,便说:“怎么了?” “没什么。”关初迅速调整了表情。他又不好当着关有云的面扔掉一枚钻石胸针,便只得把胸针放进口袋里。他的心情是极为不痛快的——像是被戏耍了、玩弄了一般。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关初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咳了咳,又抬头对关有云说:“说起来,特工是不是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声音和外形?” “当然。”关有云回答,“现在的乔装技术已经非常发达了,不但可以用人皮面具改变脸容,还能通过药物来暂时改变身形。熟练的特工还能配合着改变自己的体态、声音、表情、动静,因此,一个好的特工完全可以做到‘一人千面’。” “是这样吗……”关初几乎是确定了,刚刚那个穿走了自己衣服的人就是智齿本人。 智齿是故意的。 关初想。 智齿故意穿着一样的衣服出现在关初面前,让关初揪住,然后又安然地从关初手里溜走,并留下了一枚胸针。 关初深感羞恼。 他居然被这么浅显的技俩给戏耍了。 就像是……落了下乘一样。 关有云想了想,说:“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说着,关有云又像是想明白了,“哦,你是还在认真地实行‘揪出智齿并把他打一顿’的计划吗?是不是遇到难题了?” 关初抬起眼,没有否认:“我想今天差点揪到他了,但因为身形不对,又把他放走。现在回过头想,可能是被这些伎俩给蒙骗了。” 关有云闻言大震:“你差点揪到他了?你确定吗?” “是。”关初打开茶几下的抽屉,拿出了纸和笔,微微闭了闭眼,之后又睁开,将那个黑暗中的轮廓一笔一划地在纸上描摹。 虽然特工可以改变身形体态,但不知为何,关初觉得,之前在黑暗中出现的智齿是未经伪装的,就是本来的智齿。 正文 第30章 他想着那修长的、虚虚环过自己的手臂,从自己耳朵摩挲过的脸,在黑暗中发出踢踏声的脚步…… 模糊不清的,像是雾里观花的线条…… 关初握着笔,用仿佛写诗的心情,描出了一个轮廓,并写下了他推测的体型数据:“大约是这么一个人?” 智齿的信息事关机密,关有云当然不能明确地回答关初。但关有云惊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关初这个初步的描画是对的。 关有云实在震惊:“你是怎么确定的?” 这一题,关初没法回答。 他总不能说,是这位精英特工自己送上门来供自己观察测量的。 震惊过后,关有云又被一股骄傲感袭上心头:“行啊,老弟,不愧是咱们老关家的孩子。” 关初不置可否。 关有云摸着下巴,赞赏地说道:“之前你说要把他揪出来,我还不信呢,现在看来,这事儿还真有谱儿啊。” 关初有些不悦地说:“所以,你之前只当我大言不惭?” “这……也不是……”关有云有些尴尬地打起哈哈来。 “这也就罢了。”关初顿了顿,“但枪牌的事情你是认真的吧?” 关有云笑着拍拍关初的肩膀:“当然,如果你真的能暴揍智齿一顿,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把你当朋友,给你开绿灯的。” 关初怔了怔,说:“那么说,他人缘很差。” “他的人缘吗?我没法说,”关有云也一怔,说,“因我不能评价一个没有的东西。” 关初沉默好一会儿。 关有云却问:“智齿绝非等闲之辈,你要击败他,真有信心?” “我有的不仅是信心。”关初仍用那霸总特有的口吻,稳稳的志在必得,“我有计划。” 关有云相当惊讶,又是好奇:“那你的计划什么时候落地?” 关初道:“明天。” 感谢大家的关心和耐心。本文恢复日更啦,依旧是每周日休息一天,爱泥萌~ 你是否有什么疾病 明天。 关初回了办公室,仍是秘书阿奇第一个上前迎接。他面带几分尴尬地说:“甑岩先生的秘书又来问时间了……” 关初对于甑岩的“死缠烂打”不感到奇怪。到底,他目前确实是甑岩“最理想的对象”。 只是,甑岩的“死缠烂打”又十分之有节制。他从不真正“骚扰”到关初,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让秘书定期问约会空档,大有一种“姜太公钓鱼”的从容。 也许,甑岩也是十分确信,如同关初是甑岩最理想的对象一般,甑岩也是关初最佳的选择。他不认为关初会因为那晚一段小插曲而放弃自己这位“佳偶”。关初现阶段表达的“拒绝”,不过是一种自抬身价的惺惺作态。甑岩也就十分“绅士风度”地稍加配合罢了。 大约在阿奇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他不觉得关初会轻易放弃甑岩这“金龟”,现在做的也都是“出于矜持”。阿奇都忍不住像宫斗剧里的小太监那样劝“主子”:欲擒故纵得有个限度,不然就只有纵,没得擒啦! 阿奇便忍不住说:“说到底,上回甑岩先生带您参加了宫宴,按照礼节,您也该回个感谢信吧。” 阿奇原以为自己的提议不会被立即采纳,没想到,关初却没有怎么犹豫,便立即点头:“行,那你去写张感谢信吧。” 阿奇愣了一下,才答应着去了。 待阿奇的感谢信写好了,关初又拿出一瓶男士香水,递给阿奇,道:“这个和信一起寄出吧。” 阿奇便想:关总嘴上说不要和甑岩再联系了,谁知道连礼物都准备好了,没想到他还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别扭OMEGA呢…… 阿奇又说:“要不要我找人亲自跑一趟,送到甑岩先生那儿去?” “哪里要这么麻烦?”关初说,“找个同城跑腿就是了。” 阿奇却摇头,说:“上回不就是找的同城送对联,结果不就……” 之前,关初准备了一副对联,让阿奇送给甑岩,谁知道,甑岩收到的却是一条皱巴巴的、带着红酒渍的天玄青围巾,搞得气氛十分尴尬。阿奇也有心理阴影了,便觉得稳妥起见,不如自己去配送。 关初却是大手一挥,说:“没关系。” 阿奇想想也觉得是这样,上次应该是意外吧!难道今天也会出问题吗?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阿奇便又委托了同城配送,将关初准备的男士香水送出。 竟是没过多久,阿奇又是苦着一张脸,尴尬至极地对关初说:“关总……那个……那个香水似乎是寄丢了……” 他自己说出口都觉得难以想象,怎么真的就这么巧?每次给甑岩送礼都能出问题呢?现在的同城配送已经这么不靠谱了吗? 听了阿奇的话,关初仍是一脸波澜不兴,只道:“知道了。” 阿奇倒不惊讶关初的不惊讶,因为关初总是如此,若说一般霸总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那关初就是进阶版的“亲妈崩于眼前而不改色”,到底是没什么能使他的冷酷冰山脸出现裂痕。 阿奇便又问:“还须再送一次吗?” “不必了。”关初道。 阿奇也不敢多言,便退出了办公室。 见阿奇走了,关初便拿出手机,翻开了一个APP界面,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本市地图,在上还有一个闪烁的小红点——正是那瓶“寄丢了”的男士香水所在的位置。 正文 第31章 在寄出之前,关初已经在香水瓶子里放了微型追踪器。 他本就不打算给甑岩送什么礼物,他想要的,是智齿的位置。 从某程度上来说,智齿的行为模式已经是十分“可以预见”了。关初断定自己亲手选择的礼物肯定到不到甑岩手上,智齿必然会截取。 而智齿截取到的不仅仅是一瓶香水,更是关初故意留下的追踪器。 这个微型追踪器是军用级别的,精确度非常惊人,智齿的位置自然彻底暴露在关初的视线之中。 关初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红点,心里腾起一股奇怪的满足感。 难道是,被智齿暗中凝视得太久了……当他也能在黑暗中凝视对方的时候,他竟觉得很有趣? 如关初所猜测的那样,智齿在离自己非常近的地方——这是理所当然的,作为影子护卫,一般不能离得太远。 谁见过离本体八丈远的影子呢? 他在关有云面前夸下海口,表示自己能够胖揍智齿——关有云并不太相信。到底关初和关有云从小一起特训,对彼此的斤两还是心中有数的。 关有云不觉得关初在武力值上能压倒特工智齿——关初也暗自同意,虽然他没有说出口。 但关初既然要做到这件事,便自然有他的办法。 那一瓶男士香水,不仅在瓶口加装了特殊的追踪器,甚至香水本身都是特制的,其中加入了强效麻醉剂。 虽然与智齿素未谋面,但关初似乎能断定智齿是一个骚包ALPHA,把香水拿到手之后,不可能不往自己的身上喷。 只要药剂接触到他的皮肤口鼻,那就一定能把他撂倒。 这样的手段好像有点卑鄙,但关初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很光明正大。 就跟武侠剧里某些正道人士一般,只需口中高喊“对这些人渣败类,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的”,便可过无愧于心地耍无赖、玩阴招。 关初打开房门的时候,立即就闻到了特制香水的气味——那股黑醋栗的香气混合着麝香的味道悠哉悠哉地游动在四壁之内。香水瓶子放在柜子上,一个高大的男人横躺在侧,双目闭锁,在沉睡之中。 关初端详这个人的脸——正是昨天被关初“误认”的那个男子的脸。 仔细端详的话,其实在强烈的光照下可以看得出这个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自然的质感——是一张十分高级的易容假脸。 这自然不能怪关初眼拙没看出来了。 ——这就是智齿本人吗? 关初坐在男人身边,心里突然涌起一个自我怀疑的声音。 就是这么简单吗? 这么简单就把智齿抓住了吗? 在关有云的描述里,智齿是枢密署首屈一指的精英。即使关有云对他有所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智齿的优秀。 而这样的人,却轻易地折在此处吗? 关初正犹豫着,连要去揭假脸的手也缓缓缩了回去。 就在这时候,智齿忽然睁开眼,露出小孩子恶作剧成功般的得意笑容,迅速地伸手握住了关初那要回缩的手。 当自己的手被扣住的时候,关初甚至产生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他眉头也没皱一下,脸上毫无表情地看着智齿。 他的反应过于平淡,让智齿脸上的得意都维持不了一秒。 智齿只说:“我还以为你会亲吻睡美人呢。” 关初只道:“你并没有睡,也不是美人。” 智齿想到自己现在顶着一张其貌不扬的脸皮,自然无法反驳。 智齿又问:“会失望吗?” 关初不明所以。 智齿便解释:“我不是美人,你失望吗?” 关初只道:“你美不美,关我什么事?” 智齿却道:“难道你不会觉得我这样的人该有一张好皮囊?” “这是没有的事。”关初答,“身为影子特工,长得泯然众人、不会引起注意才最合理。” 关初这么说着,心里却又有些不合时宜地认同着智齿的话:在某些瞬间,关初真的莫名地认定着……智齿该是一个美人。 这是无由来的、不理性的猜测,因此关初不认为这是属于自己的想法。 智齿却仍以一种孩子般的语气说:“可是你看到我的脸时,明明很错愕,很失望呀。你是不是更喜欢漂亮的脸蛋?” 关初不语,看着智齿那双似孩童般清澈乌亮的眼睛,只想:这双眼也是易容出来的吗? 因为关初不言语,智齿便以为这是默认。他自言自语道:“也是,谁不喜欢漂亮的脸蛋呢?” 关初不接这话题,却忽然开口,问:“你没感觉么?” 智齿正要问“什么感觉”,却发现手上一麻,握着关初的那只手忽而无力垂下,挣扎着也使不出力气了。 瞧智齿脸上浮现出惊讶,关初不自觉地微微勾了勾嘴角:“你很不错,防住了我掺在香水里的药。只可惜,没防住我涂在这儿的药。”说着,他晃动一下自己的手腕。 为了对付智齿,关初出动了自家公司生产的最强效的、属于管制药物的麻醉剂,只要接触皮肤,就会生效。也因为是只要接触皮肤就会生效的药物,所以智齿自然不会想到关初的手腕上会有药物。 正文 第32章 关初自然也不可能真的把如此强效的麻醉药涂在自己的皮肤上。 当着智齿的面,关初慢悠悠地撕下贴在手腕上的仿生人皮。 原来,关初在手腕上贴了一层以假乱真的人造皮肤,并在这层皮肤上涂抹了麻药,这样一来,他自己不会中毒,但只要智齿碰了他,便会中招。 麻药快速起效,从智齿碰触了关初的手掌开始,犹如游蛇一般往手臂、肩膀、躯干处蔓延。不过一分钟,智齿的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这应该是一种十分使人困扰的状况吧,但是智齿脸上却竟慢慢浮现出笑容,似乎感到高兴一般。 这笑容过分真诚,搞得关初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关初狐疑地看着智齿,怀疑智齿是不是根本没中招,或者是准备了什么后招。 智齿却悠悠开口,笑着说:“真好,你真优秀。” 仿佛是由衷的夸赞,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 关初实在忍不住怀疑:“你是否有什么疾病?” 撤换 突然之间,房间紧闭的门被打开。 “嘭”——是暴力的拆解,随之而来的,是“哒哒哒”的枪声。 ——又是一个冲着关初来的刺客! 刺客追踪关初来到门外,因为拿不准里头的情况,便暴力破门,而后乱枪扫射,来一个先声夺人。 关初的身体先于意识地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他已是一个闪转腾挪,迅速移到了柜子背后。得益于此,他并没有被刺客的任何一枪击中。 至于智齿,麻醉药的功效使他不能像关初那样迅速反应,故他仍咸鱼一般躺在柜子旁边。所幸,他的运气没有坏到“躺着也中枪”的程度,他和关初一般,并未被刺客的乱枪射中。 刺客冲进来扫射几枪后,便停了下来,眼观六路,迅速看清楚了室内的情况:屋内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手无寸铁只能躲在柜子背后的目标人物,另一个是看起来毫无战斗能力只能躺在地上挺尸的无关人物。 摸清情况后,刺客心内大喜,到底他还有枪呢,如果这都搞不定,不如切腹自尽吧。 关初自然也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不自觉地望了望躺在地上的智齿。 智齿察觉到关初的目光,朝他眨了眨眼,像是在说:“是不是后悔把我药倒了?” 如果不是把智齿药倒了,情况就变成是智齿关初二对一,刺客基本就是半截埋土里了。现在智齿失去行动力,关初还得考虑怎么在自保的同时保护他呢。 此时此刻,刺客胸有成竹地倚在门边,只说:“关初,你自己束手就擒吧,我不打算伤害你。” 关初仍把背抵在作为掩体的柜子上,纹丝不动,扬声说:“我凭什么信你?” “你有得选择吗?”刺客冷笑一声,又将枪指向躺在地上的智齿,“你不配合的话,我只能先拿你的朋友开刀了。” 被枪口对着,智齿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慌,甚至没分刺客一点儿注意力,仍是十分专注地望着关初,似乎在期待着关初给予他什么有趣的反应。 关初真是无法理解智齿的脑回路,这份无法理解里甚至蕴藏了几分恼火。可他却不愿意把这份愠怒表达出来,否则,就显得他有些在意这个人类了。 他便仍冷冷淡淡地回答:“这不是我的朋友,你随意开刀。” 听到关初绝情的话,智齿也没什么反应。刺客却是冷笑一声,说:“那我就随意了。”说着,刺客便要扣动扳机。 却是电光火石之间,关初抄起柜子上摆着的香水便朝刺客掷去。 刺客作为专业人士,反应亦是相当敏捷,举枪射向飞来的香水瓶。子弹瞬间击穿工艺精巧的玻璃瓶,散发着幽香的香水犹如雨点飞溅,落满四周。 看着四溅的水渍,刺客发出讪笑:“关总难道还想着能用香水瓶砸死人吗?” 关初却不应答。 刺客又再举枪,指向躺在地上的智齿。 智齿仍是一动不动,如砧板上的鱼肉。 而关初也是一动不动,仿佛心肠硬如铁石。 刺客道:“我倒数三声,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打爆他的头。” 关初也不答。 刺客也没打算等他的回应,只扬声慢数:“三——” 智齿也不急不躁,听着这生命的倒数。 “二——”刺客声音掺上几分不耐。 智齿和关初却是悠然自得。 “一!”刺客当机立断,便要即时扣动扳机,却忽然手腕一软,连枪都握不住了。瞧着枪械跌在地上,刺客也似被抽空力气似的,软倒在地上。他满脸惊恐地看着关初从柜子背后站出来。 关初踢了踢地上的玻璃碎片,满脸淡漠。 他刚刚掷出香水瓶,当然不是为了让瓶子砸死刺客,不过是要让掺着强效麻醉药的香水接触刺客的口鼻皮肤罢了。 刺客自然没想到,那瓶香水还有这样的威力。 关初也不打算跟刺客解释什么,只先在智齿身边蹲下,伸手去揭智齿的人皮面具。智齿仍是一动不动的,任由关初行动。 关初将那面具取下,便见到覆盖在假面之下的脸容——仍是一张平平无奇的、乏善可陈的脸,说不上丑陋,但也绝不英俊,是一张十分合适当影子特工的、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脸。 正文 第33章 关初瞧着这张脸,默默无语。 智齿却先开口了:“看,你还是失望了……你还是喜欢好看的吧。” 关初冷瞥他一眼,只道:“你长得再好也无用,横竖我是要将你揍个鼻青脸肿的。” 听到关初这话,连被威胁爆头都镇定自若的智齿却竟露出慌乱之色,撒娇似的哀求道:“关大总裁,打人不打脸呀。” 关初哪里理他,抬起拳头,便往智齿的面门冲去。 智齿竟是再也坐不住了,一个闪身,从关初的手底下似水中鱼儿一样溜走。见智齿竟如此敏捷,关初一阵惊讶:“你……” 没等关初把话说完,智齿已是一溜烟地跳窗逃脱了。 ——看起来,智齿真的很怕被打脸呢。 关初仍是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有人怕被打脸多过被爆头。 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啊。 另一方面,关有云这天却是一直在等关初找上门来。原因是关初预告了今日要暴揍智齿。这样的事情实在太令人期待了。 关有云在办公室里等了一天,到傍晚时分,才把关初给盼来了。 他站起身来,热情地招呼:“来了,老弟?等你老半天了。” 关初便道:“原本该早点来的,但遇到刺客了。” “啧,这确实不巧啊。”关有云道。 关初却说:“我倒觉得奇怪,为什么刺客总能这么精准地找到我呢?是不是和我身上的芯片有关?” “有此可能。”关有云严肃地想了想,“我让组织给你换一张芯片?” 关初未置可否,却先将一片人皮面具递到关有云跟前。 关有云接过面具,看了看上头的编号,大吃一惊:“你还真把智齿逮住了?” “嗯。”关初含糊地点头,“我的枪牌是否可以下来了?” 关有云讶异又好奇地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无可奉告。”关初冷道。 关有云又问:“那你把他暴揍一顿了吗?” 关初没达成把智齿暴揍一顿的壮举,又不想撒谎,但又实在需要这张枪牌,便十分春秋笔法地说:“他差点就被爆头了,你说呢?” 关有云惊愕无比:“你和他有没有这么大的仇?” “要说大仇也没有,”关初道,“只是看他不顺眼。” 关有云噎了一下,又道:“既然看他不顺眼,从此也不用看了。他作为影子护卫被看到了脸,从此就不能再守卫你了。我会让枢密署安排换人的。” 关初闻言微怔,半晌才问:“换人?换什么人?不会换一个连智齿都不如的人吧?” “什么叫做‘连智齿都不如’……”关有云颇感头痛,“你是魔鬼吗!” 关初却道:“连智齿也是我的手下败将,如果换一个不如他的,怎么保护我?别是到时候我反过来保护他。”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关有云挠挠头,说,“行吧,是我低估了你的牛逼。” 关初又道:“不敢当。我只是认为,如果智齿已经是枢密署最优的护卫,那要么就不换,要么就索性别派人来保护我了。” “行,”关有云说,“那就不派人来保护你了。” 关初噎了一下,却道:“不派人保护我了?” “对啊,”关有云点头,“你这么牛,我还给你安排守卫,那不是浪费警力以及不给你面子嘛?” 倒打一耙 关有云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关初现在赤手空拳的都能撕掉智齿,等他拿了枪牌,还不是核武器级别的强者?哪里还需要什么护卫嘛! 看着反叛党的刺客一个个跟葫芦娃救爷爷似的往关初跟前送人头,关有云也觉得很有意思呢。 没过两天,关初收到了枢密署的电话。 “您好,我们这边跟您确认,影子护卫代号智齿已经撤走了。”这句话仿佛一锤定音,宣告了什么东西的结束。 关初沉默了一秒,方问道:“已经确认了?” “是的。”对方声音甜美。 “可是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关初顿了顿,“我怎么能确认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呢?” “嗯,是这样没错,但他来到您身边的时候,您不也是没有察觉吗?”对方用职业客服般的语气回答,“影子护卫就是这样的。” 关初无法反驳,却又忍不住说一句:“所以,他已经离开了。” “是的。”对方用笃定的声音回答。 作为被守护者,他既不知道这场影子似的守护是什么时候展开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来无影,去无踪,就好像一场梦似的。 绝江大厦在横跨城市的大江旁拔地而起,如同破土的竹,笔直地指向天际。大厦的大门外人来人往,一辆奢华的加长版轿车十分引人注目。 坐在轿车内的人正是甑岩。 甑岩特意来绝江集团找关初,原因还得追溯到那一瓶香水。 关初为了引出躲在暗处的智齿,以给甑岩送礼物的名义寄出了香水。秘书阿奇并不知道关初的用意,他见东西寄丢了,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便专门打电话到甑岩办公室说明情况。 甑岩听说关初给自己寄了礼物,便想:东西都是有限的,心意却很重要。虽然寄丢了,但我也该领情。这是他给我台阶下呢,我要是不下,就太没有ALPHA的风度了。 之前都是甑岩派秘书来约时间,关初次次让阿奇回绝。而这次,甑岩是亲自来到,关初也不好直接甩脸走人。 正文 第34章 于是,关初便坐上了甑岩的座驾,一同前往餐厅用饭。 甑岩有心讲和,这次便选了一家特别好的私房宫廷菜,又介绍说:“这是老御厨退休后开的私房菜,很多皇亲和新贵都排着队来用餐。” 关初对宫廷菜兴趣不大,但仍客气地说:“谢谢。” 自上回宫宴过后,关初和甑岩就再无见面。具体而言,是关初拒绝与甑岩再次见面。甑岩却不提此事,只说:“这阵子没顾得上和你见面,都忙着张罗太子妃之弟回京的事情……” 关初听见甑岩提起太子妃之弟,反倒来了兴趣:“他回京了?” “你认识他?”甑岩好奇反问。 关初说:“谈不上认识,只是从前上过一个学校。说起来,他算是我的学长。” 易学长在关初的印象里,只是披着一头飘逸长发和一件天玄丹长衣的模糊背影。 易学长,少年以美貌名动京城,家族盼着他长成一个艳冠群芳的OMEGA。谁知道,他却分化为ALPHA,顿成家族弃子,又遭校园霸凌。他便以治疗智齿的名义退了学——拿智齿发炎作为退学理由,也是相当神奇了。 易学长离校后便销声匿迹,自此,也没人再见过这位曾经的风云人物了。 关初和甑岩吃了两杯,觉得有些闷,便先道失陪,出了包厢,走到酒楼外的走廊处呼吸新鲜空气。但见走廊开敞,对着一条曲径,沿路是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天边挂着月亮星星,但其亮光却不如地下的路灯。圆形的白色路灯星罗棋布地挂在花园,仿佛一颗颗悬空的夜明珠。 幽光之下,忽见一道身影从路旁走出——乌黑的长发,天玄丹的衣裳,高瘦而细长,仿佛一株夜风里摇摆的虞美人。 关初心下一动,眼前的身影仿佛与当年画布上的背影重合起来。 易学长的名字窜上他的心头,他身体先于意识地往前迈步,跟上了那道背影。 那个人走得不紧不慢,光从步态看,便知是贵族出身。 关初越发觉得,这个人就是易学长。 可他又不敢乱认。 说起来,他和易学长是素不相识的,这样蓦然跟随,应当是十分唐突的举动——想到这一点,关初便顿住了脚步,踌躇着驻足不前。 眼看着前面易学长越走越远,他却没跟上去。然而,走到不知十几步外时,易学长便站住了,缓缓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关初便知道,这人一定就是易学长。 他和易博士作为兄弟,是长得有几分相似的。 都说易博士虽是美人,但是比易学长差远了,因为易学长没有分化为OMEGA,易博士才当上了太子妃。 关初以前只见过易博士,觉得易博士甚美。易博士的美,是相当正统的漂亮,眉眼分明,是相当标准的美人相。易学长却不然,从某程度上,他脸上颇多瑕疵,但这些瑕疵,在他脸上却变成优点,使人过目不忘:比如说,易学长的双眉过淡,如笼罩在雾里的山岚,却又反倒衬得他一双眸子点漆似的墨黑,盈盈如水,皎皎如月。 ——而这双眼睛,关初又觉得在哪里看见过。 关初想,旁人恐怕言过其实,易学长并不比易博士好看一大截,只能说二人各有千秋。 他正这么想的时候,却见易学长朝自己笑了笑,便是这一笑,让关初骤然失神,方知刚刚自己误判了:易学长确实比易博士漂亮许多! 不,不仅是比易博士漂亮许多,易学长比关初平生所见的所有人都漂亮许多。 也许世界上便是有这么一种美人,静态的时候能看出颇多瑕疵,但却只要一动起来,便活色生香,仿佛美丽也是一种流动的液体似的,稍加推动,就成惊涛骇浪之美。 怪不得易家当初跟捧着个宝贝似的捧着他,以他的美色,如果真的成功分化,自然是后族之光。 但谁想到…… 易学长秀丽无比,却分化成了ALPHA。 而关初勇武无比,却成了OMEGA。 这不就是上天爱开玩笑么? 关初一时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易学长。 易学长却朝他招了招手,关初竟就被引了过去,几步走到了易学长跟前。 只见易学长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关初一时哑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易学长又道:“你认识我?” 关初抿了抿嘴唇,道:“您是易闲君,曾在帝国中院上学,是吗?” 易闲君点点头,说:“你知道我这么多事,又在这儿静静跟着我,所以,你是变`态跟踪狂,对不对?” 章节标题说明一切... 真没有 关初只能解释,自己不过是和易闲君上过同一所学校,今天又是恰巧遇见。他堂堂绝江集团CEO、有才有貌有家世,决不是什么变态跟踪狂。 易闲君听着他的长篇大论,只用那种懵懵懂懂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小孩子听高数课一般,困惑的神情里透着几分可爱。关初见他这表情,只得问:“我说得够清楚吗?” 易闲君摇了摇头,说:“你说我们上过一个学校,但是没有任何交集,这期间又隔了好多年,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的背影?” 正文 第35章 关初答道:“我记性很好。” 易闲君又道:“你来这儿吃饭是恰好,但你刚刚明明跟着我走了一段路了。” 关初答道:“我只是想确认是不是你本人。” “有什么确认的必要吗?”易闲君道,“我们又不认识。” 关初被易闲君这么一诘问,确实有点儿百口莫辩之感。但他也不是爱多费唇舌解释的人,便只说:“对不起,我刚刚实在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所以你是情不自禁地跟着我?”易闲君皱眉,“听起来更不像话了。” 关初无言以对。 却在此时,又听见一把男声响起:“易少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关初和易闲君转过身去看,便见甑岩已站在阶外,正朝易闲君说话。 易闲君便对甑岩说:“你怎么也在这儿?”语气好像讨他嫌似的。 甑岩只答道:“太子妃有命,令驿站确保您在房间休息。现在您却出现在这儿,看来是驿站管理人员办事不力了。” 甑岩这话明着说是驿站办事不力,其实是在责备易闲君无视太子妃的命令离开驿站、到处乱跑。 易闲君却似听不懂般的,又眨眨那双清澈的眼睛,一脸无辜地说:“他们的管理确实挺有问题的。” 甑岩噎了一下,又问:“不过,那儿应该有人员专门守护您的安全的,您是怎么越过他们出来的呢?” 易闲君答:“不知道啊。”说着,他又眨了眨那双驯鹿般的大眼睛。 这易闲君虽然是个成年ALPHA,但形容举止却保留着十足十未成年OMEGA的稚气。如果一般人这样,会被怀疑智商,但放在他身上,却相宜得十分可爱。 甑岩只得扶额叹气,说:“这样吧,我先叫人护送您回驿站,您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易闲君说,“我为什么非要在驿站待着,不能出来逛呢?” 甑岩道:“这是太子妃的意思。” 易闲君道:“你叫他自己跟我说。” 甑岩苦笑道:“易少爷的意思,难道是我假传太子妃的命令吗?” 易闲君答道:“正是这个意思呢。” “……”甑岩噎了一下,只得拿出手机来,亲自拨通了太子妃内官的电话,让他们沟通。谁想到,易闲君连内官的话也不信,非要磨到易博士亲自跟他说:“你给我在驿站好好待着,哪儿都不准去。” 易闲君便道:“哦,你早说,我就不出门逛了。我也不是那种不听管教的人呀。” 易博士:“……” 甑岩这才叫人开车送易闲君回去,不过这一番折腾下来,甑岩和关初的“约会”也算是够钟结束了。 甑岩对此略带歉意:“实在不好意思,没想到中途会碰上易闲君,耽误这些时间。” 关初摇摇头,却问道:“易闲君回京,为什么不回易家住,反而在驿站呢?”这件事确实有些古怪,易博士不但没让易闲君回家,甚至还不让易闲君离开驿站。按理说,这既然是太子妃的意思,关初也不该多问的。但他不知怎的,就非要多嘴问这一句。 他虽少见地多嘴,但甑岩却不会多嘴。甑岩相当有职业素养地守密,只是微笑着说:“这是太子妃的意思。” 关初便不能多问了。 没过两天,关初便在街上见到了易闲君。 只见易闲君穿着一袭藏青色的小西装,头上戴宝蓝色毛毡帽子,脚上是浅灰色皮靴,打扮颇为时髦。 易闲君一抬眼便望见关初,眼里的光闪了闪,像星星一样。他便睁着这样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问道:“你怎么又跟踪我呀?” 关初只得回答:“我没有。” 易闲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抬腿就走了。 隔了一天,关初在商场碰见了穿荧光色条纹衬衫、黑色抓绒运动裤和针织运动袜鞋的易闲君。 有隔一天,关初回家的路上偶遇了穿蓝黄双色拉链夹克、黑色裤腿裤、系带短靴的易闲君。 当一周后,关初遇到穿着褐色格纹单排扣西装和修身卡其裤、腰系皮质编织皮带、脚踩系带及踝靴的易闲君的时候,关初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态跟踪狂而不自知。 易闲君看起来也仿佛很没好气,主动地走到了关初面前,说:“算了,我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你吧。” 关初怔了怔:“不必——” 易闲君已把写好的号码塞进关初的手里:“不客气。任何努力都会有回报。” 关初看着手里的写着号码的字条,又看了看易闲君,认真且严肃地说:“我不是变态跟踪狂。” “真的不是吗?”易闲君问。 关初一脸严肃,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对易闲君毫无非分之想一样,他毅然把易闲君塞来的字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骑士病 数日过去。 关初又被关有云给叫去了办公室。 关初心心念念的那张枪牌终于弄到手了。 “给你。”关有云说着,把枪牌递过去。 关初接过来,跟堂兄道谢。 关有云却笑道:“不必道谢,这是你应得的!事务部那边的人听说你一人力战智齿,都觉得你是英雄豪杰,很想和你见面呢!” 关初只说:“什么叫‘一人力战智齿’,难道智齿不是一人?” “哈哈哈,智齿怎么能算是人!”关有云玩笑着说,只是他很快又转了话题,问道,“对了,你有枪吗?要不要我先送你一把?” 正文 第36章 “我有。”关初答。 关有云吃了一惊:“你有?” 关初也怔了怔,才想起自己奉公守法,在得到枪牌之前是不可能持有枪械的。 刚刚可能因为身心比较松弛,关初面对关有云的时候,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实话。在他的房间抽屉里,在那条五发子弹穿成的项链旁边,静静地躺着一把巴掌大的迷你手枪。 那把手枪,前三发是子弹,最后两发则是一红、一白两朵玫瑰。 关有云似乎不敢相信自家素来规行矩步的堂弟居然非法持枪,十分诧异,又问:“你哪来的枪啊?” 关初也不好回答:别人偷偷塞我口袋里的,我见用着顺手就带回家了。 关初便转了话题,说:“说起来,我上次提出检查一下我身上的芯片,结果怎样?” 这个话题转得好生硬,关有云却佯装不觉,十分配合地顺着说:“正想和你说呢,你身上的芯片没有问题。但我多留了一个心眼,查了系统,发现有内鬼,他通过芯片系统出卖了你的行踪。不过现在已经揪出来了,正放在枢密署逼供呢。” 关初点点头,说:“希望能够问出有价值的信息。” “你放心,这次负责刑讯的是智齿。”关有云说,“他那么变态,一定能逼出真话。” 冷不防又听见智齿的名字,关初心内莫名一动,顺着嘴就问道:“他被撤离我身边之后,就干这个了?” “这个详情我可不清楚啊。”关有云答,“那是枢密署的安排。要不是内鬼是我揪出来的,那枢密署才肯跟我透露一二,叫我放心,说这回是智齿逼供呢,死人都能张嘴。” 关初又静默下来,不知想的什么。 关有云却又说话了:“听他们那边的口风,是说你不用担心,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刺客找你了。” “为什么?”关初问道,“就是因为内鬼被抓住了,他们追踪我会有困难?” “这是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是你太难搞了。已经有几个刺客折在你手上了,他们意识到你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OMEGA,他们便盯上了一个新目标。”关有云解释说。 事实上,关初到现在也不完全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刺客盯上,但看起来关有云也不打算跟自己解释,他便不问了。现在听说刺客转移目标了,关初心情也轻松了几分,只问:“他们盯上了什么软弱可欺的新目标?” 关有云倒肯回答:“太子妃的弟弟,你知道吗?叫易闲君的,特别柔弱的一个ALPHA。” 听到易闲君的名姓,关初也是一阵意外。 但听到关有云的说法,关初反而解开了心中一点疑惑:原来易闲君被盯上了,怪不得太子妃要他留在驿站,不要随意出门。 然而,易闲君看着也不是个乖乖听话的,那叫一个招摇过市,唯恐不被乱党看见似的。 在回家的路上,关初所思的,更多是他和易闲君之间的联系。 反叛党先是盯上了关初,却发现关初不好惹,与此同时,易闲君又高调回京,进入大家的视线。这时候,反叛党转移目标,放弃关初,转而盯上柔弱的易闲君。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关初和易闲君一定存在某种共同点,而这个共同点,就是反叛党派刺客的理由。 ——是什么呢? 关初暗地想着。 如果说,关初和易闲君有什么共同之处,最明显的就是分化失败的经历了吧? 难道和这个有关吗? 待关初回到家中,打开卧室的抽屉,看到映入眼帘的子弹项链和迷你手枪时,关初的脑中便仿佛摁开了某个开关,智齿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智齿的背影在他眼前晃动,而智齿的面目却依旧模糊不清。 犹如隔着一层纱布,留在他印象中只有一个虚影。 “啪”——关初断然把抽屉关上,并拿出钥匙,将此处封存。 他想:此后,我和智齿应不会再有任何关联了。 获得枪牌后,关初自认能名正言顺地持枪,便到一家枪械店里购置武器。玻璃柜里摆设着琳琅满目的枪械,热兵器的煞气折射出一种难言的矜贵感,相当动人。关初目光逡巡在每一把精致的武器间,以欣赏的目光去挑选着未来要陪伴自己的称手物件。 正在这时候,有人走到了关初的身后。 关初警惕地回过头,却见是穿着棕红色风衣的易闲君。 关初好久没“偶遇”易闲君了,现在乍见,他下意识的就要自我辩护:“我没有……” 易闲君却“噗”的一笑,说:“我知道没有,这次是我看到你在,自己来找你的。” “找我有什么事?”关初问。 易闲君露出愁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关初道。 易闲君用眼神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但见是一个方口阔面、高大魁梧的ALPHA站在门外,正在户外抽着烟斗。 易闲君努努嘴,说:“那是我家里人给我安排的交往对象。” 关初闻言微诧:“交往对象?那似乎是一个ALPHA。” 易闲君就算再柔弱美丽,那也是ALPHA。家里安排对象,怎么会给他安排ALPHA呢? 这不是搞同性恋吗? 正文 第37章 易闲君也看出了关初的疑惑,便将原委娓娓道来:“我分化失败,你也知道了,但你有所不知的是,我还有冷淡症。” 关初闻言一怔,因为关初本人也是有此困境。他分化失败后不久就被确诊了冷淡症——虽然最近才知道这是误诊,他实际上得的是丘比特综合征。 易闲君便道:“我是一个没有ALPHA特征的ALPHA,送去联姻没人要的。恰好这位伊尼特将军爱好特殊。家人便想将我送给他做礼物……” 关初听到“伊尼特”三个字,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他是一位臭名昭著的A性恋者,特别喜欢在X事上折磨ALPHA。 易闲君求救似的说:“你能不能帮帮我……”他那双眼睛,真的如小鹿一般,谁看到不同情呢? “不能。”关初答。 易闲君噎了一下。 关初却转身要走,易闲君两步上前,揪住关初的衣袖,大眼睛硬挤出几星水光:“你难道忍心……?” “你亲生父母都忍心,我若不忍心,岂不是有点越俎代庖?”关初奇怪地反问。 易闲君彻底噎住了,手下没用劲儿,便被关初冷淡地拂开。 易闲君这才算明白,别人说关初生性冷淡,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冷酷总裁”,那可真不假啊! 关初却也没了挑枪的心情,径自离开枪械俱乐部,先上了车,又在车上拨通了关有云的号码。关有云那边有点儿意外:“什么事?” 他会意外,是因为关初是那种没事不会打电话的人,有什么基本上就发发信息。只有存在急事,才会在上班时间拨关有云的号。 关初却只说:“你曾说易闲君被反叛党盯上,现在应该是在严密保护之中。可我今天看到他在和伊尼特将军在枪械俱乐部约会。” “啊?这两件事有什么冲突吗?”关有云反问。 关初想了想,只说:“虽然冲突不大,但总觉得有些不自然。”说着,关初回忆起易博士的风度,便又道:“我觉得,太子妃不至于此。” 关有云笑了,说:“据说伊尼特将军对易闲君是一见倾心,愿意为了易闲君而向易家投诚。这么划算的买卖,易家怎么会不答应呢?” 关初哑然。 关有云却说:“喂,老弟,你该不会想要‘英雄救美’吧?”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关初反问。 关有云便道:“我还不知道你,你看着冷冰冰的,实际上可是有‘骑士病’的!看到恶龙,就想屠,看到公主,就想救!”说着,关有云又玩笑起来,“之前我们都说你以后会配个‘公主病’的OMEGA。谁知道你自己成了OMEGA,那可难办了。上哪儿去找一个公主病的ALPHA来配你呢?” “别胡说,”关初道,“我没有。” 危险人物 会所的贵宾包厢内中,靠墙一张沙发是以黑胡桃木做的框架,榫卯结构,全程不必加入一颗钉子,沙发软包是染白的头层牛皮缝着鹅毛羽绒,柔软饱满,坐感极为舒适。沙发旁放着一个纹理自然卷曲的胡桃木小衣架,易闲君把脱下来的直筒廓形剪裁棕红色风衣随意搭放在上头。 风衣脱下后,便见他内搭一件深灰色无缝针织羊绒衫,简洁圆领,廓形合身,衬得腰窄肩宽,下身穿着精纺美丽诺羊毛蓝黑色西裤,裤脚翻折,露出一截白脚踝。他随意在白沙发上一坐,秋冬的气息便扑在他身上,化出一种精致质感。 伊尼特在旁边欣赏着他,心里涌起异常的满足,像收藏家即将得到世界最高级的藏品一样。 这样的目光让易闲君脸上浮现出几丝嫌恶,不耐烦地别过头,拨了拨额头边的碎发,望向窗外飞过的鸽子。 伊尼特在他身边坐下,笑着问:“在看什么?” 易闲君不理他,充分显出大少爷的派头。 伊尼特这糙大汉也没那么好耐心做小伏低,只粗声粗气地说:“我看在易家和太子妃的份上,才好声好气对你,你别不识抬举!” 伊尼特威胁的言语仿佛奏效了,易闲君终于肯把脸转过来,但脸上还是大少爷的劲儿,昂着精致的下巴问道:“那我要是‘不识抬举’,你打算怎么对我?” 伊尼特狞笑道:“你可以试试!”说着,他伸出蒲扇大的巴掌,往易闲君那张小巧的脸庞上凑。 他只是恐吓性质的把手伸过去,并不是真的要扇易闲君巴掌——起码现在还不至于。但易闲君却如惊弓之鸟一般快速躲开,捂着嘴巴发出尖叫。 伊尼特对于易闲君的惊恐非常满意,他喜欢看身为优势性别的ALPHA露出脆弱的窘态。他正打算把易闲君拉过来好生安抚一番——所谓“赏个巴掌给个枣”嘛,却不想,易闲君高喊“救命呀,救命呀”,然后奋不顾身地撞破窗户,纵身从窗户旁一跃而下! 见状,伊尼特都惊呆了! 又岂止是伊尼特,在外头的护卫也被惊动了。 他们冲进房间后,就看到易闲君一边呼救一边跳窗,伊尼特这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举着蒲扇大的巴掌在半空,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臭名昭著的伊尼特胁迫貌美柔弱的易闲君了,不然还能是什么缘故? 正文 第38章 伊尼特倒是一脸无辜:“我碰都没碰他!你们都看见了?” 守卫们点头:“当然了,将军!” 但他们想的却是:别装了,变态! 不过,守卫们看见倒也罢了。但这儿却是酒店会所,是公共场合,除了伊尼特自带的守卫,还有群众和工作人员。 这么大一出戏,一下子就让会所人仰马翻,经理也带着工作人员满世界跑,追查跳窗了的易闲君的下落。 然而,易闲君这么大一个人,居然就人间蒸发了似的,整栋大楼上上下下都找不到了! 也是可巧,伊尼特在大楼的第七层,而关初则在第五层的包厢里。他刚刚在此会客完毕,正和秘书阿奇交代后续工作,就听见外头一阵骚动。 阿奇自然地站起来,跑到外头打听,一会儿就回来,一脸八卦地说:“可不得了了,您知道吗,原来伊尼特将军和易家的少爷刚才在楼上呢!易家少爷被这个变态逼得跳窗了!现在所有人都在找易家少爷呢!” 关初闻言一怔,问:“哪个易家少爷?” “还能是哪个?”阿奇说,“不就是最近回京的那个很OMEGA的ALPHA嘛。” 关初脸色微变:“你别是听错了,易家少爷怎么会被逼到跳窗?” “怎么不会呢?关总你有所不知,那个伊尼特将军出了名的……”阿奇原本想大谈听说的八卦,却又想起关初不喜欢听这些,措辞便立即委婉起来,说道,“他某些爱好是很特殊的,也不是新闻了。” 关初虽然不是爱打听的,但他常年游走在世家和商界之间,哪儿能没听说过呢? 但他又不能跟秘书大谈将军的异闻秘事,便只得大手一挥,说:“好了,不要说这些没影的话。言归正传,我刚刚交代你的工作,你都听明白了吗?” 阿奇正色点头:“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办。” “去吧。”关初打发道。 阿奇收拾好文件便离开包厢,独留关初一人在此。 关初原本也该回公司了,但此刻却有些烦乱,站起身来,正准备走向桦木酒柜,却听见落地窗外一阵响动。 他循声扭头一看,竟见那位传闻中“很OMEGA的ALPHA”正在阳台上蹒跚着,十分无助地敲击着钢化玻璃推门。 关初愣了愣,不知怎的,竟主动走了过去,帮他把门给开了。 这门一被打开,易闲君便弱不禁风地往关初身上栽倒。关初的反应速度可不是盖的,是十分敏捷地躲开了,易闲君便倒在地上,啊呀一声,抬起头来,幽怨地说:“你眼睁睁看着我跌倒就算了,在我跌倒后,好歹也扶我起来啊。” 关初打量这位身如弱柳的ALPHA两眼,说:“你不能自己起来吗?” 易闲君“哧”的一声,似气似笑:“你就像是一个见了老人摔倒不敢扶的小年轻,你知道吗?” 关初却不以为然。 或许,他自认更像是看到女施主倒地不敢扶的小和尚。 东宫。 易博士随意地伸手,碰触了一下开关,运用了丘比特钻石切割的水晶灯顿时发出璀璨如钻的光效,衬他一张脸如冠玉,目似流星。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易家家臣,他愁容满脸地跟易博士汇报易闲君被伊尼特胁迫导致跳窗至今下落不明的事。 易博士闻言,脸上毫无忧色,只说:“知道了。” 家臣便想:太子妃平时表现得这么兄友弟恭,实际上对弟弟却是这么漠不关心! 正是这时候,东宫的一名侍女却进门,报告说:“关初通过甑岩进行汇报,说易闲君就在他那儿。他想请示您,问您打算怎么处置此事?” 家臣闻言,十分关心:“少爷找到了?关初又是谁?” 易博士却摆摆手,示意家臣安静,又对侍女说:“你跟关初说,让他把易闲君送回伊尼特那儿去。” 侍女便给关初拨通电话。 电话里,关初只问:“我要将易闲君先生送回驿站吗?” “不,”侍女回答,“易博士希望你把易闲君送回伊尼特将军处。” 关初闻言,怔了一下。 送回伊尼特将军处? 关初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太子妃还是这么坚决吗? 这个决定甚至让人怀疑,看起来十分疼爱弟弟的易博士私底下其实想弄死弟弟很久了。 虽然事实是,易博士私底下其实想弄死伊尼特很久了。 大约关初沉默太久,侍女又开声说话:“关先生,您听明白了吗?” “嗯。”关初默默一阵,才说,“我明白了。” 说着,关初将目光移向地上。 但见美丽的易闲君仍斜躺在地毯上,保持着之前跌倒的姿势,大有“若你不扶的话,本宫这辈子都不会起来”的架势。 而东宫之内,家臣仍未离去。 听见易博士竟要把易闲君送回变态将军那儿,家臣心内震惊,忍不住开口劝道:“今天才刚发生了不愉快,就把少爷送回伊尼特身边,怕是会有危险啊!” 易博士托着腮,说:“一直让闲君待在伊尼特身边的话,伊尼特确实是挺危险的。” 家臣更不解:“您明知道伊尼特将军是个危险人物还……” 引狼入室 易博士是易闲君的亲哥,都决定要把易闲君送回伊尼特将军身边,那么,作为萍水相逢的外人,关初似乎也不应该有别的看法。 正文 第39章 挂断电话后,关初对易闲君说:“太子妃的意思是,让我把你送回伊尼特将军那儿去。” 易闲君瞪大眼睛,一脸惊恐:“不,我不回去!”说着,易闲君用力摇头、表情柔弱,活脱脱的琼瑶剧女主。 关初冷冰冰地说:“你先起来。” 易闲君却不肯,只说:“我起不来……” 关初原本还想抱着“请不要在我面前摆少爷架子,谁还不是个贵族子弟了”的心情,拒绝理会易闲君“扶我起来”的要求,却不想,易闲君撩起西裤的裤管,露出被玻璃划破的小腿,但见白皙的皮肤上被勾出红痕,相当的醒目而惊心。 看到这些伤口,关初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把准备好的冷酷宣言给噎了回去。 易闲君只说:“这些都是我在伊尼特那儿受的伤……”——准确地说,这些是“在伊尼特那儿撞窗跳窗的时候受的伤”,简称为“我在伊尼特那儿受的伤”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关初动了动嘴唇,仍没说话。 易闲君却哀声说:“你先收留我一晚上吧……等明天……明天再送我走,行么?”说着,他又指了指裤管下的红痕:“起码等我的伤口不那么疼了……” 关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方开口说道:“你真的站不起来?” 易闲君听出关初语气里的松动,眼神忍不住飞上喜色:“真站不起来,太疼了。” 关初嫌弃道:“真没见过这么娇气的ALPHA。” 易闲君道:“我也没见过你这么霸气的OMEGA啊。” 关初竟无言以对,心里甚至有些古怪的高兴。 他犹豫一会儿,终于伸出手,将易闲君扶了起来。 易闲君躺地上这么许久了,终于被扶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仿佛打了一场胜仗似的,眼神里好像有个小人在摇旗敲鼓。 关初想着会所终究是公共场合,此地不宜久留,便带着易闲君从专用电梯直落贵宾停车场,避开众人耳目,将易闲君带走。 易闲君随关初回家,又在那儿喊疼。 关初一边说着“再吵就送你回去”,一边取了家用急救箱,拿了碘伏棉签替易闲君处理伤口。 易闲君坐在关初家的布艺沙发上,摸了摸沙发的布面,捻了捻指头,说:“好粗糙,都快把我的手掌磨破了。” 关初冷冷挑眉:“伊尼特那边的真皮羽绒沙发倒很舒适,我送你回去坐?” 易闲君一脸委屈地道:“我的意思是……你这么矜贵的公子、富甲一方的大总裁,怎么能用这么便宜粗糙的沙发呢?” 关初也不应声。 待整理过后,关初领易闲君去客房休息。但客房太久没打扫了,易闲君一进去就嫌有灰尘,却满脸地“我虽然嫌弃但我不敢抱怨”,只是捂着鼻子一个劲儿地打喷嚏,揉得鼻子都红红的。 关初佯装看不见,只叫他待在那儿睡。 易闲君顶着红彤彤的鼻子,委委屈屈地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关初。 关初只做不见,转头就走。 然而,及至夜里,关初在卧房里都能听见易闲君不绝的喷嚏和咳嗽之声。关初终是忍不住下了床,敲开客房的门,板着脸对易闲君说:“你睡我的房间吧。” 易闲君眨眨因为过敏而泛红的眼睛,说:“这可怎么好意思呢?” “别装了,你也会不好意思吗?”关初冷冷地说。 易闲君倒憋不住似的,噗的一笑,说:“那可谢谢您啦。” 关初冷道:“你要这样一直咳嗽,吵得我也没觉睡。” “对不住,对不住。”易闲君毫无歉意地道着歉,然后大摇大摆地进了关初的卧室,十分不客气地坐在关初的床上,歪着头问,“那你睡哪儿呢?” 关初道:“不关你事。” 易闲君却笑盈盈说:“我们可以一起睡呀。” 关初答:“不可以。” 说完,关初转身就走。 只是走了几步,关初又回过头,却见易闲君一脸笑容,仿佛偷了糖似的。关初脸上挂着不耐之色,道:“你知道,我明天就会把你送走。” 易闲君的笑容果然没了,精气神都耷拉下来似的,看着十分可怜。 关初却觉得松快许多,抬腿走出了卧室。 却不想,第二天,关初又没能送走易闲君。 如无意外,下周入V~ 引猫入室 第二天一大早,关初敲主卧的门,敲了好一会儿也没反应,心内便觉疑惑,一边说“我进来了”,一边推门而入,但见易闲君躺在床上,眼睛微闭,气息紊乱。 关初忙上前,伸手探易闲君的额头,却是触手一片滚烫,那么看来,易闲君是发烧了。 关初无法,先不提把易闲君送回的事,且取了退热贴,给易闲君贴上,又打电话叫来家庭医生。 家庭医生来得很快,迅速给易闲君看诊,诊断一番后,得出结论:问题不大,应该是着凉了。 关初却感奇怪:“好好的,怎么会着凉了?” 送走了家庭医生后,关初在卧室里转了一圈,见窗户开了缝,又发现主卧的浴室地板湿漉漉的,应该是用过。 关初发现浴室的风暖装置被关闭了,他打开洗浴设备,查看了一下,发现水温设定在20摄氏度。由此可知,昨晚易闲君在这儿关掉风暖装置,并洗了一个冷水澡。从耗水量和浴室地板的湿润程度来看,他这个冷水澡还洗了挺久的。 正文 第40章 洗完冷水澡后,他还开窗睡觉。 他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怕就是故意要着凉,故意要发烧吧。 ——当然,这其实也仅仅是关初的猜测罢了。 易闲君本人其实泡冰水一夜也未必会生病,今天发高热,是他对自己用了药。 浴室和窗户的“破绽”都是易闲君故意露给关初看的,为的不过是博得关初朝他回头那微微一蹙眉。 关初眉峰如剑,眉型如山,自带坚定不移、不可轻动的沉稳——盖因如此,易闲君便偏要引得关初为自己眉峰轻蹙、眉心皱动,要看着稳如磐石的关初为自己动摇、犹豫,意有踌躇。 易闲君从枕上挣扎爬起,幽幽说:“你还要送我回去吗?” 关初冷冰冰地答道:“你以为,你故意将自己弄病,我就不会送你走?” 易闲君撑着身体,露出体力不支的虚弱,细声说:“在你这儿冻死,都好过去那里……” 关初带着不解,说:“你前不久才当我是变态跟踪狂,现在却把我当救世主,也太自相矛盾了。” 易闲君便道:“你不是说你不是跟踪狂了吗?” 关初板着脸道:“我说不是,你就信了?” “你说不是,我就信了。”易闲君笑答。 易闲君长得太美,笑起来极富感染力,瞧着他的笑颜,关初也有些板不住脸了,只别过头看窗,又伸手把窗户的缝隙阖上,不再叫凉风吹进来。 关初站起身来,走到外头,又拨通了东宫那位侍女的号码。 侍女十分迅速地接听他的来电,并说道:“昨晚你并未将易闲君送回伊尼特将军处,是么?” 关初当她是兴师问罪,却也不虚,只说:“是,昨晚有不方便之处。而今晨起来,易闲君又病了……” “行了,先不管了。”侍女淡淡说,“易博士说了,先叫易闲君在你那儿待着,烦你多照顾几天。” 关初疑惑道:“易博士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侍女便道:“你看新闻就知道了。” 说完,侍女便将电话挂断。 关初皱着眉,点开了新闻频道,快速浏览了一遍头条,便精准地找到了一条有关伊尼特将军的报道。 原来,昨晚伊尼特将军遇袭,现在正躺在医院呢。 关初只觉得这事情也太巧了,便拨打了关有云的号码,问他是否知道伊尼特遇袭的详情。关有云自然是知道的,便说:“说起来也真是有趣……之前不是说,反叛党盯上了易闲君吗?” “是,”关初点头,“这事情和伊尼特遇袭有关吗?” “正是。”关有云答,“据说刺客意图袭击易闲君,却因为易闲君不在,反而误把伊尼特给伤着了。” 关初却道:“伊尼特是会武的,又带着护卫,怎么会被误伤?” 关有云便道:“听枢密署那边说,刺客是在饮食里下了药,目标是易闲君。易闲君却不在,毒药便叫伊尼特给误食了。” 关初便道:“那可真是太不巧了。” “可不是吗?”关有云又笑了笑,说,“伊尼特这也是做坏事太多,才这么倒霉吧!” 关初却道:“这话无理。要是做坏事太多就要倒霉,我们世家大族也不剩几个人丁了。” “哈哈哈!”关有云点头,“这话对头。” 伊尼特入院一事似乎给了易闲君赖在关初家里的底气。 他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睡在关初的床上,一静一动,完全满足了书里所言的“病美人”的姿态。之所以说是“书里所言”,皆因他脸容疲惫,但双眼也闪着动人神采,举止无力,却又能保持优雅贵气,这病得很有艺术感。 按着关初的观察,易闲君身体很弱,容易病,易过敏,吹吹风就能倒了。 关初虽不是多话的人,但面对易闲君,也忍不住抱怨几句:“怎么会有这么柔弱的ALPHA!” 却因易闲君一直病着,关初也没能把他扫地出门。 等关初回过神来,不免发现家中竟是天地巨变——布艺沙发被换成牛皮羽绒沙发,地上铺着土耳其真丝地毯,全屋更换了一套新风系统,恒温恒湿,卧室熏着千金一两的宁神香,连窗帘都换上了深紫色天鹅绒——那是易闲君指定的,说是这窗帘隔音隔光,能让易闲君睡得好一点儿。 关初看着改容易貌的公寓,终于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就像一个无辜路人在停车场遇到一只流浪猫,流浪猫非跟着他回家,他一时心下不忍,将猫接到家中,才知道后患无穷。 这家里便多了一只自恃美貌就敢随地大小便的小畜生——这就罢了,关初回头想来,最觉得震惊的是,他对这小畜生竟还好茶好饭地伺候着,真是离天下之大谱。 