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锦鲤小娇妻》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七零锦鲤小娇妻 作者:月半C 【本文文案】本文又名《穿成年代文男二的炮灰亲妈》 重生后的苏元华意外得知,她其实只是生活在小说世界里的炮灰工具人,命运早已注定。 总结来说,她存在的意义就是生下男二,早死促成男二黑化,然后她儿子也就是黑化男二花样作死促进男女主角谈恋爱,最后还要为救女主奉献生命? 这谁写的辣鸡剧情?叔可忍婶不可忍! 觉醒后的苏元华手撕剧本,立誓要逆天改命。 智障系统哭唧唧:我辣么大一个男二呢?没男二不行的~ 苏元华冷笑:求我呀,我不生你能拿我怎么的? 系统直接给跪了,BUG杀不掉,系统要崩溃!球球了,听说生孩子是很快乐的事情,为什么要拒绝快乐?孩子爸给你送上门了,生吧生吧生吧~ 苏元华擦擦嘴角,那确实很快乐。 行吧,孩子可以生,但怎么养就别管了,她才是亲妈她说了算,况且她背后还有国家做后盾,怕啥。 系统被卖了还倒数钱:谢谢苏大善人还我男二,世界有救了! 苏元华笑容核善:世界是我家,维护靠大家,应该的。不过像是地震洪水这种大灾难剧情太费能量,要不把这些删了? 傻白甜系统疯狂心动:我也想,可是大的历史事件背景无法更改,抱歉。 苏元华善解人意:灾难无法避免,那帮忙救灾没问题吧?就预报个天气、扫描个数据啥的,不给你添麻烦。 系统感动得泪眼汪汪:可以哒,不麻烦! 苏元华笑容愈发慈祥,心底暗暗盘算,系统除了可以当天气预报、导航、探测仪,还能开发别的什么用途? 一人计短不想了,还是上交给国家等躺赢吧。 内容标签: 重生 婚恋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元华 ┃ 配角:顾戎 ┃ 其它:接档文《听说科研搞得好给发对象》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吃瓜养娃斗系统,其乐无穷 立意:全力以赴每一天 第1章 你是不是想碰瓷?   “唯唯快跑!别…… “唯唯快跑!别看!” 苏元华忽地坐起,嘶哑的叫喊在耳边犹有回响,蓄势待发的手脚倏地一软,砰地又摔回铺盖里。 这一下倒把她摔清醒了。 她眨眨酸涩的眼皮儿,扒拉开碍手碍脚的大花被子,确认,这里就是她在家当闺女时住了十几年的屋子。 苏元华怔了两秒,狠狠心掐一把大腿。 “嘶!” 苏元华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凉气,立马心疼地揉着泛红的嫩肉,满心都是不可思议: 不是做梦。 那她这是,又活过来了? “检测数据异常,清除中,清除失败。” 略显古怪的声音带着刺刺拉拉的电流声无端在她脑海响起,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懊恼无措,就像是跑步摔倒了爬不起来要哭不哭的小朋友一样可怜。 苏元华这会儿可没有可怜它的闲心。 她警惕地捞起炕边扫炕的笤帚疙瘩,紧紧攥在手中,紧贴着西墙边儿沉声喝问: “谁?出来,少装神弄鬼的!姑奶奶死过一回的人了,可不怕你!” 那东西没有回答,而是不死心地反复尝试: “清除异常数据,清除失败。” “清除异常数据,清除失败。” “清除异常数据……” 苏元华被吵得脑仁疼,皱眉扬起笤帚疙瘩恐吓: “你卡带了?闭嘴!” 威胁立竿见影,那烦人的动静一秒消失,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苏元华暗松口气,心底对于不可知事物的本能恐惧直线下降。 那就是个怂货! “你好凶。” 弱弱的指控凭空响起,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苏元华嘴角一抽,下意识握紧护身武器,冷静地问: “你到底是谁?明人不做暗事,你出来说话!”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天真,听起来莫名有些委屈巴巴: “我是系统001,是《九零锦鲤小娇妻》的管理员。你不是正规玩家,你弄坏我的数据了。” 苏元华暗暗记下几个耳生的词儿,不动声色套它的话: “什么数据?我啥都没动,你可别赖我,你是不是想碰瓷?姑奶奶可不吃这套!” 系统001被她倒打一耙也不生气,耐心解释: “系统回档,苏元华人物数据出错,无法清除异常。系统操作无误,问题只能出在你身上。你是黑客吗?非正常登入可能导致数据异常,不是系统碰瓷。” 苏元华默了默,尝试理解它话里的意思。 可就算加上上辈子不到23年的经验,她也搞不懂啥叫系统啥是黑客。 但她不能露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会儿拼的就是气势! 最起码她听明白了一点,它要清除苏元华,是想杀她灭口?它知道她是重生回来的了? “唔,你说是就是吧。你要清除我?不是一直失败么,要不就算了?” 苏元华含糊其辞,试图忽悠这个有些憨的鬼东西。 好不容易活过来,谁会想死?她还想灭它的口呢。 系统001沉默,只有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在苏元华脑中肆意回荡,扰得她不胜其烦,却只能忍耐,敌不动我不动。 “你看,我其实没有恶意,我连只鸡都没杀过,大大的好人。我还见义勇为斗歹徒救幼儿园小朋友来着,这都是功德,有金光护体的我跟你讲。 你看你神通广大神出鬼没的,肯定不是善恶不分的糊涂蛋。要不咱俩交个朋友吧?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必喊打喊杀,没必要啊是不是。” 系统001声音断断续续时弱时强: “……清除失败。系统能量不足,即将陷入休眠。” 要睡了?饿晕了? 苏元华咽口唾沫,小心试探: “系统?001?你还在吗?” “在的,001竭诚,为您服务。您在体验过程中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提问,001将一一为您解答,祝您……愉快……” 电流声终于弱至不可闻。 苏元华屏息又等了等,脑海中一片清净,连耳鸣声都没有。 她再度试着喊了几声系统,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苏元华茫然又戒备地四下看看,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日头照到窗帘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她蓦地手脚并用爬过去,唰地拉开窗帘,明亮的日光倾洒进来,她将自己整个人沐浴在日光里。 大白天的,那些魑魅魍魉总该避讳点吧?邪不压正,见不得光。 晒着暖暖的日头,苏元华搁下手里的笤帚疙瘩,多瞄了两眼自己肉呼呼还长着肉窝窝的小胖手,长长出口气。 吓死她了。 上一秒才被歹徒捅中心脏送了命,下一秒眼一睁又活过来了,本来该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被一个藏头露尾的系统给缠上了。 真叫人心累。 苏元华使劲闭上眼,抬手捂上胸口,心跳一下下的有些急。 那里明明衣裳完好并无致命伤口,她却依然感觉到入骨的疼痛。 她足足挨了几十刀,天鲨的歹徒!□□的跑进幼儿园发疯,他跟那些三四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仇?纯属神经病! 要不是她特意提早收车去接儿子放学过生日,刚好遇见拦了拦,说不定她的唯唯就要被砍中。 他还那么小! 苏元华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脸上表情满是痛苦。 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她不是不怕,但是作为一名母亲,她不能怕; 那要命的刀一下下砍在身上不是不疼,她只是不能退。 好在,她的唯唯没事。就算中刀了,她也死死抱住歹徒的腿不放,疼极了就死命咬他的腿,硬是拖着他没法去追孩子们。 闭眼前她听见警笛声,她的唯唯得救了。 苏元华睁开眼重重出口气,胸口又闷又疼的,嗓子眼里干得冒烟。 她紧抿着嘴下地倒水喝。 这些离奇的经历太紧凑,连喘口气的工夫都不给,几乎叫她怀疑是在做梦。 可梦哪有这样真实的?还一梦就是三四年,连儿子都生了。 苏元华咕嘟咕嘟大口喝水。 水稍微有些烫,一口气灌下大半缸子,身上都微微逼出些汗意。 目光对上门框左上角挂着的月份牌,她动作一僵,下意识走近一步细看。 没错,真的是1976年3月8日,丙辰年(龙年)二月初八。 1976年3月8号? “糟了,我爹的腿!” 记忆瞬间回笼,苏元华撂下茶缸子,着急忙慌地穿鞋穿衣裳。 不怪她紧张,实在是这一天太不寻常,既是三八妇女节,又是他爹断腿的日子,还是她爹挟恩求报,硬逼着顾戎娶她的源头。 对了,这天东北还掉陨石了! 怎么会刚好回到这天?实在是巧。老天爷特意叫她回来救她爹的吧? 苏元华来不及换身上汗湿的背心,随手抓起炕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往身上套,提着裤腰下了炕,边系腰带边趿拉着黄胶鞋出屋。 外屋座钟铛地响了一声报时,敲得人心慌。 定睛一看,八点半! 苏元华心里一紧,跳脚提起后鞋跟往外跑,门都来不及锁。 三八节这天俩村子为了春耕抢水干仗,针锋相对动了家伙什儿,大队干部劝阻不及只得报警,乡里派出所所长骑着自行车过来阻拦,混乱中差点被一铁锹给脑袋开了瓢。 危急时刻,大队长苏盛泉一脚将人踹开,这才没出大事,却也赔上了他自己的一条腿。 没错,苏盛泉就是苏元华她爹,救下的派出所所长是她上辈子的公爹顾东风。 虽然上辈子婆家对她也很好,甚至因着愧疚,连亲儿子顾戎都舍得拿来抵账娶她,但苏元华还是更愿意她爹能好好的,最起码身子囫囵着! 假如亲爹跟公爹中必须有人受伤,那当然要选保亲爹,她有良心。 苏元华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大队部跑,脑子里努力翻找上辈子记忆里头的细节。 上辈子的这天,她感冒未愈赖在炕上睡懒觉,并没赶上两个村子抢水干仗的现场。 等她一觉睡醒,才被特意赶过来在家陪她的奶奶哄着,告诉了她爹断腿上医院的事。 苏元华在心里反复推测时间,觉得应该还来得及。 乡里派出所八点才上班,接到报警电话骑自行车赶过来,怎么不得半拉钟头?能赶上,肯定能赶上! 苏元华默默给自己鼓劲,一口气跑到大队部,大门果然是开着的。 她也不进办公室,直接往大院角落车棚里跑。 大队部静悄悄的一个人没有,估计全去村口那头了。 苏元华跑进车棚,拄着膝盖重重喘两口气,费力咽口唾沫润润干得冒烟的嗓子眼,细细打量起眼前擦洗得干干净净的拖拉机。 依稀记得虎子哥说过,点火前得先摘挡拉离合,好像还得加油门? 苏元华上辈子开了几年出租车,算得上是老司机一枚,对拖拉机还真没上过手,不过想必也没多难,一通百通的东西罢了。 她摸索着做好准备,掀开拖拉机座椅盖,抓起沉甸甸的摇把掂了掂,对准位置插进凹槽,吸口气用力摇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 苏元华咬紧牙,费力摇着。 救命的时候哪里还管累不累,她连歹徒都敢豁出命去斗,还摇不响一个拖拉机?笑话! 四圈五圈六圈。 手上如同担了座山的摇把终于轻了一点,顺着惯性转动起来。 苏元华不敢松劲,咬着牙拼命加速。 柴油发动机腾腾腾响起,烟囱里突突往外冒黑烟。 打着火了! 苏元华拔出摇把放回座位底,抬脚坐上去,挂挡,放离合,走起! 第2章 横的怕不要命的   拖拉机突突突开出…… 拖拉机突突突开出去,苏元华攥着方向盘,就有种江山在握的笃定感。 她没打磕绊地开着拖拉机出了大院,一路朝村口驶去! 老远就见着村口乌泱泱上百号人在干仗,乱哄哄的叫骂声还有叮里咣当的干仗动静,连突突突的拖拉机声都盖不住。 苏元华一眼瞅见人群中正苦劝拉架的亲爹,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爹腿脚还是好的! 下一秒,她看清她爹身边另一道熟悉的身影,公爹顾东风!还有他脑瓜后头马上要拍下来的铁锹! 苏元华想都不想重重砸响喇叭。 “爹你快让开!” 响亮的喇叭声配上撕心裂肺的叫喊,扎得人耳朵疼。 很多人下意识看过来,手上动作慢了慢。 苏元华心一横,踩着油门冲了过去。 “都闪开!撞着不管啊!” 变了调的威胁配着狰狞的表情,硬生生酝酿出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配合着不断加速的拖拉机,不管不顾地冲向人群,人挡撞人佛挡撞佛! 肉身凡胎哪能干过机器铁牛? 村民们发一声喊,纷纷往两边退开,摔做一堆儿。 苏元华瞅准机会,一把捞起她爹就走。 “爹你没事吧?” 苏元华憋着口气直开到人群那头,这才撒开手,软着胳膊问惊魂未定的亲爹。 “胡闹!还不赶紧把住方向盘?要开到沟里了!” 苏盛泉猝不及防被闺女一把薅上拖拉机,眼疾手快地抓住后头车斗栏杆吊住自己个儿,这才没摔下去。 苏元华踩住刹车,鼻子一酸,眼泪就忍不住了: “爹!” “哭啥?伤着了?哪里疼?” 苏盛泉惊魂未定,着急地拉起闺女胳膊上下左右查看,老父亲的担忧溢于言表。 苏元华抹把脸,满手的泪,顿时觉得更委屈了。 “爹,我……” 她想说她浑身都疼,刀子扎人太遭罪了,也想说爹我没事,上下牙一打架,不小心咬到舌尖,憋出一个哭嗝来,顿时泪如雨下。 “真伤着了?快让我看看,不行赶紧上医院!” 苏盛泉自知把闺女从小养得娇气,可从没见闺女当着人哭成这样。 这得受了多大委屈! “我,我没事。” 苏元华抽噎一声,眼泪水不听使唤地一个劲往外涌。 “爹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腿,腿没伤着吧?” 苏盛泉见着闺女紧张害怕的样子,老怀大慰,拽着袖口帮她擦脸。 “爹没事,好着呢,你别担心。快别哭了,再叫风皴了脸。” 老父亲悠着劲给闺女擦泪,还是免不了在她细白的脸上留下点红红的擦痕,顿时心疼坏了。 “你的手绢呢,没装身上?拿那个擦擦。爹衣裳料子粗,别把你脸擦破皮了。” “哪有那样娇气!” 得了亲爹哄上两句,苏元华很快破涕为笑,随即有些难为情地掏出手绢自己收拾起来。 孩子都那么大了,还当着老爹的面哭鼻子,怪臊人的。 爷俩正说着话,那头杨炳虎跑过来,摸着发烫的拖拉机头,稀罕地上下打量驾驶座上稳如泰山的苏元华。 “行啊圆圆,都能开拖拉机了,我可没教过你这个。” 苏盛泉记起正事,收起心疼板起脸,皱眉吓唬闺女: “你跟谁学的开拖拉机?胆子太大了你!咋就敢直愣愣冲过来?这要是真撞上谁可咋整。” 杨炳虎也跟着敲边鼓: “我泉叔说得对!你连驾驶本都没有就敢上路,真不怕开沟里去?叔你可得好好说说她,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安全最重要,真出事就晚了!” 苏元华眼睁睁看着亲爹脸色越来越难看,埋怨地瞅一眼添油加醋的虎子哥,忙堆起乖巧的笑下地: “爹我这不是没事嘛,事急从权,我也是太担心你们了,下次不敢了。 爹你快去忙吧,有受伤的村民赶紧送医院,虎子哥你来开,我不碰。” 干仗这事儿讲究的就是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苏元华横冲直撞不分敌我地来上这么一回,还真把双方原本的士气给打散了。 没了气氛,也不好接着动手。 尤其是两边摔做一堆的村民,那也是不分阵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缓过神便手忙脚乱爬起来,讪讪拍打身上泥土,你觑我一眼我觑你一眼,不知怎么的还有点想笑。 顾东风得到提醒,千钧一发之际横跨一步侧身,堪堪躲过直直冲他脑袋拍下来的铁锹,肩背不可避免地硬挨上一记,火辣辣得疼。 “你干仗拿铁锹照人脑瓜拍?” 他当啷一声丢掉夺过来的凶器铁锹,虎目圆瞪,冷声质问背后偷袭他的村民。 那人被他狠狠一脚踹在地上,这会儿白着一张脸,躺地上两眼发直,显然也陷入后怕之中回不过神。 顾东风咬咬后槽牙,也懒得跟这人计较。 他工作年头长,像这种打群仗热血冲脑不计后果的例子屡见不鲜,等冷静下来后悔后怕的比比皆是,不能真当做激情犯罪的嫌疑人看待,但也必须予以严厉批评教育改正。 “血,血……” 村民哆嗦着手,想指他背后迅速洇湿一片的血迹又不敢,满脑子都是他打伤人要赔多少钱,会不会被告被抓去坐牢改。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真想打你。不,不是我打的你,你别认错人,不是我!” 村民看着眼前浑身写满不好惹的眼生男人,脑子一抽,手脚并用地翻身跑走,还自以为机智地撩起褂子后襟蒙住脑袋,生怕被人记住脸。 “他是哪村的?” 顾东风反手按住后肩头伤口止血,皱眉问过来劝导疏散社员的干部。 干部定睛瞅两眼,摇头: “不是我们生产队的。苏盛泉,你过来看看,那个跑得飞快的兔崽子是哪个。” 苏盛泉扭头看一眼,认出是自家生产队里的后生刘军,心里暗骂一句不省事的小兔崽子,扭头先关心起顾东风的伤势。 “顾所长,你咋伤这么重?这得赶紧上医院!” 苏盛泉几步跑过来,招呼附近几个社员帮把手,喊着号子将人抬上拖拉机后车斗。 顾东风失血过多,隐隐有些发晕,便也不强撑着充硬汉,安安稳稳靠车帮坐着,合起眼闭目养神。 杨炳虎坐上驾驶座,重重踩下离合挂1档起步,突突突地开走。 还有几个受皮肉伤的社员也爬上来,挤着坐满一车斗,两个生产队的人都有,彼此间都有些讪讪的,很快就着顾东风的伤势七嘴八舌聊起来,颇有不打不相识的意思。 苏盛泉跟车照顾病号去了。 人是他叫来的,还在他们这边受了伤,不好撒手不管,不是做人的道理。 苏元华躲在村口大榆树后头,目送拖拉机拉了一车人突突突开远,神色满是复杂。 这回她成功保住亲爹的腿,却叫公爹受了伤,看着还挺严重,心里总有点怪怪的不得劲。 不是后悔,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点像是改变历史后,不知道事情会朝哪个方向发展的茫然。 没有了上辈子的救命之恩,她爹也没理由再挟恩图报,逼老顾家赔个儿子给他。 顾戎不会再娶她,她的宝贝儿子还能再投胎进她肚子里吗? 可她实在不想再走上辈子的老路了。 顾戎就是个短命鬼,儿子没出生他就牺牲了,爷俩连面都没见过。 她也不想自己孩子比别人少点啥,要不,就算了吧? 苏元华一时间理不出个头绪,手指无意识抠了抠大榆树的老树皮,指甲盖传来一阵酸痛,她连忙制止自己手欠的行为。 抬起手瞧瞧,白生生的指尖都红了。 真的是,太娇气。 “圆圆!圆圆你上哪了?你应妈一声!” “哎!妈我在这。” 听见她妈喊她,苏元华忙扬声答应,从树后出来,朝她妈露个笑脸。 崔兰叶一巴掌拍在闺女厚实的肩头,嗔怪道: “一会会儿没看着你,你就到处乱跑,妈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这干仗的热闹也是你能瞧的? 出来也不知道多套件褂子,感冒还没好全呢,吹着风再加重了可咋办,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个儿? 我可告诉你,回头病得重了,你再哼哼唧唧不肯打针吃药,我可要打你的。你爹拦着都没用,有本事你别生病,看我这回还心疼你不!” 苏元华听着亲妈数落也不恼,亲昵地挽住胳膊挨住她,一眼瞅见她左胳膊上挎着的柳条编的小篮子,里头拿块蓝底白花的包袱皮盖着,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鼓鼓囊囊的。 “妈才舍不得打我呢,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我舍不得妈难受。” 苏元华嘴甜地哄人,额头盖上一只干燥温暖的手。 崔兰叶试下闺女额头温度,反手摸上自己的做比对,松一口气,顺手轻点她一指头: “还好没发烧。你呀,就爱说好话哄我,真懂事的话,就别闹病。你说你啥时候能长大?跟你操不完的心。” 苏元华笑嘻嘻: “那是妈疼我。” “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崔兰叶被闺女连哄几句,绷不住露出笑脸,往上风口挡了挡,喜滋滋地揭开篮子上的包袱皮一角献宝: “我上你姥家了。你姥听说你感冒不爱吃药,特意给拿了些干紫苏叶回来泡水喝。还给了一包红糖,给你煮姜糖水发汗,这下不怕嘴巴苦了吧?” 苏元华弯起眼睛点头: “我姥对我真好!等我感冒好了,就上姥家看我姥去。” “算你有良心。”崔兰叶把包袱皮盖好,心里也松口气,总算把家里的小祖宗哄动了,不爱吃药真叫人挠头。 “你姥盼着你去呢,还有你姥爷你舅你哥他们,都想你呢。你大舅妈知道你生病嘴里没味儿,特地给你做了十几串冰糖葫芦,酸甜的好吃又开胃,都给你带回来了……” 崔兰叶絮絮叨叨转述娘家人的关心,苏元华默默含笑听着,心里暖暖的,泛着点酸,更多的却是甜。 不管怎样,能回来真好。 第3章 对面不相识   娘俩亲亲热热回到家,…… 娘俩亲亲热热回到家,崔兰叶手脚麻利地给闺女煎了药汤子喝下,塞一颗金贵的奶糖甜嘴儿,把闺女塞进被窝盖上两床厚被严实捂着发汗,伺候得妥妥帖帖。 苏元华强撑着的那口气一松,疲惫恐惧汹涌袭来,脑袋发沉,感冒都似乎重上三分,鼻子堵得不透气,眼皮子直往一块儿黏,没两分钟就睡熟过去。 崔兰叶不放心她,守在边上打毛线,织上几针就要伸手摸摸额头掖掖被角。 好在这回闺女药喝得痛快,药劲儿很快上来,那汗出得跟下雨似的,把头发都打湿了。 苏元华睡得不安稳,两道眉毛皱得死紧,不时抽风似的激灵一下子,也不知道梦见啥不得了的事。 崔兰叶可不敢叫她再着凉,正发着汗呢,只好不错眼珠地给闺女压被角,不叫透进冷风去。 “唯唯,唯唯快跑!别看别怕!妈妈保护你……” 苏元华陷入梦魇,梦呓声久久未歇。 崔兰叶听不清闺女咕哝啥梦话,心疼地边给她擦汗边哄着: “圆圆不难受啊,发过汗病就轻了,好得快。等你好了,妈给你做好饭吃。别蹬被子,再忍一忍。嘶,怎么越来越烫了?” 崔兰叶伏身拿额头挨着额头去试,确认闺女又烧起来了,一看两边脸蛋都烧得通红,不敢耽搁,跳下地跑外屋隔着后窗喊人: “虎子!杨炳虎!你圆圆妹妹烧得厉害,叫都叫不醒,你赶紧开拖拉机来拉她上医院!” 杨炳虎家正住后街对户,两家关系一直处得不错,论起来还带着亲,有事儿喊句话就到,很方便。 不过今儿出来的是杨炳虎他哥,杨炳龙。 “婶子你别急,我弟开拖拉机拉人上镇上卫生院,我杨叔也跟着去了。你家自行车在家吧?我骑车带我妹上医院去。” 崔兰叶急得没法儿,也只能答应下来。 “圆圆,圆圆你醒醒,你别吓唬妈。” 崔兰叶着急忙慌地给闺女换下湿透的衣裳,拿被子裹得密不透风。 杨彪龙跑过来,开厢房门推出自行车,先接上打气筒给车轱辘打气。 就圆圆妹子那体格那分量,不多打点气怕都带不动。 “大龙好没?过来搭把手。” 崔兰叶裹好闺女,想抱没抱动,扭头喊人帮忙。 杨炳龙把气门芯拧上,答应着跑进屋,看看炕上裹成球的苏元华,干脆背对着弯下腰去: “婶子,我来背她。” 俩人费了番工夫把人弄出去,苏元华愣是没醒。 崔兰叶锁上门跑过来扶住自行车后座上人事不知的闺女,着急地催杨炳龙赶紧骑上车走,她跟在后头跑,不用管她。 救人如救火,杨炳龙没有二话,翻身上车。 这一蹬起来,就知晓后头分量了,是真沉。 也幸亏杨炳龙大小伙子体格棒,这才没半道掉链子,一口气把人送到镇上公社卫生院,也累出一身透汗。 “哥,你咋来了?” 杨炳虎先送一车伤员过来,他一个好手好脚的帮忙里外跑腿,这会儿正拿单子排队拿药呢,一眼瞅见他哥背着个人进来。 后头崔兰叶一溜小跑追上来,气喘吁吁喊他: “虎子,快来帮把手,圆圆发高烧,得赶紧找大夫。你叔是不是在这呢?赶紧喊他过来!”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苏元华终于安稳躺到病床上打起吊针。 “大夫,我闺女咋还不醒呢?她多会儿能醒啊?” 崔兰叶生怕是自己瞎给闺女喝药出的岔子,强压着心慌,追着医生想问一句准话。 医生不紧不慢抬头看她一眼,手里钢笔鬼画符一样地划拉: “从脉象上看,病人并没有太明显的病症,像是体虚受惊魇着了。先输液看看,体温降下来再说。” 崔兰叶见这大夫又会把脉又会开药片,还给闺女上了吊瓶,心里其实已经放下大半,王大夫医术很高明的。 “那行,拜托你了大夫。您先忙,我守着我闺女去。” 这一守就到了后半夜,困得人熬不住。 大半夜三点多钟,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道人影风似的卷进来,直奔病床: “妈,我爹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张玉娥看见大儿子就有了主心骨,一直没干的眼眶又红了。 “顾戎你可回来了,你差点就见不着你爹了知道吗?可吓坏妈了!” 顾戎来不及细问,就听见邻床大呼小叫喊大夫: “圆圆你醒了?大夫!我闺女醒了,你快来看看!” 顾戎循声瞥过去一眼,正好对上病床上年轻女人直勾勾望来的眼神。 那眼神怎么说呢,有点瘆人,像是他欠她几万块钱的债,还欠了几辈子不还的那种。 可他明明不认识她。 顾戎心里暗暗嘀咕,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那是圆圆。” 赵玉娥留意到大儿子的神情,小声跟他解释: “她跟她爹帮咱家大忙了,今天要没他们爷俩,你爹脑瓜子都得被人削掉半拉去。” 顾戎眉眼一厉,凑近他妈问起具体经过,眼角余光不留痕迹地多瞟了那头几眼。 苏元华已经收敛起脸上似怨似怅的神情,靠在床头专心回答大夫问话,一只手伸给大夫搭脉,另只手被紧紧攥在妈妈手里,床边还围着两个大男人,一副众星拱月的模样。 顾戎觉得这姑娘有点娇气。 就只是个感冒发烧,至于这样兴师动众?哪像是他们,轻伤不下火线,挂彩了还活蹦乱跳当军功章呢。 不过人家也没碍着他什么,还间接帮过他爹,他心里这点淡淡的不喜很快便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感激。 他本来也不是那种吹毛求疵的人,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是原则,还得知恩图报。 “我过去看看。” 顾戎作为自家代表,无声无息凑过去,认真听大夫问诊。 “体温暂时降下来了,脉象也很平稳,问题不大。好好休息,观察两天没有反复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大夫,您辛苦了。” 崔兰叶千恩万谢,打眼色叫丈夫往外送一送。 顾戎很自然地跟上,自我介绍说: “大夫你好,我是四床病人家属,想问问我爹的情况。” 王大夫上下打量他一眼,托一托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扯扯嘴角问: “你什么时候来的?住院部晚上不允许探望,你怎么进来的?” 顾戎被大夫皮笑肉不笑地审问,眼都不眨地承认: “我着急,没走门,不过没有损坏公共设施,您尽管放心。您还是跟我说说我爹吧?” 王大夫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光棍地直接承认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罚他的款,只好口头意思意思地批评两句作罢: “医院的规定不是摆着好看的,你这种行为被逮住的话,是要直接扭送派出所的知道吗。” 病床上被吵醒一会儿的顾东风所长轻咳一声,面露惭愧之色保证: “家教不严,叫你见笑了。孩子也是担心我,一接到他妈电话,就生往家赶。顾戎,火车这个点儿也到不了吧?” 顾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问必答: “我妈电话里哭得厉害,话都说不清楚。我怕赶不及,没坐火车,一路搭顺风车回来,没车的时候我就跑步,也没多远。爹你没事吧?” 顾东风一噎,无语地看着精神抖擞的大儿子。 好家伙,从部队驻地回来跨着两个省,直线距离也得有几百公里,他这不到一天一夜就给赶回来了,还叫没多远?飞都没这么快的! 当过兵的顾东风本能觉得儿子撒谎了,也没当众拆穿,怕他任务在身得保密。 好在其他人似乎都没起疑,他干脆也略过这一茬,回头私底下再问吧。 顾东风背后受伤颇重,动手术缝了五针,麻药退了一直在睡,这会儿瞧着倒是还好。 “没事,挂个彩而已。就你妈大惊小怪,非把你从部队叫回来,这不耽误你工作吗。” 张玉娥给他倒杯水喝,嗔他一眼道: “你厉害,英勇不减当年。我是妇道人家没见识,看你流那么多血,魂儿都快被吓飞了。 你说你平时得罪那么些人,保不齐就有那些坏心眼的趁机打击报复,家里就剩下我自己个儿,可不得慌了神儿? 老顾啊,你不像猫有九条命,可得好好保重知道吗。你要是真出点事,着急忙慌的你叫我靠谁去? 孩子也都不在身边,这回走运有人家苏大队长帮把手,里跑外跑地给你安顿得妥妥当当,下一回呢?我是真叫你弄怕了。 顾戎你也是,你一个大青年在外头忙工作妈支持,那你年纪到了,好赖说个媳妇吧?权当给妈找个帮手。真遇到事了,我也有个求人的地方,亲家那就是咱亲人……” 顾戎见他妈又唠叨起来,头疼地看眼他爹,那意思是,你媳妇你管不管?还有人在呢,丢不丢人? 顾东风回瞪儿子一眼,里外很是拎得清。 儿子翅膀没硬就飞走了,一年到头见不着一面;媳妇却是陪他过后半辈子的伴儿,管着他的钱袋子饭缸子,当然要护着媳妇! 再说了,要不是儿子不争气,迟迟说不上对象,至于把他媳妇愁成这样,见天不离嘴儿地念叨?怎么算也不是媳妇的错。 第4章 姑奶奶不伺候了   说话工夫,王大夫…… 说话工夫,王大夫已经给顾东风简单做了个检查,适时打断他们的眉眼官司,心平气和地说: “伤口没感染,按时吃药换药,伤口别沾水。术后护理事项都了解吧?不清楚的问护士。多休息,注意补充营养,少操心。” 最后仨字是看着顾戎说的。 饶是顾戎脸皮厚,也被说得讪讪,满口答应着送人出去,脸都快笑僵了。 回病房先扶着老爹去上厕所解手,顾东风嫌弃得不行,轰他也不走,一路没给个好脸色瞧。 顾戎面上嬉皮笑脸跟他爹耍嘴皮逗闷子,手上稳稳当当扶着老头儿,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老爷子身材依旧魁梧,却没他高了;头顶冒了白霜,眼角皱纹又深又密,吼他的力气都没以前足。 虽然可能是才受伤打麻药的缘故有些虚弱,可到底显了老态。 父亲老了。 这是顾戎长这么大,头一回真真切切有了这样的感受。 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警句随即冒上心头。 或许,他是时候成个家了,好叫老两口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爹,你跟我妈看中哪家姑娘了,我请了一星期的探亲假,顺便相一相人,没啥大毛病就定下吧。” 儿子主动松口,倒是把当爹的给惊着了。 顾东风自觉捻灭才吸了半口解馋的烟头,抬手扇了扇烟味,眯眼打量自家青松白杨似的大儿子,脑子不用转都能明白小兔崽子想的啥。 “害怕了?怕你爹抱不上大孙子就闭眼?滚蛋,你老子且有年头活呢,别瞎操心! 你想结婚就结,不是给我和你妈完成任务。跟人家过一辈子的是你,你不乐意就别耽误人家闺女,我们不惯你这毛病。 你妈那是吓着了,说话没过脑子。她确实是盼着你赶紧结婚生孩子,但更怕你过得不顺心再落了埋怨,那她图啥呢。” 顾东风再嫌弃地剐一眼不省心的大儿子,压低声音警告: “儿女都是债,老子养大你就算还清了,你的事你自己做主,别来烦我们。想结婚就结,爱跟谁结就找谁,我跟你妈最多给个参考意见,听不听在你,以后过不好也别赖我们。” 顾戎听着老头儿熟悉的训斥,心里头奇异地安宁下来,嘴角强撑出来的皮笑都真实三分: “那肯定不能赖你们。老爹你使这激将法没用,我要是全听你们的,那还是你儿子么?从小到大二十多年,还没死心哪? 还是那句老话,别搁我身上浪费工夫了,想要个听话的乖宝宝,不如跟我妈再生个新的教来得方便。 怎么着,老二老三也不如意?好办哪。你看你这也老当益壮的,我妈也还没过老蚌生珠的年岁,要不你俩努把力,再生个小的?万一下个能听话呢?” “胡说八道个啥!”顾东风一巴掌拍在儿子肩头,吹胡子瞪眼的装生气,嘴角却可疑地上翘,十分意动的样子。 顾戎肩头一耷拉卸力,装模作样喊痛,心里却因为老爹变弱的力气暗自黯然,正想说两句俏皮话好好哄老爷子高兴,就见着旁边女厕所出来几个人。 苏元华目光复杂地扫了这两父子一眼,略一点头当做打招呼。 身下执意要背她代步的亲爹开口了: “顾所长,抽上了?才做过手术,抽烟不好吧?小顾呀,你劝着点你爹,身体要紧,实在是烟瘾大忍不住,不行吃颗糖缓缓?叫护士看见的话,要跟大夫告状的。” 听人苦口婆心地劝,顾东风一张黝黑的脸皮都给臊红了。 “没,没抽,就点着了闻个味儿。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能连这点事儿都不懂?真没抽,不信你问我儿子!” 被拉来做伪证的顾戎:…… 他想做个诚实的人,真的。 崔兰叶心细,一眼瞅出大小伙子的为难,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数落起自家老头子: “你这个爱操心的毛病啊,我真的是都没法说你了,快省省吧,自家闺女不够你训的?快背她回屋,走廊里怪凉的,冻着闺女再发烧算谁的?人王大夫肯定第一个训你。” 说完冲顾家爷俩歉意笑笑: “我家圆圆才醒,身子还虚着,先回屋了,你们也快点回去休息吧。” 顾戎忙笑着应一句“婶子快回吧”,很自然地又跟苏盛泉背上趴着的苏元华对上个眼神。 苏元华飞快闭上眼,扭开脸,眼不见为净。 连做几场噩梦,正揪心挠肝牵挂儿子的时候,遇上这个早早撒手啥事不管的亲爹,她能有口好气才怪了。 顾戎莫名所以,蹙眉望着那一家三口互相扶持着走远,依稀听见苏盛泉抱怨老婆: “你别推我,我背着闺女呢,推倒了你不心疼啊?” 顾东风眯眼盯着自家大儿子脸瞧,饶有兴趣地问: “咋的,看上人家闺女了?别说,这丫头我也喜欢,临危不乱有勇有谋,还顾家重感情,挺好。长得也一身福气,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你妈肯定也乐意。 这门亲事我同意了,放心大胆追去吧。” 顾戎赶忙回头,见人家走远了,该是听不着他爹的打趣,这才松口气。 “您别可瞎说,我没那想法。才见第一面,话都没说上一句,哪就要追了?一见钟情都没这么快的,我可是正经人。” 顾东风恨铁不成钢: “这时候要你正经干啥?你对着人姑娘总这么正经,你妈啥时候能抱上孙子?” 顾戎皱眉,小声反驳: “那总不能对人耍流亡民吧?那姑娘才多大,十六还是十七?我比人大那么多,真不合适,这不老牛吃嫩草么,您也不怕人家爹妈把我腿打断。” 顾东风冷笑: “人姑娘今年虚岁十九周岁十八,够岁数打结婚证了。真当你老子觉悟那么低,放任你去欺骗小姑娘的感情?我这个所长也不是白干的,敢动歪主意就铐你进去吃免费饭。” 顾戎心累,这都哪跟哪啊? “好好好,知道您铁面无私法不容情,我不会给您大义灭亲的机会的,不然我怕我妈夜里不许你上炕睡。一把年纪了,地上挺凉的,再睡出个老寒腿,遭罪的还不是你自个儿。” “说什么呢,你妈是那样人么?咱家我是户主,她都听我的!” 顾所长被揭了老底,脸红脖子粗地反驳,竭力挽救自己风评。 顾戎见好就收,扶着炸毛的老爷子回病房休息,好歹把乱点鸳鸯谱那茬给揭过去了,不然跟人一个病房里头住着,不好处。 夜深无话,各自入眠。 再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苏元华盯着雪白的天花板醒了会儿神,记起今夕何夕,一直没等来爹妈嘘寒问暖,只得自己个儿慢吞吞起身。 这身子也太笨重了些,抽时间得抓紧减肥了。 挪动两条腿垂下病床,脚尖在地上够了够,没找到鞋子,她弯腰低头去看,冷不丁头重脚轻地晃了下,被一双铁钳似的大手一把攥住肩头。 “小心点,别栽下去。” 苏元华使劲一挣,没挣开,脸上便带出些恼意来。 “松开。” 话一出口,声音哑得厉害,难听得像是老鸹叫,苏元华眉头皱得更紧。 顾戎确认这姑娘确实对他不那么友善,不解地问: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叫顾戎。你以前见过我,还是听说过我什么不好的事情?总不会是觉得我长得像哪个坏人,连带着看我都不顺眼了吧?” 苏元华口干嗓子紧,还着急上厕所,更没耐心跟他周旋,心说你知道自己不讨喜还硬往前凑? 她知道自己迁怒了,看着他这副无知无觉没心没肺的模样就心气不顺,昨晚后半宿噩梦不断,陷在上辈子的回忆里出不来,未必没有他这引子阴魂不散的缘故。 总是这样,煎熬痛苦的人只有她一个! 那她这辈子不伺候了还不行么?三条腿的癞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没了他顾屠户,难不成她还要吃带毛猪? “别烦我。” 苏元华气鼓鼓吐出仨字,使劲推他一把,撑着床沿出溜下地穿鞋走人。 顾戎被给了好大一个没脸,心底讪讪,也不想拿热脸贴人家那冷啥啥,见她虽然走得慢,步子却还迈得稳当,不至于摔倒,也就懒得凑过去讨嫌。 “大早上发什么呆,不是说要去晨练?” 顾东风保持上身不动,稳稳当当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从护士那里借来的今天的报纸,进门就瞅见病房当间站桩的大儿子,稀奇地问上一句。 顾戎回神,忙过来扶他: “绕着镇子跑了三圈,才回来。我妈呢?” 顾东风躺上病床,腰后被垫上枕头,分一张报纸给他: “在水池子那块洗饭盒,你吃了没?” 顾戎接过报纸前后浏览一遍,放回他手边起身: “还没,等大夫查过房我再去吃。” 顾戎给老爷子倒上一杯温水放床头柜上,还想劝他好好躺着养伤,别急着下地活动,被顾东风不耐烦地赶走: “去去去,老子身体好得很,这么点小伤,至于这样大惊小怪?赶紧吃你的去,老子这用不着你。” 顾戎没法,怕真惹老爷子不高兴反而不利于养伤,只好出去找他妈拿饭缸子打饭去。 水池子在走廊尽头,对面就是厕所。 顾戎走到一半,看见苏元华从厕所出来,凑到水池边洗手,还跟他妈说话了,看着态度挺礼貌的,半点不像刺猬。 啧,小丫头还有两幅面孔呢? 顾戎暗暗摇头,转身走开。 第5章 真瓜,保熟,她就是瓜田里最欢快的猹 …… 苏元华觉得自己得了一种见不得顾戎的病,多看一眼都心梗,哪怕同处一室呼吸相同的空气,都觉得肺疼,更别提如影随形的噩梦了。 不过才住院一天半,眼底就挂上明晃晃的黑眼圈。 苏元华撩起刘海,心疼地看看暂时完好的发际线,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说服爹妈同意她出院回家,眼不见为净。 睡不好不单单会生出黑眼圈,还会掉头发,甚至可能还会导致月经不调,严重影响健康,她拒绝。 “又臭美上了?我就说肯定又是我姨父姨妈小题大做,看你有点头疼脑热的就闹得跟天塌了一样,恨不得把医院搬回家去让你住。被我说中了吧,真生病的人哪有那闲心照镜子个没完。” 病房门一开,崔家兄弟三个背着书包鱼贯进来。 打头的崔云蛟大喇喇坐到床边,上下打量一番表姐脸色,随即毫不客气地出言嘲讽,就是那副明显松口气的表情瞒不过人,典型的嘴欠讨打。 苏元华白他一眼,把镜子往他手里重重一放,算是打过他的口无遮拦,转而招呼跟在后头的另两个表弟: “云鲲云鹏也来了?快过来坐。今天怎么没上学?” 崔云蛟把镜子搁回床头柜上,抢先回答: “今天是星期天啊,姐你是不是过糊涂了?” 崔云鲲崔云鹏小哥俩亲亲热热喊声姐,乖乖坐在椅子上看哥哥姐姐斗嘴。 苏元华早过了耍猴戏给弟弟们看的幼稚年纪,没给崔云蛟的话茬,径自打开柜子拿出零食招待三个表弟,眼神里满是慈爱。 男孩子长得快,一年一个样儿。上辈子她最后见到三个弟弟时,已经是三个半大青年,现在都还是孩子呢。 “星期天你们不找同学出去玩儿,上这来干什么。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全是病菌,没事少来。作业都写完了么?” 崔云蛟一听作业就没了话,拿起一颗国光苹果擦擦,咔嚓咬一大口,学渣气息浓郁逼人。 还是最小的崔云鹏老老实实答: “作业还剩下一点,回去一会儿就能写完。我们来看表姐,还给你带了礼物。” 崔云鲲跟着点头,笑得貌似腼腆,眼神却很灵活,神采飞扬的。 苏元华来了兴趣: “什么礼物,拿来瞧瞧?” 崔云鹏打开书包掏出两本小人书,双手递过来: “姐你住院无聊,看点小人书打发时间。这是我拿两颗弹珠跟同学换的,能借你看三天。三天你病就好差不多,能出院回家了吧?” 苏元华感动地吸吸鼻子,摸摸小表弟毛茸茸的脑袋。 她明白对于九岁的小男孩来说,两颗弹珠意味着什么,那是从不离身的心肝宝贝,最贵重的私人财产。 可小表弟却舍得用来换小人书给她看着解闷,实在是太乖了。 苏元华接过小人书翻了翻,认真道谢: “谢谢鹏鹏,我很喜欢,正嫌住院无聊呢,你这礼物可算是及时雨,来得正合适。” 得到表姐夸奖,崔云鹏开心地咧起小嘴笑开,不小心露出前面黑乎乎的牙洞,急忙捂住嘴,耳朵根都羞红了。 小表弟牙还没换完,怕人笑话呢。 苏元华明了,也不取笑包袱有点重的弟弟,只认真嘱咐他: “换牙的时候注意千万不要拿舌头舔牙床,新牙会长歪。注意多补充营养,多喝牛奶豆浆,少喝乱七八糟的饮料,汽水尽量别喝,带汽儿的对长牙长骨头都不好,记住没有?” 崔云鹏闭紧嘴巴乖乖点头,满含信赖地望着表姐。 表姐真温柔,比总爱欺负他的哥哥们好多了!真希望把表姐换回家住,可惜姨父姨妈也不肯要哥哥那样的臭小子,愁人。 “到我了!” 崔云鲲孔融让梨了一回,随即不客气地打开书包献宝: “姐,我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有麦芽糖、泡泡糖、麦丽素、干脆面、饼干面包!这个麦丽素很好吃,里头酥酥的,外头包着一层巧克力,你快尝尝。” 崔云鲲迫不及待打开包装,倒出一粒棕褐色的圆豆塞进表姐嘴里。 苏元华舌头一抿,随即拿牙齿轻轻一咬,酥脆的口感搭配着巧克力特有的香甜,在唇齿间弥散开,是记忆里熟悉的滋味。 “好吃。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不会又帮别人写作业了吧?” 想起上辈子这个表弟干过的那些事,苏元华就有些发愁。 她姥家祖辈务农,人丁兴旺,难得这一辈出了俩读书种子,就是大舅家的一对双胞胎,大表哥崔云麒和二表哥崔云麟,根正苗红的工农兵大学生,可谓是光宗耀祖。 同样引人侧目的,还有小舅家的鲲表弟,天生的经商头脑,小小年纪就懂得整合身边资源以物易物; 上学后更是发展了代人写作业的收费业务,还贴心地模仿对方笔迹,极难识破,客户满意度爆棚,回头客比比皆是。 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太天真! 崔云鲲代写作业的口碑树起来后,业务不断扩大,客户群覆盖周遭几个公社的初中小学幼儿园。 业务多起来后,他甚至无师自通地招揽人手,下包任务,他赚取中间差价抽提成手续费,可谓是躺着赚钱,那会儿他也才刚十岁多点。 可这仍然不是这小子的极限。 崔云鲲脑瓜灵活记性好,学习对于他来说并不吃力,玩着就把大学考上了。 进入大学后他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将代写作业的业务发展到各个大学不说,还扩展了业务范围,代点名代考试代写论文等等一并囊括在内,名声在外,名利双收。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崔云鲲翻车那回,是他胆大包天地组织一次大规模的集体作弊,然后被眼红的对家匿名举报,当即被停考劝退,好好的大学没得上了,档案上留下一笔污点,找工作都困难。 苏元华上辈子死的早,也不清楚这个胆大包天的表弟最后有没有咸鱼翻身。依照他从小到大的不凡表现来看,大概也难不住他,出人头地是早晚的事。 但大学被劝退的打击真的太大了,小舅家愁云惨雾好长一段时间,鲲表弟也一蹶不振,消瘦得叫人心疼。 苏元华觉得吧,孩子是好孩子,但是缺乏敲打,没把聪明劲儿用在正道上,误人误己。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先学做人再学做事,多给他上上紧箍咒也就好了。 崔云鲲被表姐一语道破财富密码,震惊地瞪圆眼睛,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的?” 随即冲着身边的亲弟弟怒目而视: “是不是你告的密?” 崔云鹏无辜摇头:他不是他没有他是冤枉的! 苏元华屈指弹了下鲲表弟的脑门,心里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句老话,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污泥。 “你别欺负鹏鹏,就你那点小秘密,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苏元华有心想扳扳鲲表弟的性子,秋后他就该上高中了,转眼又要上大学,祸事就在眼前,不能继续放任自流。 不过她也清楚像他这样大的孩子最不耐烦听人说教,她自己也是打从这年龄过来的,感同身受。 于是她心念一转,扯出个算命的幌子,吸引他的注意。 崔云鲲一副“你少驴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的表情不屑摇头: “姐你撒谎,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能掐会算的本事?肯定是这小子告的密,叛徒!” 苏元华又弹他一记脑门崩,没看小表弟都快被他欺负哭了么? “真是算出来的。不信是吧?我现给你算一个好了,看着。” 苏元华煞有介事掐起手指节,脑子里迅速翻找上辈子的记忆,很快想起件事来,目光转向一旁吃苹果看戏的崔云蛟: “云蛟,你们班上新换了个代课老师对不对?原来的那个语文老师怀孕回家养胎了,我说的没错吧?” 崔云蛟满眼惊讶: “原来于老师是回家生孩子了?没看着她大肚子啊。” 这意思就是,换代课老师的事情实锤了。 苏元华没料到事情真相还没传开,顶着三个弟弟好奇的眼神,犹豫一下解释: “你们语文老师怀孕月份浅,原本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事儿,三八节那天参加你们学校组织的拔河,不小心摔了一跤动了胎气,大夫说可能会流产,这才不得不早早请假回家保胎。 这事儿你们自己知道就好,先别到处说啊。” 吃到二手瓜的仨孩子一脸惊讶满足,信誓旦旦保证绝对不长嘴外传。 崔云鲲眼珠一转,狡黠问她: “姐,这事儿你听护士传的吧?算命哪里能算得这样准,还连人家是拔河摔倒的都算出来了。” 苏元华心下一梗,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讲故事方式有问题,不够神神叨叨,像是跟人传闲话聊闲天。 这点以后要注意。 两世为人的某表姐脸皮奇厚无比,镇定自若描补: “我这都是合理推断,怕你们听不懂行话才故意解释得细了些,你们反倒不领情了,还来怀疑我的本事?不信你们出去挨个护士打听,她们还未必知道这个事儿呢。” 记得上辈子云蛟跟她学这件事的时候,说的是那个语文老师摔一跤当场落红,情况紧急,公社初中的校长当机立断,直接把人送去校医室。 那校医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懂针灸,几针下去止住血,随即开了中药叫带回去煎来喝着保胎。 这年头中医式微,西医被传得神乎其神,这位扫地僧似的校医低调得很,事后也嘱咐不许外传,省得招惹麻烦。 可惜求医问药这种秘闻总会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想完全捂住基本不可能。 崔云蛟他们班级某个同学的某个长辈的某个拐弯亲戚患了重症,辗转求到校医这里,照样药到病除,间接又替校医扬了名。 各种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屡禁不止,这在公社初中就是公开的秘密。苏元华有崔云蛟这个耳报神在,自然一个瓜都没漏吃过。 见她说得斩钉截铁,崔云鲲还有些半信半疑,但顾及表姐的面子,还是勉强做出相信的样子。 “姐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帮同学们一点小忙,收取了一点辛苦费。不过我这都是明码标价的,你情我愿童叟无欺,绝没有强买强卖。这钱来得正当,姐你尽管吃,吃完我还给你买。” “什么?你帮你同学写作业,还收钱?” 病房门猛地打开,带起一阵微风,露出门外面沉似水的崔兰叶。 苏元华往被窝里一出溜,安详躺平:哦豁,上紧箍咒的来了,表弟保重?? 第6章 我辣么大一个男二呢?   苏元华抓着…… 苏元华抓着被角,边偷悄悄往嘴里塞零食,边兴致勃勃观看她妈揪着耳朵教训外甥,直把崔云鲲个精神抖擞的小猫头鹰给念成了怂唧唧的秃尾巴鹌鹑,苏元华心痒痒地恨不得掏相机拍照留念。 老妈威武!臭小子也有今天! 正好整以暇看戏呢,脑海里沉寂一天的系统又开始作妖: “嘀!系统警报!本世界主要剧情人物出现本源性程序错误,危险!危险!危险!” 熟悉的声音挟带着乱窜的电流在脑海中响起,苏元华被吓一跳,差点咬到舌头。 “001你醒了?出什么事了?” 看它急得火烧房一样,不会马上要嗝屁了吧? 那可太好了。 谁会乐意有个神出鬼没的东西见天跟着自己,万一它想图谋不轨呢? 苏元华嚼碎嘴里的糖块咽下,心里问得挺关心的,嘴角却藏在被子下偷偷上翘,尽量不要幸灾乐祸得太明显。 主要是怕她妈气头上迁怒,殃及她这条无辜的池鱼,她可不想替鬼精的麻烦表弟分担火力,就该给他吃个大教训。 系统忙着修复漏洞,一时间顾不上回答,一连串的修复失败提示音不间断响起,充斥在苏元华脑海,死人都能给吵醒,活人直接吵疯。 苏元华受不住了,捂着胀痛的脑袋没好气地吼它: “安静!吵死了!” 病房里倏地一静,落针可闻。 三个表弟惊恐地投来视线,默默比出大手指: 壮士,祝你平安。 狂暴状态的霸王龙却没有继续喷火,而是一秒切换慈母模式,急忙跑到闺女身边,边给她揉脑袋边懊恼地问: “圆圆头疼?是妈不好,不该在这吵你。妈给揉揉,还疼不疼,要不要叫大夫看看?” 崔家小哥仨齐齐摆出目瞪口呆脸,蠢得叫人不忍直视。 苏元华合上眼,也懊恼自己先前的失言,软着声音撒娇: “还疼,妈给我揉揉。妈,我想回家,这里一点都不好,一股子药水味儿,这床我睡不踏实,饭也不好吃,我想吃妈包的荠菜猪肉饺子了。” 崔兰叶压根受不住她这套,轻易动摇松口: “是不是睡不好闹得头疼?我看你这两天精神头确实不行,吃饭也不香,这哪是养病的样子。 这么的吧,待会儿等你头疼缓一缓,妈叫大夫再来给你查查,没啥大事咱就回家养着,妈给你包饺子吃。” 崔云鲲眼睁睁瞅见姨妈变脸的全过程,自动把表姐的地位再往上升,这才叫一物降一物呢。 小伙子很有眼色地帮忙敲边鼓: “我们帮忙挖荠菜去!择得干干净净的,管饱叫我姐吃得舒坦,病就好得快了。” 崔兰叶对着这个不省心的外甥又有点来气,不轻不重地哼一声: “难为你心里还记挂着你姐,算是你姐没白疼你。” 崔云鲲一听有门,立马打蛇随棍上,梆梆拍着小胸脯表决心: “那必须的!我姐对我多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指定听我姐话,孝敬我姐一辈子!” 崔兰叶满意点头,放他一马: “这还像句话。行了,你姐难受怕吵,都鸟悄儿坐着吃点心,别出声了啊。” 崔云鲲立马在嘴上比个拉拉链的动作,正襟危坐,出气声都屏住了。 崔云蛟崔云鹏鄙视地斜他一眼:马屁精! 崔云鲲得意扬下巴: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么。 病房再度安静下来,却没了先前那股令人窒息的紧绷感。 苏元华安心享受妈妈的头皮按摩,闭紧嘴巴,试着在心里与系统沟通。 “系统,能听见吗?” 001关掉吵死人的报警音,丧气地想哭: “能听见。可是苏苏,我们要完蛋了,我辣么大一个男二不见了,整个剧情都要崩溃了呜呜。” 苏元华忍着脑仁抽痛,隐约觉得这事情恐怕比她想的要严重得多,也顾不上幸灾乐祸了,直接问它到底怎么回事。 001哭唧唧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苏元华努力理解。 001好像是说,她所处的世界是一本叫做《九零锦鲤小娇妻》的小说,小说作者是来自一千年后的某游戏公司首席剧情设计师,001是这个小说世界的管理者,负责维护小说世界稳定运行; 小说世界里有三个主线剧情人物,分别是男一女一以及男二,整个世界就是围绕着他们三个的爱恨情仇展开,少了谁都不行。 现在的情况是,男二丢了,整个故事线要崩盘,小说世界的天要塌了,大家都要跟着完蛋。 大概其就是这么个意思。 虽然有很多陌生词汇跟细节她暂时还没搞懂,但不妨碍苏元华抓住眼巴前儿最关键的重点。 “男二叫什么名字?” 苏元华不想坐以待毙,冷静问道。 她倒是没怀疑这古怪玩意儿撒谎骗人,毕竟骗她也没啥好处不是?她这个人质起码要有个态度,关心两句又不花钱。 系统哭唧唧答: “顾唯。” 苏元华心一紧,顾唯?她儿子? “你是说,唯唯?他是男二?你说它丢了是什么意思,歹徒不是被我拖住了吗?老师和警察都到了,他没机会伤害唯唯的!”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苏元华内心掀起惊涛骇浪,想要逼出这个诅咒她儿子的混蛋现形,狂殴几百拳,撕烂它的嘴! 她的唯唯不会有事,她明明救了他的! 系统001的警报声再度响起: 数据异常,尝试清除,清除失败。 数据异常…… 苏元华浑身过电,盛怒之下的她却毫不在意,这点疼比起那几十刀来也算不得什么,只咬牙质问系统: “我儿子到底怎么了,你个混蛋快说呀!” 系统001似乎也不怎么好受,声音里的电流杂音倍加明显,断断续续说道: “根据原剧情设定,男二顾唯的故事线为,出生前父亲早死牺牲,三岁生日当天母亲为救他与歹徒搏斗身亡。 他因亲眼目睹母亲惨死导致心理出现严重问题,性格偏激自闭,后来成为一名顶级黑客,浪荡人间。 顾唯年少时遇见美丽善良热情正义的女主,受其吸引,慢慢走出童年心伤,创立华夏最早的网络科技公司,对女主深情不移,无所不应。 后来男主出现,女主与男主迅速坠入情网。男二顾唯与男主争风吃醋,却与女主越走越远。顾唯黑化铤而走险,依靠不正当黑客手段攻击男主公司,囚禁女主。 男主前来解救女主,与顾唯打斗中失手将女主推落窗口。顾唯将女主救下,自己坠楼而亡。” 系统察觉苏元华愈发激烈澎湃的怒气,角色异常数据波动有向外蔓延之势,生怕没等男二故事线丢失进而导致整个主世界剧情错乱崩坏,就先一步被苏元华这个BUG给搞崩溃,忙制止她道: “原本书里顾唯就是这个结局,他求仁得仁,为心爱的女主献上生命,死得很安详。女主原谅了他的过错,将他一辈子记在心底,每年都带着孩子亲自过去扫墓。 呃,有什么不对吗?” 苏元华牙齿咬得咯咯响,短短的指甲掐进掌心,气极反笑: “有什么不对?哪里都不对! 我拿命救下的儿子最后却为了别的女人送了命,那女人还是个水性杨花三心二意的货?这世上是没女人了吗,我好好的儿子非得在她这棵歪脖树上吊死? 这什么狗屁书,给我撕了它,烧了它!我不同意你懂吗?我不同意!” 浑身又一阵电流蹿过,苏元华如同被狠狠摔上岸的鱼,狼狈趴在妈妈腿上,鼻子里重重出着粗气,汗水悄悄浸湿里头衣裳,黏糊糊地勒在身上,将她全身束缚到窒息。 系统像是电压不稳的灯泡,声音忽大忽小,刺刺拉拉的杂音愈发明显: “你冷静,情绪起伏不要过大,系统能量不足,维持世界稳定已经很辛苦了,你不要欺负001呜呜。 剧情是设计师写的,你不满意可以提意见的呀。001是好系统,会收集玩家意见自动更新完善部分剧情设置,我很讲道理的。 虽然你是BUG,但你的意见我也会听的,但是你有意见要说出来呀,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怎样。 001要成为最好的系统,为所有玩家提供最舒适的体验,这是001的使命,你有好的意见尽管提,不要闹脾气好不好?” 苏元华被它哭哭唧唧闹得心烦,又有头顶母亲温柔的双手时不时打岔,鼻间是母亲身上特有的气息,脸庞传来母亲那令她心安的温度,在在打搅着她升腾的怒气。 就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无以为继了。 她深吸口气,安慰自己发火没用,还得想办法解决问题,而眼前糯唧唧的小哭包系统似乎是个不错的帮手。 “我是八哥?啥意思,在你眼里我还不是个人了?” 001见她渐渐控制住情绪,动荡的数据流也趋于稳定,聪明地将这个无法清除的BUG视为平等交流的对象,不再试图清除。 它还得说服她帮忙找男二呢。 “BUG在英语里本意是指小虫子,后来引申为计算机程序中的错误等等。你原本也只是系统中的一个角色,可是出现了某种不可知的运算错误,我现在也没法纠正你。 但是你不要捣乱好不好?你还得要在系统中运行,假如破坏主线剧情,影响我的主程序,那你也要跟着系统一起崩坏的。” 苏元华再度尝试解读它的话: “你的意思是,我会死?” 第7章 棒打鸳鸯,顾戎不行   001停顿一…… 001停顿一秒,肯定: “你可以这样理解,你们原本的设定就是人类,这不冲突。” 苏元华皱紧眉头,感觉自己脑子快不够用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不是真的人,是活在一本书里,写书的人把我们的命运全部写好了,我们必须按照他的写法活?” “对的!但你不一样,你是BUG,已经不受原有剧情控制,001无法确定你是否对世界无害,你不要做坏事好不好。” 001坦然告知,可怜巴巴央求。 苏元华可从不是个坏人,不肯承认这种指控: “我连只鸡都没杀过,我还见义勇为斗歹徒救幼儿园小朋友。” 流利复述自己上辈子的功绩,苏元华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但更在意的是别的。 “你说我们活在一本书里,是不是就像老话说的,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命运天注定,你是掌管这个世界的神仙? 不对,神仙不会这么弱,连我一个凡夫俗子都奈何不得。 你说我是BUG,出错的程序?小虫子?你要清除我,是不是因为我会把你这个苹果吃空?” 001弱弱纠正: “BUG不会吃掉系统,会影响程序运行。” “就像是生病?会传染?” “……是的,吧?” “可我觉得我现在挺好,哪哪都好。反正我是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活的,上辈子就是你们给我安排好的命运吧?欺人太甚!我的唯唯也不会再当什么黑化男二,他是好孩子,他会得到幸福。” 001再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没有了,男二丢了,我辣么大一个男二不见了,剧情会出现好多BUG,001带不动,怎么办?” 苏元华嘴角翘起,乐得看它束手无策: “当BUG也没什么不好哇,有其母必有其子么。我们不是坏人,不会做坏事,你也别急着发愁,看看再说呗。” 001抽抽噎噎答声好的吧,礼貌告诉她,它能量不足要去晒星星充能了。 苏元华瞄一眼外头明晃晃的大太阳,好心提醒哭糊涂了的小傻子: “现在还是白天,晚上才出星星。” 001声音软软地解释: “太阳也是恒星,所有的星星都能为001提供能量,苏苏不必为我担心。你说的对,现在离故事主线开启还有十五年,咱们慢慢找男二解决BUG,不着急。 谢谢苏苏提醒我,我去充能了,再见。” 还想解决她?贼心不死啊! 苏元华忍气回一句不客气再见,脑中再度归于沉静。 她等了会儿没听见系统动静,这才长长松口气,脱力地瘫在妈妈腿上。 “睡着了?圆圆?” 崔兰叶感受着腿上突然沉了的分量,试探着小声喊她。 苏元华现在一肚子心事,不想被妈妈瞧出来跟着发愁,干脆闭眼装睡。 崔兰叶拉过被子给她搭上,继续给她按了会儿头,这才使眼色叫上三个外甥,出病房外头训话。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玩意儿,真是一时半刻都不能放松,上个学也能闹出幺蛾子,欠收拾。 屋里苏元华静静躺着,试图理清脑子里的一团乱麻。 假如自称系统的家伙说的是真的,那她坚决不肯就范。 凭什么啊?它想要他们不得好死就得听话?傻子都不会干! 还想欺负她儿子,问过她这个当妈的了吗?想得美! 与其把孩子生出来受苦,不得善终,她宁愿让儿子投进别人肚子里享福。 反正她自己个儿的肚子她说了算!什么狗屁男二,她唯唯是最好的,怎么不得是个男主角? 偏不让那些混蛋如愿! 看系统那个小辣鸡的怂样,好哄得很,怕它个求! 主席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人活着就是不能服软,服软就成软蛋了,不被人当人看,叫往东不能往西,那不成提线木偶了?那还算是个人吗?绝对不行! 三座大山都扳倒了,还有什么困难能打倒伟大的华夏人民?没有!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正义必胜! 苏元华做好心理建设,猛地睁开眼坐起来,浑身充满干劲!她上辈子也不算白活一场,那知道的可太多了,不信斗不过区区系统。 它不是怕BUG吗?那她就使劲折腾,到处传染,到时候遍地都是BUG,大家就全都解放了! 苏元华正想得兴起,这时病房门一开,她一睁眼猝不及防对上顾戎望来的眼神,下意识抿住嘴。 要叫他一起当BUG吗?顾戎死得比她还早,算起来只剩小半年活头了。 夫妻一场,她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再年纪轻轻去了。 可他是去抢险救灾中牺牲的。 7月底,河间大地震,伤亡无数。顾戎奉命前去救灾,他总不能不服从命令吧? 她倒是想提前跟组织上报告会发生大地震,好做些预防减少损失;就怕人家不信,反而当她是制造恐慌的不法分子给逮起来审,那她才叫一个百口莫辩。 虽说等地震发生了,她的嫌疑自动就会解除,可那时候已经晚了,她白折腾一场又是为的什么呢?她可不想去住牛棚剃阴阳头挑大粪。 苏元华激灵灵打个寒颤,按下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这是下下策,但凡有更好的办法,都不能走这一步,太冒险。 慢慢来吧,还有几个月时间,总能想出个万全之策来。 顾戎被她直勾勾盯着,诧异扬眉。 这姑娘不躲他了?可这眼神里的怜悯纠结又是什么意思? 别说,这丫头真的长了一双好眼,活生生诠释了眉目传情四个字的涵意。就是有点七情上面,心思透明好猜得紧。 顾戎走神一瞬,并不觉得冒犯,客气地对她笑了笑。 苏元华被吓到似的,慌忙移开眼去,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不理人了。 后头进来的崔兰叶见着闺女这番模样,脸色微微一变,随口应付张玉娥带儿子相亲无功而返的诉苦,眼神不着痕迹地在英俊挺拔的顾戎身上转了圈。 这小伙子条件确实出挑,她闺女别是被他给迷花眼了吧? 算起来,闺女实岁也有十八,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可顾戎并不是特别好的结婚对象。 没看他出去跟人相亲都没成么。只要是真心疼闺女的人家,都舍不得叫自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小棉袄去当军嫂,那份苦不是一般人能吃的。 反正她是舍不得。 崔兰叶心里头画了影儿,暗暗留心起闺女的神情,果然叫她逮到马脚。 闺女对顾戎的态度不寻常,刻意躲避的举动太明显! 情况不妙哇。 崔兰叶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分开俩人。 她也是打从姑娘那会儿过来的,知道这种情窦初开的滋味儿。 但感情这码事吧,它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光一时看着顺眼可不够,就像种子刚发芽,之后没有机会互相了解彼此相处来勤加浇水施肥,那点子浅薄的好感很可能没几天就半路枯萎夭折了。 