关初只想,再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决计要把这个小畜生给赶走。 而且,这事是宜早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 关初毅然停下正在调配药膳的手,转身走进卧房,正打算张口下逐客令,却是一阵目眩——一股熟悉而陌生的信息素气味如潮浪般扑向他,淹没了他的呼吸…… 纠缠 卧房里没有开灯,又因为拉上了易闲君指定的深色完全遮光厚重窗帘,室内一片漆黑。一道熟悉的高大人影在黑暗中展示出虚幻的轮廓。 正文 第41章 那股智齿特有的信息素气味从此间散出,随着空气流动到关初的鼻腔。 关初把背脊贴紧墙壁,从头到脚的肌肉绷紧得像拉满的弓。他咬紧牙关,从牙缝中蹦出一句:“智齿!” 智齿轻呵一声,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关初憋着一口气,尽力屏蔽信息素对自己的影响,冷声道:“快把你那股臭味给收一收。” 看着贴墙贴得跟壁画似紧密的关初,智齿发出轻笑声,仿佛在嘲笑他的嘴硬。智齿往前几步,抬起手,把掌心贴在离关初耳朵极近的墙壁上,仿佛要用双臂把关初困在墙角。 因为这个姿势的缘故,智齿的气息更为浓烈了,仿佛烧热了的酒一样,蒸腾出醉人的热气,缭绕在关初的唇边。 “你不想念我,难道不想念我的气味吗?”智齿把脸颊凑到关初的鬓边,让他独特的气息像小蝴蝶一样飞舞在关初的四周。 这些小蝴蝶让人眼花缭乱,也让关初心浮气躁。关初竭力沉下心来,运用起从前特训时学过的抵抗信息素的技能,一边屏息凝神,一边睁开眼,仿佛试图在黑暗中看清敌人的脸庞。 “你的气味?”关初冷冷道,“难道你真以为自己是ALPHA,就能凭借信息素控制身为OMEGA的我了吗?” 智齿听出关初语气里的抵触和嫌恶,便柔下嗓音来说:“怎么会?我只是说,我们是天生一对,你应该是很喜欢我的信息素的。” 丘比特综合征患者的信息素对旁人来说是几乎无味的,唯独对上100%契合的对象才会产生独一无二的化学反应。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很难抵挡。”关初难得地承认了智齿对自己的天然的影响力,“难道我的信息素,对你来说就不难抵抗吗?” 说着,关初不再收敛自己的信息素——控制信息素的散发,是军部特训的必修课。不论是关初,还是智齿,都应该学过。纵使关初以为自己得了冷淡症,旁人不会对自己的信息素起任何反应,他还是习惯性地收敛气息。 而平日收敛的他却选择在这一刻骤然放纵,特殊的、只属于他的的气味瞬时爆发——包裹在他后颈皮肤里的芬芳,像破茧的蝴蝶似的,猝然飞舞而出,一瞬间缭乱了智齿的神志。 在智齿难得的失神的一刻,关初迅速动作,一掌拍向智齿的中门,一脚踢向智齿的下路,智齿上下遭击,吃痛倒退两步。 关初又要上前怼他一拳,可惜智齿已反应过来了——比起关初,智齿的特训和实战经验都更丰富,自然再不会继续挨打。不过,智齿也不舍得击打关初,便是一避再避,不接关初的招。关初便觉得被小瞧了,越发气愤,身上越热,信息素也散得越快。 二人的气味犹如两道泉水,在封闭的空间里喷涌,然后渐渐交汇,交融成一股乳泉,甘美而浓烈。 他们的气息,对于世间几十亿人而言都是无味之物,但唯独对对方,是最致命、最凶险的存在。 当二人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就如同威士忌不加冰一样,纯饮,辣喉,又在唇舌深处爆发出复杂多变的花香果香麦芽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都变得醉醺醺的。 仿佛是无形的丝线穿过了他们的胸膛,缠紧了他们是手臂,他们被扯着往对方的身体碰撞。原本要冲出去的拳头,变成了贴在对方胸膛上的手掌,想要打在对方脸上的巴掌,则成了拂过过他肌肤的暖风。 卧房里的黑暗,好像变成了一张厚重的棉被,盖在他们发烫的肌肤上。 信息素的催化,紧闭的卧室变成了熔炉,让百炼钢都烧成绕指柔。 关初终于感到胸膛有一团火在热烈地灼烧,而脆弱的后颈却一片冰凉,好像有尖锐的牙齿,擦过颈侧细腻的肌肤。 他突然惊醒,意识到什么。 明日入V! 发癫 就像是被手指碰触到火焰一样,抗拒危险的本能会让人反射性地回缩,动作快得跟过电一样。 黑暗中,ALPHA原本想扣到关初脖颈上的犬牙,顿时扑了空,上下齿一阖,只吞得进冰冷的空气。 他正是热气上头的时候,脑子不比醉汉清醒多少,反应力自然大打折扣。关初却比他更先从信息素的影响下清醒过来,因此又占一层上风。 智齿仍在怔忡,关初已恢复耳清目明,把手往前一探,稳稳扼住智齿的脸颊,手指用力,“咔”的一声,迅速就让智齿下巴脱臼,那排ALPHA天生能够刺破OMEGA腺体的牙齿便合都合不拢了。 “再敢碰我的脖子,”关初冰冷的声音如刺刀划破黑暗中的沉寂,“你下半辈子就靠假牙吃饭吧。” 智齿虽是栉风沐雨的战士,但非常矛盾的,也是一个非常怕痛的人。冷不防被伤了颞下颌关节,一下就疼得眼眶泛红——但在暗室之中,亦是无人望见。 智齿仍想说一句“不做就不做,为什么要打人”,可现在被卸了下巴,嘴巴合不上,更吐不出抱怨言语了,只更觉委屈。他一抬肘,捅开了关初,便快速拧过身子,“咻”的一声跳窗而去了。 正文 第42章 见智齿远去了,关初长长吁出一口气,摸着墙边,摁开了灯。 一时间,房间里灯光大炽,室内却空荡荡的,不见那位易家小少爷的身影。 关初忙在房间连着卫浴都寻了一遍,却遍寻不见。 关初便想,那个智齿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危险人物,下手没个轻重,也不知会不会把那位娇滴滴的易少爷给伤着了。 最终,关初是在公寓楼下的小花园里找到了易闲君。 矮矮的草丛宛如一张绿色的地毯,身着丝缎睡衣的易闲君躺在上面,双目紧闭,在沉睡之中。雪白的脸颊上有几道浅红的指印交错,似乎是被什么人用力掐坏了脸蛋。 关初立即上前,试着摇晃他,或是按压穴位唤醒他,都没有成功。他一边想着“难道是智齿对他下了重手?“一边又忙将易闲君送去医院。 幸好,关初的担心只是虚惊一场。 易闲君虽然昏迷,却没有受什么重伤。 经过医院的诊断,易闲君只是中了麻醉剂,别的都还好,并无大碍。如果说有什么伤,就只是脸上几道红痕罢了。 只不过,当易闲君醒来后去照镜子,竟发现自己脸上的红痕,便十分惊怒,一下子就接受不了,又絮絮叨叨地说:“那个贼人也可恶了!是多狠心的人,才能对我这么珍贵的脸蛋下得了狠手啊!” 关初坐在病床边听他抱怨,却并不答话。 他心里只想着:是智齿下手了吗?智齿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想着智齿的事,关初便没出声。 易闲君却是非要关初开口不可的,便凑到关初身边,哼哼唧唧地抱怨:“我这么珍贵的脸蛋,就这么毁容了可怎么办呐!” 关初被念得烦了,便道:“你这张脸也谈不上‘珍贵’二字。” 听到关初这么铁石心肠的回答,易闲君更不消停,一个劲儿地问医生要恢复容貌的药。医生只说:“你这个伤很轻,过两天就能好了……” 易闲君却也没被安抚下来,仍是念着他的脸不好了。 关初实在被烦得狠了,便站起身来,到外头给秘书阿奇挂了个电话,让阿奇把集团研发的特效修复凝胶送过来。 阿奇还好奇:“关总是哪里伤着了?” 被易闲君抱怨嗡嗡得脑仁发疼的关初回答:“耳膜。” 待阿奇将修复凝胶送来后,关初便接过凝胶,进了病房,冷冷扔到床边,说:“你用这个,比医院开的药好。” 易闲君原本还捧着镜子揽镜自照、对脸伤怀的,瞧了一眼药膏,便抬眼看关初,说道:“我看不见自己的脸,劳驾关总帮我涂。” 关初坐回椅子上,一脸冷漠地说:“有镜子。” 易闲君却顺手把镜子砸到垃圾桶里,耸耸肩说:“现在没有了。” 关初冷着一张脸,和易闲君对峙半晌,最终还是拿起棉签,沾了药膏,往易闲君的脸上抹了一遍,一边又对自己说“再忍他最后一次,看在太子妃的颜面上”,一边又对他说:“明天就送你回易家。”语气非常坚定。 闻言,易闲君惊得要跳起来似的:“什么?怎么突然就要送我回去了?” “并不是突然,一直就说了不会留你。”现在回想起来,居然拖了这么多天,关初也感难以置信。 他怎么可以把易闲君这个麻烦精养在家里这么多天的?简直就是自找罪受!他可再也不能忍受了。 易闲君正要卖惨,关初却早有预料一般,往后一退,把棉棒往垃圾桶一扔,只说:“你要发烧也好、感冒也行,这儿正是医院,自有专业团队料理。费用方面,我可以垫付,想必易家和太子妃也不至于赖这个账。无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说着,也不等易闲君挤眉弄眼地挤出鳄鱼的眼泪,关初转身就走出了病房,步速之快,仿佛屋内有鬼。 易闲君一边捶床,一边呼喊,那个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被负心郎抛弃的小媳妇。 关初一边让秘书阿奇联系易家,一边则先回自己家中。 一踏入家门,关初便踩上了地上铺着的土耳其地毯,柔光丝滑,宛如易闲君的长发。一转身,就看到摆在白蜡木柜子上的青山黛色香插立着一根线香,散发着极其简朴的白檀气味。旁边一樽紫色花瓶插着香槟色玫瑰,又是易闲君的手笔。 不知不觉间,这个屋子里已是改天换地,不再是冷淡风的装修。 关初像是第一次发现这儿已遭逢巨变一般,被陌生感所淹没,竟然不知所措,只立在玄关处,背靠金属门——幸好易闲君住的日子尚短,还未至于把大门也给换了——不然关初真的连个落脚处都没了。 关初脚下不安的一动,正好踢到放在角落的一个快递盒。他并未想起自己购买了什么东西,却仍把盒子拆开,只见里头放着一件丝缎交叉领开衫,印染着色彩绚丽的千里江山图,极为飘逸优雅。 不用想,这一定是易闲君买的新衫。 关初不免腹诽:他还真把这儿当自个儿家里了。 他又庆幸,还好这儿还没变成他自个儿家里。 正文 第43章 这么想着,他皱了皱鼻子,像是嫌恶一般,却仍把这件衣服折叠好,把它放回到那个印着设计师品牌名的名贵盒子,重新包上。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他便拨通秘书阿奇的电话,吩咐他把此物送回易闲君手上。 秘书阿奇跑腿了一晚上,累得要死,原本想叫同城快递代劳,但想到之前两次给甑岩寄东西出问题的惨痛经历,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跑一趟。 易闲君被送回易家,也是一脸委屈的。 父母见了他,倒是冷淡,与之前把他送给伊尼特时的欢喜十分不一样。但易闲君也不曾期待热烈的欢迎,因此不曾感到失望或难过。 父亲只说:“你回京这些日子,也没拜见过家主,说起来是有些失礼,正巧家主近日来了,你好好见礼。” 按道理,这些年来,易闲君都在乡下养病,和本家没有往来,音信不通,是不该知道新家主是什么人的。因此,易闲君便在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疑惑:“家主不是爷爷吗?” “有了新的家主。”母亲在旁边解释,“是你的叔父,你去见过就知道了。” 父母都没有详细解释,因为这事情尴尬。这位叔父是旁支中的旁支,靠着手段踩着别人的脑袋上位,把易闲君的爷爷挤下台,成了新任家主。易闲君的父母自然对他很不满。 一开始,他们仗着家里出了一位太子妃,便和新家主处处对着干。谁想,这位新家主在朝堂步步高升,颇得皇帝宠信,就连太子都忌惮他三分。易家父母也不得不在新家主面前夹起尾巴做人。 今晚,这位新家主上门做客,又逢易闲君被“退货”回来,父母心情自然不好,暗自说道“真是倒霉事都碰一块了”。 他们带着自家倒霉儿子进了客厅,但见年轻的新家主站在厅子中央,穿着墨黑色的盘扣长衫,身瘦似竹,脸冷似铁。无论是面容还是身材都极具中性感,不但从他的脸容看不出性别,甚至还看不出年龄。 他目光深邃,表情沉稳,似是一个很有年纪的人,但皮肤紧致,全无一丝皱纹,仿佛十分年轻。这使得你很难判断他是一个很有阅历的年轻人,还是一个很会做医美的中年人。 易闲君心想:这就是传闻中的易天凡,总算见着本尊了。 不过,易闲君还是一脸陌生的,仿佛从未听说过此人,带着几分茫然瞥向父母。父母则如同带着三岁小孩在电梯遇到邻居似的,半尴不尬地带着假客套热情笑容说:“木头似的杵着做什么?还不喊人?” 易闲君矮了矮身:“叔父好。” 易天凡仍是冷冷站着,微微颔首,算是接纳了。 父亲咳了咳,说:“真不懂事,该称‘家主’才是。” 易闲君立即改口:“见过家主。”他一脸乖巧、恭敬,看着十分具有迷惑性,不知道的都以为他是少不更事的小少爷。 易天凡却说:“称呼而已,不用拘泥,你叫我小叔就可。” “小叔好。”易闲君乖巧应道。 易天凡似乎对这位嘴甜貌美的小辈十分满意,又点了点头,抬起一只手盘着老山檀木念珠,手指往上挑了挑,在虚虚指着易闲君,一手背在身后,昂着下巴说:“前些天,说伊尼特要讨了他去,是真事吗?” “是……”易闲君之父回答。 “居然是真的!”易天凡轻嗤一声,冷笑道,“你们够狠心,我不奇怪,但难道你们家那位千金之玉的太子妃也自甘堕落了?” 闲君的父亲一下气红了脸,带着几分急躁地说:“家主教训我们,我们不敢辩驳。但您不能对太子妃出言不敬!” 易天凡只道:“我这个人心直口快,别说是太子妃,就是在太子殿下面前,我也是有话直说的。” 易闲君的父亲竟无言以对,只能气得干瞪眼。 易闲君看着,竟然觉得很好笑,噗的笑了一声。 见易闲君看戏似的还能笑出声,父母也被气到了,拿眼角恨恨瞪他。易闲君却不在意,还把笑容扩大。易天凡瞥他一眼,说:“难为你笑得出来,难道你也自甘堕落?” 易闲君便说:“我见小叔亲切,所以笑了。” 说着,易闲君朝易天凡展颜一笑,端的是倾国倾城。 易天凡再是个铁石心肠的,在人间殊色之前,也不觉一怔。 就在此时,门外响铃,家中仆人端着一个盒子进来,只说:“这是关初托他秘书送来的,说是少爷落下的衣服。” 闻言,易闲君欢欢喜喜地去接过。 “关初又是什么人?”易天凡问道。 易闲君回答:“是我的朋友,前些天我寄住在他家。” 易天凡问:“他是什么性别?” “是个OMEGA。”易闲君回答。 易天凡便道:“AO有别,你怎么能寄住在他家?” “那有什么办法呢?”易闲君一脸委屈,“伊尼特太有威名,连我父母都不管了,只有关初肯收留我……” 易天凡道:“你父母确实不是东西,但这也不是你违反礼数的借口。” 在旁站着的易家父母气得发抖,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气愤着干瞪眼。 易天凡却又说:“你们两人不能教养,这孩子还是跟我回去吧。” 这易家父母一下大惊,自然不肯:“虽然您是家主,但也不能……” 正文 第44章 “我不能?”易天凡冷笑一声,昂昂下巴,黑暗中便走出了几名影卫,个个都是牛高马大的ALPHA,还带着家伙。 易家父母脸都绿了,但又相当畏惧,只咬着牙敢怒不敢言,心里想着等易天凡走了,立即得跟太子妃打个电话去告状。 而易闲君看到这个阵仗,也非常适时地露出惊恐的样子,又像尖叫鸡一样惊叫起来:“啊啊啊啊……” 易天凡横眉喝道:“闭嘴!” 易闲君只得闭上了嘴。 “等到了我家,不许再发出这样的噪音,”易天凡还跟他立起规矩来,“否则我将你毒哑。” 易闲君睁大了眼睛,表情仓皇。 易天凡却一脸冰冷地说:“若你更熟悉我一些,便知道我所说‘毒哑’并非修辞手法。” “知道了,小叔。”易闲君瘪着嘴低下头,好像真的很害怕一样。 看到易闲君恐惧服从的样子,易天凡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便将他带走。 到了车上,易闲君坐在后座,还听得身旁易天凡打着电话,跟电话另一头的人说:“也是我前阵子不在京,没想到他们竟然要把太子妃的弟弟送给伊尼特当玩物。若我在京,定然不会容许这样事情的发生。” 那边说了一句什么,易闲君并未听见,却听得易天凡答道:“这当然不是我慈悲,是我丢不起这个人。” 除此之外,一路上易天凡便再没发出什么声音。 等到了易天凡家里,才发现易天凡住的是一个“钢铁城堡”。外头高高竖起铁网围墙——飞鸟撞上都要变成烤鸟的那种,内里有持械守卫巡逻,高门深户犹如幽潭,生人轻易勿进。 易闲君看着这个阵仗,发出低低的惊呼:“这……这是个监狱吧?” 易天凡没计较这个小辈失礼的话,只说:“要杀我的人很多。” “是吗?”易闲君眨眨眼,“那可巧了,反叛党的刺客也在追杀我呢。” 易天凡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说:“我听说了,刺客还误伤了伊尼特。这么看来,反叛党那些不过是酒囊饭袋,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正是易天凡认为自家铜墙铁壁,坚不可摧的时候,易闲君却在这深墙之内,突发急症。易天凡原本以为是这个柔弱ALPHA普普通通地生病了,没想到,请来的医生却说,易闲君这是中毒之像。 听说易闲君是中了毒,易天凡立即大怒,倒不是在乎这位侄子的身体健康,而是在乎什么刺客能混进他的钢铁城堡! 他的住宅如此森严,是轻易不能请进外人的。 不过,这两天之内,就请进了两名从前未请过的新客人。第一位自然是作为新入住客人的易闲君,而第二位,则是关初。 关初作为外客,被请到了主楼里的会客厅。 但见会客厅一派钢铁般的冷硬风格,四面高墙刷满水泥色的艺术漆,并无任何的挂画、壁灯之类的装饰,大面积的灰色看着冷淡而干净。除灰色之外,里头就是黑色,黑色的真皮沙发,黑色的矮茶几,间或点缀着些许古铜色的金属线条——或是落地灯,或是椅腿,或是茶几脚。 站在角落的护卫穿的是黑色,而坐在主沙发上的易天凡也穿一身素黑。 无独有偶,今天关初穿的也是黑色,使得画面很和谐,但客厅里的气氛却和“和谐”二字一点儿边儿都沾不上。 易天凡脸色冷峻,只说:“劳烦关先生解释一下,这件衣服的由来。” 关初正疑惑着,就见一名护卫拿出一个盒子,盒子打开,里头放着的正是那件印染千里江山图的真丝开衫。 关初不解地道:“这是易闲君遗落在我家的衣服,我让秘书给他送去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呵!”易天凡冷笑一声,“易闲君可不是这么说的。” 关初颇为意外:“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这根本不是他买的衣服。”易天凡说道,“但因为是你送来的,他以为是你给他的礼物,所以他才兴冲冲地穿着睡觉的。” 关初心下一惊,却仍语气平静地解释道:“那可能是有误会。我在家中发现了完整包装的衣服,以为是他订的。” “你以为?”易天凡扯了扯嘴角,“依你所言,你应该也不知道衣服的染料有毒了?” 关初闻言大惊:“有毒?” 易天凡缓缓盘弄着手中的老山檀念珠,一颗一颗地在指尖捻动着,却又用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刺向关初,似乎在判断关初是否知情。 但又因为关初表情过于真切,易天凡拿不准,却又不肯轻易放过,便道:“既然这样,只能对你用刑了。” 关初闻言,并没有出现易天凡意料中的惊惧之色,倒是脸色严峻地说:“难道你要动用私刑?这是违法的。” 易天凡笑了笑,根本不理他,只朝旁边的护卫说:“动手吧。” 关初见易天凡不理会自己,便又道:“即使你权势遮天,但我们关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听关初把关家抬出来,易天凡才重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却说:“你们关家?你们关家除了关有云还算有点骨气外,谁不是软柿子?” 说着,易天凡一挥手,护卫就要上前来。 正文 第45章 关初正盘算着该怎么应对,这时候,却见一个人从门后冲出来——正是易闲君。只见易闲君披着一件迷雾玫瑰色的针织羊绒长开衫,更显得肌肤苍白,嘴唇泛着绛紫色,确实是中毒之相。 易天凡皱起眉:“你怎么出来了?” 易闲君却犹如在富户员外面前保护穷书生男朋友的富家千金大小姐一般拦在关初面前,挺着细细的脖子说:“你别伤害他!” 看到易闲君拦在关初面前,几个护卫也有些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易天凡冷声说:“你让开。” 易闲君梗着脖子:“我不让!你要打他,连我一起打!” “行,那就一起打吧,”易天凡点头,“反正我这儿不缺人,连你爸妈一起打都够人手!” 易闲君哽了一下,站在他背后的关初也噎了一下。 护卫们得了令,也不再顾忌,上来就扯易闲君的胳膊。见状,关初那该死的骑士病实在犯了,便一手劈开护卫,一手把易闲君拉到身边。易闲君也顺带着踉跄一步,弱柳似的靠在关初的肩膀上。看到易闲君这么缺乏阳刚之气,易天凡暗叹家门不幸,更为气恼,只扬声道:“都拿下来!” 几个护卫都冲上来,将易闲君与关初团团围住。 易闲君噎着嗓子,扯着关初的胳膊说:“你先走,不用管我!” 关初说:“你扯着我,我怎么走?” 正在纠结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在门外唤道:“太子妃到!” 只见大门打开,易博士手捧一束搭翠绿蓬莱松的橘红色牡丹菊走了进来。一见屋内的阵仗,易博士愣了愣,说:“啊,我来得不巧?这儿是在打仗?” 易天凡摆摆手,示意护卫退开,只说:“不知道是什么风把尊贵的太子妃给吹来了?” 他的话算是可以,但语气并不恭敬。更别提,众所周知太子妃不喜欢别人叫他太子妃,易天凡却偏以重音强调“太子妃”三个字,更是不逊。 易博士不以为忤,笑着晃了晃手里灿烂的橘红色牡丹菊,说道:“听说舍弟病了,带花来探望。” 易天凡却冷笑,道:“太子妃的消息还是不够灵通。令弟不是病了,是中了毒。” “什么?”易博士看起来确实惊讶,细细打量易闲君,只见易闲君脸色苍白发青,嘴唇带绛紫,确实是中毒之相,他便讶异道:“怎么中毒了?” “我也想知道。”易天凡捏了捏手中念珠,“这不是正要请教关初先生?” 关初脸色微变,欲言又止地看向易博士。 易博士因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妨直说。” 关初犹豫再三,仍不忍把智齿的名字报出来。 他心内实在怀疑这件事和智齿有关,但看着易天凡来势汹汹,他不好开口。 这时候,易闲君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溅在水泥色的地板上,触目惊心。 易博士脸色一变,扶着他说:“你怎么了?” 易闲君捂着心口,说:“疼……” 易天凡也坐不住了,对守卫们喝道:“你们是死人?没看见他吐血了吗?还不叫人来擦地板!” 守卫们立即叫人来拖地,免得污了洁癖主人的眼睛。 旁边的人擦地板、喷消毒水什么的,完全没影响易闲君表现柔美的姿态。他半伏在关初肩膀上,气若游丝地说:“真的是你要毒害我吗?” 关初摇头:“不是。” 易博士脸露忧色,对关初说:“你要是知道什么,应该说出来。我看这毒十分古怪……” “太子妃眼力不错。”易天凡在旁半阴半阳地说,“我招来的医生都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毒药,一时都没有对症的方针。如果不把幕后元凶抓出来,怕也没法治好令弟呢。” 听到这话,关初也霎时变了脸色。 关初却看了一眼易天凡,又看了一眼易闲君,只道:“我能和易博士单独说吗?” “不能!”易天凡截口道。 易博士看起来也不想在这儿触怒易天凡,便对关初说:“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这儿都是自己人啊。” 易闲君却揪着关初的衣袖,说:“你不肯说,是不是因为你很想保护那个人?” 关初脸色一变,自然摇头。 易博士只道:“那你倒是说。” 关初闭了闭眼,才说:“我恐怕,这件事和智齿有关。” 易博士闻言,脸上一阵惊讶。 易天凡也讶异:“智齿?你是说,枢密署的智齿?” 关初想了想,说:“也许是。” 这下,就算是素来冷静睿智的易博士脸上都露出了“我不理解”的震撼。他张了张嘴,转脸望向易闲君。 易闲君则摸着自己犹带着淡淡指痕的脸,一脸惊讶地说:“什么意思?那么说,昨天把我迷昏还打了我的脸的人,也这个‘智齿’吗?” 关初无奈地点点头。 易闲君跳起来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易博士忍不住抢答:“谁知道呢?可能是发了癫吧。” 我以为“智齿易闲君”写得很明显了,但好像有的读者还是没看出来……? 认出我 易天凡却说:“若我没记错,这个‘智齿’是太子妃的心腹,仗着太子妃的宠信,在枢密署也敢横行霸道,屡屡违规乱纪。” 易博士只道:“有这样的事吗?我没听过。” 易天凡冷笑一声:“太子妃也不必着急撇清,他在枢密署干什么,我不理会,但他要是把爪子伸到我跟前来,倒别怪我拿刀剁了。” 正文 第46章 易博士道:“这事情到底是谁做的,我自会查清,如果真的是智齿那厮害人,不劳驾小叔动手,我自会剁了他的狗爪。” 关初闻言一怔。 却见易博士朝关初扬了扬脸,道:“你和我一同去吧,也免得小叔看着你手痒,竟要罔顾法纪、动用私刑。” 关初心想自己留在这儿确实危险,便跟在易博士身后。 易闲君又凑上来,说:“兄长不把我也带走吗?” “你?”易博士横他一眼,“你好好留在这儿养病,不要惹是生非了。” 说完,易博士只带关初一同离去。 关初一路沉默着跟易博士上车,全是眉头紧锁。易博士见他这样,便宽慰:“我相信衣服上染毒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你不用想太多。” 关初却道:“我想也未必就和智齿有关系……” 易博士笑了,说:“是你自己供出他,现在又维护他了?” “我……”关初噎了一下,方说道,“没证没据的,当然不能随便指认他人犯罪。” “那是,如果不是他做的,我不会冤枉他,你大可放心。”易博士给他一个轻松的笑容,“没听到易天凡怎么说吗?智齿是我的心腹。我怎么可能加罪于他?” 关初想了想,忍不住问:“如果是他,您真的会把他处置了吗?” “啊?你没听明白吗?”易博士迷人一笑,把刚刚说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智齿是我的心腹。我怎么可能加罪于他?” 关初一下明白了,不觉惊愕:“可是……易闲君也是你弟弟啊。” 易博士像是才想起这件事,“啊”的一声,随后却道:“可是智齿能替我做很多事,而易闲君只是个废物啊。” 语气真是理直气壮得惊人。 关初心底不自觉地涌起对易闲君的同情。 他看着是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但事实上整个家族都不曾有人真正在乎他。原因不过是因为他分化错了性别,没有利用价值。 有念及此,关初都有几分自伤——他也是这样的“弃子”。 关初被送回绝江大厦,便如一句木偶似的,表情僵硬地回到办公室。但因为他向来面无表情、寡言少语,竟然也没人看出他神思不属。 关初呆坐半天,瞧着电脑屏幕出神,脑子里纷纷杂杂,一时飘过易闲君哀怨的声音,一时又响起智齿在黑暗中的嗓音…… 正是他出神之际,放在手边的移动电话发出声响,提示着一通未知来电。 关初把电话接通,便听到一把温和男声:“您好,这儿是XX医疗,请问是否需要……” 听起来是十分标准的推销来电。 “智齿,”关初顿了顿,“是你。” 对方的声线,是关初熟悉的那把黑暗中响起过的男声:“你叫我的名字,很好听。” 智齿的声音犹如一条蛇从手提电话的扬声器里钻出来,卷入关初的耳蜗,质感冰凉滑腻。关初突然想到易闲君脸上的红痕和发紫的嘴唇,心下顿时一提,绷着声线说:“是你对易闲君下手吗?” “你很不高兴?”智齿像是在滑着冰似的,声音飘在风里,忽上忽下,“为什么?” 关初没有回答,只是说:“是你吗?” 这一次,他的声音更为笃定,就像是举着手即将落锤的法官,对面已是他认定的罪人。 智齿轻呵一声,道:“你很保护他,为什么?” 关初说:“那你又是为什么要加害他?” “当然就是因为你啊。”智齿的语气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天真,突然让关初想起了曾经从智齿戴着人皮面具的脸上看到的那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智齿又说道:“如果你喜欢他,我就杀了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是那样的声线,仿佛是一个男童站在糖果店前说“我要吃这个”一样,天然甜美的声音说道着自认为理所当然的想法。而下一刻,他就会伸手去抓,去实现他的想法,不管不顾。 然而,智齿的想法怎么能和孩子吃东西一样呢? 智齿这句话,让关初不寒而栗。 最主要是,孩子抓糖,谁都能阻止,或是鼓励。而智齿杀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关初突然想起太子妃对智齿伤害易闲君举动的评价:也许是发了癫。 关初绷着声音说:“我不认为你应该这么做。” “哦,你想阻止我,是吗?”智齿道,“那你就别喜欢他,或者这样吧……”智齿娓娓说道,“你杀了我。” 关初感受到被挑衅了。他一般不会对挑衅者有过多耐心,可是不知怎的,他忽然记起在黑暗的卧室里智齿温暖的肌肤散发着甜美香气。他的语气竟软和了一点儿:“我不喜欢他。”这句话说出口,关初都有些不高兴,因为他认为这句话像是示弱。 他原本想说的是“那你找死”。 听到关初的话,智齿的声音也染上笑意:“我明白了,你不舍得杀我。” “你别自作多情。”关初有些气恼。 “我没有,我知道,你不舍得杀我的。”智齿这么说着,语气却渐趋冰冷,“可是你也很在意易闲君。或许是真的喜欢他。” 关初皱起眉:“没有这样的事。”语气是无奈,又更多是不耐,像是一个已经对伴侣进入厌倦期的男朋友。 智齿也立即发出无理取闹女朋友的语调,恨恨道:“我说有就有!” 正文 第47章 说完,智齿“嘟”的一声把电话挂断。 面对智齿的情绪变化,关初既震惊又疑惑,而后不得不承认太子妃观人于微,判断精准:这个智齿看起来是真的在发癫。 从这个结论上看,太子妃也癫癫的,居然用智齿当心腹。 智齿做心腹? 心腹大患还差不多吧。 与此同时,太子也认为智齿有毛病,而太子妃重用智齿也是有毛病之举动。 “智齿最近越来越叛逆了。”太子是这么评价的。 易博士的目光放在纯白琉璃瓶中的红色千层金上,并未瞧那位在穿衣镜前正装的太子殿下。但他的心神都在太子殿下身上,因为他一直将太子当成上司。所以他非常在意太子说的每一句话。 易博士便笑笑,一边拨弄千层金的嫩枝,一边说道:“他不是一直都挺叛逆的么?殿下还曾夸赞他很有个性。” 太子也不曾望向自己的正妻,而是端详镜中的自己,一边整着翻折衣领,一边说:“他现在太有个性了。” “他只是恋爱了。”易博士上前,替太子拉了拉衣服的下摆。 太子仍看着镜子,不曾看易博士,道:“恋爱加剧了他的不稳定性,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易博士一边在太子背后翻白眼,一边用恭谨的语气说:“我倒觉得恰恰相反。以前他是随心所欲。现在有了喜欢的人,就有了牵挂。您不是都知道,年轻个性的员工容易不服管。但等他家里有了房贷、有了老小,那就老实巴交得很了。” 太子被这个比喻逗笑了,嘴角勾了勾,转过身望向太子妃。 易博士也已经收敛起翻白眼的表情,换上一张大方得体的笑脸。 太子说:“我希望你是对的。” 易博士点点头:“他不会让您失望的。” 太子似乎看出易博士有些紧张,便宽慰般的拍拍他的肩膀:“太子妃不用担心,我对智齿是十分宽容的。因为他是你的亲弟弟,我当他也是亲兄弟一般。” 易博士想到了太子是怎么对他的亲兄弟的,暗暗打了个寒颤,忙笑着说:“这真是折煞人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哪里配得起?” 太子道:“对了,我知道易天凡和你不对付,所以我让人把闲君接来东宫了,大约在来的路上,你应该没意见吧?” 易博士柔顺一笑:“殿下的决定我怎么会有意见呢?”而他的心里实则慌的一匹:易闲君怎么可能乖乖的来东宫?又不知他要作什么妖! 在去东宫的路上,易闲君非闹着要绕道。 负责领他进宫的甑岩心里其实很烦,但还是保持职业的笑容,说:“您为什么非要绕远道呢?” 易闲君便道:“因为知道我入了宫就很难见到人了,所以想先去看看一个人。” “什么人?”甑岩问。 正文 第48章 有人未经允许闯入他的家中。 脚步声响起——从他的背后。 关初敏锐地察觉动静,迅速转过身来,握紧手枪对准背后的人——昏暗的室内出现的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但从身形来看,就是智齿。 智齿说道:“你看到我留下的字条了。” “什么字条?”关初佯装不知道。 智齿倾身向前,往关初身上探手。关初动作敏捷地顺势侧身,一手拿过智齿的肩膀,一手提着枪对准智齿的额角,冷声道:“信不信我一枪打爆你的头。” “不信!不信!”智齿讲话跟耍赖的孩童似的,动作也很大,还把额头往关初的枪口上顶。 关初竟然手软,一下走了神,让智齿钻了空子。智齿把手探到关初的口袋里,掏出那张写着“找到我”的字条,晃了晃,说:“你明明看到,为什么不来找我?” 关初道:“我找你做什么,你自己不是主动来找我了吗?”语气带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智齿。 智齿非但不恼火,还心花怒放:“你越来越了解我了,不是吗?” 关初反而被噎住了,无言以对。 智齿又凑近一些:“你知道我爱你。” 关初听得这个“爱”字,心念沸腾,脸上烧热,声音却越发冰冷:“这不是爱情,只是发`情。” 智齿似乎愣了一下。 关初冷着声继续说道:“你和我连‘认识’都谈不上,不过是认得了我的气味,被生物本能牵着走,所以产生了莫名的依恋。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也太廉价和低级了。” “关总太让我震惊了。”智齿一手靠在墙边,身体斜斜地立着,姿态悠闲得不像是一个被手枪抵着的人,“原来关总一直觉得爱情是昂贵和高级的东西吗?” 关初一下愣住。 智齿笑了笑:“关总看起来那么冷酷,内心却这么浪漫,实在是太可爱了。” 这句话在关初听来是十足的嘲讽和挑衅,使得关初不觉微愠道:“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也肯追逐这么廉价和低级的东西。” “是啊,”智齿耸耸肩,“有什么办法呢?” 关初竟不知该说什么了,但又觉得自己不该跟智齿纠缠在这样无聊的话题上。他便将话锋一转,不冷不热道:“你也是胆大包天,竟然三番四次对太子妃的亲弟弟下手。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吃醋?” “你倒是关心他。”智齿顿了顿,又说,“你对他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对我是不理不睬、拳打脚踢。” 关初想说“我对他也没那么好,对你也没那么坏”,但关初却没说出口,只怕说了,智齿又抖得跟落汤鸡上岸一样。 没听见关初的应答,智齿仍自顾自说:“到底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那个在他身边更像ALPHA的你?到底你是讨厌我,还是讨厌那个在我面前更像OMEGA的自己?” 这话简直如剑了,一下刺得关初心脏都发紧。 关初用拇指扳动手枪上的安全栓,将枪口抵在智齿的肩膀上,冷声说道:“你真觉得我不会开枪吗?” 刚刚关初把手枪抵在智齿额头上,智齿还能蹦蹦跳跳,笃定地说关初不会开枪。但现在关初把枪放在智齿并非要害的肩膀位置,那就说不准了。 到底关初不至于崩了智齿的脑子,但真要发起火来,让智齿流点血,倒也不是不可能。 关初似乎耐心告罄,不想再弯弯绕绕,便单刀直入他最关心的问题:“易闲君在哪里?” 智齿语气柔弱下来,说:“好啊,你这是要为了那个易闲君伤我,对吗?” 关初不想再回答这些“你到底爱谁”的古怪问题,便扣着扳机,说:“我倒数三声,三——” 没等“二”和“一”从关初冰冷的薄唇中弹出,智齿就把手一抬,动作快如雷电,将关初的枪口打偏。关初大概没意料到他的反击,手下一松,手枪就被智齿打掉了。 智齿往前一倾,猛将关初压在墙上。关初正要反抗,就闻得一阵极为熟悉的气味排山倒海而来——信息素的散发犹如洪水,顷刻将关初心神淹没。 这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上一次二人在这儿的情景。 同样昏黑的卧室里,他和他,信息素和信息素,温度和温度…… 这一样一样,犹如一层一层的纱,盖在关初的口齿呼吸之间,困得他窒息,潮热。 但关初脑子里仍绷着一根弦,决不允许自己再次沦陷于此。 他伸手从衣服暗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往自己的臂膀上迅速划了一道,相当决然,刀锋入肉,疼痛立即袭上脑门,困热立即散去,头脑瞬息清明。 察觉到关初的行动,智齿是讶异的,也是心疼,只说:“你何必呢?这刀扎在你身上,比扎在我身上还疼。” “真的吗?”关初冷笑,抬手把刀刺到智齿肩上,“那我们试试。” 智齿处潮热之中,反应较慢,因此没能躲开,让关初给刺中了。 他怕疼地倒吸一口凉气,又没提防,再遭关初往腹部猛踹一脚。这就是痛上加痛。剧痛让他更清楚自己对智齿真是毫无怜惜之心啊! 智齿滚在了地上,忍着疼,说:“我身上备着止血带,你先拿出来。” 关初冷道:“我可不打算给你包扎。” 正文 第49章 智齿却说:“我是叫你记得包扎。” 关初仿佛才想起,自己刚给自己划了一刀,还在流着血呢。 荒诞的很,就像是智齿说的“捅在你身上,痛在我心上”,关初没怎么在意自己身上的划痕,却总是不自觉地关注智齿被自己捅的那一刀。 关初抿了抿唇,心里更觉得古怪,他对智齿下得了手,又怎么可能不忍心? “你先包扎吧。”智齿又说一句,“我不动。” 关初却先打开抽屉,拿出一根绳索把智齿绑起来。 智齿果然在过程中乖乖没动,像是为了让关初可以安心包扎似的。 待绑好智齿了,关初才开了药箱,简单地用止血带包扎了自己手上的伤口,随后又望了望智齿,仿佛在犹豫,是否该处理智齿的伤。 智齿却眨着眼,说:“我知道你心疼我。” 这句话完全打消了关初要帮他的念头。 关初冷冷说:“这是没有的事。” 说着,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证明自己冷酷无情一般,关初抓起智齿的受伤的肩膀,将他往客厅拖。 客厅灯光大炽,照在智齿的脸上,分明是那张泯然众人、平平无奇的脸。而这张脸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倒是更没可取之处了——除却脸庞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诡异的让人想到“楚楚可怜”这四个字。 智齿虽然顶着一张平凡的脸,十分符合“影子护卫不适宜引人注意”的特征,但智齿却有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束成一条长马尾,倒很引人注目。 关初打量一下他的长发,心下也觉古怪,但也没多想,粗暴地揪着他的头发,冷声问道:“你不是说爱我吗?我要是把你打死,你还爱不爱?” 智齿却摇着头,说:“你打死我,也很好,这是我乐意的死法。” 关初也不言语。 智齿却笑道:“不然,我还能怎么死呢?像我这种影子里活着的特工,难道还能平安顺遂活到一百岁吗?总该是死于非命的。如果是死在你的手上,尸体躺在这么漂亮的土耳其地毯上,在你居住的地方留下最后的痕迹,倒是不错。” 关初闻言一怔。 智齿是笑着说的这些话,却又不像是开玩笑,这反显出一种荒谬的真实感。 关初揪住智齿长马尾的手也松了松,却见智齿顺势把头垂下,尽管双手被绑在背后,仍尽力把身体往关初身上凑。他的肩膀贴上关初的身体,伤口的血蜿蜒着淌到关初的毛衣上,渗入,使得关初也能感觉到来自他血液的濡湿和温热。 “你杀了我吧。”智齿此刻竟像猫儿一般,把脑袋往关初身上蹭了蹭,“杀了我吧。” 关初像是被绑住了一样,完全不能动弹,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摆。 智齿倒是很热心地把脖子往关初的手上凑:“扼断我的咽喉吧……你应该懂得怎样做到吧?” 受过特训的关初确实能够办到,他甚至条件反射地用最容易扼死一个人的手势去碰智齿的脖子——那么强悍的特工,却有那么纤细的脖子。 智齿微微闭着眼,口鼻发出细细的呼吸声。 关初的手颤抖起来。 智齿突然睁开眼睛,在关初完全来不及反应的瞬间,智齿从病猫变作猛虎,不顾淌着血的伤口,猛把关初扑倒在柔软的土耳其地毯上。 关初懵然,任智齿的嘴唇压在自己的唇上。 刺客又见刺客 等关初要反应过来,智齿的吻已长驱直入、攻城掠地。 而关初亦身不由己地散发着浓郁的信息素气味。 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的失控感,关初抬起膝盖,就往智齿腹部撞。智齿闷声痛呼一声,而后再次被关初粗暴地揪住长马尾往后扯。 智齿被扯开,因为头发被抓住,只得艰难地仰着脸,双手仍被束在背后,身上流血,颇为狼狈。 关初定定地打量着他,出神半晌,才说:“你的脸色没有变化。” “什么?”智齿没反应过来。 关初道:“你流血了这么会儿,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所以,你现在还戴着一层人皮面具,是吗?” 智齿怔住。 关初把放在智齿颈项上的手往他的脸颊上移动,驾轻就熟地找到人皮面具贴缝的边缘。 智齿笑了笑:“你要是看见我的真模样,就要和我结婚。” 关初答:“神经病,谁理你?” 这个时候,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能知道关初地址的人很少,而这些人都知道关初的脾性,敢不打招呼上门,应该还是有什么事的。关初瞥了一眼大门,又看了眼智齿。 智齿做出乖巧的姿态:“你去开门吧,我保证不出声。” 尽管智齿装乖装得很有这么回事,但关初还是对智齿的人品表示怀疑,便将智齿拴到沙发边上,跟拴住一条爱捣乱的大狗似的,检查了半晌是否足够稳当的同时,也会注意不把这只随时有可能发癫的狗子给勒伤了。 干完这一切之后,关初才前去门边,从监视器看,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物业制服的ALPHA和一个穿保安制服的ALPHA。关初对着对讲器问:“请问有什么事?” 物业说:“邻居投诉说你们家好像有人在打架,我们来看看。” 正文 第50章 关初脸上便有些尴尬了,他们打架动静这么大吗?这儿是一梯两户的类型,隔音是很好的,居然还能惊扰邻居? “没事,没事。”关初回答。 物业却狐疑说:“关先生,能让我们看看您是否安好吗?” 他们似乎认为关初这个斯斯文文的OMEGA很有可能是家暴的受害者。 关初一下更尴尬了,他可不想让物业发现自己这个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OMEGA家里沙发旁拴着一个头破血流的ALPHA——这画面,像什么样! 关初咳了咳,说:“我真的没事……” 可能是关初语气不自然,物业似乎更不安了。他把脸凑得离对讲器更近了:“您稍微把门打开一下,我们看一眼您,确认您安全就会离开的,不会打扰很久的。” 站在物业旁边的保安也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看物业这个架势,如果不让他看自己一眼,怕是会更麻烦,说不定转头还会去报警。 关初环视四周,确认玄关处开门不会让人看到客厅里被绑着的智齿。他又穿上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遮蔽住毛衣上的血迹,才无奈地把门打开。 门打开后,物业和保安却猛地冲了进来。 关初这才发现不对,要拦住二人,没想二人却身手敏捷,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之人,绝非什么物业人员或者保安。 关初心下一惊,才算回过味来:这两个人根本是套着物业和保安制服的刺客! 大意了! 假扮保安的那名刺客身上非常合理地配着棍子,一进门就抽出黑棍,往关初身上打。关初习惯性地抬手格挡,却忘了自己手臂上有伤,一棍下来,手臂好不容易止了血的伤口又渗出血来。突如其来的疼痛,也让关初的防备弱了三分。 这个“保安”正对付这关初,那名“物业”就窜进客厅了。 他一进客厅,就看到了被绑在沙发旁边的智齿。 看到这个相貌平凡、满身血污的男人,“物业”愣了一下,拿着手中发着红色信号的提示器,怔怔地说道:“你是……易闲君吗?” 智齿看着提示器,挑起眉毛:“这是信息素探测器?” 他心内倒明白几分:看来之前反叛党能追踪关初,靠的确实不是什么定位器,而是信息素探测器。现在倒探测到“易闲君”头上了。 真是有趣,他们是上哪儿偷到我们的信息素样本的呢? “易闲君……是大名鼎鼎的美人啊……”“物业”看着智齿那张平凡的脸,似乎在纠结到底是侦测器出了问题,还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智齿也不直接回答,只柔柔弱弱地说:“那我现在是素颜嘛。” “物业”对此大为震撼,但又不得不相信手中的侦测器,便蹲到智齿跟前,仍感难以置信:“你真的是易闲君?” 智齿却说:“你是反叛党的刺客,要抓走我是不是?那快点吧。” 刺客没见过这么配合的被绑者,都有些懵了。 智齿却催促道:“快点吧,都五点啦,你不想早点下班吗?” 刺客想了一下,觉得快点干完活早点儿下班确实没坏处,便伸手去解智齿身上的绳索。 而玄关那边,身上带伤的关初面对“保安”刺客,确实难以应付。“保安”作为ALPHA,体格上就占有优势,现在运用手上武器,更能把负伤而且手无寸铁的关初打得没有招架之力。 关初负伤,且战且退,已退出玄关,奔入客厅之内。 “保安”自然紧随其后,追入客厅。 只是关初和“保安”冲入客厅后,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物业”的脖子上套在绳索,身体横在地毯上,人事不知。 除他之外,却没有别人了。 关初下意识地环视四周,想搜寻智齿的踪影,却没提防,“保安”又攻了上来。等关初反应过来,“保安”的棍子已到达眼前——却又跌落。 智齿犹如幽灵一样,不知从什么地方飘出来的,又不知怎么动的手,但等旁人回过神来,“保安”已经软倒在地,像一条煮熟的面条。 关初怔忡间,智齿却摇摇欲坠,捂着流血的伤口,绵绵地倒下。 关初忙把他扶着,眉头紧皱着,迅速拿止血带给智齿包扎。 智齿虽然是强者,但到底也是血肉之躯,流了那么久的血,又被关初揍伤了腹部,确实损耗十分大,硬撑着解决了两个刺客,此刻确实颇为乏力,嘴唇都发白了。 关初也不得不立即替他止血,又说:“你身上该有速效药吧?” 智齿笑笑,说:“你刚才说了不打算替我包扎呢,真是口是心非。” 关初也没兴趣和他打情骂俏,只问:“急救药放在哪里?” 智齿声音虚弱,糯糯地说:“在我的心里——就是你呀!你就是我的灵丹妙药。” 听到这么动人的情话,关初拳头都硬了:妈的,好想打他。 关初忍了忍,叫自己不要和脑子有病的人计较,便说:“我先去把门关上,以免外边有人经过看到,你自己记得吃药。” 说着,关初便站起来,折返到玄关处。 智齿靠在沙发边上,闭着眼睛摸自己的脉搏,也知道这次自己玩得有点儿脱,血流确实流太久了。他便从衣服暗袋处拿出一片药片,压在舌根底下。 正文 第51章 只听得一阵动静,智齿敏锐地睁开眼睛,如脱兔般跳起,几秒就窜到玄关处,却也有些慢了——一个身形高大的ALPHA把枪顶在关初的额头上。 关初举着双手,身体靠在墙上。 而那位持枪的刺客,却扭过头,看着来到门边的智齿,便肃然道:“你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 要放在平日,智齿倒有把握在对方开枪之前将关初救下来,但现在智齿有些拿不准了——况且,他极不愿意、也不敢拿关初的安危来赌。 智齿便一脸笑容地举起双手,说:“你们是反叛党吧?” 那个刺客只盯着智齿,问:“易闲君在哪里?” 智齿倒不好意思当着关初的面说什么“我素颜就长这样”之类的鬼话,便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个刺客不解:“你该不会想说你就是易闲君吧?” “我是智齿。听说过吗?” 那位刺客闻言更紧绷了:“你就是智齿?” 智齿展颜一笑,“你们那么反叛,要不要考虑招募我这个强人?我可以帮你们杀人。谁都可以哦!” 刺客冷笑:“谁不知道你是太子妃的心腹?你当我是傻子吗?你还能真心加入我们?” “当然真心啊,你看我这个性格,就不适合当公务员。”智齿耸耸肩,“你们不信,我可以给你们投名状。这样吧,我回去把太子杀了,你觉得怎样?” 听到这句话,刺客都震惊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却在他走神思考的这一秒,智齿已欺身上前,将他持枪的手臂给拧断了。 刺客痛呼一声,正想回击,下一秒却又被智齿一拳打在咽喉上,顿时吐出一口血。 智齿倒没罢手,薅起他的头发,将他脑袋往墙上撞,只说:“好大的胆子,竟敢伤关总!” 关初不禁解释说:“他没伤我啊。” 智齿一听,愣了愣:“没有吗?” “没有,他只是拿着枪指着我。”关初举起手,“之后你就出现了。” 智齿一听,便说:“啊,那是误会啊,真对不住。”说着,智齿还很友好地把刺客被拧断的手给接上,虽然刺客已经被揍得痛昏过去了,但相信也会接受他的歉意。 这屋里多了三个刺客,关初照例又得去报警。 待警察来到之前,智齿已经溜之大吉了。 他溜走之前,亦先顺走了刺客带在身上的信息素侦测器。 关初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心里已经定了几分,才有余裕想到不自然之处:不是说反叛党已经放弃抓捕我,转而把目光投向易闲君了吗?为什么我今天又会遇袭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到路边,便见眼前停着一辆豪华轿车。车窗缓缓摇下,易天凡的脸便露了出来。他朝关初颔首:“请上车。” 关初心下疑惑,但仍到了车里,与易天凡并肩坐在宽敞的后排。 “不知道易先生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关初语气里透出不加掩饰的防备。 易天凡不冷不热地回答:“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被反叛党盯上吗?” 关初沉吟半晌,道:“我和易闲君都被反叛党盯上了,想来是我们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没错。”易天凡道,“你要听听吗?” 分化失败的秘密 一个巨大谜题的答案即将在关初面前展开,但关初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兴奋或者期待的神色。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没有太大好奇心的人。 易天凡却认为,关初只是擅长隐藏情绪罢了。一个人再没有好奇心,也不可能连对自己的境遇都漠不关心。 易天凡说:“你和易闲君有什么共同点,难道你没想过?” “当然想过。”关初也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想来想去,只能说最明显的就是我和他曾经是‘分化失败’的‘典型’。” “‘典型’?不是的。”易天凡摇摇头,“应该说是‘非典型’,才更恰当吧。” 关初望着易天凡,并不开声。 易天凡自顾自说下去:“在正式分化之前,你们都具备非常显著的性别特征。比如你,谁都觉得你一定是ALPHA,而他,则是毫无疑问的OMEGA。然而,真正分化之后,结果却叫人大跌眼镜。”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的。”关初说着,平静得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 易天凡道:“这样的例子当然有,而且还有许多。但绝大多数人分化之后,所有特征都会按那个性别靠拢。你觉得你有吗?易闲君又有吗?” 关初皱起眉。 易天凡用审视的眼光扫了关初一圈:“比如我住在边区的远房侄子,他少时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偏似OMEGA,后来却分化成了ALPHA。在那之后,他就越长越粗犷。而我知道的另一个分化失败的家伙,则恰恰相反,他少时长得比旁人都高大,分化为OMEGA之后就越发柔美了。而你,你觉得自己分化为OMEGA后,有变得纤弱柔美吗?” 关初自然是没有的,他依旧是一拳能打死两个ALPHA的类型,脸部轮廓并没变得阴柔,肌肉含量也没有下降。 至于易闲君……关初虽然和他不算很熟,但看他的外形也没有向ALPHA靠拢多少,顶多是长得比较高而已。 但易闲君还没分化前,就已经长得比同龄人高了,这也不算是十分特殊的性别特征。长得很高很瘦的OMEGA也是不少见的。 正文 第52章 易天凡便道:“不错,所以说,你们‘非典型’。” 关初却道:“难道是因为我们不够‘典型’,所以就引起了反叛党的关注吗?” 这真是一个完全站不住脚的理由。 易天凡却说:“不,我的意思你还没明白。我想说的是,你们不是‘分化失败’,你们是‘分化错了’。” “错了?”关初斟酌了一下这个词语,眉头轻皱,似乎还没理解易天凡的意思。 易天凡便解释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天生就是ALPHA,而不是OMEGA。而易闲君,也合该是一个倾国倾城的OMEGA,根本不该分化为ALPHA。” “不该?”关初沉吟一会儿,方说道,“你的意思是,我本来就是ALPHA,但是哪里出了错,才成了OMEGA。而易闲君原本该是OMEGA,又因为同样的错误,变成了ALPHA。” “不错,”易天凡点头,“我正是这个意思。” 关初眼珠微凝:“那以您所言,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这里。”易天凡从手中拿出一个U盘,放到关初面前。 关初把U盘接过,一脸疑惑地看向易天凡。 “也不用装无知,”易天凡轻嗤一声,道,“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从来没怀疑吗?如果不怀疑的话,为什么偏偏选中绝江集团作为你的工作地呢?” 关初抿了抿嘴唇,沉默不言。 易天凡道:“你分化前长期服用一款绝江集团生产研发的药物。家族的人应该告诉过你,这是生长促进素。” 关初目视前方,淡漠地说:“这种生长促进素,许多的青少年儿童都在服用,能有什么问题?” “如果是真的生长促进素,当然没有问题。”易天凡答道,“但如果这种促进素被换成别的呢?绝江集团和军部秘密研发了一种可以改变分化方向的生长素,你身为集团总裁,不会毫不知情吧?” 关初不冷不热地问:“如果是这么机密的药,是怎么能被当成生长素误发到我家呢?” “是啊,从药物的外包装到药丸的模样,都全然是生长促进素的样子。而且你们家和绝江集团关系紧密,所有药物都是特供的,由专人包装直接送到你们家中,还有药剂师根据你的生长发育情况进行专业指导,加减用量,怎么会出错?”易天凡轻轻一笑,带着几分讥讽。 关初定定看着易天凡。 易天凡说:“对了,那个时候,关家好像只争取到一个军部直升名额吧?家长们都在争论这个名额到底是该给你还是给关有云。最后,你分化为OMEGA,这个名额自然落到了关有云头上。随后,关有云步步高升,他的父亲也因此坐稳了关家家主之位。” 关初默默看着易天凡,仍不愿说话。 易天凡也不指望他回答,只说:“说起来,关有云的父亲与当年的绝江集团董事长不正是好友吗?” 关初沉默半晌,才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因为当年只有一个名额,家主为了保送自己的亲生子关有云,利用和绝江的关系,把绝江送来的药物换掉了,致使我分化为OMEGA。” 易天凡盘着手中的老山檀木念珠,说:“别说的我是那种编故事挑拨离间的小人一般。难道你不曾怀疑过吗?” 关初没回答。 但有时候,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易天凡轻笑一声:“不过这个涉及军方和董事长的秘密,权限太高了,你找不到文件吧?” 关初不否认。 易天凡指了指刚刚递给他的那只U盘:“里面有你需要的密钥。” 关初捏了捏手里的U盘,又审慎地看着易天凡的脸:“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易天凡淡淡一笑,反问他一句:“关有云是你的好兄弟吧?” 关初皱起眉。 易天凡说:“你觉得,他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关初眼神微动,却没有慌乱,气定神闲地说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挑拨离间吗?” “不错。”易天凡说,“关家内乱,对我有利。” “你倒是坦白。”关初盯着他。 易天凡颔首,大方承认自己的“阳谋”:“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在知道真相之后原谅他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我的‘奸计’就不能得逞了。但是,你会吗?” 关初说:“我会。” 易天凡闻言一怔:“你这么大度?” 关初只冷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我总不能不顾全大局。” “你倒是能忍。”易天凡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关初,似乎是在重新评估这个人。不过,他轻笑一声,道:“然而,如果你用密钥进入系统,读取相关资料之后,你就会发现,这个定向分化药物很危险,服用了这些药物的‘试验者’里头,只有你和易闲君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其他人或是死了,或是残了。” 关初闻言,脸色才微微有了变化。 易天凡拨动手中念珠,悠然道:“所以你明白了吗?当初,关家家主下手的时候,不仅仅是让你变成OMEGA,还想让你变成一个残疾的、甚至是死亡的OMEGA。这样,才能真正确保没有人和他的宝贝儿子争抢家族资源。” 关初别过脸,将U盘放回自己的口袋里。十分难得的,他的语气仍很平静:“这个和我遭遇刺客又有什么关系?” “你应该也发现,刺客找你或易闲君,并不为了刺杀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打算活捉。”易天凡缓缓说道,“答案很简单,他们从某处得知你和易闲君是唯二能够在服用定向分化药物后安全成长的人。所以,他们想抓你们回去做人体实验。” 正文 第53章 关初总算明白了:“原来如此。” “没其他问题的话,你可以下车了。”易天凡说了一句,便将目光移开,似乎连多看关初一眼都懒得。 关初咽了咽,说:“我其实还有问题想问。” “嗯,”易天凡刚刚还十分热情地招呼关初上车,现在“挑拨离间”目的达到后就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去,不太耐烦地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关初便道:“那易闲君也是和我一样吃错药,才会分化为ALPHA吗?” 易天凡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不再提要关初下车的话,只是摩挲起手中的念珠:“这倒是有意思。” “什么意思?”关初问。 易天凡便道:“以你的性格怎么会问别人的事?” 关初没想到这一点,也顿住了。 易天凡眼神往关初身上飘了一圈,又收回来:“说来也是,以你的性格,又怎么会收留别人?但你却收留了易闲君。看来,你对他是有心的。” “我不是。”关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否认。 这样的否认反而让易天凡觉得更有问题。易天凡道:“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同意你们的亲事。” 关初不肯接这一话茬,只说:“我不过多嘴一问,您要是不方便说,我就先下车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易天凡答,“他和你境遇相似,因为太子妃的名额被暗算了。” 关初倒不太意外:说起来,不少人就慨叹过,如果当初易闲君不是分化失败的话,太子妃之位就是他的了。如果易闲君是和自己一样遭了暗算的话,那确实八成是为了太子妃之争。 但关初想不到动手的人是谁。 关初疑惑地道:“会是谁下的手呢?” “这不是明摆着吗?”易天凡说,“最终的得益者是谁?那位在绝江参与过研发的博士又是谁?” 关初怔了怔:“你是说太子妃吗?” 易天凡冷笑一下,似是默认。 关初却摇头:“易博士怎么会……” “难道你也信了他那副虚伪的面具吗?”易天凡缓缓道,“难道你真的觉得他是什么爱护兄弟的有爱的人吗?你真的和易闲君一样傻。易闲君就是因为太信任这个哥哥,才被卖了还替他数钱呢——这点倒和你很像,你也替关有云数着钱呢。听说他的资金,有不少是你资助的。” 关初又沉默下来。 这一路沉默着,车子便把关初送到了目的地——绝江大厦。 关初回到办公室,将揣在口袋里的U盘拿出来,却并没有插入电脑,只是锁进了保险柜。他没有去打开那个“潘多拉的盒子”。 然而,“潘多拉”却找上门来——秘书阿奇敲门进来,只道:“关总,您总算回来了!有一位贵客等您很久了。” “什么贵客?”关初问。 “易家的公子,易闲君。”阿奇拿着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个主儿真没什么耐心,幸好您回来了,不然他怕是要把房顶给掀开了。” 听到易闲君三个字,关初才想起,自己今日出门的目的——寻找遇袭的易闲君。 不过,现在看来,关初的担心是多余的。易闲君虽然受了伤,但也十分生龙活虎,甚至能把可怜的打工人阿奇折磨疯了。 “行了,让他进来我办公室吧。”关初淡淡说。 “好。”阿奇松了一口气,很快走出去,把易闲君请了进来。 只见易闲君脑袋上缠着绷带,身上也绑着纱布,但依然神采奕奕,迈着猫一样的步子出现在关初的办公室。 他轻笑说:“听说你来病房探我了?” 关初点点头:“我到了那儿的时候,发现你的护卫都昏倒了,你也不见了。” “是啊,我莫名昏倒了,醒来之后就在医院的地下层。”易闲君双臂环抱自己,一副受惊恐惧的样子,“可吓人了。” 关初便点头,说:“没事就好。” 易闲君却把手撑在桌子边上,玲珑活泼地说:“你先别忙着工作,你先看看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关初抬起眼,目光却落在易闲君那条油光水滑的长马尾上,一时不能挪动。 U盘风云 易闲君轻轻摆着头,长长的马尾如同水草一样飘动,标致得像是一面旗帜。关初凝神细看,眼眸中这一头长发渐渐与智齿那一头被自己狠狠抓过的重合起来。 关初这凝固一样的视线,引起了易闲君的觉察。易闲君伸手绕了绕那条辫子,更显得头发乌黑、手指皓白,他露齿一笑,道:“你也喜欢长头发吗?” 关初没回答。 易闲君又说:“那你可以留长头发啊,一定很好看。” 关初摇摇头,他可没心思打理一头长发。 易闲君却来劲儿了,开始游说关初留长发,又说:“你别担心,我可以替你做造型。” 闻言,关初便开始想像两个180+的大男人互相给对方编辫子的画面。 关初毅然摇头,目光往易闲君缠着纱布的伤处转一转,说:“你伤着什么地方了?” 易闲君一听关初关心自己的伤势,便又柔弱起来,说:“我脑袋磕伤,都有点脑震荡了!” “还有哪儿不舒服吗?”关初问。 易闲君回答:“身上也有点伤。” “查出是谁干的了吗?”关初问。 “不知道。”易闲君摇摇头,又问,“会不会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叫做‘智齿’的家伙?” 正文 第54章 “也许吧,”关初没有给确切的答案,又说,“没什么事的话,你先走吧。” 易闲君当然不肯走的,甚至还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当然有事啊!我要住进东宫了,想问问你要不要拿张通行令,方便你随时进宫看我。” “不需要。”关初冷淡地说。 易闲君笑道:“你不需要?可是我需要啊!”说着,易闲君把通行令拿出来,塞到关初手里。关初不愿意接过,心里又转起一个念头,故意用力甩开易闲君的手,见易闲君“啊哟”一声痛叫,下意识地捂了捂肩膀——那个地方果然受了伤。 关初心念电转,一下子想起许多事情来:比如易闲君脸上曾出现的红痕,不正正和关初掐智齿下巴的伤痕重合吗?又比如,易闲君明明那么柔弱,却能从伊尼特将军手底下逃脱,在太子妃设下关卡的驿站溜走…… ——种种疑点,从前浑然不觉,如同在水底的石头,等潮退后,才现出锋利的轮廓。 其实,易闲君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已不止一次地让关初想到了智齿。然而,“柔弱娇纵”的易闲君实在很难和那位特工智齿联系起来。再说了,易闲君身上毫无信息素的气味——这应该是他有意隐藏了;易闲君身高其实和智齿差不多,但看起来却瘦弱一些,应当是通过服装搭配办到的,智齿属于实战派的精瘦体型,可以通过穿衣来达到显瘦效果;而易闲君和智齿声音不一样,这倒是很好解释,智齿懂得变声,所以问题不大。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罢了,而且只是从一条马尾辫引起的猜测。从理性的角度来说,“易闲君与智齿是同一个人”是没有根据的想法,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猜想。 关初想,自己可能有所误会了。 但是,一旦打开了这个思路,关初总觉得易闲君和智齿那看似大异的作风其实是那么的一致,就连谈笑的风格,也给人同样的感觉。 如果易闲君真的和智齿是同一个人的话,最近这些风波……简直就是智齿在遛着关初玩儿呢…… ——关初眼里闪过一丝锋芒,从易闲君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划过。 易闲君察觉到什么似的,抬了抬眼,问道:“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呢?” “什么眼神?”关初的表情如同他的语气一样平静,没有丝毫变化,“我用什么眼神看你了?” “就是那种……”易闲君想了想,似乎是在组织措辞,“像是把我当成肥鸡,要把我手撕了、或者是白斩了的眼神啊……” “这是没有的事。”关初转过眼,说,“你不是肥鸡,我也不是粤菜大厨。” “为什么不看我了?”易闲君跳到关初转开的视线面前,“我好喜欢你那样看我,够劲儿。” 很可惜,现在关初看他的时候已经没有那股劲儿了,仍似是在看一个木头或者是一根萝卜那样——关初总是如此,看人的时候没有感情温度,这也是智齿喜欢挑衅他的理由。 智齿像一个求不得关注的熊孩子,只能通过捣乱,从大人的愤怒里获取快乐。 事实上,智齿怎么可能没得到关初的关注呢? 智齿得到的关注,恐怕比关初对这个世界剩余的几十亿人加起来都要多。 因为过于关注了,所以关初甚至搁置了自己保险柜里放着的那个U盘,先放着没有进行任何处理。当然,他原本也暂时没想好应当怎么处理。 然而,这个U盘已经引起了关家主的注意。 绝江内部一通电话打到了关家主的手机上:“不妙了,我们的技术人员排查到,X计划的密钥已被非法拷贝。” 关家主沉稳地问道:“能定位吗?” “能。”内部人员回答,语气里带着难言的情绪,“似乎就在绝江大厦内部……我们拿着探测器侦查后发现……发现……” “你说。”关家主沉声说。 “我们发现,信号是从关总的办公室里发出的。”内部人员咽了咽唾沫,低声说。 关家主微微吸了一口气,又松松放出:“唉,还是被他知道了。当初,他要进绝江,我就是不同意的。” 内部人员语气里带着慌张地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处理?” “能够远程销毁吗?”关家主淡淡问。 “可以,可以。” “那慌什么?”关家主淡声说,“销毁了就行了。” 内部人员却说:“可是关总那边……” “别管他。”关家主说,“该干嘛干嘛,当没事就行。” 大约是因为关家主表现得过分平静,内部人员自己的心也跟着定了下来,好像觉得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啊,便安了一颗心的挂了电话,执行远程销毁程序,完美解决问题。 挂断了来自绝江内部的电话后,关家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家伙表情才渐渐露出一丝裂纹。沉吟了半会儿,他拨通了自己亲儿子的电话。 关有云对于老父亲的电话也颇感意外。他们父子不亲近,这个时候突然打电话,都是有大事的。 没想到,电话一接通,关有云就听到对方没头没尾的来一句:“你把事情告诉关初了?” 关有云一下没听懂:“什么事情?” “你还装,不是你,能是谁?”关家主恨铁不成钢地说,“关初现在可是太子妃眼前的红人,有望与易家结亲,说不定早就和易家勾结上了,心里正想着要不要当易家的上门女婿,从此脱离关家呢。现在你倒是给了他一个与关家反目的好借口了。” 正文 第55章 关有云糊涂了:“我不懂。” 关家主深吸一口气,才把密钥的事情说了。 听到这事情,关有云也很吃惊:“这个真的与我无关!” “真的吗?”关家主狐疑地说。 “当然。”关有云无奈,“你为什么觉得是我?” 关家主说:“你和关初那小子走得近,谁知你会否哪天喝多了突然良心发现坦白实情?” 关有云笑了:“父亲,我是你亲生的,怎么会有良心。” “听到你这么说,当爹的就放心了。”关家主微微点头,心下却更疑惑:那关初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关初倒是四平八稳,按兵不动,连那个密钥U盘都从未碰触过。 仿佛如他对易天凡所说的,他可以为了顾全大局,而忍气吞声,假装一切没有发生。易天凡没想到关初是这么窝囊的一个人。还好,他没有把所有宝都押在关初身上。他故意让密钥U盘定位复原,就是要让关家主知道关初已经拿到密钥了。 关家主是什么脾性,身为政敌的易天凡可谓是十分清楚的。关初或许能装聋作哑,粉饰太平,但关家主肯定不会对得知实情的关初放任自流。 果然,关初很快遇到了难题。 绝江董事会最近频频刁难关初。关初虽然贵为执行总裁,但其实所占股份不多,关初不过是一个高级打工仔。绝江集团能够在行业独占鳌头,除了因为具有过硬的专业水平,还得感谢它与军部的关系。关家在军部颇有权势,对绝江集团无比重要。关初这么年轻就能当上总裁,不仅是因为他能力强,更因为他姓关。 现在关家主要收拾他,集团便要他收拾包袱,就这么简单。 今日,集团更是直接把安全人员派到关初的办公室来,进行一通搜寻,仿佛关初是个盗贼一般。秘书阿奇在旁边站着,非常紧张,颇为心焦地看着关初,看到的是关初一派淡定。关初的淡定,却不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淡定,而更像是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定。 不过十分钟,安全员就从关初的保险柜里搜出了那个搭载了密钥的U盘。 对集团而言,这属于重大的“安全事故”。董事会立即组织专项调查,对关初进行审查。 关初却认真地说:“既然是重大事故,还是直接报警吧。” “报警?”安全员愣了一下,“这个得请示董事长……” “不用,”关初拿起手机,“我已经报了。” 绝江那边原本想直接把关初定性的,以他盗窃为由将他扫地出门。却没想到关初直接报警,但董事长也能应变,便对警方说,关初涉嫌非法窃取数据,证据就是那个U盘。 警方也不怠慢,直接将关初请到了警局进行查问。 面对盘问,关初倒是老神在在,只说:“这个东西是易天凡给我的,他说这是一些研究数据,让我查看。” 警官一听,愕然说:“易天凡?你是说易家家主吗?他怎么会给你这个东西?” “我不清楚,我看他闪烁其词,觉得很奇怪,所以这个U盘我没有打开过。”关初把手交叠在身前,语气冷静地说,“这一点技术人员应该能证明。” 技术人员在旁点头确认:“密钥确实没有被激活过。” 关初便一脸诚恳地说:“我没有碰过这个东西。” 警官沉声说:“你说这个东西是易天凡给你的,你有证据吗?” “上面应该有易天凡的指纹吧。”关初回答。 警官想了想,又说:“你说你不知道U盘里是什么,那为什么还这么谨慎地把东西放到保险柜?” 关初答道:“因为易天凡说这是很重要的数据,所以我谨慎地保存。” 警官又问:“那你为什么不打开它?” “我说了,易天凡没有明确告知我,这里面是什么,所以我不敢随便打开。”关初回答。 警官便追问:“你不觉得你的说法很矛盾吗?你怀疑易天凡给你的U盘有问题,但你又相信易天凡说的这里面有重要数据?你一边不敢打开U盘一边把它锁在保险箱?” “是的,确实是这样。”关初眼眉也没皱一下,平静地解释,“像我们这样的公司,数据安全是很重要的,外来的U盘是不能随便插到我们的工作电脑上的。所以,我原本打算请技术人员来检查一下这个U盘,但这几天工作忙,就耽搁了。U盘就一直存放在保险柜里,直到今天被集团内部的安全员上门调查。我对于密钥被盗一事确实是毫不知情。” 警官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只能先去联系易天凡,问情况是否属实。 易天凡实在没想到,关初拿到U盘这么久,竟然没激活密钥。看来,关初比他想象中更沉得住气。 难道关初都不会好奇的吗?难道关初都不想印证易天凡说过的话吗? ——不,不是的。 易天凡想通了:关初不是不想知道的。 关初根本不需要打开U盘就能知道答案。 关初只需要把U盘放着,等着,如果关家主来找他麻烦,那答案就很明显了。他根本不需要铤而走险打开涉及军事机密的U盘。 再说,关初说的未必是假的,他根本不能确定易天凡给他的是密钥。如果U盘里放的是病毒,或者是别的什么危险物呢? 正文 第56章 关初不打算冒这个险。 易天凡想:关初倒是一个有才的,关家主不但不栽培他,还把他搞成自己的敌人,还真是一着昏招啊。 易天凡在自顾自地思考着,他的秘书便忍不住开口说:“警方那边要怎么说呢?我们要承认这个U盘是您给出去的吗?” “当然不。”易天凡说,“就说没有这回事,看关初怎么脱身。” 易天凡矢口否认,说自己没有拿过U盘。即使警方提出,U盘上有他的指纹,易天凡也只说不清楚,不知道,不记得。 因为易天凡过于位高权重,警方这边又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自然不能为难易天凡。他们不能为难易天凡,便只能去为难关初了。 眼瞅着关家的人也不替关初出头,警方便更决定将关初当成突破口,拿着关初不放,只把他拘着。 大约拘到了晚上,关初就被释放了——倒不是警方主动放了他,而是太子妃亲自来捞人了。 太子妃一边叫关初上自己的车,一边问他:“吃饭了吗?饿不饿?” “还好。”关初回答,“谢谢易博士。” 太子妃笑道:“你们关家明知你被拘了,怎么也不派个人来保释?也是有趣。” 关初只答道:“有趣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易家家主不肯替我作证,而易家太子妃却来保释我。” 这话听着有点儿不恭敬了。 太子妃却不以为忤,只说:“易家是易家,我是我。我和易家的关系比你和关家的好不了多少。” 关初闻言微怔,只想这各方势力实在比他想象中更复杂。 易博士却道:“你呢?有没有想像我一样,脱离家族,立一番自己的事业?” 关初被家族打压,心里应该是有气的。这个时候,正是低谷,有人来拉他一把,给他一个机会,他自当是惊喜无限的。可从关初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喜色。他仍拉着一张像是在分析数据的认真脸,沉吟半晌,才把分析接过说出来:“我能立的事业也是有限,但易博士的意思,是要我为您办事吗?” 易博士看着关初的反应,觉得意外又有趣,便说:“是的,你愿意吗?” “自然是愿意的,况且我大约也没有别的选择。”关初回答,又问,“我有什么能够帮到您的地方吗?”语气跟服务员一样。 易博士道:“你知道什么叫‘投名状’吗?” 关初点头:“投名状,通常意思是以非法行为做保证加入非法团体。我觉得这个词语,用在易博士与我这样的体面人身上不太合适。” “挺合适的,因为我就是要你去做一件非法的事情。”易博士翘着腿,一手托在腮边,似笑非笑地说。 关初的表情微微变化,眉头微耸,嘴角下绷,说:“非法的事情我不做。” 易博士讶异地说:“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守法的公民。” “没想到您不是。”关初倒是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易博士似乎在思考什么,手指下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半晌,才又开口:“你知道,关家主一旦出手,你就会一无所有,甚至连性命都不保。我是唯一可以保护你,并且给你反击机会的人。” “也许是。”关初毫无动摇地说,“但是我不能为此违背我的原则。” 易博士笑了:“难道你的原则就是不犯法吗?” 关初摇头。 易博士又问:“那你的原则是什么?” 关初道:“起码不去做丧良心的事。” 易博士愣了愣,说:“我又没让你去做这些丧良心的事。” “今天肯定不会。”关初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易博士,“但有一天,一定会。” 关初甚至能知道,易博士今天问他要的“投名状”,一定是一件非常容易办到的事情,无伤大雅,比如只是从公司拿一份不太重要的加密文件,或者从关家取一件什么东西。但关初但开始做了第一件,第二件一定会向上加码,直到易博士要求关初杀人越货,关初都已经不能拒绝了。 易博士噙住一丝似有非有的笑容,看关初半晌,才说:“好,我从不做强迫他人的事。你既然不愿意,便下车吧。” 关初下了车,回家洗了个澡,便接到了关有云的电话。关有云似乎还未知道关初被拉进警局待了一天,开口只是简单寒暄:“嘿,老弟,今天过得怎么样啊?” 关初原本还想着先找关有云说说话,没想到关有云先联系自己了。关初便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今天有些晦气,被拉去警局问话了。” 关有云忙问道:“问什么话了?” “公司里丢失了一件东西,在我保险柜里发现,便叫我去问话了。”关初答道。 关有云实在惊讶:”是什么东西能跑到你的保险柜里去?” “这个事情比较复杂,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下回见面我和你细说吧。”关初缓缓说道。 关有云便叹了口气,说:“我今天去演习了,一直没关注外面的事情……”说着,关有云又忽然提了一句:“如果我爸最近来找你的话,准没好事。你小心点啊。” “嗯?”关初顿了顿,问,“我哪里得罪他老人家了?” “嗐,”关有云大叹一声,才说,“我的建议是,如果他约你去他那儿,你别一个人去,带几个人。” 正文 第57章 关初不冷不热答:“这话好笑,难道我能带上五百刀斧手造访贵府?” 关有云哈哈笑了,说:“借助科技的力量,现在的打手可比古代刀斧手强多了。你可以带上一个能打的陪你呀。” “好的,我知道了。”关初道。 关有云又摇摇头,说:“不过,老头子大概也不许你带什么职业保镖上门的。你还得找个身份说得过去的人……唉,这恐怕难啊。” “嗯,要说有身份的……”关初答,“我带易闲君去就行了。” “你带谁?”关有云咳了咳,以为自己听觉出现了障碍。 “易闲君。”关初重复一遍,又道,“想必老人家不会反对易家公子上门拜访。” 关有云确认自己听觉无问题,便怀疑是对方听觉出现了障碍:“你是不是听错了?我刚刚叫你要带个‘能打’的,不是‘能嗲’的。” 不过,无论关有云怎么反对,关初还是把那位弱柳扶风的易家小公子带去单刀赴会了。 新年大吉 关初和易闲君来到的时候,关家主一手拿着一个双龙戏珠景泰蓝柄的放大镜在观看一个六方景泰蓝花瓶。 他看得很是聚精会神的样子,专注得似乎连外客到了,都没有反应过来,仍沉浸在高雅艺术的世界——这一看就是在装`逼,实际上是摆架子呢。要来的是太子或者是国君,别说是在观赏景泰蓝花瓶了,就算他是在使用青花瓷马桶,都能立即反应过来,举着手纸恭迎贵客。 这种情况,关初也遇到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关初分化失败、而关家主又当家了之后,每次关初上门来见,关家主不是在赏玩古董、就是在练习书法,关初只得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静候关家主忽然回过神来、发现客人已经来了,等关家主满脸慈爱地说:“你这孩子,怎么来了都不说一声?快坐下,刚刚可没有站很久吧?” 这回,易家人上门,关家主也照样摆谱,可见易家和关家关系确实走到一个僵局。不然,易天凡也不会出手了。 关初照例老老实实站在一边,规规矩矩。然而,“老老实实”和“规规矩矩”两个词语实在无法应用到易闲君身上。 易闲君直接开口,大声对关初说:“我看关大人在看东西看得入神呢,我们不要打扰他,就自己招呼自己吧!” 易闲君声音之大,使关家主不得不带着惊讶的表情抬起头,望着两位客人,方放下放大镜,笑着说:“你们来了啊!快坐、快坐!”一边又招呼家佣来倒茶。 易闲君十分安心地和关初一同坐下。只见他抿了一口茶,便嫌弃得皱起眉:“这乌龙好苦,我喝不惯。” 关家主心想:毛病真多。这么名贵的茶喝不惯,喝尿你就惯了。 关家主和蔼地让人给易闲君换上一款名贵的新茶。 正文 第58章 关初可不想让易闲君继续与关家主胡说八道,便不得不打断他们,只跟关家主问道:“不知道叔叔叫我来,有什么指教?” 关家主也觉得把时间浪费在和易闲君这个无关紧要的小辈身上非常不值当,便也朝关初笑笑,说:“没什么的,就是想见见你。”说着,关家主又对易闲君说:“听说闲君很喜欢珠宝,我也这儿刚进了一批,既然你来了,要不帮忙掌掌眼?” 易闲君确实喜欢衣饰宝器,自是十分乐意帮忙,便道:“这倒不难。” 关家主便引易闲君与关初进入一个小房间,房内靠墙有一面纯木制的博古架,关家主便从上头取下一个常规款的双层小羊皮的珠宝盒,盒子打开,便是珠光宝气、闪闪生光。在桌子上,还放着黑色绒布、手套、镊子、抓子、夹子、手电筒、放大镜甚至显微镜等一色全套的用具。易闲君既然是行家,自然懂得这么运用这些家伙。 他很高兴地点头,又说:“这倒是齐全。” 关家主便笑道:“这儿东西多,怕要劳你多留神细看,花不少时间。我和关初站在这儿也无用,不若我们先出去,也不妨碍你。” 易闲君道:“这可像不像是家里大人要谈话,嫌小孩子碍事,就给他一盒玩具,叫他别烦人?” 关家主呵呵笑:“闲君是说笑了。” 易闲君也笑道:“就是说笑的。” 关家主便干笑着,把关初领出了房间,独留下易闲君在房间里看看珠宝,就真正是把他当成好打发的小朋友了。 当然,关家主也留了心眼,叫了两个壮汉在鉴宝室的外头守着,让他们看着易闲君,不叫易闲君随意走动。 这关家主便领着关初到书房去谈话。 甫一坐下,关家主便十分关怀地说:“听说你前日进了局子,唉,是犯了什么事了?” 关初便说:“只是误会。不过是易天凡给我送了一份数据,我听他的言辞奇怪,便没有打开,想着等技术人员检查过再看。没想到那竟然是公司的要紧文件,在我这儿寻着了,差点把我误认成贼。不过现在误会解除,彼此都无事了。” 关家主眉头一皱,却问:“易天凡怎么会找你说这个?” “我也疑惑呢。而且警察问他的时候,他又矢口否认。”关初言辞恳切地说,“我看他八成是想陷害我。但我又从没得罪过他,不知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关初的表情十分认真,连关家主也看不出真假。更别说,关初这人话少、表情又少。人们总会倾向于认为沉默、木讷的人不会撒谎。而关初恰在此列。 关家主只疑惑,难道这是易天凡挑拨离间的计策?关初没开过密钥,或许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但关家主仍不肯放下对关初的防备,便试探地问道:“你说易天凡言辞奇怪,是怎么奇怪?” 关初说:“他说,这里有我分化失败的原因。但我细问是什么,他又不肯讲。我便觉得奇怪。” 关家主心下一咯噔,又问:“他这么说,你也不好奇,不想看看吗?” “您知道我素来不是一个很有好奇心的人。”关初回答,“我从不找麻烦,也希望麻烦别找我。” 关初确实是一个不愿意找麻烦的人,这一点在他的过往表现得非常清楚。如果不是他安分守己得在旁人看来是近乎懦弱的程度,关家主也不会容他至今,还肯扶持他做商界强人。 而现在,关初看起来仍是十分守规矩的。 关家主现在也仍在摇摆,想着是否要真的下狠手除掉关初——关有云曾力劝父亲,不要对关初下手,自己人不打自己人。关家主也因此多了几分犹豫,倒不是他把关初当自己人了,而是关有云的意见比较强烈,他不想为了一个关初而和儿子闹矛盾。 正是关家主评估是否要对关初下手的时候,楼下却传来一声尖叫。 “这声音……”关家主站起来,说,“是易闲君吗?” “恐怕是的。”关初看起来十分平静,平静到漠不关心的程度——这在关家主看来,便是十分无情的表现了。 关家主想:看来这还真是易闲君单相思,关初根本对他没有意思。不过也是,哪个OMEGA会喜欢这种软弱无力的ALPHA? 关家主客气地表现出紧张的样子:“那我们赶紧去看看,可别是出了什么事了。” 关家主和关初便下楼,快步走向鉴宝室。只见门敞开着,两个守门的壮汉已进了屋里,正扶着易闲君。只见易闲君脸色发紫,呼吸急促,随时要背过气去了。 关家主一愣,说:“这是……像是中毒的样子?” 易闲君抚着胸口,凄凉地看着关初:“我……我好难受……” “没事。”关初冷淡地说,“你不是第一次中毒了。应该有经验。” 关家主又是一愣:这也太无情太冷酷了吧。 易闲君也没想到关初这么无情这么冷酷,呼吸更加急促了,胸口剧烈起伏。两个保镖都有些慌了,将目光移向关家主。 也是可巧,关家此时恰好就有一名擅长毒物的医者。关家主便叫这医者来替易闲君诊治。他们把易闲君移到客房。医者诊断一番,便一脸讶异地吸了口气,朝关家主使了个眼色。关家主会意了,便咳了咳,说:“关初,你在这儿陪着易闲君。” 正文 第59章 说完,关家主就与医者一起走了。 关初坐在易闲君身边,易闲君便抓住关初的手,气喘吁吁地说:“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放心。”关初说,“我会替你烧纸的。” “……”易闲君这下真的要背过气去了。 一墙之隔,医者与关家主站在外头。那医者脸色凝重地说:“他所中的正是我给您的那一款毒药。关大人,您是不是毒错人了?” “不可能。”关家主赶紧摇头,“我还没下手呢。再说,我真要动手,也只朝关初动手,再行嫁祸给易闲君。又怎么会给易闲君下药呢?” 原来,关家主原本今天打算给关初下毒,再嫁祸给易闲君。自己脱了身,还能一石二鸟。没想到,不知哪里出了错,竟然叫易闲君中了毒。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会有一名擅长用毒的医者在关家守着。 这医者便皱眉,说:“您先拿他们喝过的茶水给我看看。” 关家主便让医者检查残茶,竟真的从易闲君用过的杯茶里检测到了毒药。关家主十分讶异,只说:“这就见了鬼了!” 负责冲茶的家佣想了想,只说:“对了,易闲君那个时候说喝乌龙不习惯,说要喝新茶……会不会是新茶有问题?” 关家主便叫医者去看,果然从新茶里检出了毒药。 关家主眼神闪过惊异:“这茶是哪儿来的?怎么会混进毒药?” 家佣忙回答:“这茶是新进的,还没动过呢。是今天易闲君要喝,才给开的……” “谁送来的?”关家主问。 家佣想了想,道:“是我们相熟的茶庄……” “算了,现在也先别管了。”关家主一挥手,“当务之急是处置今日的事情。” 医者只问:“关大人认为,我是否要给易闲君解毒呢?” 关家主便叹气,他刚才在书房里是实实在在地考虑了,要不要就此放了关初,彼此相安无事算了。但现在看来,天意是要他搞死关初啊。 易闲君中毒,不是他设计的,但这个变故,确实像一只无形的手从背后推他一把,让他颇有些身不由己地往前冲了。 关家主心念既定,便带着几个高级打手,气势汹汹地冲进客房,这门一踢开,众人却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惊了。 新年好!祝大家新的一年,比关初还牛,比智齿还虎! 叫救护车 原本,易闲君在客房的床上滚动着,对关初说:“我好冷啊……你抱抱我……” 关初正捧着手机,不太想理他的样子。 易闲君只得再滚两圈,发出非常恼人的哼唧声,扰得关初不得不理会他。关初只得给他一个不耐的眼神,说:“你要什么?” 易闲君嘟囔:“我要你抱抱我。” “……行吧。”关初勉为其难。 易闲君心花怒放。 关初又补上一句“全天下80%的丈夫面对老婆叫他倒垃圾/洗碗/收拾家里时的必备回应”的话:“先放着,等我打完这一把。” 说完,关初继续低头玩手机。 要说起来,关初平时很少有时间打游戏,因为他一直都顾着工作,只有一些碎片时间能打一把游戏放松放松,时间不多,所以段位也一直平平。 难得有点时间,也无事做,他便拿起手机来打游戏,也懒得管易闲君死活。 易闲君在床上咿咿呀呀哆嗦了大半天,也没见关初打完,忍不住问:“一把怎么可能那么久?你别欺负我没打过。” “我想先上个分。”关初说。 易闲君瞅了关初的战居一眼,一拍大腿:“瞧我这急性子,我给你打!”说着就要抢手机。关初却不肯:“我诚信玩家,不找人代打。” “那我们一起打,我带你上分行不?”易闲君无奈地掏出手机。 于是,当关家主带着几个高手把门踢开的时候,就看到易闲君脸色发紫、呼吸急促,中毒深重,已经出现了发冷迹象,浑身都在哆嗦。关初便关怀道:“你的手抖成这样,还能坚持吗?” 易闲君点头:“我没事。” 关初说:“我看你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这局抓紧吧。” 面对如此无情的家伙,易闲君仍是一片情深地说:“你放心,在我毒发身亡之前,一定会带你上王者!” 这是何等的情深义重! 打手们平常无事的时候也会打一盘“亡者农药”,看到易闲君对队友这么有情有义,也实在是震惊中带有几分钦佩。而从不玩游戏的关家主则处于“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看起来不太正常”的震惊。 却见易闲君颇有些支撑不住地吐出一口黑血。一直淡漠的关初也有点儿坐不住了,忙抽了一张纸巾,拿去擦易闲君的屏幕上的血,认真叮咛:“注意,别影响视野了。” “……”易闲君都有些懵了:哈,这个总裁还真的有点太冷酷了吧。 不明所以的关家主朗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易闲君只问:“关叔叔,你们研究出怎么救我了吗?”一边问,易闲君的视线也没离开手机。任何晚辈说话的时候只看手机不看人,都会让长辈感到冒犯,关家主也不例外,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受重视,便又大喝一声:“快将关初拿下!” 这时候,关初才总算给了一些反应,有些不安:看来这回不但不能上分,还得因为挂机而被举报。 正文 第60章 易闲君抛开手机,拦在关初面前,着急地说:“你要对他做什么?” 关家主冷笑一声,说:“我刚刚和医者查过了,你的毒就是关初下的。他对你这么无情无义,你还要护着他吗?” “关初下毒?”易闲君愣了一下,“怎么会呢?” 关家主只说:“当然,我们在你的茶杯里检测到毒药。此外,我们也在关初放在客厅的外套口袋里搜出了毒药药粉。”说着,关家主把准备好的药粉举起,晃了晃,脸上带着几分假模假样的痛心疾首:“关初,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歹毒的人!” 关家主原本计划是毒死关初,然后把毒药塞到易闲君衣服里,再当场弄死易闲君,来一个死无对证。虽然这样的手法过于粗暴,但他就是为了故意恶心易家,便怎么粗暴怎么来。横竖易闲君能被送去给伊尼特将军做玩物,在家族里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易家不至于为此大动干戈。 现在计划有变,关家主决定改为嫁祸关初。 易闲君看起来好像很吃惊:“怎么会这样子?” “闲君,你别被他骗了。”关家主故作和蔼地说。 易闲君却说:“叔叔,我都毒发成这样了,你不让医者救治我,反而带着医者去查什么茶杯、衣服?你有病吧?” 关家主冷笑一声,他本对易闲君就不太喜欢,现在看易闲君仍敢对自己出言不逊,他索性就不救了,直接拖到他毒发身亡就罢了。因此,关家主也不想继续装样子了,冷漠地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过你是将死之人,我也不和你计较了。” 易闲君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本能地抱住关初,却是在相拥的时候,关初感觉到自己口袋里放了一个沉沉的东西。 易闲君低声说:“我这儿有枪,放你口袋了。” 关初却摇头,悄悄把枪放回易闲君的口袋:“你拿来防身吧。” 易闲君瞪大眼睛:“你……可是……我又不会用啊。” 关初问:“你不会用?那你带枪干什么?搭配服装吗?” “我……”易闲君噎了一下,说不出话。 在二人嘀嘀咕咕的时候,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这两个人的打手们也在交头接耳: “他们俩人嘀咕什么呢?” “可能是在说上分的经验吧。” “都快死了还上分呢?这不是神经病吗?” “你看他们刚刚一边吐血一边打游戏的样子像正常人类吗?” 这嘀嘀咕咕的,也让关家主十分烦躁,他不耐烦地对打手们说:“还不把关初这个杀人犯拿下?” 几个打手便也不闲话了,一拥而上,把关初和易闲君围住。 关有云之前便提醒过关初,叮嘱关初一定要带个能打的陪着,切记不可单刀赴会。原因很简单,关家主和反叛党不一样,反叛党一开始会轻视关初,以为他只是一个稍微A一点儿的OMEGA,派来的刺客便不能制服关初。然而,关初一路锻炼、培训的成长记录,关家主都是看着的。因此,关家主非常了解关初的长处和弱项,找来的打手组合对付关初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关初与他们缠斗起来,也是迅速落于下风,疲于应付。 眼看着关初要不行了,易闲君只得弱柳扶风地挣扎着爬起来。皆因他看起来又病又弱,根本无人在意他。他便得以跳下床,快速地冲向关家主。 谁都没想到,已经中毒极深的易闲君居然有这么快的速度。简直跟被踢了屁股的猫一样迅捷。他猛地一跳,扑到了关家主身边,举起枪,颤悠悠地指着关家主的脑门,恨声说:“让他们别动,不让我一枪崩了你!” 关家主却也能保持镇静,声音也不抖,沉声喝道:“都别动。” 打手们纷纷停下手来,回头一看,见这病弱美人居然挟持了他们的老板,既惊讶又疑惧,都一动不动了。 易闲君一边柔弱地咳嗽着,一边说:“关初,快走吧。不用管我的!这儿交给我就行!你走吧!” 看着易闲君身体虚弱但仍坚持着要把关家主挟持好争取让关初逃生的样子,关初十分感动地点头:“那我走了!”说完就跑。 易闲君都懵了,就像是嘴里说着“叔叔的红包我不收我不能要”然后叔叔真的就把红包拿走不给了的孩子一样懵。 关初正要走出去,易闲君故意咳嗽两声,拿着枪的手抖了抖。关家主也是从军部出来的,虽然老但可不糊涂,看到易闲君露出破绽,他一点儿不含糊地就抬腿,一脚把易闲君踢翻在地。易闲君柔弱地倒下,捂着发疼的肚子,但仍非常坚持地扑上去,抱住关家主的大腿,扯着他不让他走:“关初,你快走啊!我替你拖住他!” 苦情戏演到这个份上,关初终于有些动容了,眉头皱起说:“你不要拖着他。你得拖住打手才有用啊。” 易闲君也愣了一下:对哦。 却见打手们已经冲过来了。 易闲君便伸出双臂拦在门边,凄厉地喊道:“你们要过去,就先打死我!” 打手们想:啊?有什么问题?我们这么多个人,打死一个你很难吗? ——其实是真的很难的。 正文 第61章 关家主一脚把易闲君踹开,说:“别理他,反正他迟早就要毒发身亡了。你们先去制服关初。” 打手们得令便再次冲上去围合关初。 易闲君被踹倒在地,伏在墙边呜咽着吐血。 关家主看了易闲君一眼,又看了看手表,计算一下易闲君毒发的时间,发现有点儿不对:“这人怎么吐这么久血都还没死啊?” 看这阵仗,易闲君好像能吐到晚上,吃完晚饭继续吐,都还不死。 易闲君抬头看关家主一眼,又望了望关初那边,但见关初仍在和打手们缠斗,而且越来越不支了。这一个不留神,关初身上就挂了彩。 易闲君确实坐不住了,又一次拿起了枪。 嘭—— 一声枪响,震得地板都动,枪声落下,便又是万籁俱寂。 打手们循着枪声回过头,但见关家主已躺在血泊之上,老人灰浊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装饰奢华的弧形吊顶。 易闲君手里握着枪,双手发抖,泪眼盈盈地打着哆嗦,十足电视剧里情急之下把坏人反杀了的小白花。 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易闲君把关家主给崩了,打手们一下也没了主心骨,想着老板没了,这个月就白干了,谁还有心思搏命啊?他们一时便做鸟兽四散,也不管关初和易闲君了。 关初上前查看着关家主,但见这个一直不可一世的老人,现在虚弱地倒在地上,发出意味不明的喘气声,他也是十分感慨。 可现实却不容得他伤春悲秋,因为易闲君又扑了过来,抱着关初的臂膀,颤抖着嘴唇说:“我……我是不是杀人了?” “当然不是。”关初回答。 易闲君得到了安慰,眨了眨湿润的眼睛。 关初却继续说道:“现在叫救护车,还能抢救一下。” 易闲君却抓住关初准备打电话的手,瞪大眼睛说:“他要杀你,你还救他?” “不救他的话,你就是杀人犯了。”关初认真地看着易闲君,“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易闲君抿着唇摇头,却十分无助地说:“可是,警察来了,我就算不是杀人犯,也是杀人未遂……我好怕,我好害怕……警察总是会抓我的,是吗?” 关初说:“也不一定是杀人罪……” 易闲君却越发激动起来,抱着关初的手臂,呜咽着说:“我不要……你、你带我走吧……带我走吧……”易闲君因为抽泣,肩膀耸动着,看着十分可怜,“留在这儿有什么意思啊?无论关家主能不能活下来,你对于关家而言都是千古罪人。就连和你最亲近的关有云,他也不可能继续和你做兄弟了!你留在这儿,就是死路一条啊。趁着现在无人注意,我们还是远走高飞吧……呜呜呜……” 易闲君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 关家主如果死了,关初也许不用负法律责任,但关家上下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也不能容他了。而关有云身为关家主的儿子也不可能再站出来保他。 关初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关初现在想的却不是逃不逃的问题,而是:如果自己并不知道易闲君是智齿的话,会发生什么? 如果关初不知道易闲君是智齿的话,当易闲君中毒的时候,关初就不会那么冷漠。他会怀疑关家主,当关家主带着打手冲进来诬陷自己的时候,关初一定就会认定,关家主毒害易闲君并嫁祸自己。 当易闲君把手枪塞到自己口袋里的时候,关初会立即用上。 他想,在那个时候,易闲君肯定也会浑水摸鱼、推波助澜,促成关初把枪打到关家主身上,努力让关家主死在关初的枪下…… 关初这才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认真而严肃地凝视着易闲君的脸:“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什么?”易闲君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关初正要说什么,却见关家主伸出手,颤巍巍的从喉咙里发出竭力的声音:“不……不是要叫救护车……吗……” 易闲君却一把将他的手拍开:“别吵,没看到我和关总在说话吗?”说着,易闲君又盯着关初,问:“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拉环 看着中毒已经大半天依然神采奕奕的易闲君,中枪倒地的关家主属实是没有脾气了,只能睁着眼睛望关初:“你……你救我……我……我什么都答应……” 易闲君赶紧拉住关初:“你别听他的!他要是得救了,第一个就是要杀你!” “那可不,”关初摇头,“他第一个要杀的肯定是你,第二个才是我。” 易闲君倒是没话可说。 却见关初已经拿起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易闲君这回是真急了,不是装的,拉着关初的手说:“你疯了吧?居然要救这个人渣?” 关初却道:“他是人渣,我又不是。” 易闲君眼神凝了凝,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你……还真是一个好人啊。” 关初见易闲君不阻止自己了,便毫无阻碍地拨通了急救电话。 急救车来了之后,再来的就是警车了。 警笛长鸣—— 看着远处闪烁着蓝红灯光的警车,易闲君站在窗边,长长的辫子自他浑圆的后枕垂下,犹如一条乌黑的、无精打采的尾巴。 正文 第62章 关初站在他的旁边,一手撑在玻璃窗框上,一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身姿挺拔而潇洒。 易闲君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转了转脸,那条长马尾随之而动,仿佛又有了生气。他抬起手往自己的脑后轻轻一拨,就把缠着头发的橡皮圈给松了下来,一头长发随之散下,犹如乌黑的瀑布挂下。 关初未明白易闲君这个举动的意思,手里就被塞了一个东西。 只见长发垂在易闲君的脸庞两侧,更显得他一张脸小巧,更削弱了他身为ALPHA的锐利。他又柔声说话,不似平日那故意为之的娇纵或是假嗲,而是用一种充满真实感的温柔语气跟他说:“这个给你。” 关初低头,看到了掌中的东西:是易闲君刚刚从发上解下的发圈。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关初疑惑地问。 易闲君眨眨眼,语气又恢复成平日那种跳脱的俏皮:“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呗!” 关初的脸色也立即恢复成平日那种端庄的嫌弃:“……我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但或许刚刚易闲君片刻的真实的温柔感很独特,关初并没嫌弃地把发圈丢走,而是将发圈再次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易闲君却说:“我不是说过吗,你留长发一定很好看……你可以跟我一样用发圈扎辫子啊。” “我不可以。”关初说。 医护人员赶到关宅的时候,关家主已经奄奄一息,神志不清了。但是,关家主是被枪击了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医生当然第一时间选择报警。 警方也迅速行动。 易闲君指认关家主对自己下毒,企图伤害自己,所以他在情急之下才开枪自卫的。 但是,这并不能解释易闲君为什么身上带着枪这件事。 易闲君便道:“我长得美啊,带个枪防身很正常吧!” “……”警员噎了一下,说,“可是你没有枪牌,你这属于非法持枪。” “啊,是吗?”易闲君点点头,“那对不起啊。” 警员被易闲君这态度弄得有些火气,拍案说:“这儿是警局,你别在这儿摆大少爷的谱!” 易闲君摇摇头,说:“我不是大少爷,我是小少爷。你知道,我们家大少爷是太子妃。” “你别说这些没用的!我们执法严明,别说是太子妃,就是太子来了也不中用。”警员严肃地说。 与此同时,外头有人敲门进来,把警员喊了出去,并说:“太子妃来了。” 警员肩膀一耸:“那太子可没来吧?” “没有。” 警员又问:“太子妃是来找易闲君的吗?” “不是。他找关初去了。” “关初?”警员顿了顿,“太子妃不找自己的亲弟弟,先去找关初?” 关家主出事、易闲君被抓后,东宫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太子与太子妃得知此事后,都颇感意外。 这是智齿这位叛逆弟弟的又一次自由发挥。 太子带着几分无奈,轻声说:“他平日淘气些也就罢了,这次倒是有些太过。关家主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不是能随便对付对付就过去了的。” 易博士看起来倒是不慌不忙,穿着睡袍,坐在桃花心木床尾凳上翘着腿说:“这事儿还没有定论呢。再说,关家主也没死,况是他先对闲君下毒的……” “谁能对闲君下毒?”太子笑了一笑,“爱妃是在和我说笑吗?” 易博士听到这话,方收起了悠闲姿态,也不再翘着腿了,双膝规规矩矩地并拢起来,腰板下意识地挺直。 易博士刚刚那一套说辞,说什么是关家主先动的手、现在事情还没有定论,都是破绽百出的说辞,不过是圆场的套话。按着平日,太子也不会抓漏洞,也就糊里糊涂的顺着台阶下了,来一句“以后可别这样了”,就把事情给揭过去。 可今天不一样了。 太子没有顺着台阶下,站上面俯瞰往下,是居高临下,是高不可攀,是傲然睥睨。 ——而且,这一切还发生在他们刚刚还发生过肌肤的亲热的时候,易博士身上还是挂着半松半解的睡袍,太子的手指间还夹着半根燃烧未尽的事后烟。 易博士忽然觉得挺冷的,便将睡袍再拢了拢,又把腰带系紧。 抬头却见太子已摁熄了香烟,又从放着烟灰缸的柜子下面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根录音笔,摁下开关。 录音笔里传出了清晰的对话声—— “谁不知道你是太子妃的心腹?你当我是傻子吗?你还能真心加入我们?”——这是反叛党刺客的声音。 “当然真心啊,你看我这个性格,就不适合当公务员。你们不信,我可以给你们投名状。这样吧,我回去把太子杀了,你觉得怎样?”——这是智齿的声音。 易博士像是被火烧屁股一样咻的一声从舒适的凳子上弹起来,快速走到柜子旁边,像是看着一个会说话的怪物一样等着那根录音笔,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这是哪儿来的?” “是别人寄给我的。”太子顿了顿,又说,“不知道是谁。” “既然是来历不明的东西,又怎么可信呢?”易博士着急地说。 “我已经找技术人员检查过,这是真实的录音,没有剪辑、伪造的可能。”太子看起来还是很淡然的,一点没有着急上火,轻轻的就把录音笔关掉,随手放回抽屉里。 正文 第63章 易博士看着那扇被关上的柜门,心下一沉,意识到情况是多么不妙,但他反而静下来了,脸上着急的痕迹褪下,倒是从容不少:“就算这样,也是断章取义罢了。你也知道,智齿这家伙嘴上什么话不说?这件事,还得先问问他,弄清楚前因后果再说。” “唉……”太子深叹一口气,说,“你知道,我对他,和你对他是一样的。我怎么不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了?得知他有这样的想法,我和你一样都是一样痛心,一样的难以置信。” 看着太子深情款款的模样,易博士的心一下就拔凉拔凉的:草,这傻冰玩意儿演起来了,这事没得转圜了…… 果然,太子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可是,他屡屡生事,不服管教,我们绝不可以再纵容他了,否则,怕是会酿成大患。” 说着,太子打开柜子的另一层,取出一瓶罐装咖啡——看到这东西,易博士的眼神立即变得凝重:“这是那个新药……” 枢密署的高级特工都经过身体强化,抗药性很强,一般毒药对他们不能起效。这个新药物,主要就是用来“处置”这些不容易中毒的特工的。 “这个应该能对智齿起效。”太子说。 “可是……”易博士摇摇头,说,“可是智齿是狗鼻子……” 这个新药物有一个弊端,就是带有一股淡淡的杏仁味。因为混在味道浓烈的咖啡里,一般人是尝不出的。然而,这混了毒药的咖啡对于智齿而言,就跟在咖喱里放了大便一样明显。 太子却打断了他的话,并轻柔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就由你去送送他吧。”说着,太子就把药放到易博士的手里:“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易博士离开东宫,前往警局,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望弟弟,而是先去见了关初。 处在警局的关初倒是十分淡定,他认为,这件事对背靠太子的智齿而言不值一提。太子妃很快就会把智齿接走。 而他,也大可以置身事外,静静地看着智齿戏瘾大发。 当太子妃走进来的时候,关初也不太意外。 他从那张不太舒适的椅子上站起来,朝易博士点头示意:“易博士。” “嗯。坐吧。”易博士一边坐下,一边打量关初,又说,“你倒是很平静。” “这事本来就和我没关系。”关初回答,“我没什么不平静的。” 易博士笑了一下,说:“如果不是为了你,闲君这么柔弱的孩子怎么会开枪打人?” 关初说:“我也不懂,易闲君‘这么柔弱的孩子’没事掏把枪出门做什么?” 易博士听出关初语气里的嘲讽,心念一转,说:“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什么?”关初反问。 易博士轻轻一笑,说:“算了,不重要了。” 关初凝视易博士,似乎感到奇怪,好像有事情往超乎他预计的方向发展了。 易博士又说:“你不感动吗?” “什么?”关初不解。 易博士进一步解释道:“为了他对你做的事。” “感动?”关初冷嘲道,“一般人只会感到恐惧吧。” 易博士笑了:“我看你也不是一般人啊。” 关初不冷不热地回答:“太子妃谬赞。” 易博士也收起了笑容,道:“所以,就算那孩子因为你而丢了性命,你也不会觉得有任何负担是吗?” 关初觉得好笑:“他是太子妃最疼爱的弟弟,再出格的事情他都做过了,又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而丢了性命?” 易博士长长一叹气,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关初冷笑:“我还是先关心自己比较要紧。” 易博士也笑了,说:“确实,无论关老爷子活不活得成,你都活不成了。” 关初静静看着易博士。 易博士说:“这样吧,你帮我做件事,我就保你。” “又是‘投名状’吗?”关初皱眉,“你知道,我不会做的。” “不是这个,”易博士笑了,“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给我弟弟带个东西。” “什么东西?”关初问。 易博士拿出一瓶罐装咖啡,放到关初面前,说:“把这个拿到他面前,叫他喝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说。” “这是什么意思?”关初狐疑问道。 易博士耸耸肩,用一种听起来非常轻松的口吻说:“他会明白的。” “为什么太子妃不亲自给他?”关初问,“或者找一个警员递进去,不会更简单吗?” 易博士说:“因为这件事必须由你去做。” 