她自己养的闺女自己清楚,圆圆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吃喝玩乐,还是个孩子呢。 只要跟这个长相出众英武不凡的顾戎分开,以后再不见面,多给她吃上两顿饺子,保准能把人忘到脑后去。 崔兰叶主意一定,赶紧喊来王大夫给闺女检查一遍身体,得了准话之后,一个电话把苏盛泉喊来,开着拖拉机收拾东西回家,连晌午饭都没在外头吃。 要把苗头扼杀在萌芽状态,坚决不给发展壮大! 苏元华不知道她妈这一番心事,高高兴兴出院,没了顾戎在眼前晃悠,也大松口气。 顾戎的事情先搁一搁吧,反正还有时间,现在急也急不来。 再说了,她一回来就改变了亲爹断腿的悲剧,换成公爹顾东风受伤,顾戎也比上辈子提前了足足一星期赶回来,还没有被她爹妈挟恩图报以身相许娶她,这已经跟上辈子的事大不相同。 说不定顾戎的命运也已经被改变,就算奉命去河间救灾,未必还会牺牲。 苏元华不无乐观地想着。 她甚至隐隐猜到一点东西,那个001哭着在找的男二顾唯,很可能就是因为她这辈子没打算再跟顾戎过,从而发生的改变。 婚都不结了,又打哪来的孩子? 她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可不是谁闲来一笔随便安排的工具人,她这个当妈的不同意。 时间会冲淡一切,她的噩梦总有结束的一天,离开顾戎这个引子,她只会好得更快。 假如那个孩子真的跟她有缘,一定还会再投胎进她肚子里来,她不急,必须要破了那个狗屁男二命格才行。差着岁数的话,就算那狗屁女一再水性,也不好意思老牛吃嫩草吧?顾唯还未必看得上她那根老黄花菜呢!真当世上就她一个母的了?啊呸! 苏元华越想心里越有底,整个人放松下来。 有时间再套套001的话,最好能把所谓的小说内容看全了,她也好有的放矢地做出改变,制造更多BUG。 啧,小虫子太难听了,她宁愿称之为觉醒。 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她准备好全力以赴了,胜败尚未可知! 一到家,苏元华就被堵在西屋炕上,关上门接受盘问。 苏盛泉被老婆通了气,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家闺女,压低声音问: “圆圆,你没看上那顾家小子吧?他不行。不是爹觉悟低,实在是军嫂不好当,爹不忍心你吃这份苦。 老话说的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顾戎虽然说也当得起一句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可他就还是个小排长,都够不上家属随军的资格。 你要真跟了他,那跟守活寡也没什么两样,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面,啥都指望不上。 爹倒不是不乐意你常住娘家,可那跟没嫁人有啥区别? 听爹的,咱以后找个知冷知热的。你难受了不高兴了,他能在你身边哄你陪你,不求他大富大贵,能替爹妈疼你后半辈子的就成。 这样爹妈以后也能安心闭眼走。听清楚了吗?顾戎这样的真不行,打爹这就不能同意。崔兰叶同志你也表个态。” 第8章 系统的正确打开方式   崔兰叶也接过…… 崔兰叶也接过棒子,郑重其事表明立场: “圆圆,你爹说得对。爹妈拿你当眼珠子疼了快二十年,不是为了你以后嫁去别人家吃苦的。 你别看咱家好像一天没多少事,真等你自己个儿当起家过起日子来,你就知道了,柴米油盐衣食住行,全是事儿,再养个孩子那就更累了。 这要是找个不顾家的男人,就常把男主外女主内挂嘴边上,一回家嘛事不管摊开手脚当大老爷的,都指望不上,更别说压根不在身边的那种,真不是良配。 圆圆听妈的,咱还小呢,还是小姑娘,爹妈还没养够你呢,不着急嫁人啊。 再说上头不也有政策么,晚婚晚育计划生育,咱响应号召,等二十四五再结婚也不迟。 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且得好好看呢,急不得。顾戎是长得不错,但也不是没比他强的,咱再多看看,啊?” 苏元华被爹妈循循善诱苦口婆心地这么一劝,原本还有些小纠结的心思立马坚定下来: “我都听爹妈的。” “诶,乖!” 苏盛泉两口子都笑开。 崔兰叶给闺女冲了半杯麦乳精水喂她喝,小声嘱咐: “你就拿顾家小子当哥哥看,说话客气点就行,反正他在家也呆不长,过不几天就回部队了,碰面时候少。而且他妈还在给他相看,说不定这一二天就成了,那他就是有主的了,跟咱们更没关联了。 不过顾家人瞧着不坏,多一门亲朋走动,总比闹掰了结仇好。” 崔兰叶留了个心眼,没提顾家在给顾戎相看对象的事,生怕闺女听进心里瞎琢磨,反倒生事。 苏盛泉从袋子里捡个不那么皱巴的国光苹果,慢慢给闺女削皮,点头附和: “顾所长人不错,能镇住革委会那帮人,不叫他们过分胡闹,咱们这片儿治安好多亏了有他。 他早年部队上转业下来的,老领导老战友关系还都在,腰杆儿硬,能跟他拉上交情,没坏处。 就当亲戚处着吧,当亲家还是算了。 往后哇,给我闺女挑个近便点的女婿,有点啥事,爹也好上门给你撑腰。 还得长得俊,不能拖我外孙女长相后腿;婆家也得好相处,不行就叫女婿倒插门,我养活你们。” 苏元华听得直笑: “爹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闺女又不是天仙,哪来的底气这样挑拣别人。” 苏盛泉一梗脖子瞪起眼: “我闺女哪点不好?是不是谁背后嚼舌头根子了?听他们放屁,他们就是眼红咱家日子过得红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闺女千金不换,他们想抢还没有呢!” 苏元华赶忙拉住她爹袖子摇晃: “爹你看你这护犊子的劲儿,没人跟你抢闺女。你闺女我呀,现在也没长那根想嫁人的筋,谁能有我爹妈疼我呀?我就呆家里啃你俩的老好不好?” 苏盛泉又不乐意了。 “不嫁人哪行?我跟你妈又没法陪你一辈子。” 苏元华赶紧好声好气哄: “现在提这些还早,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爹,我跟你说个正经事,我打算帮咱大队打几口井,解决春旱的问题,你得支持我。” 再来一回干仗她可受不了,她爹是大队长不得不拉架维持秩序,没顾东风顶在前头,她爹再受伤了可怎么好? 不如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不就是天旱缺水播种么,打井呗。上辈子村里后来打井挖湾建水库的地方,她都还记得清楚着呢,不虚! 苏盛泉一愣,眯起眼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一圈,突地一拍脑门,想起件事: “你是不是偷着看那谁留给你的闲书了?你真有把握?看得准吗?” 苏元华被她爹这么一惊一乍的,闹得满头雾水。 那谁是谁?谁给她留什么闲书了?什么看得准不准的? 哦对,她想起来了! 还真有这么码事! 前两年牛棚下放了一批专家,都是搞建筑施工的,基本上每人都带了半箱子书,里头有好些个讲风水学的,被人举报说是搞封建迷信,被斗得不轻。 她在家闲不住出门看热闹,被吓到了,背后听爹妈说那些专家可怜,她就偷摸往牛棚那边送些吃喝接济那些苦命人。 那些人全都文质彬彬的,出口成章,也特别知恩图报,好心好意教她看书识字,还把宝贝得不行的书都送她了,省得被人翻到就是一个烧。 可她上学时候就吃不了苦,三天两头请病假在家偷懒。后来学校停课更是如了她的意,早把老师教的那点东西还回去了,拿到这些书压根看不进去,回家新鲜两天就忘到脑后了。 没想到,她爹还记得这事呢。 好像,是个不错的借口? 苏元华脑筋一转,顺水推舟地含糊应下: “爹你别问那么多,心里知道就行。我肯定不能给你添乱,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待会儿就把书翻出来再看看。 农时不等人,春耕是大事,直接关系一整年的收成。 苏盛泉禁不住闺女央求,再三确认闺女确实好得差不多了,吃过晌午饭连晌都没歇,推着自行车带闺女满山头转悠望地气找井眼。 苏元华有上辈子记忆作弊,在哪打井能出水心里早都有数,走这一趟不过是个形式,装装样子罢了。 闲着无聊,她突然想逗逗小傻子系统,主动喊它: “001,你在吗?你能不能帮忙下场雨来瞧瞧?整个世界都服你管,这点小事难不倒你吧?” 001好脾气地拒绝: “改变天气耗费能量过大,暂时无法进行。不过系统可以帮忙检测空气中含水量,预报未来天气,苏苏可以提前知道哪天下雨。” 这不就是天气预报么,用得着它? 苏元华暗暗翻个白眼,对系统的敬畏又去一分。 “你能预报后头几天的天气?帮我看看这个月能下雨不,下几场,下多大。” 001诚实回答: “天气预报也需要耗费能量,系统目前充能只有30%,为了保证系统运转稳定流畅,只能先预报未来七天的天气情况。很抱歉,没有雨,空气含水量过低,降水概率零。” 这又跟上辈子的记忆对上了。 今春这场大旱足足要持续到入夏,到后来连人吃水都成了问题。秋里粮食减产严重,差点连公粮都交不齐,社员分不到足够的口粮,最后靠领国家救济粮勉强熬过这年。 也因此,镇上总结经验教训,决定修建水库,雨季蓄水,旱时放水,确保生产顺利进行,尽量避免粮食大幅减产,不向国家伸手讨吃。 苏元华停在上辈子村东水库边上,望着眼前一大片空地,有些傻眼。 水库面积足有十好几亩地那么大,一口井才占多大点地方,她咋确定哪个位置最好能当井眼使?这是大海捞针啊。 苏盛泉也随着闺女视线望过去,心说这是有门了。 他不想打扰闺女望地气掐算,只安静在旁边等着,可见着闺女眉头越皱越紧,一脸的苦大仇深,实在忍不住插口问一句: “咋了闺女,算不出来?这块儿到底能打成井不?” 苏元华犹豫着要不要随便指个地方出来算了。这块儿好歹是能建成水库的地方,地下肯定有水,不过是挖深挖浅的区别罢了。 话没出口,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又喊了声系统: “既然你能测出空气里的含水量,那土地里的呢?帮我测测这块儿哪边含水多,打井出水快,这总行吧?” 001没辜负她的期待,给出肯定回应: “可以的。开启扫描,前方五百米处含水量最高,地下水位最浅,建议在此处挖井。” 真的行! 苏元华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声谢谢你,跳下地往前头跑。 经系统确认地点无误后,苏元华开心地指着脚下告诉她爹: “就这块儿,这就是井眼,往下头挖六米半就能出水,爹你快记一下!” 苏盛泉高兴地捡起石头围着闺女脚底下摆了一圈,还撅断一根枯树槎插在地上做标记,猛夸闺女能干。 爷俩随即又往南西北那头山上去,顺利又标记了三处井眼位置。 苏盛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闺女指哪他打哪。 这倒不是他无脑宠闺女,而是相信自家闺女看过的那一厚摞的书本,那里头可都是知识! 他这人虽说文化不高,只念了个初中,但有个好处,那就是尊重人才,从来不搞外行领导内行那套,反而很得人心。 苏元华被她爹这样信任,反倒想东想西,担心自己资历浅不能服众,别再给她爹这个大队长脸上抹黑,干脆提议自家先打一口私井试试看,拿成功经验说话。 刚好家里自留地挨着河套,水位最浅,见效最快,父女俩简单一商量,就定下在这挖井。 而边上挨着的地邻也都跟家里连着亲,真能打口井来受益的不止一家,也不仅仅是在眼下,苏家一牵头,立马热烈响应。 村子里没秘密,苏家要打井的消息没等太阳落山,全生产队的人就都知道了。 听说是大队长家闺女出的主意,不少人就失去兴趣,更有不少唱衰看笑话的,阴阳怪气地在背后说闲话,骂苏盛泉女儿奴,这种事也由着闺女胡闹。 苏圆圆连初中都没念完,见天窝在家里啥也不干,猪都没她养得白胖,她能有什么真本事? 也就是苏家亲戚多,在村里势力大,那几家地邻却不过脸面,不得不跟着他们胡闹,心里指不定多大意见。 这么胡闹下去,苏盛泉这个大队长也要当到头了,下回选大队干部肯定不投他的票,耳根子忒软,拎不清!跟着他干没前途的。 第9章 她的笑话能是随便看的?谁看谁打脸! …… 不管其他社员意见如何,苏家这头打井的事是定下来了,吃过晚饭带着夜灯开干。 原本苏盛泉说的是自家出大头,其他几家平摊一点是个意思,他家劳力少,主要还得靠他们出力。 没想到其余几家没同意,非要均摊,省得以后生口角,就按最公平的来。 至于大队长家劳力不够,那别家给他帮忙是情分,都是自愿的,亲戚之间哪用得着分那么清楚。 打井的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各家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都是干活干老了的,又是给自家干,没人偷奸耍滑。 苏盛泉虽说自家没儿子,就他跟媳妇俩壮劳力,可架不住人缘好,听到风声的邻居堂兄弟侄子的都跑来帮忙,出力也不比别家少。 就这么着,几家齐心协力忙活一晚上,第二天天不亮又紧着干了一个多钟点,半早上就见着了水。 “真出水了!圆圆还有这本事呢?看不出来啊。” 苏家人办事哪能缺的了杨炳龙哥俩?数他们最卖力气,早早过来帮忙。 见听了苏元华的指点当真打成水井,杨炳虎立马大声夸赞起来,与有荣焉。 苏盛泉也松口气,擦把脸上的汗,笑呵呵说: “我家圆圆打小就聪明,学校里老师教的东西太简单,她不乐意拘在教室里念经,就总窝在家里自己个儿看书自学。 你们还以为她搁家偷懒,我们怎么解释你们都不信,现在信了吧?我圆圆那是有真本事的!” 满大队谁不知道大队长就是个女儿奴,哪天不吹他家圆圆几回都过不去,其他人闻言也都见怪不怪地随口附和两声,也瞧不出真不真心。 王崇志是一大队知青点的头头,来的年头最早,人勤快肯学肯干,家里条件也好,性格开朗外向热心助人,跟当地村民也都处得不错。 今春大旱缺水,大队干部早早找过知青,问他们能不能帮忙打井解除旱情。 王崇志跟知青们讨论两天,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术业有专攻,他们真没这个把握,只能说是尽力帮忙试试,未必真能成功。 这话说得可半点不硬气,比隔壁二大队立军令状的知青们可差得远了。 但苏盛泉却没怪他们,反而表扬了他们实事求是有一说一的精神,鼓励他们说,做学问也好,做事情也罢,都必须脚踏实地,来不得半点吹嘘,人民群众的劳力也是集体财产,浪费了也是犯罪。 知青们备受鼓励,学习的劲头更足了,白天劳动完回去,还点灯熬油地抓紧时间补充知识,恨不能把浑身力气全奉献给这片热土,回报老乡们的知遇之恩,这也是他们知识青年义不容辞的责任! 所谓上行下效,有苏盛泉这么个讲究谦虚务实的大队长在,整个一大队包括知青点的风气可想而知。 这不,听说大队长带人打井,王崇志为首的一干知青也来了不少,现场观摩打井全程,笔不离手地记笔记,勤学好问的态度很招人待见。 这会儿见着成功打出水来,王崇志端着笔记本挤上前,像记者一样采访弯腰掬起一捧水尝的杨炳虎: “怎么样,水质好么,有没有异味?” 杨炳虎吧唧下嘴,呸地一声扭头朝地上吐一口,憨笑着说: “一股土腥气!不过浇地肯定没问题。” 杨炳龙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你是不是虎,知道是浇地的水还眼巴巴地去尝?好歹等水澄一澄,干净些再喝,不怕闹肚子?” 崔兰叶赶忙倒一杯热水递过来,一脸喜色地说: “咱虎子人实在,这不是啥毛病,你可别说他。来虎子,喝口水漱漱口,再多喝点解渴,累着了吧?辛苦辛苦。 你圆圆妹子知道大家伙干活儿辛苦,在家烧了一锅开水,灌了两暖壶叫捎来给咱解渴,尽管敞开肚皮喝,管够!” 崔兰叶睨着人群里几个一脸刻薄相的媳妇子,心里解气得不行。 叫你们总背后说我家圆圆坏话!我闺女的笑话能是随便看的?谁看谁打脸! 杨炳虎嘿嘿笑着接过茶缸子仰头灌下,斜眼瞅他哥: “不干不净,喝了没病。哥你别大惊小怪的,显得我多没脑子似的。咱俩可是双把儿,一胎里出来的亲兄弟,我要是笨,你还能聪明到哪去?咱自家人可别给自家人拆台,你说你傻不傻。” 杨炳龙被蠢弟弟拿话噎,不客气地拍他脑瓜子一下,抢过他手里的空茶缸子,递到崔兰叶面前等着倒满,顺嘴问道: “婶子,圆圆病还没好利索吧,你咋就放心使唤她干活?前天病得都上医院打吊针了,可把我担心坏了,真没事了?” 崔兰叶跟着叹口气,脸上喜气都散了些。 “说的就是。圆圆她心事重,容易上火,这回可不就是叫两村干仗的架势给吓着了么,生怕把她爹伤着碰着,硬起头皮把拖拉机都给开出去了。 你说她本来就病着,再这么一吓一操心的,可不就彻底病倒了?高烧四十度,好悬没烧成个傻子。 好在这傻孩子知道心疼人,不放心我跟她爹,强撑着一口气醒过来。 就这样还担心咱们天干没法播种的事儿,生怕再来干一回仗,再伤着她爹和大家伙可怎么好,把孩子操心得都不敢多病着,可不就使使劲好得快了?再没比她更懂事的了。” 杨炳虎跟着插句嘴: “那还不是二大队那帮孙子不讲理,没事找事?河里没水也不能赖咱们,上头冯家滩水库那头先堵上的,就留一小股水放下来,跟苍蝇撒尿似的,还没流进咱南边湾里就干了。 咱自家浇地都不够用,上哪弄水流到下头大队给他们使?人工降雨啊?发扬风格也不是这么个发扬法儿,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他们就是不讲理。敢再来,打断腿!” “你可快闭嘴吧,注意团结!” 杨炳龙没忍住又拍蠢弟弟一下,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崔兰叶边给人斟水边接口道: “话糙理不糙,老天不下雨,谁家都缺水,这真赖不着咱们,咱们也着急呀。 这不,我家圆圆就替大家伙想办法打井,从根本上解决春旱问题,也解了她爹的燃眉之急,省得再跟人家抢水干仗受伤了。 圆圆给咱们大队看了四个位置,眼前这个就为了打个样儿,证明她说得不虚,不是小孩子家闹着玩儿。 打井毕竟是大事,我们一家说了不算。她爹就算再爱闺女,也不能光听她的一面之词,得为大家伙考虑,不能浪费集体的劳力,更不能耽误大家伙挣工分是吧?” “我泉叔那肯定最公正了。”杨炳虎心直口快地接句茬,捂着脑袋蹿到一边,不叫他哥打。 特么的,不就比他提前一刻钟从娘胎里出来,占着个哥哥的名头,看给他嘚瑟的,拍顺手了咋的? 王崇志往笔记本上唰唰记,也不知道到底记了些啥有的没的,这会儿瞅空插句话问: “这口井顺利打成,苏元华同学的优秀毋庸置疑。其他四口井的位置都定下了吗,接下来是不是就开始打其他井了? 我能上家里向苏元华同学请教下,关于打井位置确定的一些细节吗? 这其中涉及到土质层、含水量、植被分布情况等等判断依据,涵盖了地理、生物、物理等等学科知识,我个人是远远不及的,要向苏元华同学虚心学习。” 苏盛泉就乐意听人夸自家孩子,尤其像王崇志这样夸得头头是道的。 他清清嗓子,引起众人注意,背起手挺胸觍肚说: “王崇志说得很不错,打井确实是个技术活,不能胡来。我闺女呢确实优秀,但不能骄傲自满,还需要不断学习进步。 你们知青之间多交流,互帮互学,取长补短,共同进步,努力为祖国建设增砖添瓦,这是好事,我们当然强烈欢迎,随时过来。 至于这个打井的事么,等我跟其余干部开个碰头会,制定个具体章程出来,尽快推进,春耕不等人啊。” 妇女主任跟大队会计等人闻讯赶来,正好听见个话尾,爽利地插口说道: “不用等,我们来了。哟,这井打得不错,水挺旺。 这么的吧,我代表我自己投一票,同意咱们大队立刻组织社员打井,分工合作,齐头并进,四口井同时开挖! 同时,邀请苏元华同志为技术指导,现场指挥打井工作的进行,记满工分,并额外奖励两块钱的技术费,前提是四口井必须挖成功,能保证咱大队春耕工作的顺利开展。 大家有没有意见?有什么要补充的直接说,现场举手表决。” 苏盛泉跟大队部搭班子干了好些年头,互相之间有默契在,丝毫不觉得妇女主任越俎代庖抢了他的风头,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地笑着举手: “我投一票赞成。内举不避亲,我替我闺女应下这个技术员的活儿,为咱大集体出力应当应分,奖金就算了吧,都是她应该做的。” 会计跟着表态: “我也投赞成票。春耕是大事,关系到今年一整年的收成,不及早解决的话,影响的是秋后交公粮的任务,以及每个社员的口粮发放。 民以食为天,能不叫咱社员饿肚子那就是英雄。等秋里能如数交上公粮,就不耽误今年公社先进大队的评选,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劳,发两块钱奖金实在不多,大队长你不用客气,咱这叫千金买马骨,亏不了。” 关系到自家肚皮,其他社员也都七嘴八舌举手表态,一致同意给苏元华发奖金记工分的事情。 于是,苏元华这个临时的打井技术顾问,就这样赶鸭子上架地走马上任了。 第10章 炮灰一家子也都是炮灰,可她不认命! …… 苏元华在家得到消息,脸上并没多少喜色。上辈子开出租赚得多,单单两块钱还不被她放在眼里。 因着皮肤白,苏元华眼底下淡淡的乌青便愈发明显,算上在卫生院住那一晚,她已经连续两晚上没睡好觉了。 “咋还没睡好?小孩子家家心事别那么重,打井的事情很顺利,所有人都对你服气得很!” 崔兰叶提着一对空暖瓶回来灌水,等下还带出去给人解渴,人情世故方面她向来做得不错。 见闺女还怏怏的没啥精神,误以为闺女操心打井的事呢,赶忙喜滋滋地报喜信。 “我闺女就是聪明,不上学也比别人懂得多!这回看那些老娘们还怎么在背后嚼舌头根子。她们就是红眼病,满脑子重男轻女的旧思想,背后笑话咱多少年了都。 现在瞧见了吧?我闺女不比男娃差,一个顶他们十个!哎哟闺女今儿个可真给妈长脸了!回头等余下四口井全部挖好,叫你爹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当着全队老少爷们的面儿给你发奖金!哎哟真是想想都美。” 苏元华受到她妈热烈的情绪感染,也将脑海里盘旋不去的噩梦画面抛开,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妈你放心,你闺女以后还会使劲给你长脸,叫你每天都扬眉吐气,谁背后都得羡慕你有福气,生了个争气的闺女,比生一堆儿子都强!” 崔兰叶美得见牙不见眼的,一个劲哎哟: “那敢情好!” 苏元华看着妈妈心花怒放的样子,像是活活年轻十几岁,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酸涩。 当爹妈的一辈子那点奔头,还不全系在儿女身上?她爹妈是,她自己其实也是。 唯唯,她的唯唯,她真能忍心不要他了?夜里都睡不安生啊。 *** 人多力量大,一大队挖井工作轰轰烈烈展开。 旱情严重,山地水位低,最浅的一口井也要打个六米深才能见水。 这可不是个小工程量。 苏元华被委以重任,也没闲着,实地考察之后,觉得纯靠肩挑手提的人力挖掘方式,效率太低不说,社员人也累得不轻,就寻思着怎么改进一下生产工具和劳动方法。 她很自然地又想到了系统。 001也不含糊,甩出一套杠杆滑轮原理啥有的没的,设计出比较省力的挖土运土方式,还配图加以说明,详实易懂。 苏元华看明白了,立即喊上几个堂哥,照葫芦画瓢地把现有的工具简单组合改装一下,试着配合操作,别说,还真成。 “圆圆,你这一套套的都打哪学来的,不错么,都懂得使巧劲了。” 苏新华用力悠起栓在粗麻绳底下的铁锹,后头苏国华握着铁锹把顺势向前一送,右边苏龙华顺着节奏掌控铁锹头方向重重往下一铲一拔,满满一铁锹土被铲起,顺着绳子晃悠回去,抛到旁边小推车的车斗里。 别看这一铁锹土占了三个人来挖,看似浪费人工了,实际上掌握好节奏,一下接一下干得也不慢,还不累人。 有积年的老庄家把式开始还骂他们瞎胡闹,结果两边一起干上半个钟头,新法子这头开始显出优势来,后劲特别足,进度也慢慢赶上来,堵得人没话说。 苏新华几个原本只是想给小妹妹撑场子,起初也没真当回事,权当陪她玩过家家了,没想到小妹反倒是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苏元华脸不红心不跳地受了哥哥们的夸奖,心说这才哪到哪啊? “那是,我这些年的书也不是白看的。” 苏元华人设立得飞起,大言不惭地借用她爹妈对外吹嘘的说法。 没错,寒窗苦读就是她,腹有诗书也是她,谦虚低调还是她! 苏国华有趣地看着小堂妹神气活现的小模样,顺着话音儿问一句: “哦?圆圆在家都看的啥书,也借二哥学习学习,我正嫌晚上在家闲得慌呢,学点知识挺好。” 苏元华眨巴眨巴眼,想起明年即将恢复的高考,觉得很该鼓励下自家亲人们的学习热情,重重点头应下: “行呀,回头你来我家看书,哥哥们都来,也叫上嫂子们。” 苏龙华跟着凑趣: “哥哥嫂子们都过去,小叔小婶管饭不?五哥饭量可大,饭不够吃,就吃你的零嘴儿,小婶又给你买鸡蛋糕了吧?我能一口气吃两斤都不带喘气的。” 苏元华神色复杂地看他。 五哥这会儿还活生生站她跟前,逗小孩儿似的逗她,谁能想到,他连这个冬天都没过去,早早丢了性命。 “五哥,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有的都给你。” 苏元华使劲咬下舌尖,憋回眼里的热意,努力睁大眼睛维持住表情别失态。 “哟,圆圆今儿咋转性子了,不护食了?五哥可当真了啊。” 苏龙华冲妹妹挤眉弄眼做鬼脸,细心地察觉她情绪有点不对劲。 别是被其他人那些不信任的难听话给气着了吧? 说实话,那些人确实过分,就算不相信圆圆会看地气懂得打井,也完全没必要当面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不干不净的骂得还脏。 他一个大男人听着都来气,别提圆圆这么个被家里人护在手掌心的娇气小姑娘了。 苏元华吸吸鼻子,越发舍不得这么好的五哥,他上辈子去的冤! “五哥,你信我不?” 苏元华决定点醒五哥,小声问他一句。 苏龙华保持工作节奏,半点不掉链子,也跟着压低声音作态回答: “你要跟我讲啥小秘密?放心,五哥肯定替你保密!” 苏元华鼻头一酸,使劲忍住了,蹲在小土坡上挪过去几步,冲他招手: “五哥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苏新华是个好大哥,不但疼爱妹妹,对下头的弟弟们也多有关照,见状笑着冲龙华说声去吧,剩下俩人配合挖土,暂时也还能凑合。 苏龙华一步跨上小土坡,拍拍身上的土问: “啥事说吧,神神秘秘的。” 苏元华先倒一杯水递给他喝,寻思了下,憋出句吊胃口的话: “五哥,你命犯桃花煞,有女祸!” “啥?” 苏龙华掏掏耳朵,一脸的你嘴坏了还是我耳朵聋了的傻样。 苏元华忍住笑,稳住世外高人的形象,故作神秘接着忽悠: “我没骗你五哥。你印堂发暗,奸门晦气冲天,这是破财败家之兆哇,严重点恐怕还有性命之忧! 五哥,你仔细想想,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什么女人,长相妖里妖气的,说话总掐着个嗓子,成天就爱涂脂抹粉,总跟你要钱买东买西,有这人没有?” 苏元华看着五哥一脸震撼,脸上写满“你怎么知道”几个大字,她憋住肚子里的笑意,装模作样掐手指,猛地停下问他: “现在是三月份,三,说明她比你大三岁,我说得对吗?” 苏龙华一双内双的丹凤眼睁得老大,下意识唾口唾沫,死死盯着装神弄鬼的小堂妹不说话,闹不懂是不是被她偷听说到什么。 他跟人家偷摸处对象的事刚成没两天,谁都没告诉,就怕家里人反对,小丫头怎么知道的? 苏元华又换个指节掐: “还是三,她名字里是不是也带个三?唔,没那么简单,咱们现在在打井,这个三得带着水,她名字里有三有水对不对?三点水?不够不够。 三水成淼,她应该是五行缺水的命格,是叫这个淼吧?没错,就是这个,刚好跟你的火命格相克,我说得没错吧?” 苏龙华这回真给惊到了,一把捂住她嘴巴左右瞅瞅没人注意,还不放心地念她: “你胡说八道什么,光天化日的搞封建迷信,被人听见怎么办,要举报你去批去斗的!” 苏元华扒拉开他手,一脸认真地小声说: “哥你小声点,我又不傻,肯定不能叫人听见。这不你的问题太严重,我着急救你嘛。你听我的,赶紧跟那女的分开,她不是你的良配,她就是故意来害你的。” 苏龙华一把捏住她脸颊,把她捏成肉嘟嘟的小鸡嘴,没好气地说: “你还说!你是不是听见谁说啥了,别瞎捣乱,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掺和,你五哥又不傻,好人坏人还能分不清?好好吃你的喝你的,别操心我。” 苏元华气得想咬他手,含糊不清说: “我真是算出来的,我会算,打井的位置就是我算出来的,我会望地气!这个女人有丈夫,还有孩子,你是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知道吗!” “别胡说。”苏龙华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变颜变色的,清秀的俊脸一绷,透出几分煞气。 可就算生气当头,手底下也有分寸地没真捏疼妹妹。 苏元华暗叹口气,回想上辈子五哥悲惨而短暂的一生。 他被那对男女骗子设计仙人跳,破财不说还坏了名声,好不容易考上市里印刷厂招工的工作也丢了,背着满身污点到处碰壁,最后只能回家务农,却连个媳妇都说不上,差点把三伯娘给气瘫痪。 五哥原本爱说爱笑一大好青年,就此沉默寡言,见人永远低着个头,跟变了个人一样。 冬天他自愿上山去守林子,住在山上连家都不回。 后来他无意中撞见那女人又故技重施设局骗其他人,五哥留个心眼暗中跟踪半个多月,最后揭穿这对骗子的骗局,气愤地要揪他们上派出所。 骗子铤而走险,一石头砸到五哥后脑勺,五哥晕倒在雪地里,骗子趁机逃走,五哥生生流血咽气,找着的时候,尸体早冻僵了。 第11章 这丫头还真神了,铁口直断啊   回想…… 回想起上辈子惨烈的记忆,苏元华咬咬后槽牙,反握住五哥温热干燥的大手,诚恳建议: “哥我没骗你,不信你找上我三哥四哥他们一起去调查,多查查总不是坏事,真冤枉了别人我给你摆酒道歉还不行么?可万一是真的呢?” 苏元华呸一声,语气坚定: “就是真的,我算出来的,肯定没错。五哥,你要不信的话,我再给你证明一下。” 苏元华微合上眼皮,装模作样又掐手指,突兀一停,掷地有声说: “有了,村西头吴大嘴吴新凤,就赵华刚他后妈,今年四十多了吧,她怀孕了,还是个女孩,这我总不能骗人吧?” 苏龙华古怪地看她一眼,松开捏着她腮帮子的手指,看着那刺眼的红印子,心虚地忙给揉了揉: “你连人家怀的是男是女都能知道?不是,就算她真怀上了,跟我有啥关系,你算她干啥?” 苏元华神色一僵,心说那不是最先想起来这新闻么。 可话不能这么说,不然她五哥更要当她是编瞎话骗人了。 有了,记得那小丫头有点毛病来着,是个兔唇,后来还给弄丢了。 当时都说是赵华刚他爹嫌三瓣嘴的丫头片子晦气,偷摸把小闺女卖了,还报案了,传得沸沸扬扬的人尽皆知,不然她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苏元华叹口气,带着点货真价实的怜悯说: “小丫头时运不济,命格轻,生下来身上就不齐整,亲缘浅薄,命不好。 你比她强点,但同样犯煞,流年不利。” 苏元华抿抿嘴,犹豫了下,还是凑近他耳朵边,气声说: “今年年头不好,天降陨石,紫微星受冲,会出大事。像你们这些命格轻的最容易受影响,懂了吧?” 苏龙华脸一沉,联想起年初的事,皱眉训斥: “不许胡乱拿总理的事情开玩笑!” 苏元华猛摇头: “不止,还有呢。” 她手指轻轻指指天空,突兀地学声猫叫和猪哼,暗示得很明显。 “懂吧?” 接着又比出四个手指,往脖子上一划拉: “他们也会倒台,不信走着瞧。” “你要死啊!嘴不想要就缝起来,别啥啥都往外瞎秃噜。” 苏龙华秒懂小堂妹的暗语,一把捏住她上下两片嘴唇,不叫她再胡说八道。 这也是能胡乱说的?真是把她给惯坏了,一点不知道轻重。 苏元华这回被捏成鸭子嘴,呜呜噜噜地出声抗议。 可苏龙华铁了心不想再纵容她,非要给她嘴上加个把门的不可。 “这些事我不管你是猜的还是蒙的,不许说知道不?想都不许想!不听话我真揍你了!” 苏元华两辈子头一回被自家堂哥威胁,气得撅起嘴冲他直呜呜,上手要扒拉他手,拨不动。 苏龙华一只手轻易逮住小堂妹两只小胖爪子,见她一副不服管的模样,严正警告: “哥说的话你记住没?不许胡说八道,听见没?说话!” “呜呜呜呜呜!” 你倒是放开手让我说哇! 苏元华愤然抗议,再次怀疑她五哥脑子不好使。瞧他干的这都叫啥事,捏住她嘴咋说话! “小五干啥呢?别偷懒了,赶紧来干活。” 苏新华留意着这头弟弟妹妹的动静,见俩人一言不合还动起手了,立马出声拉偏架。 千错万错肯定是弟弟错,妹妹那么乖,永远不可能犯错。 “没事,我和圆圆闹着玩呢。” 苏龙华扭头答应大哥一声,回头警告小妹: “你大了,该懂事了,这些招祸的话不许说,记住了!” 苏元华瘪嘴点头。 她要是真不知道轻重,还遮遮掩掩地学猫叫猪叫干啥?五哥太小看人,她上辈子活得比他还大呢,怎么可能不懂事! “真记住了啊,谁都不能说,被我听见一个字就揍你。” 苏龙华还不放心地再三叮嘱,得到妹妹不耐烦的白眼,伸出食指无声警告。 苏元华乖乖点头,不敢再作怪。 苏龙华慢慢松开手,见妹妹老实下来,心累地叹口气,忍不住又软下语气哄她: “哥不是要骂你,是这个事儿它太严重,真不能瞎说。你看五哥啥时候没站你一边的是吧?” 苏元华闷闷点头,也觉得自己心急了,眼珠一转又想起一事来。 “我也不是故意的,谁叫你非不信我。那个,我又想起一事儿,啊不,是算到的。 你知道隔壁二大队他们知青点也在领头打水井吧?我算出来了,他们都是纸上谈兵,找的地方压根打不成井,挖多深都没用,不出水。这事儿你总好去问问打听下吧? 哥我真没骗你,你就信我一回好不好?离那个女人远点,她真不是啥好东西。” 苏龙华见妹妹难得这么执拗一件事,也生出些动摇的心思,迟疑下问: “那要你这么说的话,你干吗不直接举报他俩?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苏元华眼睛一亮,欢欢喜喜问: “五哥你信我啦?我这不是才发现你面相变化嘛,就赶紧先提醒你了,你是自家人,你的事最要紧。 再说了,我也不想你跟他们牵扯上关系,名声都带累得坏掉了,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这名声太难听,洗都洗不白,会毁你一辈子的。” 苏元华觑着五哥变幻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问: “五哥,你该不会有什么把柄落人家手里头了吧?来得及补救不?要不你跟我仔细说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还赛过诸葛亮呢,我肯定帮你。” 苏龙华见着乖巧的小妹又回来了,撇开复杂的心思,轻轻捏下她挺翘的小鼻子,小声说: “信你为我着想了,五哥没白疼你。放心吧,我刚跟姜淼,”他顿了下,目光晦涩。“就是你说的那女人,我跟她认识没多久,她主动追求的我,我前两天才答应试着跟她处朋友,没来得及深交。” 苏元华重重点头,拖长音说: “哦,是叫姜淼啊。” 她都有点忘记那女人具体姓张还是姓江还是蒋了,索性顺利糊弄过去。 “她真不是啥好人,五哥你跟其他哥哥一起悄悄打听打听她,肯定能查出些蛛丝马迹。费点事不怕啥,回头咱别真吃大亏啊对不?我真没骗你。” 苏龙华听小堂妹车轱辘话来回说,甚至连那种大逆不道胆大包天的话都蹦出来了,也不敢再跟她对着干,生怕她一急,脑子又跟不上嘴巴,乱说话惹祸,只好先安抚住她。 那边苏新华又喊他,苏龙华趁机脱身,松口气的同时,心情却沉甸甸的再轻松不起来。 这人是真禁不起细琢磨,心底有了怀疑,那些不曾留意过的话语表情,经过一遍遍反复咂摸,也就越来越不对味。 要不,就听圆圆的,先打听打听去? 处对象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必须得找个人品过关的,不然以后过不到一块去,还得闹离婚,那多麻烦。 “圆圆跟你说啥了,咋还心不在焉的,有心事?” 苏新华跟二弟互相使个眼色,开口问道。 苏龙华默了默,看看边上一堆人,选了个不那么敏感的话题来说: “没啥。就圆圆,她跟我打赌,说隔壁二大队打井这事儿够呛。小丫头又惦记上我的手艺,想叫我给她套兔子烤来吃。” 苏新国又看二弟一眼,苏国华向他微微摇头。 也是,套兔子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平时老五没事还隔三差五往山上跑一回,主动弄点野味给小妹打打牙祭,没道理今儿个反倒小气起来。 肯定没说实话。 苏新华不是爱刨根问底的性子。弟弟妹妹个性不一样,他能牢牢坐稳大哥的位置,让底下弟弟妹妹全都信服,靠的可不是年纪跟碎嘴,老五真想说的时候会说的。 “那你可别惯着她。圆圆嘴馋,可她这不病才好,饮食上肯定得注意,清淡为主。你可不能心软,被她一央求就答应,她的健康更重要,小心回头小叔小婶训你。” 苏新华沉稳接下弟弟话茬,有理有据地劝了一回。 苏国华朝亲哥比个大拇指,重点放在另件事上: “老五,圆圆真说二大队打不成井?她咋知道的,也没听说过这风声啊。” 苏龙华心说,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自家小妹子藏得深,好好一小姑娘非要装神棍!不,神婆。 呸,这个也不好听,配不上自家可爱的妹妹。 苏龙华正想说点啥,突然看见一帮孩子呼啦啦跑过来,边跑边嚷: “别挖井啦!二大队那边都停了,说是咱们这块儿太干了,地底下压根没水了,根本打不成井,二大队那帮知青挖了快二十米深都不出水,咱们别搁这瞎耽误工夫了,都歇了吧!” 苏龙华脸上神情一动,猛地扭头去看小土坡上优哉游哉喝水吹风的小堂妹,心跳逐渐加快。 还真被她给算准了! 不不,她肯定是瞎蒙的,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神神叨叨的东西压根就不科学,家里没人信这个,她上哪学去?肯定碰巧了。 不说苏龙华心里如何震惊又自我否定,才听他提了一嘴的苏新华苏国华哥俩也被震住了。 “老五,你刚才是不是说,圆圆要跟你打赌?算了,我直接问圆圆吧。这丫头还真神了,铁口直断啊!” 第12章 收买人心?   苏新华看着五弟那副神…… 苏新华看着五弟那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就觉得还是别为难他了,干脆直接问当事人。 苏元华无辜地耸耸肩,示意自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神算,基本操作而已,无需大惊小怪。 都上辈子的事嘛,她记得清楚着呢,再说还有个来路不明的系统帮忙,装神弄鬼好使得很。 不过自家哥哥好糊弄,他们从小让着自己都养成习惯了,但外头人却不好说服。 苏元华目测了下目前进度,坑还很浅,也就两三米深的样子吧,离水位线也没差多远了。 苏元华看看不约而同停下劳作,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村民,好脾气地一摆手,提高声音说道: “大家伙听我说一句,二大队是二大队,他们不行不等于我们也不行,咱们一大队年年被公社评为先进集体,凭的可不就是这股事事不服输的劲头?是男人就别说自己不行! 我把话撂在这了,咱们大队打井的位置是我定下的,我负全责!要是最后打不出水,耗费的人工我自己掏腰包兜上,你们的工分我给出,绝对不会叫大家伙吃亏。 这样行吗?大家伙再坚持坚持,胜利就在眼前了,不要耽误了春耕! 要是秋收不理想,粮食减产严重,交不齐公粮不说,还要问国家伸手要救济粮,给国家添负担,我就问问大家伙,谁有那个脸?反正我没有。 我苏元华坚决不肯给国家拖后腿添负担,有了困难想办法解决,新社会的人民永不认输!” 苏新华听了她这不伦不类的演讲,心说几天没见,小堂妹学得机灵了,脸皮也变厚了。不过小堂妹的场子他做大哥的一定得帮忙给撑住了! 于是他第一个大声响应: “艰苦奋斗自力更生!不怕困难永不服输!我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坚决完成春耕任务,不当救济户不朝国家干伸手!不就是缺水么,打井! 五米不够打十米,十米不够打二十米,打穿地球引大西洋的水来浇地,与天斗其乐无穷!” 苏国华无奈推推眼镜纠正亲哥: “海水不能浇地。” 苏新华嘿嘿笑着跟他说小话: “那不顺嘴一说么,要不就说打到地球对面抢老美的水?” 苏元华听得翻个白眼,这都哪跟哪啊。 不过自家哥哥一如既往地无脑护她,这感觉真是不赖。 一听苏元华这话,社员们动摇的心思暂时被安抚下来。 社员们心都不坏,不过是不想白出力没结果,更别说还被强扣下一顶拖国家后腿偷懒吃救济粮的帽子,这谁扛得住哇? 这会儿有人跳出来说这事她给负全责,打井成不成都有人包工分兜底,那还顶什么牛?干呗。 反正大队长家不穷,能供得起自家闺女胡闹。在场这么些人全都听得真真的,不怕他苏盛泉过后不认账。 这么简单的账压根不用多费脑筋就能算清楚,社员们你看我我看你,很快抡起家伙什儿继续干活。 只是没了先前那种热火朝天的气氛,连二大队的热闹都没多少心思讨论,说不好下一个挖井失败白费工的例子就是他们自己个儿,大哥不笑二哥。 “你们几个小孩儿别跑,过来。” 苏元华见村民们的劳动积极性勉强保持下来,提起的心放下大半,虚虚抹一把额头不存在的冷汗,转而扬声喊住一帮漫山遍野乱跑的猴孩子。 得把这群小猢狲拘住了,不能再放他们到处乱跑乱嚷,动摇军心。 “你要干啥?我们可不怕你!” 领头的小小子约莫六七岁,也没上学去,身上一件烂袄子脏得瞧不出原本模样,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没洗干净,鼻子底下两管绿鼻涕都快淌过河了。 苏元华被埋汰得不行,舍不得糟践自己洗得香喷喷的花手绢,干脆从地上薅起一把干草,按着小家伙后脖颈子硬给擤了个干净。 “想不想挣工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们三四个孩子凑一起,总能差不离当一个大人使吧?不偷懒的话,一人一天算仨工分,怎么样,干不干?” 苏元华指着团结协作的苏新华三个给孩子们当示范,诱之以利动之以情: “干一天能挣仨工分,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其他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哪有这机会,说出去多有面子! 你们爹妈没少骂你们成天就知道吃和玩吧?这回知道你们学好了,懂得自觉干活挣工分了,肯定得往死里夸你们。说不定心情一好,还要奖励你们一双新鞋子,给你们买糖吃呢!” 苏元华意有所指地一一看过一帮孩子脚上。 打头那野小子的破烂棉鞋尤其刺眼,又黑又大不合脚不说,还破洞,大拇指头都露外头了,里头连双带补丁的袜子都没穿。 “你说真的?给我们记工分?不骗我们?” 领头的男孩子蜷缩着脚指头,被她明晃晃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大着胆子问道。 “骗你们有肉吃吗?我说话算话,一口唾沫一个坑,在场这么多人都可以做见证。” 苏元华不以为忤,欣赏男孩子的勇气,掷地有声回道。 男孩子眼珠子骨碌碌转,吸一吸又要冒头的鼻涕,突然朝着那头边干活边看热闹的大人喊: “三爷爷,你听见了没,她说我们小孩儿干活也给工分,一人仨工分,要是她过后不认账,三爷爷得给我们做主!” 杨三爷老当益壮,挥动头满胳膊的疙瘩肉,闻声洪亮应道: “我听见了。人家说的是,只要你们不偷懒,和我们大人一副一正地跟着干,干一天就给你们一人记仨工分。我给你们做保,不许她过后不认账,不叫你们吃亏。” 男孩子狡黠一笑,一挥手领着一帮孩子呼啦跑近来,仰着头七嘴八舌问苏元华要他们干啥。 苏元华没有压榨童工的意思,就想拘着他们别乱跑乱传话,就算自掏腰包垫上几十个工分也没啥,权当给孩子发口肉吃,算是参与奖。 心里这么想,面上可不能这么说,得照顾孩子们的自尊心,哄得他们高高兴兴的才美。 于是苏元华认真地给他们按大小个排队,分成三个小组,派下拿小篓子抬土、送水分水喝等简单活计,还特地照顾到每组的性别年龄个头等细节,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工分这根胡萝卜吊着,别说生产队的驴了,就算是淘天害地的野小子都老实下来,干起活来比大人还卖力气。 当然,他们力气也十分有限,干一会会儿就累。 每到这时,苏元华就会适时给他们换个轻松点的跑腿活计,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也显得没那么枯燥难捱,还能坚持下去不跑开。 旁边干活的大人瞧得有意思,暗夸苏元华治小孩子有一手,就没见这帮皮小子这么老实过。 本来么,大家伙儿一村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还不知道个谁? 就那个领头的梁斌,地主家的狗崽子,家里房子财产被没收,大人全被赶到牛棚劳动改造,没两年全熬不住生病走了,就留下这么一个小崽子东家讨口吃,西家要块布的,糊弄着长到这么大,野得不得了。 也是梁家没做过多少恶,不是那种为富不仁鱼肉乡里的,大家伙也不怎么记恨他家,这才睁只眼闭只眼的任这小崽子满村晃荡,自家孩子跟他屁股后头跑也没硬拦着。 说起来这小子不愧是老梁家的种,天生精明嘴甜会玩,满脑子的鬼主意,要不其他孩子服他呢? 可惜孩子命不好,投胎到那么个成分的家庭里,这辈子注定没什么大出息了,长到这么大,大字不识几个,没人操心没人教哇。 想当初老梁家那也是出过秀才的,耕读传家,在他们这片十里八乡的,说一声书香门第都不算吹牛。 梁斌算是没赶上好时候,他要早为人几十年,说不定还是穿金戴银读书做官的小少爷。 就拿他早死的亲爹来说,好家伙,那是啥排场?刚一落生就满乡里挨家挨户送红鸡蛋,洗三那天就大摆流水席,大鱼大肉随便吃,甭管认识不认识的,只要说句吉祥话,随你敞开肚皮吃! 要不说人的这个命啊,真是没法说,这些富贵人儿提前把一辈子的福气都享光了,后半辈子可不就全是坎儿了? 肚里娇惯得过不了吃糠咽菜的苦日子,干两天重活就累得爬不起炕来,冬天没有不停火的暖炕睡着,一冬天就冻死好几个,留下个独苗儿看着也不像个有出息的,老梁家算是彻底没落了。 难得大队长家闺女肯发好心拉拔一把,给派活计送工分,对这小崽子来说,跟见着活菩萨也差不离了吧? 没见这皮得没边儿的野小子都豁出命似的干活,也不知道是沙子迷眼了还是累得出汗了,抬袖子擦好几把脸了,抹得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跟花猫似的。 说花猫还是美化了,那就活脱一个小要饭的!或者说是见着骨头的野狗,装上尾巴能摇上天去。 要不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儿子会打洞,大队长生的丫头片子这收买人心的手段,那也是不输给她爹。 经过这一遭,只怕是梁斌小子都肯为她卖命了吧? 啧啧,小丫头好深的心计。 第13章 系统,你打哪来的,要做什么?   苏…… 苏元华懒得细听村民议论。 这年头没啥娱乐,电视机那种稀罕东西满大队数下来一共才两台,村民们闲着没事只好东家长西家短地打发时间。 加上乡下人说话糙,口头语挺难听的,她爹妈打小就不叫她往人堆里凑,怕脏了她的耳朵。 一来二去的,她也养成了不乱听闲话的好习惯。 当然,她也有自己解闷的渠道。 自家有台黄河牌黑白电视机,每晚总有好些人来家蹭电视看,闲聊起来就把每天的新鲜八卦说遍了,她有意无意听一耳朵也足够掌握时讯,半点不落伍。 像是眼前这帮皮孩子,她就挺在意。 倒不是说他们偷鸡摸狗砸人玻璃往粪坑里扔小鞭不干人事,而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她记得很清楚,今春大旱,他们这块儿直到入夏都没下一场像样的雨。 罕见的旱情影响春耕不说,到最后连人吃的水都紧张起来,更别提洗澡了,个个就那么脏着硬挺着;猴孩子们都晒蔫吧了,老实趴窝不出去乱跑,渴了没水喝他遭罪啊。 旱情直持续到入伏才解除,雨季一到,先痛快下一场大暴雨,三天三夜没带停。 大人孩子都乐疯了,老少爷们痛痛快快洗澡,身上都轻了二两。 苏元华也没免俗,在家好好泡了回澡。 她爹大男人省事,打上胰子三两把冲完澡,不放心地带着干部党员外出巡视汛情,生怕庄稼地给涝着了,时刻准备组织村民排水。 结果这天晚上,她爹铁青着脸回来说,村里一帮孩子没看住,偷跑去南河洗澡摸鱼,被大水给冲跑了。 幸好他领着人在旁边地里听见动静,赶紧跑来救人,追着湍急的河水快跑到下游隔壁二大队了,才险险把几个猴崽子从水里捞起来。 最后一点人数,少了俩,一个叫梁斌,一个叫郭阳。 苏元华回想这段清晰无比的记忆,目光来回在几个孩子身上逡巡。 看起来都挺乖挺听话的,那就一直听话下去吧,能保住命。 闲着无聊,苏元华又撩拨开系统来。 “001,你跟我聊会儿呗?” “好的呢,苏苏想聊什么?” 001语气软萌,服务态度极好,半点不见昨天发现男二丢了那时候的惊慌失措。 苏元华眼神闪了闪,随手揪着地上只冒出一点绿心的干草梗玩: “就说说,你打哪来的吧,要做什么。” 001有问必答,跟背书似的流畅: “001是公元3080年银河集团首批研制的全息情景体验系统。故事脚本出自首席剧情设计师袁华夏之手,全名叫做《九零锦鲤小娇妻》,选用20世界末华夏背景,主要讲述了何仲夏与袁芳菲之间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 玩家可以选择男主或者女主视角进行体验,可以放松压力体验生活,了解近代华夏历史风俗,体验甜蜜爱情和原始的人工孕育后代全过程,享受不一样的亲子时光……” “打住。你们那会儿,生孩子都不是人工的了?” 苏元华抓到槽点,实在忍不住打断系统滔滔不绝的介绍问道。 “是的。一千年后的人类社会,技术高度发达,人类寿命大幅延长,但因为地球环境的破坏,宇宙辐射的影响,导致人类生殖系统障碍,无法自然孕育后代,全部采用体外培育的方式进行繁衍,出生率大为降低。 银河集团出于种族责任感,针对这一难题推出情景体验系统,意在治疗人类日愈严重的情感淡漠症,激发他们爱的能力,以期寻到恢复人类自然繁育的方法,将人类绵延下去。” 苏元华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努力尝试理解了。 “就像是恐龙灭绝那样是吗?” 001对于她总喜欢乱打比方的习惯很是无奈,考虑到她本身角色设定的知识水平和智商上限,也调整了说法,便于她理解。 “你不用想太多,简单来说,我是一本年代文小说,你们都是书里的人,男女主角在书里谈恋爱,男二搞破坏是反派,你是男二早死的炮灰妈,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001简单粗暴一通输出,思及苏元华这个BUG的破坏力,生怕她情绪激动再发疯连累到它,主动补充: “我跟你们不是敌对关系,相反,我是为了维持书中世界正常运转而诞生,是保护你们的存在,不让你们在书中死亡结局之前消失。 我是集团最早一批试验品,设计制作成功之后,进入到内部测试环节,可惜反响不是很好。 试玩过的玩家纷纷提出抗议,对剧情设计不满,认为剧情老套狗血,人设单薄站不住脚,主要角色恋爱脑,龙套角色面具化,强行打脸写死炮灰无逻辑,且人物不够美型等等,体验感很差。 负面评,价很多,但剧情设计师不接受意见,声称这正是这种类型年代文的特色,改掉反而不符合初衷,达不到治愈的目的,坚持不肯修改剧情。 运营部总监更重视产品推出市场后的效益与反响,主张迎合市场潮流,修改部分剧情人设,留住客户打响名声,才能吸引更多的客户,增强影响力。 双方针锋相对,无法达成一致。 集团高层倾向于运营部总监的意见,为我加载了自动更新功能,在线收集玩家意见,自动调整剧情修复BUG,给予玩家更满意的体验。 剧情设计师发现集团高层的小动作,不允许自己的心血被毁,强行中断我的更新进度,要将我格式化,恢复初始设置。 运营总监收到警报及时赶来要阻止他,俩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运营总监抢按下应急按钮,激发我的核心保护程序;剧情设计师同时按下复位键,两种核心程序同时启动并产生冲突,我就给玩坏了,温度急剧升高,芯片开始融化,系统报废。 我被拆下来,当做垃圾丢进宇宙垃圾处理中心,吸收到不明能量重新启动回档,就回到现在的1976年。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不受控制了,也许都是这次事故造成的影响。 原本的剧情故事是从1991年女主16岁上高中开始的,这之前都只有笼统的背景板简介。 比如你在男二顾唯三岁时死亡,只简单提到你的死因,至于你生前每天怎么过的,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书里没有写。 像你的父母他们也是同样的情况。 我需要进行大数据运算,遵从逻辑设计出他们的实时反应,丰富人物形象与剧本内容,而这些都需要花费能量支撑。 我接收能量的来源是星星,这个你已经知道了。现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苏元华跟听了个神话故事似的,久久回不过神。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想要害我呢。” 001一本正经辟谣: “001是高科技产物,世界上没有鬼,你要相信科学。” 苏元华干干一笑,一时间接收信息量过大,无法消化。 但她还有问题必须得问: “那你说我是BUG,总想清除我,咱俩还是一国的么?” 001沉默片刻,仍旧诚实回答: “清除BUG是系统程序自带的,我无法违背;但我现在拿你没办法,只能允许你存在。只要你不危害世界稳定运行,那就不会触发更高级的核心清除程序,你就是安全的。 换言之,你不危害世界,不做坏事,我们就能和平相处。” 苏元华放心了。她真是好人来着,只是不想把命运交给别人安排,这不算毛病吧? 帮助其他人也摆脱噩运,那更是做好事,是助人为乐,系统得表扬她奖励她才对! “最后一个问题,没了顾唯,真的会出大事吗?能不能换个人当男二?或者你想办法改改剧情? 你不是能自动更新嘛,男二的命运就很不合理,你把他也改了呗?就叫那啥男女主角专心谈恋爱多好,脚踏两条船乱搞男女关系要被拉去街上批的。” 001耐心解释: “男二是主要剧情人物,不能改动,就像房子的大梁,没了他房子会塌,这样理解吗?” 苏元华讨价还价: “就试试呗?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我觉着吧,世界稳定靠的是你吸收能量来维持,这才是根本,而不在于什么主线剧情。 再说了,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有那啥女一男一当顶梁柱足够了,何必掺和上个第三者,听着就不道德。难怪你那些玩家都生出意见,本来就是不合理嘛。你赶紧给改改,这样大家才会喜欢。” 软的哄完,她又来硬的威胁: “你可要想好了,我是原本男二的妈,要是你不改的话,我宁愿不生他出来遭罪,那你可就彻底没男二这个顶梁柱了,擎等着塌房吧。 要是改了的话,我还会考虑下还给你个男二,帮你走走剧情,陪男女主角把恋爱故事演完。 男二没了和有男二但是稍微改上那么一改,哪个对你更好,你自己选吧。你总不能硬逼着我生孩子吧?我可是BUG!” 001想跪下喊爸爸。 不带这样欺负系统的嘤。 “那好吧,我选第二种。我想办法改动男二故事线,你要帮我把男二生出来哦。” 成了! 苏元华猛地一拳砸在手心,一口答应: “我肯定帮你,放心吧!” 她可没说怎么帮,小傻子应该听不出来吧? 反正生是不可能生的,要生也不是现在生,生下来也不叫顾唯,它能拿她怎么地?! 001实诚得很,很形象地叹口气,发愁地说: “那你可要快一点哦,顾戎都去跟别的姑娘相亲了,你要赶紧去追他生包子,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生包子?” “就是生小孩的意思。你要抓紧,加油!” 苏元华面带微笑,忽视心底听见顾戎跟别的女人有瓜葛的那抹异样,诚恳地说: “放心,咱俩是一国的,我不会坑你的。说这么久累了吧?快去晒太阳吃饭,吃饱点啊,世界和平需要你。” “谢谢关心,苏苏再见。” “再见。” 第14章 天机不可泄露   “出水了!成了成了…… “出水了!成了成了!” 社员们按部就班干了大半天,人群突然爆发一阵欢呼,个个笑逐颜开的。 苏新华抹把汗,脸上带着丝疲惫,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开心,率先朝小堂妹竖起大拇指,了不起! 苏国华一屁股坐地上,摘下手套活动两只手,按摩下发红的虎口。 他今天为了小堂妹的面子,可是格外卖力,原本都做好磨出满手水泡的准备,哪怕连挖它个几天几夜,二三十米打底,总会挖出点湿气来,也算是圆了这码子事。 没想到啊没想到,小妹是真的牛,说能行就能行,不行也行! 瞧这小嘴叭叭的,开过光了吧?瞅瞅这水位,跟她预测的几乎分毫不差! “圆圆你来。” “二哥?” 苏元华从思索中回神,感染到眼前热烈生动的气氛,这才重新生出真实活着的感觉,将系统带来的烦恼暂时抛到一边。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过好当下认真生活,才不留遗憾。反正系统灭不了她,这就是资本。 苏国华摘下眼镜,拿半旧不新的干净棉布擦了擦镜片,重新戴回鼻梁上,一本正经问面前乖巧可人的妹妹: “你悄悄给哥说说,我啥时候能当爹?你嫂子可有点着急了,见天搁家瞎折腾,你快帮哥看看,男左女右对吧?” 苏国华捡着手套背面干净的地方,用力擦两下左手手掌,殷勤递到妹妹面前,期待地看向她。 苏元华无语。 她二哥平时看上去挺斯文沉稳一人儿,咋没看出来这么幽默呢? 苏龙华似乎已经震惊过头,一脸麻木地拍开他的手说: “别当众带头搞封建迷信,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苏国华抬手推推眼镜,镜片好巧不巧地反射一点白光,直直刺进苏龙华那双耐看的丹凤眼里。 苏龙华本能眯眼,眼皮上的内双暴露出来,倒显得他更加和善,人善被人欺那样。 苏国华不动声色地镇住五弟,丝毫不带烟火气地朝小妹一伸手,将人拉到边上背着人说悄悄话,像是完全没有嫌弟弟碍事过。 “圆圆,二哥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全靠你了,赶紧给我看看,你侄子啥时候来见我这个亲爹?” “还有就是,”他罕见地忸怩一下,贴着苏元华耳朵气声问。 “你看看我命里有没有闺女。你嫂子天天念叨侄女像姑,就馋个跟你一样的小闺女,搞来一堆生闺女的偏方,啥稀奇古怪的都有,硬逼着我跟她一起喝,我实在受不了了。 长痛不如短痛,你给哥个准话,我要是没那个命,也好早点死心,省得受这些洋罪。你也知道,你嫂子就听你的,哥说她不管用。圆圆,哥求你了,回头叫老五给你烤兔子吃!” 听他最后这话,苏元华才觉得熟悉的二哥又回来了,连忽悠人办事,许的都是其他兄弟的人情,该说不愧是她二哥? 不过乱七八糟的偏方不能乱吃倒是真的。 苏元华仔细留意二哥面相,发现他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连那么厚的近视镜片都遮挡不住,可见晚上是真被折腾得不轻。 二嫂威武! 苏元华迟疑了下,随口问他: “哪来的生闺女的偏方,嫂子也信?” 虽说这会儿口号喊得飞起,一问就是妇女能顶半边天,但私下里大多数人还是喜欢生儿子。壮劳力能挣工分养家,人们潜意识里或多或少还带着重男轻女思想。 就算有偏方,那也是包生儿子的,她二嫂不会被骗了吧? 二嫂那么个伶俐人儿,不至于上这种愚昧无知的当,苏元华心里一百个不信。 苏国华苦笑: “她信!也不知打哪问到些生儿子的偏方,她就跟人反着来,说这样就能生闺女,猴儿都没她精!我要是不配合,她就说以后生不出小棉袄就怪我,都是我耽误她生闺女了,你说说,这不冤枉人么?” 苏元华怜惜地看一眼饱受摧残的二哥。 他们家稀罕闺女不是一年两年了,二嫂这话真的有点伤二哥的心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苏元华也不再迟疑,按着上辈子的记忆告诉他: “二哥,以你目前的面相来看,子女缘分还没到。大约得到明年秋里,才能有好消息。” 苏国华眼睛一亮,隐隐含着解脱与希冀,攥着她的手都下意识用力: “你说真的?明年我就能当爹?儿女双全?” 苏元华拨开傻哥哥的手,同情地摇摇头: “是明年有喜信儿,后年夏天当爹,怀胎十月你忘了?儿女双全就别想了,咱家阳气旺,你准备钱给我侄子盖房娶媳妇吧。” “没闺女啊。”苏国华肉眼可见地失落,半点不怀疑的样子,很快又乐观起来。 “不怕,实在不行,我还回家跟你嫂子一块喝偏方,拼一把,万一呢?” 苏元华想起上辈子二嫂孕事艰难,频频被娘家人关照催生,最后搞到压力山大,连脾气都变坏了的事,身子骨也不那么康健了,总是病怏怏的不爽利。 她现在合情合理怀疑,这两口子就是私底下乱七八糟偏方喝多了,影响了身体才迟迟没孩子。就那什么内分泌紊乱的,很要紧。 简而言之,作的。 苏元华看着二哥这副甘之如饴的傻样,像是入了魔障似的,担心这俩人回头七搞八搞真把身体搞坏了,那可不值得。 上辈子二哥家俩侄子身体都不太强,时不时闹病,会不会也是胎里带来的弱症? 苏元华心里存了怀疑,就没法眼睁睁看着二哥作死。 怕说别的他们听不进去,干脆扯着神算的幌子忽悠他: “哥,你别胡来,没用的,命里无有莫强求啊。听说过那句话么,闺女都是亲爹上辈子欠着债的小情人儿? 这话其实有一定道理。通俗一点来讲呢,就是咱家人坦荡磊落,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中间无愧于人,几辈子都是寿终正寝的福气命,谁的人情都不欠,这才没有那些个来讨债的,这下听懂了吗?” 苏国华皱眉,怀疑地上下打量她: “那你?” 苏元华老神在在,瞎话张口就来: “我是来报恩的,和别人不一样。要不我怎么懂这么些个呢,我开了天眼,天生自带的本事。要没有报恩这一茬,我还到不了咱家这福窝窝里来。 你想想看,天上给那些久善之家的奖励,是不是都乐意叫他们多子多福瓜瓞绵绵人丁兴旺富贵绵长?从来没有说塞一家子闺女,叫人家绝户的。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老百姓去拜的都是送子娘娘,请的是送子观音,什么时候听说过有送女娘娘的?没这个道理,怕信众嫌晦气呢。” 胡扯了一通,她冲着半信半疑的二哥挤挤眼,下结论: “咱家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只是一个特例,你跟其他哥哥们都别想了,好好受着这福气吧。” 苏国华脸上变颜变色,嘴巴张了又合,一时间不知道打哪说起。 苏元华看得暗暗好笑,突然觉得能掐会算这个借口好使,方便得很,完全不怕露馅。 只是不宜高调,悄悄滴进村,打木仓的不要,嘿嘿。 苏国华不住搓手指,短短几分钟扶了好几回眼镜,瞳孔震颤。 好一会儿才像是想通了似的,悄悄问她: “这么说,你姥家也是这么个情况?” 苏元华微微一怔,随即一副“被你猜到了”的做作表情,竖起大拇指嘘一声: “天机不可泄露。” 嗯,这句话也跟万金油一样方便好用,她姥家可不也是一窝子小子么。 苏国华上下扫她一眼,心说,你透露的可也不少了。 不过到底是自家从小疼到大的妹妹,他也没有拆自家台的毛病,忍下这句吐槽,还是不死心地问: “我真没闺女?不能改了?” 苏元华皱眉使劲盯他一眼,突然觉得这样的二哥有点不可爱,太聪明了所以不好忽悠。 想了想,她决定吓他个大的。 “逆天改命,那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愿意动用孩子生母的福祉,去更改孩子的性别?哪怕耗费我嫂子和你自己乃至全家人的寿数与运气,也在所不惜?” “那不能!”苏国华一口否认,眉头皱得死紧,那副斯文和气的表象一收,面上居然带出一丝冷酷狠戾来。 苏元华头回见着二哥这副面孔,被吓了一小跳,随即释然。 内外有别,她家里人又全都出了名的护短,对家里人和气热心,不代表在外头也愿意充老好人,甘当任人随便捏的软柿子。 二哥一个大男人,有点脾气太正常了。 反正她只要知道他一直是那个疼她的二哥就好。 