关初虽然迷惑不解,但听着易博士的语气,又想:这罐咖啡或许是太子妃和智齿之间的暗号吧。 至于为什么要关初亲自去送,或许这又是易博士为了撮合自己和智齿吧。 易博士很快就安排关初出了警局。 关初便得以以自由之身前去探视易闲君。 看得出来,易闲君还是挺自在的,看到关初还笑盈盈的:“你来看我呀?” 关初板着脸,记着太子妃的吩咐——“把这个拿到他面前,叫他喝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说”。 他把咖啡拿出来,把咖啡的易拉环拉开,随着罐子打开,一股浓烈的咖啡气味扑鼻而来,连坐在桌子对面的关初都闻到了咖啡味。 关初一下都觉得奇怪:以前喝这个牌子的罐装咖啡,也没觉得味道有这么冲啊。 易闲君好像也觉得这个咖啡味道很冲,吸了吸鼻子,又别过头,缓了一会儿,才望向关初,却见关初将咖啡推到他面前:“喝了吧。” 正文 第64章 听到这三个字,易闲君的脸上全无平日那种跳脱的可爱的俏皮,再次露出了那种充满真实感的温和神色:“你叫我喝了这个?” 关初机械地说:“是。” 易闲君笑了笑,托着腮看着关初,好像在观赏一幅画。 关初被看得不自在,问道:“看什么?” 易闲君说:“再看看你一眼啊。” 关初不说话了。 易闲君把手交叠在胸前,歪着脑袋说:“对了,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关初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呵……”易闲君低着头,说,“所以,你还是很讨厌我吧。” 关初也不言语。 易闲君突然说了一个地址:“旧酒长街86号101房。” 关初皱起眉:“什么?” “那儿放着我从你那儿拿的很多东西,比如你用过的方巾什么的,都在那儿。”易闲君说,“你可以去那儿看看,把你自己的东西拿回去。” 关初想起从前被盗走的一系列私人物品,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易闲君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拿那些东西吗?” “因为你是变`态。”关初心里默念,但没有说出口。 易闲君把易拉罐上的拉环扯下来,放在掌心:“好比这个拉环,你看它,是不是很普通?” 关初看着他,不太理解他的意思:这看起来确实就是一个普通的拉环。 易闲君继续说道:“但因为是你亲手给我拉开的,我忽然就觉得,它很像美人鱼尾巴掉下来的鱼鳞,你看,银色的,还闪闪发亮呢。” 关初越发疑惑了,这种疑惑渐渐演变成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口,实在越发的压抑、不安,甚至恐惧。关初嘴唇张了张,说:“你到底……” “别的你都拿回去吧,唯独这个,留给我吧。” 说完,易闲君笑着把拉环丢进嘴里,举起易拉罐,一口饮尽,把苦涩的咖啡和着割喉咙的拉环一起吞了下去。 正文 第1章节2 旧酒长街 易闲君死了。 关有云也十分贴心地把这个消息亲口传递给关家主。 从深切治疗部出来后,关家主被转移到了一所依山傍水的温泉疗养院。从高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望到远处的湖光与山色,蔚为壮观。 关家主坐在窗边,听着关有云汇报易闲君的死讯。 连关家主都有些疑惑:“易闲君死了?” “嗯。”关有云点头,“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死的?”关家主作为“受害者”看起来对易闲君的死亡并没有感到痛快,更多的是疑惑不解。 关有云便回答:“按照官方的报告,是说他在关家喝茶的时候中毒,虽然在离开关家之后经医护人员进行了解毒操作,但中毒时间太久,他本人体质较弱,还是扛不住身亡了。” “所以,他还是死于我家里的毒药了?”关家主沉吟一会儿,“那官方可有追究关家的责任?” 关有云说:“已经查明白了,他中毒是因为喝了我们家的新茶。新茶的供应商已经被控制起来了,但也没得到什么有效信息。这新茶里的毒确实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不过,根据各方面证词,都能证明喝新茶是易闲君自己提出的,并不是您的意思。大家不会怀疑到您的头上。现在,官方偏向认定是有人想向您投毒,易闲君是不幸遭了池鱼之殃的。” 其实,关家主也是这么认为的。 易闲君会死于中毒,关家主也不感到意外。因为易闲君在关家的时候就已经看着不太好了,关家主早料定他会毒发身亡。 关有云只道:“易闲君已死,您也不必继续追究此事了吧。” 听到关有云这句话,关家主脸色骤然一变:“事到如今,你还想保关初?” 关有云却道:“枪击您的人是易闲君,和关初有什么关系?” “无论有没有关系,我已经和关初撕破脸了。从此以后,只能是死仇。”关家主语气坚决地说,“他是留不得的了。” 关有云却说:“您想偏了。” 关家主正要发火,胸口却有些疼了起来。到底他年纪大了,中了这一枪,也是要了他半条老命。他重重咳了两声,抚了抚发紧的胸口,接过关有云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歇好一会儿方缓过来。 他把老腰骨挨在软椅背上,虽然疲惫,但仍保持着威严之色:“我这是没精神了。你听我的,把关初给处置了,我就和老人们开会,宣布将家主之位传予你。” 这话说得是无比恩赐。 在他看来,这对关有云是极为有利的,关有云断断没有拒绝之理。他猜,关有云应当是会痛心,犹豫,踌躇,过后便会接受,答应,欢喜就位。 却见关有云单膝跪了下来,与坐在软椅子上的关家主平视,伸手轻柔地搭在关家主的膝盖上,轻声细语:“父亲,好好养病,等您出得了这疗养院,再谈公事吧。” 这句话犹如一道霹雳,轰得关家主一下魂儿都震了。 关家主颤了颤嘴唇,望着这个儿子。 而关有云又站起来,转身离开了病房。 关有云顺着楼梯而下,到了疗养院的一楼。那儿是墙地一色的微水泥,在柔和灯光下呈现素雅的灰色,其中一个人披着冷灰色的风衣站在能照到室外光的窗边。 “老弟。”关有云朝他走过去,一边亲热地招呼道,“怎么站在风口?这儿又没人拍你,耍什么帅?” 关初回过头来,他的脸上有几许疲惫、苍白与冰冷,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叫他多喝热水。 “这几天没休息好?”关有云拍拍他的肩膀,“是不是易闲君的事情对你而言太意外了?” 关初听到“易闲君”三个字的时候,眉心就下意识地蹙拢住,然而,他对此却是避而不谈,转而问道:“你父亲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他压根儿不关心易闲君的死活。”关有云把手放进口袋来,随意地将脑袋搁在窗框上,戏谑地说,“他只在乎你呀,老弟。” “那可真叫人受宠若惊。”关初说,“我这一个分化失败的OMEGA,也值得他这么留心。” 关有云重重叹了口气,说:“说实话,你分化出错的事情,我一开始还真不知道。等我手里有了点儿实权,才了解到内情。但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张口说这个了……” 一开始,关家主对关初用药,关有云确实毫不知情。等关有云成为关家乃至军部的重要人物时,才了解到关初分化失败的真相。但那个时候,关初已经在绝江集团荣升CEO,看起来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并过得不错。关有云出于各种考虑,并没告诉关初真相——这些话听起来好像很诚恳,但有时候又好像借口。全在乎听者的心情。 关初却是那么平静,好像一片海。他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只平和地说:“我理解。” 关有云又叹了口气,说:“我开车送你回去,你也好好休息吧。” “不必了,”关初说,“我想在这儿探望一个人。” “谁啊?”关有云问,“你还有朋友住疗养院了?” “算不上朋友。”关初道,“只是一个认识的人。” 正文 第2章节2 关有云倒没多想,因为他认识关初这么久,真的能被关初称为“朋友”的可谓少之又少,易闲君是一个。而且应当是很独特的一个。 目送关有云的车子离开后,关初才登上电梯,直通最顶层。 顶层大套房守卫森严,因为那儿住着尊贵的太子妃。 前日,关初去探望易闲君,给他喝了一罐咖啡。关初离开后的一个小时,易闲君就死了。 太子对此非常关注,亲自主持易闲君的死亡调查。 易闲君是死于关家所中之毒这个接过是太子公布的,算是定性了易闲君之死。 然而,太子回到东宫,便跟太子妃说了一句:“那不是易闲君。” 易博士深感震惊:“这是什么意思?” “我到那儿的时候,看到尸体面容损毁,说是毒发的时候太痛苦,神志不清误把面部撞伤了导致的。我便让人查了DNA。”太子缓缓说道,“DNA不对,死的那个人不是易闲君,我的太子妃。” 易博士十分惶恐地说:“难道您认为是我使了移花接木、金蝉脱壳的手段,把易闲君掉包了?” 太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知道,你十分疼爱他。” “我再疼爱他也不敢对太子之令阳奉阴违啊。”易博士辩解道,“再说了,我真的要掉包,也会猜到您能查验DNA啊。这种事情一查便知,我做这个手脚,那不是引火烧身吗?” “确实是引火烧身。”太子用审视的目光把易博士从头到脚扫了一眼。 第二天,东宫就传出消息,太子妃突然发了急症。 十分疼爱妻子的太子心焦如焚,亲自把太子妃送到了皇家疗养院休养。太子回东宫之前,留下了一整个团队守着太子妃,以确保太子妃的人身安全。 绕过竹帘隔断,便能看到大床那蓝灰色的床幔,细薄轻柔,从高高的床顶垂悬,刺绣纹花的边缘落地。旁边床头柜放一盏古意十足的台灯,从宣纸质感外罩透出温暖的橘色灯光。从内到外,这病房里无处不精致。 为此,侍官一边引关初进门,还一边带着笑容说:“太子殿下嫌房间原本的布置太粗糙,令全部撤除,换上太子亲自挑选的布置呢。” 关初听着,便道:“太子殿下能提前准备这许多布置,真是深谋远虑,连太子妃要住院都算到了。” 侍官脸上顿时一凛:“大胆!你敢非议太子?” “是谁?”床幔里传出易博士的声音,“为什么高声说话?吓我一跳。” 侍官忙告罪道:“是我错了,只不过这个关初刚刚出言不逊,我才……” “好了,你出去吧。”易博士撩起床幔,探出一张毫无病态的红润脸庞,“我和关初说说话。” 侍官警告性地瞪了关初一眼,才退到了竹帘之外。 即便是隔着竹帘,外边的侍官也能听清里头太子妃说话,所以这儿的私密性简直为零。 易博士却没事人一样,状态随意地指了指一张镂空靠背的竹节椅上:“坐吧。” 关初却道:“不用坐了,我就是想问一件事。”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但我不一定有你要的答案。”说着,易博士用眼角瞅了一下那一道竹帘。竹帘背后人影憧憧,全是太子留着“侍奉”与“保护”太子妃的人。 关初没理会,只问:“是那罐咖啡吗?” 这话算是没头没尾,但彼此又都心知肚明。 易博士看着关初,微微点了点头。 他这点头的动作非常轻,但却像是掷出了一个密度极高的铅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挟着千钧之力砸在关初的心上。 明明早就料到答案会是这样,但在得到确认的瞬间,关初还是震惊不已。 在来的路上,他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无数次地幻想或许易闲君的死与那罐咖啡无关。 可是…… 可是关初的人生从来不存在这样的侥幸。 他如此被不幸击中,浑身泛起一片潮浪般的无可抑制的颤栗。 易博士坐在床边,看到关初原本苍白的脸庞像是日出时的云朵一般渐渐染上红晕,在薄衬衣下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身体开始颤抖、摇摆,然后像被打了一拳似的软倒。 易博士连忙从床上跳下,扶住了关初,当手掌贴在关初背脊上时,隔着衬衣能感到他肌肤的火烫。 关初的眼仿佛失神,其实是他视物开始模糊,他的眼前如同蒙着了纱,什么都看不真切——直到他感到手臂上传来一针刺痛,他才骤然从这份迷蒙中惊醒过来,一身冷汗直下。急喘着气,他睁大眼睛,终于看清楚目前境况——他已卧在太子妃的床上,左手手臂上的袖子挽起,静脉被太子妃扎了一根注射器。 关初防备地问:“你跟我注射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易博士狐疑地看着他。 关初问:“我应该知道吗?” “应该都知道吧。”易博士把注射器拔出来,说,“这是抑制剂。” “你说什么?”关初愕然。 易博士说:“关先生,你发热期到了,你自己不知道?” “我……”关初张了张嘴,说,“我没有过发热期。” 易博士愣了愣,随即沉默下来。 他确实忘了,关初自成年以来一直背负着“冷淡症患者”的身份,自然也不曾有过发热期。 正文 第3章节2 而作为丘比特综合征患者,在真正遇到那个契合度100%的人之前,不发生发热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关初总算是确认了自己不是冷淡症,可是,那个万里挑一的、被“丘比特”射中的人已经不在了。 易博士把注射器放下,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包,拉开拉链,便见里头齐刷刷地放着五针抑制剂。他说:“你拿着这个吧。” “不用了,谢谢。”关初回答。 说着,关初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发热反应,便立即从床上下来,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 易博士看着关初迫不及待远离自己的样子,微微一叹,只道:“情况其实很复杂,有很多事情我无法跟你解释。或许,你会觉得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这样……” 关初眼神沉静:“我理解。” 易博士的话立即被塞回肚子里,说不下去了。 关初穿上风衣便告辞了。 离开疗养院门口,关初招了一辆计程车。上车后,司机问他去哪儿,他说:“旧酒长街86号。” 旧酒长街86号101房。 易闲君在喝下咖啡之前,曾告诉他这个地址。 那里放着易闲君之前偷盗关初所得的一切私人物品。 关初来到101房门前,好像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钥匙。 然而,他并没有窘迫多久,便发现门锁是指纹密码锁,因此,他将拇指摁上,锁门就自动打开了。 也不知道智齿是什么时候连他的指纹也给偷了的。 盗取指纹,对于特工而言简直是基本技能了。 但谁想到智齿这个神经病,把关初的指纹盗取,只是为了录到自家的密码锁里头。 门开了之后,关初便进了屋。 屋中果然摆满了自己用过的物品,但其中更多的还是智齿的生活用品。 这里虽然放着不少关初的私人物品,但残留的却是智齿的生活痕迹。连空气中都飘荡着智齿身上那股只有关初能够闻得见的气味。 在这气味的影响下,抑制剂的效用迅速下降,关初再次心跳加速、身体发热。 可得益于体内的抑制剂和强大的意志力,他还能够保持清醒,一颗颗纽扣地解开自己的衣服,叠好,放在茶几上。然后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旧沙发,在那儿躺下,卷起一张智齿用过的旧毯子,把自己赤裸的身体完全包裹。 就这样,度过自己人生的第一个发热期。 是我 易博士把床幔撩起,挂到镂空雕花的镀金黄铜挂钩上,身上披起一件落肩宽松的亚麻色外套,望着从竹帘隔断转进来的人,说一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说着,易博士就作势要起来行礼,太子知道他是作势,便也作势说:“你病着,就别起来了。” 易博士便安然把屁股放回床单上,虽然脸色健康,但太子说他病了,他便也作势咳了两声,表示尊敬。 太子只道:“你今天见了关初,他跟你有说什么要紧的话吗?” 易博士想道:关初跟我说了什么,侍官们肯定都一五一十转告你了,还问我做什么? 可是,易博士还是一五一十的又说了一遍,表示尊敬。 太子又问:“没说什么别的了?” “没有。”易博士摇摇头,又说,“我在想,如果关初在绝江集团呆不下去了,不如叫他到东宫当差。” 太子挑了挑眉毛,似有几分讶异:“爱妃还在病着,竟有心思替他谋前程?实在心善。”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你丫都被软禁了,还敢张嘴给别人要官做,你是不是脑子抽了? 易博士当然听明白了,便又咳了两声,把话挑明了:“殿下不是怀疑智齿尚在人间吗?如果他还活着,肯定是要回来找关初的。” 太子算是明白过来了:“智齿为关初发了疯,如果他真的没死,那是一定会回来找关初的。关初在东宫,不怕他不自投罗网。” 易博士却又说:“但也不能总拘着他,不然让智齿没有下手的空间……” “这个我有分寸。”太子顿了顿,拍了拍易博士的手背,说,“你也是辛苦了,病中还想着这些。” “为殿下分忧,是我的荣幸。”易博士的屁话张口就来,“我只恨自己这病弱的身子,不能为殿下效劳。” 翻译过来就是:我真的很忠心很有用,你快放了我吧。 太子笑道:“你别多想,好好休息,等过些时日,智齿落网了,我再接你回去。”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想了,老实待着吧。智齿一天不落网,你就一天不能走。 从太子妃专属病房出来后,太子又问幕僚道:“派人盯着关初了吗?” 显然,太子也想到,关初是寻回智齿的关键,所以在易闲君“死”后,他一直让人跟踪关初。 幕僚便答:“在看着了,没什么可疑的,除了他看完太子妃之后就去了旧酒长街一个老公寓里住着,一直没出来。” “旧酒长街的老公寓?”太子也有些疑惑,“他没有回自己家?” “没有。”幕僚回答,“我让人查了,那个老公寓是关初名下的房产。” 太子却道:“我记得那儿不是高档住宅区,关初为什么会买那里的房子?” “这就不清楚了。” 正文 第4章节2 “关初之前去过旧酒长街的公寓吗?” “我们调取了公寓的出入记录,发现关初偶尔是会去的。”幕僚回答。 当然,幕僚并不知道,之前所谓“关初出入公寓”的记录都是智齿伪造的。智齿喜欢穿着关初的衣饰进出公寓。从老公寓的模糊监控看,这就跟关初本人差不多。 然而,并不知道内情的太子却就勉强信了这是关初另外购置的物业,便道:“也许,他想逃避家族的烦扰,所以故意找了个偏远点的屋子,自己偶尔去呆几天。”这就跟皇帝偶尔想离开京城去避暑一样。 太子想了想,又道:“继续让人盯着,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是。”幕僚回答。 关初在旧酒长街待了一周。 这七天的时间里,他都在迷糊的幻觉里醉生梦死。偶尔清醒的瞬间,他就收拾收拾屋子,顺便观察智齿的生活痕迹。 从这个屋子里,他好像能窥见智齿的一些生活习惯。 刚进屋的时候,他觉得智齿是一个不爱收拾的人,家里的一切看起来乱糟糟的,毫无收纳感。但当关初稍微耐心地观察,就能发现一切都是“乱中有序”,所有物件的摆放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按照着智齿的逻辑在摆放,而智齿的逻辑又和一般人的逻辑不太相同。因此,房屋就呈现一种乍看狼藉之相。 他便按照智齿的逻辑替他打扫、收拾,毛巾随便往窗边一挂,或是把绑绳犹如扭麻花一般系在窗帘上。连打死结的方式,他都能模仿得如出一辙。 只有一点,他从来不动床铺,因为那儿是智齿气味最浓重的地方。 关初又很快发现卧室有一道暗门通往地下室。 这儿有地下室不奇怪。 这条街之所以被称作“旧酒长街”,是因为很多年前,这一条街都住着制酒的人家。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地下酒窖。这座房子底下也不例外。 然而,智齿的地下室放着的却不是酒,而是种种管制之物。那曾经“送”给关初的子弹项链、能喷玫瑰花的手枪,都是在这个地下室改装而成的。 关初甚至还能在这儿找到玫瑰花手枪的失败品。 看来,智齿也不是第一次制作就成功的,说不定还把自己崩了几次才搞出来这么“浪漫”的礼物。 在操作台旁边,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钢制小框,里头插着一枝红玫瑰干花以及一枝白玫瑰干花。 在旧酒长街待了七天之后,关初才再一次见天日,再度出门,打算重新开展他的日常工作。 关初回到绝江集团后,也发现那儿似乎没有他的位置了。关有云主动问他是否需要帮忙,但却被关初婉言谢绝。 关家主休养之后,大家都提议关有云当家主,但关有云却推辞,说自己的父亲才是家主,要等父亲身体康复。在此之前,关有云只是代父从事家族管理的业务,并不贪图“家主”之位。众人莫不夸赞他是个大孝子。 关初却说:“如果你提拔我,怕是会有损你的‘孝名’。” 关有云只说:“这话真叫人恶心!难道你以为他们夸我孝顺,就真的是夸我孝顺吗?” 关初想了想,却说:“太子派人来说,想聘我去东宫当差。” 这个关有云并不知道关初、智齿、太子妃与太子之间那些弯弯绕绕,便没多想,反而替关初高兴:“这听起来不错啊,你不是总想着一展抱负吗?” 关初仍是未置可否。 东宫这边给的OFFER,关初还在接与不接之间,却又有一个新OFFER送上门来——来自易天凡。 易天凡把关初约到自家吃饭,以示礼仪。 只见关初来到的时候,身上穿一件雾蓝色外套,桑蚕丝面料在灯光下泛着水波纹光泽,脚上穿一双巧克力色的法式漆皮鞋,清新中带着几分俏皮。瞧他这么打扮,易天凡吃了一惊,不是说这样打扮很奇怪,实际上,关初这外形条件,这么一穿那是优雅而不失随性,除了有点GAY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关初是从来不会穿这种衣服的。 他素来是黑白西装加身,偶尔休闲点,就穿休闲西装。如果说黑色太沉闷,他顶多穿个深蓝、藏青,依旧是沉沉的。 易天凡却又觉得,关初这些衣饰装扮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当他看到关初脑后扎起的一条短短的小马尾后,才算想起来:这些像是易闲君的着装风格。 关初像是没察觉到易天凡审视的目光一样,十分自然地把外套搭在白橡木挂衣架上。易天凡招呼着他坐下,笑道:“怎么留起长头发了?” 关初的头发本来就不太短,一阵子没修剪,就长到肩膀了,只见他把头发用智齿当时送的发圈随意扎起,束起一条短短的小马尾,看起来像一个不会梳头的美术生。 关初只说:“不想总是去剪头发。” “哦,”易天凡道,“我还以为你是在纪念易闲君呢。” 关初直直地看向易天凡,却没有说一句话。他的沉默是很锋利的,就像是在用眼神谴责易天凡说话不合时宜。 正文 第5章节2 易天凡不以为意,十分放松地把背靠在椅子上:“我就开门见山了吧,易闲君就是智齿,对吗?” 关初不是一个善于耍太极的人,他的话与他本人一样直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易天凡便也不跟他绕圈子:“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不知道的。他的破绽是在于他敢在我家动手给自己下毒。我对我家的安全非常重视,一旦出事,我是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关初问。 “他屡次被智齿袭击,每次我都会让人仔细搜查现场,然而,无一例外的,现场根本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人留下的痕迹。”易天凡一边盘着手里的念珠,一边缓缓说道,“有趣的是,无论是智齿、反叛党还是别的什么人,即便屡屡对他出手,他都能够奇迹般地从这些高手手里逃出生天。就算太子妃或是易家派一个团队看守他,他都能找到空隙逃走。还有,太子妃宠信智齿,宠信到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简直就像是对自己的亲弟弟一样……” “原来是这样。”关初点头。 “你很喜欢他吧。”易天凡看着关初,补充一句,“我能看得出来。” 关初淡漠地说:“你又知道了。” 易天凡叹了一口气:“我还知道,你不能去东宫当差。” 关初漠然说:“为什么?” 易天凡便道:“难道你没想到吗?太子容不下智齿,所以杀了他。” “智齿为太子干了那么多事情,太子怎么会容不下他?”关初道。 易天凡却道:“智齿太过强大,却不受拘束,就像是按钮不在自己手边的核武器。这对太子而言,就是死罪一条。” “是吗?”关初平平道,“我不信。” 易天凡噎了一下,又道:“你为什么不信?” “我不认识太子,但我认识太子妃。”关初回答,“太子妃不会同意杀死智齿的。” “你以为太子妃可以阻止太子吗?他现在就被太子软禁在疗养院。怕也是因为智齿之死闹了矛盾吧。”易天凡说着,狐疑地上下打量关初,“难道这你都看不出来吗?不会吧,你可没这么笨。” 关初却说:“智齿虽然有些任性,但却是真的有能力,太子没事怎么可能杀他。” 看着关初一副死也不信的样子,易天凡确实十分无奈。任易天凡磨破嘴皮子,关初仍然坚持“真的吗,我不信”的态度。 眼看着要进入死局,易天凡只得拿出一根录音笔:“是因为这个。” 关初眼神闪了闪。 “这可是我让人冒死从东宫里拷贝出来的……”易天凡十分无奈地说,“你听听吧。” 说着,易天凡摁下开关。 录音笔里传出了清晰的对话声—— “谁不知道你是太子妃的心腹?你当我是傻子吗?你还能真心加入我们?”——关初认得,这是那反叛党刺客的声音。 “当然真心啊,你看我这个性格,就不适合当公务员。你们不信,我可以给你们投名状。这样吧,我回去把太子杀了,你觉得怎样?”——而这是智齿的声音。 关初怔住。 这段对话,关初再熟悉不过。 因为这正正就是在关初家里发生的。 “这怎么会传到东宫?”关初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易天凡耸耸肩,“太子不满智齿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因为各种原因而容忍着。而这段录音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着,易天凡倾身往前,低声问道:“难道,你不想替智齿报仇吗?” 报仇二字,世上最毒。 关初眼神一冷,回望易天凡:“我又没亲眼看到太子杀人。” “你……”易天凡这下真的有点不耐烦了,“你还要亲眼看见?你怎么怎么说都不信呢?” “因为我知道是谁杀了智齿。”关初回答。 易天凡一怔:“谁?” 关初答:“是我。” 易天凡愣住,不觉更留神地注视着关初,但见关初很像一朵即将枯萎的玫瑰,从花瓣的边缘泛出冷黄的色。 疗养院的特别病房。 关初仍穿着那件漾着水样波光的蓝衣服,不带任何表情地前来探太子妃的病。易博士接过他手里送来的花,笑道:“难为你常来探望我。” 关初坐了下来,也没有寒暄客套地问他的病情,只是语气淡淡地说:“我想问问,易闲君的丧事什么时候办?” 易博士脸上一怔,苦笑着说:“太子和易家的意思是,他死得不太体面,不宜大办。” “嗯。”关初顿了顿,说,“如果我答应当东宫典仪,能让我负责操办他的丧礼吗?” 易博士沉吟一会儿,道:“既然你当了典仪官,负责他的丧礼也是合情合理的。不过拖了这些时日,又算上登记手续,他的丧礼怕要拖到年底才能办。” “没关系。”关初说,“丧礼又不比婚礼,不用赶早。就算拖到明年也是一样的,也不怕时间久了,他会从棺材里跳出来。” 新年要有新气象,智齿下章就登场~ 夜行撞鬼 太子妃仍然养病,但传闻他恩遇不减,举荐了毫无官方工作经验的关初进东宫,太子也十分给面子地答应了。 关初成了东宫典仪,自然时常出入东宫。由于杂事繁多,他还经常要加班加点。知道他有时候加班太晚回家不方便,太子还特意命人在东宫单辟了一间客房供他休息。 正文 第6章节2 在东宫工作的,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关初和易闲君的绯闻,太子妃与太子对关初的尤其优待,众人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大家对关初也都是抱以高级关系户的态度。太子特别交待,尽可能满足关初的需求,众人也没当屁话,是十分认真地执行的。 关初的待遇之高,他在东宫客房休息的时候,还紧跟着一个小秘书。 客房以老柚木屏风隔断分开成两个区域,一边是办公区,一边是休息区。休息区那边摆着一张精工细磨的贵妃榻。关初躺在上面,正在歇息。 陪侍的小秘书抱着一束玫瑰,推门而入,尽管他行动小心,轻手轻脚,但还是把浅眠的关初惊动了。 关初半醒,迷蒙间仿佛呢喃着什么。 小秘书探头问道:“关总刚刚在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关初站起来。 “我好像听到关总在说‘闲’‘君’什么的。”小秘书说,“您是在喊人的名字吗?” 关初道:“不是。” “不是吗?” “念诗而已。”关初望着挂在墙上一副大字:唯梦闲人不梦君。 小秘书抱着玫瑰,站在屏风外,不敢越过去,但又按捺不住好奇,便是探头探脑的。但见关初从屏风的衣挂上取下一件孔雀蓝的羊毛呢外套披上,摁下领口的子母扣,手指下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声响。他也仿佛随之彻底清醒,目光敏锐地扫过小秘书。小秘书陡然低头,把胸前怒放的玫瑰往前送了送,说:“这是您要的玫瑰花束,要放瓶子里插上吗?” “这个不对。”关初说。 “不对?”小秘书诧异中带着慌张,“正好五枝红玫瑰和五枝白玫瑰,分两边摆好呀。” “你这个红玫瑰是卡罗拉玫瑰,较为俗艳,”关初拿出手机图片,放在小秘书面前划了一下,“我要的是传奇玫瑰。” 小秘书有些迷糊了:“有什么不一样吗?” 关初道:“传奇玫瑰的花瓣比较厚,有丝绒质感。” 小秘书仔细对比,确实发现了区别,卡罗拉玫瑰是比较常见的那款红玫瑰,鲜红色大花朵,鲜明打眼,但也容易流于俗艳。而传奇玫瑰的红色较暗,花瓣上布满了细细的绒毛,使之具备独特的复古丝绒质感,艳而不俗,高贵典雅。 关初拿回手机,回到办公桌旁边,拉开椅子,一边说:“你买的白玫瑰是市面上出货量最大的雪山玫瑰,我要的是北极星。” 小秘书十分惭愧,只好说:“对不起,我没看清楚,我以为都是玫瑰都是一样的,除了颜色没有区别……” 关初看着下属羞愧的脸,用和缓一点的口气说:“没关系。”停顿了一秒,关初又道:“我最初也以为都是一样的。” 关初最初也和小秘书一样“直”地认为,所有玫瑰都是一样的。 看久了才知道并非如此。 他离开了旧酒长街之后,想起当初唤醒自己对血红的渴望的智齿。 巨大的花瓶砸下,破碎中一半红一半白的玫瑰。 从枪口里崩出来的,一朵红、一朵白的玫瑰。 他试图从花店里购买,才发现每一种玫瑰都有自己的姿态。他才开始花心思去寻找,智齿从前为自己挑选的花是哪一株、哪一朵。 关初坐在椅子上,对小秘书说:“我买花有熟悉的商家,这是他家老板的联系方式。”关初拿出一张泛黄的名片,递给小秘书:“他会知道我需要什么品种、什么品质的花。我打算从他那儿批量购买,用于装饰易闲君的丧礼。” 小秘书皱起眉,好像有点儿为难,说:“可是……皇宫有指定的花卉皇商,您说的这个商家不是注册皇商,我们不能在皇宫使用他的产品。” 关初想了一会儿,说道:“易闲君的丧礼也不会在皇宫操办,他本人也不是皇室成员,这个应该没有关系的。太子那边我来说,你先去办吧。” 小秘书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件差事,然后又说:“计算吉时和设计风水的大师来了,您要见吗?” 说实话,关初对这种迷信行为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但是太子妃说算时辰和风水是易家传统,皇室也多有信这个的,况且搞搞仪式,还能创造就业、拉动内需,何乐而不为呢。 关初也没那么大意见,便依从了,让那位与皇室有多年合作关系的风水师来给建议。 这位老大师便进了室内,跟关初友好地表达了意见。小秘书则在旁边用电脑打字,记录下大师对于丧礼布置的种种意见。 关初听后,也没发表己见。他自认为没有必要多费唇舌与人辩论。横竖大师的布局建议,他听了就听了,要不要执行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待布置流程说过一遍后,大师又拿着卦盘,看着关初欲言又止,那尴尬的模样让关初不得不贴心地主动对他说:“洗手间在那边。” 大师愕然,半晌说:“我……我不是想拉屎。” “是吗?”关初顿了顿,“我看你一脸便秘,有点儿误会了,勿怪。” 大师咳了咳,说:“只是有一句话,我想着不知当说不当说。” 关初心里虽然想着“不当说”,但还是维持礼貌地说:“大师请讲。”说完,关初又想“这位老神棍该不会想说我印堂发黑”。 正文 第7章节2 “那我说了啊,您可别见怪。关总看着印堂发黑、双目无神,两眉锁印、眼下发青,一看就是……”老大师清了清嗓子,拉满悬念,方说道,“睡眠不足啊。” 关初只道:“大师果然是大师,看得真准。” 小秘书也在旁附和:“可不是么!我们关总不怎么休假,都是996,确实是睡眠不足啊。不知道大师可有什么解救的方法啊?” “唉,996跟睡眠不足有什么关系?为朝廷996是积福积德的事情,能带来福报。”老大师道。 小秘书被震惊了:“大师真知灼见,怪不得皇家如此倚重您老人家啊。” 老大师笑着抚须道:“好说好说。” 小秘书又道:“那关总睡眠不足是为什么啊?” 老大师观察关初几眼,便说:“该是做噩梦吧?” 关初挑眉,说:“梦是有梦,但不太记得内容了。或许是也不一定。” “我看,关总头顶有一股黑气飞流直下,下侵印堂,额头一股黑气,怕是怨鬼缠身之相,如果没有高人化解,不但会噩梦连连,甚至还会夜行撞鬼。”老大师道。 “夜行撞鬼?”关初道,“承你吉言。” 老大师闻言一怔:草,此人生猛。 易闲君的丧礼举办场地定在郊外。 那儿既不属于易家也不属于皇家,只是一块无主之地。关初自掏腰包将那里买下,搭棚,装点,做成一个简单而隆重的场地。 场地选在广阔的野外,旁边有清泉石上流,天上也有明月松间照。设计了迎宾的拱门,还有人造的花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婚礼现场。 关初与小秘书驱车来到现场,只见现场一个工头匆匆上来迎接。他流着满脸的大汗在这清凉的夜里分外奇怪。 小秘书便问:“工头大哥,你怎么留这么多汗?” 工头结结巴巴地说:“有……有鬼……”眼神里流露出惶然,浑身都颤得在直打摆子,每个毛孔都呐喊着——我的妈呀。 小秘书听了,吃了一惊:“鬼?什么鬼?” 关初却想到老大师的批语,奇怪中有带些期待:“什么鬼?” 工头哆嗦了一下,说:“红衣女鬼……” 听到是“女”的,关初立感兴味索然:“哦。” 小秘书睁大眼睛,摇摇头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 工头举起手掌擦自己额头上淋漓的汗,一脸焦急地说:“是真的有鬼……不止是我,许多人都看到了。” 关初不冷不热地问道:“他们看到鬼是什么样子的吗?” 工头便说:“是……样子看不清,但远远看着,是红色衣服……啊,那红色应该是天玄丹色……能穿得那样的颜色,肯定不是穷鬼,得是有钱鬼啊。” 关初听到天玄丹色的衣服,心神恍惚了一瞬。 小秘书在旁边却问道:“既然看不清样子,你怎么知道是女鬼?” “穿着红色的衣服呀,”工头回忆着,“还是长长的头发……” 听到这一节,恰好一阵清凉的晚风送来,小秘书也打了一个哆嗦,有些怕得望向不远处的松林。 倒是关初听了这描述,眼里多了几分兴趣,说:“鬼在什么地方出没?我去看看。” 小秘书听了,便拉着关初说:“关总啊,不久前大师才说您最近印堂发黑,容易撞鬼,您还……” 听到这话,工头也十分关心地对关初说:“大师这么说啊?那关总,您可别不信邪啊。” “我正是信了他的邪,才要看看。”关初顿了顿,说,“在哪里,你说说看。” 工头便往松林处一指,说:“就在那儿。” 关初扭头对小秘书说:“你在这儿看看施工的进度,我去看看。” 小秘书一边想劝他,一边又不敢跟上去,只说:“关总怎么这么勇呢?只听说鬼非要缠人的,哪有人非要撞鬼的?” 关初拿着手电筒,往松林里走。 现在正是晚上,林子里一片漆黑,只有手电筒发出的光芒勉强照明。晚风吹送,带走肌肤上的暖意,给人带来一股透心透肺的凉气。松叶掩映间,有一阵阵雾气飘零,犹如幽魂的白纱。 无论是谁,走在这儿都容易恐慌,即使不撞鬼,也不见得会高兴。 可关初却是带着一股期待的心情在这儿行走。 忽听林间一阵响动,似是树摇叶落的声音,又像是有寒鸦飞过。 关初循声将手电筒往那儿一照,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而后又淹没在松林的阴影里。他快步追了上去…… 安吉是反叛党里十分擅长易容乔装的一位成员,他接到上级通知,要伪装成易闲君的模样去诱捕关初。 据说关初是一名非常难搞的目标,之前为了他已经折损了几名高手——虽然老大为了激励大家,“高手”名头都是批发。 但为了稳妥起见,这次的行动也是比较周密的: 首先,反叛党买通了见钱眼开的神棍大师,让他跟关初进行心理暗示,告诉他他会撞鬼。 此外,反叛党还事先布置,在松林里装神弄鬼,设计闹鬼传闻,加深撞鬼的心理印象。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松林里放出迷烟,让关初更容易认错“鬼”。 考虑到安吉擅长的是乔装而不是武装,怕他控不住“O中之A”关初,所以在松林里还埋伏了几名壮士。 可算是十分周全了。 安吉引诱着关初来到了迷烟弥漫的林深处,粲然一笑,朝他招了招手。他果然跟上来了。 正文 第8章节2 关初手电筒发出的强光穿过迷烟的雾落到自己的脸上那张仿照易闲君描绘的美丽容颜。 他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有信心,对镜照看的时候,都自傲不已,恨不得顶着这张“京城第一美人”的脸招摇过市。 然而,关初看清自己后,眼神陡然变了。 安吉却伸出双手,模仿着智齿的声音,说:“你跟我来吧……来吧……” 关初突然暴怒:“来你老母!” 安吉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脑袋瓜就被关初抓住,往旁边的松木上猛撞。 关初知道说脏话于事无补,问候别人的母亲也非常无礼,毕竟人家妈妈生出这么一个玩意儿也是个受害者。但关初还是恼恨不已,抓着这个卑劣的冒牌货发泄愤怒不满。 安吉被掼得眼冒金星,头昏眼花,因此也无暇想到:预先埋伏在这儿的同伴们呢?为什么不出现? 关初这身手也不是开玩笑的,安吉完全无招架之力,两下就被关初给撞晕了过去。眼见着这个刺客差点没气,关初便松了手,随便把他往地上扔:一看就知道不是他。大约又是一个反叛党送来的刺客吧。 反叛党接连派人送人头,让关初简直都要怀疑反叛党是不是打算裁员又不想付赔偿金,因此直接把人送到京城来吃牢饭。 关初摇摇头,转过身,失望地回程。只他没走两步,脚下却似踢到了什么。他缩了缩脚,皱起眉来,把手电筒脚边照去——只见草丛上仍是笼着纱一样的烟雾,薄雾里横躺着一个穿红衬衫的人。那人脸上并无一丝血色,双目紧闭,嘴唇紫绀,满脸死气,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条尸体。 理论上,无论任何人在夜路上看到这么一条“尸体”,都会觉得很恐怖,唯独关初例外。 幻觉 话说,小秘书见关初跑去松林里撞鬼,是没敢跟上。但他想,关初这人这么猛,应该是不怕鬼的,就也没想到那么多。 他留着现场督导丧礼布置的工作,工头和工人们也都在他的指导下继续干活。原本也是无事的,却在小秘书正在花坛旁看着工人挖坑的时候,松林深处传来几声响亮的爆破声——嘭!嘭!嘭! 林鸟惊飞。 工人们也都十分慌乱:“那……那是什么声音?” 小秘书的脸色也一下变得难看:“是枪声!” 他也顾不得什么有鬼没鬼的了,立即拨号报警,然后招呼现场的安保人员,一起冲进松林里。 在松林深处,他们发现了昏迷倒地的关初。 关初是在医院病房里醒来的。 在梦里有绿色的水淹没过他的肩膀,将他胸腔浸泡。他几乎呼吸不过来,就在他竭力大喘一口气的时候,眼睛兀的睁开,醒了。 “醒了、醒了……” ——关初听到床边传来殷切的声音。 关初眯起眼睛,认真看了看,是小秘书的脸。 “关总,您醒了?”小秘书眨巴着那双绿豆似的小眼睛问道。 “唔……”关初想抬起身,只是脖子一用力,脑门就钻上一股酸疼。 看出关初的不适,小秘书忙安抚道:“您先躺着,我去喊医生。”说完,小秘书就出门去喊人了。 关初把沉重的脑袋搁回枕头上,用力抬了抬眼皮,睁大双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他的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然而,他试图从这团浆糊里用力搅动,勉力抽出一条清晰的线索。 “医生,您看……”小秘书把医生领进病房,并把门关上。 医生给关初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说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醒了这么一会儿,关初发现自己的脑袋好像也没那么沉重了,再试着起身,也成功了。小秘书帮他垫好枕头,让他更舒适地坐好。他对医生说:“我觉得脑袋好像有点儿不清醒。” “这是正常的。”医生说,“您吸入了大量的迷烟。不过缓一下应该就好了。” “迷烟?”关初愣了一下,“什么迷烟?” 小秘书叹了口气,说:“原来那个松林里面的根本不是鬼,是反叛党的刺客。” “刺客。”关初咀嚼一下这两个字,昏迷前的记忆慢慢回笼,也想起来了那个假扮智齿的“女鬼”了,“是刺客……” 小秘书又说:“他们在松林里释放了迷烟。您吸进去不少,所以昏了过去。” “他们?”关初捉住了这个“们”字,“有很多个刺客吗?” “在林子里搜到四个。”小秘书伸出四根手指头,“有其中一个穿着红衣服戴着长假发,应该就是我们见到的‘女鬼’了。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因为脑震荡而昏迷。” 关初想:我当时见到的应该也是这个。 “还有三个呢?”关初问。 小秘书说:“还有三个身上都中了枪,而枪就握在‘红衣女鬼’的手上。似乎是‘女鬼’扫射了他们。” “他们是同伙,怎么会自相残杀?”关初问。 “那就不知道了,因为事关反叛党,已经移交枢密署审讯了。我们并不能知道更多。”小秘书耸耸肩,显然对这个话题不太关心,只对关初说,“您没事吧?您在林子里有遇到刺客吗?” 就在这时候,病房的房门响起三声利落的叩击声,随后房门打开,一个雍容华贵的男人走了进来。 正文 第9章节2 原本坐在床边的小秘书见他,立即“嗽”的一声站起来,恭敬地行礼:“见过殿下。” 医生并不认得太子,但看到小秘书的反应,也即刻毕恭毕敬地跟着行礼。 只有关初坐在床上,只是微微欠身示意。太子不以为忤,还十分友善地说:“不必多礼。”说着,太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亲切地问候关初。寒暄几句之后,太子才进入主题,问道:“你在松林里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关初皱起眉,说:“我见到那个‘红衣女鬼’。我看到他的脸是和……易闲君一样的。” “这不可能啊。”小秘书插嘴道,“我们看到他的脸,就是一张普通人的脸,和易闲君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医生在旁分析道:“可能是因为吸入了迷烟,因此产生幻觉。” “幻觉?”关初脸上闪现过一丝疑惑,“是幻觉吗?” 太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除了‘女鬼’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 关初目光越过太子,双眼直直看着白墙:“我看到了易闲君的尸体。” 太子脸色一僵:“尸体?” “是。”关初道,“尸体。” 他的声音冰冷,目光飘渺,发出这骇人之语,致使站在一旁的小秘书不寒而栗。 太子追问:“你怎么分辨活人还是尸体?” “我不清楚。”关初像是在发怔,“我只是觉得我看到了。” 关初这怪谈听得小秘书双腿打颤,但他却好像是全场唯一发颤的人,因为太子好像一点儿也不怕,至于医生,更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医生只说:“应该是药物导致您产生了幻觉。” 太子又问:“你说你看到了‘女鬼’长着易闲君的脸,又说看到了易闲君的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初皱起眉,脸上露出困苦之色:“我不知道。” 小秘书听到医生的话,又见关初思维混乱,便说:“应该是产生幻觉了吧,不然怎么会又是鬼魂又是尸体的?” 太子似乎也明白从关初这儿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慰问了两句,便准备离去:“那你好好休息。” 关初却抬眼,问道:“殿下,请问易闲君的尸体在哪里?” 太子怔了怔,道:“你怎么会这么问呢?” 关初看起来清醒了一些,语气也变得更趋近平常他理性的声音:“因为丧礼需要用到棺材,棺材需要用到尸体。” “尸体?”太子答道,“你放心,他的尸体以高科技的保鲜手段被保存在枢密署。等到葬礼之前,我会让人安排尸体运输的。” 关初道:“所以他的尸体还在枢密署吗?” “当然。”太子道。 关初点点头,说:“我想我确实出现幻觉了。” 关初怔怔望着白墙,沉在一片混乱的回忆里: 在松林里,看到易闲君“尸体”的他浑身发颤,可能是太过激动,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按照医生所言,也可能是因为吸入了会刺激中枢神经的药物。 他的膝盖自然地弯下,跪在易闲君的“尸体”跟前。 易闲君的脸上虽无血色,却状甚美丽,每一根头发丝都闪耀着打过蜡一般的光泽。 关初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腔了。 在易闲君“死”后,他都没见过他的尸体,连最后一面也不曾看见。 或许是烟雾里的药物迷惑了他的心智,他无暇去想为什么面前会凭空出现一具可疑的尸体。他脑袋混混沌沌的一片,身体仿佛浮在时间的长河上,有幸往前回溯,回到易闲君在他面前和着毒药吞下拉环的那一个时刻。 他扶起易闲君,做了当时他应该做的事——当他听到《白雪公主》这个童话故事的时候,他认为王子应该对吃下毒苹果的公主做的事——那就是立即进行海姆里克腹部冲击法。 关初这力气甚大,对易闲君柔软的腹部进行好不客气的施压,那力度简直就像是往他肺部直接来了一拳一样。 这神来一拳果然神了! 易闲君一下醒了。 他睁开那双大眼睛,忧伤又痛苦地望着关初。 关初也忧伤地看着他。 易闲君从喉咙里发出略带嘶哑的声音:“关初,你要杀我……” 听到这句话,关初立即摇头。 他露出惶恐之色:“没有。我没有。” 易闲君扯了扯紫绀的嘴唇,道:“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关初听到疑问句,下意识就会思考,倒是多了几分理智地答:“那可不少。首先,太子会提拔我;第二,太子妃会承诺保护我……” 易闲君似乎也没想到关初还能数出一个一二三四,略带恼恨地说:“重要吗?这些重要吗?” 关初定定望着易闲君那张带着恼恨的脸:“你恨我吗?” 易闲君答:“不至于。” 关初便道:“那你怨我。” 易闲君答道:“我本来就怨你。和你杀不杀我无关。” 关初眼神变得迷糊:“你怨我什么?” “怨你不爱我。”易闲君答道,“怨你总在乎别人多一些。” 关初笑了笑:“你怨我,很好,继续怨吧。” “你以为我不能吗?”易闲君发紫的嘴唇勾起一抹笑,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十分诡异,“你真的以为我说怨你,只是玩笑话吗?” 关初却只是笑了,不知是不是药物影响了他的神志,还是易闲君的话真的那么好笑,他只是笑着看着易闲君。 易闲君却似被激怒一般,突然被伸手,扼住了关初的脖子。 正文 第10章节2 关初却竟然没有闪躲,也没有挣扎,甚至昂起细长的脖子,任由自己脆弱的颈项落入对方的掌握。他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易闲君,感受着易闲君掌心的冷:“你的手很凉,这就是鬼的温度吗?” 关初的顺从又如一盆水般浇灭了易闲君突如其来的怒意。易闲君的眼神变得温柔,但双手却依旧没松开关初的脖子,他问:“我要杀你,你真的不反抗吗?” 关初道:“我杀了你,你索我的命,合情合理。” 易闲君一瞬间眼神里点燃起雀跃的光,青色的脸都好像要染上兴奋的热意。这份热情似乎也感染了关初,关初的眉眼都染上了温度。 关初的脖子传来了紧迫的压力——随着易闲君娴熟的按压,关初的心跳渐渐减弱,呼吸加重。 眼看着他即将窒息,易闲君却放开了手。 压力消失,关初下意识地张嘴,用力呼吸,本能地想吸入更多的空气。却在这个时候,易闲君的嘴唇压了下来。 呼吸,呼吸,呼吸。 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火热的,滚烫的。 在窒息死亡的边缘走了一遭,关初是混沌的,几近无知的。 他在易闲君的怀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热度,心像是鼓点一样跳动,而嘴唇里则是香甜的气味。 关初没有力气地往后倒,正巧被易闲君压在密林里的一棵树的树干上。 他的背抵着坚硬的树木,身体被困在有力的手臂间,他浑身似被锁在这里了,充斥着智齿的信息素的那么一个地方里。 谁也不知道这个吻该在什么时候结束,包括不远处的一个刺客。他蹑手蹑脚地匍匐着,手里握着枪,在隐秘的丛林里移动。 刺客慢慢地往这对拥吻的人挪动,脚下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相信,任何男人在这个时候都不会注意到自己。 易闲君一手撑在粗壮的树干上,一手环着关初的腰。唯有此时,关初才显出OMEGA特有的一股软弱感,犹如被烈火融化的玻璃。 易闲君的眼映着关初的脸,这时候,易闲君的眼就像是春天里最温柔的一汪湖水。 而下一刻,易闲君的眼却又抬起,里头不再映着关初,而是直直地、犹如一把飞刀一般射向匍匐窥视的刺客。 眼里的湖水立即结冰。 玫瑰的香味 在亦梦亦醒之间,关初眼前慢慢跌入一片漆黑之中…… 再睁开眼,就是在医院了。 所有人都告诉关初,根本没什么“鬼”,只有幻觉。 关初却仍感到安慰,幻觉也不错。 起码再不是“唯梦闲人不梦君”了。 经过检查和观察,关初被确认并无大碍,可以出院。 出院的时候,太子派幕僚来探视了关初一回。大约是看关初精神状态恢复了,幕僚又问了一次:“你还能记清楚那天晚上你在松林里发现了什么吗?” 关初摇摇头。 幕僚露出遗憾的表情。 关初却又说:“是松林的刺客身上发现了什么疑点吗?” 关初很清楚太子日理万机,哪里有空真心关心自己?之前亲自来了一趟,之后又派幕僚来问,恐怕是事出有因。 而这个原因,幕僚看着不太方便说,便尴尬笑笑。 关初却又说:“可能是因为那些迷烟的缘故,我的记忆还是比较混乱的。你们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可以提醒我一下,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幕僚便道:“你只看到一个刺客,对吗?” “对。”关初斩钉截铁地说,“就是那个‘红衣女鬼’。” 幕僚顿了顿,说:“按照您的说法,他头上的伤是您造成的?” “是。”关初回答,“我把他的头往树上‘稍微敲击’了几下。” “之后呢?他是不是昏迷了?”幕僚问。 “我忘了。”关初很确定,那个“女鬼”被自己打昏了,但出于某种不确定的考虑,他没有说实话:“我看到他的脸,是易闲君的脸,这让我感觉很慌乱。也许迷烟也有影响,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太清醒,也记不得很多事了。” “按照您的记忆,”幕僚道,“您很慌,然后把他打到脑震荡了,是吧?” “嗯。”关初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幕僚打量关初:“按照医生的鉴定和您的记忆,他根本没伤到你,是吧?” “是的。”关初皱了皱眉,“您该不会是想暗示我‘防卫过当’吧?” “不,不,当然不是。”幕僚立即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您能够很轻易地制服他,那么说来,他的武力不强。这样的话,他是怎么以一己之力把其他几个同伙给撂倒的呢?” 关初道:“不是说他手里握着枪吗?” “如果他有枪,为什么在被你打的时候不用呢?”幕僚疑惑地分析道,“再说了,根据检查报告,他的同伙是先被撂倒了,再遭枪击的。” 关初心下疑窦更盛,脸上却很镇定,跟着分析说:“那真的很奇怪,您是怀疑在场还有其他人吗?” 幕僚叹了口气:“可是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简直就像是……撞鬼了一样。” “撞鬼吗?”关初呢喃了一句。 这时候,帮关初办好出院手续的小秘书拎着大包小包小碎步地跑过来,跟幕僚打了个招呼,就陪着关初一起离开医院了。 正文 第11章节2 一边走下医院外的台阶,小秘书一边好奇地问道:“刚刚他和您说什么呢?” 关初便答道:“他问我松林的事。” “还问呢?”小秘书两条毛茸茸的眉皱得跟蚯蚓似的。 关初便道:“他说太可疑了,简直像是那儿闹鬼了一样。” 听到个“鬼”字,小秘书就心有戚戚,耸了耸肩膀,轻声问道:“您不是说,看到一个‘红衣女鬼’长着易闲君的脸吗?但他们说那个女鬼根本不长那样。会不会您真的看到了……易闲君?” 小秘书好像很害怕,尾音都是颤着的:“那天,老大师说您印堂发黑,容易撞鬼。您同一天就撞了鬼了,这不是……会不会是真的撞鬼呀?” 关初眼神动了动,说:“或许。” 小秘书嘴里念了一声佛,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黄符,说:“这是我特地从山寺那儿求来的,您要不要戴上啊?” 关初嘴角微微一动:“你倒是有心,还特地为我求一道符。” “其实吧……我也为自己求了一道。”小秘书实诚地回答,“这个是买一赠一的。” 关初听到“买一赠一”就天然觉得不太靠谱。 小秘书似乎也看到了关初眼里的怀疑,忙说道:“这个寺庙很灵的。而且那个老方丈说了,这个是对症下药的,专门能治冤魂恶鬼。” 关初把这折成三角的黄色的符纸拿到手上掂了掂:“就这玩意儿能治易闲君?” 待关初回到东宫不过半个小时,太子又急召了关初问话。 关初原以为这又跟“撞鬼事件”有关,没想到,太子说的却是别的事情:“太子妃被易天凡劫走了。” 关初感到非常意外:“太子妃怎么会被劫走?您不是安排了一队人保护他吗?” 太子便道:“原本是的,但今天易天凡突然带人去疗养院,说有事要请走太子妃。他带的人够多,所以能强行带走他。” 关初深感意外:“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您可是储君啊,易天凡这么做岂不是大不敬?” 这一会儿“储君”一会儿“大不敬”的,也算是说到太子心坎上了。可太子仍然保持表面上的谦逊,只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儿还有这个?我也是百姓的仆人而已。” 关初只想:这话好恶心啊。 