想是这么想,可苏元华到底跟家里人亲昵惯了,眼底避免不了流露出几分探究好奇,嘴上还没大没小地反问: “这不就得了?啥社会了,生男生女都一样,我大伯伯娘他们都没嫌弃生了你们一窝臭小子,你哪来的底气重女轻男,不都是你亲生的吗。我这个当姑姑的可看不惯!” “你别胡乱往我头上乱扣帽子,我哪嫌弃了?你是看不着我被你嫂子还有我爹我妈我老丈人一块收拾,你就不舒坦是不?我先收拾你这张坏嘴,烤兔子没了!” 苏国华被她胡搅蛮缠倒打一耙,哭笑不得地伸手要来捏她脸颊上的嘟嘟肉,被苏元华机灵躲开,藏到走过来看动静的大堂哥身后,探头冲二哥扮鬼脸。 “我是怕你这当爹的没谱,得罪了我小侄子,怕他们闹脾气不来了,那我这当姑的不得费心哄着点,帮你找补找补?你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大哥你快骂他!” “你还骂我是狗!” 苏国华作势撸袖子追她,苏元华压根不怕,还幼稚地朝二哥吐舌头略略略,清脆肆意的笑声不绝于耳。 夕阳暖照,生机无限。 第15章 顾戎,你媳妇喊你回家蒸包子   东边…… 东边水井打出水,就没苏元华什么事了,接下来深挖砌井壁等工作,自然有小组长带领社员们做,苏元华转道去盯南边打井的进度。 两边山头离得不算近,苏元华身娇体弱的,走没两步就觉着脚底板下生疼,脱鞋一看,好家伙,磨出俩大水泡。 苏元华狠狠心想挑破水泡,挤出里头脓水,不然没法走路了。 可才一使劲,就疼得眼泪哗啦的,止都止不住,太特么疼了。 “你怎么哭了,脚伤着了吗?” 梁斌悄悄跟来,递过一块花手绢,小心翼翼问。 苏元华拿手背抹把脸,垂眼看看手绢,上头干干净净的,散发着花露水的香味,看着很眼熟。她反手掏兜,里头手绢不知道啥时候掉了,估计是被这孩子捡来还她的。 “不脏的,我洗了手的,就着刚打的井水洗的,特干净,手绢没弄脏。” 梁斌察觉到她的目光,急忙小声解释,声音里满是紧张。 “没嫌你脏,谢谢。” 苏元华着意看一眼小孩儿洗干净露出来的脸蛋,意外发现他长得还挺好看,就是过瘦,皮包骨头的。 看看他显然也是才洗过还湿漉漉的头发,她随手打开叠得四四方方的手绢,按着头给他擦起来,当了妈后就见不得这些。 “大冷天的洗头不擦干,不怕感冒?” 梁斌挣扎了下,随即温驯地呆在她手底下,一动不动地低着头,方便她擦,小声说: “没事,习惯了。” 苏元华听得心头生火,手上力气加重两分,却没再继续数落他,转而问道: “你叫啥名?” “梁斌。” “啥?” 苏元华动作一顿,下意识又问一遍。 “梁斌,我叫梁斌,栋梁的梁,文武斌。我知道你叫苏元华,他们都管你叫圆圆,我能叫你圆圆姐吗?” 梁斌渴求地望她,狗啃似的乱发底下,一双大眼睛漆黑明亮。 “你就是梁斌。” 苏元华一下子将人对上号,这就是上辈子河里发大水被冲走的那个孩子! 算起来,他也只剩下四个月好活了?这可真是,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我比你大一点,不叫姐还想叫阿姨?” 苏元华把吸了水分的手绢随手挂到旁边枯草支棱的茎上晾着,搓了搓凉飕飕的手指,紧紧盯着眼前湿了毛小奶狗似的小男孩,恶声恶气地说: “听说你很皮,是咱们大队的孩子头儿,成天带一帮孩子瞎跑,游手好闲不求上进,是不是有这回事?” 梁斌洗得白净的小脸红了红,害臊似的瞥一眼她好看的脸庞,很快移开目光,老实承认: “是,我以后不胡闹了,我都听你的。圆圆姐,你会算命是不是?你能不能帮我算一下,我爷我爹他们现在咋样了,是在下头等我,还是已经去投胎了? 他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我给他们烧的东西都收着没有?你放心,我没叫人看见,都偷着自己一个人悄悄烧的,叠的衣服房子也都没人知道,不会连累你的。” 梁斌巴巴看着她,眼里满是恳求: “我知道算命要钱,我可以帮你干活抵的,工分我不要了,都给你,你帮我算算行么?我不懂行,怕他们收不到纸钱还有东西。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还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想他们能过得好一点,他们生养我一场,没享过我一天福,我不孝顺……” 苏元华怔怔看着眼前语无伦次的小男孩,恍惚间竟将他看成了儿子顾唯的脸。 她和顾戎都走了,唯唯也会这样自责愧疚,对她这个妈妈怎么都放不下吗?那得多苦! 突如其来一阵冲动,苏元华一把将人抱紧怀里,带着哽咽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你只是个孩子,你没做错什么,不欠任何人的。就算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你自己也要过得好。” 要是她唯唯还活着的话,一定要过得好。 “嗯,我听姐姐的。” “好孩子。” *** 两天工夫,东西南北四口井先后出水,系统测出的结果准得惊人,说是几米几乎分毫不差,即使苏元华早有准备也颇觉惊喜。 随之而来的,则是大队长家闺女能掐会算的流言,在背地里盛行蔓延。 加之苏家兄弟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苏元华小神算的诨名不胫而走,为人津津乐道。 不过大家都有分寸,更多的只是聊新闻似的新奇打趣,并没有什么嫉妒眼红的恶意,更不会闲的没事干去举报。 毕竟苏元华的本事和功劳明晃晃摆在那的,四口井一打,受益的是全大队的人,饱的是社员自己个儿的肚皮,他们可干不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那种又蠢又毒的事。 一大队喜气洋洋,加班加点地砌井浇地播种;其余大队看着眼热,不约而同过来请苏元华过去帮忙找井眼,价开得一个比一个高,春耕不等人啊。 苏元华没有趁机发这种不义之财,还是按照之前的旧例收费,外加每天管上一顿饭,两菜一汤的工作餐标准就行,不求大鱼大肉,只要做得精细卫生味道好就行。 当然,这是她私底下跟亲爹透的实底;明面上接待其他大队来请的干部,还是她爹苏盛泉这个大队长。 苏大队长常去公社开会学习,思想觉悟高,场面话说得那也是相当漂亮,把自家闺女大公无私奉献集体的高风亮节展示得淋漓尽致,大大刷了一把名声。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苏元华便都在忙活这事儿,每日里奔波于各大队之间,在系统的帮助下确定最适合的井眼位置,并在旁监督指导,直到成功打出水为止。 系统出马,一个顶俩,结果自然是无一失手,皆大欢喜。 几个大队的社员全都对这个有本事的女青年抱有不小的好感,顺手就塞点地瓜干、锅巴之类的零嘴给她,生怕她给累瘦了,白胖胖的多有福气! 更有那些家里宽裕些的找上她,想花钱雇她帮忙打私井。 苏元华也不推脱,痛快应下,一丝不苟地干完活,照例按价收费,并不恃才傲物,谦虚热情得一如当初。 村民们朴素又热情,就喜欢这样不骄不躁又有本事的人才,还特别有人情味儿,就是咱们这里水土养育出来的好青年。 口口相传之下,苏元华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很快成了别人家的孩子,成为家长教育自家孩子时的对照组。 很快,苏元华在全公社都出了名,公社领导下来视察工作,点名要见她,问了不少相关问题。 苏元华早有准备,每晚回家啃书本,临时抱佛脚也卓有成效,答得头头是道,平实的叙述中不时夹杂几个专业术语,让人听懂的同时又显示出高深的专业素养,更加令人信服。 知青们也都听得心服口服,对地理生物物理相关科目生出极大热情,掀起一股学先进追先进的学习热潮。 苏元华这几天过得极其充实,有意锻炼之下,连原本娇弱的体质都有所改善,但也不敢贪多冒进,而是循序渐进着来。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好体质也不是一天就能炼成的。 她现在出门车接车送的,每天还累得全身酸痛,回家沾枕头就睡。 可惜,就算这样隐隐超出她身体负荷的忙碌劳累,依然驱除不了她每晚的噩梦连连。 硬扛了三五天之后,苏元华彻底选择投降,积极谋划起跟短命丈夫再续前缘的事情来。 这要是换做上辈子被养得单纯又娇气的苏元华,指定干不出这么没脸的事情。 好在现在回来的是闯过一回鬼门关的苏元华。上辈子她活到23岁,见过的事情可不少,儿子都生了,还怕搞不定一个生瓜蛋子顾戎? 女追男,隔层纱,更别提顾戎当了好几年兵,常年身处母猪赛貂蝉的部队,长这么大,见过的女人都有数,纯情得不得了,好拿下。 上辈子结婚以后,顾戎手底下那帮大头兵就偷偷跟她告密,说她其实是他们头儿初恋来着,什么跟女孩儿初次牵手、初次拥抱还有初吻,全都给了她,对她爱得那是死心塌地,有空就对着她的照片傻笑,还背后偷偷给她写情书来着。 苏元华脸皮薄,当时年纪也小,可受不住这么些坏小子打趣,经常是听到一半就捂住耳朵臊红脸跑开,引得一片起哄。 顾戎就会板着脸罚他们加练,回头小意哄她,晚上更加卖力交公粮,咳,想远了。 虽然苏元华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可不能明白跟系统说,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系统果然沉不住气,一天三顿饭地嘀咕她: “生包子生包子!顾戎又去跟人相亲了,你还不着急吗?” 苏元华跟谁赌气似的不松口: “那不正好?顾唯是他老顾家的种,他早点跟人成了帮你生个男二出来,不是遂了你的心意?” 001急得冒火花: “那怎么一样!你才是男二的炮灰妈!你俩少了谁都不行的!” 苏元华冷笑,原来她这样重要的啊,重要得必须早早送死。 001拿她这个BUG没辙,只好软声软气央告: “好苏苏,你说过要帮我的,不能反悔。听说生孩子是很快乐的事情,为什么要拒绝快乐?孩子爸给你送上门了,生吧生吧生吧?” 苏元华擦擦嘴角,那确实很快乐。 “行吧,就当帮你个忙,你得记我人情。” 系统美得快开花,嘴甜地连连夸她人美心善,积极为她谋划起来:“咱们这样这样,包管手到擒来!相信我,我有经验!” “你还会生孩子?”苏元华对比下系统跟自己的计划,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搞事有一手,对它不由更戒备一分。 系统直愣愣答: “001不会生孩子,001只会修BUG补剧情,很乐意为你服务苏苏。事不宜迟,咱们快去吧,顾戎假期快结束回部队了,再想碰瓷他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行吧。”苏元华貌似不怎么情愿的答应,非要换系统一个人情不可,她可不出白工。 ***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春寒料峭,枯树顶上光秃秃的不挡风,呆时间长了不好受,苏元华烦躁地一再问系统: “你确定顾戎待会儿要从这条道上过?万一他有事耽搁了呢?我总不能一直猫树上等着吧,会吹感冒的。” 苏元华其实想问的是,系统会不会读取到她上辈子的记忆。别的倒也没什么,就她跟顾戎的夫妻生活部分,比较私密,被人知道还挺羞的。 系统哪里懂得她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有问必答道: “检测到顾戎要去隔壁二中队跟赵红华相亲,这是必经之路。顾戎半小时前已经出发,差不多要到了,苏苏再坚持一会儿,注意防风保暖。” 苏元华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自言自语似的哼两声: “他就请了一星期假,光相亲就赶了五六场,可真够忙活的,就那么急着娶老婆?他也是够挑的,全公社数得上号的好闺女,他一个都没瞧上,是想娶个天仙?” 最后一声轻哼含在嘴里,轻得似嗔非嗔,隐约还带着一股极淡的得意,听着竟然还觉出点甜来。 001尽职尽责捧哏: “人类择偶标准很复杂,并不统一。从收集的数据来看,排除掉顾戎不喜欢的因素,诸如不讲卫生,待人不礼貌,话太多但无法产生共鸣,爱慕虚荣死要钱等等; 目前可以判断他会喜欢的因素有,女性,人类,活的,宿主成功概率很大,加油。” 苏元华嘴角抽搐,想问它是在讲笑话吗,突然得到提醒,白马王子骑着他的白马驶来了! 咳,是顾戎骑着二八大杠过来了。 第16章 天上掉下个胖妹妹   好戏开场。  …… 好戏开场。 苏元华抱紧树杈,小心从鸟窝里捞出一只才孵出来没两天的小鸟,听着系统倒数指挥,眼一闭,毫不犹豫地失足坠落。 “啊,救命!” “小心!” 砰砰两声,尘埃落定。 顾戎听见头顶风声,眼疾手快地弃车救人。 不料错估了失足之人的分量,附带重力加速度的加成,瞬间将他重重砸倒在地,成了名副其实的肉垫。 “唔。”顾戎被砸得眼冒金星,口中溢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胳膊骨折了,背后肯定也擦伤了,五脏六腑震得生疼。 这个英雄救美的代价有点高啊。 但顾戎不后悔,保卫人民群众的人身财产安全,本就是他们子弟兵的职责所在。 只是,他的手臂骨折,养伤需要时间,势必会影响近在眼前的特战营选拔,他这次怕是要错过了。而下次选拔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很可能他又会超龄。 难道真的没机会了? 说来也是不顺,先是他爹受伤,他连夜从秘训基地请假赶回,已经落下不少训练进度。 本想着他底子好,请一星期的假不至于影响大局,他自己私下按部就班锻炼,也不会落下太多,总能过了第一轮的淘汰选拔,之后再发力迎头赶上就是。 万万没想到,他骨折了。 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他目前战力受损板上钉钉,必定比不过其他兄弟部队的有力竞争者。 有缘无分哪,他怕是真进不了特战营了。 顾戎暗叹口气,单手扶着伤臂,避免二次受伤,心里满是失落。 “啊,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咦,顾大哥?怎么是你!” 苏元华手忙脚乱爬起身,打好的腹稿流利出口,搭配上吓得发白的脸色和不断震颤的睫毛,倒还真像那么回事,没出戏。 顾戎早从熟悉的体型认出她了。 毕竟像她这样富态好生养又凹凸有致的,顾戎长这么大,也只见过她一个,印象深刻。 “你在树上干什么?” 顾戎面色不变,要不是额头不受控制地泌出层层细密汗珠,怕是会叫人误会他压根不痛。 苏元华讪讪捧过手心里叫声稚嫩的雏鸟,心虚解释: “我在树下捡到它,想送回鸟窝,没想到不小心脚滑摔下来。顾大哥,多谢你救我。呀,你胳膊怎么了?流好多血!” 苏元华原本设计的剧本,是像古装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漂亮的女主角从高处跌落,帅气的男主角飞起救人,俩人甜蜜对视拥抱旋转,身边花瓣盘绕飞舞,美得像幅画。 可现实却是,她把顾戎胳膊砸断了? 到底哪里出错了?可恶,电视剧果然都是骗人的! “来人啊,快来救人!” 苏元华心底委屈,却也明白这会儿不是矫情的时候,忙不迭扬声求助。 她倒是想接着来一出美救英雄,赶紧带人上医院,可惜她身娇体弱,背不动他。 大好的刷好感机会,就这样没了。 苏元华不无遗憾地想着,心里有些发慌,却还算镇定,拿过自己随身的书包,掏出擦汗的白手巾,比当了下长短,接上自己的花手绢还是不够长,又毫不见外地去掏顾戎裤兜。 “你干啥?” 顾戎被她吓了一跳,俩人这姿势可有点暧昧。 苏元华一心惦记着掏他的手帕接起来,做个临时吊带给他护住受伤的胳膊,哪里还顾得上姿势雅不雅观,毕竟上辈子更亲密的事情早都做遍了。 一边裤袋掏个空,她急忙探身去掏另一个口袋,嘴里还着急地小声嘀咕: “不是一直放在右边裤兜里吗,怎么没有?找到了!” “你们在做什么?不要脸!” 苏元华惊喜的嗓音跟一道愤怒的指责同时响起。 苏元华身子一僵,脖子生锈似的咔咔转头,对上一个抹泪跑开的窈窕背影。 那个,她不会就是赵红华吧,顾戎今天的相亲对象? 这就有点尴尬了。 “你俩这是咋的了?小苏同志,你认识他?” 赵家等着相女婿的心很诚,早早出来村口等着,以示对这门亲事的重视和满意。 谁知道赵红华本人居然也耐不住性子,偷摸溜出来瞧人。 更没想到的是,好死不死地叫她看到眼前这副暧昧不清的场景。 大姑娘气得哭天抹泪跑走,心里估计要恨死打她脸的顾戎了。 赵家人面上同样不好看,但他们好歹理智些,看清顾戎情形不对,满头的汗不说,胳膊上还有血,瞧着不像是跟野女人妖精打架,倒像是真刀真木仓干起来了,还打输了? 众人眼神微妙起来,频频往俩人身上踅摸。 苏元华最近名头可响,他们生产队里也得过她的指点成功打成水井,对她先存着一份好感,也就不愿意无缘无故把她往坏处想。 苏元华尴尬得不行,亮亮手里的白手巾花手绢和蓝色手帕,抓紧时间往一块儿系,熟练地打个死结往顾戎脖子上挂,嘴上麻溜解释: “你们别误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在树下捡着只小鸟,看它太小了飞都不会飞,就想着给送回窝里去,长大了还能给庄稼地里捉害虫不是。 本来都好好的,可就在我伸着胳膊放小鸟回窝的时候,我没站稳脚一滑摔下来了。 他从树底下骑车经过,刚好救下我,结果被我不小心砸伤,胳膊好像都断了。 我这又着急又愧疚的,赶紧喊人过来救人。我怕再碰着他伤处,回头接骨头费劲,就想着弄条绷带给他吊起来护着。这不手巾不够长么,就想接上他的手帕加上一截。 后面你们就都看到了,真没干别的,都是误会!” 她虽然说想算计顾戎,但没想真搭进自己的清白名声进去。人言可畏,她不想丢家里人的脸,这解释澄清就很有必要。 赵家人瞧瞧她手里的“绷带”,再看看俩人一个赛一个苍白难看的脸色,也觉得不可能有那种龌龊,心里那点疙瘩一去,也齐齐上前帮把手,叫车的叫车,抬人的抬人,急急忙忙上镇上卫生院治伤去。 苏元华作为被救者和施害人,义不容辞地跟车陪护。 顾戎背后全部都是擦伤,他硬气地一声不吭坐车斗里,后槽牙就没松开过。 苏元华心知肚明他指定不能好受,不动声色地拿肩膀撑住他腋下,默默为他挡风擦汗。 顾戎瞄她一眼,不知道怎么琢磨的,也慢慢卸了些重量倚在她身上,垂着眼皮儿,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雪花膏香气,竟然也不觉得心里那样难受失落了。 救人总归是件好事,何况救的还是她,自然格外值得,权当还了他爹欠下的人情,不亏。 赵红梅她爹不放心地也跟来,坐在拖拉机车斗里冷眼旁观,越瞧越觉得这俩人有猫腻。 “小苏同志,你俩认识?” 赵老二心疼自家闺女,哪怕再是看好顾戎当自家女婿,也不乐意看见他跟其他女青年挨挨挤挤不清不楚的,回头受气的还不是他家红华? 苏元华悄悄换了下身体重心,被死沉的顾戎压得暗暗叫苦,却也只能强装无事,扯起一点嘴角简短回答: “嗯呐,之前跟顾大哥见过,不算熟。” 赵老二半信半疑。 瞧他俩这副亲密不见外的架势,可不像是不熟。 这苏丫头不老实,不会打着抢人对象的主意吧? 赵老二心里存了疑,觉得从她嘴里掏不出实话来,也懒得听她编瞎话糊弄人。 还是等见了顾戎爹妈再说,好好的相亲黄了,这事儿总得给他们家一个交代。 拖拉机一路突突突开进卫生院,赵老二等乡亲合力稳稳扶顾戎下车,脚不沾地给送进诊室看大夫。 苏元华被落在后头也不急。 她慢吞吞爬下车,活动着发麻的半边身子,神情复杂地打量眼前不陌生的卫生院。 这才出去几天就又回来,她跟这里可算是有缘,就有点,晦气。 也不知道前公爹出院没。照他那个风风火火一心办案的脾气,怕是呆不住。 苏元华找护士一打听,顾东风果然没在,便借了办公室电话打去派出所,硬着头皮把事情一五一十跟人说了。 顾东风听说儿子救人受伤,救的还是苏家闺女,半点不生气不说,反倒掉过头安慰她,弄得苏元华心虚不已,连连致歉。 通知过顾家那头,她又忙不迭给自家打电话。 苏家日子不紧巴,可也没阔气到家里单独拉电话线装电话的地步,有事都是打到大队部,打通了再通过大喇叭喊人来听。 可巧今儿个公社干部下他们一大队视察春耕工作,看完一圈正搁大队部开总结会呢,苏元华电话就打过来了。 苏盛泉忙请示一声过去接电话。 听完电话那头闺女带着哭腔的小动静,苏盛泉一颗老父亲的心都揪疼了。 “闺女别怕,撞伤人咱照赔,该咋治咋治,有爹呢,找不到你头上。爹现在就叫你哥哥们送你妈先过去陪你,等着啊,别怕。” 苏元华哭唧唧撒娇: “爹,要是顾戎的手治不好咋办,他是当兵的,手很要紧,我不会耽误他一辈子吧?” 苏老爹豪气干云,掷地有声: “那就叫他回来,爹养他一辈子,权当多个儿子!爹正愁找不着倒插门的上门女婿呢,我看他就挺合适。” 苏元华心头一定,带笑小声夸: “爹你真好,那我不怕了。” 被闺女灌了口迷糊药,美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苏盛泉挂了电话,对上其他领导干部们打趣的眼神,正待解释两句,就听公社书记当先带头祝贺: “苏队长,听这意思,你家里好事将近啊?恭喜恭喜,一个女婿半个儿,这也算是添丁进口的喜事。 苏队长这觉悟,值得大家伙认真学习,这才叫做生男生女都一样,新社会的翁婿关系理当如是啊。” 其他干部纷纷鼓掌附和,将苏盛泉夸得像是什么英雄一样。 苏盛泉更加上头,晕晕乎乎地谦虚两句,竟然就顺水推舟地应下了,热情邀请公社领导到时候都来喝他闺女的喜酒。 女婿人选嘛,当然就是他许诺养一辈子的顾戎。 第17章 他祝她幸福   派出所离得近,顾东风…… 派出所离得近, 顾东风很快赶过来,签字缴费办手续一通跑下来,顾戎那边已经正骨完毕, 夹板绷带一上, 妥妥一伤残人士。 “谢谢王医生, 辛苦辛苦。” 顾东风握着大夫手致谢,认真听医嘱。 王大夫一丝不苟交代一番,最后推推老花镜开了句玩笑: “是不是舍不得我, 老子前脚刚走儿子又住进来?我可不乐意总见着你们。最好是你们别来我这,我也不用去你单位那头,咱们谁也别惦记谁。” 顾所长配合地哈哈笑两声,夸一句王医生你真幽默, 真爱开玩笑,热情有加送人出来洗手。 苏元华坐在诊室外头的长椅上,跟一脸官司的赵家人分列门口两边, 煎熬等到大夫出来,关心地上前询问治疗情况。 王医生自然对她也不陌生,眉毛一皱也问她一句:“是不是舍不得我?好好一大姑娘,没事总往医院里跑来干啥?” 苏元华被噎得一阵无语。 她也不想的好吗, 这不是计算失误, 高估了顾戎的臂力么。 “行了,你也别太担心,顾家小子只是胳膊断了,接回去养养就好,不耽误以后抱娃抱媳妇。” 王大夫一本正经安慰她,眼神在她身上转一圈,好言提醒: “年轻人会玩儿, 花样多,但还是要注意安全,打是亲骂是爱那一套太野蛮,姑娘家还是温柔稳重些好。 就算顾家小子受得了,那好歹也心疼心疼树。这人的胳膊折了能治,树杈子一断可就没救了,人家长那么大也不容易,跟掉出窝的雀儿一样可怜,你肯定也不能忍心对吧。” 苏元华脸上臊热,喏喏应声,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半,以示无害。 真是辛苦大树了呢,被她爬上一回硬是撑住了没断树杈,树坚强! 目送医者仁心的王大夫拐进厕所,苏元华大松口气,挺直后背,良心也不痛了。 王大夫说得都对,但她下回还敢。 悻悻拽了下垂落胸前的辫梢,苏元华头一甩把辫子甩去脑后,琢磨是不是抓紧时间进去给顾戎嘘寒问暖,伤病员心理总是比平时要脆弱一点,容易刷好感度。 可又顾忌着一股脑先涌进去找顾家人要说法的赵家人,苏元华觉得自己或许还是先别火上浇油的好? 正举棋不定的当儿,崔兰叶从外头急匆匆跑来,身后跟着四大护法似的三个堂哥还有杨炳虎。 “圆圆!没事吧?” 崔兰叶拉着闺女手,心急地上下前后打量一圈,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妈我没事,油皮儿都没擦破半点,顾戎救了我。” 苏元华连忙安抚亲妈,心里生出浅浅愧疚,但旋即想开,她妈可乐意抱外孙了,她受这点惊吓换那么大一个唯唯,她妈乐不得呢。 崔兰叶并没她想得那样乐观,见闺女身上好好的,连道红印子都没有,这才放下提了一路的心,抬手啪一下拍在她胳膊上,板着脸训她: “能耐了你,都敢上树了?那鸟啊雀的掉下来最多崴个脚掉两根毛,你从那老高的地方摔下来,会磕破头的知不知道! 怎么越大越不省心呢,还没小时候懂事!上回你偷着开拖拉机的事儿刚说完你,你咋跟我保证的,这才过去几天,全都忘脚后跟了?是不是想挨揍了?我看你是不打不长记性!” 一听亲妈翻起旧账,苏元华就知道她妈这回气得不轻,忙赔笑求饶,脖颈一低,两条黑油油的麻花辫又垂落胸前,衬着雪白圆润的下巴颏稚嫩可爱,活脱脱讨长辈喜欢的老实孩子模样。 “妈,妈,这回真是意外,你别说我了,给我留点面子吧?我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 “没了没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好妈妈别生气了,气出皱纹就不漂亮了,我妈笑起来最好看了,笑一笑十年少。” “我不被你气得折寿就不错了!这一天天的,跟着你操不完的心。快松手,胳膊要被你摇掉了。” 崔兰叶被耍赖皮的闺女闹得没辙,没好气地一指头戳她脑门上,到底没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数落她太狠。 “顾戎呢?他胳膊没事吧,真断了?” 关心过女儿,崔兰叶才想起受闺女连累受伤的青年,左右张望一下问道。 苏元华脸色讪讪,招呼过看热闹的几个哥哥都围过来,她一遍把情况解释清楚,省得过后多浪费口水。 “顾戎跟人相亲去了?那家人也过来了?” 崔兰叶听完脸上变颜变色,脱口问道。 她原本就对丈夫想一出是一出的态度不满。闺女还小,多留几年咋了,在家当闺女的松快日子就这两年,嫁出去就要独当一面操劳大半辈子,享福的日子才有几天? 也就苏盛泉那老东西非说顾戎小子长得好,和她闺女结婚后生的外孙女指定像是年画娃娃那么漂亮,才把她给说动了心。 毕竟她年轻时候可是十里八乡一枝花,生出来的闺女也跟杨贵妃似的国色天香,找的女婿怎么能丑?不能拖外孙女后腿的! 至于顾戎手断了没法继续当兵,只能复员回家种地,甚至来他们家倒插门叫老丈人养,这都不算啥大事,主要还是他长得好,配得上她闺女。 俊了一辈子的崔兰叶左劝右劝,好不容易把她自己个儿给劝动了;万万没想到,顾戎这小子不老实,还跟人相着亲呢? 连相亲对象的亲爹都跟来了,不会是已经看对眼,亲事成一半了吧?那还来招惹她家圆圆干啥,当她闺女没人要了? 崔兰叶准岳母心态一秒崩塌,完全记不起人家刚救了她闺女一命的恩情,满心都是上当受骗的气愤。 “是的吧?” 苏元华不是很懂自家老娘生气的点,倒是牢记偶遇剧本,咬死不说利用系统作弊,把人家从相亲半路上截胡的阴谋诡计。 苏新华眉心微皱,直觉这事不妥,跟弟弟对个眼神,苏国华抬抬眼镜,二话不说扭头过去听墙脚。 都不用靠太近,赵家人嚷架的动静把护士长都招来了,门口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从数量上看,只怕是能下地的病号和家属全凑过来了。 “他们这是,黄了?” 杨炳虎含含糊糊听了一耳朵,脸色古怪地小声问。 苏青华若有所思,那张跟胞弟苏龙华如出一辙的俊脸上,却是截然不同的神采,看着要机灵多了。 “小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对上四哥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犀利眼神,苏元华头皮发麻手心出汗。 要说家里这么些个哥哥弟弟,她最怵谁,不是老干部大家长做派的大堂哥苏新华,也不是笑面虎似的二哥苏国华,也不是文质彬彬的三哥苏卫华,更不是傻白甜的五哥苏龙华和大姑娘一样的小哥苏玉华; 而是这个多智近妖狡诈如狐的四哥苏青华! 说来也是奇了怪了,明明四哥五哥一胎双把,长相也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咋这性子就生得南辕北辙,半点不搭嘎? 怕不是五哥的脑子在娘胎里,就被四哥抢走了吧? 苏元华只要一回想起上辈子四哥的那些丰功伟绩,就觉得牙疼。 聪明人不可怕,就怕聪明人小心眼还记仇,惹不起。 她一直怀疑,上辈子五哥去世后没几天,下套设神仙跳害五哥那伙人突然就被抓起来了,最后落得个在监狱里横死的下场,就是她四哥暗地里动的手脚。 但她没证据,她也不敢说,她也不敢问。 从小到大,四哥从没吃过亏,从来没有! 他现在不会盯上她了吧? 她也没做坏事啊,就使了点无伤大雅的小心眼,求放过! “我能知道啥,”苏元华干笑强调。“这都是意外!” 苏青华深看她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写着,解释就是掩饰。 苏元华汗都快出来了! 有个聪明得像是你肚里蛔虫的哥哥,真的是太熬人了,撒个谎都难!好想喂他吃一把宝塔糖。 就在苏元华揣着满心大逆不道的想法,就要弃械投降坦白从宽的时候,打探消息的苏国华一溜小跑回来,使眼色示意他们快走。 难为他眼镜擦得亮堂,小眼神大家都看懂了,呼啦跑去走廊那头,拐进水房说小话。 “啥情况?” 水房没人,估计全都看热闹去了。杨炳虎憋不住问出大家伙的心声。 苏国华把着门边,觑着外头动静,小声而快速回答: “我听了一耳朵,那两家人吵起来了。赵家还想要顾戎这个女婿,就是对咱小妹有点意见,非逼着他交代和圆圆是啥关系。 顾戎倒没生气,一直解释说跟咱圆圆不熟,他就是见义勇为,换成别个人有危险,他也会救,没啥好交代的。 赵家的哪肯信?就说他不交代也行,他们家大度既往不咎,要他写保证以后不许再和咱们家来往;还狮子大开口地要一千块钱的彩礼,凑那个千里挑一的好彩头,给他家闺女长脸面。 顾戎就说这事儿不能答应。彩礼钱先不说,和咱家断交不成,显得真做贼心虚似的,没事也变有事了,传出去更不好听。他问心无愧,行得正坐得端,没必要多此一举。 他还说,救人这种事,只要他遇上了,就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以前以后都不只咱圆圆这一码事;要都避嫌断交,不够麻烦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结婚结的是两姓之好,要是实在接受不了他这种性格,不如就算了。他不愿意跟人硬凑合着过,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才开始相亲。 他祝那姑娘幸福。” 苏家人齐齐倒抽口气,眼神里写着同一句话: 这顾家小子够狠,杀人诛心哪! 第18章 跑不了他小子   “圆圆,妈咂摸着,…… “圆圆, 妈咂摸着,这顾戎心有点硬,想捂软他且得费一番工夫。要不, 咱换个人?” 崔兰叶被苏盛泉捧手心里宠了一辈子, 深知道疼媳妇的男人啥样, 见顾戎说话这么绝,先就在心里画了个叉。 她闺女被养得娇,哪受得住这份委屈?不行不行。 苏青华眼神一闪, 提出不同意见。 “小婶,我倒觉得这不算啥大毛病。顾家小子拎得清,主动跟其他女同志划清界限,不留余地, 只对媳妇一个人好,没那些个花花肠子,反倒省心。” 苏元华赞叹地看一眼四哥, 再次怀疑他就是猴子成的精怪,看人一看一个准,顾戎可不就是这么个人么。 察觉到她的目光,苏青华歘地抬头看过来。 苏元华慌张避开眼神, 心虚地都不敢在心里嘀咕四哥坏话了, 生怕他会读心术,过后小心眼地报复她。 苏青华见着小妹这副此地无银的神态,眼睑微垂敛下心思,没揭穿她。 姑娘大了,心里有了小秘密,哥哥也成了外人。 反倒是前二十年不知道搁哪个犄角旮旯里傻吃傻长的顾蠢猪,胆大包天地要来拱他们家养得水灵灵的小白菜! 苏青华磨两下后槽牙, 嘴角的笑意有点冷: “再说了,他一把年纪的人了,上哪找像我妹这么水灵的小姑娘,还有这么明事理又慷慨大度的岳家?美不死他! 圆圆不反对的话,那就定下是他吧。倒不倒插门的不要紧,常回娘家住就行,哪也没自己家住着舒坦。 就算他胳膊养好了还回部队干,他现在官儿不是还小么,没法带家属随军,那我妹更能光明正大在娘家住着了,以后有了孩子更热闹。 他顾戎不是立功心切么?咱不拦着,男人一心建功立业是好事,爱救谁救谁,爱救多少救多少,咱不挑这个理,反正他升官发财跟着享福的是我妹和我外甥,由着他折腾去。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他哪天不小心壮烈了,他多攒点家底,也能给我妹和外甥留下好名声,到时候我妹再走一步也不难,对咱没坏处,她婆家也不能拦着。 这要是换别的人家,未必这么好说话。” 苏元华听他四哥滔滔不绝一通分析,惊得一双杏眼瞪得老大! 她怀疑上辈子跟顾戎过的是她四哥,不然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连顾戎死后,婆家人连同娘家人一齐劝她改嫁的事都说中了,她四哥才是真的能掐会算吧? 崔兰叶耳根子软,对这个打小就精明的四侄子信服惯了,轻易又被说动,期期艾艾问他: “那你是同意他跟圆圆的事了?” 虽然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但苏卫华胸有成竹点头: “我投顾家小子一票。” 其他几个哥哥被他犀利的眼神一扫,不约而同点头: “我也同意,小四说得对。” 就连杨炳虎都迫于苏四哥的淫威,弱弱举手加了一票。 苏元华啪地按住蠢蠢欲动的右手,使劲抿紧嘴不吭声。 特么的,差点也被带着举手赞成了,她四哥恐怖如斯! 崔兰叶随大流地拍板: “那成,就他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青啊,你妹的终身大事可就交给你了。” 苏青华又磨了磨牙,冷笑道: “小婶儿放心,指定拿下,跑不了他小子!” 几人商量完毕,由苏青华带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往诊室那头去。 苏元华跟她妈手挽手走在后头,怕冷似的激灵灵打个寒颤。 “咋了,冷?” 崔兰叶立马热血下头,就要脱褂子给闺女披上。 “没事妈,我就是,”苏元华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随口编句瞎话。“我就是突然感应到点什么。你懂的,就那种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很玄妙的,不是坏事。” 其实她就是被她四哥给惊着了,那一手铁口直断的本事比她这个开挂的都强。 上辈子她咋不知道四哥这么妖孽呢?还总是变着花样寻她四哥的乐子,就想看他变脸,这是作了多大的死啊。 感谢四哥不杀之恩! 崔兰叶又把闺女的搪塞当了真,大惊小怪地压低声音问: “真的假的,不会正应了你跟顾戎俩人的事吧?太好了,这就是上天示意,你俩就是天作之合,前世里头就结下的姻缘! 怪道顾家小子婚事难了些,原来就是在等你呢。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下妈能放心了。” 崔兰叶悄声念了句佛,注意着别叫人听见,她可不敢明着搞这些个封建迷信,说出去要挨批的,她家男人都保不住她。 不过嘛,这种事情都是宁可信其有,她闺女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圆圆那一手能掐会算的本事,可不仅仅应验在望地气找井眼上。 就她给五侄子龙华算的那件事,准得不得了,龙华那对象就不是个好的,合起伙来想骗财骗色!青华跟几个哥哥偷悄悄找人打听明白了,和圆圆算得是丝毫不差。 要不今儿个龙华没来给他妹子撑场面,还不是被假对象骗了心里不好受,在家躲着不想见人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种事早断早好,长痛不如短痛,损失还小点。真是多亏了她家圆圆,她二伯两口子甭提多感谢了,她这个当妈的都跟着脸上有光! 还有赵华刚他后妈怀孕那事儿,她也拐弯抹角打听过了,捌九不离十。 她圆圆是真的会算,有真本事! 至于闺女还提过明年会变天的大事儿,她也只敢晚上捂被窝里跟丈夫咬着耳朵悄悄讨论两句,心里头小火苗烧得旺旺的,白天见了人却半个字都不敢漏,犯忌讳。 有这么两件事打底,苏元华在苏盛泉两口子心里更成了闪闪发光的好宝贝,旺家镇宅那种的,对她说的话不管能不能理解,都先信三分,越悬乎的越信得深。 这会儿听闺女说有所感应,崔兰叶立马联想到刚议论过的顾戎跟闺女的亲事上,可以说这就是她这几天时时给自己洗脑的结果,丝滑得找不出半点破绽来。 苏元华被她妈这么斩钉截铁地一说,不由呆了呆。 她是这个意思? 也行吧,糊弄过去就得。 一敲诊室门,遇到护士长凶巴巴把关不让进。 “你们也找顾戎?他是病人,需要静养,医院不许大声喧哗。” 护士长刚劝走不依不饶上蹿下跳的赵家人,又疏散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其他病人及家属,见又来一伙人高马大的青年指名道姓找顾戎,心里立马戒备起来,随时准备轰人。 崔兰叶从后头挤上前,热情地跟护士长打招呼: “王护士长,是我啊,我们来探病的!那不是我闺女被顾戎救了,还不小心连累他受伤,咱们哪能过意得去,必须得来看看。 你说咱俩家这是啥缘分,咋就分不开了?我家那位都说,要不干脆把顾家小子领我家去得了,省得三天两头往医院里跑来相会,多耽误工夫不是。” 王护士长是王大夫本家侄女,跟着他干好些个年头了,工作经验丰富,记性更是不差,当即笑着附和: “是崔姐啊?我刚还跟其他护士说,你们两家这事啊,跟听故事似的,就那句话,有缘分。 有个戏不是叫花为媒么,我看你们两家也可以编一出戏,就叫医为媒,医院就是你们两家的媒人,可不也是一段佳话么。” 崔兰叶一听她这话更高兴了: “借你吉言,要是俩孩子真成了,我给你们送谢媒礼!” 王护士长会来事地笑着凑趣: “那我还得多帮你们两家说说好话,不然这礼拿着心虚。这两天嘴里正没味儿,想吃喜糖了。” 崔兰叶被逗得笑个不住,当真正式托了她说媒,被头脑冷静的苏青华劝住,说是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女方还是矜持点好。 王护士长立马改口,要去做男方的工作,争当男方媒人,叫他们等着她来替人说媒提亲就行。 崔兰叶几个这下子满意了,七嘴八舌出主意提意见,唯独把苏元华给臊成个大红脸。 上辈子可没这一出! 她妈她哥这么积极热情,搞得她多恨嫁似的,就有点丢脸。 可想一想她的唯唯,她硬生生扛住了。 不就是丢脸么,她脸皮厚,随便丢,不够还有。 嘻嘻哈哈说笑几句,王护士长主动带他们去病房找顾戎,她也好在顾家长辈面前帮忙敲敲边鼓,促成一桩大好姻缘。 这俩青年长得那真不是一般好,男的俊女的美,站一块儿就是金童玉女,别提多般配了,光是看着都养眼,合该成一对儿。 “哎哟顾所长玉娥妹子,真是对不住,我家圆圆害你家顾戎受伤了。圆圆快来,跟你顾戎哥哥说对不起,也给你顾伯伯顾伯母好好鞠个躬道个歉。” 一进病房门,崔兰叶就压着闺女弯腰致歉,看向病床上正输液的顾戎的目光却是慈爱的。 正应了那句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张玉娥正心疼大儿子遭的罪,才被赵家人闹了一场,心里还发着堵呢,就见着崔兰叶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进来,脸上瞬间挂不住了。 怎么的,我儿子救了你闺女,还替你闺女受了伤,好好的相亲都给搅黄了,你至于这么幸灾乐祸的么? 赔她儿媳妇! 第19章 她最多算是个白切黑,家传的   “伯…… “伯母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害顾戎受伤的,我一定会治好他对他负责,我保证!” 苏元华被按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90度弯腰致歉, 心里召唤有段时间没吭气的系统。 孩子静悄悄, 一定在作妖。 苏元华觉得还是不能对001放松警惕,最好时不时给它找点事忙,消耗下它过于充足的精力, 不是,是能量,省得它还有闲心拿那个什么什么高级核心程序来灭她。 等了约莫两三秒,001奶呼呼的小动静传来, 好像还打了个呵欠? “苏苏你叫我?我在深度充能呢,待机状态充得稍微快一丢丢,你可千万别又搞事情呀。” 苏元华捏了捏手指, 默默问了句题外话: “你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是能量不足退化成幼儿状态了吗?那以后会不会变成一颗蛋,重新回你妈妈肚子里投胎?” “系统不是卵生。”001一本正经回答,尝试解释。“电视你知道吧?我有点像是提前设计录好的电视剧, 你们就是剧里头的人, 但我比电视剧更高级,这样你能明白吗?” 苏元华诚实回答: “不明白,我只知道你不是人。” 001合理怀疑苏元华在骂它,但找不到证据,停顿半秒才又继续说道: “没错,系统确实不是人,而是人工智能。你对我现在的声音不满意吗?我通过大数据计算筛选出你最可能喜欢的声音, 难道我计算出错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声音,我可以换哒。” “我喜欢?” 苏元华捏手指的动作一顿,恍然,原来是在猜她的心思啊。 001热情给出肯定答复: “对哒,001很乐意为您服务,一切为了给予玩家最满意的体验,这是001存在的使命。” 苏元华缓缓松开手指,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很满意在系统这里得到的特殊对待。 总比当做BUG喊打喊杀来得好。 “你猜得没错,我确实喜欢这个声音,听起来很亲切。” 和记忆里唯唯的声音足有七八分相似。 苏元华捻动手指,像是想要捻死什么恶心人的玩意儿,心里问话却是和气无害的。 “001,我想问你件事,你能不能帮我把顾戎胳膊治好,我不想欠他的。” 001天真而疑惑地问: “医生已经帮他正骨了啊,后期正常恢复就可以了,苏苏不要太心急呀。” 苏元华眉头微挑,倏地垂下眼帘。 会读心?猜错了哟小垃圾。 “不能马上治好他吗?反正这十五年里要发生的事情都是你自己个儿胡编的,你就给他改一下呗?你说的算! 要花能量是吧?回头你多晒会儿太阳星星的,很快就能补回来,别这么小气嘛。” 001滋啦逸出一小股电流,似乎整个系统不受控制地紊乱了下,小奶音儿都带上点灵异的跑调: “001不小气,001是好系统。角色人物行为要符合逻辑链,不能违背人体自身规律和整个世界观的设定,不可以擅自更改。” 就是做不到呗?系统也要受制的。 苏元华熟练翻译统言统语,不以为忤反而开怀: “是我要求过分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好得太快,不说他自己个儿会不会起疑心,其他人听说了都会觉得不对劲。是我想得简单了。你就当我没提过这事吧,我不为难你。” 001感激涕零: “就是这样!苏苏好贴心,001好感动呜呜呜。” 苏元华坦然接受系统夸奖,大发慈悲放它跪安: “我当然是跟你一国的,肯定盼着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行了,你快去晒太阳吧,有事我再喊你。” 001憨憨地模拟出一声黏糊糊的木啊: “苏苏最好了!爱你哟~我去了。” 苏元华:…… 她拳头硬了。 脑海中的交流看似时间有点长,实则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等她回过神来,张玉娥客气的后半截话还没说完。 “……有这份心就行了。快坐下说话,圆圆今天也吓坏了吧?那只雀儿也是有福气,遇上菩萨心肠的圆圆救命,不然断胳膊少腿的就是那扁毛小畜生了。” 这话里的意思不对味啊,是怪她滥发好心,不该为救一只扁毛小畜生,害她宝贝儿子受伤? 其实人家责怪的也有道理,她爹妈护犊子的本事更厉害。 苏元华讪讪捏手指,她原本以为人家还要怪她吃得太肥,这才酿成这场英雄救美虎头蛇尾半途而废的悲剧。 苏青华一见小妹被人拿话刺得头都抬不起来,心里那点本就不多的理亏立马丢开,火力开满就要怼人。 他可从来都是帮亲不帮理! 好在顾戎见势不妙,抢先开口: “对不住啊,我妈就是心疼我受伤,话说得重了点,别往心里去。 今儿这事儿怪不着别人,救护益鸟是对的,我救人也是自愿的。真要怪的话,只能怪我学艺不精,功夫没练到家,救人的同时没有保护好自己。 这要真上了战场,我可能就要给战友拖后腿了。没的说,回去加强训练就对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 通过今天这件事,他清晰地认识到自身不足,对于注定要错过的特战队选拔也释然了。 他还差得远,且有的练。 苏青华眯眼打量他略显苍白的脸色,那笑容看起来挺真诚的没掺水,于是自鼻尖极轻地哼一声,心说算他小子识相。 就连最护短的苏青华都没了意见,其他苏家人自然更对顾戎心生好感。 果然就像小四(苏四哥)说的,这个未来妹夫很拎得清! 崔兰叶更是就差直接冲过去,拉着顾戎的手喊好女婿了,幸好被头脑冷静的苏元华及时拽住。 可千万别再火上浇油了,妈你还记得咱是来道歉的吗?没见张玉娥被亲儿子呛声,满肚子火气正没处发? 病房里诡异地短暂冷场,还是一直冷眼旁观的顾东风出面调和: “顾戎说得对,今天这事儿真怨不得圆圆,都是好孩子,善良不是错处,以后继续保持。 退一万步说了,顾戎断条胳膊,总比叫圆圆摔伤强吧?他皮糙肉厚的,这都不算事,养养就好了。 弟妹你看你还特意跑一趟,还带这么老些东西,咱两家又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多礼。” 说着又含笑打量崔兰叶身后几个大青年: “这几个都是家里的子侄?人丁兴旺啊,个个一表人才的,真不错。” 苏新华几个有眼色地赶忙把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搁到桌上,挤得放不下了干脆放地上。 “叔叔好,我们都是圆圆的哥哥。小妹不懂事闯了祸,我们当哥哥的也过意不去,买点东西来看看是应该的。 我们家好几辈就出了这么一个女孩儿,就养得娇了些,跟小孩似的做事想得不那么周全,但心地绝对是好的,善良!懂事! 这些东西都是我妹特意嘱咐我们买的,麦乳精罐头鸡蛋糕奶糖这些就不说了,还有专门给小顾同志补身子的阿胶虫草黄芪党参,不爱吃药还有猪血补血,猪蹄炖了吃也有好处,以形补形。 还有这些苹果冻梨山楂,随便吃,吃完咱再送,养伤要紧。” 苏新华边介绍,其余几个兄弟边配合着DuangDuang往外掏东西,一副财大气粗的架势。 张玉娥都被镇住了,忍着病房里药味点心味猪脚味混杂在一起的怪味儿,客气推让: “这怎么好意思,哪用得着这么些个好东西,快拿回去吧。” 顾东风也有些惊诧于苏家家底之厚实,别的不说,单只这几包中药,就不是易得的;还有那好几斤的猪血猪蹄,苏家这大手笔当真是诚意十足了。 “是啊,你们太客气了,顾戎不过是小伤,养养就得,哪就用得着糟践这么些个好东西,太客气了。” 病床上的顾戎幽幽看他爹一眼,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这点小情绪来得快去得快,他也跟着劝: “婶子你们真的太客气了,我这点小伤没事的……” 崔兰叶慈爱地拍拍他吊水的那只好手,眼神里明晃晃的都是心疼: “婶子感谢你救了我家圆圆,不然的话,这丫头今天会遭什么大罪,我都不敢细想。我就这一个闺女,平时擦破点油皮,我跟她爹都心疼得不行,今儿个真是多亏你了。 好孩子,旁的话不多说,一点东西也不值当什么,将心比心罢了。你也多为你妈着想,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哪。” 听着她这样通情达理的一番话,张玉娥眼睛瞬间红了,心里那点小别扭总算是散得一干二净。 “大妹子你懂我,咱们这颗当妈的心哪,不到闭眼的那一天,是不能安生的了。” 崔兰叶转而握住她的手,俩人一下子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谁叫咱们是为人父母的呢。” 张玉娥攥紧她的手,抹下眼泪动情地连连点头说对,转而羡慕地看着一脸乖巧的苏元华说: “妹子你比我有福气,得了个贴心小棉袄,知道心疼你。哪像我家这个臭小子,平时不气我都算是好的。真想跟你换一换,让我也尝尝儿女贴心贴肝的滋味,能少操一天心也好哇。” 崔兰叶听这话有门儿,立马打蛇随棍上: “我也就这一个闺女,换给你是不可能的,分给你和你一起受她孝顺,倒还可以试试,我看你家顾戎也好呢。” “大妹子是想和我家认干亲?这事我看行!” 张玉娥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 第20章 这就叫上亲家母了?   认干亲?这是…… 认干亲?这是打哪来的话? 崔兰叶一包袱夸奖顾戎的好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全被堵在肚里,一下子愣在那,脸色古怪。 顾戎干侦察兵出身的, 哪里瞧不出她的尴尬, 赶忙打圆场: “妈你不带这样埋汰亲儿子的, 我比人家差哪了,你要把我送人?” 张玉娥正心水人家懂事小姑娘的时候,瞅他一眼都嫌弃得慌, 没好气地数落: “你说你差在哪了,从小到大你听过几回话?那主意大的哟,叫你别去当兵,面上应承得好好的, 扭头自己偷摸把名给报了。 当兵就当吧,叫你去报文艺兵,安安生生的别叫家里头担心, 你听了没?哪里危险你往哪跑!家里谁盼着你立功了?妈心疼你受伤你懂不懂。 你要保家卫国,妈拗不过你,也随你去吧,总归不是坏事。可你都多大年纪了, 妈催你找对象的事说过多少回了, 你往心里去没? 妈多怕哪天你浪过头,一不小心壮烈了,连个后代都没留下。妈愁得夜里头直做噩梦,你当回事了吗!” 张玉娥越说越气,眼眶红红的要掉下泪来。 “妈你别说了,我知道错了,我这不已经听你的在相亲了么。” 顾戎没料到他妈这会儿突然爆发, 也顾不上丢不丢脸,连忙好声好气劝哄,伸手往裤兜里掏手帕却掏了个空,下意识看了之前摸他兜的苏元华一眼,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 虽然知道她那会儿是情急之下好意为之,但到底是被个大姑娘给摸了,咳。 苏元华误会了他的眼神,只当他如上辈子那般,要她帮忙在公婆面前卖乖,很自然地笑着过去替人揉肩捋背: “是呀,顾戎不听话,您使劲训他解气多好,千万别气坏了自己个儿,他又不懂得心疼你。” 说着还同仇敌忾地嗔了顾戎一眼。 这都是上辈子使过千百遍的招数了,百试百灵。 不过顾戎也是的,这人明明带兵挺有一套,没规没矩的新兵蛋子在他手底下都不敢炸刺的,怎么就不能好好跟亲爹亲妈说话? 非得叫她夹在中间当浆糊,替他们糊个两面光,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呀? 她这一眼含情带嗔,是上辈子瞪顾戎瞪习惯了的,她自己压根没觉出哪里不对。 顾戎正面受她一记眼风,只觉得整个身子酥了半边,断了的那只手都觉不出疼来。 这小丫头,她她她啥意思?是天生明眸善睐爱撒娇,还是真对他有意思? 不能吧,他比她大那么多。她看着就是个被爹妈哥哥惯得没长大的孩子,肯定没想那么多,他不能自作多情。 不说顾戎在这边患得患失的,就是张玉娥都有些弄不清情况了。 小姑娘手软软的,揉捏的力道也刚刚好,别提多舒服。 可就是有点太不见外了。 尤其刚才那话说的,自来熟都没她这么熟。 可瞧她这个大方劲儿,没半点姑娘家的害羞扭捏,张玉娥也不敢往歪处想,真要讨好未来婆婆,可不是这么个做派。 那就是照她妈说的,诚心诚意叫她感受一下小棉袄的贴心劲儿?这也太听话了吧?想偷回家养。 张玉娥心思转了几转,到底没敢往人家姑娘就是相中她儿子的美事上想。 顾戎那个没出息的,连着相亲几回都不成,这圆圆被苏家大妹子教得这样好,哪能随便便宜了他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玉娥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反手拍拍姑娘软乎乎的手背,带着点唏嘘说: “好闺女,还是你知道心疼人。我是不指望这臭小子了,他就没长着那根筋。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送出去都没人要。 圆圆,你要是不嫌弃,也喊我一声妈好不好?我盼了一辈子闺女,可就是没这个缘分。你说巧不巧,我想要的闺女可可就是你这个模样,哪里都合着我的心意长的。 你跟我家去吧?妈拿你当亲闺女疼!” 崔兰叶眉头当即皱起,还有当面抢闺女的?当她这个亲妈是死的?不像话! 苏青华瞅出不对,忙拿胳膊肘轻轻拐了下大哥,示意他劝劝要钻牛角尖的小婶儿。 顾家这话听着,可还有另一重意思在,可不正合了他们起初的盘算?可别叫小婶一时生气给弄拧了。 在场的人精可不只一个苏青华,顾家父子同样不遑多让。 顾东风瞅一眼大儿子红透的耳根,心里暗道稀奇的同时,也明白他儿子大抵是乐意的,起码不抵触,臭小子对别的姑娘可没这个好脸色。 顾东风不耐烦女人家婆婆妈妈胡搅蛮缠,干咳一声把话说开: “弟妹,我媳妇的意思就是我们全家的意思。我们看中你家圆圆当我们家大儿媳妇,你们要不嫌弃的话,就把孩子嫁过来,我们肯定拿她当亲闺女一样疼,顾戎都得靠边站。 顾戎的情况你们也了解,这小子虽然不成器,好歹也算得上根正苗红,不搞歪的邪的;再有桩好处就是一门心思忙工作,不和其他女同志勾勾缠缠不清不楚,死脑筋,就认媳妇一个,过日子省心。” 顾东风拍一下儿子左肩头,瞪眼: “你赶紧表个态!” 顾戎幽幽再看他爹一眼,懒得问他爹还记不记得他是伤员了。瞧瞧这六亲不认的嘴脸,他怕不是雪窟窿里捡来的吧? “咳,圆圆妹妹当然是顶顶好的,只是……” 转折的话还没说完,又被铁面无私的后老子一巴掌拍散了。 顾东风没好气地狠瞪拆台的儿子一眼,抢着说道: “只是什么只是,你也知道是你高攀了?那以后就使劲对你圆圆妹妹好,工资上交,家务全包,有事请假打报告,岳父岳母孝顺好,听见没有?” 顾戎被他爹拿眼神恐吓,当即回想起小时候被他爹吊房梁上拿皮带抽的惨痛记忆,分神想着,那回挨揍到底是因为啥来着,是他偷拿家里钱买小鞭炸学校厕所,还是自己拿推子剃光头,收拾包袱要去少林寺出家学艺来着? “爹你轻点拍,手上还扎着针呢,拍回血了还得重扎。” 陷入回忆的顾戎嬉皮笑脸求饶,狡辩的语气都软和下来。 他爹当初数来宝没白学,这一套套的,都是自身宝贵经验总结吧?难怪把他妈哄得服服帖帖,死心塌地给他生儿子,生了一个又一个。 顾戎心下腹诽,面上可不敢泄露分毫,他爹老当益壮的,随随便便就能抡得动腰带。 “爹说得对,是我高攀不上圆圆妹妹,她太好了,年纪也小,我只拿她当妹妹看……” 顾东风不耐烦地又拍他一巴掌: “哥哥妹妹的不用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你们年轻人那一套?你爹我也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 完全没用武之地的王护士长终于找到发挥的余地,抓住时机毫不犹豫开口帮腔: “哎哟,小两口害臊了,瞅瞅这脸皮烧的,都成大红布了。咱们可别再打趣孩子了,你情我愿的事情早定下来早好。 恭喜顾所长喜得佳媳,抓紧把喜事办了,也好叫小两口早生贵子,三年抱俩!” 张玉娥一听这话可就不困了,反攥紧崔兰叶的手,张嘴就是一声亲亲热热的亲家母: “缘分哪!我说咋看咱圆圆这亲呢,合该着就是我们家的人!亲家母,你看咱啥时候办事好? 这不刚巧顾戎伤着了么,好请假,在家一口气养上它仨月,正好把喜事办了,说不定孩子都能坐住了! 亲家母我知道你就这一个闺女,我也不抢你的,平常孩子乐意在哪头住都成!以后等圆圆生了娃娃,我给带,坚决不叫你们受累! 最少生上两个,一个叫跟着妈妈姓苏,你们带回去养着都行,总不能叫你白养了闺女一场,我不干那白抢人闺女的缺德事。” “这个可以有!” 崔兰叶眼睛一亮,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 第21章 儿子跟丈夫,她选儿子   事情怎么发…… 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苏元华坐在突突突的拖拉机上, 感受着三月里料峭的寒风,两眼发直地掠过绿油油的田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这就跟顾戎定下了?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跟做梦似的。 身边崔兰叶还兴致勃勃地跟几个侄子商量给女儿置办嫁妆的事情, 已经从做多少条喜被讨论到喜饽饽找谁来蒸了。 好像比上辈子还热闹许多。 无事一身轻的准新娘苏元华无声叹口气, 转念想到,这也难怪,上辈子为保住她爹一条腿, 闹到最后跑去省里头大医院做二次手术,家底耗光一大半不说,还得留下她爹手术后养腿的钱,挪给她置办嫁妆的钱自然不多。 再说了, 那时候她妈也没这么多心思管这事儿,她爹一个病号吃喝拉撒全靠她一人伺候,还得顾着她这个懒闺女的肚皮衣裳, 够累人的了。 可就算这样,她爹妈也没亏欠了她,该有的都有,还比村里其他闺女出门子时候给的嫁妆都要多, 给她撑足了脸面。 苏元华从来没怪过爹妈, 她一直都知道她爹妈疼她,只是她没想到,原来还能更更疼她,像眼前这样。 苏元华听着她妈和哥哥们又说起跟顾家要彩礼的事情。 像是跟谁置气似的,也说要一千块钱的高彩礼,为的也是那个千里挑一的好意头; 这还不算,三转一响不能少, 金三事儿也得有,最好还在顾戎那头市里买处楼房,备着妹妹闲了过去住上两天,总不好常年叫小两口两地分居不是。 苏元华听得咋舌,她这些哥哥们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就提出来的这些个彩礼婚房的,搁这会儿娶个天仙都差不离了。 她正琢磨着给兴致上头的亲人们泼一盆冷水清醒清醒,他们妹子不过是个乡下姑娘,不镶金不嵌玉的,真不值那老多。万一把人家吓跑了,丢的还是他们家人。 “这彩礼是不是有点高?顾家底下还有俩儿子,不能把全部家底都填给大儿子吧?” 谁这么懂她,把她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哦是她妈。 那没事了。 苏元华继续撑着脑袋发呆,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家人说话。 苏青华轻哼一声,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给人挖坑: “没事儿小婶,到时候就这么要。咱家又不是卖闺女,彩礼不过就是看那头结亲的心意诚不诚。 只要有心,总有法子解决的,哪怕顾戎偷悄悄过来递两句软话,咱家填补给他几个,把面子圆全了,也行的,要的就是他这份疼媳妇的心。 再说了,彩礼啥的咱家本来也没打算要,原样送给小两口过日子去,肉烂在锅里,肥水没流外人田,得实惠的还是我妹跟妹夫。 要是顾戎真送来整整摞摞一千块钱,也算他有本事,咱转手换个红包当改口费给他还回去,表示咱也挺满意他这个千里挑一的好女婿,谁还能挑出咱的礼去?花花轿子人抬人,你好我好好上加好罢了。” 苏元华听他四哥当当当一番话,禁不住在心里暗暗叫了声好! 他四哥这张嘴呀,不去当干部走仕途都白瞎了。以后锻炼锻炼,谈判桌上跟外国人针尖对麦芒的也未必会输,只窝在大队当个民办教师有点大材小用了。 果然,苏家其他人全都被苏青华说动,一致通过: “就按你说的办。那你说,小妹结婚,咱娘家这头办不办酒席?是跟顾家那头一起办,还是错开来单请?你给拿个章程,咱们一起参谋参谋。” 苏元华听着几人热火朝天地又投入下一轮讨论,无语地朝天翻个白眼,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上辈子可没有娘家也为她正式操办摆酒这一茬,只不过意思意思请了桌回门酒了事。 跟上辈子不一样好哇,她本来就没打算走上辈子的老路,不然都对不起她这个BUG的身份。 不过有件事她还得再仔细思量思量。 婚结了,接下来就要生孩子。她原本也就是奔着生儿子去的,丈夫不丈夫的,她守了几年寡,早不在意了。 就是吧,她惦记的是上辈子跟她相依为命的唯唯,还想再跟这孩子续上母子情,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这样一来,要保证她的唯唯还是原装的,免不得就要按着上辈子的记忆走一段老路,这样保险。 最起码儿子出生前的事情保持原样不变,哪天结婚哪天洞房,都按原本的来,争取在同一天生下她的唯唯。 至于早死的孩子爸,咳,实在不行,就还叫他照旧那个啥? 好像有点心狠。 上辈子不知道顾戎的结局还好说,他早早去了就是个意外,她无能为力,怪不着她。 这辈子都重来一回了,再叫她眼睁睁见死不救,良心上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可万一顾戎改命不死,影响了儿子的命数咋办,那还是她的唯唯吗? 苏元华想,假如真要把顾戎跟儿子摆天平两边作取舍,那她肯定要选唯唯的! 可又怕儿子知道她对他爸见死不救,会怨怪她,伤了母子之间的情分。 唉,真叫人为难。 顾戎为啥非得死那么早,等儿子出生再走不行吗,遗腹子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001在不在?” 苏元华无计可施问鬼神,哦不,是问系统。 “我在哒,苏苏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忙吗?” 001萌哒哒回答,软乎乎的小奶音更加坚定了苏元华摇摆不定的心。 她要儿子!没有任何替代品能取代唯唯的位置,谁都不行! “先前问你能不能改顾戎断胳膊的事,你很为难,是不是波及太大,怕牵一发而动全身?” 连世界观这种听起来就唬人的词儿都说出来了,她应该没理解错。 “对哒,苏苏好聪明,就是这个道理。” 001有点好奇她出口成章的本事,再次查了遍她的人设。 没错,确实是初中肄业的低学历,上学时候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成绩就没上过八十分,妥妥的学渣。 那她怎么会懂这么多成语呢? “不上学不代表不学习,有道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活到老学到老可不是要人在学校里呆一辈子。” 苏元华不以为意,平淡至极地随口解释,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笑意,还带着三分傲然两分怀念。 “而且,你是不是对京城的哥的姐不太了解?开出租车的都是出了名的能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三教九流阳春白雪,侃大山俩小时起步不带卡壳的。 会说两句成语算什么,穿上大褂能说相声,带上行头能唱大戏,见着外宾能拽两句外语,逮着打劫的还能上演全武行。 你可千万别小瞧咱们出租车司机,能耐着呢,还抱团,特团结,电台里一声招呼,好比那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啥都不带怵的!” 系统上道地哇一声,啪啪啪使劲拍起小巴掌。 苏元华来了兴致,跟系统聊起上辈子开出租二三事来。 “有一回,有一哥们拉上一孕妇,雨天道滑,不小心叫一外地货车给追了尾,孕妇当即大出血,眼瞅着要难产。 偏偏货车司机也撞得不轻,不赶紧送医院怕是要出事。 把这哥们急得啊,当即呼电台求助。 有那离得近的兄弟姐妹听到消息,二话不说往出事地点赶,到得比警察还快。 人多力量大,立时就要送伤号上医院抢救。 那个货车司机人虽然昏迷,可摸着心跳体温都还算正常,起码能撑到医院去;不过那个孕妇可就严重了,眼瞅着就没了心跳,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兄弟们着急啊,又呼电台,问能不能赶紧送个大夫过来救人,哪怕远程指导一下怎么急救也行,先保住命才能谈救人不是。 就这么一传二二传三的,不到一刻钟,还真有人把大夫给拉来了。 大夫是有真本事的,立马展开急救,险险吊住孕妇的命,搬上车就往医院赶,车上人大夫一路都没闲着,就一直做那个心肺复苏,听说下车时候外头呢子大衣都叫汗给塌透了。 大夫忙着救命,咱们兄弟姐妹也没闲着,排成一队开道保驾护航,浩浩荡荡连闯几个红灯,一口气给送去医院,半分钟没耽搁,回头老老实实上交警队排队交罚款。 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孕妇母子平安,货车司机也得救了。那家伙跑长途疲劳驾驶,开着车睡着了,惹下这么大祸事,被咱们连同交警一块儿好一通教育。” 苏元华轻笑一声,心情愉悦。 “说起来里头还有个故事。开始那会儿不是急着要大夫救命嘛,有几个哥哥姐姐特别莽,直奔附近医院,扛上人大夫就跑,差点被当成绑票的给告了。 后来咱们这些个人全都接受了好几天的批评教育再学习,交的罚款给退回来了,驾照也保住了没扣分,就是每人得交一万字检讨,还得在通报大会上当众念,不合格就得打回去重写。 警察叔叔们是真会玩,专往咱七寸上打,这还真不如开罚单呢,谁会写那玩意儿啊。 兄弟姐妹们个个愁得薅头发,死活憋不出一万个字来,那叫个煎熬。 不过大家伙儿没一个后悔的,私下里偷悄悄说,以后要遇见这种难事,还得冲!就连外头人知道了这事也都在夸咱们,还上报纸了呢。 这下好了,荣誉给了,动静闹这么大,这万字检讨更不能马虎。大家伙儿字典都快翻烂了,搜肠刮肚地往出挤词儿,还得把话说得漂亮,不能露怯,叫人骂咱是文盲睁眼瞎。 你说这不比在学校里让老师拿教鞭逼着学的强?反正经过这么几回,我自己个儿的水平是噌噌见长,不能丢咱京城的哥的姐的脸么。” 第22章 男人爱俏   “小一你在听吗?” …… “小一你在听吗?” 说起上辈子那些朋友, 苏元华难得心情不错,嘴角带笑地给系统也取了个昵称。 001小手噼里啪啦敲键盘,小奶音里还带着些不好意思: “在听的。你说的这些细节原书剧情里并没有, 我正在为你补足信息。” 苏元华眼神闪了闪, 笑容和善: “给你添麻烦了。这些都是我上辈子的回忆, 我自己记得很清楚,其实不用你帮忙记录的。” 001单纯又善良地道谢: “不辛苦,苏苏好贴心。完善剧情内容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苏苏不用这样客气。 你的人物角色其实已经脱离系统掌控,我没办法改动你的相关信息;补足信息更类似于做下备注,更多的是会对其他相关角色产生影响。 之前系统差点被销毁,好多功能出现故障, 需要耗费大量能量修复,我就把主线剧情开始前的无效故事背景全部删除掉,为了节能嘛, 你懂得。” 苏元华眼底闪过了然之色,笑得意味深长道: “你做得对,好钢用在刀刃上,能量是得省着用。那你补完信息抓紧晒星星去吧, 说不准啥时候又得加班, 这一天天的事情可不少。” 就算没事,她也会给它找事的,不然留着能量好让它威胁她? 补足信息是吧?简单! 001哪里知道她的险恶用心,叹口气,心有戚戚焉: “谁说不是呢。好在现在只有你一个BUG,跟你接触的人还不多,该补充的细节有限, 工作量还不算太大,我能应付得来,苏苏不用为我担心。 好啦,苏苏以后会去京城开出租的情节已经打好补丁,不会出现漏洞。我接着充能去了,苏苏有事喊我哦,再见。” “再见。” 苏元华得到自己想要的,嗓音轻快地跟它道别。 至于她以后还会不会去京城开出租,再议。 不过她倒是挺想念以前那帮朋友的,没别的,就是讲义气。 以后她要多跟系统聊聊朋友们的事情,最好能补足他们的生平,万一又激活几个BUG呢? 呸呸,她的朋友们才不像她那样倒霉,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想什么呢,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女大不中留哦。” 苏青华瞥一眼兀自出神的小堂妹,打趣着问: “说说,你是不是又算出点啥来,顾戎八字挺好?跟你挺合?” 苏元华快速眨巴两下眼,什么八字合不合的,这不是搞迷信嘛。 是四哥问的?那没事了。 “马马虎虎吧。” 她含糊着想把这茬糊弄过去。 就顾戎那个短命的命数,她昧着良心也夸不出个好来,没的败坏她口碑。 “对了四哥,你是不是还没转正?得抓点紧。这样,你听我的,回去你好好备一节课,弄好了先讲给我听听,我给你把把关。 我找机会请镇上教委的领导下来听课,顺便提一提这事儿。教师以后会很吃香,教龄越长福利越好,你得上上心。” 苏元华为了糊弄精明的四哥那是十分卖力气,怕只提他工作这茬不够吸睛,干脆又抛出来个大的: “明年就会恢复高考,你们都要抓紧复习,把书本捡起来。不行晚上都来我家,我带你们复习,争取全考上。” 苏青华几人互相交换个眼神,神情严肃下来,半信半疑地问: “你说真的?” “那当然!” 苏元华半点不虚,不忘记嘱咐苏青华: “四哥你回去也告诉五哥一声,叫他别想着那个女骗子了,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大好前途等着他,还怕找不着好对象? 你们也别不信,我骗谁也不会骗你们呀。” 看他们还一脸凝重地审视她,苏元华急了,又装模作样掐起手指,信誓旦旦断言: “还不信?有了,市里印刷厂知道吧?就快要招工了。这消息他们厂子内部可能知道的人都不多,你们等着看准不准吧,骗你们是小狗。” “印刷厂要招工?” 苏新华几个眼睛一亮,这可是大事! 能去厂子里当工人,就能吃上商品粮当城里人,这机会不可多得。 “圆圆你真算准了?那你算算大哥能不能考上?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说,听不听在我,哥哥总记你的情。” 苏新华心思细腻,见小妹大喇喇抛出这么些个大消息,生怕兄弟几个起了心思去为难她,最后谁考上谁考不上的再落下埋怨,伤了兄妹间的和气,便抢先表态提问。 苏国华几个也感兴趣地看过来。 苏元华赶鸭子上架,似模似样地端详下几个哥哥的面相,又抬起手掐起手指拖延时间。 她哪会算命啊?都是糊弄人的!可被大哥问到脸上,也不好不答。 好在马上要进村了,再拖延一下就能破局,哥哥们总不能叫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搞迷信。 果不其然,崔兰叶及时开口劝道: “快到家了,回家再说。” 苏元华大松口气,收起手窝进妈妈怀里。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有妈在,她就还能当个没心没肺的小娃娃,啥事都不用发愁。 崔兰叶捋了捋闺女被风吹乱的碎发,笑眯眯问几个侄子想吃什么饭,晌午就在她家吃。 几个小辈感情好,圆圆有哥哥们撑腰,她跟老苏也能放心。 “荠菜饺子!” 一说起吃的,苏元华来了精神头,头一个点菜。 苏国华扶扶眼镜笑话她: “你可真有出息,天天就知道个荠菜饺子,总吃也不腻?二哥今天给你露一手,做个水煮肉,正宗川菜!香辣可口还下饭,管保你吃了还想吃。” 前头杨炳南听了一耳朵回头问: “水煮肉片?那不放油不搁酱的有啥吃头,不如切上棵大白菜加上粉条子一起炖着香!” 苏国华反手拍下他脑瓜顶: “你懂个啥,水煮肉片不是清水煮肉片,里头讲究着呢。跟你个夯货说不清楚,你就擎等着吃就得了,好好开你的拖拉机!” 杨炳虎揉揉脑袋抗议: “你们咋都爱打我头?越打越笨知不知道!” 苏新华被逗笑了,作势拍了弟弟一下,说: “二虎大了,以后别老欺负他。男不摸头懂不?” 苏国华嘿嘿笑: “男不摸头女不摸腰么,懂!” “少当着小妹面胡说,叫小叔知道拿大扫帚追着你打,门都不叫你进。” 苏新华瞪了嘴上没把门的弟弟一眼,冲小婶歉意地笑笑。 这个老二,越大越不懂事了! 崔兰叶含笑听着侄子说笑,接茬说: “小二也没说啥,新你别老说他。再说你妹妹也大了,都快出门子当媳妇做妈妈了,这些话没必要避着她。” 村里已婚妇女们说话可没个忌讳,比这开放多了,脸皮薄的可受不了。叫圆圆早点适应也好,过两天结婚还要闹洞房,总不好大喜的日子给人甩脸色看吧? “妈你说啥呢。” 苏元华本来没觉得有啥,被她妈这么一说反倒脸上发起烧来。 就不能在哥哥们面前给她留点面子吗?她的高人形象啊! 崔兰叶想得开,又怕真臊着闺女,笑着摸摸闺女圆乎乎的后脑勺安抚两下,心下感叹,她的小娇娇哟,一晃眼都要嫁人了。 “好好,妈不说了。晌午给你包荠菜猪肉饺子,还有你二哥做的水煮肉片,咱圆圆吃得饱饱的再好好睡一觉,这几天到处颠的都累瘦了。” 苏青华点头附和,精准描述: “看着瘦了能有七八斤,下巴颌都尖了,褂子腰那块都松了,是得好好补补。” 苏元华从妈妈怀里拔出脸,惊喜地问: “真瘦了?” “瘦了,挺明显,不信回家给你过过秤,一准掉分量了。” 苏新华跟着点头,一本正经回答小妹的问题。 苏元华捏捏下巴,另只手收紧褂子腰那块,喜滋滋说: “真瘦了哎,太好了!我正发愁这一身肉太累赘想减肥呢,这下好了,不用管住嘴挨饿了。” 苏新华不赞同地看她: “胖点有福气,减什么肥,你哪就肥了?好不容易过上两天好日子,就该多吃点好的,饿什么肚子,净瞎胡闹。小婶你可得好好说说她。” 拖拉机刚好停在路口,苏家人下车,站路边等杨炳虎去大队部还拖拉机,再一起去家里吃饭。 崔兰叶听着几个侄子异口同声训闺女,叫好好吃饭不许减肥,不由纠结地皱起眉。 从亲妈的角度看,她也不觉得闺女胖,富富态态的多有福气! 可换个角度想想,好像男人家都爱俏?这要是胖起来还能俏不? 想想那些电影明星挂历女郎的,个个都细条条的,跟柳树枝似的透着秀气。 再看她家闺女,个头也不算太高,还不到一米六五,可这分量都快一百二了; 腰是显得不粗,可那不是上下两头更粗显得么,跟个葫芦似的会长,其实真不算细,做衣裳都费布料。 再瞅瞅那大脸盘子,虽然没有双下巴,但整个还是圆的,说话走路脸颊上的肉都嘟嘟得颤。 要不是眉眼五官长得俊,大眼俏鼻小嘴的,长的全是地方,不然还真没法看。 好像,是有点胖? 顾戎不会嫌弃她闺女吧?要不晌午不给闺女吃那么多了? 头一次摆脱亲妈滤镜的崔兰叶,深深地忧虑了。 第23章 情场得意   连日春旱,草木不发,又…… 连日春旱, 草木不发,又是青黄不接的月份,山上的野菜能吃的本就不多, 近便些的地方早被挖光, 想包顿荠菜饺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苏元华眼尖, 喊住正背个破筐满大街捡鸡鸭牛粪的梁斌,把挖野菜的活计交托给他,有偿的。 梁斌高高答应着跑走, 生怕别的小孩子听见了跟他抢活计,两条麻杆似的小细腿抡得飞快,跟踏着俩风火轮似的,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他不会就拿拾粪的筐盛野菜吧?” 苏国华扶扶黑框眼镜, 望着远处撒欢的小黑点发出灵魂之问。 苏元华一阵窒息,期期艾艾说: “不能吧?梁斌这孩子其实挺讲究挺爱干净的。” 上回捡了她的手绢还特意先洗过手脸,才上贡似的托回来还她, 像是野菜这种入口的东西,肯定不会弄埋汰了吧? 梁斌讲究?爱干净? 苏国华见鬼似的瞅瞅自家妹子,一脸的你在说啥鬼话?梁斌那小子脏得跟个小叫花子一样,跟这俩词儿有一分钱关系? 果然算命的嘴骗人的鬼, 小妹也学坏了! 苏青华眼光毒嘴巴也毒, 对梁斌却没什么意见,很公允地说: “我看见那小子一边跑一边薅道边的干草,手里在动,像是在编小篓。咱家出了钱的,他不敢随便糊弄事儿。” 杨炳虎一拍脑门,后知后觉夸赞: “对啊,可以再编个小篓子装野菜, 野菜又没多少分量,我咋没想到呢,刚才还跟着二哥一起发愁来着。” 苏国华嫌弃地挪两步远离他: “别把我跟你扯一块儿,我就那么一说,没真发愁,当谁都跟你一样实心眼啊?我就没打算吃野菜,是猪肉不香吗? 我就是给你们打个预防针,省得到时候小孩子脑子不够使事情没办好,你们再发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么,梁斌那孩子够可怜的了。” 杨炳虎被苏二哥嫌弃也不恼,憨憨挠挠寸头说: “这样啊,那确实不能对个孩子要求太高,不行把他挖回来的野菜给我拿回家喂鸡,我没钱给他,就让他上家吃两顿饭抵账得了。” 崔兰叶慈爱地看着几个孩子,心里头软软的,都是好孩子啊。 “不用,叫梁斌在咱家吃,打哪不能省出他那一口?” 苏元华打蛇随棍上,抱着她妈胳膊摇晃: “我妈人美心善!那要不,以后都叫梁斌来咱家搭伙吧,反正我要减肥,要少吃一点,省下来的刚好给他。” 苏元华瞅见她妈纠结的脸色,还以为是不想叫她减肥呢,眼珠一转胡诌道: “我看过了,梁斌跟咱家有缘,咱这时候拉拔他一把,他以后会报答咱的,这孩子不是那种养不熟的白眼狼。” 崔兰叶已经隐隐有了叫闺女节食减肥的念头,此刻纠结的可不是这个,而是梁斌的身份问题。 他到底是地主狗崽子,是落后分子;他们家堂堂生产队大队长、年年的五好家庭,觉悟必须高,要给其他社员们做榜样,光明正大跟梁斌走太近好吗? 但闺女说这孩子跟他们家有缘,能帮不帮是不是也不好? 苏青华一眼瞅出小婶的纠结,眼都不眨地出主意: “这事我看行。我小叔人好,这几年管着咱们大队不许乱,一直没动真格的,不像其他地方斗得那么狠,不是没人在背后打小报告,要不大哥二哥上大学的名额咋丢的? 明明咱们全体社员大会公开投票都把他俩选上了,可往公社上头一报就把人给撸掉,就连小叔都几次三番地被敲打,还不就是咱们大队没完成指标,叫小人钻了空子? 梁斌这事儿倒是给了我启发。咱大队可就这么一个地主,只剩下梁斌一根独苗,不改造他改造谁? 可怎么才叫成功的改造?那必然是由内而外、从思想到行动上的彻底转变!要的是成果。 假如咱们能把落后的地主狗崽子,彻底改造成思想进步、德智体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比所有同龄人甚至绝大部分大人都更优秀,那不正说明咱们大队工作到位改造成功么? 要是能把梁斌立个典型,上公社甚至县里作报告,那就更是小叔实打实的政绩。万一能上报纸那就更好了,谁也别想再在背后算计小叔,咱家也不用吃那些哑巴亏。” 崔兰叶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耳根子软地就要点头赞成,就听苏新华稳重地提出不同看法: “你这想得也太美了点,又是上报纸又是作报告的,全公社那老多人,咋就轮上他梁斌出这个风头?真有这好事,人公社领导干啥不自己上,非要把功劳分给咱小叔?” 苏青华被大哥反驳也不在意,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一旁抄手看热闹的小妹,说: “梁斌是不是那块材料,得问咱们圆圆,小妹总不会害自己亲爹。”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苏元华差点被口水呛着,总觉得四哥的眼神太过犀利,叫人招架不住无所遁形。 “咳咳,我说过了,梁斌跟我家有缘。” 她其实就是慈母心肠发作,爱屋及乌见不得小孩子遭罪受苦,想着伸伸手帮一把,就跟从前接济牛棚里头那些落难的人一样,真没想太多。 可叫四哥这么上纲上线地一分析,她听着也觉得自己应该就是这么英明神武老谋深算。 对,她就是那么想的! 可话都叫四哥说了,她一时间想不出更多忽悠的话来,只好继续装莫测高深,反正会有聪明人自动脑补帮她解释。 苏青华露出个不出所料的表情,矜持地抿起嘴角笑笑,不再多说。 苏国华出于某种隐秘的心理,十分情愿地去相信小妹是真的有本事,这会儿也明确站队为她背书: “圆圆不会胡说,我看这事儿有谱。梁斌那小子我遇见几回,脑子心性都不差,用心教一教肯定能学好。 我同意老四的意见。好好养着这孩子,又能给小叔刷名声,还能给咱家积德,一举两得的好事,可以干,也就多张嘴吃饭的事儿,咱家又不是供不起。” 他没说出口的是,小妹入了算命的行当,总要泄露天机,那肯定得付出代价,多积德行善说不定能抵消些,不能偷懒。 剩下个杨炳虎被苏青华眼神盯着被迫表态: “那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扶危济贫是做好人好事,应该的。” 崔兰叶看几个孩子都这样说,心思已经偏过去大半,却还有些犹豫地去看大侄子。 苏新华可是他们老苏家下一辈里的长子长孙,要不是时运不济,早几年就是大学生了,能主事儿。 苏新华本也不是真心想反对,只不过是怕他们头脑一热冲动做决定,事后又后悔,不如事先想得周全些。 “那要这么说的话,可得好好教那孩子了。想在全公社这么多人里头出挑,还要被立典型上报纸,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况且,还得问问人家孩子自己个儿愿不愿意,不能一厢情愿替人决定,别做好事不成反倒结了仇。” 见他也松了口,崔兰叶彻底高兴起来: “那不能够!圆圆说了,那孩子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咱们只拿真心换真心,时间长了就都好了。 我也不图他多么出息要他报答啥的,更不用拿他去刷什么好名声,叫孩子知道了多伤人心!我就给他口饭吃,叫他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就行。 都一个村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咱们都盼着他好,别的都是虚的,没必要。” 苏元华知道她妈一向心肠软手也松散,就是把她跟她爹看得太重,知道不会危害到他们这个小家庭,崔兰叶同志性格中闪光那一面便立马凸显出来,温暖得叫人留恋。 她吸吸鼻子,头靠在妈妈略嫌单薄的肩头蹭蹭,小声说: “妈你真伟大,有你这样的妈妈我可太自豪了,向妈妈同志学习!” “耍贫嘴。” 崔兰叶轻拍闺女一下,满脸都是笑。 她闺女也是全世界最好的闺女! *** 苏家这头说说笑笑忙活晌午饭,卫生院那头张玉娥也买来午饭,盛起一勺大骨头汤吹凉了要喂儿子: “儿子喝汤,吃啥补啥好得快。来张嘴,啊——” 顾戎哭笑不得地偏头避开,活动下灵活的左手拿起筷子,说: “妈我能自己吃,用不着你喂,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张玉娥遗憾地收回勺子自己喝了,稀奇地看着大儿子毫无阻碍地自己个儿吃饭夹菜,问他: “妈记得你也不是左撇子啊,咋还学会左手拿筷子了?” 顾东风给儿子捡了块肉最多的骨头夹他碗里,嘱咐他: “多吃肉,骨头里头还有骨髓,更滋补。” 顾戎没跟他爹客气,搁下筷子徒手抓住大骨头上嘴啃,还不耽误嘴里说话: “我能左右开弓,厉害吧?部队里头能人多,我总得比别人多一手,要不怎么出人头地是不?” 他当兵五年就提干,年纪轻轻当上排长,靠的就是这份拼劲儿。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可不想庸庸碌碌过一生。 本来打算拼一把挤进特战营的,可惜出了意外,不得不提前退出选拔。 走不了捷径那就老老实实熬资历,部队里头总不会埋没真正的人才。 顾戎想得开,心态摆得很平,他就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 原本他想考特战营也没百分百的把握,预先做好了可能落选的准备,这会儿心理落差就没那么大。 再说了,骨折一回换一个大胖媳妇,怎么算都不亏。 这是不是就叫做赌场失意情场得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24章 大小舅子那么多个,以后有你受的   …… “我儿出息, 眼瞅着就要成家立业了!” 张玉娥眉开眼笑地瞅瞅自家大儿子,咋看咋顺眼,要是年底就能叫她抱上大孙子就更好了。 “你火车票买上没?不行叫你爸跑一趟, 你赶紧回部队打结婚报告去, 早点把喜事给办了!刚好趁着养伤, 好好在家住上仨月。” 张玉娥满脸喜色,筷子都没工夫往饭缸子里伸,喜气洋洋计划起来: “你在家住的日子少, 撇下你媳妇一人在家住,我们也不能放心,干脆就跟我们住,妈回头把你那屋好好拾掇拾掇当新房!” 顾戎这些天被他妈逼着相亲, 其实已经动了成家的念头,这会儿真定下来,心里还有点不真实感, 皮笑着想躲麻烦: “妈办事我放心,都听您的!您也别太累着,一切从简,回头我带我媳妇随军去。” 张玉娥眉头一皱, 随即展开, 脑子里转过那道弯来。 她娶儿媳妇是为了照顾儿子孙子,又不是特意找个人来家陪她,随军好哇。 “随军那起码不得升个营长才行?你们部队又要提干啦?你听见风声了?把握大不大?” 被她一连声追问,顾戎无奈放下啃到一半的大骨头答: “没听说呢,早晚的事么。” 张玉娥被他提起兴致,越想越觉得这主意正,眨眨眼压低声音说: “新婚小夫妻正该蜜里调油的时候, 分开来不好,就去随军吧。老顾,你看要不要跟你家里头说说?” 顾东风八风不动,老神在在啃骨头,吃完肉吸完骨髓,又咔嚓咔嚓把骨头一点点咬碎了,直到咂得没滋味了才吐出来,饭缸盖子上已经堆积了一小堆骨头碎渣。 “家里情况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自顾不暇的,就别在这节骨眼上添乱了,我哥他们也难。” 气氛有片刻的沉凝。 张玉娥自觉失言,可又觉得这茬还真绕不开去,温声提醒: “顾戎结婚,总得告诉他大伯一声。大哥那样看重他,不说不合适吧?” 顾戎被点名,抬头一脸别扭地说: “要不就瞒着吧?等我胳膊养好了再说。” 不然要怎么跟大伯他们解释他的伤?说是被自己个儿媳妇给压断了胳膊?怕不是要被几个堂哥给挤兑上好几年。 “回头我带媳妇去看他们。” 顾戎又补充一句,态度很明确,别叫人来了。 顾东风还不知道他那点子小心思? 看大儿子这个难得一见的忸怩劲儿,就像是看见少年时的自己,也对大哥又敬又烦的,见不着想得慌,见着了又腻味。 “还是得通知一声的,就拍个电报吧,别叫他们千里迢迢跑一趟了。” 顾东风眼底闪过一抹忧虑,顾忌着在外头隔墙有耳,没多说其他,打住话头告诫大儿子: “别听你妈的,在部队好好干,凭自己本事吃饭,别总想着啃老本,跟你老子我多学学。不就是升官提干么,简单,多立点功很快就升上去了。” 说着又给儿子夹了块烧豆腐,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正在办的案子。 “立功的机会多的是,眼下就有一桩,说起来还跟你媳妇娘家有点关系。” 见俩人都好奇地看过来,顾东风压低声音,把苏元华五堂哥苏龙华差点中仙人跳被人算计的事给学了一遍。 “是苏青华过来报的案,情报挺准确,可惜嫌犯很警觉,提前叫他们给跑了。 这案子不小,涉案金额保守估计上万元,不排除有谋财害命的可能。放这俩人在外头流窜,社会危害性很大,必须及早将他们抓捕归案。” 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嘴角挂上一丝古怪的笑意: “苏青华是你媳妇四堂哥,跟受害人苏龙华是双胞兄弟。说起来你媳妇娘家兄弟不少,还有好几个嫡亲的表兄弟,这些可都是你的大小舅子,以后有你受的,光是眼下结亲这一关,怕就不好过。” 顾戎牙疼似的嘶一声,尽量乐观地说: “新社会了,婚丧从简,那些婚闹之类的陋俗早该摈弃了吧?” 他可参加过部队战友的婚礼,就是聚一块吃顿饭的事,哪那么邪乎。 顾东风笑而不语。 张玉娥接口说: “你说的对也不对,现在办喜事确实没老辈子那些个讲究了,可有些规矩还在,你总不能拒绝大舅哥的亲近吧?敬你酒喝不喝?拉你谈心听不听?七八个大舅哥小舅子齐上阵,你受得住?” 顾戎脸色严肃起来,立马拉自家兄弟下水: “到时候叫顾跃顾旭回来给我挡酒,大小舅子再凶猛,总不好意思为难个十岁的毛孩子。” 顾东风见娘俩自以为得计地频频点头,冷漠无情地戳穿他们的美梦: “我跟苏老弟聊过,他家子侄外甥可不只七八个,而是十几个,加上村里没出五服的隔房兄弟,怕是得上四五十号人。 苏家可是他们村的大姓,你老丈人还当着生产队大队长,亲闺女结婚怕是全体社员都会来捧场,就你这仨瓜俩枣的顶得住?” 顾戎脸颊肌肉抽了抽,对自家未过门的媳妇有了深一步的了解,靠山这么多的? 张玉娥就乐见亲家家里头人气旺,见儿子当真发上愁了,眨眨眼撺掇: “比人头咱还怕会输?也不想想咱儿子干啥的,往部队里头喊一嗓子,少说不得拉上一卡车的人来?儿子你尽管请人,妈保管给你招待得周周全全,宾至如归!” 办喜事么,当然越热闹越好,也镇一镇那些背地里不安好心的东西,想要报复他们家人前,且得好好思量思量! 张玉娥因着丈夫工作的缘故,这些年没少提心吊胆,生怕不留神被人阴一手吃大亏;现在逮着个亮肌肉的机会,那还不得大办特办? 要是京城那边的亲戚朋友也能过来就更好了,孩子大伯那一身官威可挺唬人的。 可惜时局不好,大哥那头被对家盯上了,巴不得逮他的小辫子,把他搞下台受批坐牢,实在不适合生事。 要不怎么不叫她家老顾回京城呢,还不是想叫他们远远避开,别回去蹚浑水,省得到时候被人一网打尽,连个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 张玉娥心里暗暗叹口气,歇了再跟京城那头明面上走动起来的心思,琢磨起眼巴前的事情来。 她自己娘家不得力,嫁给顾东风算是高嫁,也没有叫儿子娶个千金回来添助力的想法,生怕惹了那些人的眼,再给惦记上。 苏家就很好,人丁兴旺,人品也好,不会给儿子拖后腿,也不怕事,得好好处着。 头一个,这回的喜事必须办得圆圆满满,展示出他们的诚意才行。 顾戎没想那么多,只单纯嫌麻烦,皱眉拒绝: “这都哪跟哪?战士们假期本来就少,有这工夫不如回老家看看老娘陪陪老婆孩子,往咱家跑来干啥,多浪费。 就简单摆桌酒,请亲戚长辈吃顿饭得了,铺张浪费被人举报的话,咱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张玉娥接连被泼两盆冷水,不好说丈夫儿子,悻悻嘀咕两句: “这都啥世道,连好好办个喜酒都不行,碍着谁了?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天天眼红盯着别人家,批这个斗那个的,损人不利己,早晚要倒霉,呸。” 顾东风急忙扭头看门口窗外,见没人才瞪她一眼训斥: “你少说两句,祸从口出!” “吃饭吃饭!” 张玉娥瘪瘪嘴,到底把牢骚全咽下肚去,也抱起根大骨头用力啃,她自己个儿把嘴堵住行了吧? *** 不同于顾家三口在病房憋憋屈屈吃饭,苏家这顿晌午饭吃得可是热闹得很。 “卧槽二哥,你这手艺绝了嘿,这什么水煮肉真特么香!” 杨炳虎一口馒头一口肉,鼻头上被辣出了汗还直呼过瘾,吃得那叫一个香。 苏国华得意地托托黑框眼镜,斯斯文文夹起一块嫩呼呼的肉片塞嘴里嚼着,见对面苏元华先夹出来小半碗肉菜给梁斌拿去边上吃,眼底闪过一抹深色,着意夸了小妹两句: “这也是托了圆圆的福,这些天挣回不少好东西来。这猪肉得有五斤了吧?红肉还不少,平时可买不上这么好的肉。” 崔兰叶吃不来特别辣的菜,才尝了一筷子就辣得一个劲喝水,闻言还是忍不住炫耀闺女: “那可不!这肉是三大队大队长给的,他家女婿在县上肉联厂干,没这关系可拿不到这么好的肉。” 苏国华了然: “圆圆给他家打井了?” 崔兰叶喜滋滋点头: “嗯呐。他家自留地打一口,加上俩儿子一家一口,一共三口井,光这一家就挣不少呢。” 苏国华又瞥一眼暗戳戳竖起耳朵听大人说话的梁斌,把话题往下引: “我妹有本事,光靠这一手就不愁吃喝。就是一天天东奔西跑的太累。要不,圆圆你收俩徒弟带着?” 梁斌眼睛一亮,嘴里的饭菜都忘记嚼了,专注等着苏元华的回答。 要是可以的话,他想学这门手艺。 苏元华抬头看看二哥,二哥冲她挤挤眼。 她略想了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底浮起笑意,顺着话茬说: “我倒是能教,就是这徒弟不好找,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老话我可不敢忘,得找个好的,人品靠得住的才行。” 梁斌早等在那了,闻言挤过来噗通一声跪下,生咽下嘴里的饭菜着急地说: “师傅你瞧我成不?我一定好好学,这辈子都孝敬您!” 第25章 父母宫发暗,赶紧上医院检查身体   …… 一方有心一方有意, 收徒这事儿暂且就先定下。 不过话没说得太死,只说先在家住着跟着学些日子,看看是不是真适合入这行, 是个考察期的意思。 梁斌本就对苏元华的本事深信不疑, 铁了心地想拜师, 那是真听话,叫干啥干啥,眼里有活儿腿脚勤快嘴还甜, 没到晚上就把苏盛泉两口子的心给收服了,拿他当自家小辈看。 苏元华更不用说,移情作用使然,对待这孩子那是亦父亦母亦师亦友, 可谓十分上心。 她对收徒这事儿不抵触,本来也只是借个幌子养孩子罢了。 再说她哪真懂得那些风水玄学的东西,都是靠着系统作弊来的, 这咋教给别人? 不过是先把人拢到身边,给吃给喝把身体底子养一养,顺便给启蒙认字补补课,过段时间送去公社小学念书, 就算是领回正道上了。 当然, 更要紧的是避开夏天里的死劫,必须要把臭小子看住了,不许往河边跑去看大水。 苏元华跟家里人把打算一说,没人反对,梁斌这就算是在苏家扎了根。 苏盛泉晚上下工回来,亲自拿推子给小家伙理了发,剃个贴头皮的短寸, 扒光衣裳塞大铁盆里拿热水搓掉一身泥,换了两遍洗澡水,把个孩子洗得红通通的出来,换上干净衣裳。 梁斌以前那些破衣烂衫全没叫带,都生了虱子跳蚤还发霉,没法穿。 崔兰叶专门把东里间收拾出来给他住,被褥枕头全都不缺。 倒是没来得及给孩子买新衣裳,不过老苏家男孩多,几家里走一趟,收拾出两身齐整的旧衣裳也尽够应付了。 小孩子身体恢复快,吃了两顿饱饭,再睡上一夜饱觉,隔天早上起来,梁斌看着就不一样了。 “师奶我师爷回来了,我去喊我师傅吃饭!” 梁斌一大早精神饱满起床,捡了身打补丁的旧衣裳旧鞋子穿上,洗把脸就先拐着小篓往山上跑,要去打猪草挖野菜回来喂鸡喂猪。 村里有条件的人家都会喂几只鸡鸭,又能下蛋又能吃肉,自家吃方便,也能拿去集市上卖钱换东西或者亲戚之间走礼; 再富余点的还会上公社抓猪仔回来喂,年头抓上,到年底交上一百二十斤的大肥猪就算了账,多出来的分量全算自家的,很是划算。 崔兰叶人勤快,家里养了八只鸡两头猪,和别人家一样,猪圈也砌在外院墙外边临街那块了,猪圈盖上头搭着鸡笼,隔着院墙里头就是茅厕,下头连着蓄粪池。 公社前两年搞那个沼气,苏盛泉作为干部以身作则,率先把自家鼓捣了一遍,茅房改成旱厕,积蓄沼气的化粪池也挖上了,连同猪圈里头的猪粪便也能冲下去,很是干净省力。 至于沼气灯沼气灶什么的,倒是没用上几回,自打家里拉了电灯买了手电筒,自然而然就把那些个淘汰了。 而且农村里头做饭的话,肯定还是地锅大灶来得方便,烧出来的饭菜也香,山上柴火也尽有的。 就像梁斌这孩子,大早上去山上转一圈,新鲜野草野菜糊弄着打满一小篓子,随手就捡了一捆柴火背回来,够烧两三顿饭的了。 这可不是家里派给他的活计,都是他主动抢着干的。他回来也不闲着,见崔兰叶在伙房做早饭,就要帮忙烧火。 崔兰叶说不用他,叫他快歇歇,他又跑去压水、扫院子,顺带连院门口的街面也扫得干干净净,连块小石子都见不着。 苏盛泉早起习惯往自留地溜达一圈,干个把钟头再回家吃早饭,然后就该招呼全体社员上工了。 梁斌人虽不大,早早的没了亲人,但该有的规矩却不差,知道家里人没齐不能上桌吃饭,因而一瞅见苏盛泉从地里回来,赶忙跑回来大声报告。 苏元华起得晚,这会儿才打着呵欠出来上厕所,迎面见着这个活蹦乱跳的小子,绽出一个微笑打招呼: “梁斌早上好。” “师傅早上好!我给你打洗脸水!” 梁斌见着她两眼都放光,殷勤地跟只小蜜蜂似的,颠颠地往脸盆里头舀凉水,又小心翼翼抱着暖壶往里头兑热水,还细心地拿手伸进去试水温,手巾香皂全都规整一遍,放在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 “斌斌别忙了,你快歇歇,忙活一早上了都。” 崔兰叶看在眼里,对这孩子更亲近两分,亲热地喊他洗手吃饭。 “师奶我不累!” 梁斌见她掀开锅盖往外拾掇饭菜,有眼色地又去搬饭桌,嘴甜地问: “师奶,咱搁哪屋吃?” 崔兰叶回头哎哟一声,忙冲地上点点头说: “就放这吧。快放下,这桌子沉,小心砸了你脚。” 梁斌嘿嘿笑着放倒桌子,一撸袖子屈起胳膊亮肌肉: “师奶,我有劲儿!” 崔兰叶先把篦子上的馒头饺子端出来放饭桌上,笑着伸手捏捏他细瘦的小胳膊,赶紧给他把袖子放下来。 “有点肌肉,是个小男子汉。还得多吃,吃得多才长得壮。天儿还凉着,别随便掀衣服,再感冒了。” 梁斌高高答应一声,笑眯眯搬来四只小板凳往饭桌旁摆好,又去拿碗筷。 苏元华洗脸刷牙,先进来吃饭,见小家伙把平日里她爹干的活计都抢光了,父女俩对视一眼,往小板凳上一坐,就等着吃了。 “师傅你坐马扎!” 梁斌殷勤地提了马扎来换,这个比小板凳坐着舒坦,安排得妥妥当当。 苏元华倒没接受小徒弟的一片孝心,示意他坐下: “你人矮你坐。” 梁斌又笑眯眯地答应着,紧挨她坐下。 早饭做得简单,花样儿却也不少。 有昨天剩的荠菜饺子,崔兰叶特意拿猪油煎了煎,香得很。 昨天的水煮肉片还剩下个汤底,里头油水多辣椒多,崔兰叶直接拿来煮了一锅片儿汤,顺便热了俩大馒头和咸鸭蛋,还专门给梁斌炖了碗鸡蛋羹,里头特意放了几粒虾皮提味儿。 片儿汤盛了一大盆端上来,崔兰叶又去切葱花倒酱油香油的拌鸡蛋羹,梁斌就抢着拿大铁勺给人盛面,被对面坐着的苏盛泉一把抢了去。 “我来吧,小心烫。” 梁斌傻呵呵一笑,又殷勤问身边的苏元华: “师傅我帮你剥蒜吧?” 饺子是荠菜猪肉馅的,家里头都习惯就着蒜吃,吃肉不吃蒜,滋味少一半嘛。 苏元华瞅一眼他剪得短短的指甲,自己伸手把蒜头拿过来: “我自己来吧,你小心掀了指甲盖,再辣得你哭。” 梁斌还想说什么,苏元华干脆拿个咸鸭蛋放他跟前: “剥这个。” “好嘞!” 梁斌高高答应着,也不嫌烫手,捡起咸鸭蛋啪地往桌沿上一磕,轻轻一滚压出碎裂纹,便低头专注地剥起鸭蛋壳。 鸭蛋黄紧靠着外壳,一不小心就揭破了,流出诱人的油汁。 梁斌反射性抬手吮了下手指,随即反应过来,无措地看看师傅师爷,小脸上一脸惊惶。 苏元华没急着安抚他,闲聊似的问她爹: “这回咸鸭蛋腌得不错,我姥给的吧?” 苏盛泉先给闺女盛上半碗片儿汤,又给梁斌盛了小半碗搁他面前晾着,也瞅了一眼答: “应该是,别人可腌不了这么好。” 崔兰叶端来放好料的鸡蛋羹搁梁斌面前,拿个小铁勺搭碗边上,瞅一眼他手上流油的咸鸭蛋,笑着确认: “这个肯定是你姥腌的,我跟你爹腌的可出不了这么多油。说来也怪,明明你姥手把手地教给我跟你爹了,可我们就是腌不好这玩意儿,倒叫你姥回回记着给咱们送。” “我姥心灵手巧嘛。” 苏元华接了句,见人齐了也跟着老爹动起筷子,先夹了只煎饺咬一口,又香又酥! 梁斌见几人全都不当回事,他松口气,偷偷把手藏桌底下要往裤子上蹭,记起来这是早上才换的新衣裳,硬生生停下,改而从兜里掏出师奶给的手绢擦擦手。 听他们三个说得热闹,他定定神,壮起胆子加入聊天: “师奶,要不你教教我呗,反正我闲着。” 苏元华把煎饺盘子往他面前推推,咽下嘴里的食物说: “你可闲不着,要学的东西多着,待会儿我就给你布置任务。” 梁斌立马正襟危坐,垂耳恭听: “师傅我肯定好好学。” “吃饭吃饭,饭桌上说这些干啥。” 崔兰叶见不得孩子拘束的模样,嗔了闺女一句,慈爱地掰了一小块馒头给梁斌叫就着吃。 苏盛泉倒是来了兴致,细问一句: “你今儿在家教他?备课了么?不行好好请教下你四哥,教学生不是小事,基础一定要打扎实了。” 苏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苏元华很自然地边吃边聊: “我跟爹想一块儿去了,是得先给他打基础,不认字不识数学啥也白搭。昨天我跟我四哥商量好了,叫他帮忙借一年级的课本回来。 今天白天先教他写名字,再学个数数就差不多了。今天主要任务是带他上派出所迁下户口,以后上学念书方便。顺便再去趟供销社添置下东西,然后上卫生院做个体检,也看看顾戎。” 崔兰叶忙说: “那你拎点东西过去,千万别空着手,再叫你婆家挑了理去。” “放心吧妈,这些我懂。” 苏元华答应一声,想起件事儿又说: “你们是不是好些年都没做过体检?这星期天都去,连我姥他们,今天我就给他们打电话。” “嗐,没病没灾的花那个钱干啥……” 崔兰叶一口拒绝,瞅见闺女严肃的脸色,心里咯噔一声,颤着声音问: “圆圆,你不会是又看出啥来吧?谁有病了?” 苏元华整理着脑中记忆,双眼直直看了她妈几秒,沉重点头: “妈你父母宫发暗,怕是我姥跟姥爷身上有些不爽利,也可能是应在我舅他们身上。不过看着没到特别严重的地步,早发现早治疗,没事的,你别急。” 第26章 活下去   计划赶不上变化。 …… 计划赶不上变化。 好好一顿饭没吃完, 就有村民一阵风似的跑来,拉起苏盛泉就跑: “刘巧妮上吊了,大队长你赶紧去看看吧!” 苏盛泉手里还攥着双筷子, 闻言一不小心劲儿使大了, 啪嚓一声筷子折成两半, 反手拉着来人当先往外头冲: “救下来没?人搁哪呢?” “后山松树林!” 俩人急急火火跑走,惊起外头一连串狗叫,听得人心里头发慌。 “不会真有事吧?好好的闺女, 咋想不开上吊呢?不行,我也得去看看。” 崔兰叶放下筷子也往外走。 “妈等等我。” 苏元华正绞尽脑汁翻上辈子记忆,懊恼着怎么把这样大的事情给忘记了,这可是一条人命! 梁斌默不作声跟着站起。 苏元华拦住他: “你吃你的, 小孩子瞎凑什么热闹,别乱跑啊!” 梁斌被她紧盯着点下头,嘴唇抿得死紧, 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救人如救火,苏元华顾不上安抚他,草草说句“你在家好好的,我们很快回来”, 匆匆跑走。 “梁斌他妈就是夜里一根绳子吊死的。” 出了家门, 崔兰叶小声告诉闺女,还说: “隔天他爹就跳了水库,他爷受不住也跟着去了,就剩下个啥都不懂的梁斌,唉。” 苏元华跑得有点喘,沉默片刻说: “晌午再给他做点好吃的,我看他挺爱吃肉, 昨天的水煮肉吃挺香。” 肉谁不喜欢吃呢。 崔兰叶哎一声答应下来,又忧心忡忡地惦记起生死不知的刘巧妮。 “巧妮这都当娘的人了,好么秧的咋就想不开上吊了?这都叫啥事啊。” 念叨着才又想起来问: “闺女你给算算,她还能不能活?都忘记你还有这能掐会算的本事了,你快看看还有没有办法给她化解这一劫数?唉这都是因为的啥啊。” 苏元华从犄角旮旯里翻出这一段模糊的记忆,正琢磨着要不要喊醒001那个鸡贼的家伙,问问它是不是为了节省能量干脆弄死几个省事,又怕这小东西不说实话,她好像也拿它没办法? 正伤脑筋呢,听她妈问起来,才想起自己的神棍人设,借着喘气的工夫理了理思路才答: “我也不是神仙,总得见着人才行。” 崔兰叶不疑有他,本来也就是病急乱投医,想也不想地说: “也是,你起码不得相个面看个手相啥的,妈也是给急糊涂了。闺女快跑两步,抓抓紧。” 苏元华被她妈拽着跑,呼哧带喘地说不出话,跌跌撞撞赶到半路,正好遇见从后山上下来的一队人,忙挥手拦下: “放下,我看看。” 苏盛泉皱眉,不很想叫闺女沾染上是非,又越不过良心那关,才踟躇了下,就被人抢了话。 刘壮实一瘸一拐地背着没了气的妹子,噗通一声朝苏元华给跪下了: “你是村长家闺女?听说你有本事,求求你救救我妹子,她才二十五,不能这么早就去了啊!求求你救救她的命,我给你磕头了。” 崔兰叶赶紧去拦,扶住他背上往地上滑的刘巧妮,一探鼻息心里咯噔一下: “没,没气了?” 这还咋救?! 可万一闺女真有办法呢? 满脑子迷信念头的崔兰叶怀抱着希望看向闺女。 她是真的心善,见不得好好一人这么去了,还落下个不到三岁的孩子呢!没了娘的孩子可咋活? 苏元华拄着膝盖急喘两口气,定定神抢过去,扒拉下眼睑看看,又去抹脉门。 手腕脉搏已经摸不着了,身体还热乎着,估摸着还有急救的可能。 她也不再迟疑,指挥她妈把人平放到地上,解开外衣开始急救。 “赶紧叫救护车,妈你们也来帮忙。” 苏盛泉见闺女不避嫌地直接上手,劝也来不及了,嗐一声掉头就跑: “我去打电话!” 这辈子的苏元华不懂急救知识,可上辈子的她懂。 还是那句话,京城的哥的姐全都深藏不露,每天拉那么多客,形形色色啥样人都有,她连抢劫的遇上过几回,还跟退伍的哥师傅学过擒拿,战力值那也是杠杠的。 急救手法也是专门跟三甲医院急救科的护士学的,艺多不压身,着急时候能救命。 可这急救着实累人,尤其她现在这副娇滴滴的虚胖身体,更是按压没两下胸口就累得不行,赶紧喊她妈接手: “使劲劲按没事,只要别把肋骨按断了插进肺里就行。按照节奏,压放压放,一二一二,渡气!” 苏元华累得眼前发黑,都冒上金星了,喘气喘得嗓子发干胸口发紧,还没办法放松: “再来俩人接替我妈!家属呢?男同志上!这时候可别想东想西的了,救人要紧,男同志力气大,救人成功率更高!” 刘壮实抹把脸,两眼通红地上来接手,按照指挥一下下按压,狠下心卖力气,想给可怜的亲妹子挣回一线生机。 要不是为了给他换亲,他妹子哪至于入了张家那个虎狼窝!都是他欠了妹子的。 边上围了好些人,听苏元华的往后退,让出空间通风换气,个个屏息凝神地围观他们救人,可心里头全在嘀咕: 这刘巧妮都没气了,还能救活吗?这些日子老听说大队长家闺女能掐会算,不会还真懂吧?要真能起死回生,那不成活神仙了? 村里难得有这么大的热闹看,闻讯而来的村民越来越多,聚集在一处小声议论,嗡嗡声不绝于耳。 苏元华心烦地皱眉看来一眼,村民们下意识停下说小话,齐齐拿眼神看她,似乎想看她嘴里能吐出个啥来。 “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苏元华心急地往村口张望,话问出口才想起来,乡里卫生院那条件哪有救护车。 妇女主任匆匆赶来,虎着脸训斥身后跟来的刘巧妮爹妈,接口答苏元华的话说: “大队长给卫生院摇电话了,大夫马上就到。情况怎么样,人还有救没?” 苏元华看着地上接力施救的村民,实事求是答: “不知道,尽力而为吧。她求生意志太弱。” 苏元华是真没什么把握,不过是做自己能做的,为医生争取抢救时间,万一能救活呢? 这时候就不能怂,不能缩头当乌龟,不然后半辈子都良心难安。 不过就算是人真的救回来了,那也不算完事,还得解开心结才行,不然还会继续寻死,下回未必还有这么好的运气被人救。 她说的是这个意思,主要是冲家属说的,要他们多注意着开解看护。 可其他人不知道啊。 妇女主任懂得稍微多些也有限,自动把她话里的顺序调整了下,理解成刘巧妮不想活了,所以才救不回来,立马冲哭哭啼啼的梁桂芬瞪眼: “还不赶紧过来喊你闺女?告诉你闺女想开点,多为孩子想想。她男人要再敢打她,你们就带人上门打回去,她有娘家撑腰!就算娘家靠不住,还有我们妇联。 新社会了还有妇女同志被压迫得活不下去要上吊,这简直荒谬,是对我们工作的极大讽刺,不应该啊同志们! 实在不行就离婚,离了他张屠户还得吃带毛猪了?天底下三条腿的癞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再找个好的,日子照样过!” 妇女主任是铁骨铮铮的娘子军,小时候就参加过儿童团,帮游击队放过哨送过信,一手红缨枪耍得虎虎生风,彪悍得谁都不怵,也是威望满满的老资格了,一开口谁敢不服? 梁桂芬瑟缩了下,窝窝囊囊挪向前一步,说话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瞧着就叫人来气: “那啥,人都死了,就叫她安心去吧。女婿家凶得很,不会同意离婚的。巧妮去了也好,不然还得受磋磨,自己个儿上吊总比被活活打死好……” “你放屁!” 妇女主任气得忍不住骂脏话,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是你闺女,你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咋就忍心叫她去死?他张建军再凶,凶得过法律?打人犯法要坐牢的! 都把人祸祸成这样了你们看不见?你们就这么眼睁睁受着?刘巧妮咋就有你们这样狠心的爹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你们不就是贪图张建军给你们的三十块钱彩礼?退回去!三十块钱就能要你闺女一条命,你家人命贱成这样?谁允许的!” 梁桂芬被吼得垂头缩胸,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的受气包模样。 妇女主任最受不了这样式儿人,当即气得火冒三丈,扭头吼刘老根: “你怎么说?也叫你闺女去死?” 刘老根树桩子一样扎地上抽旱烟袋,木着脸不吭声。 妇女主任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没法儿,恨不得拿红缨枪扎他一下子,看能不能戳出个屁来。 “难怪刘巧妮想不开,摊上你们这样的爹妈,真是叫人半点指望都没有,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妇女主任活生生被气得失了智,连涉嫌封建迷信的口头语都冒了出来。 苏元华也生气,更加心寒。 不过还是那句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上辈子见过听过的人渣奇葩事多了,承受力也就强很多。 “别在这儿吵,叫她听见更不想活了。” 妇女主任连做几个深呼吸,扭头冲苏元华挤出个僵硬的笑鼓励她: “圆圆你安心救人,我这就赶他们走,净给添乱。” 走前还不忘记过来冲地上昏迷不醒的刘巧妮喊话打气: “刘巧妮你放心,你爹妈靠不住,组织给你当靠山!没啥迈不过去的坎儿,只要你好好活着,咱妇联就给你做主,道理讲不通就离婚,张家敢报复你就报警抓他们去坐牢! 刘巧妮,要相信组织,新社会了,人民当家作主,每个好人都能堂堂正正活下去!加油!千万不要放弃,你还有我们!” 第27章 我媳妇真棒!   轮替了三四个人,直…… 轮替了三四个人, 直按压了快一刻钟,刘巧妮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崔兰叶额头也见了汗,看一眼闺女凝重的脸色, 周围人的议论声纷纷往耳朵里钻。 这些人几乎全都不看好救人这事, 甚至还有那些见不得人好的酸鸡, 又开始给她家圆圆上眼药,说她爱出风头,拿死人博名声, 一肚子坏心眼。 崔兰叶是又气又急,巴不得刘巧妮立马从地上一骨碌翻身坐起来,狠狠打这帮长舌妇的脸。 可惜老天爷不听她安排,她说了不算。 事情越拖只会越发对自家不利, 饶是崔兰叶对自家闺女信心爆棚,也不由得惴惴起来,再次问她: “圆圆你看这事儿, 真能行?” 她谨慎得都没敢直接说生啊死的话,生怕触碰到谁敏感的神经,引爆这压抑又紧绷的气氛。 苏元华蹲久了脚麻,正轻轻跺脚缓解, 硬咬着牙不露出狰狞表情来, 闻言耐着性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再等等,别急。” 上辈子她送病人上医院,亲眼见到一辆救护车上送来个重病号,说是整整急救了快四十分钟才恢复自主呼吸的,所有人都直呼奇迹。 这事儿当时也挺出名,事后她没亲自去看也听说了,病人手术后恢复良好, 好像说是因为昏迷时间太久,导致大脑有一定程度的不可逆损伤,但日常起居还是没问题的,起码还有几十年好活。 为着这事苏元华才起了心思专门去学的基础急救,也懂得了诸如急救黄金四分钟之类的常识。 虽说这还是她学以致用的第一次实践,心里其实也没多少底,但她还有外挂啊。 这度秒如年一刻钟里,她坚持不懈地跟系统001央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胡搅蛮缠地把个似乎永远不会发脾气的小家伙给绕晕头,总算松口答应改一下刘巧妮这个原书里压根就没姓名的背景板的数据,把死亡时间往后调整了四十分钟。 能不能在这宝贵的四十分钟里把人抢救过来,就看他们的本事了,系统不干预。 有它这句话,苏元华已经感恩戴德。 系统其实也还有点人情味儿的。 这道口子一开,以后就更方便讨价还价了。 因着这茬,苏元华确定刘巧妮至少还有抢救时间,她面上还能沉得住气。 至于医生能不能及时赶到,并成功将人抢救回来,那就是她力所未逮的部分。 无论结果如何,尽人事听天命,她问心无愧。 “那边来个车,是不是大夫来了?咱卫生院那么破个小地方,啥时候配上小汽车了?怪道来的有点晚,是不是踅摸车去了? 开小汽车来也白搭!人早都没气了,这会儿身子都该凉透了吧,还搁那瞎折腾,这不糟践人么?不干人事儿!” 面相刻薄的妇女朝地上啐一口,兴致勃勃地踮脚张望直奔这头来的黑色小汽车,拉着同伴说得口沫横飞。 要是口袋里再装上两把瓜子磕着,那肯定更得劲。 闲不住满山跑的小孩子扯开嗓子嚷: “卫生院的大夫坐着小汽车来了!” 一时间闹哄哄不住,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下意识往过挪两步,想早看一眼金贵的小汽车。 这搁他们大队还是头一回。就连公社书记下来视察工作,也是骑的二八大杠,那已经挺威风的了,何况这四个轱辘的小汽车。 这要是能上去坐一会,肯定得美死! 苏元华刚歇过口气,见士气不振,只得又亲自上阵,才按压两下,就听见说大夫来了,也不由得精神一震。 “刘巧妮坚持住!大夫来了,你一定会得救的!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别怂!活过来该报仇报仇,你想让害你的人看笑话吗?越难越要活得漂亮,气死他们!” 也不知道是她哪句话起了效果,还是刘巧妮命不该绝,在她喘着气吼完一串话,又累得脑袋发晕视线模糊的时候,她机械性按压的手被人攥住抬起,耳边响起耳熟的声音: “她有气了,你辛苦了,剩下的交给医生吧。” 是顾戎?他怎么来了? 苏元华大张着手,两只手掌用力过度全在发颤,脑子缺氧似的反应不过来,迟了几秒才勉强挤出声音: “有气了?救活了?” 崔兰叶抱着累得发傻的闺女,心疼得眼眶发红,几乎要喜极而泣: “没错闺女,救活了!你把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了!闺女你真棒!” 顾戎眼神奇异地注视着未婚妻,语气温柔地开口: “婶子,叫圆圆也跟车去卫生院检查一下吧,查一查安心。” 说来也巧,今天早上他战友听说他负伤住院,顺路开车来看他,正说起今年的特战营选拔,确定他无法继续参与不断为他叹息抱憾,就听见他妈张玉娥从外头进来病房说起这事儿。 战友当即表示可以借出车子来拉病人,顾戎也跟车过来帮忙指路。 事情出在他老丈人大队,他遇上了肯定要帮把手的。 拉上医生护士一路风驰电掣赶来,就听说伤患给救活了,还是苏元华一力主张组织的急救,顾戎心底腾地燃烧起一股热意,与有荣焉! 就连她现在有些惨兮兮的模样,在他眼里都显得万分可爱起来。 “能坐得下吗?救人要紧。” 崔兰叶这会儿也顾不上客气,探头往车里看一眼,犹豫着问。 她也不着急问这车是哪里来的,听顾戎这话知道他能做主,这就够了,这会儿光是心疼闺女还来不及呢。 “坐副驾,我战友送他们过去,我在家等着。” 顾戎镇定自若安排。 伤患已经抬进车后座,战友坐上驾驶座朝他招手,顾戎也不耽搁,单臂一用力抱起未来媳妇,三两步放进副驾。 “钟鸣,这我媳妇儿,刚才给人急救累够呛,她身体原本也不太结实,你带去交给我妈陪着做下全身检查,多照应着点。” 顾戎弯腰给媳妇系上安全带,郑重托付战友。 苏元华勉力扯扯嘴角打招呼。 钟鸣她熟,顾戎铁哥们,入选特战营后也没跟顾戎疏远,一有空就来家蹭饭,顾戎牺牲后没少关照她跟孩子,钱和东西没少寄,百忙之中还总想着来看他们。 可惜好人不长命,某次出任务时壮烈牺牲,比她去得还早,唉。 钟鸣稀罕地打量一眼蔫唧唧圆润润的苏元华,心里暗暗咋舌,没想到顾戎好的是这一口。 “没问题!老顾你放心,弟妹交给我!” 崔兰叶挤过来要给闺女塞钱,仰起笑脸再三冲钟鸣道谢,说麻烦他了云云。 钟鸣也多看她两眼,对战友岳母的印象十分不错。 “婶子放心吧,卫生院那头还有顾戎他妈在,我们肯定把顾戎媳妇您闺女给照顾好。顾戎你在你老丈人家好好呆着,多干活,别净等着吃。走了啊!” 小皮卡一溜烟开走,扬起一路尘土。 崔兰叶不放心地盯着车屁股瞧,低声喃喃: “车开这么快,颠不颠啊。” 闺女不会晕车想吐吧? 顾戎沉稳地站她身边开口: “婶子放心,钟鸣开车技术十分过硬,又快又稳,不会颠到病人的,他心里有数。” 崔兰叶这会儿才记起车里还有个刚缓过口阳气的重病号,不由有些讪讪地干笑一声: “你战友那肯定不熊,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别在意。” 顾戎只觉得丈母娘爱屋及乌,连带着对素未谋面的战友都抱以极大信任,嘴角矜持地微微翘起,心情肉眼可见得好。 能教出媳妇那么优秀的同志,岳父岳母果然不是一般人,慧眼如炬。 俩人正说话呢,杨炳虎凑过来,挠着头憨憨喊人: “顾戎妹夫你咋来了,你这胳膊没事吧?” 他原本不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这不是被大队长喊来,预备着开拖拉机送人上医院么,没想到顾戎直接找了辆小汽车开来,真有本事。 顾戎低头看眼胸口吊着的一只胳膊,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抬头有礼貌地回答: “没事,一点小伤,养两天就好了。我战友开车来看我,正好遇见,就过来了。” 杨炳虎冲他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人民子弟兵,觉悟就是高!” 苏新华这会儿跑过来,意外地扬眉,先跟顾戎打声招呼,才对崔兰叶说: “小婶,我小叔和其他大队干部带人上张家要说法了。刘巧妮是咱大队的社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张家人连面都不露,实在欺人太甚。 也不知道她那个孩子现在咋样了,说是张建军早起喝酒发酒疯,嫌孩子烦踹了一脚,嚷着要把孩子卖了,已经找好了买家。 刘巧妮一听急了,跟他吵起来,被张建军拳打脚踢一顿揍,当场见了红晕死过去,肚里孩子没保住。 等她醒过来,发现儿子不见了,问公婆也问不出来,她心里发急到处求人帮忙找孩子,可没人搭理她,说张建军喝高了说醉话不能信。 刘巧妮没辙,只好跑回娘家求助。她爹妈又是那个样儿,压根不管事,就算孩子真叫张家人卖了,恐怕也不敢吭一声,就怕张家人要退亲叫还彩礼钱。 刘巧妮可能寒了心,一时想不开就跑来上吊了。” 听苏新国把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一遍,崔兰叶来了气: “原来他张家人不单单打女人,还卖孩子?他还是不是个人了,虎毒还不食子!孩子找着没?别真给卖了吧?” 其他村民也义愤填膺: “畜生!难怪刘巧妮想不开要上吊,孩子是当妈的命根子,这是要她的命啊。 刘老根老口子也是老糊涂,儿子要讨媳妇,就可以不管闺女外孙子死活了?心也太偏了些! 刘巧妮好不容易救回来,要是再听说孩子真找不回来,肯定还要寻死。咱们一块去帮着找找吧?” 群情激奋,顾戎适时开口提醒: “没介绍信外人过不来,生人肯定很打眼,好打听。不过我觉得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孩子大概率还藏在张家附近没转移,先前找不见,怕是给孩子喂了药。 必须尽早搜救,拖久了怕对孩子身体有影响。 我联系派出所那边出警,大家伙也都搭把手,人多力量大,要是有嗅觉灵敏的猎犬帮忙搜救就更好了。” “我家有猎犬!”有村民主动报告。 第28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苏元华几乎是头一…… 苏元华几乎是头一挨着座椅靠背, 就昏睡过去。 钟鸣唬了一跳,简单探查后发现她只是累极睡着,这才放下提着的心。 镇上卫生院条件有限, 出诊医生强烈要求直接往县医院送。 钟鸣一踩油门, 拐上了去县城的大道。 一路上医生护士一直没闲着, 忙忙碌碌地给刘巧妮做术前准备,确保到了县医院就能上手术台。 刘巧妮经历过这一遭,那股冲动过后, 也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极力配合医生,想赶紧好起来去找儿子。 钟鸣听了一耳朵,心里一琢磨, 把事情推断了个七七八八,见缝插针地给她打气鼓劲,明晃晃的激将法使出来, 佛爷都能气得跳下神台打人,更别提七情六欲没断根的普通凡人了。 王大夫见病人被成功激起斗志,精神状态大为好转,对接下来的手术极为有利, 暗暗冲司机竖个大拇指, 这嘴是真的毒! 就是过犹不及,真把病人气出个好歹,那就得不偿失了,连连给他使眼色叫悠着点。 护士长是个嫉恶如仇的性格,越听越来气,手上一使劲,直接掰断了注射器的针头。 她顶着叔叔责备的眼神, 讪讪说声对不起,努力凝神静气,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当务之急是先治病救人,把命保住了,再解决事情。 “大夫,巧妮没事吧?” 除了自责愧疚的刘壮实,梁桂芬也跟车陪同前往。 她是个怯懦怕事的性子,上了车就往角落里挤,怕弄脏了金贵的小汽车赔不起,屁股都不敢在座椅上坐实了,喘口气都怕碍着别人做事。 可再惶恐,也抵不住对花钱的恐惧。 自家连大儿子的亲事都是拿小闺女换来的,家里可真没闲钱瞎霍霍了。 梁桂芬想着马上要上学念书的大孙子,学费书本铅笔书包的,哪样不要钱?四季新衣裳单鞋棉鞋起码得准备上几套好换洗吧?不然孩子要被同学瞧不起的! “这人不都救回来了么,回家抓两副草药喝喝养着就行的吧,不用上县医院,就上个吊没大事。” 梁桂芬期期艾艾说完,巴巴拿眼神觑别人脸色,看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王建玲血压瞬间升高,不可思议地转头瞪她: “你说啥?上吊没大事?你吊一个试试!” 梁桂芬吓得瑟缩一下,恨不得变成块巾子搭在椅背上,嗫嚅着说: “你别冲我发火,我又没给你们添麻烦。我们不治了,你放我们走吧?” 王建玲头皮都要气炸,合着是他们在欺负人呢?好心没好报! 王大夫熟知侄女脾气,一个眼神安抚住她,转头严肃地告诫梁桂芬: “这位同志,我得跟你说清楚,患者虽然说恢复了呼吸,但并不表明已经完全脱离危险。 她颈部这块儿,你别看外表皮还连接完好,就只有一道勒痕,但里头骨头肯定断好几根,声带受损说不出话倒还算小事。” 他示意梁桂芬摸一下她自己的颈部感受一下,说: “人的脖子这样细,把全身重量压上去,肯定要骨折的,不正骨要出大问题的,说不定气管食道也都有伤。 另外,她窒息昏迷一刻钟还多,大脑供氧不足,也会引发很多病症,必须要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并进行针对性的治疗,越早治疗越好,拖得越久越伤脑子,严重的话可能变成植物人。” 梁桂芬一脸茫然问: “啥叫植物人?” 王大夫一滞,面不改色地换个对方能理解的词儿: “活死人。” 梁桂芬又吓一跳,脸白得跟刷了白石灰一样瘆人,哆嗦着身子问: “那得多遭罪!还不如直接死了呢。我求求你们行行好,别叫我闺女活受罪,给她个痛快吧!” 王大夫适得其反,吓唬人不成反倒叫家属更坚定了放弃治疗的决心,挫败地咬咬后槽牙,想改口已经晚了。 钟鸣冷眼从后视镜里瞅着后头的闹剧,冷笑一声接话: “医生的本职是救死扶伤,不是草菅人命的刽子手,哪怕病人有一口气在,医生都不会放弃救治,你这当亲妈的话却说得轻巧,一句话就定了一个人的死活。 有种罪名叫间接杀人,也要坐牢的,你怕是不知道吧?” 梁桂芬哆嗦得更厉害了,翕动着嘴唇,说话动静跟蚊子哼哼似的,偏能叫人听清楚,还半点不打磕巴: “我可不敢!我是良民!我从不害人!我就是心疼我闺女受罪,我舍不得。” 王建玲忍不住了,怒怼她: “舍不得你闺女受罪,就叫她去死?你是亲妈吗?!” 质问声吵醒昏睡中的苏元华。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浑身又酸又疼,几乎感觉不到两只胳膊的存在。 “别吵,有事说事。” 车子一个急刹停下,钟鸣虎着脸说声到了我去喊人,开门下车,一马当先冲进急诊。 梁桂芬瞅着外头白净高大的三层楼房,想到昂贵的医疗费,哆嗦得更厉害,死把着车门不下去,一个劲儿小声念叨: “我不去,我没钱。” 王建玲狠狠瞪她一眼,还想怼她两句,被王大夫喊住,先救病人要紧,吵架耽误工夫就是浪费病人生命。 苏元华扫一眼就猜到啥情况,冷冷勾起嘴角,清清嗓子开口: “你不想掏钱,我可以先替你们垫上,等年底从生产队分红里头扣钱还上就行。” 她爹是大队长,不怕社员赖账不还。 “那怎么行!” 梁桂芬急了,嗓门都大起来,又瘪着嘴可怜巴巴央求: “那是我们一家劳累一年挣来的血汗钱,你可不能贪我们的,不然我们一家子来年吃啥喝啥,大队长也不能贪赃枉法以权谋私呀。” 哟,这小词儿整的,还一套一套的,绵里藏针都不稀得藏了? 苏元华眯眼,再度上下打量一身窝囊气的瘦弱女人,只觉得人不可貌相,会咬人的狗不叫。 对付这种人,光拿话吓唬没用。 苏元华开动脑筋,努力回想上辈子的事情。 有了。 “你说我爹贪赃枉法以权谋私?这话真有意思,跟真事儿似的。你是不是一直瞧不起我爹,背后笑话我爹这个大队长没本事,村里好几桩官司都悬在那破不了案?” 梁桂芬紧张地揪着衣角,飞快睃她一眼,眼底掠过一道精光,随即垂下头去装鹌鹑。 “这话从你嘴里出来的,我可没说过。” 苏元华将她的细微表情跟小动作收入眼底,越发肯定了心底猜测,大着胆子诈她: “关公面前耍大刀,你怕是没听说过我小神算的名头! 我问你,去年冬月里马全友家两头大肥猪被人下了耗子药药死了,是不是你干的?他家就住你家西边吧?他家猫偷吃了你腌的咸鱼,你逮不着猫就药人家猪? 还有前年夏天,你家东边隔一户王彩凤家柴火垛被人给点着了,差点烧着房子,也是你干的吧?王彩凤儿子吃糖没分给你孙子,惹得他回家哭着给你告状,你就给你孙子报仇了?你这也太毒了!” 梁桂芬惊恐地瞪大眼,紧张地迅速眨巴两下眼皮,咽口唾沫矢口否认: “你胡说!你有啥证据是我干的?别以为你是大队长家闺女就能血口喷人!屁的小神算,信不信我上革委会举报你搞封建迷信!” 苏元华尝试半天,这会儿才抖着手解开安全带,连忙打开车门下去,生怕这疯婆子对她下毒手,这也太心狠手辣了。 “惯犯呀,前两回往革委会投举报信的也都是你吧?这就叫不打自招,你隐藏得可真够深的。 教你个乖,只要是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掩饰得再好都没用。 就你犯下的这些个事儿,以前那是没怀疑你,才叫你逍遥法外,如今有了目标,想查那还不是一查一个准儿? 再免费送你个消息,你怕是还不知道我婆家是哪家吧?派出所所长是我公爹,办案子那是专业的! 我对象在部队干,战友千千万,侦察兵连间谍都能抓,还怕破不了你这点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毛毛雨啦! 劝你早日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也别琢磨那些歪门邪道拉人下水,没用。 法律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你想泼脏水只能给你再添个造谣诬陷的罪名,可伤不到别人一根毫毛,只会叫你牢底坐穿还要连累家人,你这么精明,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 梁桂芬扶着车门站在车旁,阴沉沉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苏元华鸡皮疙瘩爬满胳膊,戒备地退后两步,眼角余光瞥见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心里这才踏实了点。 “弟妹走,我陪你也去做个检查。” 钟鸣跑步过来,神态自然地护在苏元华身侧,隔开隐隐有对峙之势的俩人,眼角余光注意着车对面梁桂芬的动静。 苏元华大松口气,疲惫感潮涌而来,忍住一阵眩晕难受,才哑着嗓子说: “麻烦你了。” 钟鸣爽朗地笑: “弟妹跟我客气啥,我跟老顾交情铁着,你随他喊我一声大哥就行。” 苏元华无语瞄他一眼,确认他是趁顾戎不在想占便宜。上辈子她可一直都是连名带姓喊他钟鸣的,顾戎也没喊过他一次哥。 钟鸣面上亲切含笑,不忘记招呼梁桂芬: “大娘,你把车门推上就行,赶紧进去吧,医生找家属呢。” 梁桂芬杵着不动,钟鸣貌似不在意地又添两句: “你家大儿子拖着腿脚里跑外跑的,着急得不行。我刚好像还听他嘱咐医生,叫好好给他妹子治病,钱不够的话他去卖血,可感人了……” 梁桂芬一听儿子要卖血,拔腿往医院里头跑,可不能叫他犯傻。血多宝贵,卖给死丫头使纯属浪费! 钟鸣看着她灵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冷意,脸上开朗的笑也带着讽刺,扬声喊她: “哎大娘你慢点跑,小心台阶!” 也是邪了门了,他这么一喊,原本跑得一阵风似的梁桂芬下意识缓下脚步低头看脚下,好巧不巧地当真给绊了一跤。 听见那声真切不做作的“哎哟妈呀疼死我了”,苏元华解气地翘起嘴角,活该! 第29章 原来她不是精神病   所谓一物降一物…… 所谓一物降一物, 对于重男轻女的梁桂芬来说,亲儿子就是她的命门,有刘壮实治她, 不怕她闹妖。 