但关初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太子又说:“父皇把彻查反叛党的事情交给了易天凡,赐予他钦差的权力。这是父皇信任他,他却有些以此为傲了,经常拿着钦差大臣的特权干些先斩后奏的事情。这次也是,他借口要问话,强行把太子妃带走。” 关初想了想,说:“那殿下为什么不请陛下主持公道?” “我也跟父皇说了,谁知道易天凡已现在父皇跟前挂了号。父皇也不太在意,竟说易天凡算起来是太子妃的叔叔,这回就当是太子妃回一回娘家,过几天就回来了,叫我不要紧张。”太子叹了口气,说。 关初心想:看来这个易天凡确实很得皇帝的宠信。外头说易天凡权势大到可以不给太子面子,竟然不是夸大其词。 关初又道:“那太子跟我说这件事,是有什么打算?” 太子亲切地拍拍关初的肩膀,说道:“听说你和易天凡有些交情,太子妃也愿意和你说话,不如你去问问他,最好能让他把太子妃放回来调理身体。如果他不肯,或是太子妃不愿意回来,也起码问个确切的归期。” 听到什么“太子妃也愿意和你说话”、“或是太子妃不愿意回来”的话,关初算是会意了。太子妃不是被“劫走”的,而是自愿跟易天凡跑的。连皇帝都说太子妃不过是回娘家,那情况就很明了了。 易天凡肯定知道太子妃是被软禁,而不是真的在养病。而这个易天凡也不知怎么发了善心,先去皇帝面前说了两句,好让太子堵嘴,然后又拿着问话的由头,去疗养院把太子妃给救出来,带了回去。尊贵如太子,一时间也拿他没有办法。 而此时此刻,太子妃也确实在易天凡家中。 易天凡的家仍然如“钢铁城堡”一般守卫森严,进门前还得安检。关初把身上带的通讯设备、金属制品都拿了下来过安检,唯独不肯放下手里的花。 易天凡笑着迎接他,说:“怎么还带了花?” 但见关初手捧一束玫瑰,一半是红的传奇玫瑰,一半是白的北极星玫瑰,看着富有格调,煞是好看。 易天凡却说:“不过,我不从收客人的礼物。你别带花进来了。” 关初奇怪地看着他:“你该不会以为这是送你的吧?” 易天凡噎了一下。 关初又道:“这是我路上买的,打算拿回家插的。” “哦……”易天凡倒有些尴尬。 关初不冷不热地道:“你认为我会送你玫瑰?” “……”易天凡佩服关初这一句比一句更能让场面尴尬的功力。 关初想了想,却道:“不过,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玫瑰。” 易天凡便问:“那这是什么?” 关初挑了挑眉,说:“玫瑰是有香味的,你闻闻这个,看有没有香味。” 易天凡便凑过去闻了闻,自然没闻到任何甜香,只说:“没味。” 关初道:“你再闻闻。” 易天凡再用力地吸了一下,方说道:“就是普通的植物带着的一点气味。” 正文 第12章节2 “不错,”关初说,“玫瑰是有香味的,但现在市面上所售卖的切花大多是月季,所以没有这么浓重的香气。” 听着关初一本正经地科普,易天凡觉得好笑:“没想到关总也成了玫瑰方面的专家。” “那谈不上。”关初道。 易天凡咳了咳,说:“太子妃在客房,我让人领你去见见他?” “好。”关初抱着玫瑰便上去。 客房中央放着一张手工羊毛地毯,针织着起起伏伏的绿洲图案,十分可爱。易博士赤着脚,坐在羊毛地毯上,一手拿着薯片袋,一手抓着薯片往嘴里塞,双腿叉开,毫无形象地看着电视。看起来完全没有平日身为太子妃的端庄优雅。 “你怎么来了?”易博士举起薯片袋,“要吃一口吗?” 关初皱起眉摇头拒绝:他实在无法苟同在羊毛地毯上吃薯片这样的举动。 易博士笑了笑,说:“坐吧。” 关初并没有在沙发上落座,毕竟他认为自己坐得比对方高不甚适宜,便只得跟易博士一样坐在地上。但见关初背脊平直地在地毯上正襟危坐,手里还抱着花,看着倒有些好笑。 易博士忍不住问:“这花是给我的?” 关初道:“不是。” 易博士又道:“要不你先把花放下吧?” “不必。”关初道,“花不重。” 易博士也不好继续说花的话题了,只问:“你怎么来了?”他想了想,“是太子让你来劝我回去的?” “似乎是。”关初说,“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认为我能够劝您做任何事。” “也许他也没有这么认为呢。”易博士低头。 关初偏着头打量一下易博士,说:“您为什么选择跟易天凡走?” “你为什么不先问为什么易天凡愿意拼着和太子产生冲突,都要带走我?”易博士反问。 关初想了一下,说:“也许你们达成了某种交易。” “不。”易博士摇头,一口咬碎了薯片,牙齿间发出清脆的“咔擦”声,“没有交易。说起来,自从易闲君出事之后,我就被‘养’在疗养院里了,每天一队人马守着我,我想和谁达成交易都做不到啊。” “这么说也是。”关初点头,“那易天凡为什么突然带走你,你是毫无想法的?” 易博士皱了皱眉,又吃了一片薯片:“我猜,他应该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吧,但他没明说,只是叫我好好休息。” “既然情况不明,您为什么还愿意跟他走?”关初更不理解了。 “他人多啊。”易博士答得理直气壮,“太子这边的人一看就打不过。我要么自己跟他走,要么被扛着走。作为现役太子妃,我还是得选择一个更优雅的方案吧。”一边说着必须优雅,一边赤着脚岔着腿在地毯上吃薯片。 关初算是明白了,半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要小心。” “小心?”易博士似乎有些好奇,“怎么突然叹气?” 关初看着易博士,好像在审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易天凡曾经告诉我,智齿是因为一段录音才没命的。” 听到这句话,易博士嘴里的薯片都不香了。 他的嘴巴张了一下,随手把薯片扔地上,任由薯片碎渣跌入昂贵的羊毛地毯。 “他怎么知道?”易博士诧异地问。 关初也冰冷冷地说:“是,他怎么知道?” 易博士沉吟一会儿:“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是派人冒死从东宫里将录音偷出来的。”关初缓慢地说,“他以此为由,让我帮助他反抗太子。” 易博士愕然:“那他可真是厉害,连东宫都能偷。” “或者他根本没有偷。”关初说道,“太子不至于这么不谨慎。而且录音这种东西,是很难偷盗的。” 易博士神色一凛:“你是什么意思?” 关初便道:“我想,会不会是反转过来?并不是他从太子那儿偷出了录音,而是他把录音拷贝给了太子?” 易博士的脸上顿似笼罩上一朵乌云:“他……怎么会……” “易天凡当初就给了我绝江的密钥,让我报复关家,导致关家内乱。虽然我没有像他料定的那样进行报复,但他的目的其实也达成一半,关家主落难了,我也成了关家弃子,与关有云也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了。”说到这个,关初神色黯然,“挑拨离间,是易天凡所擅长的。” 易博士像是一下想通了:“他想故技重施,利用录音挑拨智齿和太子?那现在呢……” “现在或许是挑拨您和太子。”关初语气冷静,“他要求我帮他对付太子的时候,我一直佯装淡定不上钩,他才急了,不得已坦白了录音的事情。其实,在他说知道智齿就是易闲君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他了。” 易博士脸沉如水,静静地听关初说下去。 “他从把录音送到东宫的时候,应该就想到今天这一步了。他利用太子多疑狠辣的性格,除掉智齿。考虑到智齿和您的关系,他应该也想到,太子一定会怀疑到您身上,而您也会因为智齿的死对太子产生不满。” “然后,太子果然如他所料对智齿下手,并把我软禁。”易博士想明白了,唏嘘地说,“现在,易天凡把我‘救走’,也是打着要利用我对付太子的算盘。是这个意思吗?” 关初答:“我想是的。” “是。”易天凡的声音陡然响起。 正文 第13章节2 是他,推门而入。 易天凡怎么可能放任关初在自己的家里乱逛? 易博士的房间里早就装了监听设备。所以,易天凡才容许关初单独来见易博士。 听到关初如此冷静地剖析自己的计划,易天凡也是惊讶的。他索性直接现身,出现在客房里,笑盈盈地说:“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又如何呢?” 易博士猛地站起来,脸上带着惊怒之色:“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的问题就大了。” “为什么?”易天凡依旧平和地捻着他的手串。 易博士冷笑道:“你挑拨离间,不但弄垮易家,还要整垮关家,现在还盯上了皇家。是什么目的?更别提,你能够拿到与关初、闲君相从前服药的资料,还有闲君跟反叛党说话的录音……” “所以?”易天凡问,似乎在等易博士说一个答案。 “所以,”易博士一字一顿,“你是叛党。” “哈哈哈!”易天凡笑了起来,十分得意,“你可是我的好侄子,这么聪明、这么机敏,真对我的口味。” 易博士觉得自己应该啐他一口,然而,这里却是人在屋檐下。 身为OMEGA的易博士只感进退两难,扭头看向关初:“你……你既然一早知道……” “我想明白的时候,您已经被困在疗养院。那儿耳目众多,我无法跟您说明。”关初解释道。 易博士却摇头:“这个我当然明白,我也知道。我只是问你,你既然知道易天凡是幕后黑手,你怎么还不防着点儿?怎么还自投罗网?就为了提醒我一句吗?” 易天凡也觉好笑:“这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却把我也提醒了。若不是关初你上门来跟太子妃摊牌,我还不知道要防着你呢。” 关初的脸色却是不改,轻轻把手拂过自己抱在胸前的玫瑰:“你刚才真的没闻到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吗?” 易天凡一愣:“什么?” “真是蠢才。”关初冷漠地说,“如果是智齿的话,一定能闻出来。” 易天凡正自惊疑,却忽感胸腔一阵绞痛,犹如有万剑攒心。他脸色一下刷白,捂着胸口,猝然倒地。 目睹这个景象,易博士的脸上浮现更深层次的惊讶、怀疑,甚至恐惧。他僵着脖子望向关初,却见关初的脸也是白的,憔悴般的白,眼神里却流露出水样的波光,粼粼地映着易天凡痛苦不堪的面容。 真是见鬼的浪漫 易博士从刚刚关初说的“没闻到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吗”以及易天凡倒地的反应中推断出,玫瑰花上有吸入呼吸道就能致命的毒药。易博士唬得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一手捂着自己的口鼻,一边往后退,直到退到窗边,便伸出另一只手去打开窗户。 然而,易天凡为了防止易博士逃跑,已先让人锁死了这扇窗。 易博士用力推窗而不开,心下更为怂惶。 关初用那双死亡般灰暗的眼睛睨向易博士,淡淡说:“易家主这么怎么了?” 易博士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想通了什么,原本捏紧窗棂的手缓缓松开,嘴唇重重呼出一口气,原本绷得似一条直线的背脊松弛下来。他抿了抿嘴唇,像是决定了什么,之后便立即冲出房间“救命啊”“来人啊”“你们老板挂了这个月你们就断粮啦”等等让人感觉紧迫的话。 外头候命的人自然立即冲入房间,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易天凡,以及很努力地为易天凡做心肺复苏但是因为太努力而把易天凡的肋骨都按断了三根的热心人士关初。 易天凡因为心脏病发被送进了ICU。 因为易天凡本来就有基础病,这次他心脏病发并不叫医生过分意外。而这位易天凡相熟的医生是一名内科医生,虽然在心血管疾病方面非常厉害,但却对毒物认识不足,更别提玫瑰花上的高精尖毒药了。因此,这位名医在为易天凡诊治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易天凡中毒的可能性,只作心脏病对待。 这也是关初并不把易天凡即刻毒死的原因。 如果易天凡死掉了,警方一定会动用帝国最高级的刑侦力量去查。这样的话,关初做手脚而不被发现的可能性极低。 当然,现在易天凡突然心脏病发昏迷,也够让警方瞩目了。警方一样派了人来对关初与易博士进行问话。 关初和易博士倒是口径一致,只说易天凡毫无预兆,突然病发。他们也吓了一跳呢。 易博士说:“我可吓坏了,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就叫人来救命了。” 关初说:“我看到他这样也很意外,反应过来之后,看到易博士去叫人,我就马上替他进行了心肺复苏,希望能够挽回一条生命。”——虽然按断了他三条肋骨,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啦。 在做心脏复苏的时候,出现肋骨骨折本来就是正常现象,因此警方也没有太大的怀疑。 话虽如此,易天凡的心腹却没有轻易放下对关初与易博士二人的怀疑。别忘了房间里是有监听设备的,在易天凡出事后,其心腹立即去查监听录音,自然能发现异常。怎么可能这么巧,在易天凡与二人摊牌之后就突然出事?更别提关初那句“你真的没闻到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吗”相当可疑。 正文 第14章节2 然而,玫瑰早就被关初处理掉了。况且,心腹自然是不会将录音移交警方的,以免拉扯出易天凡是叛党的事来。 易天凡昏迷不醒,他的势力便立即被太子党给压倒了。心腹也不敢贸然行动,更别提去刚太子妃了。 太子倒是抖起来了,借机大手大脚地剪除易天凡的党羽,实在是“趁他病,要他命”。 至于太子妃,太子思考了一会儿,认为疗养院确实不够安全,便又把他移回了东宫“静养”。所谓的“静养”,也是形同软禁。 卧房内,太子妃斜卧在丝绒贵妃椅上,百无聊赖地用长柄鸵鸟羽毛掸子去扫冰淇淋色的艺术台灯——太子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么一副景象。他笑了,如同一个正常的丈夫那样温和地玩笑着:“你还会用掸子扫灰呢。” “无聊死我了。”易博士也如同一个正常的妻子那样抱怨着,“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呀?” 太子在旁边坐下,说:“易天凡的人都怀疑这事儿是你干的,你要是出去,他们可不容易放过你。我留你在这儿,也是为你好。” 易博士深知这是放屁,但他还是做出很感动的样子:“原来是这样。那关初呢?关初也被怀疑了吧?他天天在外面走动,不怕易党对他动手吗?” “他哪里比得上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太子温情脉脉地说。 易博士被这话恶心得差点连去年年夜饭都吐出来了,但他也温情脉脉地看着太子,娇羞不语。 太子又说:“易天凡突然心脏病发,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易博士摇摇头:“我能知道什么?你也清楚,我一直被养在疗养院,等易天凡来了,就胁迫着我跟他回去严加看管。我就是想对他下手,都没有机会。” “我当然知道这事和爱妃无关。”太子说,“我是问关初,会不会是关初?” 易博士便道:“更不可能了。关初哪里有这样的手段?退一万步说,就是他有这样的手段,为什么要拿来对付易天凡呢?易天凡和他无怨无仇。” 太子点点头,说:“确实。” 关初是没有这样的手段的。单说隐蔽性这么强的毒药,关初就不可能弄到手。 别说是关初了,就算是关有云,想搞到这样的毒药都不容易。 可易博士却已经想明白,关初是怎么拿到毒药的。 在旧酒长街。 旧酒长街的地下酒窖里没有酒,却堆满了智齿的“藏品”——或者说,“遗产”。 关初一直躲在旧酒长街的智齿“故居”,不仅仅是为了悼念他,更是为了清点“遗物”,并把这些在外头花一百万都买不到的好东西给利用起来。 得亏关初在军部与绝江的背景,他对毒药的使用了然于心,便设计了玫瑰花这么一出。毒粉是放在玫瑰花的花蕊上,施毒的时候,需要对方凑得很近,用力吸入才可奏效,这样可以避免伤及无辜。 因此,拿着玫瑰花入屋的时候,关初才让易天凡反复吸嗅玫瑰。 关初算是策划得煞费苦心,但可疑之处仍然不少。 太子仍觉得易天凡的病发并非偶然。他只沉吟半晌,仍对易博士说:“那会不会是智齿?” 易博士一怔:“你说什么?” “智齿。”太子说,“他的暗杀是一绝。” 易博士却说:“智齿或许已经死了。” “或许没有。”太子用锐利的目光看着易博士,仿佛在指责他。 易博士对这道目光视若无睹,一脸坦然地回应:“就算没有,智齿为什么要杀他?没有道理啊。他要杀也先杀关初吧,他是被关初一罐咖啡给毒死的。或者是杀我,因为是我叫关初这么做的。” “那么说,”太子笑笑,“他更要杀我了。因为我叫你这么做的。” 易博士却道:“太子洪福齐天,他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洪福齐天……”太子笑了一下,“你我之间别说这些场面话了。” 易博士也笑了一下:“反正无论易天凡是不是被害了,对殿下都是好事。” “对了,我听说关初最近撞鬼了。”太子忽然转变话题。 “撞鬼?”易博士深感奇怪,“什么鬼?” “易闲君的怨鬼。”太子低声答。 易博士疑惑了:“世界上哪里有鬼?” “当然没有。”太子说,“他精神不正常,说在松林看到了易闲君的鬼,在那之后,就恍恍惚惚的。你在易天凡家里遇见他的时候,没觉得他精神状态不对吗?” 这话倒是说中了易博士的心坎。 易博士点点头:“他看着确实……不太对劲。” “是的。”太子肯定地点头。 易博士皱起眉:“仅仅是因为易闲君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吗?” “当然不是。”太子说,“松林里的迷烟影响了他,所以他才把刺客错看成易闲君了。” 易博士却道:“那松林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迷烟也不能继续影响他了吧?” 太子笑了笑:“迷烟的事情给了我一个启发。我让跟在他身边的秘书给他持续下药。” 易博士的眼睛一下瞪得浑圆:“你给他下药了?” 太子非常坦白地点头:“我让小秘书一直言语暗示他,世上有鬼,他确实遇鬼了。一面让他在关初吃的喝的里面放药。这样下去,不过一个月,关初就会彻底精神失常,变成一个疯子。” 正文 第15章节2 易博士对于太子的狠毒也是十分佩服了:“不知道他是哪里得罪太子了?” 太子回答:“他没有得罪我。只是太子妃你说的,如果想要抓到智齿,必须把关初有效地利用起来。” 易博士彻底不知该说什么了。 易博士被软禁之中,自然也无法给关初任何提醒。 也许,太子故意告诉易博士这些,也是想欣赏美丽的妻子惊慌失措又无可奈何的可爱模样吧。 至于关初,则仍在兢兢业业地操持着典仪的工作。 他坐在办公室里,打了一个呵欠。小秘书便把煮好的咖啡放到关初面前:“关总,喝咖啡吧。” 关初并无任何戒备,便把咖啡拿过来喝了:“谢谢。” 小秘书把手搓了搓裤缝,又抬起头望着窗外,喃喃说道:“易闲君为什么会变成怨鬼呢?” 关初抬起头,没有做声,只是一双眼直直地望着虚空,仿佛真能见着旁人都见不了的幽魂一样。 事实上,所有与关初一起工作的人都看得出关初有些不正常。从前的他不爱说话,只是冷酷总裁范儿,现在的他不爱说话,却搭着一股瘆人的冷意。 太子也把这样的改变看在眼里。因此,每次遇见关初,太子都会充满关爱地说:“你看你精神不好,要多休息,不要总是工作,工作是干不完的。” 关初毫无波澜。 见关初没反应,太子便对小秘书说:“你也要多劝关初休息,不要累着了。” 看着太子这么亲切和蔼,小秘书背脊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了,只能颤颤巍巍地低着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答:“是……是的,殿下。我一定……一定听从殿下的吩咐。” 然而,关初还没倒下,就传来了关家主的死讯。 关家主在疗养院里病逝了。 无论关初是否家族弃子,但到底没明着撕破脸,作为晚辈,他还是得出席丧礼。 关家主的丧礼自然是有排面的,选在关家的一个老公馆里办。小秘书开车送关初到公馆,打开车门,见关初一身黑色,更显脸色苍白。小秘书抿了抿嘴唇,一边虚扶关初下车,一边说道:“关总最近工作太疲惫了。我看仪式还没开始,不如先去休息室眯一会儿吧。” 关初便道:“我先和关有云打个招呼。” 这关有云瞧见关初,一下就愣了,半晌才说:“你的脸色也太差了吧,跟鬼一样。” 关初现在听到个“鬼”字就有点儿反应,嘴角扯了一抹笑:“嗯。” 小秘书在旁说:“关总最近太忙太累了。我刚刚还建议关总在仪式开始前,先去休息一下呢。” “说得是啊。”关有云拍拍关初的肩膀,“你去二楼休息室眯一会儿吧,差不多了我叫人喊你。” “行。”关初确实有些困倦,便依言上了二楼。 但见二楼有好几个休息室,关有云特地让关初去最里面的那一个,那儿较为僻静,更适合休息。 关初推门而入,直接在沙发上躺下。 不知躺了多久,他便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只觉窗户像打开了,一阵香风吹送,熟悉的气味拂过他的脸颊。他更觉惬意。这时候,仿佛有一双手放在他的身上,轻轻的、慢慢的,把他衬衫的扣子一个个的解开。 他的指尖颤了颤,却又被温柔地握着,使他不颤抖,不惊慌。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摩挲似的拂过:“好好睡,亲爱的。” 他的背脊被温柔而有力的手掌托起,衬衫从肩膀滑落,锁骨上好像有水流过似的,滑过一个个细密如雨点的亲吻。他的身仿佛淋了一场雨。 沙沙…… 扣扣扣—— 叩门声突兀响起,一声声的,把关初惊醒。 关初猝然睁开眼,把手往身上一摸,摸到衬衫上的每一颗扣子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熨帖似的包裹着他的身体。 他轻吐一口气。 大约是叩门太久没有反应,门外的小秘书有些焦急:“关总、关总?您在吗?我能进来吗?” 关初扬起嗓音回答:“我刚醒,你先等等。” 听到关初的应答,小秘书立即安心了,便说:“好的,仪式快要开始了。我在门外等您。” “嗯。”关初从沙发上坐起来,低头一看,却骤然一惊。 他是来参加丧礼的,来时穿的是庄重肃穆的白衬衫,而现在,身上穿的却是一件玛瑙纽扣的红衬衫。他仔细打量,惊愕中发现——自己所穿的这一件红衬衫赫然就是当晚在松林里易闲君“尸体”所着的那一件。 他猛地站起来,冲到墙边的穿衣镜面前,想要再次确认,却见镜子上用玫瑰红的唇膏写着一行字:Doyoumissme? 智齿或许觉得这样真是见鬼的浪漫! 但正常人真的会觉得:这样真的是见鬼! 现身 关初被换上了一件红色的衬衣,这样的装扮出席丧礼是非常不礼貌的。他只好把黑色的外套罩在自己身上,并把每一颗纽扣都扣上,直接到喉头,把里头喜庆的红色盖得严严实实。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行“DOYOUMISSME”就跟烙在了自己身上似的,使他十分不喜。 他想擦掉这一行子字,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清洁用品,而唇膏看着该是防水的,也不好清洗。 正文 第16章节2 注视了这行字一会儿后,关初决定无视之。 这时候,小秘书的声音再度隔着门板响起:“关总,您还好吗?” 看来,小秘书确实挺担忧。 关初便应了一声:“没事。”一边又往门边走去,好好把门给打开了。 小秘书一直担心关初的状况,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也等得有些急了,想着要不要直接推门而入,才看到关初开门。见关初脸色不善,小秘书便十分担忧地问道:“关总怎么这么久……” “没什么。”关初答。 小秘书探头探脑的,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向屋内。屋内的摆设都很正常,唯独镜子上红色的字一下抓住了小秘书的眼球: DOYOUMISSME——这一行字鲜红触目得瘆人。 小秘书愣了愣,问关初:“您是在镜子上涂画过吗?” “不是我。”关初直愣愣地答,“是易闲君。” “什么?”小秘书怔住了,“易闲君?他……” 关初扯了扯嘴角:“怕是他的冤魂在缠着我。” 小秘书看着关初,一时分不清是镜子上鲜红欲滴的字、还是关初苍白脸庞上黑沉沉的眼睛比较瘆人。 关初挺着腰背,缓缓下楼去。 小秘书没有紧跟着他,而是走进了房间,拿出手机将镜子上的字拍了下来,悄悄传送给太子幕僚,报告了这一异状。 幕僚也马上跟太子禀报:“关初说看见了易闲君。” 太子撩起眼皮:“查一查。” 幕僚派人去查,查完回来说,从监控上看没有人出入过关初的房间,而镜子上的“Doyoumissme”经鉴定是关初本人的笔迹。 幕僚便分析得出:“关初怕真的是疯了,产生了严重的幻觉,甚至精神分裂了。自己在镜子上写字,还觉得是智齿写的。” 太子也深深一叹:“原本是多么冷静聪明的一个人啊,真是可惜了。” 他的惋惜看起来非常真实,就像设计将关初搞疯的人不是他一样。 老公馆里,花园里假山点缀在金鱼游动的流水之间,僧侣们在打斋,口中念着经文,众人都听不明白,只觉得肃穆。 关有云站在水边,穿着麻衣,手执丧仗,十分悲伤的模样。见关初来了,他又上前,对关初说道:“你歇了一会儿,气色似乎好了些。” 关初也不回答,只是默默看着关有云,静了几秒,才说:“今晚我住哪里?” 关有云答道:“在侧楼的三楼最大的房间。我已经让人打扫好了。” 关初又道:“那我的秘书呢?” “安排在同一层,次一点的房间。”关有云回答。 “别了,”关初说,“把他安排得远一点吧。” 关有云只问:“为什么?” 关初答道:“他胆子小,若是见鬼,会害怕的。” 听着关初这不着头脑的话,关有云只觉好笑:“哪来的鬼?你也信这个?” 关初只道:“如果世上没有鬼,那就不会有‘鬼’这个字了。” “你这真是歪理。”关有云不以为然,“那按照你这么说,世上也有‘神’了?” 关初道:“当然。” 关有云吃了一惊:“我还以为你是唯物主义者,没想到你还信这个!” “或许我是唯心主义者。”关初道,“我想,神也好,鬼也好,都是由心生的。” “你倒成了个哲学家了。”关有云揶揄道。 关初也不答话,只是默默看了看湛蓝的天空。 入夜,天色愈黑。 公馆的屋檐钩挂着精致的白灯笼,灵堂点着长明灯,金香炉金烛台,穿金线袈裟的僧人坐着念念有词,经文的声音甚至传到关初打开窗的房间。 这个房间确实是关有云特意为关初选的,宽敞整洁又漂亮。明净的落地窗联通着宽阔的阳台。关初便站在阳台边上,听到不远处僧侣对亡灵的模糊祝祷。 他已经脱下黑色的外套,露出里头那件红衬衫。他似还嫌单穿着红衬衫有些素了,竟在衬衫上别了一根钻石胸针——正是当初智齿暗地送给他的那一枚。 他曾嫌弃地把这胸针扔进垃圾桶,而现在,又把它稳稳地戴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站在晚风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夜凉的空气把肺部都要浸得冷津津的,然而,他却好像一点不畏寒。 穿得那么单薄的他,从阳台往下望,瞧着底下无人,只有一片葱郁的草坪,他便喃喃说:“这儿跌下去,既然不会跌死我,也不会压伤人,倒是挺合适的。” 说着,他灵巧地攀到栏杆上,眼睛一闭,吸一口气,便往下一翻! 他让自己往下跌。 从三楼的阳台往下跌。 如他所言的,他既没有跌死他自己,也没有压伤任何人。 这并不是因为楼层不够高,也不是因为没有人经过,而是因为他根本没跌下去。 在他作势要往下翻的时候,便有人忽而从屋顶上跳下来,从背后将他用力地搂住。背后ALPHA那有力的双臂对抗住地心引力,将关初捞了回来。 关初能感觉到背后胸膛的温热,还有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 对他而言最致命的气味。 关初深深吸了口气,眼睛微闭,他好像在犹豫,该称呼对方作“智齿”还是“易闲君”。思来想去,他最终只说了两个字:“是你。” 智齿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还戴着我给你的发圈。” 关初没有言语。 正文 第17章节2 智齿的手从关初的马尾上拂过:“这长发是为我留的吗?” 关初仍然不作声,却把脑袋一转,马尾用力地抽了一把智齿的脸,就跟用头发甩了智齿一记耳光一样。 而被打脸了的智齿无比陶醉。 他把关初拥得更紧:“你闻起来好甜。” 关初把手按在智齿的脸上,摸到冰凉的皮肤。也许因为这样的温度容易让人联想到死亡,关初的眼神再度忧郁起来,语带怀疑地问:“你死了吗?” 智齿让关初转过来,二人面对着面。 关初终于看到了智齿真正的脸——与“美人易闲君”有七八分相似,但轮廓却更硬朗不少,真的就像是一个“ALPHA版本”的易闲君。不仅如此,连着身形,也比易闲君要粗壮一些,不那么的弱柳扶风。 关初静静地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你没死。” 智齿笑着摇头:“不,宝贝你杀了我。” 关初怔怔的:“那你是鬼?” 智齿脸上带着戏谑的笑:“你害怕吗?” 关初仍是愣愣的,仿佛仍未搞清楚状况,便试探着伸出手,抚摸智齿胸膛上心脏的位置。关初的手底下便传来了温热的跳动——可算得上是智齿活着的证明。 智齿也把手放在关初胸膛的位置,摸到了那枚冰冷坚硬的钻石胸针:“你还是把它戴上了。”智齿笑了,笑起来还有些得意:“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的。” 关初侧了侧身,伸手把那枚胸针取下,又看着智齿,眼神可谓十分复杂。复杂得像关初这个时候的心情,复杂得连关初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感受到了什么。 智齿却很明白自己的心情,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他捧起关初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觉得关初很甜。 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关初是甜的。 但这也没关系…… 不,不。 或许说,这样更好。 只有他知道关初是甜的,这样最好。 智齿吻着关初的嘴唇,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尖锐的疼痛刺破了智齿的胸膛。 智齿蓦地睁开眼,低头一看,只见那枚钻石胸针直挺挺地插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刺破了自己的皮肤。 这枚针本来应当没这样的杀伤力的,但或许是被关初改装过,所以针扣特别坚硬锋利,可杀人于无形。 不过,针太短,也不至于刺中要害,虽然中的是胸口位置,但对智齿而言,这只能说是皮外伤。 智齿却露出强烈的受伤表情:“你……宝贝,你扎我的心?” 关初的脸上再无柔情,也没有恍惚,或是懵懂。他看起来十分清醒、冷酷,和以前的他看起来一模一样。 关初只说:“扎人当然要扎心,不然难道扎屁股吗?” “你……”智齿没想到关初又变得冷酷起来。 关初语气冷得很:“你那么爱装死,不如真的去死吧。” 说完,关初一脚把智齿踹在地上。 智齿十分柔弱地捂着胸口:“我要死了!” “你最好是!”关初带着十分愤恨,双手将智齿举了起来,往楼下扔去。 反对家庭暴力促进社会和谐 白送的儿子 智齿十分顺从地被举起,为了让关初更省力,他甚至还配合地收紧核心。因此关初能轻而易举地把他举起,并往楼下扔。 智齿身体往下跌,倒没摔得死,只是一下攀到旁边一棵树的树梢上,如灵猴似的晃了晃,随后借力一跃,才跳下了地。 不知哪里传来有人靠近的足音,惊动了这只“死鬼”,智齿闻声便跳入林荫之中,瞬间消失了踪影。 智齿消失不久,就见一群仪仗队的人拿着唢呐二胡经过。 关初从上往下望,心里也是一阵怪异。 智齿来去如风,消失得那么快,让关初险些以为刚刚都是幻觉。 说起幻觉…… 关初想起小秘书给他的那一道护身符。 发生了“松林遇鬼”事件后,小秘书接关初出院,还说替他求了一道能驱鬼的符咒。关初原本根本不想接受,但是,当他把折成三角的黄符放在手心掂量的时候,便发现这道符的重量不太对。 一般的符只是一张纸,是非常轻薄的,但这个符却厚了一些、又重了一点儿。 因此,关初接下了符咒,将它拿回家中,拆开一看,就见里头包着白色的药粉。 关初没有肉眼看出药粉是什么物质的特异功能,但他多留了一个心眼,联络了还在绝江制药工作的旧人阿奇帮他托人查验。 这一查就查出来了,是一种能够影响人类精神的药物。 “不过……”秘书阿奇感到奇怪,“这种药物得是吃进嘴里或者是直接进入呼吸道才会发挥最大效用的,如果有人想要对您投毒,包在符里面作用不大。” 关初沉默一会儿,把符摊开,咒文有云“中坛太子镇妖邪”,折起来,刚好“太子”两个字对应着药粉的位置。关初叹道:“或许他是想提醒我吧。” 关初想得不错,这是小秘书人生头一次干坏事,他的内心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然而,他又畏惧于太子的淫威,不敢违抗,只好一边按照太子的吩咐跟关初反复说鬼的事情、在关初的咖啡里下药,一边又给关初这一张“护身符”。 正文 第18章节2 他不敢明着提醒关初,只想着,如果关初能读懂他的暗示,那就算功德一件。如果关初不能明白,那么小秘书自认也是“仁至义尽”了。 小秘书却不觉得自己的提醒生效了。 因为他以为,如果关初明白了自己的提示,应该会被吓得选择辞职走人,这样的话,小秘书也可以不用做恶人了。然而,关初非但没辞职,还继续干活,天天如常地吃喝,而且精神越来越恍惚了。小秘书虽然不想害人,但又没办法不继续替太子办事,天天过得比关初还煎熬。 关初虽然已经知道太子对自己下手了,但他却不肯离开东宫,还将计就计,假装自己中毒被害,天天扮演一个精神恍惚的半疯之人。 太子这么关注自己、甚至不惜对自己下药,这件事本来就很古怪。而太子妃又总是一副欲言又止、有口难开的模样,更加加深了关初的怀疑。 而智齿的“鬼魂”出现,也使得关初越发开始怀疑智齿是否尚在人间。 直至到了老公馆,智齿替他换了红衬衫、在镜子上留了字,关初已有八成确信智齿仍活着,而且还在这附近。因此,到了晚上,关初才作势要跳楼,看能不能将智齿这个“死鬼”给引出来。 果然,智齿还真的出现了。 果然,智齿却是还活着。 果然,智齿就是一个无耻的混蛋! 关初知道智齿只是诈死,真是八分的气、七分的恨……还有十二万分的庆幸。 在见过智齿的第二天早晨,关初穿戴好了,便下楼去见人。 小秘书已在楼下等着,见了关初便说:“关总今天气色好像好了一些。” 关初瞧他一眼,并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小秘书又道:“这个仪式办得挺气派的,您说易闲君的丧礼要不要按着这个样子来?” “不。”关初摇摇头,“易闲君是什么东西,他怎么配得上这样的规格?我看把他的尸体扔沟里去,铺两条禾杆就差不多了。” 看着一直为易闲君丧礼殚精竭虑的关初突然发出这样的感言,小秘书默然:……关总的精神越来越失常了。好内疚。 关初与小秘书一同回了东宫,太子那边看关初还是恍恍惚惚的样子,也没想到这是做戏。他更不能想到,小秘书看着胆小如鼠,居然敢给关初通风报信。 见关初愣愣的,太子又亲切地慰问了几句,只说:“你的身体还好吧?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没有。”关初道,“我一切都好,多谢殿下的关心。” 太子沉吟一会儿,又说:“最近东宫还有一件喜事,需要典仪操办。你看你还行么?” “自然可以。”关初点头,又问,“不知东宫有什么喜事?” 太子便道:“我从前的情人生了个孩子,今年刚好八岁,是十分的聪明伶俐。进京来见过了父皇。父皇很喜欢他,我也是一样。因此,打算把他迎入东宫,养在太子妃的名下,算是太子妃的儿子。” 关初刚听说太子在外头有个私生子,便以为是易博士戴了绿帽。 然而仔细一想,太子与易博士结婚五年。今年,太子的私生子就已经八岁了。都不好说到底谁是第三者。 关初面无表情说:“真的吗?那可真是喜事啊。恭喜太子。” 太子笑了笑,说:“这也是太子妃的喜事,你也该去恭喜他。而且,典礼上也需要他出现,改天你和他商量细节的时候也恭喜他吧。” 关初果然去见了易博士。 易博士坐在贵妃榻上,把玩着一条双龙戏珠珐琅大金链。见关初来了,易博士笑笑,拿着那条大金链问:“你说我把这个送给我‘儿子’当见面礼怎么样?” 关初说:“卑职在此先恭喜太子妃。” 易博士冷冷一笑,把大金链子往床头一扔,说:“我的丈夫冷不防告诉我,他有一个八岁的儿子,而且已经得到了他父皇的认可,要养到东宫来当我儿子,以后怕是要继承皇位的。你觉得这样很值得恭喜吗?” 关初答道:“不用生不用养,就有一个八岁的聪明伶俐的儿子,我想这应该还是值得庆贺的。” 听到关初说这么一番话,易博士失笑了,又道:“关总真是有见地!你这么一说,我的心真的好受很多了!” 关初便拿出平板电脑,说:“那我们可以商量一下认亲仪式的细节了吗?” “还用得着商量吗?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易博士摆摆手,“反正我就是一个吉祥物。” 关初还真的就合上平板电脑,并说:“那我回去了。” 见关初真的就转头走掉,易博士气了个仰倒。 关初十分理直气壮地跟太子汇报,说太子妃对仪式的一切细节都没意见。 太子闻言也有些意外,又道:“你果然和他关系不错,能安抚得了他。” 关初想到易博士那句“关总真是有见地!你这么一说,我的心真的好受很多了”,便点头说:“是啊,他经过我的劝慰后,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太子点头,称赞了关初的社交能力,半晌又说:“不过我想他也应该能理解。我确实不是非要难为他。他慢慢就会明白,我这是为他好。他不能生育,给他一个儿子,其实对他是最好的……” 正文 第19章节2 关初完全不想听太子家的是非,直接不理太子话,只提出:“我今天想早点下班。” 太子自然不会拒绝,便又很亲切地说:“我看你最近确实挺累的,早点回去休息吧。” 关初点点头,回去简单地吩咐了几句收尾的工作,便驱车回旧酒长街。 他今天把工作干得这么快,收工收得这么急,倒不是他消极怠工想摸鱼,而是他的发热期又到了。 上回发热,他在太子妃面前失态,事后他都觉得非常失礼,而且也很不应该。因此,在那次之后,他都定期检测自己的信息素水平,务求在发热期来临之际可以做到有备无患,不至于那么狼狈。 照说,他在东宫里打抑制剂也可以过去。 但他还是想回旧酒长街的老公寓躺一躺。 他一边开着车,一边看着沿路的树。 旧酒长街这两排树,他从前看着都觉得寂寞——相对而立的高大树木,一对一对,却被道路隔开,简直就像是银河迢迢的牛郎织女,又像是被阴阳两隔了的苦命鸳鸯。 可现在再看,关初又没有这样的心情了,他看到葱郁的树冠,也能看到树上跳着的可爱山雀,一切都是美好的。 关初准备下车的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接通了电话,听到对面传来了一把陌生的声音:“嗨,宝贝。” 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陌生,是关初没听过的。 但是,那样的语气,却是关初记忆里最真实的智齿。 智齿变了声,给自己打了这么一个电话。 关初明白他的意思。 关初接的每一通电话都是被太子党监控的,智齿自然不能用真声。 智齿没有和他留任何暗号,但却十分自信,关初能把变了声的自己认出来。 他继续在电话那头用听着轻佻实质真挚的语气说:“今晚有工作,不能回来陪你。宝贝不要生气,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 关初冷冷说:“你打错了。” 说完,关初就把电话给切断了。 关初从车子下来后,径自回到公寓里。 公寓的一切如旧,关初能够确信,智齿并没有进来过。 刚刚在电话里智齿说的“今晚有工作,不能回来陪你”再次滑过他的心头。他倒了一杯冰水,站到窗边,从上往下看,又见到马路两旁相对而立的树木,心境再次变得寂寞起来。 抑制剂的效用渐渐减弱,关初能感觉到皮肤开始变得温热。 他便把窗帘拉上,松开上衣的扣子,准备回卧室休息。 恰好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关初把刚刚松开的纽扣扣上,走到门边。他并没有打开门,而是先透过猫眼去看,见到一个邮递员打扮的男人手里捧着一个快递箱。 太子妃不能生育的原因:不符合规定。原本是想写太子妃怀孕的。还有易天凡和太子妃原本有感情线。但是他们搞是有违伦理的,不符合规定(就直接给易天凡发便当了 抢救成功 关初保持警戒地说:“把东西放外面吧。” 邮递员依言将快递箱放在地上,转身就走,赶往下一单。 瞧见邮递员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关初才打开门,踢了踢脚下的快递箱,发现箱子颇为轻盈。他把箱子拿起来看,见标签上的寄件地址为“聪明牙科诊所”。“聪明牙”三个字,不就是暗示“智齿”么? 关初想,这玩意儿写得那么明显,一直密切留意着自己的太子党恐怕也不会发现不了吧。 不过,或许智齿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个了。 关初的想法是对的。 智齿确实是故意留一点线索给太子党猜猜。 太子也确实一直派人密切留意关初,关初的往来通话、邮件快递都是在太子党的监视之下的。因此,这件来自“聪明牙科诊所”的快件自然也被太子所知悉。 快件刚在邮递局上传了信息,还没寄到关初家里,太子就已经知悉了。 幕僚还问:“要不要拦截这个快件?” 太子道:“扫描一下,看看是什么东西。” 幕僚让邮政局扫描过后,又回禀太子:“是一个爱心熊玩偶。要开箱取出吗?” 太子想了想,说:“不必,让它直接寄到关初手里吧。你们去查查那个‘聪明牙科诊所’是怎么回事。” 太子根本不在乎智齿是真的给关初送熊玩偶、还是传递什么别的信息。毕竟,太子认为关初的身家性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至于智齿,也不过是丧家之犬。而且,这犬还不太聪明,明知山有虎,还偏偏嗅着味跑回来自投罗网。可见智齿不成气候。 现在智齿既然冒头了,那就证明“用关初诱捕智齿”的计谋是奏效的。太子只需沉下气,等着愿者上钩就行。 因此,快递无惊无险地送到关初手上。 关初拆开包装,便看到里头放着一只毛茸茸的熊玩偶。这是很常见的情侣间会送的毛玩偶,倒不算十分新鲜。 这只憨头憨脑的爱心熊浑身棕色,只有左胸的位置缝着一颗软绵绵的爱心是跳脱的大红色。 关初认出这是定制款,能够录音。他便把手在爱心的位置上摁了一下,便听见里头发出声音:“DOYOUMISSME?”——是智齿的声音。 正文 第20章节2 关初快速摁了两下,面无表情地把“DOYOUMISSME”听了两遍,然后又将它放到了床头的位置。 他在床上躺下。 上一次发热期,他能通过房子里残留的气味度过。 但是,随着时光流逝,屋子里属于智齿的气息已经越来越稀薄了。他恐怕自己无法坚持,当体温再次升高的时候,关初顺手就把床头柜上摆着的熊玩偶放到脸颊边。 柔软的玩偶绒毛上吸附着属于智齿的气味。 上面附着的信息素之浓烈,甚至让人怀疑智齿到底跟玩偶睡了几天几夜,睡的时候有没有干什么奇怪的事情。 头脑发热的关初越发迷离,把熊玩偶用力地揉进自己的胸膛。熊玩偶的爱心与自己身体相贴,紧压几下,胸腔便不断跳动出智齿的声音: DOYOUMISSME? DOYOUMISSME? DOYOUMISSME? 在这一晚,大家都很忙。 太子妃在东宫忙着招待他凭空冒出的八岁儿子。 太子忙着指挥众人去彻查“聪明牙科诊所”。 易天凡心腹联合专家,终于调查出昏迷多日的易天凡不是心脏病发,而是是中毒。专家团队便连夜实施解毒…… 三日后的清晨,关初从床上醒来,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查看每一天的新资讯。 就这样,他看到了一条惊动众人的大新闻:昏迷多日的易天凡终于苏醒了! 关初看到报道,脸色微变。 不过一会儿,太子妃的电话也给关初打来了。 易博士倒是开门见山:“易天凡醒了,你知道吗?” 关初深知自己和易博士的通话一定是被太子党监听的,所以十分隐晦地说:“我刚刚看到报道。”他的语气很平缓,不至于引起任何人怀疑。 易博士说道:“我也打听了,说是原来他竟不是心脏病,而是中毒了。还好专家团队发现得早,把他从生死边缘给拉了回来。要是再晚几天,可就回天乏术,你又得参加一次丧礼了。” 关初想:那真是可惜啊! 关初说:“那真是幸运啊。” 易博士在电话那头情真意切地说:“可不是吗?听到他活过来了,我真的是很高兴。我已经跟太子说了,我必须要去探望他。你也一起吧。” 关初说:“好。” 皇家医院虽然传出了易天凡苏醒的消息,但主要也是为了振奋易天凡党羽。易天凡的身体仍然虚弱,所以不宜见客。 所幸的是,易天凡也并未提起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中毒。 然而,关初本就不怕易天凡告自己。关初知道易天凡一定不敢在明面上状告自己投毒。因为要是易天凡敢告关初投毒,关初就敢告易天凡反叛。 因此,即便易天凡明知自己是被关初所害,也会暂时隐忍,等情况稳定了,再在暗地里谋害关初。 得知易天凡死里逃生,真正高兴的人除了他的党羽外,恐怕就是皇帝了。皇帝向来对他十分宠信,这也是让太子头疼的事。 原本以为易天凡死定了,太子颇有些有恃无恐,现在易天凡又活了,太子便甚是不乐。 即便如此,太子仍是满脸堆笑地恭贺:“易家主能够康复,这实在是太好了。得知你出事之后,我每天都有为你祈祷!” 易天凡回答:“谢太子隆恩。若太子什么时候出事,我也会天天为你祈祷。” 闻言,太子发出了客气的笑声:“那我谢谢你!” 坐在一旁的太子妃也跟着笑,好让气氛更加融洽。倒是站在旁边的关初依旧十分冷淡,假笑也不来一个,显得比太子更摆谱。 关初冷眼观察病床上的易天凡。只见易天凡瘦了一些,脸上没甚血色,因为躺病院久了,头发也没修剪,已长到肩膀长度,盖在半边脸上,更显憔悴。 易天凡回望关初一眼,笑道:“关总今天来怎么不送花?” 关初答道:“我原本是带了的,但你的副手拦着,不让我拿进来。” 副手连忙答道:“我只是代为收下,并非拦着。” 易天凡说:“关总对花很有研究,他挑选的花一定很特别。拿进来给我插上吧。” 副手已经知道易天凡中毒和关初当时送花有关,自然不愿意,但不好当着大家面前说,只好隐晦地劝道:“医生说了,您现在身体虚弱,这些花啊粉啊的可能引起您的过敏反应,还是不要在室内放置的好。” 易天凡却一派从容,好像根本想不起自己不久前才差点被关初的花给毒死了的事,只把手往窗边一指,说:“那就放在窗台上吧,那儿通风,不要紧的。” 因为易天凡这么坚持,副手不得不答应着,让人把关初送来的花插进花樽,摆到窗台上。但见关初送的是一束草莓琥珀色松虫草切花,在风中摇晃着饱满白粉渐变色的花苞,看着倒是十分可爱。 易天凡赞赏道:“这花倒是漂亮。不过,我记得你上次拿的是玫瑰花。” 关初不冷不热地说:“玫瑰花无味,这个是松虫草,香气怡人,您不妨闻一闻?”说着,关初甚至主动把花樽拿起来,走到病床边,要把花递给易天凡去闻。 副手在旁一看,皮都要绷起来了,但却见易天凡给了自己一个眼色,副手便也没上前阻止。 正文 第21章节2 况且,副手心里也想:或许我也是太紧张了。这个关初就算胆子太大,也不可能在这种状况下故技重施吧! 易天凡十分大方地凑近松虫草,轻轻嗅了嗅,抬起头说:“不错,果然很香。” 他十分怡然自得,绝无一点死里逃生的狼狈或恐惧。 看着易天凡、关初以及副手的表现,太子在旁已经明了了几分,约莫已经猜到易天凡是怎么中毒的了。 太子不觉心下暗惊,只道:没想到关初还有这样的手段,是我从前小瞧了他了。可他为什么要杀易天凡? 太子思来想去,竟多了几分对关初的忌惮。 易天凡把背靠在床头,只又说道:“太子殿下,我这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能不能念在我身体虚弱的份上应允呢?” 太子笑道:“这话说着见外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只要能帮忙的,我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易天凡便道:“我刚刚醒来,很多事都没有头绪。正巧易家又要办老爷的大寿,我想着,跟您东宫借一个能人来帮忙操办,不知道可不可以?” 太子已经猜到易天凡要借什么人了,却又装得浑然不知地说:“无问题,老爷子正是太子妃的父亲。他的大寿,当然要好好操办。莫说是跟东宫借一个人了,就是借一百个人也使得!” 易天凡也笑了:“也不用一百个人,就借关初一个人可以了。” 说着,易天凡又瞧了关初一眼,气定神闲地等着太子答应。 太子刚对关初生了忌惮之心,现在能把关初调去易天凡手下,只觉得是正中下怀。易天凡来“借”关初,自然不会真的是为了操办易老爷的寿宴。想来想去,肯定是易天凡要寻仇,打算暗地里把关初干掉。 关初要是一直在东宫干活,易天凡没处下手,调到易家倒是容易。 太子又觉得,如果关初去了易天凡那儿,有什么危险,智齿怕也是坐不住的。这样倒是一石二鸟了。 太子便道:“好,我认为可以。” 在旁一直沉默的易博士却开口了:“可是,现在关初手上还有两件大项目在办,怎么抽得开身?” 太子不以为意地说:“关初是个能人,他可以的。” 易博士还想劝阻,却听得关初截口道:“我确实可以。” “啊……”易博士无奈一叹气,说,“行,你说可以就可以吧。” 关初便留在了皇家病院。 易天凡嘴上说借用关初是为了让他操办寿宴,而实际上,他根本没安排关初任何工作。但他也没对关初下手,只是晾着他。 或许,他是想看鱼儿被捞上岸后垂死的跳动,等它跳累了,再来一刀。 可是,关初看起来却如鱼得水,完全没有刀悬在头上应有的恐惧。 他甚至还十分招摇地每天送花到易天凡的床前,让易天凡闻一闻。 到了第七天,关初再次来到病房。只见易天凡独自坐在床上,阅读着一本书。 关初捧着一束白色的六出花,依旧递到易天凡面前,叫他闻一闻。 易天凡也不拒绝,嗅了嗅,说:“这花味道淡了些。” 关初道:“你再闻闻。” 易天凡又用力嗅了嗅,说:“确实淡了。” 关初冷笑:“前几天的花都是好的,唯独今天的下了药。” 易天凡闻言,脸色并无变化,只是把书放下,双手交叠在胸前,说:“能说说吗,你为什么要杀我?” 关初冷冷看着他,却不言语。 易天凡不依不饶,又问:“是不是为了智齿?你爱死他了?” 关初听得火冒三丈,牙关一咬,抬手一拳就把易天凡揍倒在床上。 易天凡倒也不反抗,就让他打,只是双手捂住脸:“打人不打脸。” “我就要打脸。”关初是气得,扯开易天凡的手,非要打他的脸。易天凡哪里肯依,索性“啊哟”一声叫唤,摸着胸膛的位置,说:“这儿太疼,伤口疼。” 关初冷道:“这儿怎么会有伤?” “前些日子被一枚钻石胸针给刺了。”“易天凡”笑眯眯答道。 所以现在已经十分明白了,关初发热那天,智齿到底忙着干什么去了。 智齿给给关初送爱心熊,是可以选择更隐秘的方式的。可他偏偏走明路发快递,故意用“聪明牙科诊所”这样的字眼去吸引太子党的注意,为的就是分太子的神。 太子不是没考虑过,智齿这样大张旗鼓可能有诈。然而,太子又认为,智齿本来就是一个放浪形骸、无法无天的家伙,不能用常人常理去判断。因此,太子还是花时间精力去查那个“聪明牙科诊所”了。 让太子忙别的事情去,智齿趁机潜入皇家医院,偷龙转凤,易容改貌,假扮易天凡“死而复生”。 关初自然不知道智齿的计划,但在看到“易天凡”的时候,他却已经明白了一切。 这个智齿顶着一张易天凡的脸,却依旧透露出仅属于他的气息,只有关初能够闻得见的气味。 关初气狠狠地拿起那束六出花,冷道:“我可没开玩笑,花苞里是真的放了毒药。” 智齿也笑了,说:“难道你不知道,只要是你送我的,再毒十倍的药我也吞得下。” 关初不为所动,说:“那你吞一个给我看看。” 正文 第22章节2 智齿还真的把六出花的花苞抓过来,往嘴里塞。 关初倒是有些讶异,自知花里的药是毒不了智齿这个改造之躯的,但也觉得这样吃花不太卫生。关初便有几分无奈地说:“你还真的什么都吞得下。” 智齿猛把关初按在床上,笑吟吟说:“我还能吞一些别的呢。” 亲亲 关初一拳打在智齿脸上。 用力之大,让智齿捂着鼻子说:“这个鼻子很贵的,打歪了修复的材料要二十万。” 看来,这个以假乱真的易容,不但需要高超的手艺,还需要鼓胀的钱袋子。 这对于关初而言也是一个新领域,他便好奇问道:“这一张脸拢共花费多少?” 智齿答:“少说也要一百万。” 关初了解了,拿出支票簿唰唰写下一串数字:“这儿有一千万,买我打你十次。”说完,关总就把支票甩他脸上,然后挽起了衬衫的袖子,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又松了松规整的领带结,充满迫力地趋近病床上的“娇花”。 ——啊,这是多么霸道的总裁啊! 疗养半个月后,“易天凡”也该重新回到朝廷上班了。 按照真正的易天凡的个性,也是迷恋权柄,不肯轻易放弃的。所以,“易天凡”那么早就回去工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同时,“易天凡”又以“自己是在钢铁城堡遭遇暗杀的,所以不想再回去住”为理由,搬回了易家祖宅居住——那儿是智齿长大的地方,智齿更喜欢那里。 智齿回去的时候,还带上了关初,指名要关初在他身边侍奉。 关初倒是意外,智齿居然能那么顺利地顶替易天凡。 要知道,在这个易容技术如此发达的时代,朝廷也是会防范这样的操作的。因此,智齿每天入朝,都要通过指纹以及瞳孔双重认证。 让关初迷惑不解的是,智齿居然都通过了。 “你总不至于连指纹和瞳孔都能易容吧?”关初说,“那你这一百万的易容费用也确实是太划算了。” 智齿却笑道:“指纹倒是容易,瞳孔还是有些难的。” “那你是怎么办到的?”关初疑惑地问。 智齿便道:“我的脸不好改,但数据库倒是容易改。不过是敲几下键盘的功夫罢了。” 关初明白过来:“所以你更改了易天凡存在官方的指纹、瞳孔记录,把这些换成是你的……” “不错。”智齿回答。 关初仍觉得意外:“官方的数据库是那么容易改的吗?” “其实从内部看的话,朝廷的网络安全做得还不如反叛党。”智齿相当不客气地评判道,“负责该数据库的官员是皇帝的姨妈的干儿子,平日吃喝玩乐,无心工作,带着底下的人都很懒散。经常收到预警都直接忽视,有时候即便处理了一些安全事故,但也不会进行详细检测和加固处理。要对付起来,其实也不难。” 关初还真不知道有这种事,不禁摇头叹气。 智齿又对关初笑道:“你看看你的房间,喜不喜欢。” 听到智齿这么说,关初便往自己的房间去。 易宅里,关初的房间安排在智齿的下一层,推门进去,也吃了一惊:这里竟然和从前关初那被易闲君改装过的公寓布置一样——靠墙一张牛皮羽绒沙发,地上铺着土耳其真丝地毯,窗边挂着深紫色天鹅绒大窗帘…… 关初在沙发上坐下,见头层牛皮上还有着使用过的痕迹,才惊觉:这还真是从自家公寓里搬过来的那一张! 看来,智齿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听说你把自己的家都搬过来了。” ——易天凡副手的声音凉凉地响起。 关初抬起头,便看到副手站在门边。 副手对他十分仇视,冷笑一声:“你对易先生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他如此优容待你,也不过是让你死之前开心几天罢了。” 关初心想:这个易天凡的心腹倒是忠心耿耿,但眼神不好,连自己主子换了人都不知,想必也是智力有限。 关初也不想和他做口舌之争,便说:“是,感谢易家主让我开心几天再死。也请你离开,不要影响我临终的心情。” 副手这几天下来,觉得关初和“易天凡”好像过从甚密,隐约有点gay里gay气的。这搞得副手心神大乱,就怕关初引诱了自家主子。 他冷哼道:“你这个不要脸的骚O,别以为你有张俊俏的脸就可以勾搭易先生。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冷淡症患者,也别不知羞耻了!” 