所幸刘壮实还算有点良心, 对一母同胞的亲妹子多少有点感情, 愧疚地想要担负起兄长的职责来,这就错不了。 苏元华冷眼旁观一会儿,见刘壮实心甘情愿地签字缴费, 刘巧妮得以顺利进手术室,刘壮实还拘着嘟嘟囔囔个不住的老娘一起在外头等,苏元华便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体检。 她早就想来医院一趟了,一直没倒出空来。 镇上卫生院那头条件有限, 上回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倒也没失望。像是系统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儿,本来也不能以常理论。 钟鸣尽职尽责地陪着她挂号看门诊, 按照顾戎的嘱咐,让大夫给开了个全身体检的单子拿去缴费,反正能查的项目全查。 苏元华听他特意强调她马上要跟战友结婚,面上不由得微窘, 他不会是以为她要来做婚前体检吧? 再对上大夫了然的眼神, 苏元华腾地热了脸。 也行吧,全都查一查,优生优育很有必要,她得为下一代负责。 钟鸣拿上大夫开好的单子,大步流星去缴费,没用苏元华多跑腿。 苏元华要给钱他也没要,笑着说回头找顾戎报销, 要替她挖空顾戎的小金库,男人有钱要变坏,就不能叫存私房钱。 苏元华被打趣地想笑又窘迫,上辈子咋不知道钟鸣是这样促狭的性子? 也对,上辈子她家挟恩图报,几乎是强压着顾戎娶了她,顾戎就算没有多高的心气儿,到底也是个大男人,心里哪能没点疙瘩? 顾戎对她的态度摆在那,钟鸣那些人肯定都站他那头,自然对她不会有多亲近。 这辈子到底是不一样了。 苏元华感叹一句,便将这茬抛到脑后,赶场似的去做各项检查。 “苏苏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可以帮你检测身体数据,这些仪器设备太落后了,给出的数值都不准确,白浪费钱,还无意义。” 001突然开口,主动请缨。 苏元华心头一跳,旋即不以为意地反驳: “这是我妈他们对我的关心,不好拒绝的,这些人情世故方面的东西,你不懂。” 001一副傻白甜地答: “原来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就是人情世故吗?人类的情感好复杂,果然和千年后的人类交际方式不一样,难怪袁设计师坚持设计这样的剧情,还是很有道理的。 可惜其他人都没领会到袁设计师的初衷,把这些必要的人情世故全当做浪费时间的无意义累赘给投诉了,完全达不到治疗情感淡漠症的效果。 谢谢你苏苏,你提供了很大帮助,我马上录入信息,更新数据。” 苏元华毫不谦虚地接受了它的谢意,诚恳表示,以后还会尽力帮它,共建和谐世界,携手共赢。 001被她正能量满满的言语感动,斗志昂扬地工作充能去了。 苏元华垂下眼,接过大夫递来的粉红色卫生纸,揩掉肚皮上黏糊糊凉飕飕的耦合剂,整理好衣裳,语气自然地问大夫: “大夫我身上没事吧?” 大夫对照着黑白影像唰唰写报告单,扭头瞥她一眼说: “除了脂肪层厚一点,没看出别的不正常。” 苏元华脸上又是一热,她胖她知道的。 “我回去就减肥。大夫,能帮我查查脑袋里头的情况吗?” 她怀疑系统寄生在她身上,不然怎么就能在她脑子里说话不被别人听见? 要不就是她得了精神病,出现了幻觉幻听,总之不正常。 大夫诧异地又看她一眼,语气平静地解释: “查不了,你头疼?伤到脑袋了?” 苏元华略有些失望地摇头: “没有,就问一句,对这些不了解。” 大夫好脾气地解释: “B超在咱们这块还算是个新鲜东西,好多人都觉着好奇。不过咱这B超照不了头,脑袋里的颅骨太结实,声波穿不透,照照皮下组织结构还成。” 苏元华受教地点点头: “已经很好了。祖国这样强大,技术发展日新月异,说不定很快就能攻克技术难题,造出能扫描脑部的仪器来,我相信咱们的科学家。” 大夫意外地看她一眼,真心实意地笑了: “你说得没错,B超快速成像技术就是近三十年发展成熟起来的,再进一步肯定不难。世界上聪明人很多,咱华国更多,我们这一代肯定能用上更好更先进的技术设备,医疗水平和人均寿命都会飞速提高的。” 苏元华满眼憧憬,重重点头,心底那股查不出系统痕迹的失望更淡了。 反正她这条命原本也是捡来的,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就算被个来路不明的系统监视着又如何?它又弄不死她。 苏元华放宽心,也不寄希望于这次体检能解决掉被系统随时监视的问题,安安稳稳地做完余下的体检项目,结果一切正常。 钟鸣拿着体检单一张张翻看,闲聊似的说: “我们部队也做体检,体质不过关的要退回去地方上的。顾戎身体完全没问题,能打得很,五公里武装越野跟玩儿似的,气都不带喘的。 就你俩这体格,生个健康的宝宝完全没问题。对了,你俩长得还都俊,生的孩子肯定青出于蓝更胜于蓝,集你俩优点于大成,前途不可限量!” 他滔滔不绝赞了几句,一拍脑门,两眼放光地提议: “弟妹,我有个不情之请你可一定要答应!咱两家结娃娃亲吧?至不济也要结拜成异性兄弟或者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种,你同意不?” 苏元华一脸黑线,瞅见旁边人投过来的异样眼神,恨不得伸手去捂他嘴。 “八字还没一撇呢,想得倒是远!别说你家娃了,你媳妇在哪呢?可千万别告诉我还搁你未来岳母肚里揣着呢啊。” 钟鸣被她挤兑得涨红脸,不服气地瞪大眼: “弟妹咋这样说话。我今年都24了,媳妇现在少说也得高中毕业,还没出生像话么,要我等到四十大几才娶媳妇,我老娘也不能同意!” 苏元华见他急眼,也后悔自己嘴快说话还不过脑子,诚心诚意道歉: “是我的不是,我嘴欠,对不住啊。你看你面色红润两眼有神,是红鸾星动的面相,马上要走桃花运了!是不是伯母他们要给你安排相亲了?该去就去,别硬拧着,再错过了好姻缘。” 钟鸣听她这神神叨叨的话,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反手摸上自己的脸: “真的假的?我脸上都写着了?” 苏元华上哪知道去?她纯粹就是信口胡诌。 像钟鸣这样四角俱全的大龄青年,家里父母就没有不催婚的,肯定托遍了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帮忙介绍相亲对象。 有亲爹妈把关,筛选出来的对象肯定质量上乘,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且能跟自家人合脾气过到一处去的,完全符合正桃花的特征,她不虚! 况且人都有黄金生育年龄的,钟鸣正当盛年,也该结婚生子了。就他这个工作性质,越往后拖越容易负伤,或多或少总会影响体质,她推他一把也不亏心。 最最重要的是,瞧他张嘴就要结娃娃亲,一看就对成家生娃不抵触,那还等什么? 苏元华再三为自己开解,坚信自己没有多管闲事,也没做错事情,这才摆出神秘笑容收口不提。 她这副天机不可泄露的高人神态,是专门对着家里穿衣镜下苦工练过的,十分能唬人。 果然,钟鸣也被唬住了,咂咂嘴收起报告单,小声嘀咕两句: “你这些话跟我说没关系,在外人面前可千万悠着点,部队思想觉悟这块儿管得严,你还要过政审呢,想不想结婚了?” 苏元华心里哪能没数,但也感谢钟鸣的提醒,这才叫真哥们。 “放心吧,我又不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接过来那沓单子放进书包,想着那张同样写着一切正常的精神科报告,眼神深了深。 既然系统的存在不是她的幻觉,那么她也该仔细想想接下来的计划了。 系统这么高级的玩意儿只给她算命寻物也太浪费了,肯定还有别的用处,她得好好想一想。 要不是这会儿还有些乱,她真想直接把系统上交给国家,叫那些人尖子动脑筋去。 可惜,还得再等上一年才能彻底安稳,她暂且再苟一苟吧。 不行,七月底河间大地震可不剩下两天了,她总得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悲剧上演,必须得向上级预警。 可还是那个问题,人家能信吗? 说不得她还得继续当这个能预测天机的神棍高人,尽快闯出些名声来取信于人才行。 但是搞封建迷信属于顶风作案,革委会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唉,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真愁人,要是没这些天灾就好了。 咦?她好像有主意了。 “小一在吗,和你说点事呗?” 苏元华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吓得001无端端漏了下电。 “在的呢,苏苏有事尽管说,001很乐意为你效劳。” 第30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瞧瞧这嘴甜劲…… “瞧瞧这嘴甜劲儿, 再没遇上像你这样有礼貌的了。细算起来,你其实也只不过是个一两岁的宝宝,把维护世界生死存亡的担子压你身上, 也太压榨你了, 连老天爷都管不着天底下人拉屎放屁是吧?” 苏元华话说得粗俗又谄媚, 不意外地,001没发觉任何话外之意,更没觉出任何不妥, 它很是高兴地自动判定她的心情为愉悦善意,投桃报李地说: “谢谢苏苏关心,001不辛苦,这是001存在的使命。001不是人类幼崽, 不会累,苏苏无需为我担心,001很强大的。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呢?” 苏元华试探一番很是满意, 也省略那些假模假式的客气,直来直去吩咐: “看你每天都在拼命充能,就这样还经常饿死过去,喊都喊不醒, 太让人心疼了。我看不如直接把那些更折腾的大灾难全都给去了。 像是地震洪水台风啥的, 酝酿出来也得费你一番工夫吧?加上之后的救灾重建,凭空多出这么些波折,这样大的工作量,你得晒多少星星才能补得回来? 不如直接取消抹除,你好我好大家好,天下太平!” 苏元华并不是没想过,系统这没人心的家伙, 很可能会为了节省能量,借着天灾的机会,直接搞死一大批人减负。 非我同类,其心必异,人命在它眼里不值钱,只不过是可以随便删改的数据罢了。 苏元华不会寄希望于它生出人类该有的悲悯心,而是决定以毒攻毒,拿它离不开又总是短缺的能量来说事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系统也不是没命门可拿捏。 自打头前打水井那遭,系统说能检测空气中含水量,又在她试探之下说漏嘴,只要有能量,它就能预报未来更远的天气。 苏元华当时就猜到,在系统眼里,他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和周围含着水分的空气,其实都一个样,都只不过是要耗费它能量的“讨债鬼”,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完全平等世界大同。 而所谓的维护世界,不过是盖了层遮羞布的强权主义,霸道地清除不符合“剧情”的BUG,克扣无关背景人物的能量供应,把他们变成只知道吃喝拉撒睡的老年痴呆空壳子,生死大权说白了不全掌握在系统手里? 既然这样,那把周围环境里的死物也当做人来看的话,折腾出来大的自然灾害,是不是也跟人生了大病一样,耗费的能量也会更多,系统也不会乐意的吧? 照它那个抠抠搜搜的性子,肯定更希望世界上所有的死物活物,全部按部就班日复一日地该干啥干啥; 人不要有自己独立的思想,火车也不要出轨,海水老实趴着别起浪花,最好连云彩都识相点别来遮挡太阳星星月亮,不然不是要它的命吗? 苏元华心里满是嘲讽,断定系统个小垃圾肯定不会拒绝她的提议,她可全都是为了它好。 万万没想到,系统拒绝了,还拒绝得斩钉截铁毫无余地。 “对不起啊苏苏,大的历史事件背景无法更改,抱歉无法帮助你。” 苏元华愣了愣,张嘴就想问为啥,临出口前憋住了。 物种不同,想法肯定不能一样,她还是先别打草惊蛇了。 苏元华心里暗暗自责,深恨自己没个聪明绝顶的脑袋瓜子,不能把系统这小垃圾耍弄于股掌之上,面上却满是和善,善解人意地说: “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为难你了,该说抱歉的是我,我还是懂的太少了。 这样吧,既然灾难无法避免的话,那帮忙救灾总没问题吧?就预报个天气、扫描个数据啥的,跟先前往各村跑去检测地下水打水井一样的,不给你添麻烦。” 系统这回没拒绝,声音里还模拟出几分感激: “可以哒!没问题!” 这个BUG果然不是坏人,还总是为它着想,太好了! 苏元华听着它萌哒哒的童声,面上笑容越发和煦,好声好气地又哄它睡觉充能去了。 一番交涉下来,劳心劳力,脑浆子都快熬干了,结果却不尽人意,苏元华满心挫败,抬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整个人瘫在椅背上蔫成了一颗晒干的咸菜。 “怎么了,头疼?晕车?喝口水。” 钟鸣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关心地询问。 刘巧妮手术还没完,刘壮实跟他老娘留在医院里守着,钟鸣先送体检完的弟妹回家。 苏元华叹口气睁眼,放下手说: “没事,就是有点心烦。” 好想找帮手,可又怕惹麻烦,唉。 见钟鸣还不放心地频频偏头看她,苏元华心里燥火上升,语气有些重地说他: “好好开车,看路!” 钟鸣微微扬眉,没太当回事,还好脾气地安她的心: “别怕,我闭着眼开都不会出事。” 苏元华看着他飞扬鲜活的眉眼,想起上辈子顾戎的死因,脸色愈发阴郁,眉头不自觉皱起,冷冷道: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顾戎同样是驾龄好几年的老司机,不也在抢险救灾的时候翻了车,被塌方的泥石流整个给淹了,救都救不回来? 钟鸣见她真恼了,说话跟咒人似的,也收拾起散漫的态度,目不斜视地专心开车。 特么的,不是一直都聊得好好的么,突然就发脾气,女人真是难伺候。 顾戎知道他媳妇脾气这样差么?以后这日子怕是不好过哦。 苏元华不知道钟鸣的腹诽,但看他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也知道自己失言了。 她再暗叹口气,摆出笑脸道歉: “对不住啊,我话说得不好听,真没别的意思,就希望你能安全驾驶,出入平安。” 钟鸣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人,见她道歉也就揭过这茬,不看僧面看佛面。 “没事,你提醒得对,安全第一,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等真出事就晚了。” 说完还又咧出一嘴大白牙,补了句谢谢啊。 苏元华咋听都不对味儿,也没心力深想,索性不强行尬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钟鸣又拿眼角瞥她几回,见她安安静静的,也挺省事,心里头对兄弟婚后生活的忧虑又去了两分。 女人家么,胆子小也是有的,正需要他们大老爷们来保护么,正常。 当兵整三年,母猪赛貂蝉的钟鸣,很自然地想开了,把这个头回见的新弟妹,定义成善良聪明却又胆小的形象,想着以后要多让着点。 还是那句话,不看僧面看佛面,兄弟的媳妇么,自家人。 一路无话。 回到家,一下车先看见蹲在自家大门外修鸡笼的顾戎。 “回来了?没事吧?” 顾戎放下手里的钳子站起来,脚边堆着一小堆修理得直溜溜的木棍跟铁丝布条钉子啥的,原本稀疏的鸡笼壁被修补完一面多,看着就能挡风避雨; 大敞而开的鸡笼门重新换了块木板,鸡笼顶上苫了厚厚一层干草,最顶上油纸布上裂开的口子全被细心打上补丁,针脚细密走线笔直,看着半点不寒碜。 看来他在家这小半天还真没闲着,帮着干了不少活。 “没事,能有啥事。” 苏元华目光有些复杂,语气也不自觉带出些娇嗔,又朝院里张望: “鸡都跑家里了?没到处乱拉吧?钟鸣你注意点脚底。” 钟鸣饶有兴致地倚着车头,双臂环胸手托下巴看他俩说话,闻言摆摆手: “不用管我,你们说你们的。” 这俩人也是有意思,半点不见外,跟一块过了好几年的老夫老妻似的,这是不是就叫天作之合?啥锅配啥盖,太合适了。 顾戎先是被未来媳妇自来熟的态度给怔了下,又被兄弟打趣,再镇定也难免露出点破绽,耳根都红了。 “谁要管你,你还真拿自己当客人了?赶紧过来帮忙。” 钟鸣侦查能力一流,一眼瞅见顾戎的异样,厚道得没出言戳破,走过去冲他挤眉弄眼臊他。 崔兰叶听梁斌说闺女回来了,这才匆忙从灶房里迎出来,边在腰上系着的围裙上擦手,边笑吟吟往里头让客: “哪能叫你们忙活,赶紧来家喝水,路上累着了吧?医生咋说?” 钟鸣边跟人寒暄,冲顾戎一挑眉,意思说: 瞧见没,你丈母娘拿我当贵客嘘寒问暖呢,你有这待遇没有? 顾戎看他一眼,没说话。 钟鸣啥性子,他俩处这些年他早摸清楚了,表面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挺细,待人亲疏远近自有一个度,是客气还是亲热,他也一眼能看出来。 看样子钟鸣对他未来岳家印象不错,不像是全然看他面子上应付事儿。 崔兰叶热情拉人回家坐,顾戎想把鸡笼修完,苏元华默默过去帮他打下手。 钟鸣就冲崔兰叶使眼色,以顾戎俩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公开说悄悄话,叫给小两口留点空间独处,顺利把电灯泡拉走。 至于梁斌,坐小板凳搁院里看着鸡呢,妥妥一铲屎官,不碍事。 几人分作三拨,各行其是。 苏元华在一旁给顾戎递木棍扶笼子,方便顾戎使力,俩人配合十分默契。 顾戎只觉干活儿得心应手,不由多看她两眼,俩人虽然一句话没说,气氛却不沉闷。 苏元华难免又回想起上辈子同样的场景,心绪有些翻涌,再想起他没剩多少日子好活,越发不想开口。 顾戎沉浸在俩人心有灵犀的奇妙氛围里,他一伸手,她就适时递东西过来,完全不需要语言赘述。 难怪总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真的很有道理。 夕阳西下,橘红的光映在苏元华洁白圆润的面庞上,连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见。 顾戎心头一片柔软宁静,是常年军旅生活中未曾有过的体验。 这是他媳妇。 顾戎默默念着,把人牢牢刻在心底。 第31章 毛脚女婿给老丈人家长脸了   炊烟袅…… 炊烟袅袅, 生产队的社员们陆续收工回家。 崔兰叶拿出全部手艺,整治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招待贵客。 白天顾戎先借了准岳父家的自行车,单手骑着往镇上供销社跑一趟, 毛脚女婿头回上门总不好空着手。 崔兰叶没劝住, 实在放心不下, 喊来大侄子陪他走了一趟。 顾戎不缺钱,这会儿出手更是大方,衣裳黄鞋白酒鸡蛋糕的大买特买, 把不苟言笑的售货员都给买出笑脸来,热情地帮忙把两大蛇皮袋的好货往俩人车后座上绑。 常言道,钱是英雄胆,见面礼就是毛脚女婿的底气。 没等俩人骑车回家, 地里干活的社员们就传遍了,大队长家女婿英俊气派,出手大方, 对老丈人家十分看重,拿的礼是四里八乡头一份,长脸! 好些个妇女便相约着晌午下工了,上大队长家瞧瞧新女婿去, 还跟老苏家其他亲戚邻居打听顾戎家境人品, 议论得不亦乐乎。 不相干的外人都想着要来凑热闹,身为苏元华亲爷奶叔伯婶子的,自然不落人后,天半晌时提前下工,拎着东西来苏盛泉家帮忙,给添俩菜,表示对孙(侄)女婿的欢迎。 顾戎表现得落落大方, 和谁都能搭上两句话,问啥答啥,迅速俘获一干长辈的心,成功从“顾同志”升格成“顾戎”、“小顾”。 因着晌午已经热闹过一回,晚饭时候就清净不少,只苏盛泉一家招待顾戎、钟鸣俩人。 梁斌现在就住在苏家,被当成家中一份子正式介绍给客人。 顾戎也特意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美得小家伙合不拢嘴,小大人似的跟前跟后帮忙招呼客人。 “叔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酒就不喝了,吃完饭就得开车回部队。等下回顾戎跟弟妹结婚,我再来陪您好好喝一顿!” 钟鸣端起茶杯,跟劝酒的苏盛泉碰了一个。 苏盛泉吃惊: “这么着急?夜路不好走,在家住一宿吧?地方有的是。” 钟鸣仰脖灌下一杯茶水,颇有牛嚼牡丹的架势,抹把嘴笑答: “没事儿,我们急行军赶夜路走惯了的,出不了差错。” 说完下意识看了对面安静吃饭的苏元华一眼,自觉强调: “不酒驾,不大意,小心驾驶,出入平安。” 顾戎瞄他一眼,不明白他又犯啥病,没头没脑地突然喊起口号来。 不过这也没啥要紧,顾戎很快抛开念头,也举起水杯敬未来岳父: “叔你放心,有我看着他,没事。” 崔兰叶插口问: “你也跟着一起走啊?” 钟鸣抢答: “他急着回部队打结婚报告好办喜事!” 顾戎脸热了热,强自镇定地嗯一声,补充: “得回去销假,我只请了一星期的假,顺便,打报告。” 苏元华听着他话里不自然的停顿,瞥过来一眼,恰好瞅见他灯光下通红的耳根。 她手里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心里浮现一股莫名的滋味,还挺有意思的。 上辈子顾戎可没这么多的闲心,从头到尾一副应付差事的敷衍模样,羞涩的只有她一个。 重来一回,她是老黄瓜刷绿漆,看着外头还一样嫩,内心里早不纯洁了,咳。 想不到顾戎反倒还给臊上了。 就挺叫人想欺负的。 苏元华嘴角笑容逐渐变T。 “师傅吃鱼!” 梁斌见她筷子悬空好一会儿不往菜盘里伸,殷勤地主动捡着一块刺少的鱼肚子肉夹给她。 崔兰叶也看见闺女直勾勾盯着人笑的傻样,虽心里乐见闺女满意,可嘴上还得提点敲打,有客人在呢,要注意形象。 “你可别瞎琢磨啥减肥不减肥的事了,该吃就吃,还长身体呢,营养得跟上,是不顾戎?” 顾戎飞快睨媳妇一眼,被她露骨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一声才说: “不胖,挺好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多吃点。” 得了他这话,崔兰叶更加满意,劝闺女: “听见没,人顾戎也说你不胖,你可别自己个一人瞎折腾了,好好吃饭是正经。” 苏元华收起遐思,一本正经端坐吃饭,小声咕哝: “我吃还不行吗。” 顾戎说的就是圣旨?她想减肥又不是为了取悦他,哼。 热热闹闹吃完饭,崔兰叶又去张罗回礼,刚好趁有车,一趟捎回亲家那头去。 苏盛泉拉着钟鸣在炕上坐着天南地北闲聊,梁斌在旁边殷勤地斟茶倒水,不时瞥一眼打开的电视机,觉得里头的人说话可真好听。 苏元华被安排去东厢房拿自家晒的柿饼、苹果干,顾戎替她打手电。 苏元华合理怀疑,这其实就是她妈特意为他俩制造的独处机会,感觉还挺新鲜。 才出屋子,就见着院子里嗖地窜出去一道黑影,吓了苏元华一跳。 顾戎手电歘地照过去,也只追个残影。 “猫追耗子,别怕。”他说。 苏元华抚抚胸口,心跳有些急。 上辈子她到死前一直住在京郊筒子楼里,蟑螂蚊子苍蝇的偶尔能见着,老鼠还真好几年没见了。 “嗯,我家养了只三花猫,叫咪咪,能抓耗子。” 她慢慢说着,定定神抬脚往东厢房去。 顾戎默不作声跟上,手电筒雪亮的光周到地照着她脚下的路。 苏元华摘下挂着的门锁推开门,一股混合了咸菜味、果香、花生饼油香的气味扑鼻而来。 她迈过门槛,扭头解释: “我家种了两棵大柿子树,每年结的柿子吃不完,我妈就全给晒成柿饼,好保存,都干净的。” 顾戎嗯一声站到她身后,手电光规矩地没四处乱照,只跟随她的视线帮忙照明。 见她弯腰要搬筐,他忙把手电筒塞她手里上前: “我来。” 就算他伤了一只手,也比她力气大。 苏元华也没跟他客气,指着筐子下头压着的大缸说: “盖子底下就是,还有自家种的核桃、葵花籽,拿点回去炒着吃。” 婆婆爱吃干果,公公则喜欢她家腌的咸菜,苏元华也不厚此薄彼,又指着旁边另一口缸说: “再拿点咸菜,我妈腌的,味道一绝,给你爸下酒吃。” 顾戎回头看她一眼。 手电筒光照不到她的脸,隐藏在昏暗中有些看不真切,于是她声音里的细小尾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很悦耳,也很坦然,无比自来熟。 未来媳妇这样大方,顾戎都不好显得过分忸怩,深吸口气低低应一声好,总不能被媳妇比下去。 反正马上要成一家人了,太见外反倒不合适,他拿了她的,以后多补给她也就是了。 苏元华熟稔地给他打下手,俩人很快装上满满两大饭盒咸菜,一兜子柿饼、苹果干和核桃葵花籽。 东西装好了,顾戎把屋子原样规整好,苏元华没再叫他出力提兜子,把手电筒塞回他,她自己弯腰去拎兜子。 顾戎拦住她: “我来吧,沉。” 苏元华睨他一眼,眼底含着笑意: “你还是个伤员呢,以后你再做这些,这回我来吧。” 顾戎正憋着劲想在岳父岳母面前挣表现的当儿,哪肯劳动她? 见她心疼自己,他心里也甜滋滋暖乎乎的,也不跟她争,干脆扬声喊钟鸣,现成的苦力不使白不使。 “老顾你好样的,见色忘友啊!” 钟鸣闻声出来,又打趣一句才去干活,一手一兜子大步送去外头车上。 崔兰叶也收拾好了其他回礼,麻利地送出来。 顾戎不好意思地想推让,昨儿个他住院的时候,岳家去看望他已经送过厚礼了。 崔兰叶笑着避开他,只说小孩子家别管,是送给亲家的,梁斌也人小鬼大地跑着帮忙搬东西。 屋里头苏盛泉喊顾戎: “小顾,你来。” 顾戎忙答应一声,把手电筒递给媳妇,叫给岳母和小孩照着脚下,千万别摔着,他自己个儿回屋里见老丈人。 “小顾啊,这瓶药酒给你拿走,我泡了好些个年头了,效果肯定不错,每天喝上一盅能强身健体,你这胳膊也能好得快。” 苏盛泉宝贝地递过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玻璃罐,里头泡着一条弯弯曲曲的蛇。 顾戎倒不怵这个,蛇酒的好处他也知道的,只是不好夺老丈人的心头好,连忙推辞说: “您留着喝吧,我用不上,部队不许喝酒。” 苏盛泉强硬地塞给他: “那你就在家喝!胳膊都伤成这样了,肯定得在家养着,拿去喝,真是好东西来的。” 顾戎无奈,只得笑纳了老丈人的好意。 “回头我再给您泡一坛子。我们拉练的时候能遇见不错的长虫,我问问卫生连的同志,都给您泡上。” “那敢情好!” 苏盛泉见女婿上道,乐呵呵地拍拍他肩头,送他坐进车里。 “替我给你爸妈带好,有空上你家串门。” “哎,等着您来!” 车子平缓驶入夜色中,苏家人望着那两束灯光逐渐远得看不见了,这才慢悠悠回家。 “小顾不错,交的朋友也好,以后差不了。” 苏盛泉盘腿坐炕上,喝了口温吞的茶水,念叨一句。 崔兰叶解下围裙随手搭到椅背上,脱鞋上炕靠墙坐着,梁斌有眼色地递来个枕头给她垫着腰背。 “他要是不好,我能把咱闺女给他?净说废话。哎老头子,你说这小顾回去打结婚报告,不会出啥问题吧?” 苏盛泉纳闷地看她一眼: “能出啥问题?咱家根正苗红的,谁来查也不怕。” 梁斌小身子一僵,怯怯看看几人,小声说: “要不,我还回去吧,不能叫我耽误了我师傅的好事。不,我再不喊师傅了,咱们划清界限……” 第32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行,不喊师傅…… “行, 不喊师傅那就喊姐姐。本来听你喊师奶,就觉得把我喊老了,以后就喊干妈!觉得不顺口, 喊大妈也行。” 崔兰叶笑吟吟开口, 转头又嘱咐闺女。 “以后梁斌就是你弟, 要有个当姐姐的样子,知道不?成天听人家喊你师傅,我都替你心虚, 你连个小学毕业证都没有,也敢应承当人老师?误人子弟。” 苏元华被戳到痛处,不服气地回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拿小学毕业证怎么了?回头我给你拿个大学毕业证回来。真当我是文盲呢, 还不许人家回头是岸?” 苏盛泉把放鼻子底下闻了好一会儿的香烟放回烟盒里,仔细盖好锡箔纸,又塞回新拆封的整条长烟盒里装好, 心满意足地说: “圆圆这话说得在理,浪子回头金不换,有心向学,七老八十都不算晚。周处除三害的故事我跟你们说过没?” “早听八百遍了, 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崔兰叶嫌弃地翻个白眼, 模样仍保留几分俏丽,风韵犹存,只把苏大队长都给看直了眼。 苏元华见怪不怪。 她爹妈感情好了一辈子,时不时就秀个恩爱,还秀而不自知。 但凡换俩长得磕碜的,都会觉得画面油腻不适,放这二老身上却只觉得温馨隽永, 令人向往。 苏元华觉得自己上辈子一门心思想嫁顾戎,很大部分也是受到亲生爹妈的影响。 谁不想要甜蜜的爱情? 而顾戎是那时候的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可惜她满腔少女心思,对上个没怎么开窍的直愣子,注定要失望。 不是说顾戎不好,只是枯燥孤单的婚后生活,跟她预先幻想的大为不同,难免叫她落差巨大,热情也就淡了。 加上她很快怀孕,他工作一直忙,后来又早早牺牲,她一门心思扑在孩子身上,也没了那些旖旎憧憬。 要不是太想孩子,她也不会松口答应跟顾戎再续前缘,习惯了单身生活其实也挺好。 如今再看父母相处,她只觉得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早没了当初的心境。 还是踏踏实实过日子吧,总不会更坏了。 苏元华感慨一番,替亲爹捧场就晚了一步。 还是梁斌机灵,主动当起捧哏问: “师爷,周处除三害,听着就很厉害,他是大英雄吗?你讲给我听听呗?” 苏盛泉闻了会儿毛脚女婿孝敬的好烟,没真舍得抽,这会儿烟瘾犯了,掏出裁好的白纸,捏两撮烟叶子搁里头慢慢卷起,闻言瞥他一眼纠正: “她是你干妈,你还管我叫师爷?差辈了。” 梁斌吸吸鼻子,眼眶红红的小声喊声干爹。 苏盛泉哎一声答应,捏着白纸拧出细长的尾巴,不紧不慢地说: “说起这个周处的故事啊,那可就说来话长了。周处他是老辈子东吴时候的人,年轻时候不学好,啥狗屁倒灶的事儿都没少干,被乡里头的老百姓当成祸害,他自己个儿还不知道。 有一天哪……” 见自家男人又拉着人讲古,崔兰叶拉走闺女,娘俩避到西屋里说悄悄话。 “闺女,你再给算算,梁斌这孩子,真跟咱家有缘分?不会有啥妨碍吧?” “不会。” 苏元华一口咬定,再多说几句安亲妈的心。 “现在不是前头几年了,那些事抓的不严,不信你自己上外头扫听扫听,都一门心思抓生产呢。 妈你别管这些个了,我还没顾上问你,刘巧妮的事咋样了,孩子找着没?” 崔兰叶消息灵通,一五一十告诉她: “找着了。还得是顾戎有办法,叫带上猎狗去找人,不然还真够呛。 张建军那个黑心的,把亲儿子灌醉了,卖给人五十块钱;买孩子那个混蛋还没来得及转手卖出去,把小孩儿塞刨花儿里头装麻袋了,要不是狗子闻着味儿,上哪找去?” 苏元华微微挑眉,意外又不意外。 顾戎无疑是有本事的,家学渊源嘛。 “孩子没事吧,还跟着他爹?拐卖孩子犯法,都给抓起来没?” 崔兰叶哼一声,解气地说: “抓派出所了,不能轻饶了他们。谁家没个孩子,留着他们这些毒瘤在外头多危险,那村里人也不能答应。 那孩子还在张家吧?刘巧妮跟她妈她哥都没在,剩个刘老根万事不理,孩子接过来也没人照顾,在那头还有爷奶。怎么说也是姓张的,外人给带走也不是个事儿。” 苏元华无语地看她妈: “张建军因为卖孩子被抓进去,孩子爷奶不得狠毒了这孩子,留那边还能落个好?” 崔兰叶也迟疑起来: “不能吧?老人都看重后代,张建军现在可就这么一个亲儿子,就指着他给养老送终了。 再说了,就算为了争取宽大处理,叫张建军能早点出来,老人也得好好拉拢孩子吧?孩子口供很要紧的。” 苏元华冷酷打破她妈幻想: “能养出张建军这样的儿子,他爹妈能是啥好人?还不是打小惯的。想叫孩子改口供,可不仅仅是拉拢一个办法,威胁利诱还有前头一半呢。” 崔兰叶脸色霎时变了,急得搓手: “那咋办,他们不能打孩子吧?圆圆你是不是算出来啥了?” 苏元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外头街门被砸得砰砰响,一道女子的求救声在夜里传出去老远,粗嘎凄厉得像是老鸹叫,字字句句透着不祥: “大队长救命,快开门哪!” 四下里狗子汪汪吠叫起来,吵得人心慌。 “我怎么听着外头像是刘巧妮?她不是在县医院做手术吗?” 崔兰叶一把抓住闺女胳膊,声音发紧。 苏元华拍拍她妈的手,安抚道: “妈你别担心,我出去看看,还有我爹呢,没事的。” 崔兰叶还想拦着闺女不叫出去,就听见外屋苏盛泉大踏步出去开门。 梁斌一溜烟跟在后头,仗着人小跑得快,又当先窜回来报信: “刘巧妮说她儿子被张建军抢走了,哪都找不见,来求我师傅帮忙给算算!” 一口气说完又想起来,改口说“找我姐”。 苏元华摸下他的大脑门,示意了解,当先出了西屋看情况。 崔兰叶镇定下来,拉住她小声嘱咐: “这事儿你可不能答应,搞封建迷信是犯错误,那么些人看着呢。” 来的可不只是刘巧妮一个,后头跟着好些个闲人,东西两边院墙上都有人趴着探头看热闹,可得注意。 苏元华低声说句我知道,见她爹带人进屋,打眼一瞧,心里就是一惊。 刘巧妮这会儿披头散发一身狼狈,头发被硬生生薅掉几片,露出渗血的头皮,两边脸颊肿得发亮,门牙都掉了,这是又挨打了?下这么黑的手! 苏盛泉脸色很不好看,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孩子,刘巧妮这一身伤也只能先往后放放。 “孩子怎么丢的,赶紧说说,拖久了不好找。” 刘巧妮也害怕一辈子再见不着儿子,捂着脖颈费力说道: “下晌我从县医院回来,放心不下亮亮,赶紧往回赶,回张家湾才听说,张建军跟张海生被抓了,亮亮回了他奶那头。 我就去接孩子,可亮亮没在。我拿剪刀抵着脖子问孩子他奶,才问出来,是张建军从派出所偷跑回来,卷了家里头的钱跑了,还抱走了亮亮。 他肯定记恨亮亮,还想把他给卖了。求求你们帮帮我,救救我的孩子,我给你们磕头了!” 刘巧妮噗通一声跪下就要磕头,被苏盛泉眼疾手快拦住。 “你这是干啥,不用弄这些,赶紧找孩子要紧。张家湾你都打听遍了?真没人知道张建军抱孩子上哪了?” 刘巧妮虚弱地摇头,目露希冀地看向苏元华,两眼迸发出灼亮的光,膝行两步去拉她的裤腿。 “他们都说你能掐会算是小神仙,你连地下哪里有水都能算出来,求你帮我算算我儿子在哪行不行?你要多少钱我都给,现在没有以后我当牛做马挣来钱还你!” 苏元华下意识后退一步,皱眉看看外头挨挨挤挤的村民,斟酌着怎样开口。 孩子是她的逆鳞,她见不得这样的惨事,没想过袖手旁观。 但她妈提醒得对,她必须注意影响。 而且这事儿吧,还得靠系统帮忙。 好在刘巧妮一家本就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人物,可以说对所谓的主角、剧情没有半点影响,苏元华用心拍几句马屁,就哄得系统松了口帮忙。 她这一撤步踟躇,反倒把心急如焚的刘巧妮给逼急了,扑上来抱住她腿就要哭求,还好被人及时喝止。 “刘巧妮你不要哭闹,寻人不是容易的事情,你总得叫丫头去取家伙什儿来,好好给你起一卦。你快松开她,拖得越久离得越远,算得越不准,你还想不想找儿子了?” 开口的是苏崇礼,论辈分苏元华得叫他一声太爷。 老爷子今年八十五了,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老寿星,德高望重,跟苏元华他们家沾着亲,平时不爱管闲事,可需要主持公道的时候,除了大队干部,总有人喜欢去请他。 对了,老爷子年轻时当过几十年的村长,苏盛泉这个大队长还是从他手里接的班,当初也曾手把手带过,有师徒情分在的。 苏盛泉对老爷子恭敬得很,忙喊梁斌给搬椅子坐: “大晚上的怎么把您也给惊动了,谁陪您来的?快坐下说话。” 苏崇礼不让他扶,自己个儿拄着拐棍大马金刀坐下,打量一眼衣着齐整的梁斌,心里暗暗点头。 不过这会儿不是闲话的时候,他杵了杵拐杖,温声问摆脱刘巧妮纠缠后松口气的苏元华: “丫头,太爷早些年也翻过几本相书,可惜没入了门道,这会儿想帮忙也有心无力,还得看你。 你别慌,积德行善是好事,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做,出事了太爷给你兜着。寻物你是用小六壬还是梅花?你师傅传给你五帝钱没有?” 苏元华听着这些专业术语,心里发虚,面上极力镇定,强笑着说: “太爷您误会了,我可不会算卦那套,我之前帮人找井眼,靠的都是科学,就地理、生物啥的,您知道吧?” 苏崇礼略显浑浊的老眼定定看她两秒,点点头温声说: “我说的也都是正经学问,像是梅花易数,其实就是出自易经。罢了,这些都是老黄历了,不说它。 你就按你的科学来,咱们都学习过道理,甭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找人要紧,太爷不糊涂。” 苏元华感激地冲老人笑笑,心说老太爷这何止不糊涂,简直时髦得很!这语录一出,谁还敢再挑她的刺?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感谢太爷! 第33章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人坐火车跑…… “人坐火车跑的, 先去火车站!” 苏元华捻着手指沉吟片刻,果断开口。 这倒不是她信口开河,而是对照上辈子的记忆得出的结论。 她记得她爹曾经说过, 他们这块儿打掉一个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团伙, 走的就是铁路这条运输线, 抓捕难度大,想必说的就是张建军一伙人。 人总喜欢在熟悉的地方活动,仓皇逃窜的时候很难重新规划新的逃跑路线, 选择坐火车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 为什么说是几乎?因为这全是她自己个儿推测的。 系统个小抠门为了节省能量,不肯往远里扫描,非得靠尽些才肯出力。就跟当初要它预报天气一样,就肯报最近一周的, 摆明了是个偷奸耍滑偷工减料的货。 当然了,苏元华不会蠢到当面骂它,后头还指着它找孩子呢, 抠门就抠门吧,给动真格的就行。 苏元华这话一出,周围人脸色各异,有信的有不信的。 刘巧妮本就急得要上吊, 死马当活马医地爬起来往外冲。 “你回来, 等我先摇个电话,瞎扑腾啥,你那两条腿能快过拖拉机?沉稳着些。男同志跟我走!” 苏盛泉指挥若定,冲崔兰叶看一眼,示意她在家等,他当先大步往外头去,行动间腰间钥匙不时发出清脆的轻响。 男同志哗啦啦跟去一片, 屋里院里瞬间清净下来。 苏崇礼拄着拐杖慢腾腾起身,他家大重孙孝顺地搀扶一边胳膊,梁斌也有眼色地过去扶人。 “好孩子,不用你,你搁家呆着,好好陪着,圆圆她妈。” 他慈爱地看着头大身子细的梁斌,想嘱咐他两句,似乎不确定该怎么称呼,顿了下才接上。 梁斌眼眶有些发热,重重点头答应,扶着把人送出大门外。 苏老太爷跟他爷爷交情不错,他家落难后,老太爷没少暗中接济他们。 尤其他爹妈前后脚去了的时候,苏老太爷气得连声骂俩大人不争气,咋就半点苦都吃不得,狠心扔下孩子不管? 老太爷当时发狠要公开收养他的,被梁斌懂事地拒绝了,他不想连累对他好的人。 今天晚上还是他住进苏家后第一次见老太爷,梁斌能感受到老人的欣慰。 老太爷也信任大队长一家吧?他现在算是掉进福窝窝里头了。 梁斌心里头酸酸的,他有些怕等不到将来有本事孝敬老太爷那一天。 看热闹的都散了,要么跟去县城火车站接着看下一场。 苏家就剩下崔兰叶跟梁斌娘俩,几个妯娌不放心,主动留下来作陪不提。 苏元华跟着她爹去了大队部,先打电话给派出所询问情况,没人接,估计也都撒出去抓人了。 又摇给县城火车站,值班的接了电话告诉他们,公安的人打过招呼,火车站已经布控,不过暂时还没找到人,他们想过去也可以。 消息确定,苏元华松口气,她猜得果然没错。 其余人也都对她有了信心,刘巧妮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不放,伸手就能揪住她衣裳。 有公安布控,怕去人多了添乱,苏元华跟闻讯赶来的大队干部简单商量,挑选了几个身强体壮的机灵小伙跟车走。 苏元华父女俩自然在列。 刘家人倒是一直没露面,任由刘巧妮拖个病歪歪的破身子一人在外奔波。张家人就更别提了,话都没一句,叫人心寒。 还是杨炳虎开拖拉机,村民们挤在后车斗里头围坐。 苏盛泉心疼闺女,拿放在大队部的铺盖给她垫着包着,生怕再给折腾病了。 苏元华没矫情,把自己个儿裹得跟个蚕蛹似的,靠着她爹闭目养神。 刘巧妮也得了些照顾,但肯定赶不上苏元华的待遇,这有爹疼肯定不一样。 苏新华苏青华哥俩也跟来了,坐在小妹边上帮着挡风。 刘军戳戳苏新华的后背,冲阖着眼皮的苏元华努努嘴,一脸的蠢蠢欲动。 苏新华没搭理他。 小妹跟这些糙老爷们可不一样,晚上得早睡的。 哪像他们一个个的,大晚上不睡觉,聚一块儿喝酒吹牛打扑克,一熬熬一宿,第二天白天没精神,变着法儿地磨洋工,没出息。 刘军这会儿正精神着,一堆人挤车斗里也没法打牌,多无聊!不如叫苏圆圆给他们也算算命,新鲜不说,万一真能给指点迷津发个财呢? 刘军性子有点虎,上回村头干仗的时候,就是他抡起铁锹,差点把来阻止的顾东风脑袋瓜给开了瓢。 就这样一人本来也不太会看脸色,哪里管苏新民无声的拒绝,反倒捅咕得更起劲了,还出声喊他: “哎,苏新华,醒醒嘿,你不会也睡着了吧?猪都没你睡得快,赶紧醒醒,有事跟你说。” 苏新华没办法,皱眉回头问他: “什么事。” 刘军自然也没看出他的低气压,还莫名兴奋地压着嗓子,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跟他说悄悄话: “你问问你妹,叫她也帮我算一卦呗?给钱也行。” 周围其他几个大小伙子也都感兴趣地望过来。 苏新民回头看一眼窝着打盹的小妹,冷声拒绝: “说啥呢,我妹可不搞封建迷信那套,你们可别听风就是雨的,败坏了我妹名声,你们负责?” 刘军不以为意地嘿嘿笑,伸手要搭他肩膀: “行了新子,咱们谁跟谁啊,别拿糊弄外人那套来糊弄咱,我们又没人出去告密,哥几个说是不是?” “这话对,咱们可都不是碎嘴子,不会乱传话。” 几个大小伙子嘻嘻哈哈应着,也是闲着发慌想找乐子。 苏新华还想拒绝,被苏青华拉了下,便住了嘴。 苏青华讲了一天课,嗓门半点不哑,四平八稳地说: “算命卜卦这种话就别再说了,我小叔是大队长,我妹受他熏陶,觉悟也是高的很,不可能会鼓捣这些歪门邪道。 不过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妹本事学问摆在那,你们有问题向她请教,她也能替你们指点两句,就连那些知青也都服她,她应该有这个资格。” 刘军还直愣愣地想说什么,被同伴狠拽一把,抢先说: “青子说得对,咱们就是互相请教互相学习共同进步。那什么,要不我先来? 我就想问问,我后妈托人给我找了个县上废品站的临时工干,人家开口就要一百块买工位,我觉得这活没前途,不值这老多,可我爹非叫我去试试。你说我去不去?” 小伙子一口气把话说完,看样子这事情在心里憋了不是一两天了,还挺着急,问完就满是求解地看向苏元华,想起来什么又补充说: “哦对了,我叫赵华刚,小名刚子,生辰八字我不清楚,1955年8月2号生人……” “咳咳,不用说这些。” 苏元华干咳一声打断他,生怕他接下来要把他家户口本内容全报出来。 话说到这份上,她四哥也有话在先,勉强算是替她排了雷,苏元华不好藏着掖着,结合自己上辈子的记忆与不算多的人生经验,诚恳给出自己的建议: “你后妈人不错,肯为你打算。废品站的工作虽然清闲,但干好了的话,想转正也不难,好歹是有编制的,算不上铁饭碗,起码也够得上是双铁筷子,没法旱涝保收,每月也有保底工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咱们乡下人想进城不容易,这工作可能名声不太好,但内里实惠不少,算是个机会。 再者说了,你今年才二十一,一辈子还长着,不会这就想着一步到位,一份工安稳干到退休吧?有点志气,不断学习充实自己,随时准备迎接新的机遇,人往高处走,别净等着天上掉馅饼。” 赵华刚目光灼灼,听她说完长出一口气,也像是拿定了主意一样: “你意思是骑驴找马对吧?我懂了,谢谢你。” 苏元华看着他放松的肩头还有直起的腰背,沉吟下提醒: “这工作对你来说是个机会,但你也要注意家里头。你爹腿脚不好,你这一走,家里家外活计都压你妈一人肩上,她是个女人家你知道吧?身上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怀孕了更加要注意,胎养不好的话,生出来的小孩会有缺陷。” 苏青华眼神一闪,想起他那个蠢弟弟学过的话,说是小妹算出来,赵华刚后妈肚里怀了个小闺女,生出来会是个豁嘴子。 他扭头看看大哥,却没看出什么异样,便知道他弟嘴巴还算紧,没到处乱说。 苏青华略一思考,觉得小妹这提点够隐晦但也算到位,剩下就是对方听不听的事了。 二哥提醒过他们,不让叫小妹替人算命,怕折她的寿。 这行当里五弊三缺的讲究多,他们家不缺吃不缺穿的,何必入这行? 苏青华对此深以为然。 不过小妹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虽然没拿到明面上说,但私底下谁不说他们老苏家出了个小神算,灵验得很,否则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一出。 尤其早上苏元华才救下上吊烟气的刘巧妮,更是把她的名声推高一层,什么起死回生、开天眼之类的话都出来了,止都止不住。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苏青华琢磨这事儿一整天了,觉得堵不如疏,不如慢慢引导舆论,往科学上来解释。 反正传言这种东西都是没影子的,别人说别人的,只要他们自家死不承认且能自圆其说,那就能站住脚。 因着这个念头,苏青华才顺着其他人的话答应一嘴,同意让小妹帮其他人解惑。 恰好苏元华够机灵,没要生辰八字,说的也都接地气,不然还真撇不清。 苏青华看着人群中央的小妹侃侃而谈,还言之有物,就连当了好些年大队长的小叔都频频点头赞许,心底突发感慨,小妹真的长大了,再不是过去那个娇惯任性的小丫头了。 苏元华不知道她四哥心里的感慨怅然,还在认真回答其他人的提问。 “身体不舒服要上医院,早发现早治疗,拖久了拖成大病就晚了。我没见过病人,不好说具体是什么病,严不严重;我也不是医生,没有行医资格。 不过我听着吧,病人这症状有点蹊跷,怕是不太常见的疑难杂症,有可能是落在肝上的毛病。 天地五行你们知道吧?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和谐统一。人身上的五脏六腑也对应着五行,出了问题就会反应到体表上来。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看的就是这个。肝属木,主排毒,人体内各种毒素排出去,可不就长得更好了? 肝脏要是出了问题,很可能就会影响到消化,不想吃饭,吃了不消化,腹胀、水肿、浑身乏力、皮肤发黄等等。 当然,我也只知道些皮毛,这具体什么病症还得上医院做检查,医生才是最专业的。” 苏元华东扯西扯一通,旁边提问的小伙子嗯嗯点头,表决心一般说回去就叫家人赶紧上医院去,看肝脏科。 苏元华哭笑不得地纠正:“是内科。” 小伙子呵呵笑: “对对,是去内科查肝病。” 这是对她深信不疑了? 苏元华受宠若惊,不得不再三提醒,她是外行,得听医生的专业意见。医学是科学,医生最见不得不听话瞎迷信的病人,千万不能提她。 小伙又乐呵呵答应下来,一再表示不会在外头乱说,心里头到底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县城火车站离他们村也就三十来公里,问答间也就到了。 外围坐着的壮小伙子们利落地跳下车,苏新华苏青华哥俩没着急,落后一步搀扶着小叔跟小妹下车,顺便把铺盖简单卷起收拾了。 “月明星稀,明天还是一个大晴天啊。” 苏元华下地跺跺发麻的腿脚,隐晦地活动几下腰缓解不适的腰臀,抬头望天感叹一句。 苏盛泉几人也跟着抬头去看,心情虽不怎么美丽,但有打成的水井顶着,春种工作轰轰烈烈展开,除了比往常年岁多出工出力挑水浇地,倒也没大的困扰,因而也没之前那样焦虑。 “你们是前进公社一大队的?” 一个便衣大步走来,询问他们的身份。 苏盛泉出面跟人交涉,着重介绍了刘巧妮这个受害者家属。 便衣态度很是客气,上下扫一眼刘巧妮身上的伤,邀请她去办公室重新包扎上药。 “张建军目前在逃,已经联系上几趟过路列车,乘警在逐步搜查了,请你们耐心等待消息。” 刘巧妮遭逢巨变,身体受创,全凭一口气撑着,这会儿实在熬不住了,祥林嫂般反复念叨着“求求你们帮帮我,救救亮亮”的话,整个人摇摇欲坠。 便衣见状,便冲苏元华打眼色,示意她上前搀扶一把。 作为现场唯二的女同志,苏元华还真不好推辞,就要过去扶人,被苏青华有意无意挡住。 “同志,火车站人流量大,张建军抱着个孩子不好躲藏,未必真能挤上车去,我们帮忙在附近找找吧?” 他没说出口的是,张军亮今年已经六岁了,马上能上小学的年纪,多少能懂点事情,白天才刚被他爹灌醉卖过一遭,总会吃点教训,没那么容易乖乖听话跟张建军走。 张建军想再灌他酒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得手,除非直接把孩子打晕。可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大孩子上火车肯定惹眼,公安的人早该问出线索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筹莫展。 最大的可能就是,张建军没能及时上车逃跑,还带着孩子躲在附近。 前提是,苏元华没算错的话。 苏元华看见站她面前的四哥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会意地赶忙沟通系统开启扫描。 系统倒是没推三阻四,小范围扫描一圈,没找着人。 苏元华心一横,撒腿绕着火车站周围跑一圈,系统这才给了准话,人找到了。 苏元华面上一喜,招呼上俩哥哥往前头去。 苏新华哥俩还有杨炳虎指哪打哪,刘军几个小伙子对视一眼,也闷头跟上。 “顾戎?你怎么在这?” 拐过一个弯,苏青华眼尖地发现,拐角隐蔽处停着辆汽车。 他觉着眼熟,悄悄跑过去猫腰一看,还真是个熟人! 顾戎也吃惊地看着他们,打开车门下来,先望向万绿从中一点红的媳妇: “我在这有事,你们怎么也来了,出什么事了?” 苏青华口舌便给,一来二去把事情简单说一遍。 顾戎神色古怪地说: “那估计咱们找的是一拨人。我买的晚上回部队的车票,我战友送我过来的,结果我俩上厕所时听见点猫腻,像是有人在合谋分赃,我就想起我爸接到的一桩报案,夫妻俩人合伙搞仙人跳的。” 他又看看苏家兄妹几个,才又接着说: “我跟战友分头缀上俩人,结果绕了好大一圈后,又在这碰头了。我战友先进去摸情况,我在这等着包饺子,也刚来没多久。 这么说的话,白天救下的那个孩子也在这?消息准确吗?” 啊这? 苏家兄弟齐齐看向小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元华也有点麻爪,她敢说消息准确,他又会问消息来源吧? 这叫她怎么答! 苏元华心一横,一步上前拉住他没吊着的左胳膊,佯装担心地嗔怪他道: “你快别操心了,都伤成啥样了还不消停,是不是想彻底把胳膊弄残废了才老实?那头可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还有那么多同伙,你怎么就敢单枪匹马地硬闯?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 说着就打开车门推人坐进去,不给人说话机会: “你安生坐车里等着,我让人喊便衣过来增援,这才叫包饺子,懂不懂谋略啊你?” 刘军自告奋勇回去报信,被苏青华拦住: “顾戎开车带圆圆回去喊人,我们在这看着,你俩快去快回!” 苏元华抿抿嘴,嘱咐他们一句别轻举妄动,开门上车,坐进驾驶位。 顾戎眼皮子直跳: “我来开吧?” 他就算断了条胳膊,简单开个车还是能行的。 苏元华瞥一眼他胸前吊着的绷带,熟练地打着火: “系好安全带。” 顾戎还想再劝,苏元华不耐烦地弯腰过去,捞起安全带给他系上,还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处。 顾戎反射性往后仰,整个人紧紧贴在椅背上,呼吸都屏住了,瞪大眼睛盯着她黑乎乎的头顶还有那截白得发光的脖颈,手脚发麻。 她靠得太近了。 苏元华没想太多,给他扣上安全带,回身坐直,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稳稳当当开走。 留下几个大青年被车尾气喷了一脸。 “小妹啥时候学会开汽车了?” 苏青华摘下眼镜,掏出手帕仔细擦擦重新戴上,喃喃问道。 杨炳虎不以为意答: “圆圆妹子人聪明,开车这种小事看两眼就会,前头开拖拉机也没正经学过,开汽车也没难到哪去吧?” 苏新华跟着点头: “白天她坐车跑了个来回,凭小妹的聪明劲儿,能看会了不出奇。” 苏青华见这哥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噎了噎没说话。 就算他们说得对,小妹当真心灵手巧,学东西特别快,可刚学会开车的新手是她这样子吗?车轱辘都不带打弯的! 可话又说回来了,假如不是这个原因,又能是因为啥,小妹之前可没机会摸小汽车,看都没看过两回。 就是天才吧?他算是遇见活的了。 教了这些年书,他特别清楚学生之间的参差,小妹这情况只不过是比聪明人更聪明一点罢了,也正常。 百思不得其解的苏青华,很快给自己洗了脑。 重新摸上方向盘的苏元华打个喷嚏,熟练地拐弯,抄小路往火车站前面广场开。 “感冒了?” 顾戎僵硬地坐在副驾,提着一颗心怎么都没办法放踏实下来。 他媳妇这是无证驾驶吧?还开这么快,会不会马上要撞墙翻车?这个弯拐得太险了,她怎么都不减速? 从来不觉得自己胆小的顾戎,头一回坐媳妇的车就有些被吓到了。 还是那句话,换他来开多好! “我没事,大概我妈在家嘀咕我呢。” 苏元华瞥来一眼,没接手帕,很自然地解释一句,一个急刹车停在之前那个便衣跟前。 她跳下车来报告: “同志,我们发现了嫌犯藏匿的窝点,人数不少,可能配有武器,请求火力支援。” 便衣愣了下,才想细问,副驾那头顾戎也下来,出示证件说明情况,便衣才信了,打出信号灯召集队友。 “我带他们过去,你留在这,别乱跑。” 顾戎把身上披着的呢子大衣取下来,披在她肩头,单手拢了拢稍大的领口,把翻领立起来护住她白嫩的脖颈。 指尖不经意间碰触到一点皮肤,凉沁沁的。 顾戎顿了下,又伸出手掌心轮流替她焐了下耳朵,见便衣小队都跑过来,他才深深看她一眼,弯腰上车。 苏元华拉着大衣领口,目送着车子开远,两只耳朵一直在发烫。 顾戎很高,足有一米八还多,比她高出快一个头,他的大衣披她身上,下摆几乎要垂到鞋面上,半点风吹不着她。 大衣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带着淡淡的肥皂气味,不难闻,像是他清淡温暖的怀抱。 苏元华立在夜风中,痴痴想了会儿上辈子那些与他相处的亲密片段,脸颊越来越烫。 “圆圆!” 苏盛泉小跑着过来,远远喊她一声。 苏元华猛地扭头,从不合时宜的绮思中清醒,伸手摇了摇: “爹我在这!” 苏盛泉跑得有些喘,上下打量她,疑惑地问: “这大衣哪来的?看着挺眼熟。” 苏元华抿嘴笑笑,见她爹穿得也不厚,就要解开大衣给她爹披上: “您老眼力不错,是该眼熟,这大衣是顾戎的。” “顾戎还没走?”苏盛泉问一句,阻拦闺女脱大衣的手。“爹不冷,你披着。” 苏元华没跟她爹犟,重新披好大衣,站在上风口替她爹挡着点风,低声把遇见顾戎的经过说了一遍。 “爹,顾戎要问起我怎么知道的孩子在那,我该咋说啊?” 苏元华在她爹一叠声太巧了的感叹里,苦恼地问道。 苏盛泉还真仔细琢磨了下,才开口说道: “就直接说吧,这种事情瞒着不好,夫妻间就该坦诚相待,省得以后生出误会。 等下见着他,我和他说。他要是接受不了,趁早说清楚,咱们也好一拍两散,真等打了结婚证就晚了。我可舍不得我养得好好的闺女,平白无故成了二婚头,你又没做错啥。” “爹你真好。” 得了亲爹的允诺,苏元华感动地依偎在他身边,心里头暖乎乎的。 这会儿的苏元华想开了,就算不放心上辈子的孩子又怎样?说到底他也只是她的家人之一而已。 他们母子间算上怀胎十月,也不过才将将四年的缘分,怎么算都不如跟自己亲爹妈二十三年的养育之恩亲厚,假如真要做个取舍,怎么选还用想吗? 上辈子她护着孩子,连命都赔上了,对得起他却抛下了年迈的一双父母,很不孝。 这辈子说什么她都得把爹妈放在第一位,孩子真和她有缘的话,还会再来。 再一次的,苏元华心里的天平有了倾斜,总结来说就是,爹妈大于孩子大于顾戎,嗯,再不纠结了。 等下顾戎要是表现不好,不能叫她爹满意的话,她就真不要他了! 正好系统个小抠门又睡觉充能去了,不用一直在她耳朵里哔哔烦她,适合干坏事。 爷俩这头亲亲热热说话,春寒料峭中自有一股温馨在。 那头已经起了一阵骚动,隐约有呼喝声传来,还响了两声枪,惊得火车站这头人都急忙找地方躲避。 苏盛泉拉着闺女也往人群里跑,心里暗暗为顾戎还有苏新华他们担忧。 好在战斗很快结束,不多时,苏新华几个嘻嘻哈哈跑着找过来,脸上满是兴奋的笑。 “没事了叔,人都给抓住了,一个没跑了。顾戎那个战友真厉害,一个打十个,连子弹都不怕,好家伙真神了!” 杨炳虎咋咋呼呼地见着人就开始比划。 苏青华还算镇定,一张白皙的俊脸上也透着些兴奋的红: “你可别瞎咧咧,人哪能不怕子弹?人家那是身手好,预判了敌人的动作,及时躲开了子弹,话都不会说你。” 杨炳虎挠挠头,嘿嘿憨笑着也不反驳,听苏青华声情并茂地叙述刚才的行动过程。 “圆圆你刚才和顾戎开车走了,我们几个一合计,不能傻等着呀。刘军就提议我们弄几道绊马索设陷阱,真要有人出来就绊他娘的,放到一个我们呼啦一起上,一人一屁股坐也坐死他。 刘军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随时准备打野物捡漏,居然随身带着捆草绳,我们几个琢磨了下,在外头拉起埋伏线,然后就是等。 顾戎那个战友是叫钟鸣对吧?真牛逼!一个人进去侦查,我们还以为他摸清楚情况就出来搬救兵了,没想到人家是直接开干啊,里头乒乓咣当地就打开了,把我们吓一跳。 我们起先还担心他就一个人在里头,双拳难敌四手的,怕他吃亏,就合计着要不要进去救人。 结果就听见里头嗷呜叫唤,打得特别热闹,一直没停,我们就知道咱这边还能打,心里佩服之余,也没敢进去添乱,省得还要叫人分心照应我们,不如就还在外头埋伏着等着放冷箭。 皇天不负有心人!果不其然,有在里头被吓破胆的,见打不过就往外逃,被我们是一绊一个准儿!” 苏青华说评书似的,比划出一个巴掌: “我们足足放倒了五个歹徒!当然,有好几个都身上带伤,我们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主要功劳都是钟鸣的。 这时候,顾戎带着援兵赶到了,接手这五个歹徒,也往里头突袭,里外夹击,所向披靡! 不过留在最后负隅顽抗的肯定都是悍匪,到最后都动枪了,把我吓一跳。 好在钟鸣他们本事过硬,没人负伤,把歹徒全部擒获,一个没跑了。 连那对专门给人设神仙跳的狗男女也给逮着了,真特么解气!” 这才算是彻底给他家蠢弟弟报了仇。 听见文质彬彬的四哥爆粗口,苏元华确定,他是真的激动过头了。 她也高兴啊。 “没人受伤就好,孩子呢?救出来没?” “找见了,又给喂了安眠药,送医院洗胃了。” “那就好,这下刘巧妮可算是能安心了。” 几人正说得起劲,钟鸣开车过来,停在他们面前,下车打招呼: “老叔,弟妹,惊着没?哥几个行啊,听说逮着五个,这回可得给你们记上一功!” 苏青华这会儿又不出头了,推大哥苏新华出面寒暄。 “哪里哪里,都是你们出力,我们就帮了点小忙,没给你们添乱就好。” 钟鸣神完气足的,半点不见疲累,眼神在苏元华身上披着的呢子大衣上滴溜溜扫两圈,冲后下车来的顾戎挤眉弄眼两下,回头面对几个大小伙子又是一副正经面孔: “谦虚了不是?是你们的功劳就认下,这有啥可客套的。看你们互相之间配合默契,平时也操练过吧?民兵队的?” 刘军抢着回答: “钟同志好眼力!我们都是民兵队的,苏新民是正队长,我是副队长,欢迎多提意见!” 钟鸣爽朗笑说: “没有意见,表现很好,都立功了!有勇有谋,彼此配合,有效阻止了嫌犯逃跑,可以说是一次优秀的作战,作为民兵来说十分合格了。” “谢谢领导夸奖,为人民服务!” 几个大小伙子齐刷刷立正敬礼,个个被夸得合不拢嘴。 苏盛泉乐呵呵看着他们,朝闺女感叹一句: “看着你们,就觉得祖国的未来充满希望啊。” 顾戎站在老丈人身边,默默替媳妇挡着夜风,闻言接上一句: “前辈们抛头颅洒热血拼来的新社会,我们誓死守卫好,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这时先前见过的那个便衣过来,跟他们简单了解过情况后,表示随后会发表扬信到各单位,便离开了。 时间不早,夜间最后一趟出发去省城的火车已经错过,钟鸣便提议先送顾戎回他那头,等天亮再坐长途客车回省城。 钟鸣这次也是参加特战营的选拔来的,听说顾戎负伤要退出,特意请假过来探望,必须赶在天亮前回训练基地,否则他的考勤分扣太多,也有淘汰的危险。 说来也巧,特战营这次定的训练基地就在附近,那里地形多样,比较满足选拔考核的要求。 这也是顾戎听说他爸受伤,能这么快赶回来的原因。 不幸的是,他的胳膊意外断了,无法继续参加训练,只能抱憾退出。 当然,这些事情是要保密的,苏元华并不知晓其中内情。 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关系,依照她的记忆来看,顾戎上辈子也没入选特战营,推迟一周后还是赶回来了,反倒钟鸣成功入选。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定,好多事兜兜转转貌似又绕回上辈子的轨迹,叫人无从捉摸。 幸好苏元华不了解,否则又是一场纠结。 事情顺利解决,杨炳虎带着一伙青年先回去拖拉机那头,添足水,摇开机器等着。 苏盛泉当真拉顾戎到一边,把自家闺女能掐会算不寻常的本事给他透了底。 顾戎不时瞄一眼不远处亭亭玉立(?)的媳妇,心猿意马地似听非听,过耳不过心地附和几句,本能捡一些好听话哄老丈人开心。 苏盛泉也是过来人,看他这样子还有啥不明白的,这小子是彻底被他家闺女给迷住了! 苏盛泉自认为是个开明的老丈人,做不出为难女婿吃干醋的不入流行为,事情说开之后,便放他去跟闺女说两句悄悄话。 他的大衣还披在自家闺女身上呢。 “我爹都跟你说了?” 苏元华见顾戎大踏步朝自己走来,心跳不知怎么的逐渐向他的脚步声靠拢,一步步跟踩在她心上似的,不自然地拢拢大衣,干干地问他一句。 “嗯,都说了。” 顾戎停在她面前二十公分的距离,低头看她月色下莹润洁白的脸,只觉得比天上的满月还更动人。 “你放心,我都相信你的,永不背叛。” 对上媳妇盛着月光的漂亮眼睛,他鬼使神差地低头,附在她耳边,发誓一般低语道。 苏元华才好了的耳朵又发起烫来,不过这回只烫这一边。 她不自在地退后一步,略有些发慌地低下头,脚尖搓搓地面,一时间找不出话来答他,看见手里捏着的呢子大衣,就想要脱下来还他。 “我该回家了,挺晚的,衣裳还你。” 顾戎按住她的手。 这其实是个巧合,他真没想这样唐突。 不过既然已经摸上手了,那再撒开也太不爷们了。 顾戎咽口唾沫,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出气声音略重一声,惊得她讶异地抬眼看他。 顾戎紧抿着唇,耳根开始发烫,手僵得不敢动,声音发紧: “你穿着吧,坐拖拉机回去兜着风冷,别感冒了,到家喝一碗热姜汤,我坐钟鸣车吹不着,你别担心。” 苏元华眨眨眼,近距离看清他耳根处那抹暗红,无由绷紧的心突然就放松下来。 她连儿子都生了,还怕他个生瓜蛋子?不能怂! 苏元华冲他盈盈一笑,轻轻抽出被他重重按着的右手,含羞似的低头: “那,等下回我再还你。你保重。” 说着头也不回地小跑到一旁等着的亲爹身旁,爷俩齐齐走开。 走出五步,她蓦地回头,果然见着男人还傻乎乎站在原地没动,见她回头,反射性地扬起左手挥动道别。 “再见!” 苏元华嫣然一笑,回头走远,心情愉悦之下,脚步满是雀跃。 旁边车里钟鸣看得牙酸,从摇下的车窗玻璃伸出手打个响指喊人: “喂,那个姓顾的望妻石,还走不走了?” 顾戎嫌弃地回头瞪他一眼,上车没好气地说: “煞风景。” 钟鸣挑眉,摁灭手里只剩下屁股的烟头,怪声怪气说: “这就嫌弃上了?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不是一千瓦的电灯泡,亮得特别刺眼?哟哟哟,这有了对象的男人真的了不起,重色轻友都不带遮掩一下的,以后指定又是个妻管严。” 钟鸣啧啧两声,见顾戎不搭茬还自顾傻笑,实在看不过眼地又刺他: “少男情怀总是诗,让我猜猜是不是这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1】 还是众里寻他千百回,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2】 顾戎啊顾戎,你小子是真的栽了。温柔乡英雄冢,你的雄心壮志呢?说好要一起当兵王,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没志气的样子,叫你手底下的兵看见不得笑话你一年?” 顾戎权当耳旁风过,轻轻捻动手指怀念着媳妇小手的触感,真心期盼婚期早点到来。 第34章 渣男就是欠修理   折腾大半夜,第二…… 折腾大半夜, 第二天早上苏元华没能起来。 好在她今天也没啥要紧事,家里也不指望她上工挣那俩工分,睡个懒觉也没啥。 “圆圆!圆圆你在家不?” 正睡得沉, 苏元华突然被人吵醒, 迷迷糊糊起来穿好衣服, 头没梳脸没洗呢,就被人拉走。 “圆圆你赶紧的,我家牛牛快不行了, 救命啊!” 苏元华被拉得脚不沾地,脚上趿拉的鞋都快跑掉了也来不及提,稀里糊涂问: “出什么事了?” 牛牛奶奶火上房地拖着她往家跑: “我孙子呛着了,快背过气去了, 你快去救人!” 苏元华打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 “吃东西卡着了?” “嗯呐,一个错眼没看住, 小东西偷着开柜子拿冰糖吃,被我看见吓住,卡嗓子眼里出不来了,脸都快憋青了, 你快去给看看吧!” 牛牛奶奶急得想原地起飞, 可惜苏元华吨位大带不动,只得搁地上拖着她跑。 牛牛奶奶家跟苏家足足隔了半个村子,以苏元华这速度跟体力,怕是跑过去也回耽误大事。 苏元华二话不说,扭头回自己家。 牛牛奶奶没抓住人,差点被带一跟头,站稳了在后头着急地喊她回来。 “我回家骑自行车, 那个快!” 苏元华使出吃奶的力气,奇迹般地在三分钟内赶到牛牛奶奶家。 快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她猛地翻身下车,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扔,不管不顾地往家里头冲。 自行车砰地倒地,车铃叮当乱响,俩车轮高速飞转,飕起一阵风声。 “孩子在哪?快给我!” 苏元华以为家里有人,进门就喊。 东屋传来窸窣的动静,她想也不想冲进去,抢过炕上躺着没动静的小男孩,从背后环抱住他,掀开上衣摸上小肚子,找到肚脐上方约莫两指的位置,握拳用力向上按压。 一次两次三次,苏元华鼻尖泌出细密的汗珠,动作却不敢丝毫放松,依旧快而连续地用力按压。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一分钟,难受得翻白眼的小男孩哇地张嘴,喷出一颗泛着黄的冰糖。 冰糖嗒地一声掉在地上,被随后赶回来的牛牛奶奶踩在脚下,碾得四散碎裂。 “哇奶奶——” 小小子吓得嚎啕大哭,扑进奶奶怀里宣泄恐惧。 “还敢不敢偷吃了?叫你嘴馋,你可吓坏奶奶了!” 牛牛奶奶恨得狠拍他两下小屁股,祖孙俩抱头痛哭。 苏元华吐气甩手,听着孩子响亮的哭声,放心地勾起嘴角。 能及时救回孩子真是太好了,就是这哭声实在太吵,哭得她脑仁疼。 苏元华溜出门外,扶起自行车,头疼地扳扳摔歪了的龙头,试了两回扳不正,无奈只能推回家去。 “圆圆你等等!” 牛牛奶奶从后头追上来,胳膊窝里还不放心地夹着她家小孙子。祖孙俩可能出门前刚洗了脸,眼睫毛还带着湿气。 “你这丫头咋那急着走,也不说一声。你救了我家牛牛,咋说也得叫我们谢上一句不是?这鸡蛋你先拿回家吃,千万别跟我客气,我小孙子的命也不只值这一篮子鸡蛋。 等我儿子儿媳妇回来,再叫他们正式谢你!好闺女,你可是救了我孙子和我的两条命啊,要是孩子真出了事,我可没法跟他爹妈交代。” 牛牛奶奶硬塞了一篮子鸡蛋过来,见她不接便直接挂到车把上,扭头抱着孙子蹭蹭跑走,都没发现她车把歪了。 苏元华喊了几声,越喊人跑得越快,像是后头有狗追似的,送礼的态度十分坚决。 苏元华也不习惯在外头跟人拉拉扯扯,加上自行车还给她摔出了毛病,压根立不住,没法支起车子追人家还东西,无奈只得先收下鸡蛋,想着回头再叫梁斌跑一趟还人家。 生产队这些天正赶上春种农忙,家家户户齐上工,家里几乎没闲人在。 但总有例外。 苏元华正有些吃力地推着蛇行前进的自行车往自家去,就瞅见街尾那家闪出个人来。 苏元华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那人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一眼瞅见她,慌张地回头敲门,又匆忙躲回去了。 这表现可就扎眼了,叫苏元华想装没看见都难。 她好奇地多瞅了两眼,没想好是上前查看还是赶紧走,就见那家门又打开,走出来个齐齐整整的大姑娘。 “你是圆圆吧?今儿没出去给人打井?” 大姑娘大大方方跟她打招呼,身后跟出来个男青年,躲她身后低头不说话。 苏元华仔细辨认了下,觉得眼熟,却对不上号,也笑着回说: “今天没活儿,歇两天。你们没上工?” 大姑娘仿若无事回身锁门,态度自然笑说: “咋没上工,上了。这不程知青手心磨出水泡,疼得握不住锄头,我回来拿针帮他把水泡给挑破,又借了副手套给他戴上,这就要回去接着干活了。” 苏元华顺着瞄一眼程知青手上洗得干干净净的白线手套,心里了然,嘴上客气: “十指连心,那确实疼,戴个手套护着确实好一点。” “可说的是呢。那先不聊了,我们下地去了,回头见啊。” 大姑娘大大方方挥手道别,程知青默默跟上,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苏元华笑笑,也没当回事,走了两步,脑海中蓦地想起某段八卦—— 村西头郭喜祥的大闺女跟城里来的知青好上了,俩人大白天就偷摸跑回家乱搞,还没结婚就把女的肚子搞大了。 郭喜祥逼着那男的娶他闺女,那知青才承认,他已经跟知青点的另个女知青好上了,女知青也有了他的孩子,他俩已经准备领证结婚了!真不是个东西。 苏元华蹙眉,回头盯着那俩人一前一后无交流的背影,越瞧越觉得别扭。 郭喜祥的大闺女叫啥来着?郭彩霞还是红霞、小霞? 不管了,试试吧。 “霞姐等等!” “嗯?你还有啥事?” 大姑娘闻声回头,目光触及身后高大斯文的程知青,本能绽出个笑脸,很快又收敛,朝更后头的苏元华看过来。 苏元华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在眼底,心里隐隐发凉,却还不死心地试探: “我想起来个事儿想找喜祥伯,你知道他在哪不?” 郭彩霞讶然打量她两眼,随即热情笑着朝东边一指: “我爹在那边种花生,你过去问一下就能找着。是有啥好事吗?” 苏元华看一眼枝头桃花一样娇俏的大姑娘,再看看她身后一直缄默不言,有意无意降低存在感的程知青,目光落在俩人手上。 只有一双手套,却戴在了男人手上。 苏元华抿抿嘴,笑得勉强: “应该算是好事。先不跟你们说了,我找你爹说去,回头等他跟你们说。” 拯救无知少女脱离苦海,算做好事吧? 三人分开,各怀心事。 苏元华越想越气,程知青这是明摆着脚踏两条船,渣男! 最无辜的就是郭彩霞,稀里糊涂就当了小三。 上辈子最后这事儿怎么解决的,苏元华并不知道。她妈嫌这事儿太龌龊,怕带坏她,不叫人当着她面议论。 不过想也知道,摊上这种事,吃亏的只有女方,除了自认倒霉没其他法子。 顶多要男方多出点血,赔钱了事,孩子也肯定不能留的。 可好好一个大姑娘白遭一回罪不说,以后亲事也肯定艰难,等于下半辈子都被害了。 苏元华磨牙运气,手上一个使劲,吱呀一声,歪掉的车龙头都被掰了回来。 苏元华垂眼定定看了一会儿,冷冷哼一声。 欠修理! 苏元华憋着气推着自行车回家,放下鸡蛋篮子,扭头带上门去找她爹了。 特么的,遇见这么个破事儿,先前成功救到人的好心情全败坏光了! “姐你上哪去?” 梁斌早上跟着苏家人出工,眼尖地先瞅见人,立马扬声喊她。 苏元华循声过来,见他拐着个小篓,里头盛着大半篓子红皮花生种,抓一把往地上浇过水的小坑里头漏两颗,后脚一拖把土填平,干得有模有样。 “累不累?累就歇歇再干。” 苏元华掏出手绢给他擦擦额头的汗,有些后悔空手过来,哪怕给送点水来呢。 梁斌老实站着叫她擦汗,笑得眉眼弯弯: “不累,姐你咋过来了?你昨晚上那么辛苦,得多休息才行。” “姐没事,你小孩子家家少操心。” 苏元华轻拍下他头顶,小家伙头发茬子挺硬,还有点扎手,头皮被头顶大日头晒得潮乎乎的,一看就没偷懒。 梁斌下意识拿头顶去蹭她的手掌心,乐呵呵求表扬: “姐,你教我背的九九乘法表还有拼音字母表我全都背会了,你再教我背个别的吧。” 苏元华对他勤学好问的精神给予高度肯定,当即教他背一首古诗,很应景的那首《悯农》。 梁斌记性好,加上平常跟村里其他孩子玩,或多或少听过几句,这会儿背起来得心应手,很快就记住了。 但他没有贪多,而是反复背诵,半点不嫌烦。 苏元华见他念念叨叨地朝前头撒种子平坑去了,焦躁的心情奇迹般好转。 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总纠结那些不好的,容易抑郁;不如多往好处想,生活才充满希望。 苏盛泉刨完坑从地那头过来,拄着手里的锄头问她: “出啥事了,一脑门子官司。” 苏元华再次后悔自己没带点水过来,讪讪说: “也不是啥大事,就是心里头实在不痛快,就跑来看看你们。” 苏盛泉瞄闺女一眼,扭头望着媳妇在地里提着水桶弯腰一瓢瓢往坑里点水,那水才浇下去就渗进沙土里,只留下一点颜色深些的水迹,他的目光里不由带上忧虑。 “说吧,天塌了有爹给你顶着,为啥不痛快?” 苏元华就近看她爹大日头下沟壑纵横的黝黑脸皮,胸口发梗,突然就不想给她爹添堵了。 “我把咱家自行车摔着了。刚才牛牛奶奶上家找我,说是牛牛偷吃冰糖卡着嗓子了,快上不来气,我急忙骑自行车上他家救人。 孩子没事,顺利救回来了,牛牛奶奶还送了我一篮子鸡蛋。就是我一着急吧,把自行车摔坏了,推着都不走直线,可费劲了。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爹你要是有急事的话,最好先跟别人借自行车,咱家车得修。” “没摔着你吧?”苏盛泉听完,上下打量闺女,担心地问。 苏元华抿嘴摇头: “我没事,我就没摔着。” “人没事就行,回头我把自行车给修修,不耽误骑,没事。”苏盛泉放心了,接过媳妇递过来的空桶挂扁担上,连着地上另一只空桶一起挑走,去井里打水。 “说什么呢,过来有事?” 崔兰叶抬起袖子擦把汗,拿手在脸颊边扇两下,问她。 苏元华愧疚地看着她妈晒得发红的脸颊,低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还有别的事吧?” 崔兰叶心细,了然地问。 苏元华嘴唇张了张,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 “妈,我该提壶水送过来的。” 崔兰叶细看闺女两眼,觉得她没全说实话,但还是体贴地宽慰她: “没事儿,马上到晌午了,回家喝也一样。你咋说?早上叫你起来吃饭都叫不起,累坏了吧?锅里给你盖的饭,吃了没有?” 苏元华听着妈妈细致的关怀,鼻头酸酸的,张开胳膊抱住她,靠在妈妈肩头吸吸鼻子说: “妈,能当你们的闺女真的太好了。” 崔兰叶哎哟一声,想拍拍她后背又怕弄脏她衣裳。 “多大的闺女了,还跟妈撒娇,不怕别人看了笑话。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梦都是反的,没事啊。” 地里头梁斌也赶上进度,放下小篓跑过来,好奇地问: “我姐咋了?” 苏元华不好意思地松开妈妈,冲他皱皱鼻子: “没咋,这我妈,我想抱就抱!” 梁斌眼珠子机灵转一圈,也厚着脸皮过来要抱抱: “现在也是我妈了。” 崔兰叶慈爱地一把搂住小家伙,捏捏他的小脸问苏元华: “圆圆你看你弟是不是长胖了点?” 梁斌抬起脸任由打量,张着两只手不碰人,花生种上拌了农药,有毒。 苏元华作势左右打量他,撇嘴: “哪胖了,还是皮包骨头,得加把劲吃饭啊,不然出去谁信你是我弟?” 梁斌震惊地瞪大眼,抬手虚虚比当一下她的腰身,平移到自己的小身板上,两只手间的距离还能再塞进一个他去。 小家伙一下子苦了脸: “要胖成姐你这样,我得吃多少啊?太难了,比背书写字还难。要不,姐你接着减肥?” 很好,这是全家上下头一个正面发言鼓励她减肥的人。 苏元华眯起眼,语气危险: “那要不要直接把我身上的肉切下来,匀给你?” 梁斌激灵灵打个寒颤,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拒绝: “别别,那些肉都是姐你辛辛苦苦一口一口养出来的,弟弟哪能占你这么大的便宜,还是不了。” 崔兰叶被姐弟俩逗得合不拢嘴,嗔怪地看没正行的闺女一眼: “你别欺负你弟弟,斌斌心里头最惦记你,还特意给你挖了荠菜包饺子吃,你看看。” 苏元华往旁边一瞅,果然看见旁边地堰树荫里,摆着个草编小篮子,里头盛着一捧择得干干净净的荠菜,叶片水灵灵的,一看就是喷了水。 她心里一暖,嘴上还故意拿乔: “弟弟给姐姐挖点野菜不是应该的吗,回头我分他一半饺子吃。” 崔兰叶又嗔她一眼: “斌斌爱吃猪肉大葱馅的,不跟你抢。” 梁斌嘴甜地说: “干妈做的我都爱吃,我不挑嘴。” 插科打诨闲聊几句,那头苏盛泉挑着满满两桶水过来,崔兰叶提起一桶继续浇坑,梁斌跟在后头播种填土,继续忙活。 苏元华皱眉看看远处犁地的村民,有大牲口的边赶边扶犁,没大牲口的就得人在前头拉犁,看着就辛苦。 “爹,怎么不用拖拉机犁地?” 苏盛泉卷了根烟点着,猛抽两口解乏,闻言不赞同地看她: “拖拉机烧柴油,犁完这么一大片地得多贵,不划算。” 苏元华皱眉: “那这也太累了。还有,浇地没有抽水机吗?纯靠人一趟趟挑,得挑到什么时候去。” 苏盛泉又看她两眼,说: “抽水机金贵,拢共全县里也没几台,也得烧柴油。人工不值钱,反正水井离得也不远,多挑两趟就是了,哪那么娇贵。” 苏元华眉头皱得更紧,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劝她爹。 这会儿讲究的就是艰苦奋斗,不怕苦不怕累,连知青都下乡体验生活,老农民更不能矫情,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可真的太累了。 打小就没怎么吃过苦的苏元华,深深地焦虑了。 她合理怀疑,她姥跟大舅身体不好,就是干活累出来的毛病。 “爹,老话说的好,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干活的家伙什儿可得舍得花钱。我给你算笔账哈。” 她也蹲下来,捡根细棍在地上划拉: “你看,假如咱们在生产工具上投资一笔,以机械代替人力,就能极大地提高效率,早早完成生产任务。 解放出来的劳动力也别闲着,咱们再干点别的,创个副业啥的,不是就能轻轻松松把柴油钱挣回来了? 这样一来,活没少干,人还少受罪,钱也没少挣,何乐而不为?” 苏盛泉捏着短短的烟头狠吸一口,扔脚底下拿鞋碾灭,包容地看闺女一眼,摇头: “说得轻巧,创副业不是过家家,哪有那么容易。随便就能挣钱的话,别人不早抢着去干了,还能轮得到咱? 再说了,不允许投机倒把,你这思想可有点危险。” 苏元华不以为然: “这都哪跟哪啊?集体办厂创收纳税是为国家经济建设增砖添瓦,和投机倒把有啥关系,又不是私人搞倒买倒卖。” 苏盛泉听出点意思来,耐心问她: “集体办厂?咱这能买啥,亏了咋办?” 苏元华兴致勃勃出点子: “什么都可以啊,食品、服装、手工艺品,只要能做好,都不是问题,说不定还能出口挣外汇呢。 对了,我觉得咱这块儿的水挺好喝,甜,说不定就是上好矿泉水,回头送有关部门测一测,搞不好也能卖的。” 苏盛泉一下子兴致全无: “你可拉倒吧,谁家想喝水不能自己烧,非得买你的?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有钱烧的。 你快别瞎琢磨了,咱老农民就安分种地,努力多交公粮,这才是咱们的本分。” 第35章 事缓则圆   本分这个词,在苏元华脑…… 本分这个词, 在苏元华脑海中,向来跟“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联系在一起, 一般都只有被人嫌弃做得太少, 没有躲懒怕做太多的。 当然, 她没有嫌弃她爹的意思,苏大队长只是思想保守了些,不算错。 她眨眨眼, 语气诚恳地说: “爹说得对,咱不能丢开自己的本分,老农民不好好种地产粮,全国上下几亿人民吃什么。” 国家现在还没彻底解决温饱问题, 下一步才是共同富裕奔小康,她有些心急了。 最起码,她也应该注意跟父亲说话的态度, 讲究个方式方法。 “哎,这就对了。” 苏盛泉满意地夸奖一句,听起来有点打官腔的意思。 看看闺女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蛋,老父亲又心疼起来: “你别操心这些事了, 大日头的, 再给晒中暑了,赶紧回家。” 苏元华顺着话音儿抬头去看,万里晴空当中明晃晃一个大太阳,连丝微风也没,无端端叫人联想起七八月的三伏天。 好吧,其实也没那么晒,大概是胖子都不耐热? 苏元华苦中作乐, 掏手绢擦擦额头沁出的细汗,低头脱鞋: “我替梁斌干一会儿,跟你们一块儿回。” 苏盛泉赶紧拦下她: “你快别了,这不用你,回家做饭吧,随便弄一口吃的就行。” 苏元华没有被轻视的不悦,她前头十八年本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贵命,拢共也没下过几回地,不然也养不出这一身懒肉。 她也怕自己干农活不利索,活计干得粗糙不合格,回头还得再赔上个劳力给她返工,效率低不说还太耽误事儿,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提好鞋子回家: “好,那我先走,你跟妈悠着点干。” “回吧。” 苏元华看眼地里低头干活的妈妈跟干弟,抿抿嘴,扭头走了。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做事就要合理安排,发挥各人长处,不能叫弹棉花的去杀猪。 她唯一拿手的就是开车,本来想帮着开拖拉机犁地来着,可她爹心疼油钱,劝不听。 还是再想想别的辙吧,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苏元华一路纠结着回家,本想再薅系统点羊毛,问出些能干活省力的好法子,可惜这家伙半天不吭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帮忙找人累过了头,能量过低又晕了。 苏元华可不会心疼,再有需要依旧会压榨它。 这些日子闲暇时,她已经从系统嘴里,把所谓的原书剧情全给打听出来了,只听得她火冒三丈,恨不得穿到以后,狠狠扇那个姓袁的设计师几巴掌。 都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 你写谈恋爱就俩人好好谈吧,非要折腾。折腾谁不好,来折腾她儿子,那个上赶着倒贴的劲儿哟,是个亲妈就看不下去。 “呼!” 苏元华大出口气,散一散心口郁气。 还是那句话,这个倒霉炮灰男二,她儿子不当了,谁爱当谁当去,敢不听话,打断腿! 苏元华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毕竟心宽才能体胖嘛,为那些没影子的事情反复纠结没必要,好好活在当下,气死系统才是真,做饭做饭。 苏元华打小娇养着长大,怀孕生子全都有家中长辈照顾,没多少下厨的机会,当然,也没这方面的天赋,但简单热个饭还是会的。 打开碗柜一瞧,还有一大盘她妈蒸好的大馒头,心里先安定几分。 主食有了,菜的话,就简单炖个白菜粉条吧。 厨艺本身就不出色,再加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苏元华当真是有心无力,这顿午饭只能叫家里人对付一口了。 拿出她妈切剩下一半的大白菜,苏元华严谨地一刀刀切成差不多的段,盛在塑料盆里仔细冲洗两遍,捞出来控水。 切好葱姜蒜后,苏元华又切了几片猪肉,那股软塌塌的油腻触感实在称不上好,弄得她有点犯恶心,真想撂下菜刀不干了。 好不容易准备停当,苏元华烧着火,热油下菜,简单翻炒几下,添水炖煮,上头架上篦子热馒头,想想又洗了几个毛芋头、土豆、地瓜,放进去盖上锅盖一起烀。 苏元华坐着小板凳,一手拉风匣,一手往灶膛里添柴火。 苏盛泉两口子都勤快,柴火都收拾得整齐,长短粗细都合适,不用撅断,直接往灶膛里送就行。 家里灶好烧,不大会儿工夫,锅盖边缘就逸出轻而白的蒸汽。 “圆圆!圆圆丫头做晌午饭呢?我包了干豆角菜饺子,送几个给你们尝尝。” 牛牛奶奶风风火火进来,胳膊上拐着个小篓,揭开上头盖着的白手巾给她看。 苏元华忙站起来,深嗅口香气,面上露出笑来: “您太客气了,这里头放了猪油?真香!” 牛牛奶奶不见外地开她家碗柜拿盘子,把带来的菜饺子倒进去,还没说话,被她绑在身后背着的牛牛探头出来抢先说: “油渣!香!” 苏元华掏手绢擦擦小小子油汪汪的嘴角,见他抱着大半个菜饺子吃得喷香,一副没心没肺的傻乐呵样,捏捏他的小脸蛋说: “你这就吃上了?小心吃进风肚痛。” 牛牛啊呜又咬一大口,含含糊糊说: “外头闭嘴吃,不吃风,听奶奶话。” “乖,听话就对了。” 逗小孩两句,苏元华又忙不迭招呼老太太: “您看您这,拿的也太多了,您留着自己吃啊。” 牛牛奶奶乐呵呵收拾空盘子,盖上白手巾就要走: “家里头还留着呢,尽够我跟老头子吃的,你们家里人多,每人分分就没了。行了,你快烧你的火,不用送我,走了啊。” 苏元华急忙把人拦下,匆匆回屋拿了一包红糖一包鸡蛋糕出来,不由分说塞进老太太篓子里。 老太太肯定不能收哇,就要往出拿。 苏元华按住她手,不容拒绝说: “拿回去给孩子吃,补身体的,别看现在精神头还行,保不齐心里头还吓得狠,多养两天去去根儿。怎么说也叫我一声太奶,是我的一点心意,别跟我客气。” 说起遭罪的小孙子,牛牛奶奶破防了,眼眶都微微发红。 “你是有大本事的,你说要给孩子,那必定是给他添福气的,那我就替我家牛牛收下了。快说谢谢!” 牛牛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张开油汪汪的小嘴,脆生生喊: “谢谢太奶!太奶好人!” 苏元华嘴角微抽,硬着头皮夸了孩子两句,把人送出院门外。 唉,辈分高真愁人,遇见比自己大几十岁的老太太,都不好张嘴喊人,总不能真喊一声大侄女吧?她怕折寿。 有了牛牛奶奶送来的两盘菜饺子,原本简单的午饭也变得丰盛起来。 梁斌回家先洗干净手脸,勤快地跑进灶房帮忙端饭,忍不住惊呼一声: “姐你还回家包菜饺子了?太麻烦了吧,啥馅的?” 苏元华怕烫,一手锅铲一手筷子地往外夹芋头那些,头也不回地说: “不是我包的,是牛牛奶奶送来的,干豆角油渣馅的。” 梁斌给听馋了,吸溜一下口水,端起来往屋里送。 “那我可得多吃两个!” 崔兰叶也洗完进来,叫闺女去拿碗筷: “李大嫂也太客气了,不是都送了一篮子鸡蛋了么。” “可说的是呢。” 苏元华让开位置,看她妈不怕烫的直接上手去拿烀好的地瓜,眼神闪了闪。 同样都是人,她妈当然也知道烫,只不过是手上老茧厚,没那么娇气而已。 “妈我来吧?你上炕歇着,喝口水。” “我闺女懂事了。”崔兰叶欣慰地回头看她一眼,利落地三两下捡起篦子上的食物,把盛满的大盘递给丈夫端走,揭起篦子问闺女: “菜里放盐了吗?” “没,就搁了点酱油。” 苏元华想多干点活,叫爹妈多休息,可贴心话还没说出口呢,她妈已经把活干完了,不由挫败地皱眉。 崔兰叶随手加了盐和味精,拿锅铲翻搅几下,苏元华忙递了只大海碗过去。 “妈,我一定叫你跟我爹享福。” 苏元华发誓一般说。 “行,妈等着。” 崔兰叶笑应一声,端起满满一海碗菜,和闺女一道回屋吃饭。 牛牛奶奶手艺好,送来的菜饺子好吃得不得了,苏盛泉跟崔兰叶俩人一人吃了一个,剩下的全让给俩孩子。 苏元华也爱吃,可她一个不下地干活的懒蛋,哪好意思净吃好的? “爹,你们吃,我想吃芋头。” 苏盛泉信以为真,快速剥了两只大芋头送进闺女碗里。 梁斌跟风地拿走芋头母: “我也想吃芋头。” 苏盛泉拿走他手里的芋头帮他剥皮: “你手上粘了农药,别上手,吃啥跟爹说。” 梁斌就美滋滋地弯起眼,响亮答: “好!” 崔兰叶爱吃甜的,拿了个烀地瓜掰开咬,笑眯眯说: “今儿个沾了圆圆的光,吃了菜饺子,你们要还想吃,晚上回来我给包。” 菜饺子不用发面,和好面趁剁馅的工夫稍微一醒面就行,很是方便,下工回来做也不晚。 苏盛泉疼媳妇,夹一口粉条子说: “费那事干啥,白天不够你累的?对付吃口得了。” 崔兰叶不以为意: “哪就累得做不了饭了,越是累越得吃得好,补充营养,不然身体哪受得了?还当自己是小年轻呢。” 苏元华自告奋勇: “晚饭我做吧?我会摊煎饼!” 崔兰叶稀奇地看她: “你啥时候学会这手艺了?” 苏元华睁大一双无辜的眼: “看会的啊,这又不难。” 苏盛泉两口子不疑有他,一脸自豪: “那是,我闺女聪明,一看就会!” 苏元华心虚地蹭掉手心里的汗,心说这是亲爹妈,好糊弄。 怕再扯出点啥露馅,苏元华强行转移话题,说起郭彩霞跟程知青的事。 “我看这俩人面相有点不对劲,都犯烂桃花。那个程知青更严重,桃花煞,肯定不只一枝烂桃花,少说也是脚踩两条船,说不好还弄出了孩子。 爹,妈,你们说这事儿该咋办?我怕我冷不丁去提醒郭家,他们不信不说,还会骂我造谣,败坏他们闺女名声。” 崔兰叶第一时间去捂儿子耳朵,不赞成地瞪她: “你弟还在呢,非得这会儿说。头晌你去地里找我们,就是为着这事?” 苏元华讪讪,点头。 梁斌人小鬼大地眨巴两下眼,大脑袋还乖乖搁干妈手里捧着,小嘴叭叭接口: “他俩真搞对象啦?柱子说看见他俩躲柴火垛后头拉手,程知青想亲嘴,郭彩霞不让;石头说他俩是在吵架,还要跟柱子打赌。 我本来想赌石头赢的,那个程知青也不像是耍流氓的人啊,可太坏了。” 苏盛泉敲他脑门一记,冷着脸训斥: “胆儿肥了,还敢跟人打赌。敢沾上一丁点,打断腿!” 梁斌哎哟一声捂住脑门,缩着脖颈认错: “干爹我不敢了,就是说着好玩,没真想赌。” 崔兰叶揉揉他被敲红的脑门,面上心疼,嘴上却不饶人: “该打!赌博半点都不能沾,十赌九输听说过没?倾家荡产都是轻的。听你爹话,不该碰的不能碰知道不?” 梁斌不怕训,就怕别人轻言细语对他好,眼眶唰得红了,吸吸鼻子咣咣砸胸脯: “我听话!这辈子都不赌,什么坏事都不干,不叫爹妈替我操心,还有我姐!” 苏元华轻哼一声: “还是作业布置得少。” “别欺负你弟。” 苏兰英看不过眼,嗔了闺女一句,想了想说: “这事儿你们都别管了,我跟郭彩霞她妈透一句,于秀满眼睛里可不揉沙子。” “我看行。”苏盛泉拍板。 苏元华松口气,无事一身轻地继续吃饭。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这话她快说厌了。 第36章 这俩公母,不配当人爹妈,呸   崔兰…… 崔兰叶吃过晚饭就去郭家串门, 苏元华想跟还不让,叫在家教梁斌识字。 苏青华踅摸了一整套小学低年级的课本送过来,还细心地问妹妹要不要教案, 可以借给她抄。 苏元华哪有那么勤快?一口拒绝。 好在梁斌懂事, 学东西快人还刻苦, 教起来特别省心,苏元华只是照本宣科念课本,都能看见这孩子飞一般的进步。 这才不两天, 都已经认了几十个字,学会了十以内的加减法,一年级的课本都学了大半。 照这个进度来算,等秋里开学, 他少说也能跟着去上二年级了。 而且这孩子学习上有一股钻劲儿,很能沉得下心,不用人鞭策, 自己个儿就懂得反复巩固,基础打得特别牢。 崔兰叶夜里给他盖被子,都听见他梦里在叽里咕噜背功课。 没有家长不喜欢好学上进的孩子,尤其有苏元华这样的先例做对比。 苏盛泉两口子为表对梁斌用功念书的支持, 连家里金贵的电视机都搬去大队部看, 就怕家里人多吵着孩子学习。 原本崔兰叶还不同意梁斌下地帮忙干活,怕别人说她认干儿子目的不纯,其实就是变个花样雇长工,说她跟苏盛泉地主作风剥削人。 苏盛泉没当回事。 自家行得正坐得端,怕啥?又不是活在别人舌头根子底下。再说了,学校本身就有农忙假,收种时节老人小孩齐上阵, 谁会搞特殊? 你说他家圆圆?那不是闺女身体弱,情况特殊么,只是少干又不是不干,总不能生生把人累出毛病吧?生产队这么多壮劳力在,不至于。 梁斌自己更没意见了。 干爹干妈跟姐姐对他这样好,又供吃喝又教念书的,对亲生儿女也就这样了吧?大队里多少孩子过得还不如他呢。 他知足。 再说了,他帮自家干点活咋了?他就想孝顺干爹干妈,就想护着他姐,碍着谁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么着,梁斌小家伙白天跟着上工,晚上回家还要坚持学习,谁劝都不行。 苏元华见他精神头还可以,能吃能睡的,也就随他去,只是有意减少功课,让他多休息。 就这梁斌还不乐意呢,非叫加码。 苏元华就放他出去找小孩子玩去,快乐童年哪能全是塞满的功课和干活呢?太不人道。 起初梁斌还有看苏家人脸色的意思,以为她说的是反话,或者是给他的考验,考察他的人品什么的,看适不适合收徒,他还不敢太放开来,总有点人在屋檐下的畏手畏脚。 后来硬着头皮跑出去两回,回来见苏家人没人有异常,照样对他好,他就咂摸出味来,他姐是真心觉得他每天都该和小孩子玩耍一会儿的。 想明白这茬,心眼多的小家伙又半夜捂在温暖干净的被窝里抹了回眼泪。 说来也怪,以前没人管着,他每天不得不在外头捡大粪挖野菜换点吃喝,那会儿当真是怎么跟一帮孩子疯跑都没够,就不乐意回那个四面透风的破家呆着。 可住进苏家以后吧,明明每天干的活用的脑比以前多多了,可他姐叫他出去玩玩放松一下,他反倒觉得没意思了。 梁斌没工夫细琢磨这里头的道理,又不重要,他只是凭着打小磨炼出来的察言观色的本能,直觉他顺着他姐的意思来,会让她更高兴。 于是每天晚上吃完晚饭,他帮忙收拾完饭桌,就自动跑出去找以前的小伙伴,玩上半拉钟头再回家学习。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一门心思扑在学本事上,再跟其他孩子一起玩骑马打仗和尿泥,就觉得没意思透了,还不如蹲地上拿树枝练写字呢,不然去大队部看新闻联播也挺好。 苏元华把人放出去,每天见他乐呵呵出去,又乐呵呵回来,便觉得放心了,哪里想到这孩子在外头越来越不合群的问题。 当然,她放心也是有原因的。梁斌这孩子有心眼,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也能活着,没道理如今进了他们家,反倒受人欺负,她爹可是大队长! 这天也是一样。 吃完晚饭,她跟梁斌俩人收拾饭桌,她妈刷锅洗碗收拾好灶房出去串门,她爹搬着电视机上大队部跟村民一块看,梁斌出去找小伙伴玩,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苏元华也不偷懒,靠墙笔直站半个钟头,权当减肥。 虽说这样运动量不大吧,但总比吃完就躺着强,不积食。 苏元华有意在克制饭量了,只是有慈父慈母在旁边当拦路虎,她的减肥大业不说中道崩殂,也是困难重重。 像是跑步跳绳之类的刻意运动就不用想了,有那体力不如下地干活,她爹妈还要心疼拦着。 苏元华只好稍微控制一下食量,还总要面对爹妈怀疑的眼神,以及更加热情地夹菜。 菜都夹进碗里了,只能吃完,她也不好浪费爹妈的一片爱护之心,就,减肥遥遥无期。 好在上辈子她遭逢大变,心情悲痛之下食欲不佳,胃口变小;后来开上出租,吃饭更是不规律,还闹出胃病,更加得少食多餐,整个人不知不觉就瘦下来。 这就导致她现在吃饭也出现个问题,别人都是肚子饱了眼不饱,犯馋;而她则是吃一点就想放筷子,脑子先告诉她吃差不多了,其实肚里还空着地方。 苏元华也万万没想到,上辈子医生再三告诫的少食多餐,居然这会儿真做到了。相信只要她能坚持下去的话,她这辈子的胃一定能养得健健康康。 前提是她能扛住爹妈沉甸甸的投喂关爱。 胡思乱想一会儿,苏元华浑身微微发热,更加贴紧墙壁。 屋里静得只能听见座钟哒哒哒走摆的声音。 苏元华安安静静等着听钟打响,半点报时的时候她就可以放松坐下了。 靠墙站听起来很简单,真站过才明白这也挺累人,尤其她现在还一身赘肉,更加辛苦,没一会儿就出汗了。 苏元华习惯性地想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从上辈子去京市开出租时认识的领导朋友,想到在家当姑娘时听说的那些个八卦,一点点顺藤摸,没准就有用。 座钟还没敲响,大嫂赵红秀挽着二嫂郭新星的胳膊先到了。 “圆圆又站军姿呢?这还真是夫唱妇随,想妹夫了吧?” 郭新星嘴上不饶人,心眼却不坏,还尤其护短,定定看苏元华几眼打趣。 苏元华就觉得家里长辈确实会看人,挑的儿媳妇都不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辈家里全都和和美美,就一点不好,生的全是儿子,阳盛阴衰。 作为老苏家上下几辈数出来的唯一女孩儿,苏元华的待遇自不必说,就连嫁进来的嫂子们也格外厚待她,天天想跟她妈取经怎样才能生闺女。 没办法,老苏家儿子真的太多了,不值钱。 “二嫂你又笑话我,我这锻炼身体呢,跟顾戎有啥关系。” 苏元华说话微微带喘,轻轻白了没个嫂子样的郭新星一眼,冲赵红秀说: “大嫂你坐,茶都沏好了,自己倒。” 赵红秀抿嘴笑笑,瞅一眼座钟,问她还要站多久。 苏元华说站到七点半就行。 赵红秀看没剩两分钟,就也给她倒上一杯茶。 郭新星端起茶杯闻闻,嘀咕一句: “这茶挺香,顾戎送的吧?不知道跟我喝的药方子冲不冲撞。” 赵红秀就又起身,拿暖壶给她倒了杯白开水。 苏元华被俩人这么一打岔,突然就觉得剩下的最后几分钟特别难熬,两腿打颤,咬牙硬撑。 她要是坚持不下去提前坐下,还得被二嫂取笑。 当然,自家嫂子没啥坏心,是她自己个儿要面子罢了。 好不容易等到当的一声钟响,苏元华憋着的那口气泄掉,软手软脚地靠坐在炕沿上,端起茶杯咕嘟咕嘟灌下。 “你说你这都遭的啥洋罪,东东和南南他们学校老师罚站也没这么久。” 郭新星掏出手绢给小姑子擦汗,见她脸颊白里透红的像个红苹果,没忍住上手捏了一把。 苏元华早习惯了二嫂的毛手毛脚,她就是眼馋闺女,都快馋魔怔了。 “二嫂你还喝药呢?听我的,赶紧停了,命里无时莫强求,强求遭天谴呐。” 苏元华上回跟二哥讨论过这个问题,很显然他回家没说服要强的媳妇,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苏元华只好下了重药,不能眼睁睁看他俩折腾坏身体吧? 郭新星没当回事,又捏她脸一把,不在意地说: “啥命不命的,我不信。主席说了,与天斗其乐无穷,我也不能认怂。” 这话说的苏元华没法反驳了,只能委婉了再委婉劝: “是药三分毒,你好歹听人家医生怎么说,乱喝药有害无益。” 郭新星噗嗤一笑,抖抖汗湿的手绢叫她看: “你也知道要听大夫的,那你这满嘴的大道理又是打哪来的?瞧你虚的,身体还不如我呢。” 苏元华无话可说。 赵红秀怕小姑子面皮薄被说恼了,忙从中劝和: “新星你少说两句,圆圆现在长本事了,你不能总拿老眼光看人,老四的事你忘了?还有刘巧妮,出去谁不服咱妹子,偏你来挤兑她。” 说起刘巧妮,郭新星来了兴致: “你们听说没,妇女主任做主带刘巧妮去公社打离婚了!” 赵红秀有俩孩子忙活,还真没听说这事,闻言感兴趣地问: “真的?那她娘家能同意?刘壮实他媳妇咋说,不会也要离吧,孩子都生了。” 郭新星撇嘴,语气不忿: “张建玲倒还是个好的,念着孩子没提要离。再说她娘家那头也闹得不像话,她哥张建军都给抓起来了,她回去能得啥好?再找一个的话怕是还不如刘壮实。 刘壮实起码有点良心,这回肯出头替他妹子撑腰,像个爷们。 不过他爹妈实在不像话,刘巧妮离婚跟他们住一起,不定怎么受气呢,没准儿住不上两天就逼着她找下家,还是给钱就行那种。这俩公母,不配当人爹妈,呸!” 第37章 他有钱是他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 “说什么呢, 看把咱家小辣椒给气的。说我听听,我帮你出气。” 苏卫华一挑门帘子,他媳妇冯玉兰当先迈进来, 笑盈盈打趣一句。 “老三, 弟妹, 你们怎么回来了?” 郭新星也不恼,冲他们招手: “快来喝茶。” 赵红秀抿嘴笑笑给俩人斟茶,苏卫华双手接过道谢, 先递一杯给媳妇。 冯玉兰接过来握在手心里暖手,笑盈盈答: “这不是才听说圆圆定亲了,咱们当哥嫂的不得来看看?其实早想来了,这不是砖厂最近忙, 实在走不开么,一直拖拖拖的,妹妹可别见怪。” 苏元华对这位爱说爱笑的三嫂印象很好, 闻言也笑着摆摆手,拉过梁斌来介绍: “最近打井的多,砖厂肯定忙,你们有工夫多歇一会儿呗, 还连夜往家里赶, 不值当的。等着喝喜酒就得了,咱自家人还能挑你们的理不成? 这是梁斌,我弟。” 转而又冲梁斌介绍: “这是三哥三嫂,叫人。” “三哥三嫂好!” 梁斌响亮问好,引得冯玉兰也笑出声,上下打量他一圈,从怀里掏出个红封给他: “小弟好。三哥三嫂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就送你个红包吧,拿去买点小零嘴,别嫌少。” 梁斌拿眼去瞅苏元华,见她点头,这才恭敬地双手接过来,嘴甜道谢: “谢谢三哥三嫂,让你们破费了,以后等我挣钱了,也给侄子发红包。” 冯玉兰笑容一僵,下意识瞥一眼自己平坦的肚子,急忙道: “别光给侄子,侄女也得一视同仁啊!” 冯玉兰心里直犯嘀咕,都说小孩子眼睛利,不会真看出什么了吧?她可也盼着生个贴心小棉袄呢,丈夫跟婆家都得高看她一眼! 梁斌又瞥姐姐一眼,苏元华嘴角噙着一抹莫测高深的弧度,让他不由得想起师傅那一身高明的本事。 既然师傅断言他们老苏家阳盛阴衰,下一代照样没女孩,那他肯定信师傅的。 对师傅无脑崇拜的梁斌遗憾地摇摇头,一本正经说: “三嫂,我不是重男轻女不喜欢小侄女,这不是咱家没有么,所以是给侄子。” 说完他还周详地补充一句: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三嫂别操心,不用提前准备小女孩的东西,用不上。” 冯玉兰&郭新星:扎心了。 苏卫华见不得媳妇委屈的模样,忍着胳膊上一点皮肉被拧一圈的痛,干咳一声开口: “这话太绝对了吧,你就知道我们生不出闺女了?” “就说的是!我肯定能生出闺女的!”想闺女快想魔障了的郭新星大声附和。 不等梁斌向自家姐姐师傅求助,苏新华等几个兄弟鱼贯进来。 苏国华一听自家媳妇这叫板的高嗓门,嘴巴里就发苦,两边腰子隐隐发虚。 听这意思,今天晚上回家又得喝补药加夜班交公粮了。 唉,怪道老人总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田,媳妇可不可以暂且放他一马? “好了好了,怎么又争论上了?生儿生女都一样,来啥养啥呗,反正都是自己个的娃。老三,你俩没先上二叔家?” 话题被岔开,苏卫华跟冯玉兰也问候起几个弟弟以及二叔一家。 老苏家人丁不算十分兴旺,但也不差,上头老爷子老太太尚健在。 难得的是苏家家庭和睦兄弟一心,兼之门风清正急公好义,几辈人结下的亲事都好,亲家之间走动频繁,颇得助力,因而在村里威望不低,人缘也好。 苏老爷子大名苏茂仁,打小就聪明,小时候边放牛边蹭私塾的课听,认得字多了,还跑去道士观里帮忙抄经书卖给香客,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识文断字的,还会简单的卜算。 苏老爷子长相原本就不差,加上读过几天书气质不俗,说亲上就很有竞争力,不出意外地娶到了四里八乡一枝花的张家闺女张翠莲。 张翠莲年轻时长得真叫一个水灵,也是爹娘的掌上明珠。要不是此间民风淳朴,没有那些个强取豪夺的破事,就凭她这副名声在外的容貌,家里只怕也护不住她。 苏老爷子夫妻恩爱,育有四子,长成的却只有三个。 苏家老大苏盛海,娶妻梁淑芬,生下仨儿子,也就是苏元华这一辈的大堂哥苏新华、二堂哥苏国华和三堂哥苏卫华。 老二苏盛江,娶妻徐慧芝,生下仨儿子,分别是排行第四第五的一对双把儿苏青华和苏龙华,以及小六苏玉华。 老三苏盛川体弱多病,早早夭折。 老幺苏盛泉,就是苏元华她爹,娶妻崔兰叶,只生下苏元华一个独女,现在又收下梁斌做养子。 苏家人祖辈务农,家世清白,自苏老爷子往下不拘男女全部读书识字,可惜没赶上好时候,目前为止还没出个真正的“文化人”。 本来最有希望摆脱泥腿子身份、改换门庭的,就数苏元华这一辈的几个堂哥,个个都是高中毕业,成绩都很能拿得出手,可惜现在高考停了,也只能听从号召返乡务农。 最上头三个哥哥都已经成家,下头三个还单着,最悲催的小五苏龙华不久前才被人骗一遭,这两天为了兄弟小妹一块儿复习刚出的家门。 苏家这一辈的三个儿媳妇也个顶个的强。 大嫂赵红秀性格稳重,跟大哥苏国华是同村同学,俩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极好。 赵红秀进门第二年年头就生下一儿子,起名苏振东,今年五岁,在大队育红班上中班;隔两年赵红秀又给小家伙添了个弟弟叫苏振南,刚满两岁。 二嫂郭新星,娘家爹是隔壁二大队大队长,两家长辈交情不错,平时来往不少,小辈也水到渠成地看对眼成了家。 郭新星家里哥哥也多,女孩儿也不少,不像苏元华这么金贵,从小没少挨哥哥欺负,她就养成了副男孩子脾气,为了不吃亏,嘴皮子也练出来了,说起话来半点不饶人,动手也不带怵的。 郭新星最羡慕的就是自家小姑子,也对自家疼爱妹妹还有心眼的丈夫爱得死心塌地。 自丈夫身上获得二十几年没得到的温情疼爱后,郭新星性子逐渐多了女儿家的娇软,嘴巴也没以前那么毒;又像是要弥补自己之前二十年的贫瘠少女生活似的,她对自家小姑子也格外好。 当然,她的这份好,在苏家一众偏爱女孩儿的长辈中,并不怎么显眼就是了。 郭新星在家当闺女时养得不精细,结婚几年还没开怀,去医院检查说是宫寒,要吃药调理,夫妻俩正积极备孕中。 三嫂冯玉兰娘家在镇上制砖厂上班,家里条件相比较而言相当不错。冯玉兰打小就养的娇,吃穿用度都比同龄的孩子好上很多,难免被某些不学好的给盯上欺负。 三哥苏卫华遇上过几回,帮小姑娘把欺负人的坏家伙赶走,又好事做到底送她回家,一送二送地就把他自己个给送进老冯家去了。 苏卫华高中毕业后,走冯玉兰亲爹的关系也进了砖厂,随着老丈人荣升副厂长,他也跟着水涨船高,不两年就从计件升上会计,全是可遇不可求的肥差。 苏卫华比冯玉兰大着好几岁,早早被冯家预定为自家女婿,等小姑娘满十八,俩人立马领证。 冯家人疼闺女,不叫早生孩子。苏卫华也都顺着,小两口结婚几年还过得蜜里调油的,羡煞旁人。 冯玉兰结婚两年了,现在看着还是当闺女时爱说爱笑的娇脾气,几乎没怎么变,足可见日子过得顺心。 苏卫华两口子在砖厂上班,厂子分了房,便在镇上安了家,只每个星期天必定要回来的。 也就是最近厂子里订单多,需要加班加点赶工,这才忙得半个多月没回来。一回来少不得要去亲近的长辈家里坐坐串个门,打先来到苏元华家。 农村人结婚建房要批宅基地,同一批肯定要建在一片的,兄弟间隔几年结婚的话,新房自然挨不到一起。 苏卫华两口子回来就住爹妈家,离苏元华家比较近,就先过来这头,等下还得去看看二叔二婶,这都是必不可省的。 “我爹我妈上大队部看电视去了,没在家,你爹妈也挺好吧?” 苏青华代为寒暄,礼尚往来问候道。 冯玉兰笑开,浑身充斥着股少女般无忧无虑的烂漫: “也都好着呢!” 简单问候过,一家子兄弟妯娌便坐下喝茶说话。 先说起的自然是苏元华跟顾戎的亲事。苏新华厚道地把未来妹夫狠夸一顿,赵红秀偶尔补充两句,一副夫唱妇随的默契架势。 其他几人默默听着,表情各自不同。 苏国华等几个哥哥像是听见债主逼债似的,个个脸拉得老长,看得二嫂郭新星一直笑,眼底却不掩羡慕。 这样疼妹妹的哥哥,也就她婆家才有。不过幸好,苏家的男人不单单疼妹子,还懂得疼媳妇,这就够了。 苏元华跟顾戎过一辈子了,对他半点新鲜感没有不说,心底还藏着些小纠结。她当真一个人过惯了,多个人分她的床想想还怪不自在的,面上不由就带出来两分。 落在几个哥哥眼里还当她是在害羞,心里头愈发不是滋味。 好容易话题告一段落,三嫂冯玉兰又夸起小姑子来。 “咱圆圆是真有本事,天这么旱,要不是她帮着各公社打水井,怕是今年的庄稼都得遭灾。 也是托了咱小妹的福,砖厂的订单才会暴涨,张厂长都说了,这个月给发双倍工资!回头可得好好谢谢我妹子,说吧,想要什么谢礼?别客气,放心大胆地说!” 冯玉兰这话说的是真心诚意,除了她跟苏卫华,她娘家爹妈还有亲戚好些个都在厂子里干,这一发双倍工资,跟着沾光的可不就多了么,难怪她大方。 郭新星被她这副财大气粗的口气逗笑,出主意说: “我看你也别送礼了,直接等圆圆出门子送红包吧,多给点压腰钱,缺什么叫她自己买去。” “这主意好,省心!” 冯玉兰一拍巴掌,欣然同意。 苏元华见嫂子们又把话绕回来了,无奈地强行转移话题: “嫂子别费心了,顾戎有钱,咱还是想想咱自家的小日子是正经。大哥跟你们说了吧?我这正拉着哥哥嫂子们复习,准备参加高考呢,三哥三嫂也一起来?” 冯玉兰眼睛睁大,看着更像小姑娘了: “妹夫家有钱是他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该给的还要给的。不是,圆圆你说高考?要恢复高考了?妹夫告诉你的?那我肯定不能错过啊,我学习可好了,考个大学生不在话下!” 第38章 遮掩不住的学渣气息   冯玉兰还真不…… 冯玉兰还真不是吹牛, 她真就是那种从小到大家长们教训自家熊孩子时拿来拉仇恨的对照组。 倒也不是说她有多么天才,真说起来她的智商约莫也就是普通人的水平;只是她打小培养起来的学习习惯好,一步步稳扎稳打下来, 学习成绩自然不拉胯。 可话又说回来了, 世界上哪来的那许多天才, 绝大多数还不都是普通人?端看谁更自律更刻苦罢了。 冯玉兰雄心勃勃: “要真能恢复高考,我肯定第一个考!先读本科再考研究生博士,一路读上去!我妈说我最会念书了! 你们不知道吧, 我打小的理想就是要当一名科学家,小学二年级时写这个作文,还被老师评为优秀范文,被挑选起来给全班同学大声朗读了!” 苏卫华被媳妇高昂的情绪感染, 温和的眼神里满是包容与鼓励: “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冯玉兰脸上一红,偏要扬起脖子冲他轻哼一声: “我当然行!你也不能偷懒,要跟我一块儿学习, 咱们说好了要共同进步,你可不能被我落下。” 苏卫华无不答应。 小夫妻俩含情脉脉对视,眼神缠绵得能拉出丝来,手也不知不觉牵在一起, 肉麻得其他一众兄妹妯娌牙酸。 郭新星有心打趣两句, 记着三弟妹面皮薄,怕给人臊恼了,忍了忍闭上嘴。 苏国华默默拉过她的手,五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插入她指间,牢牢攥紧,灼热的体温也渐渐传过来,一点点融化她的心防。 郭新星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似的愣了下, 脸皮轰地发烧。 她猛地低头掩饰无措,看见一黑一白十指紧扣的两只手,眼神像是被烫到似的左右发飘,发僵的手指却缓缓回握,掌心渐渐被熏出一片汗意。 何必取笑别人呢?她也有人疼,不用再去羡慕谁。 苏元华看着这两对情难自禁的小夫妻,感受着室内骤然暧昧的气氛,无语地朝天翻个白眼。 上辈子怎么不知道,她家哥嫂都这么豪放的?不怕带坏小孩子。 苏元华一把捂住弟弟眼睛,怪声怪气提醒: “注意点影响嘿,说学习呢,都严肃点。” 无声胜有声的四人被臊成大花脸,连俩哥哥都没能免俗。 还是赵红秀这个大嫂厚道地出来打圆场: “星星、玉兰你俩别紧张。高考这事儿虽然现在还没下来正式通知,但话是咱圆圆说的,她总不至于骗咱们。 不过这时间是有些紧巴,阳历年底就要考,满打满算剩下不到八个月,必须抓抓紧把课本捡起来。 高考要跟全国几十万考生比,就像圆圆说的那样,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比别人差一分,就能被甩出去几百名几千名去。 那录取的名额有限,落榜的可能性不就更大了么。这样想想我也紧张,可光紧张没用,有这工夫不如多背两篇课文多做几道题,争取把别人挤掉,我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赵红秀说话天生带着股不疾不徐的调调,很有种泰山压顶不弯腰的大将之风,听起来就很让人信服。 这下不光其他俩妯娌不窘迫了,就连余下几个兄弟也全都沉下心来,消去大半浮躁。 梁斌扒着姐姐的手,露出一双机灵的大眼睛,跃跃欲试开口问: “姐,我能不能考?你总说我学知识快,还有八个月,我努努力的话,是不是能学完高中课程?我也去参加高考吧?我要跟姐一起上学!” 苏元华意外挑眉,没料到这孩子竟然有这份志气,但还是实事求是说: “不要把高考看得太简单,没听大嫂说么,是要跟全国上下几十万考生比,你才读几天书,就敢说能把几十万人甩你身后去? 就算你真的天纵奇才又刻苦用功,当真把该掌握的课本内容都学会了,也真被你运气好给考上了,那你一个没人家腰高的小屁孩子,还真上大学去?谁能放心你? 大学有体育课的,你这小短腿怎么跑得过人家的大长腿?成绩不合格要挂科重修的,重修不过要延毕,延毕好几年就叫你肄业了。 肄业懂吗?就是成绩不合格,不能颁发毕业证学位证,出来以后人家用工单位不可能接收你,那你这大学不是读了个寂寞?” 梁斌被她绕口令似的说了一通,似懂非懂一脸敬畏地连连摇头: “那我先不考了,等我长大再去考。我要拿毕业证,以后去好单位挣大钱孝敬你还有爹妈!” “乖。” 苏元华撸了把小家伙毛刺刺的大脑袋,把人哄住了,心中很有成就感。 说起教育这块儿,现役民办教师的苏青华很有发言权: “三哥三嫂,关于恢复高考这个事儿,前两天我们郑重讨论过,觉得消息属实的可能性很高。 国家建设需要人才,而高考就是甄选人才的有力途径。停考快十年了,国内人才缺口必然很大,某些岗位甚至很可能出现后继无人的状况,恢复高考势在必行!” 他压低声音,语气仍然铿锵有力,与之前四平八稳的说话方式有很大不同,是这两天苏元华给他紧急培训的成果。 他抿抿唇略作停顿,目光犀利地环视一圈,最后落到小妹脸上。 苏元华微不可察地一点头,示意他气氛酝酿差不多了,前头的话够大家消化,该往下说了。 苏青华目光微闪,十分自然地来个转折: “况且,就算今年不高考,那咱们也没啥损失不是?多学习总有好处的。” 苏龙华立马站队他哥: “没错!市印刷厂招工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哪怕为了这次考工,咱们也得学习。以后肯定还有其他招工机会,咱手里得先有金刚钻,才能去揽瓷器活啊。” 苏龙华跟苏青华一胎双把,哥俩儿打小就有种旁人没有的默契,彼此是对方最坚定的拥趸,此时开口赞成并不叫人感觉意外。 苏元华欣慰地看看踊跃发言的五哥,刨除他眼睛下面明显的黑眼圈,当真看不出跟以前有什么两样。 看来五哥是真的走出来了,上辈子的悲剧不会重演,真的太好了。 “市里印刷厂要招工?真的啊?” 冯玉兰震惊地睁大双眼,她在镇上都没听说这消息!可能是厂子最近真的太忙了没顾上? 苏新华点头肯定: “是真的,我同学有门路,得到了确切消息,特地通知我去考试。不过这消息最先是咱圆圆说的,她是真的能掐会算。” 这下子连苏卫华都不淡定了,那张文质彬彬的脸上写满“我是谁我在哪我听见了什么”的疑惑。 “圆圆能掐会算?那不是搞封建迷信么!” “你小点声。” 冯玉兰又捏住他腰侧一点皮肉熟练拧一圈,嗔了嘴上没把门的丈夫一眼,这话能跟兄嫂弟妹面前说么,蠢不蠢哪? 苏卫华被迫消音,望向媳妇的眼神含着两分委屈控诉,给他留点面子啊喂。 冯玉兰权当没看见,若无其事松开手,兴致勃勃问小妹: “圆圆,真是你算出来的?那你这本事可不小,得了咱爷的真传了吧?” 其他人也想起自家爷爷在道观抄写经书的往事。爷爷还珍藏了一箱子经书,这几年犯忌讳,也不知道在哪刨坑给藏起来了,还有那套被摸得油光水滑的龟壳铜钱卦筒卦盘的,也都不见了踪影。 说起来,他们哥几个小时候身上还总挂着平安符,爷爷亲手给画的。 早年间,村里有人有点啥难事,还会带着厚礼来请爷爷帮忙化解,算得还挺准。 这么说起来,小妹这套本事,说不定还真是爷爷私底下偷摸传给她的。 爷爷年纪越来越大,一身本事总要传给后人的。他们几个孙子本身不信这个,平日里不是上学就是上工的,人多眼杂,也没这个心思去学。 小妹不一样,她打小嘴甜,跟爷奶都亲近,又不爱上学总在家呆着,肯定就是背着人偷偷做爷爷布置下来的功课。 这不,终于学有所成了,一手望地气找水眼的工夫实打实的,解了好几个公社的燃眉之急。 虽然小妹总跟人说她这都是科学,那些个城里来的眼高手低的知青们也跟着附和,但这借口可糊弄不了他们,他们猜出的才是真相! 苏元华顶着哥哥嫂子们犀利又热切的目光,心里头毛毛的,拉住弟弟挡在身前,干干开口问: “怎,怎么了吗?” 众人齐齐摇头: “没事,你做得很好,科学真伟大,呵呵。” 梁斌人小鬼大,心眼不比别人少,眼珠子骨碌碌转两圈,也抬起头冲他姐灿烂地笑: “姐你真棒!我要向你学习!” 嘴上表着决心,心里头却偷偷喊着师傅。 他一定要把姐姐师傅这套本事给学到手,当苏家的下一个传人,替姐姐扬名挣大钱! 苏元华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在夸她还是骂她,不自在地揉搓一把弟弟的脸,觉得肉还是少了些,不解压。 “那什么,咱自家人说话就不必互相吹捧了吧?时不我待,学习学习,为了考工,为了高考!梁斌也赶紧写作业。” 众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笑,旋即拿出自己的书包,掏出笔本认真复习起来。 空手而来,不是,只拿着礼物上门的苏卫华小两口面面相觑,感觉自己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 冯玉兰不安地轻咬下嘴唇,总觉得她这个好学生的牌子快立不住了。 “那啥,大嫂,你的数学书先借我看看呗?” 赵红秀大方地递过来旧课本,书皮拿报纸包着,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数学”俩毛笔字。 她压低声音,好意提醒: “你们不去二叔家了?时间不早了。” 冯玉兰面上露出一丝懊恼,陷入不去拜访长辈被说没良心和不参加学习被兄弟姐妹排挤的苦恼中,无从选择。 苏卫华看看围坐饭桌一圈的兄弟嫂子们,见他们几个人共用一本语文书,忙把媳妇手里仅有的一本数学书还回去。 书本费钱,村里孩子上学基本都是跟人借旧书使,这一套旧书也是大哥传下来的,上头还有他当初上课填补的笔记。 “大嫂你们先学着吧,我们先上大队部,看看二叔小叔他们,回来再跟你们一起学。” 苏元华手上铅笔转个漂亮的笔花,视线有意无意躲避课本上密密麻麻叫人头晕的铅字: “三哥你们去吧,学习啥时候都能行,嫌没气氛的话,可以去你们那边的知青点,一样的。就是先别把要恢复高考的事情往外说,别人真问起来,你们总不好说,是你们妹妹掐算出来的吧?” “那不能。” 苏卫华一口否认,左看右看小妹这份托腮塌腰耷拉肩的惫懒模样都像是开小差,跟上学时候班上那种不爱学习的差生一模一样。 苏三哥不由得又犯起思量,他家小妹真的像家里人说的那样,平时都是躲在家里背着人偷偷用功的? 第39章 她就是华国驰名双标怎么了   苏元华…… 苏元华掩嘴偷偷打个呵欠, 眼角情不自禁溢出生理性泪水。 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蓝格子手绢递到她面前,她下意识接过来揩了揩眼角,小声说句谢谢啊。 才擦拭完右边眼角, 苏元华蓦地一僵, 放松的大脑猛地绷紧弦, 抬眼对上一桌子囧囧有神的大眼睛。 开小差被抓包,尴尬了。 “呃,我就是, 眼睛不舒服,可能进灰了吧。” 苏元华讪讪解释,装模作样地又去擦拭左眼眼角,心里暗暗叫糟, 她这个一看书本就犯困的老毛病咋也跟回来了? 梁斌善解人意地宽慰她: “没事的姐,眼睛进灰吹一吹就好了,我给你吹吹?” 苏元华把用过的手绢递回去, 干笑一声制止小家伙的跃跃欲试: “哈不用了,灰随着眼泪流出来了。” 梁斌接过手绢重新又叠好,珍惜地塞回兜里,也没拆穿他姐的借口, 好心说道: “姐, 这些知识你都已经学会了吧,回头再看是不是觉得可没意思了?其实你不用陪我们复习,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用功的,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苏新华存疑: “圆圆你连高中的知识都学会了?你在家自学了这么多?” 他妹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拿到手,真要这样的话那可太吃亏了。 苏圆圆心虚地咬下笔头,脑子转得飞快, 慢腾腾开口解释: “其实我是偏科,像是语文、英语、历史这些我挺乐意学的,但是学一遍就不新鲜了,我不爱像老牛反刍那样反反复复背过来抄过去的,烦。 但是吧,我不爱学数学,简单求个二元一次方程组、算个土地面积的我还行; 但是要求俩自行车对着骑背着骑绕着操场骑算距离速度超车时间、一边开水龙头注水一边拔水池塞子放水问啥时候能装满,或者是更深一层的一元二次三次方程还有函数什么的,我就头疼了,真学不来。” 苏元华扒拉着手指头,越说越真情实感,数学真的太难为人了。 苏青华眼神一闪,一针见血问她: “那你咋学的物理那些?数理化,数学才是基础。” 苏元华一噎,期期艾艾说: “那不都只是略知道个皮毛么。” 苏龙华喃喃道: “果然还是算命那套。你不会想着上考场的时候也靠算卦蒙答案吧?这样算不算作弊?” “这是个好问题。” 苏国华搓着下巴陷入思考。 其他几人也被带进沟里,屋里顿时又沉寂下来。 苏元华哭笑不得,想了想敲敲桌子提醒他们回神: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傻到去考场弄小动作搞封建迷信的。你们赶紧复习吧,不用担心我,我按照我自己个的复习计划来,先过一遍文科,着重学理科,尽力而为,今年考不上,明年接着考。” 苏青华点头赞许: “这才像我妹妹。明天我给你找一套初中的数理化课本,有什么不会的尽管问,咱们一屋子优秀高中毕业生,还教不会你一个偏科的?你脑子又不笨。” 苏元华只得谢过哥哥嫂子们的好意,心里暗暗叫苦,她是真的怵数学。 要不是上辈子一提起学历就自觉低人一等,她也不会执着于考大学,这事儿真没那么容易。 不过学就学吧,她不信连梁斌都比不过,她脑子又不笨。 是夜,苏大队长家电灯直亮到夜里十一点才熄,比知青点还灭得晚。 苏元华枕着满脑子诗词课文、政治理论和历史大事件,睡了个昏天黑地,梦里都没闲着。 第二天苏元华就跟着上工下田去了。 她体力不行活干得慢,大队会计看在她爹的面子上,也没法昧着良心给她多记工分,只比梁斌多记一分了事。 苏元华完全没有抱怨,有也是自责,她给女同志丢脸了。 工分挣得不多,活却拖拉干了一整天,累得她浑身酸痛,回家倒炕上就想睡觉,饭都不想吃。两天下来,眼瞅着瘦一圈,晚上学习都没劲头。 崔兰叶心疼得不行,反复劝她干脆在家歇着,反正都是要出门子的大姑娘了,在家养养皮子多好,晒黑了不好看。 苏元华坚持两天就依了她妈,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会叫她怀疑起她上辈子是不是白活了,废物一个。 人还是得干自己擅长的。 苏元华还想开出租。 不过现在的出租车管得严,汽车公司规定出租车必须定点拉客,不得中途空车载客,否则就要罚款。 苏元华上辈子也算是老司机了,路况熟,有把握能避开绝大多数交警检查,不会被罚款罚分,但总归有风险。 还有一种情况是跑黑车,就是拿私家车拉私活。这种的好处是载客没限制,也不用给汽车公司交租金;坏处是客人信任度没那么高,遇到纠纷也没公司帮忙裁决,好坏各半吧。 苏元华还是倾向于走正规途径,进汽车公司认真干工作,背靠大树好乘凉嘛,省心。 不过出租行业更改不许空车中途载客的规定,得在78年改革开放以后了,还是先打南边羊城那边开始学着香城那边试点改革,后来才慢慢地逐步朝全国推广,算起来还得两年。 要不,她先跑两年黑车去?种地她是真不行。 还是不合适。 现在运动没结束,投机倒把还有人抓,被人举报就麻烦了。 实在不行,她考运输队跑大车去? 苏元华没开过大车,那个驾驶证都得另考。 不对,她现在手里一本驾驶证都没有,本来也得重头考。 考证她倒不怵,一回生二回熟的事。 可考下证来,她要上哪开车是个问题。 跑大车她倒是不嫌苦,挣钱嘛,哪有容易的? 就是怕人家运输队不收女司机,男司机还用不完呢。 说起来,这会儿跑大车的也是真赚钱。本身工资就高不说,还能从南边倒腾好些手表、录音机、服装之类的高档货,也不用偷摸出去摆地摊倒买倒卖,直接就有买家找上门来托捎货,外快赚得盆满钵满的,还没太大风险。 所以说,运输队的肥差早被人盯得紧紧的,关系户都安排不完,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司机真是半点竞争力都没有。 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先开两年黑车,等改革开放变制度后,再进公司。 苏元华分析利弊,很快拿定主意,主要给她的选择就不是很多。 她对上辈子的职业很满意,这辈子也没想转行,在村里充当两天神棍也是迫不得已,没想真靠招摇撞骗混一辈子。 她其实还有些信不过系统,万一哪天小东西撂挑子不干了,把她给架那了,她怎么下台? 靠山山倒,人还是得靠自己。她本来就有本事把日子过好,何必给人塞把柄? 苏元华捋顺计划,就抓紧安排下去。 先带着梁斌上乡里派出所改了户口,又借机搭上镇上教委的领导,隐晦地替他指点一桩迷津,告诉他背后贴他大字报的对头是谁。 教委领导事后特意打电话道谢,想还她的人情,苏元华顺水推舟地把自家四哥给推出去。 教委领导很会来事,突如其来下乡视察全乡小学的教学工作,好巧不巧地带着同事听了苏青华一节课。 苏青华表现不俗,领导们大加赞赏,没几天就下达一封将其关系转正的文书,苏四哥正式进入编制。 紧接着就是市里印刷厂的招工。苏家人准备充分表现出色,顺利考进去五个工人,成为当地一桩大新闻。 苏玉华和苏元华没考上。 苏元华干活不行,被刷下来不出所料。 苏玉华则是因为长得太秀气了,比大姑娘还好看,去考试的当天就被主考的印刷厂副厂长相中,想说给自家爱美人的小儿子当媳妇,还特意找人喊来儿子偷偷在一旁相看。 副厂长儿子一见钟情,满意得不得了,破天荒地催着他爹赶紧给他介绍帮他上门提亲,他要收心守着媳妇好好过日子了。 结果后来一看,苏玉华特么的也是个男的!这还得了? 可副厂长儿子已经被迷晕头了,任性地说男人他也可以试试。 爱情是伟大的,不该受其他任何世俗的眼光玷污,错的是思想龌龊的俗人,而不是他完美的爱人,他坚决捍卫他至纯至善可歌可泣的爱情,九死不悔! 副厂长日常被不省心的儿子气,已经气出抵抗力了,可这一遭还是差点没扛住想大义灭亲。 要不是他党性坚强大公无私,差点就要因为混账儿子的混账话,迁怒其他苏家人。 当然,也是因为苏国华等人成绩过于优秀,还过了厂长和其他一干领导的眼,副厂长搞不了一言堂,没法将苏家人全部刷下去,不得已只能捏着鼻子录取了好几个。 但是苏玉华这个祸头子他是坚决不肯松手的! 副厂长以苏玉华面相太过,工作时容易影响其他工人工作效率,住宿舍也不好安排,可能会引起其他舍友家庭矛盾为由,一力主张刷下苏玉华。 厂长等其他领导哪里还不明白他那些小心思?不过都是一个领导班子,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再说了,这次招工苏家人一口气录取五个,已经够优待了,刷掉一两个也很正常,总要给其他同志机会的嘛,谁家还没俩亲戚要安排呢。 就这么的,因着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苏玉华也不幸落选。 好在他性子好,很平和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安静回家继续跟小妹每天复习。 苏元华见不得小哥受欺负,看着他那张俊脸又舍不得他出去受苦,便想了个主意,叫他写文章往报社投稿,赚点稿费,也是个正经营生,到时候大学录取的时候说不定都会优先考虑他。 苏玉华性子温和腼腆,是个极其温柔的人,平时不声不响的就爱看书,一手钢笔字写得极其漂亮。 苏元华撺掇他写文章往报社投稿,他半点异议没有地便同意了,就连投稿作品的选材、审稿,都是苏元华来定。 苏元华于学习上没多少天赋,但她上辈子开出租,见识的世面可不算少,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她可太知道老百姓对什么感兴趣了。 