关初实在不想与人争执,便从容说:“感谢你的建议,关于你提到的情况,我会核实后再处理。如果没有别的疑问,我们今天的对话就到此为止。” 说完,关初就要关门。 副手气极:“你居然用客服的模板跟我说话!你当我是傻逼吗!” 关初答:“不排除这个可能。” 说完,关初就把门关上了。 副手气急败坏地在门外又骂了几句脏话。 关初心态很稳,就当没听见,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待他工作完毕,洗漱过后,准备入睡,竟听见外头一阵喧闹,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这才打开门,走到走廊上,问一个经过的佣人:“发生什么事了?” 正文 第23章节2 佣人忧色满脸地回答:“不得了了,副手大人在门外抽烟的时候,被走廊上的花盆砸到了,现在要送去医院抢救!” 关初听闻此事,默默不语,只转身回到自己的卧房里。 关初穿着睡衣,准备躺床上,却见被子里钻出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正是易闲君。 易闲君此刻没作任何伪装,露出真容,端的是艳丽无双,明眸灿烂得让素来冷静的关初都晃了晃神。 易闲君顺势把关初按在被子上,笑着正要亲他,却见关初把脚一抬,径自将易闲君踢下床去。易闲君倒在真丝地毯上,看着倒是委屈。关初拢了拢睡袍,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居高临下地用冷漠的眼神俯视装可怜的易闲君。 易闲君在地上卧着,灵巧地翻身,伸手握住关初的脚踝,在关初瘦白的脚背上吻了一吻。 关初冷不防的颤了颤,就要把脚收回来,不想脚踝仍被易闲君圈在虎口,是动弹不得。 易闲君把脸贴在关初小腿骨上,轻声说:“那个副手真讨厌,竟敢辱骂你。我替你出了气,你谢不谢我?” 关初回答:“你除掉他,是为了更好地伪装易天凡,我可不领你这个情。”说完,关初用十足气力,猛地把易闲君踢开。 这回,易闲君不像之前那么乖巧,任由关初踢打。他轻盈地往后一退,避过了关初那全力一脚,而后,他又像猫儿迅捷地一样跳回来,轻轻落在床边,挨着关初并排而坐。 这回,关初既没有推他,也没有踢他,只是任他在身边坐着,也不说话。 易闲君却问他:“你杀易天凡,是不是为了我?” 关初看都不看易闲君一眼,也不回答,只是坐着不说话。 易闲君却笑了,笑得跟一个拿了小红花的孩童一样。 关初见不得他这么笑,抿了抿嘴唇,不悦地把脸扭过另一边。 易闲君见他这样,越发得意。 在他看来,关初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害羞。 关初怎么生气,易闲君都不会介意。 反而说,关初越是生气,易闲君就越是高兴。 因此,关初出于恼怒干任何事情,易闲君都十分受用。 即便关初暴揍易闲君,易闲君都甘之如饴。 易闲君把头凑过去哄他说话:“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死吗?” 关初也没回答,但却把扭过去的头偏回来一些,显示出一定的兴趣。 易闲君之所以没死,关初猜测其中有太子妃协助的成分——但这也太难了,太子一定是盯死太子妃的,太子妃又怎么能做到偷龙转凤呢? 所以,易闲君到底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一直也是关初心里的一个谜团。 易闲君说:“因为你不是真的要我去死,所以我不真的去死。” 关初拧着眉毛,似有些困惑地望向易闲君。 易闲君笑着迎视:“如果你哪天真的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给你的。” 关初觉得这话晦气,便冷冰冰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无聊。以后再不要说这个了。” “不说了,不说了。”易闲君一脸乖巧,而后又试探性地用鼻梁蹭了蹭关初的脸颊,像讨好的猫一样。 这回,关初并没有推打他,也没有说什么。 易闲君自是得寸进尺,又凑得更近一些,试图用嘴唇去吻他——关初却一手把他挥开了。看着易闲君怔怔的样子,关初没好气地说:“你要拿那张碰过我的脚的嘴干什么?” “原来关总这么爱干净啊。”易闲君笑了,说,“难怪关总连脚都是香的。” 关初冷冷说:“谈不上多么爱干净,但我擦脚和擦脸的毛巾肯定是要分开的。” “可惜啊,”易闲君说,“碰你哪里的都得是同一个人。” 说着,易闲君不由分说地把关初压在床上胡乱亲吻。 关初又气又臊,挣扎起来,又用手去挡易闲君。易闲君顺势把关初的手抓住,张嘴亲吻他的手指。 关初睁大眼睛,见易闲君虽在吻着他的指尖,眼却在看着自己的脸,眼神与以往不同,既不故作风情、也不假装委屈,竟是全然赤裸的野兽目光。 易闲君的秘密 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 是易闲君的手机响了。 易闲君接起手机,电话那头是管家的声音:“家主大人,很抱歉打扰您了。” 易闲君:喔,你还知道抱歉。 管家的声音悠悠响起:“刚刚在主卧房和书房找您没找着,所以冒昧跟您拨打电话……” 易闲君用易天凡的声音说:“说吧,什么事?” ——不但声音像易天凡,就连那个冷漠中带着沉稳的范儿都模仿了个十足十。 即便已看过易闲君易容的神技,但关初还是会被易闲君这优秀的模仿能力所惊艳。 要说易容改貌,都不过是“术”,条件和技术到位,一切皆有可能。然而他能把这个人的气质言行拿捏得这么准确,才是真正的“道”。难怪都说智齿是枢密署的头号精英。 太子也是看在他的才华份上,对他多番容忍,犹豫良久才痛下杀手。 管家那边回答:“太子妃驾到,指名道姓要见关初。” “他指名就能见?”易闲君以易天凡口吻冷声说,“这儿不是东宫,轮不到他摆款。” 正文 第24章节2 管家又说:“论理是这样。但他带着太子的口谕来。” “太子又怎样?”易闲君说,“等他带着皇帝的口谕来,我还能掂量掂量。” 管家不好意思地说:“可他还带了狙击手来。” “你早说。”易闲君道,“狙击手不比太子好使?” 这话也有几分易闲君本人的味道了。 但放在易天凡身上也不太违和。 这也是易闲君乔装的玄妙之处,他总能时不时把自己的性格跳出来,慢慢实现转变,让对方不知不觉接受他本人的性格。 假以时日,他就不会再那么的“易天凡”,而是更像自己,而身边的人也会慢慢习惯这个更像智齿的“易天凡”。 管家噎了一下,只好答:“太子妃已经在外面等候了十分钟了。” “让他进来吧。”易闲君道。 管家说:“他不肯进来,说断不会离开狙击手的射程范围。” 易闲君说:“好,那叫他站着吧。我完事儿了就过来。” 说完,易闲君就把电话挂了。 易闲君刚把电话挂断,便想拥着关初继续刚才的事情。但气氛已经全无了,关初哪里能依他? 关初已离开床,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见易闲君挂了电话,才开声说:“易博士怎么会带着狙击手上门?” 易闲君说:“为什么不?他得罪了易天凡,怎么敢单枪匹马来易家?” 关初的脑筋这才转过弯来,一下诧异道:“你的意思是,易博士根本不知道你是你?” “他怎么能知道?”易闲君侧躺在床上,一手托着腮,懒洋洋地答,“他一直在东宫,太子盯他盯得这么紧,如何通知他?” 关初不得不承认这是对的。 但关初又免不得说:“我以为你顶替易天凡,是他授意的。那么说,你冒充易天凡,接管他的势力,竟然是自作主张?” “怎么能说是‘自作主张’呢?”易闲君咕哝道,“只有自己不能做主的人才需要听别人的主张。我自从‘死’了之后,就既不是枢密署的人,也不是太子妃的心腹,当然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不用听别人的主张。” 说着,易闲君拨弄着自己及肩的长发。 为了更好的假冒易天凡,他甚至把自己一头及腰长发给剪短了,也是相当痛心。 关初不觉震惊,半晌才说:“你是自己一个人单干的?” “是呀。”易闲君点头。 关初只觉难以置信:“你一个人怎么干得来?如果你要当‘易天凡’,你就得一边充当易家家主处理政务,一边还得接头反叛党。政务的事情倒也罢了,暗中对接反叛党你又怎么办到呢?” 易闲君回答:“我把‘易天凡苏醒’的消息散播出去,反叛党自然就有人主动跟我联系了,那个副手不就是吗?” 关初只道:“易天凡和反叛党联系十分秘密,有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信息,你难道就不会露馅吗?” “有时候也会了。”易闲君点头,“确实有一两个比较聪明机敏的发现我不对劲。” “那你怎么办?”关初问。 易闲君笑眯眯的,把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一下。 关初一怔。 说着,易闲君打了个呵欠:“算了,不管他了。我哥还在外头心急火燎地等着,想要从‘易天凡’手里救走你呢。” 关初倒是有些感念太子妃的义气了,便说:“那他对我真够意思。” “他对你能有什么意思?”易闲君摇头,“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他才这么做的。” 关初听见“喜欢”两个字,便把脸一侧,又说:“赶紧去见他,免得让他等急了。” 易闲君却说:“为什么要赶紧见他?如果是‘易天凡’,肯定要晾着他。” 关初皱眉:“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知道你的身份?” 易闲君却道:“不急。” 关初没想到易闲君连易博士也瞒着,便说:“那你怎么先告诉我了?” “自然该先告诉你。”易闲君理直气壮,“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位呀。” “你……”关初又是耳朵一热,别过头,“你连亲哥也不告诉?也不怕他生气?”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易闲君不解道,“他仅仅排在你后面,够荣幸的了。”——语气还是那娇纵大少爷的感觉。 关初真是服气了,又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等他真的憋不住的时候再说吧。”易闲君笑了,“你没见过他气急的样子呢。那是很难得的。” 关初想了想,说:“所以,你现在不肯告诉他,是因为想逗他玩儿?” “是啊。”易闲君理直气壮。 关初也算是对易博士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以为易博士应该是一个骄傲自我的贵族少爷。但易博士却能这么疼爱这个令人牙疼的弟弟,说不定还是有些受虐的癖好的。 关初到底看不得易博士在外面草坪上长期喂蚊,便主动要去见他。对此,易闲君也不拦着。 关初走到门边,扭过头见易闲君还是气定神闲地躺在床上,便问:“你真的不去见见他?” 易闲君说:“我卸了妆就不见外人了。” 关初没好气地转身就走。 他自下楼去,果然看见易博士坐在草坪上的长凳上。而传说中的狙击手也不知埋伏在什么方位。 关初一出现,易博士便笑了,指着凳子说:“坐。” 关初便在凳子上坐下,又对易博士说:“听说你是带着太子口谕出来的?太子怎么同意你来?” 正文 第25章节2 易博士便道:“我拿着他有私生子的事情大做文章,不愿意在认亲仪式上合作。他便让步了。” 关初讶异,说:“没想到太子也可能让步。” “任何人都会让步的,只是看碰到什么人、什么事罢了。”易博士笑一笑,又说,“你怎么样?” “我很好。”关初看着附近都有人,也不知易博士是否有被监听,所以也不便把“易天凡就是易闲君”的消息告诉他。 易博士又道:“易天凡有没有难为你?我看,你索性就跟我回去吧。趁着现在有狙击手掩护,我看易天凡这个惜命鬼也不敢跟着跑出来拦你。” 说着,易博士已经做好随时起跑的准备。 关初忙道:“不用,不用。我暂时留在这儿吧。” 闻言,易博士颇为惊讶:“你确定吗?” “嗯。”关初点点头。 易博士打量关初的表情,好一会儿,才说:“好。” 关初倒挺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劝我。” “我为什么要劝你?”易博士笑着摇头,“你有你自己的判断力。你这么做必然有你的理由。更何况,你这也是犟牛的性格。你要是不肯走,我就拿拖拉机拖你也拖不走的。” 说着,易博士又叹了口气,说:“不过,你要在这儿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跟闲君交待?” 关初不由得想起易闲君那句“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他才这么做的”。关初自然为他们的兄弟情而动容,只说:“你也够疼爱他的。” 易博士却笑了:“不够。” “不够?”关初疑惑地看着易博士。 易博士怆然看着关初:“我当初给你的那罐咖啡,是真的毒药。是真的针对他这种身体改造过的特工而设的毒药。” 关初听到这话,如被重锤敲击,浑身震动,脸色刷的一下白了:“那他……”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办法活下来。”易博士开口承认道,“我现在肯替他出头,帮我保护你,全都是基于我能自保的条件之下。” 关初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一句:“易闲君能理解的。” “他能,这就是他最招人疼的地方。”易博士苦笑着耸耸肩,“你给他一颗糖,他就肯为你卖命。” 关初沉默了。 易博士却似难得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并不肯停下来,自顾自地说下去:“他虽然不容易被杀死,但还是难免受伤。他可是尤其怕疼的。偏偏是这样,他还肯为了我去做死士。不过是因为没有人对他好,家里没人肯继续把他当那个宠坏了的孩子,给他一颗糖吃。” 他又想到刚刚易闲君说的,自从他“死”了一回之后,他就“既不是枢密署的人,也不是太子妃的心腹,当然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了。 这句话单听着没什么,现在一想,竟然是大有深意。 易闲君“死”过一回,现在竟是连太子妃给的糖都不肯吃了。 关初告别了易博士,返回屋中房里,见易闲君还没睡,坐在床上划着手机玩儿。 关初关上门,说:“你还没睡?” 易闲君仍是口花花:“没你在旁,怎么睡得着?” 关初懒得理他的花话,径自在床边软椅子上坐下,问:“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开始,关初以为是易博士心软留情,对太子阳奉阴违,并没有给易闲君真的毒药,又设计帮助易闲君金蝉脱壳。 没想到,易博士坦言自己在那个情况下,为了自保,根本不敢也没有条件阳奉阴违。 那么,易闲君是怎么活下来的? 易闲君听到关初的问话,笑道:“这是一个好问题。” 关初凝视着易闲君:“但你不一定愿意告诉我答案。” “我很愿意。”易闲君偏了偏头,黑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过肩头,“但如果你知道了我的秘密,那我就不能放走你了。” 关初仍像一个霸道总裁那样坐在老板椅上,一脸从容镇定:“说得像你考虑过放走我一样。” “我还真的考虑过。”易闲君一脸认真地说,“所以现在给你一个选择,如果你不想成为我的‘共犯’,就请现在离开。如果你要听我把秘密说完,我就不能再放过你了。” 关初像是听到好笑的话,嗤笑一声,说:“你不放过我,能把我怎么样?” “我对付你的办法吗?那可多了。全部在我的脑海里。”易闲君伸出细长的手指划过额头,“你不会想知道我到底对你有过什么疯狂的幻想的。” 敢标记就死定了 关初不想往“疯狂的幻想”这个话题走,便把话头拉了回来:“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别这么气势汹汹。”易闲君柔声道,“你温柔的样子更可爱。” 关初挑眉:“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对你温柔过。” “你看着我棺材的样子很温柔。”易闲君托着腮说,“让我很想真的死一回。” 关初不喜欢他对死亡这样轻率的态度,但他并不说出来,以免易闲君又兴高采烈地说什么“原来你这么在意我”“你真的很喜欢我”之类的屁话。 “别绕弯子了。”关初把手搭在椅子的真皮扶手上,“是不是易天凡救了你?” 易闲君十分意外地说:“真不愧是关总!” 关初不觉感慨:“是他救了你,我却刺杀他。” “错了,”易闲君摇了摇手指,“他设计让太子杀我,然后又跳出来当救世主,这不叫‘救’我,这叫PUA我。” 正文 第26章节2 说到这里,易闲君哈哈一笑:易天凡居然觉得他能够PUA我!他是多么的自信! 所以,易天凡发录音到东宫,笃定太子会对易闲君下手,一边他又装好人,出手救走易闲君。 而且有趣的是,他救出易闲君后,也给易闲君播放了一段同样的录音: “谁不知道你是太子妃的心腹?你当我是傻子吗?你还能真心加入我们?” “当然真心啊,你看我这个性格,就不适合当公务员。你们不信,我可以给你们投名状。这样吧,我回去把太子杀了,你觉得怎样?” 听到这段录音,易闲君算是明白了,他笑着说:“没想到叔叔居然是反叛党。” 易天凡也笑了:“没想到我这位柔弱不能自理的侄儿居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智齿。” 易闲君便问:“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够帮到叔叔的?” 易天凡也不含糊,只道:“不知道你在录音里说的,不适合做公务员,想加入我们组织,还算不算数?” 这下算是明白了,易天凡这一手挑拨离间真的是玩得炉火纯青。一段录音,离间得太子自断臂膀,对智齿下手,还和太子妃离心,更要离间得智齿对太子怀恨,投入反叛党怀抱,帮反叛党做事。 也许,易天凡一直玩这些计谋成功得太多了,以至于他过分自信,过分膨胀,认为谁的人心都能被他操纵,却没想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他连看起来最稳定的关初都算不准呢! 关初突然出手暗杀他,自是令他措手不及。 而智齿索性把他顶替了,这更加是他至死都算不到的。 智齿则是毫无保留地对关初坦白一切:“在他‘救’了我之后,我就暂时充当他的‘暗卫’。他大概为了表明对我的施恩,会让我知道你的情况,偶尔也‘允许’我去看看你。” 关初静静地看着智齿,并没有插话。 智齿继续说:“不过,他对我还是有一定防备的,没有让我进他的‘钢铁城堡’,把我拦在外头。” 关初马上明白智齿想说什么了,便接口道:“所以我‘杀’他的时候,你并不在场。不然的话,你一定会发现玫瑰花里的猫腻,成功阻止我并救下他的命?” “不,我不会。”智齿摇头,“关总想杀他,一定是因为他该死。我怎么会阻止?”说着,智齿对他露出能看见八颗皓白牙齿的灿烂笑容。 关初不由得再次感叹,智齿对死亡的态度过分轻率。 如果关初知道实情,一定不会对易天凡出手。 “你放心,你没有杀死他。”智齿好像能看透关初的想法,并给出有效的安慰,“他是在医院被人拔了管才死的。” “是谁?”关初问道,眼神却带着怀疑在智齿身上打量。 “别这样看着我,”智齿说,“拔管,这么低能的行凶方式怎么可能是出自我之手?” 关初说:“用花盆砸人也不见得多高超。” “你知道要让一个花盆自然掉落到一个行人头上的概率多低吗?”智齿犹如一个捍卫尊严的义士一般慷慨陈词,“其中要算计到的因素可谓是无穷无尽……” “嗯,是。”关初敷衍得像是一个中年疲惫的幼儿园老师,“怎么会这么棒,我完全没想到。” 智齿如被摸头的金毛犬,一下子就乖巧起来,尾巴却在摇摆。 关初问:“那是谁拔了他的管?” “那可是皇家医院啊。即便易天凡的心腹保护得再严密,终究也是别人的主场……” “所以是太子。”关初立即听懂了智齿的意思。 “不错,太子找人结果了他。”智齿说。 关初道:“然后你就趁机取代他了?” 智齿点头:“不错,正是这样。” 关初更疑惑了:“你取代了他,他的心腹不会发现‘智齿’不见了吗?” “这就是有趣的地方。”智齿笑着说,“连他的心腹都不知道他已经‘收编’了智齿。” “这……” “易天凡为了更好地控制我,所以让智齿彻底成为一个‘幽灵’,一个不为人知的存在。”易闲君笑着说,“偏偏就是这样,反而让这个幽灵更轻松地把他给‘附身’了。” 所以,易天凡千算万算,竟把自己给算死了。 可怜一个游走于反叛党与朝堂的风云人物,居然死得这么无声无息,零落成泥碾作尘,连属于自己的葬礼都不能有。 “怎么样?”易闲君摊摊手,“我应该已经把你最关心的问题都回答了吧?现在我们可以正式成为‘同谋’了?” 关初挑眉:“同谋?什么同谋?” 易闲君只道:“我现在已经是个‘叛党’了,你不举报我,自然就是我的同谋。若要五马分尸,你也要与我一起了。” 关初不答这句,却道:“你刚刚滔滔不绝,话是很多不错,但并没一句回答我最关心的问题。” 易闲君怔了怔,把刚刚的话从头到脚、翻来覆去地回想了一遍,自认为并无遗漏,便问道:“你还想问什么?” 关初坐在椅子上许久,望着苍白的墙面,半晌才说:“你当时是不是以为我要杀你?” 关初最关心的问题,不是易闲君絮絮叨叨的那些易天凡与他的纠结。 而是只有一条:关初把毒咖啡递给易闲君的时候,易闲君是什么心情? 易闲君并没有和太子妃串通,所以当关初把毒咖啡拿给他的时候,他是不知道自己能够活下来的。 正文 第27章节2 易闲君是抱着必死的心把咖啡喝下去的。 虽然易闲君活下来了,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关初却也不敢问一句,你当时是什么心情? 他避重就轻地问:“你是不是以为我想杀你?” 这句话好像一把拆信刀,锋利的刃“嘶”的一声割破了薄如纸的平和。 “是。”易闲君回答。 他的眼皮好像变得沉重,微微闭了闭眼,把身体放平在柔软的大床上:“是,我想是的。” “如果不是,我不会喝。”易闲君别过头,对关初说,“你懂我的意思吗?只有你递给我,我才会喝。如果是别人,我有办法让这些咖啡倒到别的地方去。” 易闲君闭着眼,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轻柔得像是梦呓。 关初看着他,没有说话。 易闲君直接在关初的床上睡下,关初仍然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他,直至易闲君呼吸变得平稳,看起来真的是睡着了。 但见易闲君并没睡在床的正中央,而是躺在一边,微微蜷缩着身体,像一只怕冷的猫。 关初关掉主灯,留下一盏夜灯,便在易闲君身旁躺下。 盖着被子,睡了。 易闲君的气息飘飘的,像是水一样流过关初的肩膀。 关初慢慢睁开眼,发现易闲君睁着眼睛,把身体撑在自己的上方,像是欣赏池子里的游鱼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关初朝夜灯下的时钟望了一下,眯了眯眼,说:“还不睡觉?” 易闲君道:“你上了我的床,就得做我的人。” 关初说:“大哥,这是我的床。” 易闲君便软下语调:“那就是我上了你的床,我得做你的人。” “现在凌晨三点了,你真的都不困吗?”关初拿手去推易闲君的肩膀。 易闲君却不依不饶地压上来。 关初下意识想要往后缩,易闲君却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握住他的肩膀,使他无法逃脱。关初没来得及说什么,易闲君的嘴唇就压上来了。 在仓促的吻里,关初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透气的空隙,气喘微微地说:“敢标记我,你就死定了。” “我明白了。”易闲君抓起关初的手,一根根的亲吻,“就是除了标记,什么都可以做,是吗?”易闲君舔了一下嘴唇,好像馋坏了的猫。 关初没有回答他,只是故作冰冷地别过脸,露出发红的耳廓。 ——翌日清晨—— 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的晨光极为温柔,洒在关初侧卧的背脊上。易闲君披着睡袍,盘腿坐在旁边,拿着关初的长发在编麻花辫。 关初睡得昏昏沉沉,并无知觉,等他好不容易醒来,也没察觉自己正在做发型。 见关初醒了,易闲君伸手在关初的后颈滑动,低声说:“怎么不让我给你咬一口?你明明挺想要的。” “不,我不想。”关初冷冰冰地回答。 他的冷冰冰,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羞耻。 ——关初一边冷冰冰地说着话,一边抓起被子往自己身上盖,将赤裸的身体遮了个严严实实。 易闲君托着腮,说:“是不是怕别人看见?” 这倒是很有可能的。 关初没正面回答,却反问:“你不怕别人看见?” “我为什么要怕?”易闲君古怪地眨着眼,“我恨不得全天下都看见呢!” “那你可真是顾头不顾尾。”关初批评道,“现在你可是‘易天凡’,我怎么能顶着你的标记出门?” “为什么不可以?”易闲君觉得奇怪,“难道易天凡是性无能吗?” 关初把身体卷在被子里,所以动作略显笨拙地转过身来,无奈地看着易闲君说:“我和易天凡什么关系?突然在一起了,别人不说,太子肯定会生疑的。” “生疑就生疑吧。”易闲君一脸无所谓,“反正他在我眼里也就是一个死人了。” 关初闻言诧异道:“你真的要反叛?你要杀了太子?” “我可没想那么多。”易闲君道,“我只是看你要杀他,才帮你一把。” “谁说我要杀他?”关初抿了抿嘴唇。 易闲君笑了,说:“你既然要杀易天凡,怎么可能放过太子?” “那是我不知道你没死才……”关初说到一半,又咬住舌头不说下去。 易闲君却笑嘻嘻地说:“你总算承认是为了我杀人。” 关初不说话了。 易闲君去伸手拿起关初的麻花辫,用他的头发来给自己搔手心。 关初这才看到自己的头发被绑成什么样子了,便一把将自己的头发抓回来拆开。 关初一边拆头发,一边却想:现在的确是骑虎难下。要保住智齿,不除掉太子是不行的。但直接暗杀太子,难度太高,风险也太大了。 他不希望智齿去干这种事。 关初把拆好的头发往背后一甩,披着被单下床。显然,他是不习惯在智齿面前赤身裸体。易闲君盯着关初披在身上拖地的被单,十分想顽皮地踩住,让被单滑落,这样关初一定会大惊失色,模样自然非常可爱。 可是吧,那样怕也会惹得关初非常生气,易闲君只好忍住冲动,闷声不语。 关初并未知道易闲君的心理活动,还一脸严肃地跟他说:“这事得从长计议,你不要贸然行动。” 易闲君听到他的话,回过神来,展颜一笑:“关总这是在命令我吗?我说了,我现在是无主之人,谁也命令不动我,什么枢密署的将军东宫的太子易家的博士兄长就连太极宫的皇帝,我都视如无物。” 正文 第28章节2 说着,易闲君又笑道:“不知道关总打算用什么办法让我听你的话?” 那个东西 “我没有办法。”关初冷道,“既然皇帝都说不动你,我又有什么办法?” 易闲君却把手放到他挂在肩膀的被单上,拂过丝滑的缎面,柔声说:“你明明知道,全世界只有你治得住我。” 关初把易闲君开始不太规矩的手捏开,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近衣帽间。易闲君想跟上去,却见门被“嘭”一下关上,热烈地表示不欢迎。 易闲君以“易天凡”的身份活着,又渐渐以“经过生死劫后性情大变”的借口,慢慢让人习惯他性格和行为上的改变。 不过,易闲君的肆意妄为倒是能和易天凡的霸道作风不谋而合。 而且,易天凡行事本来就比较诡秘,经常也会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举动,这也为易闲君的伪装提供了良好的掩护。 易闲君现在就走易天凡这种“诡秘莫测心机男”路线,遇事不决就邪魅一笑,大家都会觉得他很有成算,就不敢细问了。 等回过头,易闲君就把文件扔给关初,撒娇说:“关总救我!” 自从易天凡的心腹被花盆砸了之后,关初就成了新的心腹,但凡有复杂繁琐的文件资料,都堆到他头上了。 关初只忍不住说:“你别忘了,你是以让我操办你爷爷的生日作为借口,把我调到这儿来的。我现在每天都在帮你处理这些政务,那谁去操办你爷爷的大寿?” “什么操什么你爷爷的,”易闲君没腰骨的猫似的摊在沙发上,“管这个干什么?你现在处理的国家大事不比那个有趣?” 关初无奈一叹:“那等他生日那天,怎么办?” “怎么办?吃外卖好了啊。” “……”真是一个好孙儿。 关初揉了揉鼻梁,头痛似的,说:“易家老爷子摆大寿,那不得大排筵席,最低调最精简的办,少说也都要一百桌,你是打算订一百桌外卖?” 易闲君想了想,说:“也是,这样吧,咱们再精简精简?” “再精简?”关初想了想,“八十桌吗?” “那叫什么精简?”易闲君一拍大腿,“就办一桌好了!” “那叫什么大寿?”关初对易闲君实在无语至极了。 “但是我这么做很符合我的‘人设’呢。”易闲君理直气壮地说。 “什么人设?”关初问。 易闲君便道:“‘易天凡’的人设啊。他和我爷爷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 关初:“可……他不是你亲爷爷吗?” “我得有点代入感,才能瞒天过海——从今天起,我爷爷就是我的杀父仇人了。有这样的心态,我就能更好地扮演‘易天凡’这个角色。”易闲君自信满满地说。 关初讥讽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更好地扮演易天凡呢。” 易闲君似没听懂这是讥讽,只笑着说:“你想要我玩一把这样的‘角色扮演’吗?” 关初实在不想说话,站起来就走,并拨通了易家老爷宅子的电话。 易爷爷和易天凡是有大仇的,他的家主之位也是被易天凡所夺,因此和易天凡一直不对付。易天凡“活”过来之后,竟然主动提出要帮他办大寿。易爷爷一直怀疑这是易天凡包藏祸心、准备在自己的八十大寿上动手脚。 他从来没想过,要帮自己办大寿,不过是易闲君随口一说,为的是把关初拉过来。易闲君心里根本没有一秒考虑过给易爷爷过寿的事。 易爷爷白担心了大半个月,才接到关初的电话,大意就是,你的大寿我们忙不过来,你自己搞吧。 易爷爷一边想骂娘“你这是玩儿我呢”,一边又庆幸,这样也好,不然这个大寿是没法儿过了。 这易爷爷摆大寿,自然该宴请无数亲朋好友,摆三天三夜流水席。 其中,易爷爷意思意思地也请了身为易家家主的易天凡。每年都请,但易天凡每年都不到,也就只派个人过来送礼,基本都是送各种各样名贵的钟表。 今年,易爷爷也准备着易天凡不出现只送钟,却不想,今天“易天凡”居然来了! 易爷爷不禁诧异:难道今年他要亲自给我送钟? 但见易天凡与关初齐齐出现,双双给易爷爷贺寿。说着,关初又捧上礼物。 易爷爷抚须笑道:“来就来了,送什么礼物?” “易天凡”也笑了,说:“老爷子您看看喜不喜欢?” 易爷爷心里一边骂娘一边拆开礼物,本来以为里头是一个钟,没想到却是一个蛋糕盒。易爷爷笑道:“今天倒不一样了。” “是,自然。”易闲君说道。 易爷爷把蛋糕盒拆开,见里头是一个翻糖蛋糕,西洋钟造型,栩栩如生,简直就像是把大英博物馆的藏品钟表给拿过来了一样。 易爷爷的嘴角抽了抽,仍保持老油条的笑容:“哈哈哈哈哈哈,真可爱。” 关初也不知道盒子里放的居然是这样的蛋糕,作为捧礼物的人,他也十分尴尬,忍不住用怪责的眼神瞅了一下易闲君。 易闲君无所谓地笑笑。 易爷爷也不是全无脾气的,只说:“往年下帖子都请不到阁下。见阁下今年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所以没预备好位置,只好委屈您到边上的桌上坐了。请勿见怪。” 正文 第29章节2 “无妨。”易闲君答。 于是,易闲君与关初就被安排到离厕所最近的地方,那儿临时支起一个小桌,只够他们两个人挤在一起坐,实在寒碜。 易闲君便嘟囔道:“我可是家主啊,易老爷这么安排座位可太不给我面子了。” 关初一边帮易闲君把虾给剥了,一边埋怨他:“这不是你自己作的吗?好好儿给老人家送钟做什么?” 易闲君道:“这有什么不好?老人家有孙送钟不是好事吗?难道还要祝他无儿送终,那才叫好彩头?” 关初懒得和他辩,不说话了,就是闷声剥虾。 不过一会儿,就听见主桌那边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可恨他们离主桌还隔着一个厅,根本看不清那边在干什么。 关初倒有点儿好奇,多望了两眼。 易闲君瞧见关初这样,便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八成就是太子妃回门给老爷子道贺了。说不定还和太子一起归宁,所以有那样的阵仗。” “太子也亲自来了?那可真够给面子的。”关初说。 “你不知道,太子一向很给太子妃面子的。”易闲君解释道,“他在外都是一副爱妻如命的形象。” 关初不解:“他贵为太子,还搞这种形象工程做什么?” “亲民嘛。”易闲君吃着虾,笑着说,“这虾真甜,比我吃过的一切食物都甜。” 关初又板着脸,说:“这个可不是剥给你的。” “不是剥给我的,放我碗里做什么?”易闲君问。 关初道:“只是喂狗的。” “那我就是狗。”易闲君坦然地说。 关初倒没话说了,甚至想朝他的碗里扔一块吃剩的骨头,但仔细一想,还是不了。因为关初怕易闲君真的会当众啃自己吃剩下的骨头。 就在这时,那攒动的人群似乎要往这个不起眼的侧厅来。 金尊玉贵的太子挽着万千宠爱的太子妃来到了这个离厕所最近的小饭桌旁边。 “易家主怎么在这里吃饭?”太子问道。 易闲君抬起头,笑道:“太子殿下怎么也来了?有失远迎。”说着,易闲君半站半坐的,假装要起来行礼。 太子便说:“不用起来了。” 易闲君果然一屁股坐回座位上,并十分慷慨地说:“你也别干站着了,坐吧。” ——这话说得太气派了,听得太子都一愣。貌似除了皇帝之外,真没有人这么跟太子说过话。 易爷爷在旁边看着,汗都流下来了,只想:这个易天凡是越来越狂了!现在连太子殿下都不放在眼里,只怕迟早要吃了我的! 易爷爷自然也不能让太子在小饭桌旁边坐下,只说:“这儿逼仄,还请殿下回到主厅吧。” 太子也不想在这儿久坐,便笑着说:“好。”说着,太子又对易闲君说:“那我先失陪了。” 易闲君一摆手:“去吧。” ——好家伙,这架势,如果在场有聋子,甚至会以为易闲君说的是“跪安吧”。 太子都噎了一下,挽着易博士离开。易博士却皱了皱眉,小心地回看了一眼易闲君。 等回到了主厅,太子简单地祝贺了易爷爷几句,便拉着易博士离开了。 他不过是出一出场,以易爷爷的面子,还不至于能留下他吃完一顿饭。 太子自认为肯来转这一圈,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是给了太子妃十足的面子。 临行前,易博士却又对太子说:“我想再和关初说两句话。” 太子做出非常宽宏大量的样子:“去吧。” 易博士又走到洗手间旁的那一桌,瞧了关初与易闲君两眼。他原本有些话想说了,但见了这两个人,又说不出什么话。 易闲君却笑着说:“太子妃尊驾前来,不知有什么赐教?” ——倒是把易天凡面对太子妃时那种表面恭敬实质揶揄的语气学了个十成。 易博士想了半天,只语气平平地说:“你死过一回还这么中气十足,我真的很高兴,希望你活得久一些!”——也是一种仿佛讽刺的、争锋相对的语气。 说完,易博士又板着脸说:“易老爷的大寿也完成了,关初是不是该归还东宫?” 易闲君便道:“什么‘归还’不‘归还’的?他又不是一件物品。他是有自己的意志的,不如你问他愿不愿意跟你回去?” 易博士便问关初:“你愿意跟我回东宫吗?” 关初只道:“可以考虑。” 易博士一下笑了:“看来易先生留不住人啊。” 易闲君气嘟嘟的,板着脸不言语。 易博士笑笑,一路走了出来,见太子玉树临风地站在厅子外,一个下属正弯着腰跟太子汇报着什么。 易博士走了过去,那下属已把话说完,退到了一旁。 太子笑着对易博士道:“你猜我听见了什么?” “什么?”易博士一看太子这邪魅一笑就觉得没好事。 太子便道:“关初住在易天凡家里许多天,一直毫发无损,不仅如此,倒是易天凡的副手出了事,而关初顶了那个副手之职。” 易博士脸色变了变,只说:“这个我还真的不曾听说。” 太子又道:“今天,易天凡和关初相携出席,看着倒是挺和谐的,一点儿没有仇怨之感。” 易博士便说:“是吗?我可真没注意到。” “你没注意到?”太子眯着眼,微微一笑,“那你刚刚去和他们说什么话?” 正文 第30章节2 易博士忙答:“我不过是关心关初的安危,跟易天凡说了要把关初要回来。关初倒是要答应的。” “真是奇怪。”太子将目光往厅子内移过去,只见易天凡和关初坐在一起,虽然没什么亲密举动,但却自有一番不寻常的氛围。 太子断言:“他们睡过了。” 易博士简直要打跌,抿着嘴说:“这是凭肉眼就看得出来的吗?” 太子笑道:“确实很难,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易博士说:“看都是不准的。易天凡不是寻常人,不能妄下定论。” “自然。”太子点点头,又对易博士说,“不过易闲君在乎的人不多。你说的,只要有诱饵,不愁他不上当。” 易博士却道:“可是关初并不在我们手上。” “不用他。”太子笑笑。 易博士还没弄明白太子的意思,就见太子往自己身上一推。易博士随之往后仰倒,从高高的阶梯上摔了下去! 这一下,在偏僻位置的易闲君二人都听见了惊呼声: 太子妃从高台上摔下去了! 易闲君一下站起来,往外探颈望了望,转头对关初说:“把那个东西拿来!” “哪个?”关初忙问。 冷酷总裁49 见家长 “就是那个。”易闲君比划了一下。 关初明白过来,拿出了一个提手牛皮纸盒。 宴宾楼的白玉台高得很,正中央连着层层白色钢琴键一般的阶梯,两旁陡峭,往下是种满灌木的庭院丛林。 易博士便是从那样的高台上往下栽倒,掉落到庭院之中。 重力加速度让易博士完全来不及反应,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坠,仿佛要跌入无尽深渊,却在他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要凉的时候,身体被一个柔软的事物给托住。他仿佛跌入孩童玩的充气城堡,身体弹了弹,历经失重的刺激后又安然着陆。 他还没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底下埋伏好的人就把他抬了下来,把他抬到担架上,匆匆送他去皇家医院。 医院的医生也没有多问,只把毫发无损的易博士当成伤患处置,为他打上石膏并戴上颈托。就这样,易博士便躺在病床上,十足半残了一样。 病房的门一开,太子走了进来。 作为尊贵的太子,他只需要轻轻撇了撇头,根本不用说一句话,大家就明白他的意思,立即离开病房,留下太子与太子妃独处。 易博士晃了晃手,说:“我挂的是什么点滴?” “是毒药。”太子笑着在床旁边坐下,看易博士波澜不惊的脸,又笑了笑,“开玩笑的,只是OMEGA专用美容针而已。” 易博士挑挑眉:“我还不够美?” “当然够,我的太子妃貌若天仙。我怎么舍得伤你一根头发呢?”说着,太子略带轻佻地勾了勾易博士的下巴。 易博士想避开,但颈托限制了他的行动力。 太子好像很喜欢他这个忍辱负重的样子,还掐了掐他的下巴,腻声说:“GOOD BOY。” 易博士恨不得咬他一口,但仍不得不维持恭敬的笑脸:“感谢殿下顾惜我的身体。既然我健康无恙,不如让我把颈托和石膏拆了吧。” “石膏可以拆,但是颈托……还是先戴着吧。”太子放开易博士的下巴,又用手指弹了弹他的颈托,“这玩意儿你戴上还挺可爱的,像戴了耻辱圈的猫。” 易博士:我.日.您. 易博士呵呵一笑,说:“殿下真幽默。” 太子又道:“我想,‘易天凡’应该会来探望你的。到时候,我不会出现,留着你们说话。至于要和他说什么,你自己选择。” “我做好选择了。”易博士看着太子,温和地说,“在把咖啡给他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选择了,不是吗?” “唉,爱妃不要总是那么难过。”太子把手放在易博士的额头上,轻轻抚摸,“其实我很懂你的心情。我也曾亲手了断自己的兄弟……还不止一个。为了自己而伤害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对。至少我能理解你。” 易博士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侍从敲门进房,禀报说道:“易天凡带着关初来探望了。” 太子笑道:“来得这么快?好,让他们进来吧。” 没过一会儿,就见“易天凡”与关初一起进来,关初手里还拎着一个带提手的牛皮纸盒。 太子的目光落到纸盒上,说:“这是什么?” 易闲君便叫关初当着太子的面把纸盒拆开,免得这个多疑怪又有什么想法。 关初把纸盒放在桌面上打开,里头便显露出一个精美的翻糖西洋钟蛋糕来。 太子和太子妃看到,脸色都变了变,并干笑着说:“好精美啊。” 易闲君说:“可不是?我特意找了翻糖高手来做的。一共做了两个,其中一个已经送了给易老爷贺寿。” 太子便说:“只是贺寿用的,为什么做了两个?” 易闲君回答:“我怕第一个送过去会被摔了,所以多做一个,有备无患。” “……呵呵,那你真的是非常周全。”太子干笑道。 易闲君又说:“只是没想到今天太子妃入院了,我便正好拿这个来做探病礼物,希望两位不要嫌弃。” “怎么会?如此精美的礼物,你有心了。”易博士甜美地笑道。 太子把手腕抬起来,看了看表,作势要忙,便说:“我要去开一个远程会议。你们慢慢聊。” 这正如太子刚才说的那样,他会留下空间给易博士以及易闲君私聊。因此,他便站起来要走。 没想到,易闲君也说:“不用,我也刚好有事,该走了。” 太子和易博士脸上都有些意外:“这么快?也不坐下聊聊吗?” “没什么好聊的。”易闲君答道,“我礼物送上了,心意也到了。” 说完,易闲君便正式告辞,拉着关初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看着易闲君这来去如风的,太子冷笑两声,回头对易博士说:“你这弟弟似乎有了媳妇就忘了你了。” 易博士看着那个翻糖蛋糕,苦笑着说:“是我的那杯咖啡寒了他的心。” “那他也太不大气了。”太子重新在座椅上坐下,拿起蛋糕配的刀叉,在蛋糕上划拉,看着动作随意,实质上是验尸一般仔细地检验蛋糕里有没有藏什么东西。 “他这举动也很分明了。”易博士把背靠在病床上,叹了口气,“他的意思是,如果我死了,他还是会来送‘钟’的。但别的就没有了。” 太子把蛋糕都快戳成奶油泥了,依旧没发现什么可疑,便把叉子放下,一边拿起丝帕擦手,一边笑着说:“别担心,你还有我呢。” 说完,太子把丝帕叠好放下,站起来倾身往易博士的额头上留下一吻。 易家公馆内。 藕粉色的新西兰羊毛圆形地毯上摆着一张圆桌,圆桌上铺着坠地的无序编制竹纤维桌布,中央放着一个莲花座的香薰蜡烛,烧着肉桂木香。 易闲君就盘腿坐在地毯上,膝盖上放着一本《攻心计:三十六计让OMEGA对你欲罢不能》。 这时候,关初推门走进来。 易闲君气定神闲地把书合上,放回木制榫卯结构的书柜上。 关初的目光略过那本书,便把书拿下来,说:“你把这本书放在柜子上,也不怕旁人见了臊你?” 易闲君托着腮说:“只要我不臊,臊的就是别人。” 易闲君自然是不知羞耻的,固然不臊,而下属们看到了,只会觉得意外又好笑,也不会臊,想来想去,臊的只有关初自己了。 关初没好气地拿出一张印着《奥威尔的绿色麦田》的包书纸将那本《攻心计:三十六计让OMEGA对你欲罢不能》给包起来。 一边包书,关初一边问:“你真的不管易博士了?” 易闲君说:“你没看到他还挺精神的吗?看起来根本没什么事,不用管。” 关初想了一会儿,方问道:“如果他真的出事了,你会管吗?” 易闲君笑答:“看心情吧。” 关初微微一叹。 易闲君却把关初一把拉到地毯上,笑吟吟说:“管他们做什么?我只管你。” 关初一脚把他撑开,说:“我要回家一趟。” “家?”易闲君皱皱眉,“这不就是你的家?” 关初只得修正用词,说:“我要回关家一趟。” “去干什么?”易闲君问。 关初答:“我母亲生病了。” “喔。”易闲君耸耸肩,说,“需要找翻糖蛋糕师傅准备礼物吗?” 关初冷瞥他一眼:“我和我母亲的关系很和睦。” “不见得。”易闲君说,“如果真的和睦,怎么不见你与她同住?” “因为不同住,所以分外和睦。”关初答。 关初一径回到家中,易闲君并无同行。 因为关初不想跟家人解释太多,所以拒绝易闲君的陪伴,只是自己回家看望母亲。 但见母亲穿着一件织金蚕丝绉纱睡裙侧身坐在豆腐块沙发上,手里握着一个利摩日白瓷茶杯,轻声细语地说道:“好久没见,你看着倒是比上回见面精神了那么一些。” 关初便答:“最近都忙着工作,连母亲生病了都不知道,实在是罪过。” 关夫人便说:“没什么,只是普通的老人病而已。” 佣人在旁,接过关初递来的慰问礼物,就地打开,却见里头竟然放着一个翻糖西洋钟蛋糕。 看见这东西,佣人和关夫人的脸都僵了僵。或许关初家人经的事情少,道行尚浅,一时未学得易家人那种含笑送钟的好本领,个个都拉下脸,笑不出来。 关初也感非常尴尬,只解释说:“我明明准备的是果盘,估计是易公馆的人弄错了。” 关夫人也想他们的亲子关系未至于此,便咳两声,扬起笑脸说:“忙中出错都是很正常的。” 说着,关夫人又对佣人说:“我嗓子不好,不吃甜的,你先拿下去吧。” 佣人立即把这个寓意不祥的蛋糕给拿走了。 关初与关夫人便寻常地说了几句体己话。关初问的不过就是关夫人的病情,并去安慰她不要过于操心家务,还是该好好休养。而关夫人也十分关怀,叫关初不要光顾着忙工作,得照顾身体,更要留心终身大事。 关夫人咳了咳,又道:“之前听说你和甑岩处得不错,甑岩也对你有意,怎么没了下文了?” 关初答:“大约还是不太合适。” “嗐,什么不合适,你不说,我都知道原因。”关夫人忧愁地说。 关初倒是好奇起来:“您说原因是什么?” 关夫人怪责地看关初一眼,说:“全京城都说了,是因为那个时候易闲君狂热地追求你,还把甑岩好一顿排揎,因此才没成的。你说,是不是这样?” 关初也不能说“不是这样”,但好像也不能说“就是这样”,便只好沉默。 母亲便把他的沉默当成默认,苦着脸劝道:“易闲君对你的心是难得的,但是逝者已矣,你也得往前看啊。” 说着,母亲打开沙发旁柜子的抽屉,取出五张照片,说:“这些是我给你精心挑选的相亲对象,你看看吧。” 关初并没有接过,心里却好像了解为什么好好的果盘被换成了西洋钟。 母亲见关初不接,便索性把照片一张张摊在茶几的玻璃面上,朝关初说:“这些人品相貌都是很好的,我保证,这些比你从前相过的都强。” 这倒不是假话。 从前关初是商户,大家公子不太肯看他。但现在关初是七品官,身价就不同了。 关初也不说话。 母亲有些急了,又说:“你瞧瞧,这些全都是青年才俊……你看在妈妈的面子上,也好歹选一个吧。” 正说这话,佣人又小步走进来,说:“易家家主来了。” 关夫人哪里敢把易家家主拒之门外,忙叫人好好迎进来。 易闲君顶着易天凡的模样浅笑着进屋,一边拎着一个盒子,一边说:“我打扰了,只是今天出门的时候,才佣人说把东西弄错了,这个才是原本要给关夫人的礼物。”说着,易闲君将礼品盒放在玻璃茶几上,正好压住那五张青年才俊的照片。 “好,好,怎么劳烦易大人来送?”关夫人客气地说,一边说话,一边站起来赔笑见礼,把主位让出来给他坐。 易闲君还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主位上了,翘起二郎腿,一副主人家的样子,笑问:“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有说有笑的,好不快活的样子啊。” “胡说。”关初冷冰冰答,“我就没笑。” 易闲君笑道:“是啊,你总是不笑,要是旁人知道你笑起来多么可爱,还用得着相亲吗?怕是全京城都要为你疯魔着迷。” 关初根本不答话,只是默默拆开礼盒,见里头果然是放着自己准备给母亲的果盘,便拿出来递给母亲。 然而,关夫人这时候眼里哪里还有什么果盘啊? 她听到“易天凡”刚刚说的什么“你笑起来多么可爱”“全京城都要为你疯魔着迷”,又看到“易天凡”看着关初的眼神,她心里即时突突乱跳:这个易天凡……该不会看上了我家孩子了吧? 关夫人十分手足无措。 易闲君又说:“现在初儿住在我那儿好得很。关夫人不用担心他,只管自己养病就是。” 这下关夫人更是咬着舌头说不出话来。 莫说是关夫人了,就是关初,听到易闲君冷不防甜腻腻地说一句“初儿”,都要鸡皮疙瘩。 关初只说:“母亲看着脸色不好,我扶你进房间休息吧。” “好,”关夫人抚着胸口说,“我正需要休息。” 关初把母亲扶到房间里,门一关上,关夫人又抓住关初的手臂,细声说:“你不是和易天凡好了吧?” 关初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话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听得关夫人云里雾里的,她便笼统的往糟糕的方向想去。那些想法让关夫人脸色发青:“难道你是被强迫的?” 关初便道:“不是。” “不是?”关夫人顿了顿,问,“那是两情相悦?” 关初又无法点头,只好说:“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啊?既不是两情相悦,又不是强取豪夺?”关夫人眼珠子乱转一通,说,“那难道是炮`友吗?” “炮友”这俩字甚为不雅,关夫人这样的贵妇说完都想漱口,只掩着嘴说:“是这样吗?” 关初含糊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关夫人一下气得要撅过去:“这可怎么行?这么的不体面……” “嗯。”关初说,“你别多想。” 关夫人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你让我怎么不多想?” 大约发现自己对孩子高声说话不好,她又压下声线,悲戚戚地说:“你这样和易天凡不明不白的在一起,不就等于做别人情夫吗?这样不体面是一回事,我更怕你以后落不着好。” “怎么落不着好?”关初只说,“你多心了。” “我可不是多心的。”关夫人据理力争,“你瞧他上门是这么的傲。如果他是正经要和你好的,就该把我当做长辈尊重。但你瞧他仍摆着大官的架子,可见是不尊重你我的。” 关初想说:母亲别多想,易闲君不是故意针对你,他是他妈的谁都不尊重。皇帝来了他都是这个鬼样。 关夫人缓了一会儿,才又和关初一起回到客厅,继续接待“易天凡”这位“贵客”。 这回,关夫人也没作什么好脸色,径自将礼盒移开,把下面压着的五张照片拿出来,塞到关初裤兜里,只说:“你这么好的孩子,就该多见见几个ALPHA。愿意和你结婚的男人从这儿排到城门呢。” 易闲君闻言,只说:“据我所知,易闲君对初儿可谓是情深一片。初儿一时忘怀不了,不想和别人结婚,都是情有可原的。” 关夫人听得“易天凡”提起易闲君,只觉得这个“易天凡”更恶心了,连自己侄儿的心上人都不放过。她便不冷不热地说:“虽然如此,但是没有缘分。” 易闲君又问:“那如果易闲君还活着,你会赞成他们吗?” 关夫人只说:“这种事,我说不准,都是要问问族中长辈的意思的。不过据我所知,近年来,关家和易家并没有通婚。” 近年来,关家和易家关系紧张。这其中也多有易天凡的手笔。易天凡对付关家,连关家主都被他算计死了,可以说他基本上是关家的“公敌”。 现在关家容许关初在易公馆上班,不过是因为他们都以为关初是“被迫的”。是易天凡亲口向太子借人,太子既然答应了,关初断无拒绝的道理。 要说如果是易闲君别人要求婚关初,关夫人大约会答应。一来,易闲君在易家无权无势,并不曾真的和关家任何人结下梁子;其二,关夫人觉得易闲君是真心喜欢关初的,但这个“易天凡”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因此,关夫人才故意表示看不上易闲君。 这话却触了易闲君的逆鳞,易闲君冷笑一声,道:“我也不过随口一问。都什么年代了,难道婚姻之事还真的要听父母之命吗?” 关夫人更生气,只说:“那是,据说您无法无天,连易家老爷子都不放在眼里,当然和关初不一样。他是最孝顺的,从不违逆长辈。” “真的吗?”易闲君气笑了,只对关初说道,“不如你自己来说说,如果易闲君还活着,但是关家长辈不容,你愿意和他结婚吗?” 关初原本只在吃果盘,冷不防被提问,一下懵了。 50 你出了这个门就…… 关夫人和易闲君的眼光犹如四道舞台灯光射来,直直把关初弄成全场最焦点的super star,山顶山脚的朋友们都举着荧光棒屏息等着他开麦! 关初不自然地嗽了两声:“咳咳……” 旁边的佣人赶紧递茶和手帕,一边给关初扫背,说道:“少爷呛着了?” “咳咳。”关初摆摆手,示意佣人无事,“没什么的,阿姨。” 佣人知道现在场面尴尬,便岔开话头说:“厨房今天特地要做春鸡,少爷和易大人要不要留下用饭?” 关夫人哼一声:“春鸡数量不多,肉也少,份量也不够几个人吃的,怕是招呼不来。” “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回去吧!”易闲君站起来,又把关初一并拉起来,脸色带着几分骄傲,“我们易家,多买几只春鸡的底气还是有的。” 说着,易闲君踩了踩地毯,只说:“这儿的地毯也太扎脚了,看来也不是什么好羊毛。这样吧,我让人送一套细羊绒地毯过来。” 关初家属于关家旁支,关初父亲官职不高,因此用具确实不精细。细羊绒对他们来说,是拿来做订制高级大衣的,哪里像易闲君这么奢侈,只说是用来做地毯,只求不扎脚? 关夫人虽然没什么里子,但面子还是要的。听易闲君这样口气,关夫人自然觉得他是有意奚落,便冷哼着反唇相讥:“没想到易大人作为一个ALPHA,脚也这么细嫩,隔着袜子踩羊毛地毯都嫌扎!” 易闲君讶异说:“关夫人不觉得扎脚吗?那可能该做做足部保养了。” 关夫人当然不认为“易天凡”这个大ALPHA脚底皮肤那么细嫩,只觉得他是故意找茬讥讽自己。 关初自认自己倒不是想偏袒易闲君,他只是怕易闲君这个人发起癫来什么都干得出,到时候倒是不好收拾了。 他便对关夫人说:“我该回去了,易公馆那儿还有些工作要做。” 关夫人当然知道关初并没有工作,只是为了拉走易闲君,要与易闲君回去。关夫人便十分不悦,只说:“什么工作那么紧要?连饭也不吃就去?好歹先留下把晚饭用了,也不急在这一回。今天厨房备着的春鸡正当时,肉质极好。” 关初只推说不必了。 回了易公馆,易闲君又十分忸怩,不肯跟关初说话。关初也当无事发生,只忙自己的事情。及至第二天,餐桌上竟然摆着蒜香脆皮烤春鸡、花椒烤春鸡、法式红酒炖春鸡、海盐胡椒蜂蜜香烤春鸡、照烧春鸡等等,堪称一桌惨绝人寰的春鸡屠村惨案!就这一桌,不知演绎了多少春鸡的悲欢离合!多少春鸡的血泪和流! 关初不忍说:“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吃不完就打包送去给关家好了。”易闲君撕下一边鸡腿,放到关初面前的瓷盘上,“免得关夫人嘴巴闲着,非要叨叨。” 关初这个吃鸡的瘾头也不大,吃了两口就推说饱了,准备起身离开。易闲君却不肯让他走,一手按着关初的椅背,一脚踩在关初的膝盖上,耍流氓似的说:“问题都没回答呢,怎么就想着走?你以为我是你母亲那么好打发的?” “什么问题?”关初有些迷糊了。 易闲君便说:“什么问题!我告诉你,什么问题,就是昨天在你家问的那句‘如果家中长辈反对,你会和易闲君在一起吗’这个问题。” 关初没想到易闲君憋着这个这么久,讶异说:“你还记着这个?” “我当然记着,你昨天怎么不肯回答?这话有这么难回答吗?”易闲君问道。 关初只得回答:“这道题对你而言是不难的,因为你从不把长辈和家规放在眼内。而我却不是这样。” 易闲君闻言便有些生气:“这是什么意思?” 关初又说:“与你不同,我一直很尊奉长辈,只要是不太过分的要求,我都是无不依从的。” 易闲君又要爆炸似的:“所以说,长辈叫你不能和我在一起,你也会依从?” 关初缓缓回答:“我说了,太过分的要求是不能依从的。” 易闲君闻得这一句话,炸起的毛一瞬间变得柔顺服帖,甚至还愿意拿脑袋蹭蹭关初:“确实,如果不让你我在一起,那确实太过分了。” 关初却有些害羞,因此他的表情看起来更是冰冷。 他把易闲君推开一些,说:“我要出门了。” “你去哪里?”易闲君拉着他的手问。 关初答:“我母亲生病了,我要去看望她。” “哪里来的病?”易闲君瞬间收回娇憨的痴态,也变得冷冰冰的,“我看她是装病,骗你回去相亲的。” 关初只好回答:“母亲生病,不论真假,我都该回去看望。至于相亲的事,是没有影儿的。即便有,我也会回绝。” “总之我不准你去!”易闲君扯着关初的衣袖。 