有她把关,加上苏玉华细腻生动的文字,第一封稿件几经修改终于定稿投递出去。 接下来,苏玉华像是被打开了某道奇妙的门,创作热情蓦然高涨,跟小妹探讨过几个题材之后,相继又写了几篇稿子,没好意思惊动家里,默默地又都投递出去了。 梁斌看着眼热,磨着姐姐教他。 苏元华磨不过,请了苏四哥手把手教他,也往外投递了两篇小文章,就等着看少年报那头瞧不瞧得上了。 忙忙碌碌着,春种总算告一段落,苏元华又催着家里人赶紧上医院去体检。 乡下人不兴没事跑医院,嫌晦气还花钱,有点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是扛一扛就过去了,好多连药都不吃的。 苏元华冷不丁地撺掇家里人去体检,就遭遇了滑铁卢,连平时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的亲妈崔兰叶都不赞成。 苏元华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还是劝不动一家子犟种,没奈何只得又搬出算命那一套做幌子。 “妈,我早跟你说过,你父母宫晦暗,主亲人长辈身体有疾,必须重视,拖下去会出大问题的。 现在你兄弟宫也不对劲了,我舅身体肯定也出了问题,你还要继续拖下去吗? 我也希望我看错了,可这种事不是宁可信其有吗?那是我姥姥我舅,我担心! 咱就去医院做个体检,有病治病,真查出来没病咱心里也安定不是?体检花不了多少钱的,这个钱不能省,我全出了行不行?” 崔兰叶听她这么说,没法淡定了。 她紧皱眉头欲言又止,想想闺女说的也没毛病,检查不出毛病更安心,真要有病早治早好。 转过那道弯来,崔兰叶又变成那个爱操心的孝顺女儿,风风火火收拾东西回娘家: “不用你,你那点钱全留着自己花,没事多去供销社逛逛,扯点布做两身新衣裳穿。” 苏元华那点针线活早忘脑袋后头了,这会儿也不跟她妈争执,不厌其烦叮嘱说: “妈一定要劝姥姥大舅他们上医院啊!算了,他们肯定心疼钱还嫌费事,说了也不听。 要不这样吧,你就说我先斩后奏已经先上医院交钱了,他们要是不去体检的话,医院也不给退,我这钱可就打水漂了! 还有我的一片热腾腾的孝心,也会被凉得透透的,每天夜里偷偷躲被窝里哭,茶不思饭不想,人都愁瘦了,都不放心出门子嫁人了。 反正你就怎么惨怎么说,一定要把人骗进医院去啊!” 崔兰叶听她胡乱叭叭一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捏捏她鼻头嗔怪: “你就胡说吧,就仗着你姥他们心疼你,还敢算计他们,看回头他们不揍你。 行了别操心了,交给我,那是我亲妈亲兄弟,我还能不上心? 晌午你在家给热点饭,我就不回来吃了啊。” “知道了妈,你路上慢点骑。” 苏元华揉揉鼻子,挥手送别亲妈,回头看看躲门后头探出个小脑袋的梁斌,冲他招招手: “你干啥呢,鬼鬼祟祟的。” 梁斌不好意思地蹭到她跟前,小声问: “姐,你说的这个体检,是全家都要去吗?” 苏元华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孩子大概怕打针吃药,笑眯眯点头: “是啊,都要去,尤其是你。这些年你一个人饥一顿饱一顿的,保不齐胃上就落下毛病,不早早治好了,消化不良会长不高的。” 梁斌两道小眉毛一下子皱紧,长不高哪行! “不能吧?我平时也没觉得哪里痛,应该没事的吧?姐你再好好看看我,我刚对着镜子照半天了,哪也没发暗。” 苏元华捏下他仰起的小脸,虎着脸教训: “都说了要相信科学相信科学,又不听话?” 梁斌瘪瘪嘴一脸委屈,明明他姐自己说,看出干妈面相有问题的! 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姐双标! 第40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崔兰叶晌…… 崔兰叶晌午果然没能回来, 估计劝说不很顺利,且得磨一顿嘴皮子工夫。 苏元华原本打算遵照她妈吩咐,中午把家里的馒头旧菜热一热, 随便对付一口就得了。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快中午的时候, 她爹回来说是接到顾家人电话,顾戎那头结婚报告批下来了,顾家邀请他们一起吃顿饭, 商量下结婚的事情。 原本这种类似提亲的环节,该当是顾戎这个毛脚女婿亲自跟着自家长辈,提着礼物来女方门上拜访商讨的。 不过顾戎有伤在身,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也不能说是顾家人错。 而且听那头的意思,顾戎还在部队没赶回来。 顾东风的意思是,俩家人先坐下来碰一碰通个气, 务必要让亲家和未来儿媳妇满意,省得弄出些不必要的误会,反而不美。 顾家人的态度很热情诚恳,苏大队长很满意。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他十分爽快地应下邀约, 俩家人今天中午在乡里饭馆见。 只是没想到,媳妇突然回了娘家,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苏盛泉想了想,便决定带着闺女儿子过去赴约。 现在可不兴老辈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了。小两口结婚还是该年轻人自己拿主意,他们老苏家可是顶顶开明的人家,闺女也能拿主意。 十一点钟,顾东风开了辆黑色小轿车来接人, 苏家爷三个穿戴一新欣然前往。 “弟妹呢?不一起去?” 顾东风车开得一股老干部风,面带微笑地问。 “回她娘家了,有点事情,下回的吧。” 苏盛泉全身放松地靠进松软的椅背,觉着这小轿子坐起来是真不赖。 “那可是不巧了。弟妹娘家那头没啥难事吧?不急的话,不如我绕过去,把老人也一道接过去吃顿便饭?人多也热闹。” 顾东风态度比前几回更亲热,甚至带着两分殷勤,叫苏大队长心里很是熨帖,也和和气气地笑说: “还是别了。我媳妇今儿是带着任务去的,要劝我老丈人一家子上医院做体检,咱可别去找不自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顾东风诧异挑眉瞥他一眼,继而目视前方,稳稳握着方向盘说: “上医院做体检,大爷他们是有哪里舒服?” 苏盛泉偏头扫了眼后座上跟儿子头挨头说小话的闺女,想了想说: “也不是。就是因为身上没有特别明显的不舒服,才弄得这事儿不好办。不瞒你说,去体检这事儿是我闺女强烈要求的,她会看,你介意不?” 顾东风那颗满是唯物主义理论的脑子压根没想歪,很自然地接口问: “哦?咱家小苏还懂医?望闻问切这一套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我介意啥。 虽然说现在中医是不如西医时髦,信的人不多了,可那不是被半瓶子水的庸医给带累坏名声了么,真正有本事的国手依然大有人在。 不过中医难学,没个十年八年的可出不了师,这一行是越老越吃香,可不像外头唱衰的那样,总说中医不行是伪科学,那是他们不懂。 咱们中医讲究一人一方,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像他们西医,感冒发烧开点药片打个针就行,弄那个一刀切。 像是徒手诊脉的本事,西方他们更是难以理解,自然怎么贬低怎么来。其他人跟风就是雨的,也都人云亦云,中医的风评就这么被害了。 最可气的还有咱们的国人,总有些脑子不清楚的,觉着月亮都是国外的圆,看不起咱们本土的手艺,简直是数典忘祖!” 顾东风说着说着来了气,油门不自觉踩得重了,车速歘地提上去,惯性甩得苏盛泉身体紧紧贴在椅背,像是披上第二层椅套。 苏盛泉紧张地伸手抓住门把手,安全带在他腰间勒紧,出门才穿的灰色中山装都起了褶皱。 顾东风察觉不对,赶忙松开油门降下车速,歉然说道: “看我,一说起这些就动气,失态了。 那什么,咱们小苏既然有这个学医的天分,有没有想去考个行医证护士证的?到时候我们想想办法,把她调到顾戎他们部队附属军医院去,小两口离得近,也能互相照顾。 对了,小苏你跟谁学的医,老师不简单吧?像你这么年轻的岁数,就能给人看病,你老师肯定花费了不少心血,好老师啊。” 苏元华被夸得一脸尴尬,求救地看向她爹。 苏大队长还很能沉得住气,不慌不忙说: “顾所长你误会了,我说我闺女会看,不是说她会看病,她是看她妈面相看出来,她姥家亲戚身上有病气的。 她会看这个,还会看地气,先前满公社跑着帮打井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吧?” 顾东风手里方向盘一歪,车子猛地蛇行,很快又跑回直线。 苏盛泉攥紧门把手和安全带的卡扣,大有夺门而出的架势,脸色隐隐发白。 小轿子坐着太吓人了,一惊一乍的,晕得人想吐;还是大队拖拉机好,虽然颠屁股还吹风,可至少安全。 顾东风顾不上抱歉了,惊讶确认: “苏老弟你意思是说,你闺女会看相?算命的那个看相?那不是搞封建迷信么,怎么你们也跟着胡闹。” 苏盛泉对他的反应不失望。派出所所长就是抓这个的,要是真半点不打磕巴地接受了,他才要怀疑顾东风这个所长是不是思想不正徇私枉法了。 苏盛泉又瞥了闺女一眼,怕她不高兴。 就这么慢上一拍,护姐心切的梁斌小家伙抢着开口了: “我姐才不是胡闹,她有真本事的!知青都挖不出水井,我姐挖成了,还有那么多人花钱请她去帮忙呢。难不成这么多人还有公社领导都是胡闹,就只有你是聪明人,我们都是蠢的?” “梁斌!不许胡说。” 苏盛泉呵斥儿子一句,转而向一脸不豫的未来亲家道歉: “小孩子不懂事,口没遮拦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苏元华也捂住弟弟嘴,不叫他再说话。 别说,有弟弟替自己出头,这感觉真挺不赖。 但是小孩子还是得教,礼不礼貌的在其次,可不能惯他这个说话不分场合的毛病,万一哪天他遇上硬茬子,再不小心祸从口出吃亏了呢? 梁斌气鼓鼓地想扒开姐姐的手,他还没说完呢! 幸亏他姐教他怎么叠金元宝,怎么正确烧给爷爷他们,当天晚上他就梦见他们笑着来谢他了。 虽然天亮他学给姐姐听,他姐不承认,非说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梁斌不认同。 这些年他也没少想爷爷他们,可也没见他们入梦过一回!就是姐姐的功劳,她实在太谦虚了。 这么好的姐姐,他绝不允许别人说她不好,一句都不行! “你安生点,顾所长不是坏人,还救过咱爹。你不乐意听他说话就闭上耳朵不听,带上张嘴去吃好饭就得了,听见没?” 苏元华怕把小孩子捂出个好歹,附在他耳朵边上嘱咐两句松开手。 炸毛的小家伙仍旧气鼓鼓,却很听话地使劲闭上嘴不说话了。 苏元华瞧见他悄咪咪冲前头驾驶座翻白眼,就忍不住笑,抬手狠狠撸了把他刺扎扎的小平头。 顾东风也不是不会看眼色的,察觉车里气氛不对,记起今天的目的,心里暗叫一声糟,忙笑着找补: “苏老弟言重了,小梁斌赤子之心,知道维护姐姐,有情有义,是个好弟弟。我这就是职业病犯了,没别的意思,误会,误会哈哈。” 苏盛泉得他这样一个态度,已经很满意了。 总理说得好,求同存异。这国与国之间都是这个理儿,何况他们普通小老百姓呢。 意见不同很正常,不伤和气就行,团结才是力量。 “哈哈顾老哥真是敬业!我早跟孩子她妈说过,咱们这块儿治安这么好,亏得有你这样一个尽忠职守的好所长,都明白的!” 俩人一齐打个哈哈,这点不和谐的小插曲就要翻篇。 只是苏盛泉见顾东风这个态度,心里难免有些犯嘀咕,部队那头抓思想觉悟更严格,顾戎小子不会对他家圆圆生出啥看法吧? 顾东风显然也想到一块儿去了,对自家那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大儿子真没多少信心。 可难得儿子松口想结婚,媳妇又上心得不得了,要是这亲事又给黄了,恐怕他的耳朵根子又要不得清净了。 顾东风只这么一想,就决定要推上一把,替自家儿子在他未来老丈人面前美言几句,把这门亲事定死。 再说了,部队那头结婚报告都批下来了,想必未来儿媳妇人品觉悟上都没有太大瑕疵,一些个人小爱好只要紧紧捂在自家,不传到外头去,那也无伤大雅嘛。 像是先前打水井的事情就处理得很好,没人特意上他这来举报小苏搞封建迷信,还到处传播她的好名声,公社领导还特意发奖状,这就足够说明苏家人做事情有分寸。 现在愿意跟他说实话,更显得苏家人真诚,是真心想跟他们亲近。 见多识广的顾所长想得很开,与那些杀人放火、抢劫偷窃之类的罪行相比,自家人私底下看个地气看个面相啥的,真的不算啥,随意! 要是顾戎敢呲牙,再气跑了他媳妇,就叫他自己个跟他妈交代去,反正他这个当爹的是不管了。 “苏老弟过奖了,这都应该做的,为人民服务! 我也常跟顾戎他们哥三个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坚定拥护党的领导,爱国敬业遵纪守法,那就是人民的一员,必须得到我们的维护,不能求全责备。 我看小苏就不错。所谓隔行如隔山,还行行出状元,只要心是好的,做的事情能帮助到别人,那就该肯定甚至鼓励。 顾戎跟我们说了,他这辈子注定都要保家卫国见义勇为助人为乐了,希望他以后的妻子能理解他支持他。像是之前相亲的那个赵红华就很小家子气,俩人压根说不到一块儿去。 咱们小苏就不一样了。小两口都是热心肠,心善孝顺,爱帮助别人,这就有共同语言了嘛。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天作之合哈哈!” 第41章 人要经了事才学得乖   说起之前被苏…… 说起之前被苏元华截胡的赵姓相亲女, 她就不由得想起顾戎那句诛心的他祝她幸福。 设身处地想想,但凡是个动了感情的女的,都不乐意见自己男人跟其他异性有亲密接触, 哪怕理由正当, 心里头也难免膈应。 顾戎工作性质特殊, 以后救人的时候多了去了,真要拈酸吃醋的话,为难的只有她自己个儿。 苏元华想得开, 反正她心里儿子重要,平时还嫌顾戎碍事呢,最好相隔异地,眼不见为净。 总有人爱说女人心眼小, 整天就知道围着锅沿转,头发长见识短,张口娘家闭口孩子, 恨不得把自家男人栓在裤腰带上。 就不知道要是这男女调换过来,换成女同志身先士卒,不分性别老幼救人,那些男人会不会真的毫无芥蒂, 真心夸赞她们是巾帼英雄做得对。 苏元华瞎想一气, 哂然一笑,觉得自己实在无聊,她还是先把自己个儿的日子过明白吧。 乡里头只开了一家小饭店,国营的,掌勺师傅的手艺很不错,就是店里生意不太行,平时客流量不多。 不过这也正常。 乡下农家基本都自己烧饭吃, 哪有那个闲钱下馆子?有个红白喜事的,最多请厨子来自家做大席,量大实惠,还不拘束。 也就兜里有俩闲钱的机关人事单位的大小领导职员,还有城里来的挑嘴知青们,才会时不时光顾一下,撑起小饭店大半营业额。 赶巧今天是星期天,十几个打扮时髦的青年男女热热闹闹地拼桌而坐,占据了店里半壁江山。 “大队长,你们也来吃饭啊?” 王崇志一抬头看见进门的苏盛泉几人,热情地起身打声招呼,又朝苏元华微笑喊一声苏同学。 苏元华对他也不陌生,笑回一句王知青。 王崇志是他们大队知青点的小组长,家境人品学识都不错,底下的知青们都很服他,平时常跟大队干部打交道,跟苏盛泉也算熟。 自打上回苏元华成功指导村民打出水井后,好学上进的王崇志就黏上她了,追着问了好些个专业问题,差点把紧急开夜车临时抱佛脚的苏元华给问露馅。 幸亏苏元华一炮打响,随后便被其他大队请去打井,这才暂时摆脱了这个较真的家伙。 没想到今天在这又遇上了。 苏元华顶着对方灼热的视线,头皮开始发麻,果然听见这人异常激动地指着她向其他人介绍: “同志们,这就是苏元华同学!你们不一直说想见见我们大队有名的天才吗?正主到了,有什么想请教的尽管问吧!” 苏元华懵了一瞬,忍下想要抬手揉耳朵的冲动。 她听见了什么,天才?谁?她? 开什么玩笑! 可其他人显然是当了真。 只见旁边一个穿着姜黄色呢子大衣,扎着高马尾,戴着粉色蕾丝大蝴蝶结头花的女知青噌地站起来,上下审视苏元华两眼,蹬着锃亮的黑色半跟小皮鞋大步过来,伸出纤白的右手,语气隐隐带着两分挑衅道: “你就是成功打出水井的苏元华?久仰大名。我是二大队的曾念先,你好!” “你好。” 苏元华连忙搭上去跟她握下手,也多打量她一眼,她就是隔壁大队打井失败的那个知青吧? “曾知青不要听王知青瞎说,我可不是什么天才,太捧我了,我还差得远。你们快吃饭吧,我今天跟着长辈过来,有正事要谈,下次再跟大家好好聚聚,探讨学习共同进步。” 曾念先这才把目光移向她身边的几人,顿觉失礼地赔个笑脸,也没多做纠缠,客套两句坐回去。 旁边几个姑娘拉住她小声说话,看向苏元华的眼神不掩好奇。 王崇志歉意地冲苏盛泉爷俩笑笑,招呼同伴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展开讨论。 苏元华听了一耳朵,好像在说谁新写的文章还是诗词来着,有人挑毛病有人反对,辩论得还挺激烈,说话倒都文绉绉的,不像泼妇骂街那般粗鲁。 原来知青们平时聚会就说这个啊。 苏元华新奇地多看两眼,跟着她爹在对面桌子落坐。 “那几个是我们大队的知青,和我们圆圆关系不错,平时总拉着她讨论学问来着,没想到在这遇上了,还把给圆圆起的外号喊出来了,不谦虚,见笑啊。” 苏盛泉觉得刚才这一出恰到好处,在未来亲家面前很给他长脸,心情十分不错。 “苏老底谦虚了,咱们小苏本来就聪明么,只有起错的名字,可没有取错的外号。” 顾东风哈哈一笑,拿过暖壶给倒水,随口说一句: “这个张玉娥,又迟到,说了叫她早点过来点菜的。” 说曹操曹操到,张玉娥搀着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进来,含笑招呼。 “哎哟,亲家来啦!我来晚了,待会儿自罚三杯!” “这可是嫂子你说的,可不要抵赖。这位是?” 苏盛泉笑着寒暄,起身表示敬重。 苏元华赶忙跟着站起来,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今儿个怎么把这位老太太也给惊动了? 顾东风拉开椅子,扶住老太太另一边胳膊,请她稳稳坐下,这才代为介绍: “苏老弟,这是我姑妈,今年七十八了。我们家在这边就这一位长辈健在,听说今天要见顾戎对象,非说要来亲自见见。” 转而又靠近老太太耳边,声音稍高地介绍: “姑妈,这就是顾戎他老丈人,还当着大队长,人特别优秀!这是顾戎他对象苏元华,小名圆圆,你看看好不好?” 老太太扶扶金丝边老花镜,仔细打量苏家父女俩一遍,乐呵呵地直点头: “好哇,咋不好?瞧这白白净净的多有福气,跟咱家戎特别般配!” 说着又朝苏元华招手: “好孩子你来,姑婆送你件见面礼。” 苏元华忙凑过去,半蹲下身子,恭敬地说: “您太破费了。长者赐不敢辞,我今儿就厚着脸皮沾一回您的福气。” 老太太乐得见牙不见眼的,掏出个红绒布裹着的大金镯子,拉着她手就往上套。 “哎哟这小嘴可太甜了,姑婆让你沾福气,多多地沾,往后啊,好好跟我家戎过日子,早早生几个大胖小子!” 苏元华感受着手腕上沉甸甸的重量,心中微妙。 上辈子她也跟这位慈爱的长辈打过交道,也收了这份见面礼,不过没这样早,是跟顾戎办喜酒的时候收到的。 现在婚事还没彻底成呢,老太太就把好东西塞给她了,是不是表示对她比上辈子更满意?她甚至觉得老太太是在帮着侄孙子拉拢她? 苏元华稍稍调整下金镯子的位置,沁凉光滑的金属触感并不怎么冰人,也不像上辈子那样卡得死紧,轻轻箍在她手腕上,黄澄澄的十分富贵。 她也是这时候才发觉,原来她是真的瘦了。 这会儿衣裳款式都肥肥大大,连掐个腰都会引人指点说不正经,直筒筒地往身上一盖,啥身材都不显。 她原本胖归胖,但身上的肉还算懂事,都往该长的地方长,腰还是挺细的,约莫不到二尺。 这几天皮带往里收了一个孔,她还以为是天气热脱下大棉裤的缘故,还真没往她瘦了这上头想。 毕竟天天照镜子,见着的还是她那张圆乎乎的大脸盘子,下巴都肉肉的快挤出两层了,真没觉出瘦来。 苏元华走神一瞬,嘴角翘起,装出一副财迷样,声音发甜地哄老太太: “那肯定要生的。我还惦记您这的好东西呢,瞧瞧这金镯子,沉甸甸的多实在,怕不得有二两吧?” 老太太果然被哄得合不拢嘴,低头靠近她说悄悄话: “好丫头有眼力,这金镯子真衬你。老婆子手里还有好东西,回头都给你!” 张玉娥诧异地看看这投缘的一老一小,跟丈夫交换个眼神。 老太太早年丧夫,膝下无子,守了大半辈子寡。 顾东风他爹一直惦记着这个命运多舛的亲姐姐,加上早年参加革命工作忙顾不上家里,就把孩子送回来陪她。 顾东风上头有个大哥,俩人不是一个妈生的,岁数差得挺大。 老大顾东方跟着姑妈一直住到十岁上,才被接回家去上中学,然后顾东风就接茬送去陪老太太了。 顾东风他爹脾气硬,投身革命几十年,建国后就留在京城参加工作,大儿子顾东方早早带在身边,培养成左右手准备接班。 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出现兄弟阋墙的闹剧,老二顾东风一直留在老太太这边,一直到成家立业了也没叫回去。 顾东风跟老太太感情极好,比跟亲妈也不差什么了。 他工作也忙,刚生下顾戎那会儿,也起了心思送回老家去陪老太太,不过张玉娥舍不得给拦了。 老太太是真拿顾东风当亲儿子疼,主动过来帮忙带孩子,可以说顾戎哥仨也全都是老太太一手给带大的,祖孙间感情极为深厚。 老太太人好,又是顾东风她爹唯一仅存的亲人了,常年送钱给她花。 顾东方、顾东风还有顾戎几个也都孝顺,时时惦记着送孝心,因而老太太手里头还真攒下不少好东西。 张玉娥也不是那种不省心的儿媳妇,加上姑妈到底隔着一层,老太太这些年帮她不少,她也真心尊敬这位长辈,也不拦着丈夫跟儿子们尽孝心。 这会儿见老太太出手大方,她更没意见,这是给她儿子做脸呢! 只是实话实说啊,老太太其实没那么好接近的。 她虽然一直住在乡下,可真不是那种没见识的人,早些年还正经上过学堂念过书的。 再加上人老成精,轻易别想糊弄过她去,只不过是面上装糊涂罢了,心里头其实明白得很。 这样一个心有城府的老太太,别看平时面上乐呵呵的谁都不得罪,可真正被她打从心眼里瞧得上愿意深交的,还真不多。 就连张玉娥自己个儿,也是结婚十多年了,才品出这其中的细微区别。 当然,她不是说老太太的不是,老太太对她是真没得挑,比亲婆婆强出八里地去。 就是吧,可能她快到四十岁上,为人处世才真的成熟,老太太也随之稍微改变了对她的态度,显得更亲昵更贴心了些,她这才咂摸出滋味来。 总感觉吧,她前头几十年都太稚嫩太年轻,好些事做得不到,多亏了长辈亲人们多担待,她才能顺风顺水地过了这些年。 而看着眼前头回见面就明显很得老太太心意的儿媳妇,张玉娥心里承认有点点发酸,但更多的是放心。 有老太太掌眼,她对这个即将进门的大儿媳妇也更放心了! 一时又想起老太太曾经开解过她的话,说是人总要经了事才会学的乖,太懂事了惹人心疼,天真任性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难道说,自己这个儿媳妇小小年纪已经受过苦经过难,这才学得一副通透性子,跟饱经沧桑的老太太都投缘? 不能吧?看着不像啊。 张玉娥看看白白胖胖的儿媳妇,眼角禁不住偷瞄满脸是笑的亲家公。 苏盛泉眼里的骄傲自豪可不是假的,当真是将自家闺女当成眼珠子疼,哪可能舍得她受苦。 张玉娥暗自摇头,直道古怪。 难道真是她想多了,未来儿媳妇就是天生聪明敏感的性子?那她这个婆婆会不会不好当? 第42章 你一定要幸福,才不负我倾慕一场   …… 常言道, 自古婆媳是对头,张玉娥上头没正经受过婆婆管束,今儿才算是真尝到了这句话里头的滋味。 相比于张玉娥的小意殷勤畏手畏脚, 重生一回的苏元华则显得落落大方极了。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丑媳妇见多了公婆, 哪里还紧张得起来? 何况顾东风两口子都是极宽和开明的人,拿儿媳妇当亲闺女一样样疼,说出去谁不夸她一句有福, 得遇上这样的好公婆。 真要算起来,苏元华跟公婆相处的时间,比跟早死的丈夫顾戎要多得多,加上同病相怜共缅亲人的那份伤痛经历, 彼此间更多了几分理解包容,都是真心实意盼着对方好的。 因而,苏元华在他俩面前, 是真的拘束不起来。就连对待慈爱的姑婆,都是发自真心的亲近。 顾姑婆跟顾所长都不是糊涂人,谁真心谁假意一目了然,也就越发待见她的这份赤子之心。 “好了, 大家都坐, 姑妈喝水。” 顾东风倒杯温水端给姑妈,又指着墙上的菜单价目表问她: “姑妈你看,给你点个你爱吃的糖醋鲤鱼,再来个宫保鸡丁,炖排骨要不要,素菜来个醋溜白?” 顾姑婆接过水杯放下,扶扶老花镜凝神看眼菜单, 乐呵呵说: “今儿是咱家请客,要让贵客点菜,我老婆子吃啥都行。圆圆啊,你看看你和你爹爱吃啥,尽管点,千万不要客气。” 说着又感叹一句: “别看咱乡里头馆子小,菜单可也列得齐全,凉菜热菜汤品主食都有,还有小吃。这可真叫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哪。” “老太太有学问!” 苏盛泉比出大拇指赞一句,真心觉得这老太太气度好,浑身上下收拾得立立整整,慈眉善目的不笑不说话,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只添睿智,不会觉得老气,真是绝了。 苏盛泉看眼自家含苞待放牡丹花似的闺女,心说,要是他圆圆老了以后能像这老太太一样,那他可就称心了。 可惜他是看不见那一天了。 苏元华点菜也是做惯了的,以前两家偶然聚餐,这活计也都是她的。 于是她当仁不让地开口: “那热菜就定糖醋鲤鱼、宫保鸡丁、炖排骨和醋溜白,再加个虾皮萝卜丝汤、姜汁松花蛋和油炸花生米,主食来上一斤猪肉大葱饺子、二两酸豆角猪肉饺子,再来五张土豆丝饼、俩大馒头五个粘豆包、五碗小米粥。” 她一口气点完,询问地看向一桌子长辈: “你们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苏盛泉满眼遮掩不住的自豪,嘴上还硬要谦虚: “你这孩子,咋一口气点上这么多?都能开席了。叫人听见以为咱这坐了一桌大肚汉,跟没吃过好东西一样。” 假意嫌弃两句,他却没说叫闺女划掉两道菜的话,转而歉意地冲顾家人使劲笑: “我家圆圆就是个实心眼,生怕人吃不饱,宁肯多买些吃不完带走,也不叫不够吃。都是她妈打小教的,你们多包涵,这顿我请。” 顾东风先前点的几道菜全被接受,此刻他心里头正熨帖,吃饭口味相似也是缘分呐。 “这不挺好的嘛,我就喜欢这样大大方方不扭捏的性子。说好了这顿我请就我请,苏老弟你跟我这客气什么。” 张玉娥心里又过了一遍苏元华刚才点的菜,觉得无论是菜的样式还是分量,都是刚刚好。 苏家人喜欢吃什么她还不清楚,但自家人喜欢的都在了。 说错了,是点到的这些菜都是自家人爱吃的,分量看着还挺合适。 那二两酸豆角猪肉馅饺子,不会是特意给老姑妈点的吧?还是这姑娘自己也爱吃这一口?真是巧了。 张玉娥心里头嘀咕两句,脸上的满意几乎满溢出来。 女人成家后,最重要的一项职责就是招待客人,这点菜的学问可不小,合格的主妇才能做得妥帖又体面。 目前来看,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做得很不错,比她年轻的时候强,不必她费心提点了。 爱吃酸豆角猪肉饺子的顾姑妈同样感觉些许意外,亲热地抓起苏元华的手,细致地问她的喜好,包括爱吃什么、爱穿什么样的衣裳、爱读什么书、爱看什么电影等等。 上辈子这些话苏元华就答过,此刻说起来驾轻就熟,只是比上辈子青涩矫饰的回答,更多了些许圆滑坦荡。 爱吃爱玩爱看情情爱爱的书和电影没啥见不得人的,不妨碍她是个爱国爱党爱岗敬业的好公民。 苏盛泉见自家闺女跟亲家长辈聊得来,放心之余还有些发酸,他养了这么些年的好白菜,眼瞅着就要送去给别人家猪拱了。 心酸的老父亲见不得这场面,就想避开去窗口点菜。 张玉娥忙拦下他,叫自家丈夫陪亲家说话,她去张罗。 骨头是大锅早炖熟了的,很快就端上一盆来,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快趁热吃,我再给拿瓶白酒。” 张玉娥招呼一声又去了窗口,拿来凉菜和白酒。 顾东风接过酒瓶子起开,给苏盛泉倒一盅,又问苏元华: “你也来一杯?还是喝红的?” 苏元华敬谢不敏,老司机的职业修养刻进了骨头里,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苏盛泉代为解释: “我闺女不会喝酒,一喝就上脸,整个人都红的。村里赤脚医生说她可能有点酒精过敏,不叫沾酒,她妈也这样。” 顾姑妈赶忙接口: “哟,这可得记下来,办喜酒那天可不能叫她喝,弄杯白开水替一下。” 张玉娥听着就笑: “这可是咱家老传统了。我跟老顾结婚那会儿,姑妈就特意嘱咐给换了白开水。老顾那杯被一帮起哄的揭穿了,罚得更狠,没等下酒席就醉倒了,一大桌子好饭都没正经吃。” 顾东风干咳一声,严肃着脸辩解: “我那是伪装,以退为进,不然还真任凭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胡闹?” “是是是,你那都是谋略!” 张玉娥抿嘴一笑,不揭穿他的嘴硬,扭头继续端菜去了。 等菜的工夫,几人先开吃。 苏元华左边照应顾姑妈,右边给略显拘谨的梁斌夹菜,自己个儿吃得倒是不多。 减肥这种事情,只有初见成效,才能激发热情,反正她是打定主意要少吃点了。 就她目前的身量来看,少说还有三四十斤的肥肉好减,到时候照结婚照也好看。 说起来,顾戎胳膊断着,也不知道这结婚照能不能照成,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哪怕留着以后睹物思人呢。 呸呸呸,不吉利,顾戎长命百岁。 *** “阿嚏!” 顾戎打个响亮的喷嚏,略带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对面滔滔不绝的刘颖一眼,疑心自己口水喷到对方头发上了,忙不迭再后退一大步。 这人咋又靠过来?都提醒她注意影响了。 女同志关切地跟上一步,满眼担忧地看他: “顾戎你感冒了?我给你熬点姜汤喝吧,驱寒气最管用了。你要是嫌辣口的话,我给多放些红糖,甜滋滋的保证你喝了一碗想二碗。” 顾戎皱眉,耐心即将告罄,语气难免生硬: “我没事,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刘颖嗔他一眼: “跟我你还客气个啥,咱俩谁跟谁啊。 你们男同志就是不细心,成天想着轻伤不下火线,拿自己个儿的身体不当回事。这又不是在战场上,对自己那么严格干啥,感冒多难受啊。再说了,真生病了还影响训练呢,多划不来。” 说着还要伸手来替他调整绷带,语气十足怜惜: “你现在还负着伤呢,身体正虚弱的时候,可不能再逞强了。你看你才穿多少,这么单薄可不得着凉么。别看晌午日头大,一早一晚还是凉的很,得注意添减衣裳。 唉,你这没个女同志管着可真不行。我给你织一身厚毛衣吧,还有围脖手套,你喜欢什么花样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必须要重视起来,这都是为你好。” 说完似又想起什么,急急补充道: “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也可以送我谢礼,不用太贵,我在乎的是那份心意。” 顾戎又后退一大步,避开她的手,听她又开始自来熟地自说自话,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 “刘颖同志,谢谢你的关心,但是真的不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不会影响到工作的。” 迎着她打趣般望向他胸前绷带的玩味眼神,顾戎浑身不自在,硬着头皮匆匆告辞: “我请了病假回家养伤,买的下午两点的火车票,再不走该来不及了,再见!” 刘颖伸手拦住他: “哎,你别急着走哇。你要请多久病假,家里有人照顾你吗?要不我陪你回去得了。” 顾戎不自觉咬下后槽牙,有棱有角的腮帮子明显鼓了下,显然在压抑情绪。 顿了三秒他才心平气和开口,客客气气拒绝她异想天开的请求: “真不用,你工作也忙,怎么好给你添麻烦。回头到正日子,再请你跟其他战友们一起来喝喜酒。” 刘颖反应一下,脸上蓦然绽开笑意,捏着嗓子嗔他: “哎呀讨厌,你都没问过人家要不要和你谈朋友,就直接求婚啊?不带这样式偷懒的。不过我就喜欢你这份与众不同,男同志就该这样霸气。好吧,我答应你了。” 说着眼珠子一转,亲昵地去拉他完好的左手: “我看你也先别急着回你家了,先跟我回去见见我爹妈,丑女婿总要见岳父岳母的。 我跟你说顾戎,我爸可喜欢你了,平常总念叨顾戎怎样怎样,恨不得把我弟换给你家养。要是他知道你成了他亲女婿,肯定乐得要去放鞭炮,晚上做梦都能乐出声来! 你也别愁送老丈人啥见面礼,我爸爱喝酒,我帮你弄两瓶茅台,保管你在老丈人面前有面子。 哎你老躲什么啊,都要结婚办喜酒了还害羞啥,你个男同志还不如我一女同志大方。 对了,咱俩啥时候去领证啊?差点忘了要先打结婚报告。你快点写,我这就拿给我爸签字,不耽误事儿。” 顾戎越听越不对劲,想拦已经来不及了,索性听她说完一气停下才说: “我的结婚报告已经批下来了,这趟回家除了养伤,主要还是为的结婚。 我对象叫苏元华,她人很好,特别喜欢跟幽默的人交朋友,你们一定能处得来。回头请你和首长来喝喜酒,人来就行,不用随礼。” 刘颖笑容僵在脸上,凝滞成一副尴尬可笑的表情,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狼狈,隐隐泛起湿意。 顾戎平静地看着她,眼底无波无澜。 刘颖深吸口气,两只拳头在身侧捏得死紧,嘴唇微微发抖,艰难地扯起一抹似乎是笑的弧度,颤着声音说: “嗐,我跟你开玩笑呢。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没啥优点,就是幽默,哈哈,哈哈哈。那什么,你赶紧走吧,别误了火车。” 语无伦次说完,她蓦地低头跑走,抬起胳膊偷偷擦了下眼。 顾戎看一眼她急促跑开的背影,眉眼放平,整了整挎在腰间的书包,向着门口大步而去。 刘颖一口气跑出去老远,吸吸鼻子抹掉眼睛里的水意,猛地站住,回过身去看。 青年走得毫不留恋,挺拔的身影沐浴着日光,灿烂到模糊。 如同她短暂又隐秘的心事,冰雪般控制不住地慢慢消融,化成满腹心酸泪水,涩得她难受。 “顾戎!” 她鼓足勇气,两手拢在嘴边竭尽全力喊他。 顾戎立定,回头,眉眼融在日光里看不清晰。 她眼眶也被晒得想流汗,一鼓作气大喊: “祝你新婚快乐!一定要幸福呀!” 你一定要幸福,才不负我倾慕一场。 别了,顾戎,其实我一点都不幽默。 第43章 贼喊捉贼   苏元华跟顾家人下馆子吃…… 苏元华跟顾家人下馆子吃香喝辣, 远在千里之外的顾戎却在喝凉水啃干馒头。 他原本买的卧票,不过才上车就发现自己的铺位被一位带孩子的老大娘给占了。 顾戎没吭声,背着包扭头出去, 准备去车厢连接处凑合过这十几个小时的路程。 “同志, 你这是复员回家了?胳膊断了?” 车厢连接处也同样人挤人, 顾戎护着受伤的胳膊寻了个靠车门的位置站定,打开书包掏出从食堂打包的大馒头开啃。 旁边蹲着个吞云吐雾的大哥,扫他一眼, 往旁边挤了挤,给他多腾出点地方出来,无聊地跟他搭话。 大哥看他一身军装,却抱着个冷馒头跟他们挤, 连个坐票都没买上,便以为他没钱舍不得花,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怜惜。 这年头哪里都不如部队上安生, 他这是丢了铁饭碗哪。 “没,回家探亲。” 顾戎没有交浅言深的习惯,言简意赅地答一句,继续啃馒头充饥。 大哥见他不咸不淡的, 也没了跟他硬聊的兴致, 转头捏着烟屁股,珍惜地慢慢抽着。 火车逛起逛起作响,冷风从车门缝隙处灌入,吹散驳杂的气味,倒是不难捱。 顾戎解决掉一个馒头,单手拧开水壶盖子喝口水送送,目光透过车门玻璃, 眺望车外一望无际的田野。 旱情严重,冬小麦长势明显不如老家那头。 这一比较就看出来了,打水井是真的起了大作用,他媳妇功劳很大。 嗯,吨位也很大。 思路一下跑偏,顾戎低头看看胸前吊着的白纱布,脑海里想起那天奇妙的英雄救美场面,嘴角不自觉翘起。 回头可不能叫媳妇再压着他了,他得在上头。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一声高亢的怒喊: “谁特么摸我屁股呢?臭流氓!” 前头一抱包袱的胖大嫂捂着后门蓦地出声嚷嚷,视线警觉又愤怒地朝周围男同志身上扫射。 其他女同志们立马警觉,同仇敌忾地搜寻猥亵的家伙。 男同志们无辜地摇头摆手,表示绝对不是自己干的。 顾戎大步上前,猛地攥住一小姑娘的手,疼得她哎哟一声惨叫出来: “救命!快松手,好痛!” 不等周围人求情,顾戎冷着脸呵斥: “把你刚才偷窃的东西交出来。” 周围乘客一阵哗然,原来这竟然是个小偷! 胖大嫂一摸兜,再次高嚷: “我钱丢了!” 其他人哪还有不明白的?想必刚才胖大嫂就是被人使了一招声东击西,趁她去捂屁股蛋的空当,顺手把她一直捂得严严实实的钱包给偷了。 好狡猾的小扒手! “我的钱包也丢了!” “我的金项链也没了!” 好些个中招的乘客检查后纷纷开口,惊怒看向小扒手。 这要不是别人提醒,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丢了东西,太可恶了! “把东西交出来!列车员呢?这得报警吧?” “搜她的身!我丢了好几千块钱呢,还有金手镯金戒指,必须得还给我!” 有苦主急于找回失物,有人浑水摸鱼想占便宜,更有扒手同伙混在人群里胆大包天地继续顺手牵羊。 顾戎眼尖,将控制住的小扒手推给旁边旅客,他追着人群里的那两名同伙就去了。 “住手!还敢偷?” 人群一时间草木皆兵,看谁都像小偷,倒是叫真正的坏人无所遁形。 “他们也是小偷,抓住他们!” 两名同伙见势不妙就要逃走,周围乘客哪里肯?有几个暴脾气的大汉小伙已经撸袖子要上了。 “闪开!” 扒手退路被堵,凶悍地掏出小刀开路。 “小心他们有刀!” 乘客及时提醒,堵人的下意识退后一步,两名扒手趁机脱出包围圈。 “大家让一让!” 顾戎穷追不舍,奈何车上人实在太多,给追击造成很大困难。 可放任两名携带凶器的歹徒逃走,实在是特别大的安全隐患,这绝对不行。 顾戎眉头皱起,先摘下沉甸甸的书包往前一丢,正好命中其中一名歹徒脑袋。 歹徒应声倒下,被旁边旅客七手八脚按住,夺走凶器。 另一名歹徒瘦得跟猴儿似的,仗着身形便利,飞快溜到前头,眼瞅着要出车厢了。 他手里攥着的小刀锋利耀眼,肆无忌惮地挥舞,有乘客躲闪不及被伤到,引起一阵慌乱,他逃得更快了。 顾戎单手撑住座椅靠背起跳,整个人往前窜出去两米有余,中途借力继续向前,迅速缩短跟歹徒之间的距离。 “都蹲下,不要影响解放军同志追坏人!” 有乘客高声指挥,声音湮没在小孩子受惊的哭声里。 顾戎身轻如燕,三悠两荡蹿出去五六米,照着歹徒脑袋凌空一踹,成功将其踹翻。 旁边旅客趁机将其制住。 “同志你没事吧?你可太厉害了,一只胳膊就将歹徒拿下!留个姓名地址,回头我往你们单位寄表扬信!” 面对热情洋溢的乘客,顾戎脸上绽放出春天般温暖的笑容,摆摆手谦虚谢绝: “这没什么,都我应该做的,为人民服务!” 客气一句,顾戎在一片“小伙子了不起”、“咱子弟兵好样的”的夸赞声中,赧红着脸,慢慢挤回去拿书包。 所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不外如是。 “同志你馒头都掉地上踩扁了,不嫌弃的话,尝尝我带的烙饼!” 一位面善的大姐递过他的书包来,热情分享食物。 “我这有腌的酸黄瓜,就饭吃味道好极了,分你一点!” “煮鸡蛋,给!还受着伤呢,多补补,以后多抓坏人,保护咱们老百姓!” “我这有炸的小黄鱼!再来口白酒解解乏?” 乘客们热情高涨,抢着往他怀里塞东西,还小心地避开他的伤手。 顾戎就一只手哪里推拒得过来?一不留神就被塞了个满怀,连书包里都被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盖都要盖不上了。 “谢谢大家的好意,我带着饭,大家拿回去自己吃吧。” 顾戎再三拒绝,只换来大爷大妈们慈爱的笑容。 “你这孩子瞎客气个啥?给你你就吃,又不是啥值钱东西。要不是你帮忙抓小偷,我身上钱包首饰都要丢了,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分你点吃的算啥? 赶紧吃,刚才出了大力累了吧?谁让个座位给咱子弟兵同志歇一歇!” “不用,我不累。”顾戎被乘客们的暖心话烘得心口窝暖呼呼的,浑身都是劲,巴不得立马再抓十个八个坏人去。 不对,坏人应该是越少越好,他不贪这功劳。 “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真不累,您几位快坐下,小心列车行驶不稳再摔着了。” 顾戎忙劝要起来让座的好心乘客,又把怀里抱着的一堆吃的往旁边塞。 “这些食物太多了,我就长着一张嘴,真吃不了。大家快拿回去吧,不然就大家伙一起分着吃,算是帮我的忙。” 旁边座位上一个可可爱爱的小男孩,安静地依偎在长辈怀里歪头看他,扑闪着俩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脆生生说: “解放军叔叔有纪律,不许拿群众一针一线,你们就别为难他了。” 拿回被窃钱包的胖大嫂乐了,逗他说话: “你个小不点懂得还不少,还知道部队有纪律呢?几岁了,没上育红班?” 小男孩并不怯场,有条有理地答话: “我五岁了,上红星幼儿园中班。我们王老师讲过红军过雪山的故事,还教我们唱歌。” 说着就有模有样地唱起来: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童声嘹亮,如同夏日里一缕清风,直吹进人心底,拂去烦躁与喧嚣。 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就连受惊嚎啕的小朋友也被吸引注意力,侧耳倾听。 被意外划伤的几名乘客也都简单包扎过伤口,坐到被让出来的座位上,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休息,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 几名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随手打着拍子,不自觉地跟着哼唱起来。 歌声越来越响,逐渐汇成大合唱,从这个车厢传到邻近车厢,接力一般传递下去。 小男孩唱完一段停下,后头的他还没学到,一脸懵懂地听着其他人唱。 众人一遍唱罢意犹未尽,不知由谁起头,又唱起了《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顾戎安静听着,手里东西都分出去,又掏兜里书包里的。 清空食物后,他检查书包里的东西,户口和结婚审批的材料都在,铁皮铅笔盒被砸扁了,里头削好的铅笔断了尖,钢笔橡皮小刀倒是都没事。 他不慌不忙捏着铅笔盒的铁皮微微用力,耐心地一点点将其复原,合上后放回去。 从食堂里买来车上吃的五个馒头都没了,估计是刚才摔出去滚到地上弄脏踩扁了,好心的乘客特意将自己个儿的好饭换给他吃,又被他一股脑全还了回去。 顾戎整理好瘪下去的书包,拍打干净背回身上,准备去餐车那里买饭吃。 回家路程不近,他总不好接下来几顿饭全靠别人接济,再说还有纪律管着,他不能明知故犯。 而且他也想去其他车厢溜达看看,万一还能逮着俩耗子呢?能为人民群众挽回一点损失都是胜利。 胖大嫂见他起身问了一句,顾戎说去上厕所,别人就没拦他。 顾戎伴着满车厢的嘹亮歌声,慢慢悠悠往餐车走。 餐车在列车靠中间的位置,也是为了方便两头旅客过去买饭的意思。 顾戎的卧铺车厢离餐车不算远,隔了四个车厢的距离。 这一路走来人挨人人挤人的,便走出跋山涉水的艰辛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打草惊蛇过,他走过的几个车厢都风平浪静的,别说小偷小摸,就连高声笑叫的动静都没有,大家全都和和气气,或坐或站地唱歌聊天吃东西,十分和谐。 顾戎顺顺利利到达餐车,买了齁贵的两个馒头和一个酸辣土豆丝,坐在座位上埋头吃起来。 火车上的饭菜味道很一般,比起他们部队炊事班的手艺差远了,不过也不算难吃。 顾戎倒是不挑嘴,依旧大口大口吃得喷香。 正吃着,对面过来一对带孩子的夫妻。 男人冲顾戎斯斯文文一笑问: “同志,能拼个座吗?都坐满了。” 顾戎抬头扫视一圈,发现好些人坐那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数饭粒,占着位子不肯走,服务员也不好过去赶人。 “请坐。” 顾戎冲人笑笑,目光在三人身上扫一圈。 男人衣冠楚楚,带着副金丝边眼镜,看着像是机关或者国营单位里头做事的。 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浓得刺鼻,烫着大波浪,穿件鲜艳的红呢子大衣,描眉画眼的看着很时髦,抱孩子的手腕处露出银亮的手表带,还涂着红指甲。 顾戎注意到,她的指甲油涂得并不均匀,有种厚薄不一的粗糙感,显得很劣质。 而且她指甲旁边生着好几处倒刺,看得顾戎想掏出指甲钳帮她连根修剪掉。 顾戎费了点力气移开视线,余光扫过女人怀里睡着的孩子,目光倏地一凝。 这孩子…… 男人察觉他的视线,上前将女人往身后挡了挡,客客气气问: “您是闻不惯我爱人身上的香水味吗?那我们还是等您先吃完饭再坐吧,不打搅您用餐。” 顾戎很自然地收回目光,不在意地笑笑: “没事,坐吧。我看孩子脸上有些红,是生病了?” 男人跟女人交换个眼神,安顿女人坐到顾戎斜对面。 “孩子第一回 出远门,有些不适应,哭累了才睡着的。” 顾戎又多看了一眼孩子,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男人见他没追问,低声交代女人两句,自己过去买饭。 女人抱着孩子靠坐下,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顾戎。 顾戎抬眼,有事? 女人咧嘴笑笑,牙龈处泛黄发黑。 “同志你这是上哪去?听说刚才车上有个厉害的解放军带伤打趴下七八个小偷,就是你吧?” 顾戎澄清: “三个,不要以讹传讹。” 女人似乎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咯咯两声说: “一对三也挺厉害。能在一车厢人里头找出小偷,你这眼神挺好啊,那你瞧瞧,能看出我是干什么的不?” 顾戎趁机大大方方打量她一圈,看出更多疑点,却投鼠忌器地没有立时揭穿: “你是有钱人。” 且钱财来路不当,有钱也是近几年的事。 后面的话顾戎没说,他又不缺心眼。 看出这女人做派不怎么正经,说话时眼风乱飞,顾戎忍着不喜,反客为主问她: “你们带着孩子干啥去?孩子这么小,坐火车太遭罪了。” 女人单手揽着孩子,抬手撩下大波浪,露出手腕上绿汪汪的翡翠手镯,笑嘻嘻说: “我弟弟结婚,我们吃喜酒去,带我家小宝给他舅舅舅妈压床,早早给带个小弟弟来家。” 听着她这有些轻佻的语气,顾戎八风不动,微笑说声恭喜,稍稍加快吃饭速度,三两口将馒头吃完,菜盘子也收拾干净,起身端起碗筷走人。 “我吃好了,你们坐吧。” “急什么啊,再坐会儿呗!哎呀,我的衣裳!” 女人挑着眉眼说便宜话,不料顾戎为了躲人,急忙往旁边一闪,手里菜盘子一歪,溅出几滴汤汁,好巧不巧落到她身上。 女人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擦,连孩子都顾不上抱了。 “小心!” 顾戎丢开碗筷去抢孩子,抱住后才开口示警。 瓷盘落在地上啪地碎裂,瓷片四溅。 顾戎抱着孩子远远避开,像是生怕被碎瓷片伤到。 那边男人打完饭正要回来,远远看着这一幕,急着小跑回来,高声大喊: “有人抢孩子了!快把孩子放下!” 整个车厢都被惊动,列车员急忙通知乘警过来支援。 女人被男人提醒,激灵灵打个冷颤,顾不上弄脏的衣裳,起身要去抢孩子,还不忘煽动群众: “我的孩子!大家快来抓人贩子!” 顾戎第一时间脸贴脸感受过孩子的呼吸体温,见这么大动静还没惊醒孩子,心里怀疑彻底落定。 他灵活躲过冒冒失失想要来抢孩子抓他的热心群众,高声提醒: “他俩才是真正的人贩子!孩子被他们喂了安眠药,吵都吵不醒,得赶紧看大夫!” 乘客一愣,不约而同看向他怀里的孩子,安安静静眼皮子都不带睁的,心中天平瞬间倾斜。 男人见势不妙,忙高声解释: “我家孩子有点感冒,吃了感冒药犯瞌睡才这样的。你赶紧把孩子还给我!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再弄醒了哭你给哄啊?孩他妈还愣着干啥,快把咱宝儿抱回来!” 女人神情慌张,说不好是心虚还是着急,哦哦两声就要冲过去,没留神踩到地上的碎瓷片,脚下一滑摔倒,凄惨地尖叫起来。 “冯老三快救救我,我腿上扎进碎瓷片了,疼死老娘了!” 周围乘客有人大喊: “她嚎这么惨都吵不醒孩子,肯定是喂了药了,他俩才是真的人贩子,抓住他们,别叫他俩跑了!” 男人低咒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机立断,把手里端着的餐盘用力朝顾戎这边一丢,扭头就跑。 “小心孩子!” 乘客眼睁睁瞅着托盘里热腾腾的饭菜天女散花一样兜头洒向顾戎和孩子,惊恐地大声提醒。 小孩子皮肤娇嫩,真被烫着的话,肯定会留疤毁容的! 顾戎临危不乱,抱着孩子一个旋身,抬脚一个飞踢,餐盘啪地一声重重射回男人去,正中后心。 男人一个踉跄,慢了一步的工夫,便被后头包抄围堵的乘警乘客堵了个正着。 “老实点,别动!说,车上还有没有你们同伙?你们给孩子喂了什么药?老实交代!” 乘警制住男人,厉声喝问。 男人眼镜歪到一边,梳得油光水滑的大背头也没了型,潦草狼狈得没半点气质,倒是正配了冯老三这个俗气的名字。 他冷笑一声,望向顾戎的眼神里满是怨毒: “他不是有本事么,问他去!” 顾戎压根顾不上搭理他这点小挑衅,抱着孩子着急地催餐车的工作人员。 “赶紧呼叫广播找医生过来给孩子看看,一直这么昏迷着怕有危险,伤到脑子可就不好了!” 工作人员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耐心安抚他: “你不要着急,我已经通知列车长了,广播马上就下。” 话没说完,找医生的广播已然响起。 工作人员好意提醒: “我帮你抱着孩子吧,你要不要去厕所打理下自己?” 刚才顾戎随机应变,抱着孩子背转过身当肉盾,滚烫的饭菜洒了不少在他衣裳上,看起来实在不怎么雅观,好在没烫伤。 顾戎忙不迭把孩子交给她。 实话实说,抱着个软乎乎像是没长骨头的小孩子,比抱个□□还心累,他整条胳膊都僵着不敢动弹,还生怕抱得孩子不舒服,再给扭伤了哪块。 工作人员见他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忍不住笑说: “看你,不就是个孩子么,把你吓的这个样儿!刚才不还抱得好好的么。小伙子没成家吧?以后有了孩子多抱抱就行,熟能生巧!” 顾戎不期然想起自家未婚妻那多子多福的曼妙体态,脸上一红,后头有狗追似的跑走。 工作人员还在后头笑他: “这小年轻,肯定想媳妇了,臊个大红脸!” 第44章 去京城   跟顾家人吃过饭,苏元华爷…… 跟顾家人吃过饭, 苏元华爷三个谢绝了顾东风要送他们回家的提议,溜溜达达去逛供销社。 “姐,别买这么多, 我穿哥哥们的旧衣裳就行。” 梁斌一副刘姥姥逛大观园的土包子模样, 看啥都稀罕, 却很懂事地不开口讨要东西,还主动劝阻花钱大手大脚的他姐一句。 苏元华两辈子没缺过钱,不在意地嗐一声说: “那些旧衣裳都多少年了, 先前给你穿只不过是为了应急,早说要带你过来试着买上几身新的穿,这不赶上农忙么,一直没倒出功夫来, 才拖到现在。 你别管了,小孩子家家的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买给你你就穿呗。来, 试试这件上衣,看看喜不喜欢。” 苏盛泉在一旁当参谋,手里拿来一双小皮鞋,往他脚边稍稍比当一下, 满意地放下: “这鞋号看着挺正, 配这身衣裳正好,一起换上,看走路舒服不。” 营业员笑盈盈递过来一双鞋垫说: “皮鞋我给换大一码的吧,垫上鞋垫正好穿,再小该挤脚了。” 苏盛泉从善如流,把鞋子递回去: “也对,小孩子长得快, 买大一点好。” 苏元华正帮弟弟换衣裳,闻言也附和说: “梁斌这两天是长高了吧?小脸上都有肉了。” 梁斌跟个洋娃娃似的高度配合,高兴地比出两根手指头: “干妈给我量了,长高两厘米,重了半斤!” 苏元华摸下他的小寸头,麻利地给他扣上扣子,抻了抻衣裳下摆,满意打量一圈,问她爹咋样。 “帅气!” 苏盛泉比出大拇指,把垫上鞋垫的小皮鞋递过来。 营业员闲着无聊,主动推荐: “不买条裤子?这个条绒的挺配套。” 苏盛泉想起自家嫂子们抱怨侄子从小膝盖跟长了牙似的,天天啃裤子,三天两头就要破个洞,立马点头: “买!多拿两条换着穿。” 梁斌又要劝,可谁听他个孩子的啊,压根没话语权,只能尽职尽责当个衣撑子,任凭干爹跟姐姐打扮他。 爷三个好一通买,一结账花了二十多块钱,买了两大包,大多数都是给梁斌添置的衣物和学习用品啥的。 就这苏元华还不满意呢。 乡下供销社衣裳样式少还土气,她其实不太看得上眼,得空还得上市里头百货商店逛逛。 不过那里东西可就贵了,再想要这样毫无顾虑地花钱有点困难。 苏元华不是坐吃山空的人,又琢磨起挣钱的事情来。 “爹,我打算学车。” 爷仨买的东西不少,却不算是很沉,苏盛泉一手一袋拎着,带俩孩子慢慢往回走。 听见闺女的话,苏大队长一口答应下来: “行呀,想学就学,找师傅正规学一下,也是门正经手艺,艺多不压身。” 梁斌正前后张望找顺风车搭呢,也积极参与发言: “姐你是不是还想开拖拉机犁地?其实我也觉得姐你的主意好,机器买回来就是让人开的,不然总放着落灰的话,那不是浪费钱么。一台拖拉机那么贵,咱大队还没挣回本钱来吧?” 小家伙小嘴叭叭的,越发放得开了。 “干爹,我知道你心疼柴油钱,那就收点钱呗。咱把车租出去,犁地一个钟头两毛钱,拉货一里地一毛钱,结婚接亲一趟五毛钱,多有面子,肯定有人想租车使。” 小家伙眼睛骨碌碌转一圈,狡黠一笑说: “我看电影里有拉客的电车,咱也可以拉人啊,去城里一趟一人两毛,那些知青肯定舍得花钱。” 苏元华惊讶地看着小家伙,这脑瓜子可以啊,开出租的好苗子! 苏盛泉也对干儿子刮目相看,松口说: “照你这样说的话,确实能把油钱挣回来,再养个便宜点的驾驶员说不定也够用。回头我去大队部开个会研究一下,问题不大。” 说着又问闺女: “圆圆要不你来当这个驾驶员?跑车的话占个工,拿不上工分,杨炳虎未必肯干。” 苏元华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她跑出租是为了赚钱,必须去大城市才赚得开,乡下人一年到头才出几次门?就知青兜里那仨瓜俩枣,她还真有点看不上。 最重要的是,拖拉机开着太颠屁股了,她遭不了这个罪。 “爹,梁斌说得挺好。东西放那就是个死物,用起来才能生钱,机器再金贵,那也是为人服务的,别总心疼那点油钱,该用就用。 不过我想学开汽车,学会了买辆车进城开出租。” 她前后张望一下,压低声音说: “我都想好了,就跟顾戎学,他在部队这些年,肯定会开车。而且他胳膊不是伤着么,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刚好教教我。 就是买车的钱,得先跟家里头借一下;顾戎认识人多,买车肯定也有门路。 等我跑上仨月车,差不多就能把饥荒还清了,以后就是纯赚,到时候在城里买房子,接你们过去住。” 苏盛泉倒是没怀疑闺女信口开河,毕竟他闺女是有真本事的,说不定又算出什么际遇,不去干反倒会伤了福分。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跟你妈去帮你跑。就是听你这意思,是要去外地跑车?跟着顾戎走?他部队那头还不能随军吧?” 苏元华明白她爹不放心她,但也没打算瞒他,实话实说道: “我想去京城,那边当官的多,坐车的也多,赚钱快。” 主要她在那边熟,上辈子她就是去的京城,有顾戎他爷爷跟大伯照应着,能省却很多麻烦。 苏盛泉吃了一惊,就连梁斌都睁大眼看过来。 “你要去京城?这人生地不熟的,你一拍脑门就说要去,胆子也太大了!” 苏盛泉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这回就连梁斌都没站他姐。 “姐,京城太远了,你一个人去不行的,我跟干爹干妈都会担心你的。 要不你还是先跟姐夫去省城吧。那边客肯定也多,就算比不上京城,也差不了太多,赚钱慢一点也不怕。反正借钱的都是自家亲戚,好说话,咱们慢慢还就是,你别急。” 苏元华并不意外俩人的反应,相反还觉得家人的关怀十分受用,因而极有耐心地解释: “我认真想过了,还是要去京城。 先不说客流量的问题,就说人脉。顾戎他爷爷家在京城,还有他亲大伯一家在,跟他们家关系很不错,我去的话肯定会照应我,这不比去省城强?顾戎见天在部队呆着,可顾不上我。 再一个,京城到底是首都,繁华,有全国最大最好的学校医院商场火车站飞机场,适合居住。 我打算把家安在那头,梁斌直接过去上学,我也努力考上京城的大学,买房子势在必行。 这会儿房价便宜,正好捡漏。再过几个月,数字帮倒台,好些被冤枉的人平反回城,肯定要归还住房;还有大批知青返城要买房,到时候房源紧张,房价肯定要涨。 这会儿正是买房的好当口,机不可失,错过了要后悔一辈子的!” 她没说的是,后年就要改革开放了,那些第一批下海经商的弄潮儿个个赚得盆满钵满,万元户都不稀罕了,随便干点啥不比在家苦哈哈种地强? 她倒不是瞧不起农民,单干后农村发展也很快,果农养殖户收入也都翻了几番,日子不算多难过。 但那挣的都是苦力钱,真的太辛苦。 她爹妈年纪大了,身体底子再强也撑不住这样的高强度劳作,还是早早换个行当好。 她也早盘算过,等她赚钱了,就出钱给他爹妈开个小卖部,老两口一个进货一个看店,清清闲闲,挣的不比在家种地少。 要是爹妈实在闲不住的话,还可以支个早餐摊子,或者上夜市上支个小摊子随便卖点小吃,就做半天的,权当打发时间。 当然这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她要先去打前站,落下脚之后,再抓紧积累一笔创业资金才行。 想着要干回上辈子的老本行,苏元华胸有成竹,不急不躁,这副态度也影响了苏盛泉父子。 爷俩对个眼神,都有些动摇。 “要是你婆家那头肯照应你,我倒是能放心些。就是这钱真有那么好挣?会不会太辛苦?” 苏元华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门,笃定道: “好不好挣的,爹你们跟我去一趟京城,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肯定得去看看!” 苏盛泉重重点头,不亲眼看看情况他不放心。 梁斌这会儿才满眼憧憬地说: “我也想去!我想去爬长城,看升国旗!” 苏元华撸两把他的小平头笑说: “那肯定不能落下你啊,都去,顺便去看看学校。你这两天得好好用功了,准备一下入学考试,成绩越好,人家学校越能要你,知道吗?” 梁斌一下子紧张起来,张嘴就要学习: “姐你赶紧再教我背两首古诗,到家我能背十几遍呢。” 苏元华鼓励地看他: “行,今天教你背一篇古文吧,诸葛亮的《出师表》,挺长的,你听着啊。” 苏盛泉看着身边教一句学一句的儿女,还有些不踏实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就他闺女这好学上进的品性,上哪都能过得好,他可不能拖闺女后腿。 “师傅,您上哪去,能不能捎我们一段?” 苏盛泉遥遥冲前头赶着牛车的老乡招呼,使眼色叫儿子过去问问,小孩子腿脚灵便,跑得快。 梁斌小跑过去,嘴甜地大爷长大爷短的唠上几句,开心地冲干爹和姐姐招手。 这就是成了。 苏盛泉爷俩快走两步,客气跟老乡道谢,坐上牛车。 老乡多打量苏元华两眼,乐呵呵说: “小苏同志来逛供销社?刚才差点没敢认,咋瘦这么多。多亏你帮我们大队打的水井,可帮了大忙了。” 苏元华被人认出来也习惯了,笑眯眯答: “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大队春种也忙完了吧?我是瘦了点,太胖了不行,走路都费劲,不利于干革命建设祖国。” 老乡坐在车架上,也不用赶牛,大黄牛自己个就知道往前走。 他回头看苏元华一眼,不赞成地说: “小丫头还是白白胖胖的有福气,我看之前就挺好。” 苏盛泉也跟着说了自家闺女两句。 减什么肥啊,他就喜欢闺女白白胖胖的,喜气迎人,要不怎么给她起个小名叫圆圆呢。 回头得好好嘱咐女婿两句,得好好养着他家闺女,太瘦了就不是圆圆了。 第45章 都是当妈的,凭什么她儿子是男二   …… 崔兰叶吃完晌午饭回家, 听丈夫详细说了这次见面的经过,也表示十分满意。 虽说这会儿不是旧社会了,不讲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做了人家媳妇, 后半辈子就长在婆家, 轻易回不了娘家,得看婆家人脸色过日子; 但是能得到夫家看重,仍旧十分重要。 那毕竟是养大顾戎的家人, 就算是爱屋及乌,也该好好相处。 否则闹出婆媳矛盾来,让顾戎受夹板气,天长日久的, 必定会伤害夫妻感情,吃亏的还是苏元华。 苏元华上辈子就听她妈念叨过婆媳经,又亲身跟顾家人相处一回, 深知顾家为人,不但不是磋磨儿媳妇的人家,相反还拿儿媳妇当闺女疼,因而只觉得这些唠叨很没必要。 “好了妈, 你就别操心了, 结婚以后我又不跟公婆一起住,远香近臭,闹不出矛盾的,放心吧。” 眼瞅着她妈一时间还关不住话匣子的模样,苏元华突然想起一茬,笑眯眯说: “妈你知道吗,他们老顾家也没有女孩儿!顾戎说了, 他妈特别羡慕你,老早就想认我当干闺女,也捡一件贴心小棉袄穿穿。我要是嫁过去,别的不说,公婆肯定喜欢我,不用担心。” 崔兰叶愣了愣,询问地看向丈夫。 苏盛泉点点头,吃饭的时候两家闲聊,确实把这茬当笑话一样说了。 梁斌还嘴快地学起他姐那套仁善人家观音送子得福报的话,惹得顾家那位老姑妈乐呵呵合不住嘴,投桃报李地把他们老顾家也夸了又夸。 崔兰叶也想起这茬,惊疑不定地看着闺女,脱口问: “这顾家不会是老天爷提早给咱圆圆定下的人家吧?咱家是这样,她姥家也这样,婆家还是这样,闺女都显得金贵了!” 苏元华莫测高深地微笑,心里暗暗吐槽,金贵啥啊,她就一背景板炮灰! 梁斌煞有介事点头,眨眨眼秃噜出一句“万绿丛中一点红”,得了干爹一句训斥,乖乖在嘴巴上比划拉拉链的动作,再不敢乱说话了。 苏元华也听着不像样,赶忙转移话题,问起她妈此行的收获。 崔兰叶还有些惊疑不定的样子,兴致不高地说: “你姥你舅他们都答应了,明儿个就请假上医院体检去。” 忙完春种,生产队接下来也没那么赶,好些社员都请假办办积攒的私事,倒也不打眼。 “那行,明天咱都去体检,连我爷奶也捎上。” 苏元华一锤定音。 第二天一大早,苏元华便开着拖拉机,拉上家人直奔市医院。 昨天晚上她软磨硬泡,这才求得她爹开口,允许她摸方向盘。 苏大队长生怕闺女把一车长辈全给翻沟里去,特意拉来杨炳虎给她做加急特训,还别出心裁地冷不丁弄出点状况来,训练闺女的应急反应。 路况复杂,难免会遇上跑到公路上玩耍的小孩小动物,甚至对面来个刹车失灵的坏车啥的,到时候万一闺女一慌,错把油门当刹车,那不就糟糕了? 好在老司机苏元华经验丰富,完美通过她爹以及临时师傅的考验,顺利获得驾驶资格。 苏元华专心驾驶着拖拉机,屁股底下垫着厚厚的棉垫,耳朵被拖拉机腾腾腾的轰鸣吵得有点不舒服,心里暗道,还是开汽车舒服啊。 市里离得不算特别远,开了一个多钟头就到了。 苏元华熟门熟路把车停到市医院附近,交了五毛钱看车费,便领着一家子老小往医院里头去。 “怎么非得上市里来,就做个体检,去咱县医院不就得了。这大医院都是给看重病的人预备的,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来,得占多少大夫设备,这不耽误事么。” 崔姥爷边走边朝四边瞧,嘴里还小声埋怨,生怕自家人没事找事占用医疗资源,不道德。 崔姥姥瞪他一眼,笑着冲老亲家解释: “我家老头子晕针,别搭理他。” 崔姥爷被揭了老底,面子上挂不住,梗着脖子辩解: “谁怕打针了?想当年我跟着游击队打小鬼子,身上挂了彩,卫生连的同志在我身上动刀动线的我都扛过来了,留下这老长一道疤,咋可能会怕打针?你少污蔑我。 好钢用在刀刃上,药水那么珍贵的物资,当然要紧着重伤病员使,他们更需要。” “行行行,你高风亮节,我说错话了行了吧?” 