关初轻斥道:“别胡闹。”一边说着,一边把易闲君的手拿开。 易闲君抓紧关初的衣袖如同电视剧里要跌下楼的主角抓紧护栏的边缘那么的紧,而关初则如同电视剧里要把主角弄下楼的邪恶反派一样用力地把易闲君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易闲君登时如同电视剧里要跌下楼的主角那样眼神迸发出狠劲儿,恨恨看着关初,咬着牙,嘴巴却说出了家庭伦理剧的台词:“你要是出了这个门,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关初无师自通地作出直男发言:“你这是气话,我不信。” 易闲君被气得要死,却只能看着关初走出门口。 关初回到家中,果然见母亲精神不错,看起来不太像是卧病的模样,床边又坐着一个衣冠楚楚的ALPHA,确实像易闲君说的“假装生病骗你回家相亲”。 关初却只作不知,仍在床边坐下,问母亲病情。 母亲咳了两声,又指着床边的ALPHA,说:“这孩子叫做孙惠,是工部员外郎。” 孙惠朝关初点头微笑:“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母亲又道:“孙惠也是青年才俊,家里人口也简单。” 孙惠露出一种游走在自信和害羞之间的笑容,非常适合出现在相亲场合。 关初心想:确实像母亲说的,现在当了官,在东宫露了脸,相亲对象的质量确实是上去了。只不过,他已有河东狮,亦无心考虑这些花花草草。 孙惠又道:“听说你最近不在东宫,被借调到了易府当差?” 关初说:“看来你的消息也是很灵通的。” 孙惠说:“确实听说了一些话。” 关夫人赶紧打岔:“有些人就是爱说闲话,但都不是真的……” 孙惠笑道:“确实,想来可笑,实在是太离谱了。” “什么离谱?”关初问,“说来听听?” 孙惠意思意思地拒绝:“这样无谓的传闻,不要污了尊耳。” 关初最烦这些社交推拉,但仍不得不奉陪,只好说:“但说无妨,我也想听听。” 对话进行到这一步,孙惠又抛出那句耳熟能详的:“那我说了,你听了可别生气。” 关初也只得回答:“怎么会?” 孙惠如得了尚方宝剑,便开始乱砍:“竟然有人说关先生十分喜欢易闲君,易闲君死了他也要替他操办丧礼,在这个过程中,关先生却被易家主看中,现在拘在公馆里……” 听到这些,关夫人的脸都绿了,得了肺痨似的狂咳起来。 孙惠忙收住话头,一边替关夫人递茶,一边赔笑说:“你看,这些话不但可笑,还很可气!这么气人的话,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关初深沉地看着孙惠,并不说话——这样不说话,往往是最吓人的。孙惠心里“咯噔”一下,又尴尬干笑道:“总不会是真的吧?” 关初也不说话,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是易闲君在这里的话,恐怕已经声泪俱下演出一场大戏。而关初却不然,他只是那么深沉地一叹息,就已经说尽无数话,一句台词都不用讲,已够让观众迅速入戏。 这也许就是沉默寡言者的好处,一般人总喜欢放大这些人的沉默。 孙惠立即脑补一场了不得的大戏,又想到眼前这位冷淡症、毫无OMEGA味的高瘦男人在易家居然拿了玛丽苏剧本,实在是大为震撼。更重要的是,这个OMEGA是入了易天凡的眼的。易天凡这样的人物,孙惠怎么惹得起? 孙惠立即告辞。 见孙惠要走,关夫人是拦都拦不住的。待孙惠走了之后,关夫人满脸愁容,拧着关初的胳膊说:“你、你还真的是……?” 关初仍是无师自通地作直男发言:“你别多想,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 “那是怎样?你倒是说啊!”关夫人气急了,咬牙切齿道,“我们虽然只是旁支,但好歹姓关,如果是做权臣的情夫,我们关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关初只说:“怎么就是情夫了?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怎么不是?”关夫人急起来也有些口不择言了,吐字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听得人耳膜疼,“如果他是真的把你当成正经交往的对象,就不会一声不吭地把你弄进他家里,没名没分的留你在那里!更别提,他上次上门的时候那么倨傲,对我毫无对长辈的敬意。那个什么钟蛋糕,八成也是他捣鬼,给我下马威呢!” 关夫人连珠炮一般的控诉大多都是不靠谱的,然而到了最后一句,却又跟事实沾边,这使得关初都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尴尬地说:“您别多想,好好休息要紧。” 关夫人又要发作,关初则打着岔问她的病情。 因为关夫人的病是装的,被问及病情,也有几分心虚,气弱了一点,佯装咳嗽了几声,说:“你早点安定下来,我的病就好了。” “母亲切勿忧虑。”关初恭恭敬敬地说,又道,“我是时候回去了。” “回去哪儿?回去易府吗?”关夫人的气又上来了,拉着关初说,“你不是东宫红人吗?你好歹央求太子或太子妃帮着你说两句、为你做主,别叫易天凡这么得意才是!” 关初感叹流言可怕,但又不方便跟母亲详细解释,只好拍拍她的手背,说:“我真的该走了。” 这儿子甚少有这么不顺从的时候——即便是当初分化失败,关初心情最差、最易产生叛逆情绪的时候,他对父母都是十分恭顺的。关夫人自然受不住关初“见色忘义”,恼恨得绞麻花似的绞手帕,一边气道:“你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回来了!” 关初道:“您说的是气话,我不信。” 关夫人更气了,但无话可说。 关初出了这门,上了车去,刚设定了自动驾驶路线,电话就响了。他把电话接通,就听见对面是易闲君的声音传来:“你还真不回家了?” 关初也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回家”,这答案很明显了:易闲君这主儿怕不是监视着自己的车载系统,看到他设定的路线,所以知道他不回家。 关初只说:“你不是说,我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回去么?” 易闲君道:“我哪有说?” 关初对他的厚脸皮十分习惯,也不和他分辩,只说:“你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当然没有。”易闲君理直气壮,“那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我有事要忙,暂时不回。”关初回答。 “你忙什么?”易闲君的声音拔高,“有什么事比来陪我更重要?” “办你的丧礼。”关初说。 不错,这个月月底就是“易闲君下土”的日子了。 关初办这个丧礼办了几个月,也该有始有终。 “如果你不打算诈尸的话,这个丧礼还是得好好办的。”关初说道。 易闲君十分感动:“办,当然办!” 关初却又说:“但你不在丧礼受邀之列。” “没关系,我可以偷偷潜入,躺进棺材里,第一视角来观赏你亲自为我办的丧礼。”易闲君心神翩翩,“一定非常浪漫。” 51 栗子馒头 关初是以东宫礼官的身份主持易闲君丧礼的,事事都要汇报给上司兼“死者”家属的太子妃。现在,关初又得把这些工作捡起来,自然也当回东宫去。 易闲君以“易天凡”的身份把关初从东宫带走,不但是为了私情,也是为了安全。太子这家伙一看就憋着坏,让关初留在东宫是很危险的。 当然,太子妃在东宫也不见得安全,可是易闲君已经不在乎了。 关初如果要独自回东宫,易闲君自然是不同意的。但丧礼的事情,关初又想善始善终,易闲君便发挥“易天凡”的霸道本色,叫太子把丧礼相关的文件资料送到易公馆来,让关初继续办公。 太子那边却不同意:你说送就送?我可是当今的太子,又不是你妈的孙子。 易闲君与太子扯皮几日,终于在太子妃主动说和的情况下达成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既不必关初去东宫,也不送文件去易公馆,而是在易闲君丧礼场地附近搭建一个临时办公地点供关初使用。资料、文件以及人员都会移送该地。 关初的临时办公地点就设在葬礼场地附近的那个松林——不错,就是他“撞鬼”遇见“易闲君鬼魂”的那个松林。 易闲君在松林布置了严密的防卫,时刻保护关初。 关初在那儿临时办公,沉迷工作,远离纷争,不回关家探望假装生病的母亲,不回易公馆去抚慰那只河东狮,更不去东宫这个龙潭虎穴汇报工作。 然而,因为是东宫主办的仪式,又涉及易闲君这个人,太子妃还是得过问一二的。太子妃不得不跟太子商量着说:“关初是断断不肯入东宫的,我想,我去松林那儿跟他交接一下丧礼的具体事宜。” 太子却道:“你最近照顾孩子不累吗?费这个神做什么?关初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到底,这个‘死者’还在关初那边呢。他为丧礼布置的一切肯定符合‘死者’的遗愿。也不用你这个兄长多费心。” 易博士瞧太子一眼,笑笑,说:“殿下还是不信任我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太子脸上露出佯装的讶异,并搭配轻微的摇头,表示自己对易博士是信任的。 易博士却打开天窗说亮话:“智齿已经离弃我,而易家也被他握在手里,我还有什么依仗?且不说我全心尽忠殿下。退一万步说,即便我心中有所不服,我也没有资格有二心,因为我除了效忠殿下之外,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 如果从目前的情势而言,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易博士现在困在东宫,每天能干的事情就是照顾那个八岁的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他的左臂右膀都被太子剪除,实在是没有反叛的能力。 只不过,太子确实觉得全心去信任一个人过分困难了。 太子便看着易博士,似乎在权衡利弊。 易博士咽了咽,双眼发出期盼的光:“殿下,请让我为你分忧吧。” “你想要为我分忧?”太子想了想,又说,“你为我尽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太子当然不会真的相信易博士想当贤妻,他要为自己做事,肯定是有理由的。 易博士也不讳言自己的目的:“殿下一直都知道,我不想当一个关在宫殿里带孩子的OMEGA。” 这个太子是知道的,易博士的志向不限于此,能力也不限于此。所以,太子从前才把很多事情交给易博士做。易博士办事确实不错。 太子想了想,便说:“你能为我做什么?” 易博士道:“我能把关初从那个松林里带走。” 太子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有些满意,却摆出一副不舍的模样:“这怕是会伤你们的兄弟感情吧?” 易博士苦笑,说:“在我递出那罐咖啡的时候,就已经伤透了吧。” 太子立即露出一副怜悯同情的模样,轻轻拍了拍易博士的背,说:“别伤心,你还有我呢。” 易博士真的烦透了这个ALPHA,但又是无计可施,只能佯装很感动,小鸟依人地靠到太子的怀里。 太子妃拎着一个牛皮纸盒,坐上了专车,一路直驰到郊外松林。 松林有护卫把守,只肯放太子妃一人进入,太子妃的那些侍从、护卫、司机都不许进。这原本就是意料之内的事情。然而,太子是不放心太子妃一个人进去的,因此,他让太子妃带着监听器进树林,确保他跟关初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清晰、准确地传入太子的耳朵里。 易博士十分顺从地带着窃听器一个人走近了松林,在守卫的指引下来到一个小木屋。木屋中央放着一张大书桌,桌子摆着环形台灯和电脑。穿着靛蓝色螺纹V领大毛衣的关初就坐在电脑后面,拿着球形鼠标在那儿点点画画,看着似乎是在认真工作。 太子妃笑着说:“关总,好久不见!” 关初抬起头,见到太子妃来了,便站起身,虽然不够恭敬但是足够客气地问太子妃安并请他坐下。 易博士坐下后,把牛皮纸盒放到桌面上,说:“我最近天天在家和孩子一起做点心,放着也吃不完,给你带了一些。” “谢谢。”关初对甜食兴趣不大,但仍道谢接过。 他也有听说易博士的近况,确实是每天在东宫带孩子,十分的屈才。 不过,易博士也不是什么能够安心窝在寝宫里的居家OMEGA。易博士知道皇帝喜欢含饴弄孙,他便好生哄着这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皇孙。皇孙循例去拜见皇帝的时候,易博士也多数会跟着去露个脸,确保自己在皇帝这儿还是能挂上号的,不至于某天自己被害了也没个声响。 见关初连牛皮纸盒都不碰一下,易博士默默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工部的孙惠吗?” 听到这个名字,关初眉毛轻轻一抬:“知道。” 这不就是上回母亲装病给自己安排的相亲对象吗? 易博士说:“他前日去工地,天上掉下来一块板砖把他脑壳给砸了,现在在医院呢。” 关初眉心一跳:“他没事吧?” “死是死不了的。”易博士顿了顿,又说,“还有,你知道有人以你的名义给你母亲送了一份食物吗?” 关初眉心再次一跳:“不是翻糖蛋糕吧?” “那倒不是。”易博士摇摇头,“那玩意儿送过去,你母亲肯定是不吃的。他送的是一份烧春鸡。” “嗯。”关初又平和地说,“我母亲爱吃那个。” 易博士却笑了笑,说:“那你知道你母亲吃了之后就感染新型流感了吗?” 关初脸色一变:“我听说,她只是普通的感冒。” “早期症状确实是一样的。”易博士淡淡道,“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会叫她赶紧去医院检查。” 关初看向易博士的目光变得锐利:“你这次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事吗?” “我只是想提醒你而已。”易博士淡然回答。 关初静静看着易博士。 比起说提醒,更像是挑拨吧。 关初带着几分怀疑地看着易博士:“我以为你这次来是为了丧礼……毕竟,我想你应该很重视你这个弟弟才是。” 易博士叹了口气,说:“逝者已矣。我的好弟弟已经一去不返了。” “我明白了,既然不是为了他的事情,”关初语气变得严肃,“请你离开吧。” 易博士站起身,并不让椅子拖动发出一点声音,动作轻盈而优雅,非常符合一名太子妃应有的典范。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余光还能看到关初匆匆在手机上摁下拨通易闲君电话的数字。 估计是要质问易闲君吧? 易博士站在小木屋门外,并没有离去,而是让身体紧贴门框,好让屋子里的声音能够通过窃听器传到太子的耳朵里。 松林空旷寂静,木屋里关初的声音也因此分外清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既然她喜欢装病,就让她真的生病,免得她装得太累’?……她是我的母亲……不,你不介意自己母亲生病,不代表我不介意我的母亲生病……还有,孙惠又做错了什么?……不,我不是在心疼别的ALPHA……” 谁都能大概想像到易闲君在电话的另一头说了什么,不外乎就是“不过是一点儿小流感而已嘛,她是贵妇,能用最好的医疗资源,根本不会有事”、“如果我母亲反对我们,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大义灭亲’”、“既然你母亲那么喜欢装病,就让她真的生病,免得她装得那么累嘛,我也是为她好”诸如此类的气人发言。 过了一会儿,关初把电话挂断,匆匆走出门,见易博士竟然站在外头,他皱起眉,说:“你怎么还在?” 易博士笑道:“我有点累,走不动。” 关初冷看他一眼,回头把屋子里的牛皮纸盒拿出来,说:“我不吃甜食,你把这个拿走吧。” 易博士接过纸盒,朝关初淡淡一笑。 关初又把侍卫喊来,让他把易博士带出松林。 易博士提着纸盒一路回到松林外恭候多时的加长版轿车里。 他坐进车子,就见宽敞的车内皮椅上坐着风度翩翩的太子。太子手里正摇晃着一杯香槟,见易博士来了,朝他微微一笑:“你倒是挺了解你弟弟的。” “是,或许我不是最爱他的人,但我一定是最懂他的人。”易博士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因此,我知道他一定会朝关初身边的人下手。只要盯着这一点,很容易找到挑拨他们关系的着手处。” 说着,易博士又把身上的窃听器拆下来。 太子却忽而说:“牛皮纸盒里的是什么?” 易博士一怔,随后答:“这就是我带过去的甜点。关初不肯收,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太子道:“打开它。” 易博士的手指开始发僵,脸上带着几分沉重地看向太子:“您还是不信任我吗?” “这么会?你可是我的爱妃。”太子柔声笑道,“打开它,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太子轻轻靠近他,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撑在皮椅上,犹如要拥抱易博士一般,形成一个极度亲密的姿态,同时,也是一个极度富有压迫力的姿态。 易博士咽了咽唾沫,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把右手五指放在纸盒的上头,缓缓打开,只见里头放着六只娇俏可爱的栗子馒头,和他在东宫与孩子做的一模一样。 易博士嘴角撑起一个僵硬的弧度,勉强可称之为笑:“殿下看到了?就是栗子馒头。” 太子笑了笑,说:“看到了。”说着,太子又伸手,抓起其中一个,放到易博士的嘴边:“吃下去。” 易博士瞪大双眼,仿佛看着什么怪物一样看着太子:“殿下是在怀疑什么?” 太子却道:“这既然是我们孩子做的食物,你不尝尝吗?” 易博士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把栗子馒头接过…… 52 令堂不好了 这件事还得从太子妃被太子推下台阶开始说起。 太子妃跌落台阶之后被送到皇家医院,易闲君送来了一个翻糖西洋钟蛋糕,蛋糕是用手提牛皮纸盒装着的。 太子仔细检验过那个蛋糕,却忽略了那个牛皮纸盒。 而今天,太子妃拿来放置栗子馒头的牛皮纸盒也长得一模一样。 当然,放蛋糕的牛皮纸盒看起来都大同小异,一般人并不会特别去留意。 这个牛皮纸,对于易博士与易闲君来说是一个他们两兄弟彼此心照不宣的暗号。双层牛皮纸的夹缝里藏着他们要给彼此传递的信息。 从前,易家希望易博士去皇家礼仪学院读书,但易博士却打算私下报考帝国医科大学。易闲君假借帮他送蛋糕的名义,把藏有备考资料的闪存盘藏在双层牛皮纸盒的夹缝里,递到易博士房间。易博士也把报考资料做好存进闪存盘,藏进牛皮纸盒里,用送蛋糕的名义交给易闲君。 一来二去的,就靠这个方式,易博士成功考入医科大学。 易博士聪明灵慧,很快在学科上大展拳脚,成为了学院近十年来最年轻的博士,前途一片光明。他正获得一个极佳的研究机会,眼看着能够参与一个重大课题,却迎来了一次改变他人生的聚会。 那本来只是一场极为寻常的宫廷宴会,易家人大多出席了。这次宴会的目的是让太子与易闲君相看。 皇帝和皇后都对容貌出众、聪敏活泼的易闲君十分满意,唯独太子不喜欢他。然而,皇帝和皇后都说易闲君好,太子也只会迎合,在表面上称赞易闲君貌美倾城。既然大家欢喜,便都谈到等易闲君成年之后就订婚。 太子表面上表示非常期待,暗地里却让人用药导致易闲君分化失败。 易家自然阵脚大乱,太子则十分“善解人意”、“宽宏大量”地提出,可以让易博士代替,尊贵的太子殿下不嫌弃易博士年纪大。易家也很感动,太子竟然肯委屈自己的儿子要娶一个没上过礼仪学院的大龄OMEGA。 不过,既然现在是要当太子妃,易博士在医学院的研究工作也全部撤掉,开始学习皇家礼仪、打理内务以及如何讨ALPHA欢心等等。 在被太子推下台阶之后,易博士坐在病床上,看到牛皮纸盒的那个瞬间,确实回忆起很多快乐的往事。这使他更加不快乐了。 牛皮纸盒打开,里头是西洋钟翻糖蛋糕。 易博士立即反应过来,开始瞎编“我弟弟要放弃我了,他给我送钟”之类的话。太子半信半疑,检视过蛋糕,发现没有异物,便勉强相信。 为了跟易闲君交换信息,易博士也开始开动脑筋。他提出要和皇孙进行亲自互动,每天做蛋糕甜点,做得好的就用牛皮纸盒包好,让皇孙送去太极宫讨皇帝欢心。 这讨皇帝欢心的事情,太子是不会拒绝的。 今天,太子妃带着牛皮纸盒到关初办公室。易博士身上带着窃听器,他说的话都能被太子听见,所以他十分谨慎。 当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就用唇语告诉关初:我身上有窃听器。 易闲君早就跟关初说过了牛皮纸盒的事情。关初自然心领神会,立即配合太子妃演了一场大戏,以求把全程窃听对话的太子给糊弄住。 待时机成熟,关初便将太子妃送来的糕点拿出来,放到易闲君准备好的纸盒里,装作拒绝他的礼物:“我不吃甜食,你把这个拿走吧。” 太子妃见关初把自己的纸盒收走了,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松林。 没想到,太子还是起了疑心。 也所幸,太子疑心的是纸盒里面的东西,却并没有想到问题出在纸盒上。 心里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易博士仍假装震惊,一脸伤心地问:“殿下还是不信我吗?” 他知道,如果自己表现得太顺坦,是不能满足太子爷变态的心理的,易博士必须装得跟只受惊的小白兔似的,太子才能爽。太子爽了,自己才能安全过关。 易博士瑟瑟发抖地把栗子馒头吃下去,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我吃完了。没事,殿下可以放心了吗?” 果然,看着太子妃这么可怜,太子龙颜大悦,心也放下大半,抱着易博士的肩膀说:“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从来没有不信你。” 易博士:……呕。 太子又问:“对了,你说能引关初出松林?你看你的计划能够奏效吗?” “我看成功率很高。”易博士随手把牛皮纸盒丢开,表示出一种随意的态度,也是为了把太子的注意力移走,“他听说关夫人得了流感,还是因为自己与易闲君的缘故,他怎么着也会去探望的。我们按照预先的埋伏设计好,自然不会出问题。” “嗯,”太子颔首,“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易博士朝他微微一笑,仪态万千。 “不过,”太子话锋一转,“我想,你这个计划虽然好,但还是有些美中不足,因此我擅自做出了一些修改。” 易博士心下一跳:“殿下打算怎么修改?” 太子单眨一只眼,笑道:“你会喜欢的。这是惊喜。” 易博士:不,我不喜欢。 “单单只是让关夫人感染普通流感的话,我觉得不够刺激。”太子顿了顿,说,“而且,症状太轻微的话,不足以让关初和智齿闹翻。” “所以……您……”易博士惊疑不定地看着太子得意的笑脸。 太子便道:“所以,我让人在今天关夫人的食物里又添加了一点不起眼的东西。” 易博士不得不怨恨自己想象力不够,时常低估太子的下限。 在松林里,关初正研究着牛皮纸盒里留下的信息。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音急促地响起,寓意不祥。 关初接通号码,听到那边传来管家紧急的声音:“不好了,夫人进了急症室!说是情况很紧急……” “怎么回事?”关初的心急促地跳起来。 关初自然顾不得许多,立即离开松林,易闲君为他安排的护卫队当然也跟上。一个车队就这样浩浩荡荡地从松林驶出,往皇家医院快速驶去。 到了医院,关初自然不能带着一个守卫队进去。 而进入医院,也必须通过安检,关初只得遵从地把防身用的手枪以及小刀上缴。 他撇下卫队的人留守外头,只带着护卫长在身边。他与护卫长行过连接门口与急诊室的长廊,步履匆匆。各个角落传来尖锐的仪器提示音割得人耳膜疼,死别生离的紧张气氛也如同浮动尘埃一般在阳光所照之处无所不在。 “母亲怎么会突然……”关初一边呢喃着,一边往前走。 就在这个时候,从转角出跳出了八个身手矫健的ALPHA! ——这当然是太子的布局。 太子知道关初确实是不好惹,所以招了八个枢密署的顶尖高手来绑架关初。 要说,想绑架关初,三四个就够用了,但太子觉得保险为上,一次动用八个。 这八个高手也觉得这么一拥而上,非常的不讲武德。 然而,他们也不是很在乎武德这种东西,只想快点搞定,收工吃饭。 因此,他们身法犹如跃起的海豚跳入海里那样流畅而有力地扑向关初及他身边的护卫长。护卫长十分自觉地挡在关初面前,伸出双拳抵挡。 枢密署的这八个ALPHA笑了: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儿有八个高手? 护卫长挥拳格挡,动作虎虎生风,有如神助,身法灵巧,似灵猴,似飞鸟,凌厉得很,确实丝毫不落下风。 枢密署那为首ALPHA胸口被侍卫长正中一拳,胸膛如被大锤砸中,这领头大哥捂着胸,目光闪烁出光芒,看着护卫长似曾相识的动作和力度,福至心灵,大叫一声:“操,你是智齿!” 护卫长笑了:“嗐,几位老同事,好久不见。” 八个ALPHA大惊失色,转头就跑个没影儿了。 一边跑又一边说:“那太子那边怎么交代?” “没什么不好交待的,不是说了这不是‘死任务’嘛?完不成也不用死的,顶多挨个处分。” “确实,没必要玩儿命啊。” “对啊,就说打不过呗!” “是啊是啊,打不过智齿也不丢人。” …… 这个护卫长……确实是智齿假扮的。 他乔装成侍卫长一直守在松林里。 易闲君虽然给松林布防,看着万无一失,但不是他自己亲自守在那里,他还是不放心。 “怎么样?”易闲君朝关初眨眨眼,“还是我靠谱吧?若不是我,你怕是要遭殃了。” 关初只往前走。 易闲君跟在他身边,笑道:“你怎么谢我?” 关初没好气地说:“家母病危,我没心情和你调情,你理解一下。” “你母亲病危和你和我调情有什么关系?我看你还是对我的心不够真。”易闲君嘟囔说,“换着是我的话,莫说是我妈病危,就是我妈诈尸,我都有心情与你好的。” 关初更没好气:“那是你牛逼。” 易闲君自感受到夸奖,沾沾自喜,也算消停了一会儿。 穿过走廊,易闲君与关初过了一道玻璃门,便来到急症室外头。但见关家关家和关夫人的贴身女佣站在外头。连关初的父亲也在,想必是听到关夫人的消息,赶紧从官署请假赶来医院了。父亲十分心焦,在空调房里也急出一头冷汗。 “到底怎么回事?”关初问道。 母亲的贴身女佣也一脸惶惑:“我也不清楚!今天夫人吃完午饭就觉得不适,一开始我们也没多想……因为夫人只是感冒流涕,之后便多了几声咳嗽。我们以为只是普通感冒,给她煮了姜茶,又弄了感冒药服侍她午睡。她睡得比平常更久,我也没多想,以为只是因为吃了感冒药的缘故。谁想,到了下午三点,管家要跟她请示晚餐菜色的时候,怎么敲门都没人应答。我们才慌了,拿钥匙把门开了,竟然发现夫人高烧发热,昏迷不醒……” 女佣絮絮叨叨地说着,脸上担忧之色极为浓厚。 “医生怎么说?”关初望向父亲。 父亲叹了口气,拉着关初道:“我们去那边说。” 关父拉着关初要进会谈室,易闲君却也跟上来。 关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易闲君:“这是……” 关初便道:“他是……我的护卫长。” 易闲君也点头:“我是守护关初的人。” 没想到兜兜转转的,智齿再次当了关初的“影子护卫”。 关父却道:“你在门外守着就行。” 易闲君只说:“这怎么行?我守的是关初,不是大门。” 关父更恼了:“你这是什么守卫?竟然直呼主人的大名?” 这关父说话不好听,关初还怕易闲君跟父亲生气,却不想易闲君丝毫不恼,还笑着说:“对,说的是。”说着, 易闲君又对关初说:“主人。” 关初被他一句“主人”差点闪着腰,只咳了咳,又对父亲说:“这个护卫长是我的心腹。” 父亲却说:“心腹也不行,我有要紧话问你。只能我们父子说。” 关初想了想,便对易闲君说:“那你现在外头守着,有事我喊你。” 易闲君见关初坚持,便先进会谈室看了一圈,见里头并无异样,才不情不愿地站在门外等候。 关父拉着关初进了会谈室,把门从里头锁上,转过头对关初说:“儿子啊,你和易天凡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送毒物来给你母亲吃?” 关初忙道:“断不可能,这里头肯定是有误会。” “嗯,可是你闻闻这个。”关父凑前来,从口袋掏出一个玻璃瓶,又将塞子拔开。 关初凑近一闻,但觉异香扑鼻,未品得明白这是什么气味,就一阵天旋地转,四肢乏力。关父忙上前扶着他,一边又拿出手巾捂住关初的口鼻,一边低声说:“对不住啊儿子,太子的命令我怎么能不听?再说了,太子答应了不会伤害你的……” 53 太子有病 太子答应了,不会伤害你的…… ——这是关初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关初还有余裕在心里吐槽:这你也信,你是不是傻? 待关初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则是一片黑暗。 他确认自己根本没有动弹的空间,身体被捆住,绑成一条直线,浑身不能动弹,除了手指、脚趾、脚踝和头颈能够晃动几下之外。 他摇头晃脑、蹬动几下之后,确认自己处于一个狭窄而密闭的空间里,应该是一个长方体的箱子。 所以,他是被绑着,关在一个箱子里了。 他回忆起昏迷前父亲说的话,不禁生出几分恼意,随后又是担心:不知道易闲君现在怎么样了? 易闲君这家伙疯疯癫癫的,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关初预料,自己被掳劫,易闲君得知后,一定会大发雷霆,伤心焦躁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要是易闲君冲动鲁莽之下胡作非为,怕也是会正中太子下怀。 关初一边忧愁着,一边感受着身体的晃动。他闭上眼睛,仿佛能听见车水马龙的声音,也能感受到摇晃颠簸。因此,他判断自己正在被转移的路上。 太子的人应该是把他绑起来,放进货运箱里,不知道打算把他运往何处。 会送去东宫吗? 不,这样也太明显了。 关初出了事,易闲君应该第一个就会想去东宫。 而且,东宫位于皇宫之内,安保严密,要把他一个大活人运进去关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再说了,如果真被易闲君闹起来,自己被发现在东宫,太子也不好撇清…… 太子办事倒是利索,毕竟是在皇家医院,他动起手来比任何人都方便,更别提有关父这名“好帮手”。 关父药倒了关初之后,便按照设计好的路线,背着关初从暗道离开,进入太子指定的密室。太子还夸赞他做得不错,许诺给他升官。 关父诚惶诚恐地表示,自己帮太子的忙绑自己的亲儿子绝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只是为了为国分忧,但如果太子打算给我安排一个新的职务,我也很愿意在新岗位上发光发热。 太子便让人把关初五花大绑,再投入箱子里封好。 看着自己儿子被这么对待,关父的心也犯嘀咕,试探着问道:“关初是犯了什么事吗?” “你放心。”太子笑道,“不是什么大事。” 关父又说:“那……怎么要把他绑起来呢?” 太子便道:“你生了一个好儿子,身手也是卓绝,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这样稳妥一些。” 说着,太子就命人把箱子抬走。 关父擦擦汗,要跟上去。太子却笑道:“卿家请留步吧。” “可是……”关父皱着眉。 太子便道:“尊夫人还在抢救呢,卿家不去守着?” 关父似乎这时候才想起这一茬,忙道“该死该死”,才跟太子告退。 等关父回到医院,但见那儿已是沸反盈天。 关初莫名失踪,易闲君自然是要闹的。见关父回来了,易闲君也不客气,上前一把揪住关父的衣领便问:“关初呢?” 关父双眼一瞪:“荒唐!你就是一个保安,还敢对我动手?你知道我是谁吗?” 易闲君可不管他是谁,直接一个夺命撩阴腿,其威力之大,似可杜绝关家生二胎之可能——这实在是男人最痛,关父疼得白眼一翻,手脚发麻。 女佣管家在旁一见,又是吓的又是怕的,连忙要叫保安。 关父疼得连呼叫都没力气,只一个劲儿地抽气。 易闲君冷笑一声,又拎着他衣领,说:“说!关初去哪儿了?!” 关父缓了一会儿,余光瞥到两个保安闻讯已从走廊那头赶来,便也挺起腰杆,叫嚣道:“我凭什么要跟你交待?你以为你是谁……” 易闲君可没那么好脾气听他理论,一手提起他脖子,如农夫捏着一只鸭那么轻松,关父则似被捏着的鸭一样扑腾着双手和小短腿,嘎嘎嘎的扯着脖子大叫。 保安看到也大惊,一边举起警棍,一边威吓:“你干什么?你别乱动!” 易闲君当他们不存在,大步走到走廊边上,拎着关父往外一提,只把关父挂在走廊外,使关父如同老式居民楼窗台外的男士内裤一样随风飘扬。 关父被拎到走廊外,双脚悬空,低头一看,就是几十米的高空,顿时吓得双膝发软。他慌忙抓住易闲君的手臂,声音颤抖地喊道:“你疯了!你干什么!” 易闲君只道:“这叫‘我疯了’?这才哪到哪?” 说着,易闲君还把关父晃了两下。 关父吓得尿都快出来了,再也不敢耍横,只哀声央求:“有话好说啊……” 保安们在旁看着,也不敢上前,只能从对讲机里呼叫支援。 易闲君也不放在眼里,只顾着从关父嘴里撬出关初的下落。 然而,关父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只能勉强说出暗道的事情,再多也说不出。在叙述的时候,关父也有意隐瞒太子的痕迹,只说是受上级之命办事。 但易闲君哪里猜不到这个“上级”就是太子? 听罢,易闲君只说:“关初有你这样的父亲也是不幸。不过,你有他这个儿子就是走大运。如果你不是他父亲,我早把你扔下去了!”说完,易闲君将关父提溜起来,扔回走廊之上,转身就往密道的方向跑去。 易闲君扔关父的时候,可没留力。关父这老骨头被猛地一甩,立即要被送去楼下看骨科。考虑到刚刚中了易闲君的夺命撩阴腿,估计男科门诊也是要转一圈的。 关父对他是又气又骂,强烈要求要抓这个无法无天的侍卫进局子。 易闲君这时候再下去密室,自然是一无所获的。 从那天开始,关初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稳坐钓鱼台的太子便听着下属汇报,笑着听易闲君是怎么满世界找关初找得心慌意乱、找得慌不择路、找得痛苦不堪的。他便拉着易博士说:“你说,你弟弟明明知道找我就能得到答案,怎么还不来东宫呢?” 易博士坐在一张黑紫檀茶几旁,斜觑挂在旁边的金边贝壳灯,缓缓答道:“或许他是等你的召见吧。” 太子笑道:“我可偏不召见他,非要他低头来找我。” “他低头?”易博士摇摇头,“他哪里学得会低头?” “我看他这次能学会的。”太子微笑道,“智齿朝我低头,光是想想就感到有趣,你说对吗?” 易博士把手搓了搓,说:“我看他的脖子骨是铁打的,不能随便低。这样吧,太子若信得过我,就允许我去说说……” “好。”太子点头。 太子答应得太干脆,使得易博士都愣住了。 易博士知道太子多疑,也不完全信任自己。所以,易博士早就预备了一车子的话来劝服太子放行。他却没有想到,太子这次居然这么顺当地允许了自己的请求。 事情过分顺利,反而让易博士有些不知所措。 太子看着易博士脸上那几丝慌乱,觉得好笑:“怎么?你还不高兴?” 易博士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太子伸手撩了撩易博士因为低头而遮脸的刘海。 易博士抬起头,勉强露出笑容:“只是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殿下这么信任我。” 太子也露出笑容:“我想,我们应该慢慢学着当一对真正恩爱的夫妻。” 这句话如一声惊雷劈过易博士心头,叫他的内心世界地动山摇。 因为易博士发现,太子这句话恐怕是真心的。 或许,如果太子在他们新婚的时候跟易博士说这句话,易博士会感到欣喜的。 又或者,再早些时候,太子还没逼易博士去做违背良心的事情的时候,易博士也会因为太子生出这样的念头而感到高兴的。 在过去某些瞬间,易博士在太子的怀里也曾经感受到了近乎幸福的温度。如果在那些时候,太子说想和他当真正恩爱的夫妻,易博士也许会很感动吧? 但现在,现在太子无论说是什么话,易博士都只想给他来一刀。 太子对易博士却走的是相反的道路。 他知道自己对易博士没有吸引力。易博士当时只想当一个单身博士,好好做研究。太子剥夺了易博士的前程,让他成为自己的OMEGA。他想,易博士一定是不甘愿的。 在新婚的时候,太子还没露出变态的本色,克制而温柔地跟易博士相处,那个时候,可谓是他们的蜜月期。 太子也看出,易博士几乎要爱上自己了。 就在那个时候,太子感到深深的厌恶。 他厌恶那个假装温柔绅士的自己,更厌恶那个即将爱上温柔绅士的太子妃。 因此,太子渐渐向易博士展露自己真实的面目,宛如图穷匕见,使秦皇都吓得要绕柱,更别提易博士了。 易博士果然不喜欢真实的他。 不过,易博士还是向太子展露了应有的服从和忠诚。他们的关系渐渐变得像是上下级,而不是夫妻。 太子希望易博士学会欣赏自己,而易博士确实也渐渐学会了假装欣赏太子。 易博士现在装得太好,装得让太子都看到了希望。 太子一次次的测试易博士对自己的忠诚度,甚至逼迫易博士毒杀智齿……易博士一一照做,直到现在,易博士在这些测验中表现都算得上及格。 太子开始觉得自己或许确实是太多疑了,他或许该给太子妃一个机会。 所以,太子提出要和易博士当恩爱夫妻,在易博士已经策划好谋害亲夫时候。 不过,易博士还是装出很感动的样子:“殿下……” 太子笑笑,握住他的手:“你去找智齿吧。把我想说的话转达给他。” 易博士便问:“我该跟他说什么?” 太子道:“我愿意给他选择,他或是关初,只能够活一个。” 易博士笑了:“那你就是想他死。” “不错。”太子回答,“这世界上,能为爱而死的傻瓜实在不多,没想到我还能碰见一个,所以我想亲眼见证。” 易博士深深叹了口气,说:“那您的意思是……?” “易天凡的势力也要解决。”太子顿了顿,说,“我想过了,‘易闲君的丧礼’就是一个好机会。我希望他能够在那样的大场合上以‘易天凡’的身份挟持太子妃,揭露自己是叛党的身份,然后我当着大家的面亲手将他射杀。你看这个计划如何?” 太子原本可以要求智齿直接自杀,但这样的收益太低了。 他曾派人去医院拔易天凡的管,可惜那个人失败了,再也没有回来。比起智齿,太子觉得易天凡的威胁更大。因为易天凡是有朋党、有势力、有皇恩加身的。他希望“易天凡”不但身败还要名裂,这才显出他之前和易天凡争锋的正确性。 更重要的是,他也确实是有些“沽名钓誉”,想扮演一回救美的英雄,以获得大众褒扬。 太子妃不方便用真心话评论太子这个戏精计划,除了一句“太子英明”之外别无二话。 他得了令便去找智齿。 却不想智齿此刻却在皇家医院特别病房里。 关夫人刚苏醒不久,微微睁开眼睛,就见一个人影在床边,吓得魂都要飞了,仔细一看,竟见是“易天凡”,便讶异说:“你怎么在这儿?” 易闲君只说:“你没事吧?” “没事。”关夫人咳了咳,说,“对了,我醒了两天,都没见到关初。他们说关初被你抓去加班了,是不是真的?” 这当然不是真的,不过是大家怕影响关夫人病情,所以故意跟她隐瞒关初失踪的事。 易闲君眉毛挑了挑,没说话,似乎是默认。 关夫人便气恼起来:“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病成这样了,你也不让儿子来看看我!我可真不喜欢你这样的人。” “你当然不喜欢我,你也应该讨厌我。”易闲君不冷不热地说,“因为我不但要霸占你儿子的心,还要打断你丈夫的腿。” 54 毒苹果 易闲君的丧礼是关初一手操办的,而关初原本也该是这场仪式的主持人。但因为关初离奇失踪,这个主持人便不得不更变人选,改由太子妃出任。太子妃身份贵重,又是易闲君的兄弟,由他来充当主持,倒也是合情合理。 丧礼场地都是临时搭建的,因此太子妃的休息间也不会很华丽。休息间是原本关初用的休息区域,里头十分简单,一张原木抓粗大桌子,几张总统椅,一目了然。太子与太子妃一人坐一张总统椅,正在闲话。而八岁的皇孙也坐在凳子上,只是两脚不着地,便摇摇晃晃的。 这时候,门被敲响,侍卫进门说:“易天凡求见。” 听到易天凡的名字,易博士故作淡定地望向另一边,而太子则笑道:“是他啊?请他进来吧。我正想见他。” 说着,太子又命人把皇孙先带出去。 侍卫便把“易天凡”领进门。 易闲君穿着一套十分“易天凡”的黑色长衫,因为消瘦,原本线条流畅的微微凹陷进去些许,配着那双冰冷的眼眸,更显出几分憔悴支离。 看到易闲君精神不好,太子的精神就更好了。 他笑着站起来,热情地说:“你来了,好久不见。” 易闲君冷瞥他一眼,目光锐利得像监狱里最恶毒的犯人收藏着的削尖了的都牙刷柄。在太子看来,易闲君就像是一条呲牙的恶犬,却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扯着,使他一边穷凶极恶一边战战兢兢,实在是狼狈得很,看得太子十分欢乐。 太子笑道:“坐啊。” 易闲君站得笔直,满脸写着抗拒。 太子却坐下来,翘起腿,笑着——那种训狗人脸上带的笑:“坐下。不要不听话。” 易闲君咬了咬牙。 易博士见这情势有些僵,便站起来,拉着易闲君坐下。 太子只说:“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这么见外,喝茶吗?” 易博士便倒茶给易闲君。 易闲君把手一挡,不接这杯茶。 太子便道:“你还是这么任性,连太子妃给你倒茶都不喝。” 易闲君冷冷说:“上回喝了他给的咖啡味道太冲。” 这提的就是上回太子妃给他喝毒咖啡的事了。 “这回可没味道了吧?”太子笑着抓起茶杯,轻啜一口,说,“清香甘醇,很好的茶。” “那你自己喝饱它吧。”易闲君声调冷硬,“我没空陪你饮茶,我只想问你,关初去哪儿了?” 太子笑道:“他很安全,你放心。” 易闲君冷睨着他,满脸写着不信任。 太子一脸耐心地解释道:“你知道,我的目标从来不是他。” 易闲君也不废话,只道:“我要确认他还是好好的。” “在你死前,我会让你看到他的。”太子慷慨大方地说道。 易闲君听了这话,甚为不满:“我现在就要见到他!”声音带着久病之人般的绝望与嘶哑。 太子很乐意见到这样狼狈痛苦的易闲君,心情变得很好,笑容也越发真挚:“你想早点见他?很简单,你早点去世就可以了。” 易闲君暴怒而起,一把抓起太子的领子,似乎随时要掐死太子。太子却稳若泰山,只说:“你想想关初,不要冲动。” 易闲君因为激动而粗喘着气,他在太子眼中,就像是一条被拴住脖子的狗,滑稽可笑。 “好了。”太子拨开易闲君的手,而后整理一番自己的领结。 易博士在旁劝说:“殿下,还是让易闲君看看关初吧,也好叫易闲君安心。” 太子想了想,便说:“既然太子妃开口,我就同意吧。” 说着,太子在易博士脸颊上印了一吻。 易闲君冷道:“你们别在我面前唱双簧了。” 太子笑笑,拿出一根准备好的针剂,递到易闲君面前:“打了药,我就带你去见他。” 易闲君狐疑又戒备地盯着太子。 太子又说:“你放心,我暂时不会要你死。” 易闲君嗅了嗅,并没有闻到可疑的气味。想了想,他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注射。 他大约能评估到,这是肌肉松弛剂,注射之后能大大降低自己的战斗力。 太子轻笑,带着易闲君和太子妃走出休息间,顺着走廊一径往里头走。 “听说你为了找关初差点把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了。”太子回头对易闲君笑,“不过,你大约没翻过这里。” 说着,太子目指走廊尽头的停尸房。在太子妃和易闲君惊讶的神情里得到了满足,太子眼神透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关初被绑的时候判断自己被关进了一个长方体的箱子——这大差不差,实际上,他是被关进了一个精美的棺材里。 因为易闲君根本没死,所以他的尸体也不存在。 虽然没有尸体,还棺材还是备着的。 关初办理易闲君的丧礼很久,却从没见过他的尸体,向东宫问起,都说在冷库保存,等丧礼的日子差不多到了,再运送到丧礼现场。装载尸体的棺木也是特别考究,是太子亲自向皇帝请求的皇室规格棺材,彰显太子对太子妃兄弟的关爱。 这个棺材运到的时候,谁也没想到里头放着的是一个大活人。 也没人注意到,棺材在隐秘处开了气孔,方便里头的大活人呼吸。 太子打开停尸房的密码锁,易闲君便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却见房间中央放着一口华丽的棺材,棺材盖打开着,里头躺着沉睡的美人。 只见关初犹如睡着了一样躺着,却是怎么摇都不会醒来,若不是呼吸还在、脸色红润,还真的似死了一样。 易闲君脸色一变,厉声说:“是‘毒苹果?” 他在枢密署当特工的时候接触过这种毒药,中毒的人就犹如吃下女巫苹果的白雪公主一样昏迷不醒,因此这个药别名叫“毒苹果”,算是言简意赅。 易闲君猛地扑向太子,意图强迫太子给他解药,却不想脚下一软,动作竟比平常慢了一拍。太子从容地躲过,笑道:“刚刚那一针起效了。” 易闲君摸着针口的位置,冷冷看着太子:“你给我注射了什么?” “以你身体的耐药程度,这只是会稍微影响你的行动力罢了。这不会阻碍你在典礼上挟持太子妃的计划的。”太子拂了拂衣服上的尘埃,说,“说实话,我确实是怕了你。如果不稍微限制你的行动力,我还是不放心。” 易闲君啐了一口:“呸,孬种。” “你是英雄,”太子说,“祝你死得壮烈。” 说着,太子指着门口:“仪式马上要开始,你可以离开了。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易闲君只道:“我要是在仪式上死了,怎么确保你会放了关初?” “你确保不了。”太子回答,“但我可以给你保证,你也可以不相信。” 易闲君抿了抿嘴唇。 太子笑笑,看着手腕上的表:“在典礼结束之前,他没解药就会死。” 易闲君沉默了一会儿,抬腿走出了停尸房。 看着长廊上易闲君寂寞的背影,易博士忧心忡忡地说:“殿下,如果易闲君真的死了,你确实会放过关初吗?” 太子握着易博士的手,说:“如果易闲君死了,关初会放过我吗?” 易博士脸色一僵:“您的意思……” “好了,别想这么多了。”太子拍拍易博士的手背,仿佛在安慰不安的孩子,“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仪式开始。 花路插满红玫瑰与白玫瑰,红的是传奇,白的是北极星,空气中充盈着芳香。宾客坐在两旁,看着高高的圆形坛上,摆着一口精致的金漆木棺材。太子妃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站在棺材旁边发表讲话,而太子则站在台下,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妻子。而皇孙则坐在离他最近的儿童椅上,托着腮看台上的“男妈妈”。 太子妃端庄地把稿子念完后,深吸一口气,对台下说:“现在有请易家家主易天凡先生发表讲话。” 易闲君站起身,顶着易天凡的脸站到了台上,对着麦克风深深一叹,说:“大家看好了,我要挟持太子妃。” 台下的人都抬起头,向他投向疑惑的目光。 易闲君咳了咳,一手抓住太子妃,并把他锁喉。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他真的要挟持太子妃啊! 众人大惊,侍卫们也都跳起来,一副严阵以待的状态。 太子虽然觉得易闲君演得不好,但难得他肯跟剧本走——智齿干了那么多任务,就没有一次这么听话的,已经算是很大的长进了。太子很欣慰,也很惋惜:可惜这是他交待智齿的最后一个任务了。 太子便按照剧本说:“你不要伤害他!有什么话,可以商量!” “真的吗?”易闲君恨声说,“那你狗吠两声我听听嘛!” 太子:“………………汪汪。” 众人:哇,太子好深情啊! 太子听到别人表扬自己,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又说:“你不要挟持他,他不过是一个太子妃而已。我愿意让你挟持,我的身份更尊贵,对你而言是更有用的砝码,你放了他吧!” “太子说得对,好,那我挟持你好了。”易闲君说。 太子倒有些嫌弃易闲君的演技: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一点戏剧张力都没有啊。 55 胡作非为的智齿 太子妃相信太子并不曾试过真正地喜欢一个人,又或者,太子并不曾真正地了解智齿这么一个人。 按照时间计算,关初已经失踪了72小时,这72小时里,易闲君一直在京城里翻翻找找,发疯发痴,直到现在。 太子觉得这样很正常。 但易博士觉得这样不正常。 如果关初真的已经失踪了72小时,而易闲君也一直找不到他的话,情况根本不会是易闲君老老实实地来向太子求和,并听从太子的吩咐慷慨就义。 以易博士的判断,易闲君根本不可能乖乖的等72小时,不出2个小时,太子就能亲身感受易闲君是什么品种的疯子了。 太子总是过于高估易闲君的情商又过于低估易闲君的智商。易闲君当然是恋爱至上、为了关初什么都能做,连命都可以不要——这一点在“毒咖啡”事件上已经得到了证实,所以太子才那么放心将关初作为谋杀易闲君的关键人物。 然而,太子又估错了易闲君。 如果是关初亲手要杀易闲君,易闲君自然是引颈受戮。就是关初想把易闲君煮了,易闲君都可以配合地铁锅炖自己并撒上葱花。但当太子用关初作为诱饵,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易闲君不可能听太子调配,即便太子以关初的性命要挟也不行。 当关初变成了太子的筹码,易闲君只能跟着上谈判桌。 但易闲君不会两手空空地上谈判桌。 “太子,听说你绑架了我老婆?那你有没有发觉我绑架了你老母?”——这将是智齿对太子说的第一句话。 这几天,皇后都有在外参加活动,智齿一个人绑架皇后已经不难,更别说他现在是“易天凡”,拥有黑白两道的资源,想绑架在外头参加派对的皇后更是容易得很。 说起来,智齿作为“易天凡”能够单独面圣,即便是挟持皇帝,也不是办不到的。但是,他不会这么做,不是他不敢,而是他觉得自己挟持了皇帝,反而会让太子很高兴。 这个太子没人性的,说不定早就盼望皇帝快点死了。 太子自然不是十分孝顺的人,比起皇后被绑架,一定更宁愿皇帝被挟持。这样,他就能故意激怒智齿,借智齿之手升官发财死爹地。 然而,皇后被挟持,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帝一定会敦促太子放掉关初,赎回皇后。 太子自然也会劝几句:“如果我们轻易放人,就等于是向叛党低头啊!” 皇帝一定会说:“被绑的又不是你老婆,你当然没所谓。” 而太子妃就一定会在旁腹诽:被绑的是他老婆,他才更无所谓呢。 太子自然解释:“被绑的是我的母亲,我怎么会没所谓呢?但是,我们也不知道叛党会不会真的……” “你好烦啊。”皇帝会骂,“赶紧去办!你知不知道我是皇帝?我打儿子不算家暴!” 太子老爹是一个昏庸的老头,能够顺利登基全因他是独生子。因此,他从未经历过什么黑暗的夺嫡斗争,为人比较单纯。得益于皇帝不太聪明,太子才能那么轻松地蒙骗老爹、离间兄弟,获得太子之位。但也因为皇帝不太聪明,太子有时候也会比较犯难——比如易天凡也能轻松地蒙骗皇帝,从而获得与太子分庭抗礼的权力。 被迫无奈之下,太子只能放掉关初,用以赎回皇后。 但这其中也有一个问题,智齿要是做到这一步,那他就真的成了乱党,连带着关家甚至易家都得被视为反叛,跟着遭殃。智齿或许能成功保护关初,但却不可能保全关家以及易家受牵连的所有人。 不过,智齿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所以,太子妃最怕智齿发癫。 在这盘棋上,太子赢不了智齿。 因为太子虽然有病,但在发癫这个领域,还是比智齿差远了。 退一万步说,如果智齿绑架不了皇后,无法成功威胁太子,智齿也不会服软。易博士能想象到,智齿这人没有道德感,却充满行动力,他疯起来说不定连皇宫都会炸。 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走到这一步。 易闲君找到了关初。 关初当时吸入的麻药并不多,所以昏迷的时间不长,在棺材里被运输的时候就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还能动手动脚,大约判断出自己被装在一个长条箱子里——虽然没猜到自己是在棺材里。 当然,太子等人也预料到这点药物不能把关初迷昏太久,所以把他五花大绑,关进棺材钉上盖,确保他不会中途逃逸。 太子的做法也有他的道理,关初确实挣脱不了。 但他头脑清醒,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他在一路上留下记号——只有易闲君才能知道的记号。 当关初被掳走之后,易闲君通过关初父亲给出的信息,匆忙跟上去,也是为时已晚。装载着关初的货运车早已经驶出。 易闲君脑子发懵,径自从后门跑出去,看着一路上的车水马龙。 来来往往,人声鼎沸。 他变成了一个木偶人,没有了思考,只是徒劳地迈着双腿,机械地、不停地往前奔跑,但却只是在原地划动。 跑来跑去,都是在没有尽头的黑幕中。 在分岔路口,他犹豫着停住了脚步。 哪一边? 哪一边? 人声、车声、脚步声、谈话声揉杂成一团塞进易闲君的耳朵里,好像能从他的耳蜗钻进去,一直往上爬,爬到他的脑子里,把他的大脑也堵塞住,叫他脑子仿佛成了一个实木制品,一点灵活都谈不上,硬邦邦的,摆设似的没用。 就在这个时候,一丝特殊的气味在风里传来,轻轻地送进了他的鼻腔。 这气味在空气中非常稀薄,像是货车装着的矿泉水瓶没拧紧,漏出水,滴下了一路的水渍。 经过的路人不会有人注意到,除了极为敏锐者之外。 之前太子要给易闲君毒咖啡的时候,太子妃就曾提醒过,易闲君的嗅觉异于常人,简直就是狗鼻子。 因此,空气中稍微有一点残存的特殊气味,都会被易闲君捕捉到,更别提……空气中飘荡的气味,对他而言是多么的特殊。 这气味就好像是一道只属于他的光,尽管普照大地,但又只能给他一个人温度。 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好,负责运送关初的卫兵也罢,没有一个人能闻得见关初的信息素——只有易闲君例外。 平日,关初都是自发收敛信息素的那种人,但今天,关初却用尽全力地散发尽可能多的信息素。困锁着关初的棺材尽管钉得很严密,但也设置了通风的气口。这些通风口不但可以让关初呼吸,也可以让关初的信息素散播出去。 负责押送关初的ALPHA卫士们却都察觉不到。 这就是丘比特综合征患者的特质。 他们是只能被彼此闻到香气的玫瑰。 关初被送到停尸房后,依旧被困在黑暗之中。 虽然棺材开了通风口,但空气流通也是相当有闲,关初一个180的大高个子,需要的氧气也更多,因此,在棺材里被关着,不免感到极为局促、闷热。 他胸膛起伏,试图用深呼吸来摄入更多的氧气,但身体却仍然很难受。 他听到透气孔传来外边的声音,是两个人在交谈。得亏关初曾在东宫996过,所以都认得这两把声音,一个是东宫的禁卫,另一个则是太子的心腹幕僚。 “殿下什么时候会来?”禁卫问。 太子的幕僚回答:“殿下不会来的。这几天,智齿一定都会盯着殿下的行踪。如果太子来这边,恐怕会暴露。” “我明白了,我会看守好的。”禁卫说。 幕僚又道:“我想,关初恐怕也差不多该醒了……说不定已经醒了。” 禁卫上前,把棺材盖上的钉子一根根地起了,然后把棺材盖掀开。 关初躺在棺材里,原本是出在黑暗里,而棺材板掀开,突如其来的光线便让关初不适地眯了眯眼。 禁卫便道:“大人果然料事如神,他的确已经醒了。” “嗯,给他补点麻醉剂吧。”幕僚说,“可别小看这个OMEGA。叛党都有几个刺客折在他手里了。” 禁卫不以为然:“叛党那几个刺客分明是折在智齿手里。” 幕僚也无法反驳,只能说:“太子非常重视他,如果他跑了,你死一百次都赔不了。” “放心,”禁卫拍着胸脯,“他跑不了。” 幕僚出于稳妥,拿起麻醉针,往关初身上注射。当药液混入血液的时候,关初明显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渐渐抽走,浑身如变一团棉花。但遗憾的是,他的意识仍然清醒。 “他没昏过去啊?”禁卫检查了一下,说,“是不是药力不够?” “不是。”幕僚说,“太子的意思,就是要让他保持清醒,但是却动不了,这样比较有趣。” 禁卫点头:“殿下的心思真是难测啊。” 幕僚倒是理解,殿下只是单纯的变态。 “好了,出去吧。”幕僚说,“记得把灯关上,殿下吩咐的,保持黑暗。” “是的。”幕僚关灯,守到外头。 灯光熄灭,四周一片黑暗,停尸房的冰冷好像一层纱,迷迷糊糊地笼在他的肌肤上。关初浑身无力,但意识清醒,便有一种瘫痪病人似的无力。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无力便会叠加,堆积成如山的绝望感。 这虽无刀剑加身,却好比酷刑。 棺材板被移开了,他的呼吸应该更顺畅才对,但他却觉得更窒息了,就像是被一块无形的石头压在胸口一样,使他喘气都困难。 当他的呼吸越来越疲惫的时候,一丝熟悉的气味却钻进他的鼻腔里。 就像是即将枯萎的春芽,被淋了一场雨,他的颜色都即时鲜活起来。 在黑暗中,易闲君的气息好像一张被子一样盖在他的身上,使得感到结实的温暖。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易闲君匆忙地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想把他扶起来,却发现关初身体无力。 关初轻声在易闲君耳边说:“我被注射了麻药,动不了。” 易闲君安慰似的拍拍他:“别怕、别怕……” 关初扯扯嘴角:“我不怕。” “我怕。”易闲君的声音有些颤抖,“是我怕。” 关初心脏一紧,酸酸涩涩的,又无言可说。 易闲君好像一条迷路许久才回家的犬,用脸颊蹭着关初,皱着鼻子去嗅他的气息。 这一路上,关初疯狂地散发信息素,唯恐易闲君找不到自己,因此直到被放入停尸房,他也没有停止。这使得整个密闭的房里都是关初独特的气息。 旁人来说,这儿只是一个冰冷的房间。 但对易闲君而言,这儿就是盛放着罂粟花的乐园。 易闲君的身体发热,滚烫的嘴唇下意识地去寻找关初的温度。 黑暗中,易闲君头一次显得手忙脚乱,他一时去亲吻关初的唇,一时又去蹭动他的脖颈。而关初身体不能动弹,如同玩偶一般,只能任他胡作非为。 56 太子的名字 易闲君的嘴唇擦过关初的颈项,露出ALPHA特有的尖牙,在OMEGA特别柔嫩的后颈肌肤上轻轻按压,充满试探。 “你做什么?”关初的语气一下硬了起来,“敢标记我……” “就死定了,是吗?”易闲君嘴唇贴在他的脖子上,含糊地说,“你说过了。” 关初闭上了嘴。 四周一片黑暗,使得他的触觉分外敏锐。ALPHA的犬牙锐利的压感顶在他后颈敏感的地方,使他控制不住地颤栗。 他想起,自己作为未发育完全的ALPHA,也有这样的尖牙。 阴错阳差的,拥有尖牙的自己却成了天性臣服尖牙之下的OMEGA。 最使他意外的是,他其实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可是……”易闲君嘴唇贴着关初的腺体,“这里很香啊……” 语气简直就像是闹着要糖吃的孩子一般。 关初忽而想起易博士那一句:易闲君是一个很纯粹的孩子,为了一颗糖,可以连命都不要。 易闲君说话时,牙齿轻触禁地,关初却没再说什么,好像认命一般地闭上眼睛,只是咽喉微动了一下,就放弃了挣扎。 “不怕。”易闲君柔声说,“我轻轻的,不会疼。” “我又不怕疼。”关初答。 “那这样呢?”易闲君窃窃地笑了,“这样怕不怕?” “你……你别……”关初声音绷紧了,比起来四肢却是软的。麻醉的药效使他全身不能动弹,他的抗议便显得那样微弱,“这样不行……” 【脖子以下不能描述】 —— 过了好久,关初才问说:“禁卫在不在外面?” 易闲君说:“他不在,只是锁了门,然后在监控室里观察出入口。” “他倒是放心。” “我怕是太子吩咐的,如果这儿把守得太严密,反而会引起我的怀疑。”易闲君一笑,说,“太子还想跟我唱‘空城计’呢。” 关初想,这倒是像太子的行事。 太子故意加强了自己几处私牢的守卫,为的就是故布疑阵,让智齿扑空。 他想,智齿根本猜不到关初会被放在这儿。 确实,智齿的确猜不到。 然而,就算智齿猜不到,也不会傻乎乎的去闯空门。 太子想和他下棋,他就要掀翻棋盘。 太子敢绑架关初,他就敢绑架皇后。 关初倒觉得好笑:“如果皇后这几天不出宫,你难道还能闯皇宫?” “那就太难了。”智齿也不得不承认,单枪匹马闯皇宫不现实,“我只能在皇陵放炸弹,炸他祖宗十八代。” 关初失笑:“你认为他会怕被炸祖坟吗?” “他是不怕。”智齿说,“但他不怕炸弹吗?我在皇城里放满炸弹,一分钟炸一个地方,不信他不服气。” 关初额角一跳:“你疯了?” “你第一天认识我?”智齿说。 关初想训斥他:你这样搞,跟恐怖分子有什么区别? 但他想,智齿也不会在意这样的评价。 关初只得再次感叹智齿对生死过于随意,道德感也是低到一个惊人的水平——几乎可以和太子持平。 易闲君又说:“我先带你走。” 关初微微转了转眼珠子:“你带我走的话,太子很快就会发现我不见了。” “那又怎么样?”易闲君满不在乎,“难道他还能找我兴师问罪?我还没问他的罪!”说到最后一句,语调已然拔高,颇有大兴问罪之师的架势。 “不是这个意思。”关初缓声说道,“有道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们现在都被惦记上了……连着我的父母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现在我走掉一次,只会迎来更猛烈的报复,倒不如将计就计……” 易闲君倒肯听他的话,只说:“好,你说将就将。” 关初重重吐了一口气,问:“我母亲的病情还好吗?” 他还记得,在昏迷之前,母亲正在抢救室。 关初失踪后,易闲君就跑出来找他了,哪里顾得上别人? 因此,对于关初的提问,易闲君回答不上来,只道:“应该没事了吧。” “应该吗?”关初摇摇头,“你帮我去看看她。” “行。”易闲君满口答应,“我正好想跟她说说情况。” “什么情况?”关初睁大眼,“你可不能把我们的计划告诉她啊。” “当然不是,”易闲君道,“但她还是有知情权,该知道我要霸占她的儿子,还要打折她丈夫的腿。” 关初惊愕:“谁的腿?” 易闲君才想到,关初是很爱护家人的。 他努努嘴,说:“就打他一条腿而已。” 关初果然不乐意:“就一条腿而已?” 易闲君见关初这么深明大义、大义灭亲,自然义不容辞,承诺去医院探望关母的同时顺便去骨科那边给关父补一脚。 于是,易闲君便假装没找到关初,在京城上下跑动,装作苦寻关初不获的样子,好让太子以为胜券在握。 而易博士也配合着,假装听命于太子。 太子便作出了他人生最后悔的决定:他自以为已经挟制住易闲君了,便要求易闲君在丧礼上以易天凡的身份挟持太子妃。 易闲君十分“听话”地照做。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挟持了太子妃:“我要挟持太子妃!” 太子便假装爱妻地抬手阻止:“你不要伤害他!有什么话,可以商量!” “真的吗?”易闲君带着玩游戏的心情,说,“那你狗吠两声我听听嘛!” 看着太子一脸吞了粪的表情吐出“汪汪”两个字,易闲君十分愉悦。 太子却仍不知是计,只说:“你不要挟持他,他不过是一个太子妃而已。我愿意让你挟持,我的身份更尊贵,对你而言是更有用的砝码,你放了他吧!” “太子说得对,好,那我挟持你好了。”易闲君说。 太子一边心内吐槽易闲君的表演没有戏剧张力,一边举起双手,走上礼坛。 太子行到礼坛上,便按剧本突然一脚抬起,攻向易闲君。易闲君措手不及,将太子妃推开,与太子搏斗起来。 太子和关初、关有云等人一般,都是自小接受贵族ALPHA武装训练的,身手相当不错。但点“不错”在智齿这样的高手面前会显得很不够看。虽然如此,太子仍充满信心,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有人质在手,更因为他提前给易闲君打了肌肉松弛剂,确保易闲君的战斗力处在一个很低的水平。 为避免易闲君玩那些特工的花招,太子是带着专业人士的,确保这些针剂已经进入易闲君的身体并发挥效力。易闲君现在的确是四肢无力,能够行动搏斗,靠的都是过硬的意志力和控制力。换着是差一点的特工,早就瘫在地上动不了了,更别说普通人。 易闲君原本是一拳打死老虎的水平,现在倒成了花拳绣腿,在太子手下处于下风。 太子自然极为享受这种“拳打第一高手,脚踢顶级特工”的快意,因此特意叮嘱侍卫不用上来帮拳。 易闲君被太子一脚伸开,后退两步,咳了两声。 太子正自得意,又把手捏做拳状,往易闲君的头上砸去。谁曾想,太子妃突然跳起来,抱住太子的大腿,垂泪说道:“殿下,殿下,不要啊!” 这场变故从一开始“易天凡”宣布要绑架太子妃、到太子爆锤“易天凡”、再到太子妃抱太子大腿求情,都好像没伤害到台下任何一个人。因此,大家坐在凳子上,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了现在的好奇,甚至想抓一把瓜子看着事态如何发展。 他们其中还有人窃窃私语猜测剧情走向:“到底怎么回事啊?” “会不会是易天凡和太子妃有奸情?” “这么狗血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丧礼会不会太精彩了一些?” “这个帛金真是值回票价!” “何止哦,简直想叫他加演一场,有没有啊!” …… 别说是观众,就是太子也没想到关键时刻易博士突然做出这么反常的举动,但也无暇多想,便回头对手下说:“愣着干什么?还不护送太子妃下去休息?” 易博士却摇头:“不行,我不下去!如果太子非要这样,不如把我也杀了吧!” 太子一听,满心怪异。 难道易博士会爱弟情切,到这个关头突然倒戈? 但见坛上,易闲君“呸”了一口,说:“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吧!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屈服的!” 太子越发觉得剧情走向迷幻,好像还在他的剧本里又好像已经开始有哪里不对,但他作为“导演”却是没有喊“cut”的权利的,只能继续走下去。他高高举起拳头,一拳往易闲君的脸上砸去。 易闲君觉不可让人打脸,忙双手掩住。 太子妃犹在哭喊。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竟听得台下一声断喝:“龙尔雅,住手!” 龙尔雅! 大家听到这三个字,都虎躯一震! 谁敢喊“龙尔雅”?! 太子姓龙,大名尔雅,小名二丫。 当今世上,谁敢直呼其名? 众人纷纷回头—— 57 二丫没了 但见来的不是别人,却是关初。 关初穿着一身典仪官的制服,蓝绒贴身束腰,金扣子利落立体,高高的立领,也遮住他后颈上还新鲜火热的标记。如此打扮配他一张冷峻高傲脸容,凸现出不凡的风度。 远远这么一看,看得易闲君都当场要发热。 易闲君柔柔弱弱地说:“你来救我啦?” 见关初出现,大家自然惊讶:“不是说他失踪了吗?” “我看他不是失踪了,是失心疯了,居然敢直呼太子名讳?” …… 众人虽然惊愕,但这份惊愕都比不过太子心中那一份。 看着关初突然出现,太子心惊不已。 现场的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这些声音仿佛都化作了一只只苍蝇,纠结成漆黑的一团,在太子耳边嗡嗡作响。 太子脑子一阵阵地发懵,他算是意识到,场面已经完全失控。 他写好的剧本也一早被暴力地撕了! 易博士流泪摇头,抓住太子的裤脚,楚楚可怜地说:“殿下,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太子惊疑不定。 却见关初已跳上坛子,正想和太子对峙,但易闲君却也抱住关初的大腿,嘤嘤嘤地说:“你终于来了,我好怕啊……” 太子眉头一皱,一脚伸开了易博士,易博士“啊呀”一声痛苦倒地。 关初眉头一皱,一脚伸开了易闲君,易闲君“啊呀”一声假装痛苦倒地。 太子厉声说:“大胆,你竟敢直呼我的名讳?” 关初直接一拳往太子脸上招呼。 太子起手格挡,关初的拳头便落在太子手臂上。太子只觉手臂一麻,不禁惊讶关初这个OMEGA居然这么猛。 又想现在情况复杂,不宜继续装逼,太子便呼道:“来人,还不将这个以下犯上的贼子拿下!” 关初却朗声说:“我奉皇命而来,谁敢动我!” 说着,关初把手一扬,亮出了金灿灿的天子徽章。 众人大骇,又议论纷纷: “天啊,什么年代了,还搞亮证这一套!直接打个电话就行了嘛!” “对啊,不然Face time也可以。” …… 太子侍卫们看到徽章,都十分震惊,一时还真的不敢动了。 太子又惊又气,急道:“这个徽章是假的!来人,快抓住他!” 这个徽章的真假确实不好查证,但太子既然说它是假的,那它就真不了! 侍卫们得令就往上冲。 关初摇头叹气,拍了拍手。 这拍手就似一声暗号,数十名荷枪带炮的龙禁卫从正门与侧门冲入,大声喝令:“全部趴下!” 看到这个阵仗,来宾们才终于有了这是一场大变的真实感,再也没了八卦看热闹的闲心,吓得一个个大气不敢喘,全部趴下。 太子的侍卫们也都惊呆了。 太子自然也是,怔在原地,正想问这是什么回事,但偏偏关初懒得和他废话,一拳打在太子太阳穴上。太子没提防,被一拳干翻在地,晕了过去。 太子再醒来的时候,是在皇宫冰冷的地板上,他刚刚被一盆冷水泼醒。 冰冷的水珠滴过他的眼睑,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嘴巴呼出“嗬嗬”的气音。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睁开眼睛抬头望,见自己就在太极宫的寝殿,左右站着关初、“易天凡”模样的易闲君、左丞相以及太子妃,正面是龙床一张,皇后坐在床边,皇帝一脸肃穆地坐在床上,一边捶床一边大骂:“逆子!逆子!”说着,皇帝还剧烈地咳嗽起来。 “父皇……”太子茫然地说,“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皇后气得咬牙,“这不是你干的好事?” “我?”太子不解。 左丞相冷哼一声,往前踏一步,说:“太子,我们查到你日前秘密支取了外号‘毒苹果’的禁药,有没有这回事?” 太子一怔。 他确实是支取了“毒苹果”,不过是用来毒害关初的。 现在看来,关初并没有被毒害…… 看着龙床上脸如菜色、仿佛大病初愈的皇帝,太子心间立即浮现一个非常不祥的猜想:“不……” 可是很不幸的,太子的猜想正是事实。 太子似乎忽略了,易闲君现在不仅仅是易闲君,他还是“易天凡”,他手上可以动用的人力物力其实不少。 易闲君首先把下属易容成关初的样子,让他在棺材里挺尸,李代桃僵,顺利把他的心肝宝贝关初给换出来。因此,今天太子得意洋洋地带易闲君去见的根本就不是关初,只不过是一个对“易天凡”忠心耿耿的叛党而已。而易闲君表现出来的在意也不过是假装。 此外,易闲君又让另一个下属易容成自己的样子,假装在满世界寻找关初,模糊太子的视线。他本人则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跟踪太子。 太子行动机密,而且重重守护,要跟踪起来十分不易,这件事还得让易闲君自己来。 易闲君发现太子支取了“毒苹果”,立即就猜到这个龟孙儿憋着什么坏,这大约也就是龟孙儿之间的默契吧。 易闲君使出自己最擅长的“移花接木”,将太子派送的“毒苹果”换走,送到太极宫去给皇帝吃了。 太子却也想不通,要说跟踪自己也好、调换“毒苹果”也罢,都是智齿能力范围内之事。但是,给皇帝投毒,这件事哪有这么容易? 别说是智齿,就是太子自己都几乎办不到! 太子只道:“就算我支取了‘毒苹果’,但又是怎么能够投毒呢?我最近一直忙于政务,根本没有踏足过太极宫!” 左丞相抚须道:“这正正就是你的高明之处!因为准备下手了,故意不来太极宫,然而,你却让人偷偷在皇孙所做的糕点里下毒。你明知道他们会给陛下送小点心。你也知道,陛下的食物基本上都会经过重重检验,只有皇孙,因为陛下的格外宠爱,可以直接把自制食物带到太极宫!” 太子眼瞳一缩,震惊地看向易博士,嘴角却浮现一丝冷笑:“你……是你……” 太子突然觉得十分讽刺。 这些时日,太子一直都熬鹰似的盯着太子妃,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利自己的事情。唯独最近这一阵子,太子开始学着信任太子妃,却遇到这样的事。 前些日子,看到东宫里太子妃和皇孙一起做糕点,太子还觉得很温馨,心中暖暖的。 这份暖,如今则化作冰锥一般狠狠刺中太子的心。 不过,此刻太子也无暇伤心,忙抬起头,对皇帝说:“这绝对不是儿臣所为!皇孙做的糕点,沾手的人那么多,怎么就认定是我呢?” 左丞相却说:“沾手过糕点的人算不上多,是有几个,但既沾手过糕点、又沾手过‘毒苹果’的就只有你!” 这个左丞相素来和太子不对付,因为他是易天凡的人。左丞相现在句句针对太子,肯定也是受了假扮“易天凡”的易闲君的蛊惑。 太子也不愿跟他纠缠,只好说:“这样重大的事情,父皇想审我,也该听取多方意见。既然左丞相在这儿,怎么不把右丞相也召来,一起商量?” “易天凡”这时候就开口了:“这个我一早就跟陛下提议过了,但是很不巧,今天右丞相出门的时候被花盆砸了头,唉……真是不幸啊!” 太子又惊又怒,却强行压下情绪,挤出几滴眼泪,膝行到皇帝床边,呜咽说:“父皇,我对您的孝心您一直都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 这时候,左丞相却站出来:“臣还有本要奏。” “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皇帝惊怒问。 左丞相立即翻出以前太子陷害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的罪状。皇帝大惊失色,嘴唇哆嗦:“这么说来,大丫、三丫和四丫都是二丫害死的?!” 皇帝捶床大哭:“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太子现在心里也缓过劲儿来了,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认罪,便框框两声以头捶地:“儿臣冤枉!” 看着太子把额头都磕破了,皇帝又开始迟疑:“你……” 易博士却也跪下来,挤眼泪的功夫比太子还强十倍,眼皮一眨,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似的掉下来,这哭功也唯有琼瑶剧女主角能与之媲美。易博士泣道:“殿下,您一直私下诅咒陛下早死给您让位的事情……我已经都告诉陛下和皇后了,您就不要再欺骗他们了……呜呜呜……” 听着易博士这么说,太子心下竟然不觉得愤怒,只是一片冰冷。然而,太子的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必须愤怒,起码要在皇帝面前表现出被冤枉的人应有的愤怒。因此,太子暴起,一巴掌扇在易博士脸上:“贱人!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易闲君见状,忙护着易博士,说:“你造反就罢了,干什么打老婆!真丢我们ALPHA的面子!” 易闲君此刻抱着易博士的姿态颇为亲密,太子一时计上心来,就伏地对皇帝说:“陛下,儿臣一早就知道太子妃和易天凡有奸情,也就是因为这样,太子妃才陷害我!” “什么!”皇帝大惊。 易博士也没想到太子会这么说,讶异得嘴巴都张成个O字。 说着,太子又继续说:“而且,这个人根本不是易天凡!他是叛党!陛下不信的话,让人检验他的脸皮,一试便知!” 皇帝的嘴也张成O字了。 易闲君忙上前,说道:“陛下,太子一看就是发了癫!陛下不信的话,让人检验一下他的脑子,一试便知!” 如前文所述,皇帝是一个没主意、智商也不高的人,极容易被*纵摆布,现在面对这么复杂的局面,脑子一下就不太够用了,神色茫然地望向皇后。 但正所谓“一张床睡不下两种人”,皇后也不是个聪明的,她也是一脸懵。 这时候,却听得一阵童稚的哭声。 皇帝最疼就是这个孙儿,一下就听出来是皇孙的哭声:“怎么了?是皇孙在哭吗?” 只见皇孙从侧门处走出来,嘤嘤嘤地哭着鼻子。 “过来吧,孩子。”皇帝伸手说,“爷爷抱抱你。” 皇孙哭着跑到皇帝身边,被皇帝一把抱住。 皇帝问:“你为什么哭啊?” 皇孙抽着鼻子问:“是不是因为我的点心,才让爷爷生病了?” “怎么会呢?”皇帝满脸慈爱地说,“跟你没有关系。” 皇孙扁着嘴,说:“那、那是因为父亲洒的苹果粉吗?” “你……你说什么?”皇帝瞪大眼睛。 不仅是皇帝,在场的人都惊讶不已。 皇孙一脸无知地说:“那天,我做完糕点,准备去洗手,回头的时候看到父亲往糕点上洒了一些红色的粉。我问那是什么,父亲说是苹果粉。还让我特别要把那一块留给爷爷吃……” 太子大怒:“你胡说!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 皇孙被吼了那么一声,吓得眼泪汪汪:“对不起……对不起……爸爸,我忘了……爸爸不让我说的……” 太子气恼道:“这必然是有人教他说谎……” 皇帝大怒:“胡说!乖孙才八岁,天真无邪又乖巧,怎么会撒谎!” 皇孙嘤嘤嘤地瑟瑟发抖。 太子伸手要把皇孙扯过来质问,谁曾想,他刚伸手,易闲君就大喊一声:“护驾!太子要刺杀陛下!” 这大叫一声,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见易闲君一脚把太子踹开。 太子下意识就反抗,竟当场和易闲君打了起来。 时间过去这么久,之前给易闲君打的松弛剂早就过了药效。太子现在面对的是满血状态的易闲君,自然不是对手。 不过两三下,易闲君就能把太子打趴。可是易闲君却偏偏不这么做。他与太子打得有来有回的,才更像是“易天凡”。 打得差不多了,易闲君才一拳揍他的头。太子被打得脑子“嗡”的一声,猝然倒地,人事不省。 易闲君见他昏了,忙一脸无辜地说:“这是怎么回事?他是太子,我可没敢用力啊。” 皇帝也是头昏脑胀,只说:“先把他押下去吧。” 太子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的再不是富丽堂皇的皇宫,而是阴暗潮湿的天牢。 他咳了两声,从床上坐起来,便看到一个美人坐在对面,眼神淡定地在看手里的书,仿佛是在等他醒来。 太子笑了,声音嘶哑地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子的。” 易博士放下手里的书,冷冷地看着他:“是吗?我不记得了。” “你不是不记得,是不知道。”太子道,“你那个时候看书太入迷,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易博士淡淡点头,没有说话。 太子撩起眼皮:“你今天能够设这一局,确实不错。但这终究不能长久。我毕竟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而且,虽然你们砸了右丞相,但到底朝中也多的是我的人。你们的设计也颇多破绽,仔细一查就能有漏洞。不出数日,我就能够翻案,父皇会放走我,并开始追究你们。” 易博士淡淡一笑,说:“您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太子继续说下去:“除非你们打算速战速决,今天就把我杀了。” 易博士满脸写着讶异:“殿下,你不要说这么吓人的话。” “所以,”太子捻了捻发冷的指尖,“你不是来探望我的。” “我当然是来探望你的。”易博士一脸诚挚地说道,“我可是哭着跪着求皇帝皇后让我来探望你的。” 太子轻笑一声,说:“你是来送我上路的。” 易博士的身上散发着异样的香气,在太子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但是,这种毒药却是如此,等你察觉到它的存在时,就已经离死不远了——对太子而言,爱情也是这样。 一阵抽痛从心脏出现,迅速蔓延到太子的四肢百骸,死亡犹如网一样罩住太子的全身。太子捂着胸口,轰然倒下。 易博士坐在那儿,就这么样看着太子倒在床上。 那个使他害怕的、鄙夷的太子殿下,就这样软弱无力地倒在他的面前,易博士只觉毫无真实感。明明是自己精心设计的,但真到了这一步,易博士并不觉骄傲,只觉虚妄,仿佛是为了确信什么,伏在床边,凑近太子的脸细看。太子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脸侧过来,双目与易博士对上。 他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眼瞳里最后的倒影,是美人一如初相见的面容…… 太极宫。 “太子在狱中猝死。”负责此案的左丞相语气平稳地汇报。 “怎么会……”皇帝震惊不已,“怎么会这么突然?” 左丞相把尸检报告交给皇帝,皇帝看完后,默默良久,伤心不已。 左丞相又问:“陛下,请问是否还要继续追查太子意图弑君、残害兄弟以及欺君罔上的种种罪行?” 皇帝伤心地说:“唉,既然人都没了,就不要追究了。所有调查,到此为止吧!” 左丞相便道:“陛下果然是宅心仁厚,对太子也是舐犊情深。相信太子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念皇恩,自愧辜负圣恩的。” 便在如此深夜,皇宫丧钟敲响。 皇室公众号发文称太子猝死在工作岗位上。 国民哀痛无比:妈的,这个无良的国家,连太子都过劳死!我们还有活路吗!草。 第二天,便是满街缟素。 易闲君与关初也在家中挂起白灯笼,喜迎国丧。 58 完结撒花 太子没了,关初也不必时刻让智齿守在身边确保安全。 因此,关初便提出要重新回家看望大病初愈的母亲,顺道也看一眼被折了腿的爸爸。关夫人之前听说关初失踪,担忧了好些日子,现在见关初平安归来,便十分开心。 不过,当关夫人看到站在关初身边的易闲君的时候,脸就立即垮下来了:“你怎么也来了?” 易闲君笑道:“有关初的地方,就有我。” 关夫人冷哼一声,道:“我丈夫的腿是不是你打断的?” 易闲君只道:“是啊,我不是说了吗?你怎么又问呢?你是不是年纪大了,所以记性不好?” 关夫人气得快要旧病复发了,大喘着气说:“关初,你看看,你带回家的人是这样对我说话的!” 关初只得答道:“他和谁都是这样说话的。这是他的风格。” 关夫人更气了:“这算哪门子的风格?我看这是没有风度又没有品格!” “母亲息怒。”关初低头道。 关夫人横眉道:“你知不知这个人打断了你父亲的腿?” 关初诚实地回答:“知道。” 听到关初这么回答,关夫人的眼睛睁圆,满脸不可置信:“那你还和他在一起?” 关初只能说:“这其中其实是有不能跟母亲说明的原因的,还望母亲体谅。” “什么不能说明的原因?”关夫人追问道。 这事关太子的阴谋,牵扯甚多,自然不方便和关夫人详细解释。再说了,关初本来就不擅长沟通,更不擅长与父母沟通,便只是沉默以对。 这份沉默点燃了关夫人的怒火,关夫人气愤不已:“你说别人我还能信,你说这个姓易的打人有苦衷?我才不信!他嚣张跋扈成什么样子,今天能因为一时之气打你爹,明天就能打我,还能打你呢!你居然还维护他?我看你被他迷到都忘了你自己姓什么了!” 听到“我看你被他迷到都忘了你自己姓什么了”,易闲君还觉得挺喜欢的,得意地眨眨眼,这神情对盛怒的关夫人而言更是火上浇油,烧得关夫人七窍生烟。偏偏关初也不是一个懂得救火的,使得关夫人的心火越烧越旺。她气得咬牙切齿,气骂一句“逆子”,抓起枕头,就往关初脸上扔。 见有人“袭击”关初,智齿的杀手本能立即发动,一拳把枕头打回去,这个枕头直直地甩回关夫人脸上。虽然枕头柔软,但智齿力气十足,关夫人又是病弱之身,一下就被砸得鼻梁发疼,头脑发昏,半倒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关初见状,忙上前扶着她:“母亲,你还好吧?” 关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刚才不是一个枕头砸自己头上了、而是一个耳光甩自己脸上了,这可真是耻辱不已!关夫人又气又恨,厉声质问:“你也看到这个人是怎么对你的父母的了,这样你也要跟他在一起吗?” 关初无奈答道:“母亲息怒。” 说着,关初又对智齿道:“还不对母亲道歉?” 智齿别过脸,装听不见。 关夫人怒极反笑,说道:“好啊,好啊……易家家主真是好教养!” 易闲君便道:“还行吧。” 关夫人咬牙说:“这位是易家家主,又是朝廷大员,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敢跟易大人动气。但是关初,你是我的儿子,难道你也不尊重我吗?” 关初一时颇觉头痛,也不知事情怎么演变到这个地步,只好说:“我当然尊重母亲。” 关夫人轻舒一口气,说:“那好,那我叫你先留在家里陪我几天,你答不答应?” 见母亲脸容憔悴,关初自然无法拒绝,只说:“我答应。” 听到关初的话,这回就轮到易闲君生气了。 易闲君恼怒道:“不行,你得跟我回家!” 关初真是头一次觉得人生是这么的难,只好拉着易闲君到一边,劝道:“你先回去,我在家里待几天。” “什么‘家里’?”易闲君不肯松口,“我和你在一起的地方才叫‘家里’。这儿算什么地方?你这个妈妈就不说了,你那个爸爸要是又害你,你怎么办?” 关初道:“他腿都给你打折了,还怎么害我?” “好哇!你果然怪我打折了你爹的腿!”易闲君气狠狠说,“也不知我是为了谁才打他的?真是好心无好报。下次你想我在替你打你爸,那可不能够了!” 关初:“……我想应该没有‘下次’。” 易闲君恼恨至极,转身就走。 但见他风风火火地冲出关宅,行到门边,转头一看,见关初竟然没有追上来,就更是生气了,一脚把关宅的铁门踢出一个大凹陷,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在那儿扔铅球了。 易家车架停在路边,司机探头从窗里出,小心翼翼问:“您还上车吗?” 易闲君思来想去,只觉决不能把关初一个人留在这儿,便说:“你先回去。” 司机便脚踩油门溜了。 易闲君便发挥特工本色,潜入关宅,爬到关夫人卧房的阳台上,犹如一个与贵妇偷情的时候丈夫突然赶回来因此不得不蹲在阳台的奸夫似的满脸不忿地蹲在那儿。 只听得里头关夫人一个劲儿地数落“易天凡”的不是,又说:“他连你父母都不尊重,怎么会尊重你?” 关初诚实回答:“这是两回事。” 易闲君没这些孝悌的概念,他只喜欢关初,却不会爱屋及乌。甚至说,恰恰相反,因为他只喜欢关初,他便不喜欢这些和关初有关系的人。他希望关初只喜欢自己一个。 但关夫人哪里会考虑这些?她听到关初的回答,就更不开心了,说道:“如果他尊重你,怎么也会和你结婚,而不是把你养在公馆里当一个不三不四的情人。” 关初又答:“正值国丧,不得婚嫁。” 听到这句话,关夫人惊道:“你的意思是你们已经谈婚论嫁了?该不会打算等国丧过了就结婚吧?” 关初脸上略带几分尴尬,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关夫人气得打跌:“你们都谈论到终身大事了,却一点儿都不告诉我?也不问问父母的意见?你们眼里还有我吗?” 关初只好说:“一切都言之尚早。” “‘言之尚早’?我怕是‘为时已晚’吧!”关夫人坐在床上,气得捏皱了被单,“我话放在这儿了,你要是和易天凡结婚,就当没我这个母亲吧!” 说着,关夫人气急了,反而不显得凶狠,却是可怜巴巴地掉落两行眼泪。 关初见状忙宽慰:“母亲别急。” “你这样糊涂,叫我怎么能不急?”关夫人抽泣道。 关初只好一边赔不是,一边又说:“母亲放心,我绝不会和易天凡结婚的。” 听得关初这一句话,关夫人眼中立即焕发光彩,抬起头,挑起嘴角,问:“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关初信誓旦旦,“当然是真的。不敢欺骗母亲。” 大约关初这个人的信誉度还是很高的,大有“一诺千金”的份量。听到他这样保证,关夫人瞬息安心了一百分,欣慰地点头:“还算你有点儿良心。” “母亲好好休息。”关初说着,扶着母亲躺下,替她盖了盖被子,便离开卧房。 关初走回自己的房间,一打开门,就见到里头易闲君站着在中央,气势如夜叉一般。关初进了房,把门关上,却又不和易闲君说话。 易闲君只说:“你们说话我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关初问。 易闲君道:“你承诺了令堂,不会和我结婚。” 不管是关夫人还是易闲君,都知道关初是一个重诺之人,不会信口胡说,既然说了,那就鲜有反悔的。 看着易闲君一脸委屈的,关初便解释道:“我只是说了绝不会和易天凡结婚,和你易闲君有什么关系?” 易闲君顿时松了眉眼,却仍闷闷不乐:“你这样也不过是搪塞一时。” 关初只道:“你又有什么不满意?” 这句“你又有什么不满意”可谓经典名句,在“直男激怒女友排行榜”上可以名列前茅。易闲君虽然不是女友,但却胜似女友,听了这话就狠得什么似的,满脸古怪地说:“我算是明白了,在你心里,你的母亲是比我重要的。” 关初答:“这不是能比较的事物。” 这话自然不是情人爱听的,易闲君怒火更盛:“不能比较?我明白了,就是我不能与她相提并论的意思,对吗?” “不对。”关初摇头,“你明知道不是这样。” “我明知道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易闲君气得跟被鞭炮炸了屁股的猫一样满屋子乱窜,“从一开始,你就嫌我嫌得跟赖皮狗似的,后来瞧我可怜,好不容易肯把我收留了,当我是一只名种猫养着,却因为你妈妈不喜欢养猫,就要把我送走了,是不是?” 关初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神奇的比喻,一时间也是愣了。只是他想了想,却说:“若说一开始的话,我真不懂,你一开始是怎么看上我的?怎么就这样非我不可?” “这还需要解释吗?”易闲君眨眨眼,“因为我们是天作之合啊。” “天作之合?”关初似乎在理解这个词语上有所困难。 易闲君坐下来,笑道:“在你闻到我的一瞬间就应该能理解这四个字了吧。” “不。”关初摇摇头。 在一开始闻到易闲君的时候,关初是震惊、抗拒、反感甚至恐惧的。他实在不愿沦为被信息素牵制的低等动物。 关初想了想,说:“第一次闻到你的时候,我想到的那四个字绝不是‘天作之合’。” “那是什么?”易闲君托着腮问。 关初沉声答:“大概是‘身不由己’。” 易闲君脸色微顿。 关初望向易闲君,问:“难道你这样爱我,就仅仅是因为闻到了我的气味吗?” “唔……”易闲君仔细想了想,说,“如果不是因为闻到了你的气味,我应该不会注意到你吧。我对无趣的人类不感兴趣。” 关初胸口一紧,心头泛起奇异的酸涩——这是他人生从未有过的体会,以至于他都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样的感受。 关初看着易闲君的脸,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 他好像一直都忽视了一个事实:易闲君极为貌美,机敏聪慧,文武双全,出身高贵,从某种程度上来可谓是人中龙凤。 从以前关初的相亲对象的品质来看,关初原本是匹配不上易闲君这样的人物的。 大约因为一开始就是易闲君死缠烂打,在一起后又是易闲君对他唯命是从。这段关系里,关初便一直站在高处,高得他有些看不清楚了。 关初突然想起,关有云当时也曾说过“你放心啦,那个家伙对人类没有兴趣,不会专门去窥听你的隐私的”。 易闲君那句“我对无趣的人类不感兴趣”,犹如一声钟响,振聋发聩。 这段关系的主动权一直在易闲君手上。 易闲君要是一开始对他不感兴趣,便不会有这一段故事。 若易闲君对他失去了兴趣,这段故事就会走向结局。 而易闲君对他的兴趣起源在哪里? 是他们独特的“丘比特”信息素。 关初好像从未理解过易闲君一样,他轻出一口气,问易闲君道:“你也不觉得一个人被信息素牵扯,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吗?” 易闲君也不是第一次听关初这样的论调了,便道:“你好久之前就这么问过我啦,还说我身为特工被信息素牵着走,实在太不专业呢!” 关初也想起来了。但当时关初质问易闲君的时候,心境却与此刻非常不一样。关初微凝眼珠,道:“你倒是不以为耻。” “这有什么好羞耻的?”易闲君不解,“就跟喜欢吃巧克力一样,就是喜欢这个味道,很正常呀。” 关初倒是明白,易闲君是一个喜怒随心的人,从某个程度上来说非常单纯。他根本不会考虑这份感情是因为信息素而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只是觉得喜欢关初,便天崩地裂、世界破碎都要跟关初在一起。如果哪天不喜欢了,易闲君便会变得比任何人都无情决绝,甚至说,只要这份喜欢不在了,易闲君杀关初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关初自己倒是想得很明白,如果没有信息素,关初还是会喜欢易闲君的。这是一件无可救药的事情。 但易闲君呢? 易闲君倒是说得明白,如果没有信息素的话,他根本不会留心关初这样无趣的人类。 关初在躺椅上坐着,仿佛在重新理解这个世界,眼神现出一种宕机中的空洞。 看到关初变得反常,易闲君凑上前,摇了摇他的肩膀,吻了吻他的嘴角。关初微微张嘴,露出ALPHA特有的尖牙。易闲君觉得OMEGA身上有这样的尖牙尤其可爱,忍不住想舔一舔。 关初却微微侧过脸,凝重地说:“我想静一静。” 易闲君脸上一怔:“你说什么?” 关初答:“我想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好让我冷静地重新审视一下我们的关系。” 易闲君大惊失色:什么“分开一段时间冷静”“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不就等于是要冷暴力分手的节奏吗?没想到关初浓眉大眼的,也学会直男渣男这一套啦!? 易闲君脸上一冷,说:“看来,你心里还是更重视你妈。” “和她没有关系。”关初解释道,“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想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 易闲君又疑又怒:“不是因为她?还能是因为什么?” 关初却反问道:“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我,会是因为什么呢?” “我才不会离开你。”易闲君愤愤不平,“只有你想着撇下我。”语气中略带几分委屈。 关初却说:“若有一天,我没了这身独一无二的信息素,你还觉得我们是天作之合吗?” “没了信息素?”易闲君皱眉,“为什么会没了?” “没了就没了。”关初说,“只是一个假设。” “你很奇怪啊。”易闲君上下打量关初,“你不是说你从来不考虑假设性的问题吗?” 关初一怔,才想起自己从前的确是这么样的。但易闲君却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自己。 易闲君眼珠子转了转,又生气了:“哦,我懂了,你这是在找茬!” 关初捏了捏鼻梁,摇头说:“我没有。” 易闲君哪里肯信? 他想了想,说:“好了,我明白了,你想要冷静,那你就冷静去吧。” 关初凝睇着易闲君的怒容,又无话可说。 “你既然不想好好过日子了,我也奉陪。反正我这个人最喜欢就是搞事情了。要说到找茬的功力,你比我还差得远了!”说完,易闲君一甩手一转头,愤然离去。 见易闲君走了,关初得到清净,便躺在床上,开始如他所言的重新审视这段关系。 易闲君回到宅邸,心情低落。 但他这人心情越是低落,看起来却是异常亢奋。他是闲不住的,便领了太子妃的令回枢密署严刑逼供那些可怜的犯人。 旁人也就罢了,枢密署的长官大约认得智齿那独特的作风,瞧着眼前这位“易天凡”,心中隐隐知道了什么,便是胆战心惊,却也不敢多话。 现在,皇帝有意立皇孙为皇太孙,太子妃也是一人之下,枢密署长官哪里敢惹这个“易天凡”? 易闲君在枢密署就更是横行无忌,颐指气使了。 但因为他仍把太子妃交代的任务完成得干净利落,因此太子妃对他的霸道言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这天,易闲君刚做完事,便从枢密署离开,脱了“易天凡”的易容乔装,改换成原来打扮去美容会所做脸。 那儿有他的专属包间,他进去之后,便想起之前常带关初一起来。现在关初却要“冷静一段时间”,气得易闲君更不冷静了。 他怒气冲冲地往美容床上一躺,闭上眼睛,尽力不去想不开心的事情,免得影响美容效果。 却是这时候,一股熟悉的气味淡淡飘入他的鼻间。 他满腔怒火立即烟消云散,只剩得虚烟而已,他撇了撇嘴,也不睁眼。 却听得脚步声踏近,易闲君似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坐起来,猛地回手扼住对方咽喉:“你不是他!” 被扼住喉咙的人吓得尿都快要飙出来了,颤得跟打摆子似的惶然摇头:“什么?我是……我是凯文啊,您不认得我了?” 眼前这人是易闲君熟悉的美容师凯文不错,但身上却散发着关初才有的香气,这使易闲君有几分疑惑。 易闲君把手一松,凯文立即如惊弓之鸟一样闪开。 “怎么回事?”易闲君问。 凯文吓得魂不附体:“我才要问你怎么回事呢!好端端的怎么掐我脖子?我告你呀!” 易闲君皱眉,道:“你身上的气味是怎么来的?” 凯文嗅了嗅自己,一脸茫然:“什么气味?” 说着,凯文又问:“我身上是有什么令人不快的气味吗?” 易闲君说:“这气味并不会令人不快。这气味很好,但在你身上却不行。” 说着,易闲君将凯文一脚踹开,大力推门而出。 这时候,他就看到关初站在门外,双手抱臂,是一副在紧张地等待什么的姿态。 易闲君颇觉意外:“你在?” 关初点头:“是我。” 易闲君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凯文,又转过脸来看着关初:“这气味是你弄出来的?” “可以这么说。”关初老实回答。 易闲君越发疑惑,只叫凯文出去,又与关初一起回到包厢里。 “说吧,怎么回事?”易闲君坐在包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关初则选择坐在易闲君对面的方块椅子上,答:“我回绝江集团,让他们帮忙提取一点我的信息素气味,制作成香水,喷洒到凯文的身上。” “这是什么医学实验吗?”易闲君不解。 关初答:“算是某种实验,但并不算医学。” 易闲君更疑惑:“什么实验?” 关初淡声说:“因为你说过是因为气味才对我感兴趣的,所以我想看看,如果是其他人拥有同样的气味,你是否会感兴趣?” “呀?”易闲君歪了歪脑袋,“所以你就找了凯文?” 关初想了想,说:“因为你曾称赞他,也愿意让他触碰你的身体,所以我想你对他的好感应该很高。” “我只是称赞他的手艺好,而且我要做脸怎么可能不让他触碰身体?”易闲君无语至极,“你也不看看他那样子,我得多瞎才能看上他?” “说得也是,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说着,关初站起来,“你跟我来一下。” 易闲君跟关初走出去。 会所这一层被霸道总裁关初给包了,因此走廊别无他人,一直行到走廊尽头的最大会议室,推门而入,便见宽敞的室内站着齐刷刷两排人,有男有女,燕瘦环肥,姹紫嫣红,无所不包。 难为关初把这么多人搜罗到这儿来,文静的、恬淡的、艳丽的、多姿的……各具特色,各有千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对易闲君而言非常有诱惑力的气味。 易闲君定在那儿,犹如偶尔闯入糖果屋的小男孩,闻到满屋子甜腻腻的气味,他只想说:玩儿这么大?! 关初面无表情地问:“这儿有你喜欢的吗?” 看起来没有表情的、沉静的关初,其实手心却在发汗,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挑选这些人的。 他记得自己对会所提要求的时候,说的是:“找些比我好看的。” 然后会所老板也不客气,一拉就拉了几十个人过来。 也许,天生一张ALPHA脸的关初的确算不上是好看的OMEGA。 这就叫O生A相。 也就只有被信息素牵着走的易闲君如此迷恋自己罢。 关初捏了捏手心。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热烈地注视过。 也许,如果没有了自己这点独特的气味,易闲君也会毫不犹豫地把那样炽热的视线转向别人? 关初才会问他:“这儿有你喜欢的吗?” “有啊。”易闲君的视线在室内溜了一圈。 关初呼吸一滞。 易闲君把视线转回关初脸上:“你呀。” 关初怔住了:“他们……你都不喜欢吗?” “不喜欢啊。”易闲君耸耸肩,然后对站在室内的男男女女说,“你们可以出去了。” 这群人便十分听话地离开房间,最后一个出去的人还十分识趣地把门关上。 易闲君猛地抱着关初,说:“宝贝,你是不是想追求刺激?但是我真的不喜欢玩NP。要不我们玩别的吧,好吗?” 关初脸上一僵,说:“我没有。” “你没有?”易闲君更疑惑了,“那你搞这个是干什么?” 关初皱着眉,似十分疑惑地说:“你为什么都不喜欢他们,只喜欢我呢?明明是一样的气味。” “这谁又知道呢?”易闲君摇着头说,“比如我喜欢吃黄色的咖喱,不代表我喜欢吃黄色的大便呀。” 关初愣住了,似乎陷入了哲学的思考。 易闲君却没让他多想,只把他压在墙上,小狗似的嗅着:“这满屋子都是你的气味,可把我难受坏了……” 关初没有拒绝,只是仰起头,微微闭上眼,任由身体越来越热…… 易闲君很喜欢关初留长发。 而自从易闲君“死”了之后,关初便一直没有剪短发,如今头发已经颇长,能在脑后束成一条马尾。 易闲君便从背后咬着他的马尾,含糊地说:“你真是太可爱了。” 关初的脸几乎贴在墙上,眼睛微闭,并不说话。 易闲君拉着他的头发,笑道:“你是不是太喜欢我了,却怕我只是喜欢你的气味,所以特意搞这么一场实验?” 关初的脸登时涨红,咬着牙没有说话。 易闲君松开他的马尾辫,把嘴巴贴在关初的耳边,轻声说:“我当然只喜欢你啦。你就是咖喱,别人都是大便而已。” “为什么呢?”关初迷茫地说,“为什么是我?” “那为什么是我?”易闲君问。 关初好像也答不上来。 易闲君笑道:“我从不知道,也从不想这些。我只知道,吃进嘴里的,就是我的了。”说着,易闲君轻轻舔舐关初后颈上的标记。 不知过去多久…… 关初软软地仰躺在地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易闲君躺在他的身边,突然开口说:“我解答了你的问题,但你还没解答我的呢!” 关初问:“什么问题?” “我和你母亲,谁比较重要?”易闲君的语气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仿佛关初要是答错了,他就能叫关初家破人亡。 关初撑起身体,侧卧着看着易闲君的脸,说:“我说了,这不是能比较的事物。” 易闲君冷笑说:“怎么不能?那我问你,如果我和你妈一起掉进水里,你要救谁?” 关初道:“难道你竟不会游泳?” “不是说了如果么!”易闲君不悦道。 关初便说:“我与你道歉。” “道歉?”易闲君翠眉倒竖,“你的意思是,你要救她?” “不,我要跟你道歉,我之前不该问你假设性的问题,这确实没有意义。”关初诚恳地说,“无论是假设我与你没有‘丘比特’的信息素也好,还是假设家母与你一起落水都好,都是没有意义的。如你所说,只有我们在一起就行,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易闲君完全没有被说服,反而更来劲儿了:“好哇,你不开心了就能找什么凯文啊还有那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玩意儿来试验我。我不开心了,你就说没意义了?我可不依!” 关初点头,说:“这确实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你想我怎么样都行。” 易闲君眨眨眼,说:“怎么样都行么?” 关初深知这个问题是一个陷阱,可看着易闲君闪闪发亮的眼睛,关初还是一脚踏进去:“是的,怎么样都行。” 易闲君的“怎么样”,确实十分的厉害。 关初才知道,自己其实不行。 但也为时已晚。 易闲君把关初带回易公馆,一整晚的颠鸾倒凤,犹如小孩得了新玩具似的,折过来又拉回去,恨不得拆了再重组,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直到快将天明的时候,易闲君才心满意足地说:“好啦,我答应你吧,不再拿假设性的问题来为难你了。” 关初心下一松,便带着一身疲惫沉沉睡去。 谁曾想,易闲君所说的“不再拿假设性的问题来为难你”,是不再假设,却是实干! 关初睡到第二天中午,却见床边无人。他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化剂来缓解身体疲惫,这才下得了床穿衣服。待他穿好了衣服,便听见下头有女士的尖叫声——这声音熟悉,正是关夫人的。 关初吓得一激灵,又给自己补了一针,才赶紧跑下楼。 他循声赶到公馆的后花园,后花园那儿有一个人工湖。 关初赶到时,见母亲满脸惊恐地伏在湖边,而易闲君身穿一套厚重的铅服,站在水边。 关初大惊:“你想干什么?” 易闲君指着自己身上的铅服,说道:“这衣服里灌满了铅,我穿着这个下水,莫说我只是普通会水,就算我是鲨鱼成精,也游不动,只能往下沉的。” 关初愣了愣。 “这就不算是‘假设性问题’了吧?”易闲君朝他笑笑,随后便一把将关夫人推进水里——噗通,噗通——易闲君自己也跳入水中。 看着眼前浪花四溅,关初懵逼了。 啊,这就是现实版的:我和你妈掉进水里,你救哪个? 关初大约也没想到,易闲君又开始发癫,而且是这么的癫。 但关初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跳下水里。他潜身入水,只见穿着铅服的易闲君犹如一块石头似的在水里缓缓下坠。 见关初一味往自己冲来,易闲君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长发在水中如海藻般游动,真似传说中能诱惑水手的水妖一般。 转眼间,关初已迅速潜到他的身边,抱住了他的腰,只见易闲君身上的铅服只是拉着拉链的,穿脱非常方便。关初也放心了,一把拉开他的拉链,将易闲君从沉重的铅服里解救出来。 易闲君身上立即轻松了百倍,只随关初搂着自己,一径的往上浮。 待二人头颈探出水面,易闲君微喘着气,眼波脉脉地凝视着关初:“你还是爱我的。” 关初也没平常沉稳风度了,气得大叫:“神经病吗!我妈会游泳啊!” 果然,关夫人呼哧呼哧的就已经往岸上游了。作为淑女的她,连说“炮友”两个字都要漱口的她,一边游一边骂脏话:“X你妈的易天凡,你他妈神经病……” 易闲君却不管,只对她大喊:“我和你掉进水里,你儿子救我不救你!” 这话一出,岸上贵妇人的叫骂就更凶了。 关初不禁感叹:这个婆媳关系是永远修复不了的了。 还好,也不需要修复。 数日后,“易天凡”被揭发是叛党,“易天凡”伏法被诛杀。 听到这个消息,关夫人开心得连续放了三天的鞭炮。 不过,与此同时,潜伏叛党多时、揭发易天凡有功的人正是枢密署的特工智齿。智齿一跃升至枢密使,掌情报机密事,直接听命于皇帝及太子妃,风头一时无两。 京师不少人发现这位新上任的枢密署长官长得和当初那位名动京师的美人易闲君有七分相似。 众人私下议论,只说,怪不得易博士这么器重智齿大人,原来因为智齿长得像他死去的弟弟呀! 不过,更为人津津乐道的乃是智齿与关初的恋情。 众人八卦纷纷: 关初会不会是因为智齿长得像易闲君才…… 不会吧,这么狗血的剧情吗? 智齿现在位极人臣,能忍这口气,当别人的替身? 你们会不会脑补太多?听说当初是易闲君单方面狂追关初,关初根本不搭理他的。 也不知谁说易闲君和智齿大人长得像。明明智齿大人比那个什么闲君A一百倍好吗?根本一点都不像。本智齿粉怒了。别什么狗屎垃圾都敢来碰瓷我家大大好不好? 智齿粉消停一点吧!易闲君可是单靠美貌名动京师的极品美人,说俩人长得像,也不知谁碰瓷谁! …… 谁能想到,有一天会有两群人在网上为了智齿与易闲君打架。 又有谁能想到,智齿还隔着屏幕看得很开心。 他一边看着,一边扯着关初的衣角,说:“你看,这些人都快为我打起来了!” 关初坐在旁边工作,并不留心,也不答话。 智齿便十分不喜,只说:“你又不理我!” 关初瞥他一眼,又迅速把视线收回,算是“理”过智齿了。 智齿相当不满意,举着键盘说:“你看,这些人都快为我打起来了!而你呢,明明拥有了我,却一点儿都不知道珍惜,对我不好!” 关初回答:“我在替你工作,好让你有时间看这些无聊网页,这还不算对你不好吗?” 说着,关初还指了指智齿案头堆积如山的枢密署文件。 智齿对这些文山会海毫无兴趣,真实的工作大多都是由关初替他处理。现在智齿位高权重,当然也不需要再跑出去做任务,日子自然逍遥自在。这人闲着吧,就想找事儿,更何况是智齿这种精力旺盛犹如哈士奇要是没足够运动量就会拆家的品种? 关初捏了捏鼻梁,并顺手摸了摸智齿的脑袋,算是安抚了智齿一把。 智齿却趁势把脸往关初身上蹭,呜呜呜地撒娇卖萌,仿佛粘在关初身上,扯都扯不下来。 关初没好气地说:“我已经清点好礼品了。”说着,关初还把礼单放到智齿手上。 “什么礼品?”智齿接过礼单,随便浏览了一眼,随手放下。 “上我家拜访的礼单。”关初无奈地叹口气,“上回你以‘易天凡’的身份已把我父母得罪死了,希望你这次能吸取教训,给他们一个好印象。” 智齿托着腮说:“看我心情吧。要是我心情不好,说不定仍拉着他们跳水呢……啊,不对,令堂是会水的,对吗?那、那我下次绑炸弹吧,她虽然会水,但总不能会火吧?” 想起前些日子智齿发癫的情景,关初仍是心有余悸。 他只凝重道:“你可再不能胡闹了。” “什么胡不胡闹的?”智齿笑眯眯地看着关初,似乎不把一切当一回事——包括他自己的命在内。 也许,他真的那天疯起来把自己炸了都有可能。 想到这个可能性,关初的脸色更沉了,嘴角都绷紧起来。智齿笑嘻嘻的伸手提起关初的嘴角:“笑一笑嘛。”关初的嘴角被强行拉起,露出细细的ALPHA形态尖牙。 关初把智齿的手抓住,拿开,沉声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必须听我的。” 因他这么强硬的一句话,气氛骤然变得肃穆起来。 智齿也收敛了笑意。 笑着的智齿十分动人,但当他不笑的时候,久经沙场的血腥杀气便从冰冷的眼瞳里漫出来,杀手的气息罩遍周身。智齿似笑非笑睨着关初:“我必须听你的?” 关初沉默。 “他们都尝试过掌控我。我那血浓于水的聪明博士哥哥,那位金尊玉贵、满腹经纶的太子殿下,还有蛰伏多年、一飞冲天的间谍易天凡……他们都失败了。”智齿语气散漫,却散发着不能忽视危险的气息,“你呢?你也打算尝试吗?你打算怎么做?” 智齿把手放在关初的肩膀上,轻柔至极。 关初却骤地把他的手一拧,道:“我打算这么做。” 说着,他露出尖牙,狠狠咬在智齿的后颈上。 如同关初分化不全而残留着尖牙,智齿也因为分化失败而保留着形同虚设的腺体。 他不能被标记,但当关初用牙齿咬下去的时候,他还是能感到疼痛的。这份疼痛有着十足的真实感,甚至是快慰感。那比亲吻更深,比唇舌更硬,比相交更近。 是疼痛,也是快乐。 是地狱,也是乐园。 智齿闭了闭眼,露出微笑。 许久,关初才松开他,尖牙上还带着智齿的血。 智齿定定看着关初,仿佛被关初迷倒了,他想伸手摸摸关初的尖牙。关初却退后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钻戒。 智齿定在原地,脸上浮现出犹如飘在云端的笑容。 低头看着关初把钻戒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智齿免不得用那种大少爷的口吻说:“很好,你征服我了。” 说着,智齿抓起关初的无名指,在那儿落下一吻:“我这辈子都听命于你。” 关初无声地弯了弯嘴角,头一次在智齿面前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 我也爱你。 -END-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