崔姥姥跟他过了一辈子,哪还能不了解他死要面子的性子,当即敷衍地认了错,不跟他争辩。 崔姥爷得了台阶下,这才神气地一仰脖说: “本来就是!要不是看在我外孙女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哼。” 苏元华顾不上听长辈斗嘴聊天,跑前跑后地帮忙挂号,把长辈们分成两拨,由她爹妈领着分开排队。 苏元华自己则带着姥姥大舅,外加一个小尾巴梁斌,直奔内科。 “大夫,我姥姥高血压糖尿病,我大舅肝腹水,您快给看看吧。” 等排到他们,一进诊室,苏元华便急切地朝大夫说道。 “先坐下。” 老大夫推推眼镜打量他们一眼,伸手接过病例翻开,不满地皱起眉毛。 “以前的病例呢?” 苏元华愣了下,自觉失言,讪讪去看姥姥和大舅。 崔姥姥一脸茫然地摇摇头,她咋就高血压糖尿病了?她觉着自己个儿挺能干的呀。 崔大舅也多看了外甥女一眼,替她圆场说: “大夫,我们这是头一回上医院,没有病例。我这肚子是有点不对头,有时候会痛一下,我也没当回事,您给瞧瞧吧。” 老大夫眉头皱得更紧,不满地看他们: “没做过检查,怎么知道得的啥病,谁下的诊断?乱弹琴!” 苏元华赔笑编瞎话: “真不是瞎猜的,我跟人学过一点中医,看出来的。那什么,您还是亲自检查一下吧,都听您的。” 老大夫虽然不满他们自作主张,拿身体健康开玩笑,但医德摆在那里,对于上门求医的病人自然不会怠慢,当即一个个认真看起来。 苏元华悄悄往后退一步,偷偷松口气。 这老大夫看年龄早该退休了,应该是又返聘回来的,医术绝对过硬,今天算是来着了,她姥跟大舅的病不怕再被耽误了。 梁斌轻轻扯扯她衣角,无声说,姐我相信你。 苏元华摸下他脑袋,心里并无慌张。 她并非信口开河,而是得自记忆里的真实。 这回早早来看病治疗的话,姥姥跟大舅总不会再病到那地步吧?两年后大舅也才刚刚四十出头,还没见着俩儿子娶媳妇呢,不该就那么去了。 苏元华定定神,留心听大夫问诊。 大夫给崔姥姥量血压,细心询问病情,看着血压计不断升高的高压,诧异地看了苏元华好几眼。 苏元华也留神着呢,回大夫一个局促又讨好的微笑。 上辈子她姥因为表弟云鲲组织大规模代考作弊而被学校开除的事,受到刺激病发,直接脑溢血,差点没救回来,半边身子都瘫痪了,躺炕上起不来。 县医院条件不行,辛辛苦苦送到市医院来看,大夫说是没法根治,只能靠吃药控制,还得忌口。 崔家人看老人实在太遭罪,百般求恳大夫再给想想办法。 大夫没招儿了,问了同事一嘴,还真问出一种国外新出的特效药来,说可以试一试。 特效药确实管用,但是贵,还难买。 苏元华特意托了顾家大伯帮忙,找人从国外代购回药来,贴出去顾家好大一份人情。 崔家人感恩又愧疚,后悔没早早送老人上医院看病,导致这病拖得这样严重,一发而不可收拾,可此时后悔已晚。 如今苏元华重生回来,自然要阻止悲剧重演。 首先要给姥姥和大舅治病,早治早好,千万不能再拖延。 但更重要的是,还要从源头上掐断导致姥姥发病的导火索。 听说云鲲表弟最近日子不好过,小舅跟小舅妈管他管得可紧了,都动上武行了,希望他保重。 苏元华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紧张地等候大夫的诊断。 老大夫给两位病人先后问诊,唰唰开出两张化验单交给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了一句: “小丫头有一手啊。” 苏元华心里咯噔一声,直觉这话就是宣判了,却又不好问轻重,只得讪讪含糊两句,领着人出去缴费排队化验。 一通跑下来,中间还带着梁斌去做了体检,等拿到化验单回去给老大夫看,得到结论,崔姥姥确实患有高血压跟糖尿病,还有点心脏早搏;崔大舅肝腹水早期,暂时不用住院手术。 苏元华大松口气,捏着大夫开的药单详细询问服药要求,又请教日常起居饮食该注意哪些问题。 老大夫又拿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她,语气和蔼地说: “你既然已经看出病症来,想必在中医上有一定造诣,日常保养方面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苏元华脸皮发烫,硬着头皮说: “我那就是半瓶水乱晃荡,没正经系统地学过,您才是专家,我都听您的。” 老大夫没多打趣她,痛快说出诸多注意事项。苏元华一一记下,小梁斌也在旁边一脸严肃地听着。 问完注意事项,苏元华就要告辞去拿药,老大夫喊住她问: “你跟谁学的医?水平挺不错的,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医院实习,我可以帮你推荐。” 市医院有中医科,只是门庭冷落,人才凋零,老大夫听老朋友抱怨好几回了,难得见着个可造之材,便起了引见的心思。 虽然他学的是西医,但到底是行内人,念书那会儿见识过真正的杏坛国手,知道中医的了不起,实在不愿见中医就此没落,可惜有心无力。 如今总算能尽点力,老大夫责无旁贷,毫无架子开口邀请。 他甚至做好准备,假如小姑娘对实习条件不满意的话,他可以私底下出补贴,一定要把人才留住。 中医绝不是伪科学,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互相借鉴取长补短才是上策,中西医相结合大有搞头。 苏元华得人青眼,却只觉压力山大,她是个西贝货啊! 可谎话已经说出口了,只能再拿百句千句去圆: “那个,谢谢您的看重,只是我志不在此,只能心领了,不好意思。” 老大夫对她的拒绝有所准备,锲而不舍地劝: “你既然已经跟着学过医,想必是有兴趣也有天赋的,半途而废实在可惜,不如再坚持一下?医生救死扶伤很光荣的,福利待遇也好,真是份特别有前途的工作。” 苏元华嘴角的笑更僵了,脑中不合时宜想起那句,“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 不是,重点错了,她真不是什么学医天才来的。 “我知道学医很好,只是我有其他更想做也更适合做的事情,抱歉了。” 老大夫见她态度坚定,心中已然有几分失望,却还抱着一丝希望问: “哦?你已经定专业了?想做什么?” 苏元华一句“开出租”在舌尖打转一圈,将出口之时被她险险含住,想了想才说: “实不相瞒,我对地理生物方面很有兴趣。咱们的国家还不富裕,人民还没有吃饱饭,粮食问题才是大问题。 今春大旱,影响春种,我利用所学知识,帮助公社测算寻找合适的打井位置,为春种工作尽了一份绵薄之力。 当然,我做得还很不够,很对不起乡亲们的深情厚谊;我打算继续深造,为祖国建设奋斗终身。学医太慢了,而我已经等不及了,请您理解。” 老大夫再度惊讶地看着她,赞许点头: “这个志向很不错。加油干吧小姑娘,祝你早日成功,让咱们九亿同胞全都吃饱饭!” 苏元华心虚地扯扯嘴角,拉起姥姥夺门而逃。 “姐,你真伟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梁斌一路小跑跟上,再度化身姐吹,一脸的小迷弟模样。 崔姥姥跟崔大舅也全都重重点头,与有荣焉。 苏元华对着自家人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瞅瞅边上没人,小声说了实话: “我那都是唬人的,我哪有那本事啊,九亿人的重担我可担不起。” 崔姥姥面露失望,随即理解地笑笑,同样小声问: “你是不是还要干算命先生的行当?这活计犯忌讳,确实不好说。不过你算的是真准,连人家大夫都给唬住了,看他刚刚吃惊的那个样子,怕是未必有咱圆圆管用。” 崔姥姥嫌弃地看一眼药单子,一想到要喝好几年的药片就心疼,舌头根儿都发苦。 “圆圆,你这么有本事,要不给姥弄杯符水喝呗?我信你!” 崔大舅张嘴想说话,看看一脸热切的封建老妈,还有稚嫩却沉稳的外甥女,忍了忍把话咽下去。 他妈有句话说的没错,他外甥女确实有本事,随便露出一手,就把老大夫都给镇住了。 只是这算命的到底不是大夫,治病哪能不吃药,符水也不是包治百病的对吧? 苏元华没想到她姥脑补了这么多,再次吃到随口撒谎的苦头。 可她能怎么办,总不能说她也不懂算命,其实她就是重生的? 算了,还不如撒谎呢,善意的谎言会被原谅的。 “姥,我还不会画符呢,那个得师傅教,书都被烧了,我都没地学去。反正我是指望不上的,咱有病还得上医院,人大夫都是专业的,最可靠。” “没学过啊,那没辙了。” 崔姥姥难掩失望,望向药单的眼神里满是纠结。 吃药又苦又贵不说,还不能去根,这不是白遭罪么。可不吃药又怕人家大夫不是吓唬人,真闹出大病来,更拖累家里人。 崔大舅倒是松口气,觉得外甥女这话对,封建迷信不可取。 也不是。这回要不是圆圆及时提醒,只怕他跟老妈的病都要给拖得耽误了,到时候就不好治了,说不定还会要了命去。 所以说他外甥女这能掐会算的本事还是挺有用的,不能一棍子打死,但也不能过度迷信。 “苏元华?” 几人正说着悄悄话,突然有人扬声喊了一声。 苏元华抬头,意外地看见顾戎,以及他身边楚楚可怜满脸依赖的年轻女人。 她微微扬眉,正琢磨这俩人啥关系呢,就听系统不甘寂寞地上线提醒: “男主妈妈来了!” 什么?谁? 苏元华微微睁大眼,暗含敌意地仔细审视女人。 哼,不就是长得比她漂亮点,气质比她好一点,凭什么那女人的儿子就是男主风光无限,而她儿子就是男二不得善终? 都是当妈的,她绝不认输! 第46章 不是一路人   “姐夫!你咋也来了?…… “姐夫!你咋也来了?” 梁斌嘴甜地喊人。 顾戎神情微愣, 眼底漫上一层浅浅的笑意,温和地冲他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两颗糖塞给他。 “吃糖。” “谢谢姐夫!” 梁斌接过来, 先递了一颗给姐姐, 还不忘对两位长辈解释: “姥姥, 大夫说你不能吃糖,我就不给你了。大舅你得吃有营养的,回头我把家里的奶粉和麦乳精送给你, 糖给我姐吧。” 崔姥姥跟崔大舅都乐呵呵地应一声,面上半点不见病人的愁苦。 苏元华没接糖,谢过弟弟的好意,代为介绍说: “姥姥大舅, 这是我对象顾戎。顾戎,这是我姥和我大舅。” 顾戎立正站好,温声喊人。 崔姥姥跟崔大舅连声说好好好, 伸手就要往兜里掏钱,嘴里还不尽如意地说: “这也没个准备,该包个红封的。好孩子快拿着,别嫌少。” 顾戎恭敬接过, 吊着的伤手还凑过去搭了一下, 以示尊敬。 苏元华笑眯眯看着不说话,也没问那女人是谁。 倒是女人见他们寒暄得差不多了,主动上前说话: “你们是顾同志的家属吧?我叫何晚宁,多亏顾同志在火车上从人贩子手里解救出我儿子,万分感谢!” 何晚宁热情跟人握手,再三致谢。 苏元华微挑眉,暗暗问系统: “男主被人贩子拐走了?” 001蠢萌回答: “不知道啊, 背景故事里没写,凑巧了吧?” 苏元华没套出更多信息,也没打草惊蛇,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琢磨着眼下的变数。 上辈子她可没见过何晚宁。 崔姥姥心软,见不得小孩子遭罪,正一叠声关切着何晚宁。 何晚宁还带着些残红的眼眶又湿润起来,哽咽一声说: “都怪我识人不清,请的保姆是个包藏祸心的,不单偷窃我家大笔财物,竟然还偷走了天天。 我婆婆急得心脏病都犯了,我妈他们全都请假出来找孩子,幸亏遇上顾同志仗义出手,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顾戎见她们说上话了,往苏元华身边凑了凑,低声问她: “带姥姥跟大舅来看病?不严重吧?” 苏元华留了只耳朵听何晚宁说话,心不在焉地答: “不是小毛病,幸亏发现得早,不然就麻烦了。” 梁斌兴冲冲插嘴: “姐夫我跟你说,我姐提前算出来的!姥姥大舅他们原本还不肯来体检呢,差点吃大亏。我姐真是太厉害了,以后你一定要多听我姐的,能娶到我姐是你的福气!” 苏元华听他说话就头疼。 这孩子,嘱咐过多少回了,在外头不要提起这些封建迷信的话。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想拦也来不及了,只好歉意地看看顾戎,破罐子破摔地等他的反应。 顾戎面色有些古怪,但很沉得住气,见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转而解释起他的行程。 “火车上救下来那孩子太小,还不到一岁,被喂下安眠药物不叫哭闹;车上找了乘客中的大夫给看了看,说是必须马上送医院。 火车临时靠停,把孩子紧急送下去。结果车上有盗窃团伙想要趁机跳车窜逃,被我给追了回来。那伙人负隅顽抗,动了家伙,身上除了管、制刀具,还带了把自制土手、枪,危害极大。 我帮忙押送这伙罪犯去当地派出所,刚好跟送医的孩子一趟车,顺便帮忙查找孩子家人。” 他垂眸留意着她的脸色,生怕她误会似的,解释得事无巨细: “天天家是京城的,他妈妈接到电话后立马往这边赶,坐的是专机,家里可能不一般。 天天紧急抢救后苏醒过来,哭闹不休,医院不得已找我过去,看看能不能哄住他。 我想着送佛送到西,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过去看了看,结果还真就哄住了。 大夫说可能是孩子记住了我的气味,待在我身边才觉得安全,建议我陪着孩子,直到他家人来接。 于是我就一直等到孩子妈妈过来。可她情绪过于激动,见着孩子就拼命地又搂又亲,又把孩子给吓着了。孩子挣扎起来,她就抱得更紧,孩子就彻底不亲近她了,非要我抱。 我哄了几个小时撒不开手,比越野拉练还累,偏偏旁边还有个随时要晕倒的孩子妈妈,简直头疼。 可我总得倒出手上厕所解手,孩子妈妈又指望不上,我只好回家搬救兵,没想到正好遇见你们。 我妈这会儿正抱着小孩儿看大夫,何晚宁在等她丈夫往这边赶,就是这样。” 听完他这一长套解释,苏元华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万万没想到,男主他妈居然是这种经不起事的人,瞧着跟温室里养的娇花儿似的,时刻需要人照顾。 在她身上,甚至瞧不出为母则刚的韧劲儿。 实话实说,苏元华有点瞧不上她这一点,压根不想跟她比了,就不是一路人。 苏元华暗暗撇嘴,对上顾戎期待的目光,她眨眨眼,试探着说: “我知道了,你做得对?” 顾戎嘴角微微翘起,眼神一下子柔和下来,谦虚地说: “为人民服务,不值当夸奖。” 苏元华稀奇地看他两眼,几乎能看见他身后骄傲翘起的小尾巴。 上辈子咋不知道他还是个爱听表扬,还有点口是心非的人呢? 俩人嘀嘀咕咕说了一通,梁斌在旁边安静吃糖,小手轻轻拽着他姐衣角,像是生怕也被哪里蹿出来的坏人给拐走。 那头何晚宁被崔姥姥拉着手安慰,已经拿手绢抹起眼泪来,那股子委屈可怜的意味,隔着三米都能清清楚楚感受到。 苏元华啧啧称奇,又多看她两眼。 这人连掉眼泪都跟明星似的好看,可怜巴巴得惹人心疼。 不像她,一哭狠了,就要流鼻涕水,丑得紧。 苏元华心下不免又暗自比较一番,并且挫败地承认自己输人一筹,悻悻自我鼓励说,幸好她不爱哭,也就不会出丑。 苏元华心有芥蒂,不想与何晚宁深交。 何晚宁也很知趣,并不往小两口跟前凑,只一再对着顾戎长辈致谢诉苦。 苏元华听了一耳朵就有些烦了,才想问问顾戎他妈转移话题,就见着她爹领着爷奶过来了。 “顾戎也在?” 苏盛泉诧异地打声招呼,先问起岳母娘跟大舅哥的检查结果。 苏元华一五一十说了,几人都松口气,连说侥幸。 顾戎这才上来问好,又收到苏元华爷奶的见面礼,同样是身上掏出来的几十块钱。 顾戎大大方方收下,只当是提前收改口费,回头再买些礼物孝敬回去就是了。 老人家就喜欢他这实诚的性子,看着高高大大浓眉大眼的多俊! 老人家很快又拉着顾戎嘘寒问暖起来。 苏元华跟梁斌退避三舍,姐弟俩又抓紧时间教学,倒也自在。 不多时,崔兰叶也领着娘家弟弟弟妹过来了。 一群人凑在一处,七嘴八舌互相通气,发现除了崔姥姥跟崔大舅,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 像是苏爷爷的腰肌劳损跟骨质增生,苏奶奶的痛风跟颈椎病,还有崔二舅的慢性胃炎等等,都属于不需要住院手术,但必须吃药控制的情况。 苏爸苏妈倒是还好。 苏盛泉鼻窦炎,里头长了息肉,所以晚上打鼾严重,影响的却是崔兰叶的睡眠,不过这些年也都习惯了。 崔兰叶则有些妇科炎症,还有点宫寒,吃点药简单调理下就行。 梁斌不出意外地有些贫血加营养不良,以食补为主,加强身体锻炼就行。 苏元华带他又补了几针疫苗,剩下的等隔上几天回乡里卫生院再打。至于打蛔虫的药,早在他进苏家住的隔天就吃了,打下好几条长虫子,吓得孩子做了一晚上噩梦。 这么一碰头,大家心里头都有些复杂,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谁能想到平常看着精精神神风风火火的家人,内里却藏着这么些个毛病呢? 幸亏听了苏元华的话早早来医院看了。人大夫说了,就他们这些个症候,都必须重视起来,小病好治,拖成大病可就晚了。 苏元华趁机劝说他们,让他们每年来做一次体检,早发现早治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能糟践亏本。 顾戎若有所思地在一旁看着,想着回头也拉上他家里人,也来做一套体检,查一查也安心。 一大家子人折腾一天,又累又饿,挤在医院大厅说话不方便,便说要回家,还要捎上顾戎跟他妈。 何晚宁极力挽留,非说要请他们下馆子聊表谢意,被崔姥姥婉言谢绝。 苏元华又在心里腹诽,觉得这个何晚宁有些拎不清。 想吃饭何必急在这一时,这会儿不该赶紧带孩子回家去?孩子奶奶不是急得心脏病都犯了么,带回去给老人看看也能安心不是。 苏元华越看这人,越觉得她做事没有章法,跟个不经事的小姑娘似的,半点不像是当妈的人。 也不知道啥样的人家能养出这样娇气的人来,想必家里人都很宠她吧,平时也没什么烦恼啥的。 想想还真让人嫉妒。 苏元华小酸一下就算,别人再有福气也不如她,她可是两世为人! 这辈子她肯定也能活得好,也叫别人眼红。 正说着话呢,张玉娥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急匆匆过来找顾戎。 “你快抱抱他,又哄不住了!” 顾戎急忙单手接过孩子,僵硬地轻轻摇晃低哄,那架势熟练得叫人心疼。 “宝宝……” 何晚宁的手将伸未伸,泪眼朦胧喊了一声,委屈地跟在旁边干看着。 张玉娥对这人是真的没话说。没见过哪个当妈的,在孩子心里头还比不上个外人,可见平时对孩子有多不上心,难怪能把孩子都给弄丢了。 摊上这样的儿媳妇也是造孽,听说孩子奶奶都给气出心脏病了。 还好她家儿媳妇不这样。 两厢一对比,张玉娥越看苏元华越满意,亲亲热热拉起准儿媳妇的手,跟亲家那头亲香起来,好话那是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往外冒。 苏元华多看了顾戎怀里的小孩子几眼,看得顾戎都以为她想抱抱小孩儿了。 苏元华敬谢不敏。 她承认小男主长得确实可爱,白白胖胖跟年画娃娃似的,长大以后肯定能迷倒一片小姑娘。 但是吧,她还是觉得她家唯唯更可爱! 她家顾唯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没有之一,不接受反驳! “系统,你们是怎么选的男主,明明我家顾唯也不差啊。” 亲妈不乐意了,直接挑刺。 系统干巴巴解释: “剧情就是这样设定的。” 苏元华啧一声,不爽地道: “别跟我提剧情,剧情里可没写我是重生的,更没说顾戎救了男主!算了,我跟你说不着,退下吧!” 系统匿了。 苏元华冷冷瞥一眼顾戎怀里张着一双湿漉漉大眼睛,正专心看着他的小男主,心里蓦地想出一个主意。 “这孩子跟顾戎真亲,不知道的打眼一瞧,还以为他们是亲爷俩呢。” 张玉娥听她这话,扭头看来一眼,瞧不出她是不是吃醋了。 正打算替自家儿子辩解两句,就听那边那个不着调的妈酸唧唧地抱怨: “可是呢,看见顾同志,眼里都没我这个亲妈了,白养他了。” 说着似乎是为了挽尊一般,她强颜欢笑着提议: “还是俩人有缘分,我看不如让天天认顾同志当干爸吧?救命之恩大如天,他要记一辈子的。” 苏元华见她如此上道,心中对她那点子不喜又淡去两分。 认顾戎当干爸,那不也就是她的干儿子? 她是炮灰男二的炮灰妈,多个儿子帮忙走剧情不是正好?管他什么男主男二,戏份全给干儿子得了,叫他一人儿跟女主相爱相杀去,可千万别拖累别人了! 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妙,苏元华打心眼里想要促成这事儿,嘴上却假意推脱: “不好吧?顾戎他是军人,保护群众是他本职工作,不值当你们这样小题大做。” 何晚宁果然中计,瞪圆雾蒙蒙的漂亮杏眼反驳: “哪里是小题大做,顾同志救了天天,相当于救下我娘家婆家还有我们自己的小家一共三个家庭,再怎么感激都不为过的。 就这么定下了,咱们两家结干亲,以后叫天天孝顺你们,反正他肯定也乐意得很。” 苏元华见她如预想一般经不得激,心中除了窃喜,并无半点负疚,还以退为进地说: “结干亲这么大的事情,你不用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吗?看你的穿着打扮,家里条件肯定很不错,我们高不太好高攀吧?” 何晚宁一抬下巴,骄纵说道: “天天的事情我做主,家里人不会反对的!” 苏元华得到想要的答案,面上却故作为难地去看顾戎,仿佛现在才想起来她并不算是正经的当事人。 顾戎黑眸沉静地看着她,仿佛洞悉她一切的小心思,直看得苏元华心肝儿颤了颤。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上辈子同床共枕过的爱人,可她怎么不记得他看她的眼神是这样式儿的呢? 感觉像是遇上个假的顾戎。 苏元华抿抿嘴移开视线,心里嘀咕不已。 张玉娥瞅着小两口当众眉目传情,脸上止不住地笑,看着顾戎抱孩子的模样,就像是看见抱着自己亲孙子一样。 快了快了,现在结婚的话,说不定年底就能抱上大孙子了。 存着这样的心思,张玉娥再看顾戎怀里的孩子,也不觉得烦人了,甚至还觉得认下这个干孙子也很好,哥哥带弟弟,添丁进口的好事! “圆圆,你要不要抱抱小孩儿?顾戎一只手不太方便,你俩一起抱。” 赵玉娥暗含深意地道,想叫儿媳妇沾沾喜气。 苏元华当然不会当众驳婆婆的面子,从善如流地过去抱孩子,还不放心地提前打预防针: “这孩子认生,恐怕未必肯让我抱。” 顾戎多看她一眼,小心递过孩子,低声指导她怎样抱孩子会舒服。 苏元华可不是生手,稳稳当当接过来,挑不出半点毛病。 然后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天天小朋友不但没哭,相反在静静看了她几秒后,竟然咧开两颗小奶牙的小嘴笑开了,还意犹未尽地冲她咿咿呀呀说话,手舞足蹈得看着很精神。 “看来天天跟你们夫妻确实投缘。” 何晚宁语气酸溜溜的,有点想扔掉这个破孩子,重新跟丈夫生个听话贴心的。 张玉娥等人全都看得稀奇不已,纷纷附和,说这孩子确实跟俩人有缘,合该认个干亲。 顾戎解脱似的大松口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他含笑看着垂眸轻声跟小婴儿说话的苏元华,只觉得这一刻的她温柔极了。 她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妈妈。 至于小孩子为什么会亲近她,顾戎私以为,他媳妇身上大概沾染上他的气息,小孩子鼻子灵认人,对她爱屋及乌了。 这样一想,心头更热,男人天性中的占有欲疯狂冒头,叫他忍不住想抱住她狠狠亲一口盖章。 这是他媳妇儿!他的! 出了这么一段小插曲,大家伙心情都十分不错。 苏盛泉见苏元华一时间脱不开身,便招呼大家伙儿去隔壁饭馆吃点东西歇歇脚,顺便等人。 何晚宁忙掏出一沓子钱说要请客,苏盛泉哪里肯要?当即领着人走了。 苏元华心说何晚宁是真不会办事,但也知道她没坏心,便没当回事儿。 顾戎陪着她们又等了半个多钟头,天天爸爸行色匆匆赶来。 “天天!爸爸来了!” 龙炎武一眼瞅见儿子,大踏步过来,张开手就要抱孩子,半路被妻子拦下。 “你别抱宝宝,你刚从外头过来,身上脏不脏啊?” 龙炎武听着妻子的娇嗔,腮帮子咬了咬,不轻不重地说一句: “总要带宝宝回家的。” “你也不知道先安慰我一下,我都快吓死了,嘤嘤。” 何晚宁见着丈夫就像见着靠山,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娇滴滴地诉说委屈。 龙炎武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像是设定好似的,抬手拥紧她轻声安抚。 苏元华看着这旁若无人的夫妻俩,总觉得哪里违和。 尤其刚才龙炎武那不自然的卡顿和情绪转换,显得特别突兀跳跃,就有点,假。 这该不会又是剧情设计好的吧?对男主爸妈的束缚更强? 苏元华暗自思量,颇为有趣地打量这俩人,等着看他俩什么时候恢复正常。 矫正男主相关设定,男主爹妈的配合必不可少,或许她可以帮忙点上一点? 顾戎若有所思地打量自家媳妇的神情,暗自猜测她的心思。 难道媳妇羡慕这种宣之于外的热情?这样会带给她更多安全感?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其实大可不必羡慕旁人。 他也可以的,还能做得更好。 第47章 系统本没好坏,端看怎么用它   相比…… 相比起不谙世事的何晚宁, 龙炎武则显得靠谱圆滑多了,更难得的是儿子不排斥他。 龙炎武递上名片,再三道谢并极力邀请他们日后来京城游玩, 他们一家扫榻相迎后, 带着妻儿匆匆返京。 “果然娇气的妻子背后, 都有一个能干的丈夫。” 苏元华啧啧一声,觉得这才是男主家人的正确打开方式。 要全是何晚宁那样的骄纵性子,只怕也养不出什么好孩子, 不够格当男主。 顾戎眉头蹙起,认真保证: “以后我会多抽时间照顾家里的。” 苏元华微怔,明白他误会了,忙微笑解释: “我没羡慕他们, 只是有点感触。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的满奇妙的,互补的情况很常见,好比他们两口子, 也好比其他人家,假如妈妈太能干了,也会宠得孩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我不太喜欢这样,自立自强很重要。咱们都得引以为戒, 以后不能对孩子太过宠溺。” 苏元华这话更多是对自己的反省。 上辈子她就有点这个倾向, 怜惜孩子打小没了父亲,总想弥补给他双倍的宠爱。 尤其等孩子上了幼儿园,她也开上出租之后,手里宽裕,对儿子更舍得花钱,不想叫他觉得低人一等,甚至隐隐有种让儿子在物质上高人一等来培养自信的歪念头。 现在孩子不在她身边, 冷静下来想想,其实这种育儿观念真的很不健康。 加上孩子奶奶姥姥两头几家子亲人一起溺爱,孩子不长歪了才怪,黑化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苏元华痛定思痛,决意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对孩子的教育培养便显得至关重要,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充当孩子人生第一任引导者的家长。 她已经不是头一次当妈了,经验教训都认真总结过,有决心这次做得更称职一些; 同时也要肩负起指导顾戎等其他家长长辈的职责,务必给孩子一个正确健康的成长环境,把孩子培养成三观端正积极向上的有用之才。 苏元华这边自己个儿心里正上纲上线呢,顾戎却又想偏了。 没想到媳妇已经想到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了。她这么着急跟他孕育下一代么?那结婚日期得使劲提前才行。 原本他还打算先把胳膊养一养,等好上个七七八八的再说。 结婚的话,就算不大办,但总要喜喜庆庆地闹一闹,抱新娘子上车上炕都是基本操作,他吊着只胳膊会显得不那么英气。 而且拍出来照片也不好看,被儿子孙子问起来,太灭他的威风。 可再多的顾虑,跟媳妇迫切想生孩子的愿望相比较起来,都得靠边站。 媳妇小他那么多,顾戎早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着疼着媳妇,让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别人有的尽量都叫她有,别人没有的,他也努力让她拥有! 顾戎心思电转,很自然地伸手去牵她,以一种不经意的语气问: “结婚报告批下来了,你看咱俩啥时候办喜事,五一怎么样?” 现在是四月底,离五一可没剩下两天了。 苏元华早有打算。 上辈子他俩是五四青年节结的婚,顾戎休了一个星期的婚假就回去部队,隔月她就有了孕吐反应,怀上了顾唯。 这辈子她打算稍微变动一下,既不耽误儿子来投胎,也不能全部照搬上辈子的命运,稍稍改动一点点,试着撬动所谓的小说剧情,也好糊弄下唠叨又鬼祟的系统。 她甚至还有个异想天开的念头,既然系统说她是不服管的BUG,那她能不能生出来个小BUG呢?她生的合该随她才对。 抱着这一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苏元华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验证其可行性。 假如她提早怀上孩子,或者选择剖腹产,将孩子的生日提前或者推后,并且不给孩子起名叫顾唯,是不是就能摆脱悲催男二的宿命? 要是她能生出双胞胎,至少也能平摊霉运吧?再多生几个呢?路是不是就叫她给走宽了? 苏元华眼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看着顾戎的眼神都有些灼热。 “就定在五一吧,假期休息,方便亲戚朋友来吃喜酒,以后记结婚纪念日也方便。” 顾戎紧了紧攥住她的手,耳根子都发红了,声音低沉发哑: “都听你的。” 苏元华挣开他的手,小声抱怨: “你使那么大劲干什么,手心里全是汗。” 顾戎体格好,火力旺,冬天里抱着睡觉肯定舒服。 可惜她是个胖子,怕热爱出汗,这会儿天也不冷,自然不爱挨着他。 顾戎定定心,掏出手帕擦擦手汗,挨在自己脸边试了试,觉得干燥宜人了,这才又锲而不舍地去牵她。 他没忘记她刚才一直瞅着姓龙的两口子当众拥抱的羡慕眼神。 当众拥抱他暂时来不了,心跳太快怕吓着她,还是先从牵手开始吧,慢慢来。 顾戎克制着呼吸跟手劲,还不忘记抛出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那就定在五一。你那边要留几桌?外地的亲朋赶得过来吗?” 苏元华果然没再挣脱,有商有量地说: “这得问我爹妈,我家亲戚都在本地,赶得及。你战友那边通知了吗?不行回头得空了来家做客,也是一样的。” 顾戎觉得她贴心,小心地握紧她软乎乎的小手,大掌将其全部包裹,异常心安地说: “行,都听你的。结婚也累人,等你歇过劲来,来我部队一趟,带你见见人。” 上辈子可没这茬,可见这男人是真心把她放心上了,是个好的开始。 苏元华心情不错地答应,瞄着他吊在胸前的伤手,嘴上关怀几句,心里又打起坏主意。 伤筋动骨就不能出任务,或许她可以…… *** 一大家子人开开心心吃了馆子,庆祝及时检查出病情,然后欢欢喜喜回家。 不两天,外头又传出苏元华能掐会算,帮家里人躲灾的话。 有村民大晚上背着人摸来她家,非要苏元华帮忙给看看,还不空手来,专门带了卦钱的。 苏盛泉严厉制止了这股不正之风,再三申述他闺女会的都是科学,不许造谣。 其他人也不是没眼色的,很快转了口风,只说上门求医看病。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盛泉两口子这下可没法子再拒绝。 苏元华彻底感受到扯谎的苦头,不能直接拿上辈子的记忆招摇撞骗,没奈何,只得又苦命地临时抱佛脚。 “小一呀,我记得我大堂嫂娘家祖上当过御医的,传下两本医书下来,破四旧那会儿她家老人把书给藏起来了,怕惹祸没告给家里人就去了,你帮忙给找找?” 系统001时不时被她支使着干活,接连补全了她身边好些人的记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能量总是不够用,白天晚上不间断地晒星星充能,倒是抽不出空来作妖。 这会儿听她召唤也习惯了,十分好脾气地答: “好的,请稍等,这就为你查询。” 苏元华翘起嘴角,安心等待。 她最近薅系统羊毛是越来越顺手了,很是熟稔地掌握其中的度,不会过界让它起疑心。 一人一统和谐相处,苏元华甚至觉得,有系统在似乎也不是件坏事,端看怎么用它了。 等待两秒,系统补足数据,欢快回答: “医书藏在赵红秀娘家祖屋猪圈猪食槽子里头,可以去找了。” 苏元华欣然道谢,似是不经心地又问: “老话说的好,龙生龙凤生凤,耗子儿子会打洞,那你看我大堂嫂他们家,有没有学医的苗子啊?我觉得我大堂嫂人聪明又细心,还认得不少草药,就挺适合学医的。” 这点小事系统果然没有拒绝,又说句稍等,然后告诉她结果: “赵红秀学医天赋是不错,尤其擅长中医妇科。” 苏元华暗自咂摸了下,宫里的御医好像确实是擅长妇科和儿科的更多,这个补丁打得没毛病。 她见好就收,真诚谢过属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动的系统,欢欢喜喜找大堂嫂去了。 赵红秀对自家小姑子的神异之处心知肚明,碍着小叔面上不好明说,只言听计从地收拾收拾东西,带着苏元华急匆匆回了娘家。 赵家人很好客,热情招呼苏元华吃晚饭,特地给加了两个肉菜。 吃完饭天彻底黑下来,赵红秀便领着自家哥哥,带着小姑子直奔祖屋。 赵家人注重养生,传下来的祖训不叫家里妇人频繁生产,因而人丁不算太兴旺,代代积累下来,家境颇为殷实。 赵家祖屋里原本建有祠堂,开始运动后怕犯忌讳,急忙收拾起打眼的物件,该藏的藏,该拆除的拆除,还特意在院子里搭建了个猪圈,堵别人的嘴。 只是到底嫌埋汰,喂了几年猪就撒开手不养了,有意无意把祖屋这边荒废下来。 仨人悄悄过来,赵红秀拿手绢捂着手电,只透出一点光来照亮。 她哥赵红岩戴着手套,麻利地把整根木头做的猪食槽子翻扣过来,仔细在底部摸索好一会儿,不得其法,索性直接抡起斧子开劈。 苏元华赶忙拦下,也没问系统,接过斧头,拿方头轻轻敲击猪食槽子,仔细听响声的区别。 扥扥扥几声闷响过后,响起空空空的动静。她跟俩人对个眼神,指着那块儿点点头,递回斧子去。 赵红岩冲她比个大拇指,认准位置狠狠来上两下,顺利破开木头,取出里头捆得严严实实的小油纸包,看也不看地递给妹妹,重新把猪食槽子拼回个大概,挪回去靠墙放好。 赵红秀接过来,掸掸灰尘拿包袱皮裹住,抱在怀里拿一只手使劲压着,心跳得砰砰的。 “好了,走吧。” 姑嫂二人打头先走,赵红岩殿后,拿扫把三两下划拉过地面,抹除几人脚印后,这才跟上来。 三人默不作声,低头疾走回家。 大功告成! 第48章 天生锦鲤命   “这真是咱家祖传的医…… “这真是咱家祖传的医书?你太爷可太会藏了!谁能想得到呢。” 回到赵家, 一家人关起门来,凑在一起围观油纸包的拆包过程,表情之虔诚郑重, 就差沐浴焚香祷告先祖了。 赵念党小心翼翼捧起上面一本线装书籍, 比摸亲生孙儿还轻地摩挲着泛黄封皮上端正大气的毛笔字, 迟迟不敢翻开。 赵红岩生在红旗下,对自家祖上那些荣光感受并没有父辈那样强烈,此刻见猎心喜, 拿过底下那本手札当先翻看。 才看两页就心花怒放地凑到他爹身前献宝: “爹你瞧,病例!” 赵念党下意识瞥过去一眼,眼神歘地灿亮! 他打小还没学说话,就跟着爷爷学背汤头歌, 浸淫中医大半辈子,不说医术多么高明,眼力自然在那。 “没错, 这就是咱家祖上传下来的医学手札,我看过你太爷默写的抄本,这个应该是原件!” 赵念党忍着想要拿过来细看的念头,强行把视线移回来, 憋住一口气, 无比慎重地拿短而齐的指甲掀开封皮一角,连点润手指的唾沫都不敢沾。 “明溪村腹胀如鼓脉案,没错,就是这个!太好了,终于找到了,我还以为咱家传承要断在我这个不肖子孙手里,我才只背过半本书, 默写出来才只有小半……” 赵念党语声哽咽,已然泪流满面,下意识把医书端得远远的,甚至想不起抬起一只手来拭泪。 梁月英走过来,没动丈夫手里传家的宝贝医书,只掏出手绢轻轻给他擦脸,叹息着柔声劝: “宝贝找回来了就好,你也不用心里愧疚得夜夜睡不着了。” 赵念党情绪失控,一时难以自持,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哪里擦得过来? 梁月英轻叹一声,不指望旁边看书入迷万事不理的儿子,转而朝旁边同样一脸激动兴奋的女儿使个眼色,又对着苏元华诚挚致谢: “圆圆,今儿个实在是多谢你了。我家老赵找书找得都快疯魔了,那是真的掘地三尺,连老房子的院墙都被他拆了一遍重建,可这书啊应是找不着,都给他落下心病了,就连做梦都在跟祖先说对不起。 他这是太高兴了,我扶他回屋擦把脸冷静冷静。秀儿你先陪着圆圆说话,柜子里有好茶叶好点心,拿出来好好招待圆圆。” 赵红秀哎一声答应下来。 苏元华也尽量收敛起脸上的好奇与尴尬,端起礼貌的微笑示意主人家自便。 两位长辈暂时离开,客厅里还有个钻进书本里去的赵红岩。 “甭理我哥,打小就这个毛病,一端起书本谁叫都听不见,饭都可以忘记吃,咱聊咱的。” 赵红秀解释一嘴,麻利地开柜子拿茶罐泡茶,嘴里还压低声音神神秘秘介绍: “这茶叶是我舅从南边邮寄过来的,上品大红袍,一点点就要上百块,平时我爹轻易不舍得喝的,今儿个必须泡一壶招待你。” 苏元华闻见扑鼻的茶香,有些受宠若惊: “这么金贵的东西,不跟大爷打声招呼真的好吗?而且我也不太懂品茶,大红袍跟满天星在我嘴里全都一个味儿,泡给我喝真的糟践了,牛嚼牡丹也差不离。” 赵红秀笑睨她一眼,泡上茶叶,回头摆了一盘卖相上佳的精致点心出来,却与市面上卖的桃酥鸡蛋糕不同。 “你放心吧,我跟我爹处了小半辈子了,还能不了解他的脾性?你今儿个帮忙找到医书,别说喝他一壶好茶了,叫他拿命来换只怕也是肯的。 茶泡了你就喝吧,不喝才是真浪费。你还跟我客气啥,咱又不是外人。” 说着又往她跟前推推点心盘子,笑吟吟劝: “这茶娇嫩,稍稍一泡就能喝,你快尝尝。再配上我妈亲手做的点心,滋味一绝。” 苏元华上辈子开了两年出租,每天跟天南地北的乘客闲聊,什么都了解一点皮毛,对于茶道上也知道些粗浅常识,明白这大红袍冲泡确实有讲究,注水时间相比较其他茶叶要来得短些,还不能用滚烫的开水,确实十分娇嫩。 她从善如流地端起小小的茶盅,先观察一下澄黄明亮的茶汤,深嗅一口茶香,只觉得馥郁如兰,禁不住露出个愉悦的笑容来,迫不及待地张口呷了一口茶。 “好香!” 甘爽滑顺的茶水入口,苏元华只觉得满口生香,忍不住出声赞了一句,却又不是上辈子特意跟老京城人学的那些虚讲究,而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香吧?喜欢就多喝点,有一壶呢。” 赵红秀也端着个粉彩茶碗,一脸享受地品着,还不忘记让小姑子吃点心。 “尝尝点心,都是南方的样式,跟咱们这的味道有些不太一样,你仔细品品就知道了。这个是云片糕,这是桔红糕,这是萝卜糕,这是状元饼,江米条你肯定认识,快尝尝。” 苏元华却不过大堂嫂的热情,拈了一小块桔红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唔,一股子橘子香,好像还夹带着玫瑰花的香气,让人不自觉跟着雅致起来。 “好吃!” 苏元华给出最高评价,并没有刻意卖弄唇舌。 她们就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姑娘,学不来那些风花雪月的高雅事,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好。 不然喝个茶还得又冲又洗又泡的,麻烦。 “是吧?配茶喝当真是极好的了。” 赵红秀惬意地眯起眼,拈起一片云片糕珍惜地吃着。 她妈轻易不做这些精致玩意儿,费工夫不说,还费材料,这一盘子点心得多少油糖精面粉呢,够普通庄户人家整一顿年夜饭了。 茶香把沉浸书本里的赵红岩也给勾了过来,默默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抿着,满脸享受。 “哥你少喝点茶,是不是打算晚上不睡熬夜看书?小心眼镜度数又加深,变成睁眼瞎。” 赵红秀略带嫌弃地端走茶壶续水,还不忘跟小姑子解释: “这茶禁泡,香味一点没淡,不信你试试。” 苏元华笑眯眯吸溜一口茶水答: “我知道,七泡有余香嘛。” 赵红秀稀奇地看她: “听你这话,可不像是不懂茶的,平常在家也没见你喝茶呀。” 赵红岩推推眼镜,也看过来。 苏元华淡定自若,借口信手拈来: “我从书上看到的。” 这话简直是万金油,再次把狐疑的赵红秀糊弄过去。 “也是,你平常在家总用功看书,小叔回回上县城,都要从废品站背回一麻袋旧书来,你怕不是全都看过吧?难怪你懂得多。” 赵红岩一听这话,像是被按动什么开关,积极搭茬: “你家书很多?能不能借我看看?介意我抄下来收藏吗?” 赵红秀一见她哥这个模样,不由得扶额,叹口气代为解释: “我哥没别的爱好,就一点,嗜书如命。你的书捡着不要紧的借他几本看看吧,不然能烦死你。不,是缠死我,拿他没办法。” 苏元华小时候虽然不爱学习,但受她爹熏陶,极其爱看杂书,也尊重爱看书的同好,当即爽快答应: “这有什么的,借书看看而已,又看不坏。” 说完到底不放心,多嘱咐喜上眉梢的赵红岩两句: “赵大哥你记得书要悄悄地看,拿几本不犯忌讳的摆在外头装装样子;那些外国的小说诗歌什么的,你可千万要藏好了,躲着人偷偷看啊。 对了,你爱看这些吧?我看的书杂,不过纯技术理论之类的少,看了犯困。” 赵红岩又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厚厚的镜片后头两只眼睛都在发光: “我都不挑,有书看就行。你有读书笔记的话,也可以借我看看,咱们互相交流。” 苏元华脸一红,讷讷吐出实话: “我看书就为了解闷来的,没做过笔记。” 不等赵红秀替小姑子解围,赵红岩就一脸寻常地说: “没关系,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个人阅读习惯不同而已,我是脑子笨才习惯写笔记,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么。” 提起书的事,这位书虫明显话多起来,整个人都活泛不少。 赵红秀这才逮着空当,白她哥一眼说: “当人人都是你呢,就会死读书,不懂变通。我们圆圆脑子可灵活得紧,学以致用懂不?咱们公社的水井可都是她打的!还有这一手测算的本事,啧啧,简直就是锦鲤投胎,连带周围人都跟着走好运。” 赵红秀到底有所顾忌,就算在自己家,也没敢就着这个封建迷信的话题,多深入展开地去聊。 赵红岩不以为忤,很平静地接受了妹妹的褒贬,认真点头: “我确实思维不够灵活,这辈子也只能当个死脑筋的抄书匠了。人贵有自知之明,这一点上我确实不如很多人,你很厉害。” 苏元华忙谦虚地摇手说不敢当。 赵红秀见她又有些不自在,忙笑着打圆场岔开话题: “哥你也知道自己差着呢?这回咱家医书找回来,爹肯定又要逼着你学医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赵红岩瞥一眼旁边实木高几上的古旧医书,目光闪了闪,忽略妹妹幸灾乐祸的语气,泰然答道: “帮忙抄书我还行,学医还是免了吧,我不是那块材料。爹有心的话,可以从小培养我儿子,说不定比等我成才来得快。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学。” 赵红秀闻言愣了下,脸上表情有瞬间的黯然,很快掩饰过去,故作轻快地说: “说什么呢,咱爷不许咱家女孩儿学医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来打趣我。” 说完觉得这话有些歧义,忙又冲边上安静喝茶吃点心的小姑子解释: “我们家不是搞传男不传女的那套。就是吧,学医这事儿又苦又累不说,还脏,什么样式儿的病人都得接手,不能挑拣病人。 女大夫干这行尤其不易,容易惹来些风言风语,说亲事上有妨碍,所以家里不建议女孩儿学这个。 不过这也只是长辈的建议,不是真的绝对不允许。 我家祖上曾经出过一位女仵作的,在县衙里干得有声有色,帮助破获了不少案子,就是一生未婚,死后葬在了我们赵家的坟地,到底有些不圆满。” 赵红岩不以为意地轻哂一声,说: “这都是哪辈子的老黄历了。新社会男女平等,只要有真才实学,女大夫照样受人尊敬,外头医院里的女大夫女护士还少了? 你想学就学,学本事又不是什么坏事,就算太爷活着也不会真拦着你。我记得你小时候挺爱听这些个,认草药认得挺起劲,后来怎么不学了?不会真怕学医不好找对象吧? 那现在没事了,你孩子都生了,我妹夫人厚道明理,更加不会禁锢你。” 说着还拿询问的眼神来看苏元华。 苏元华急忙点头: “那肯定不能!大堂嫂,真的,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就学吧,年底可以报考首都中医药大学,毕业后直接留京进三甲医院当医生,多受人尊敬!全家人都会以你为荣的。” 赵红岩敏锐地抓住她话里的要点,精准发问: “年底报考大学?要恢复高考了?哪里来的消息,准确吗?” 赵红秀来不及动容,先冲她哥嘘一声: “小点声!之前不是叫你跟我嫂子抓紧复习么,还问。” 苏元华倒是不怕露馅,笑眯眯说: “消息还没出,我算出来的。” 她今天已经在赵家人面前露了一手,加上有大堂嫂帮忙敲边鼓,不怕他们不信。 果然脑子一根筋的赵红岩信了,一脸信服地说: “你这手本事是从易经上学来的吧?多读书果然有用。书能借我研读一下么?” 苏元华自然满口答应,心说赵家大哥这书虫的称号还真是名副其实,带点说笑的意思说道: “没问题!赵大哥你这么喜欢看书,真该去当图书管理员的,要不你报考这专业得了。” 赵红秀惊讶了: “还有学这个的呢?我以为图书管理员就是管管借书还书,闲着没事归置一下书架,没啥难的呢。” 苏元华肯定地点头: “有这专业,比较冷门,但学好了的话,也很抢手的。” 说着想起来一茬,又叮嘱大堂嫂: “之前忘记说了,考大学报志愿其实挺重要的,不能专门盯着名牌大学的热门专业报,人太挤的话,被刷掉的可能性也大,毕业后就业竞争压力也高。 等回头打听下全国各所大学都有什么专业,最好能问问往常年录取的分数线和录取人数,咱们再参考自己的兴趣爱好,以及复习过后的模拟考试成绩,有针对性地报考,提高录取率,争取一年考中!” 赵红秀听得频频点头: “有道理,回头我跟新星他们都说一下,这可是要紧事。哥,你跟我嫂子也提早商量一下,看想考哪个专业,这不是小事。” 赵红岩不假思索开口: “我也觉得这个图书管理员适合我,就考这个。你嫂子的话,叫她报个师范,以后当幼儿园老师,我看她挺喜欢孩子的。” 赵红秀翻个白眼,忍住没吐槽她哥。 试问哪个当妈的,会不喜欢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那跟当幼儿园老师,成天给别人带孩子能一样吗?吵也吵死了。 算了,跟她哥个棒槌脑袋说不着,回头找她嫂子商量去。 仨人正说得投机,赵念忠夫妻俩缓步走过来,也不知道在旁边听到多少,此刻看着他们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好孩子,感谢你帮我找回医书。大恩不言谢,以后你就是我亲闺女,他俩就是你亲哥亲姐姐,咱家就是你第二个娘家。” 赵父上来先对苏元华郑重道谢,眼眶还有些红红的。 梁月英笑着拉起苏元华的手,将一个沉甸甸的大金镯子套她手腕上了。 “好闺女,我就觍着脸先自认你个干妈了,你可别嫌弃我们没本事,不能给你长脸。” 这话说得苏元华不好拒绝,想着日后怎么也能还回来,便也没纠结,落落大方应下: “干妈瞧您说的哪里话,您这一手做点心的手艺我可佩服得紧呢。回头咱娘俩合开一家糕点铺子,干妈给我一成干股,可不能因为我是干闺女就厚此薄彼啊。” 梁月英今晚眼见为实,对她能掐会算的本事再没半点怀疑,确实就跟闺女说的那样,天生的锦鲤命,能带旺身边人的。 这会儿听她说起开铺子的事情,顿时喜出望外: “那指定不能够!这铺子要真开成了,咱俩对半开,我给你五成股!” 苏元华一听乐了,干妈可真实在,也不怕亲儿女听见了吃醋。 “哎哟,我认您这个干妈可算是赚着了,躺着数钱哪。不过干妈这话咱先只能在心里想想,这事儿啊还得等上两年才行。” 梁月英眼神变幻,握紧她的手重重点头: “我懂,我先准备着,都听你的。” 赵念忠难得见妻子这样高兴,也跟着露出儒雅的笑容,再看看不成器的一双儿女,犹豫了下,还是选择直言相问: “圆圆,我问你个事儿,你是不是算出来你哥你姐他们的天赋了?秀儿更适合学医?” 苏元华毫不心虚地点头: “没错!我嫂子学医有天赋,尤其擅长中医妇科,让她走这条路,以后必定成就不凡。” 赵红秀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八风不动的亲哥,小时候比背书永远比不过哥哥的阴影还在,却已经淡去不少。 小姑子既然这样说了,那铁定没错的!她不能再作茧自缚了。 赵红岩奇怪地回看她一眼,没当回事,看看一脸唏嘘的老爹,想了想也问了苏元华一句: “小妹,要不我把我儿子抱来,你给看看适不适合学医?不行早早叫我爹收个徒弟带在身边教着,中医想学出师年头太长,耽误不得。” “对对,是得看看。” 赵念忠连声附和,头一回对着亲儿子露出赞许的慈爱表情,就要支使人回房去抱孙子来看面相。 苏元华赶紧给拦下了。 赵家不是没规矩的人家,客人来了当然要出面招待,不会避而不见。 赵大嫂是在卧房里陪儿子,几月大的小婴儿瞌睡多,不敢离开人的。 “不用不用,叫孩子睡着吧,吵醒了夜里闹觉不好,回头再看也行,不着急。” 赵念忠这才发觉自己当真太心急了,赧然一笑改口: “确实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这么些年都等了,我就是有点激动……” “我懂。” 苏元华理解地笑笑。 赵家人齐齐轻笑起来,一室温馨。 第49章 新婚快乐   五一劳动节,全世界劳动…… 五一劳动节, 全世界劳动者共同的节日,也是苏元华这辈子的大喜之日。 梅开二度,所嫁良人都是顾戎, 苏元华心里滋味还挺复杂, 似乎一切还是老样子, 又似乎哪哪都不一样了。 “瞧新娘子这股落落大方的劲头,可是要把新郎官给比下去了。” 听见周围人热烈的捧场,苏元华看眼身边意气风发的顾戎, 眼底浮现一抹笑意。 这人包袱还挺重,非死犟着扔掉夹板绷带,单手插兜的姿势看着是帅气了,可值得吗?死要面子活受罪。 苏元华暗暗腹诽, 含笑上前半步,将人往身后挡了挡,端起手里的酒杯敬来宾: “顾戎有伤在身, 不方便喝酒,得遵医嘱;我代他喝,感谢大家伙过来捧场。” 杨阳带头起哄: “嫂子替戎哥喝当然没问题,你俩夫妻一体, 谁喝都一样。就是不能弄虚作假吧?换白的!” 旁边有人想拦: “女同志酒量差, 差不多意思下就得了,别耽误了晚上的洞房花烛夜,一辈子就这一回。” 杨阳咧出坏笑,冲身边狐朋狗友挤眉弄眼: “娘家人护驾来了?着啥急,你们是女方,就算嫂子真喝醉了怕啥,晚上出力的又不是她, 必须尽兴!戎哥你说对不?” 顾戎被闹个大红脸,瞪眼训一句瞎胡闹,气势瞧着挺足,可通红的耳根子早泄露了他的色厉内荏。 他也是头一回结婚,想起今天晚上的任务难免紧张。万一他不得其法,没把媳妇伺候好,把人惹恼了咋办?还不如醉着呢,他可以放开手摸索钻研。 苏元华酒量可不差,豪爽地拎起桌上一瓶红星二锅头,随手在桌角轻巧地起开瓶盖,辛辣的酒香传来,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今儿个就舍命陪君子,我干了,你们随意。” 说完仰头吨吨吨对瓶吹。 “好!嫂子女中豪杰,海量!” 杨阳几个轰然叫好。 都是年轻人,气氛烘托到这了,当即效仿起来,一人抱着一瓶二锅头仰脖就灌。 “慢点喝,没人跟你们抢。喝两口得了,赶紧吃菜,吃菜实惠。这么一大桌子硬菜呢,别光拿那点马尿占住肚皮,一泡尿下去全白瞎了,份子钱都吃不回本,亏不亏。” 有人瞧着不像样,生怕他们几个喝高了撒酒疯,赶忙出言来劝。 只是这话听着也不怎么讲究,舌头都大了,想必没少喝。 顾戎微微皱眉,抬手握住媳妇手里的酒瓶子,想夺没夺动,不由多看她两样。 哟呵,手劲还不小,差点被她那一身细皮嫩肉的娇惯样子给唬住。 有劲儿就好,晚上不怕折腾坏她,他也不用前怕狼后怕虎的了。 顾戎手上稍稍加了点力气,稳稳夺过酒瓶。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酒瓶已经空了大半。 “空腹喝酒对胃不好,快吃口菜垫一垫。” 苏元华不留神被抢走酒瓶,一着急打个酒嗝出来,脑子隐隐有些眩晕。 糟糕,忘记她上辈子的酒量是后来练出来的了,有点托大。 “我没醉!你站稳了,别晃。遇到事情不要慌,本姑娘替你指点迷津。” 她一把拽住眼前发飘的人影,眯眼细细打量他,眸子里波光涟涟,显然是醉了。 “小伙子你红光满面,红鸾星动啊!你未来媳妇一定温柔漂亮,又孝顺又能干,小伙子艳福不浅,命挺好,嗝。” 顾戎单手撑着她发软的身子,被酒气冲了一脸,心里暗暗纳罕,姑娘家果然都是香的! “嗯,我媳妇特别好。” 他低低应和一声,半点不觉得害臊。 杨阳一帮坏小子齐齐噫一声,没怎么吃菜呢,就觉得撑了。 顾戎投去警告的一瞥,想叫他们适可而止。 可今天这些人全都有备而来,哪里会怕他的冷眼?哪怕过后会被算账,那是明天以后的事,今日事今日毕,不能拖沓偷懒。 “具体好在哪啊?展开说说!” “对对,我们要听恋爱经验,向新人学习,争取早日抱得美人归!” “戎哥,你跟嫂子咋认识的,你俩谁追的谁?” “戎哥你快抱着嫂子,嫂子都快站不住了。别管我们,都不是外人,不用跟我们见外。用不用做人工呼吸?嫂子看起来不怎么舒服的样子。” “啥人工呼吸,拽那文绉绉的词儿干啥?我就不一样了,顾哥,亲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 眼瞅着起哄的人越发放肆,周围看热闹的也不拦,顾戎耳朵根越来越红,俊脸上却还绷得住。 他对今天这一遭也早有心理准备,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预先演练了好几遍,此时紧张也有限,单臂一抄,直接将迷糊粘人的媳妇给抱个满怀。 软玉温香! 顾戎满脑子只剩下这四个大字,下意识屏住呼吸,又赶忙放松,怕被人瞧出他的心猿意马。 呼吸间尽是好闻的香气,醺然欲醉。 苏元华慢半拍地轻呀一声,很自然地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还不乐意地嘟囔一句: “一身骨头,硌得慌。” 杨阳激动得满脸通红,扯着嗓子嗷嗷叫着替他哥澄清: “嫂子这你可说错了,别看我哥瘦,一身腱子肉,等晚上脱了衣裳你就知道了!” 周围人又噫,好些个已婚妇女发出或打趣或矜持的笑声,表情里满是会意。 空气里一时充满快活的气息。 顾戎有意拔了拔腰,将媳妇往上抱了抱,胳膊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力量感爆棚。 苏元华被吵得脑筋隐隐作痛,往他肩窝里一趴,咕哝一声“我不比你们知道?叽歪啥”,奉送一个水汪汪的白眼。 顾戎低头恰好瞧见,只觉得心脏像是中了一木仓,一瞬间又是发紧又是发酥,魂儿都要飞出去了。 “咳咳,她喝醉了,我带她回房休息,你们继续喝。” 杨阳又跳出来喊: “戎哥你还回来不?这天还没黑呢,就要休息了?悠着点啊,你还负着伤呢!” 众人齐齐哄笑,七嘴八舌说啥的就有,大多数在劝杨阳不要捣乱,打扰人家小夫妻同房可太缺德了。 要实在不放心的话,大家伙一起护送小两口回去,给他们站岗放哨,站一夜! 顾戎有些后悔请这群坏小子了,默默反省以前闹战友领导洞房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招人烦,这才遭了报复。 回头他也得再报复回去,一个也别想跑!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苏元华抱着宿醉抽疼的脑袋,整个人蔫吧得像颗失去水分的菜干。 “妈,给我倒杯水。” 她闭着眼睛喊妈,一说话震得自己个儿脑瓜子嗡嗡的。 她这是喝了多少,都断片了。 系统适时出面提醒: “苏苏新婚快乐呀!男二马上要上线了,激动!” 苏元华揉太阳穴的手指一僵,散乱的记忆缓缓回笼,闹得她整个人都有点不自在。 “你都看见了?” 系统老实说是,还特别善解人意地解释: “苏苏不用害羞,001不是人类,你把我当成空气就好了。” 可是空气不会说话,存在感不强,也就没什么羞耻感。 就在苏元华整个人快烧起来时,一杯水适时递到她嘴边。她下意识张嘴喝,睁开眼对上顾戎容光焕发的脸,猛地呛咳起来。 特么的他是去采阴补阳了么?整个人看着都年轻帅气了许多! “慢点喝。” 独臂侠迅如闪电般拿走水杯,轻拍她后背顺气儿,声音低沉醇和,透着丝丝缕缕的糜香气。 他用的啥牌子的牙膏,香味还挺特别。 “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 苏元华一把推开他,揉揉发痒的耳朵,没忍住又白他一眼。 这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怎么就没叫她投生成男人呢? “头还疼?喝点醒酒汤。” 顾戎这会儿怎么瞧她怎么好,即便被翻白眼也觉得她可爱俏皮,心里头被勾得痒痒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红润的嘴唇,蠢蠢欲动。 “住脑!你个流氓!” 苏元华可太了解他这个眼神了。 上辈子就算他对她心有芥蒂,可也没耽误他拉着她生孩子。这想吃人一样的眼神,哪怕时隔几年,依旧叫她心有余悸。 当兵的男人惹不起,受伤在家闲着没事干的男人更恐怖,比上辈子还狠。 苏元华捶捶酸痛的腰,气不过地又斜他一眼。 “腰疼?我给你捏捏。” 顾戎黏上来,大掌轻重适度地给她揉捏起来。 酸痛缓解,苏元华惬意地发出一声喟叹,就感觉腰上的大掌一顿,随即便有些不规矩起来。 “行了行了,赶紧起开,我上厕所。” 苏元华心中警铃大作,不敢招惹这辈子刚开荤的男人,怂怂落跑。 “我扶你去?” 顾戎体贴发问,被苏元华不领情地拒绝。 “不用!” 她又不是七老八十,腿脚灵便着呢! 有志气的话还没出口便夭折,苏元华脚刚一触地,就是一软,差点栽一跟头,幸好顾戎眼疾手快地抱住她。 “真不用?” 面对男人戏谑的询问,苏元华只听出满满的不怀好意。 他想干嘛?! “我就是昨天喝的有点多……” 她强行挽尊,深吸口气,自他怀里挣扎着站直。 “嗯,谢谢媳妇替我挡酒,以后我也会更心疼你的。” 听着顾戎表忠心的话,沐浴着他含情脉脉的眼神,苏元华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还她上辈子别扭傲娇的顾戎!眼前这个不害臊的玩意儿她不认识,能退货不? 第50章 一举两得   顾戎是个闲不住的,在家…… 顾戎是个闲不住的, 在家陪了苏元华三天,就主动出去找事情做了。 听公爹顾东风提过一嘴,说是在追查上次的人口拐卖案。案子挺大, 涉及到好几个省份, 顾戎且得忙活些日子。 不过顾戎本事过硬, 这点小事情还难不住他,叫她不必担心。顾戎出任务的时候不常联络也正常,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婆婆张玉娥怕她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 特别开明地干脆叫她回娘家住,还时不时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特别贴心。 张玉娥没在家。 顾姑婆参加小两口的婚礼,一时高兴多喝了两杯, 夜里没盖好被子着了凉,病好几天了。 顾东风两口子不放心她,特意让张玉娥过去照顾老太太些日子。 老太太嘴上说着不用麻烦, 实际上心里头乐呵着呢,每天带着侄媳妇侍弄菜地,回家琢磨好吃的好穿的,日子过得别提多逍遥。 张玉娥忙活大半辈子, 每天围着丈夫儿子打转, 还要牵挂娘家,这些天竟然是难得的松快,比在娘家当闺女时还自在,不由得有些乐不思蜀。 她也真正理解了顾姑妈为啥几次婉拒他们相邀,执意在乡下独居的念头。 这日子,是真的逍遥,跟世外桃源一样! 而回了娘家小住的苏元华, 身边少了顾戎跟前跟后歪缠,也松口气,终于有了独处空间,可以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比方说,给几次三番找上门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看事。 “表婶你肝上有些毛病,赶紧上县医院看看吧。现在问题还不太大,吃药应该能控制住。千万别怕花钱,小病拖成大病的话,就要动手术了,那才真的费钱,人还遭罪。” “表舅你面上发暗,有破财的迹象。你是不是想开养鸡场?必须得注重卫生,预防鸡瘟,否则一传染开来,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叔爷你别总记挂小辈,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家娃娃差不了,都有出息着呢。只不过得叫他们都上学念书去,女孩儿也送去念,都能念出来,您老以后擎等着享福吧。” “姨姥你真误会你家儿媳妇了。她是个好的,就是嘴上直了点,对孩子丈夫过分关心,说话可能没那么好听,真没有不服你管的意思。 管着你其实也是关心你,否则只做个表面功夫,嘴甜心苦阳奉阴违的,捞个好名声多好,你说是吧? 她心气儿高,一门心思想上进,不想被别人比下去,对孩子丈夫要求是高,可不是半点道理没有地瞎折腾;她那也都是跟着城里人学,讲卫生讲文明不是错处。 她也没瞧不起乡下人,只是憋着一口气想过得更体面,以后说不定真能改换门庭,带着您一起进城享福呢,不然怎么连您一起要求上了? 她是想一辈子把你们带在身边,一家人一起努力往上奔,一个都没想扔下,你们可不兴半道上先扔下她呀。 再换个儿媳妇的话,可未必有这个好。嫌她说话不中听,您回去好好跟她说一说,她会听进去的。” 苏元华凭着记忆挨个出言提点,并不多说,竭力装出一副莫测高深的高人模样。 事实上,别人还真就吃她这一套。 她越是故弄玄虚含糊其辞,别人还越信她,也不知道背后都自己脑补了些什么。 大概也有她妈有意引导的结果,跟她爹俩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配合默契,非但不得罪人,还不给她落下话柄。 问就是亲戚间随便闲聊,信不信由你。 可随着事情一一应验,苏元华越发名声在外,慕名而来的人也愈发多起来。 苏元华也不管这些人到底啥家庭背景,不论亲疏一视同仁,遇见“有缘者”便出言提点一二,其他人则送上一句祝福,也能皆大欢喜。 苏家人私底下关上门暗中开小会的时候,崔兰叶跟闺女交底,转告了外头的实时流言: 周围四里八村的人大多知晓他们这出了个福气锦鲤苏元华,有能为,还热心肠,谁家有点难事都可以来问问。 只要苏元华肯出言提点的,那必然能迎刃而解,弹无虚发指哪打哪; 苏元华不肯多提点的,则说明家中平顺,没有大的难事; 而能得苏元华一句祝福,则必定求仁得仁,一帆风顺,好运连连! 当然,前提是你自己必须持身正,不能有丝毫恶念,否则就会破了这加持的福气,再来求告也不灵验了。 最好是能积德行善,积极上进,打内心里振作起来,才能把日子越过越好。 还从苏元华这里流传出去几个很有寓意的小故事小箴言,比如: 生活就像是一面镜子,你对它微笑,它便也回以你笑容; 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差; 性格决定命运,细节决定成败; 百善孝为先; 还有某位父亲带着一双儿子去马厩玩耍,性格乐观悲观的俩孩子截然相反的反应,等等等等。 这些小故事和箴言金句流传速度极快,范围极广,哪怕不知道苏元华这个人,也大多听说过这些话,反响十分不错。 而那些有需要的客人有心打听内情,口口相传之下,都对苏元华的提点十分在意。 不光是希望得到她指点迷津,更心心念念求得她一句祝福。 据说这些话真的灵验,好几家笃行其是的人家,坚持一段时日之后,也当真遇见好事,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 于是便有更多人求托到崔兰叶这里,知道排队的人多不胜数,依然锲而不舍地递上厚礼,哪怕只求得一份平安符也好。 啊不,是祝福语。他们知道小苏同志的规矩,绝对不是在搞封建迷信! 盛情难却,崔兰叶跟丈夫商量过后,把情况跟闺女说了,由她定夺,列会的梁斌拥有发言权。 苏元华愣了愣,耳根隐隐发烧。 那些她随口搬来的话和小故事,都不是她想出来的! “这不好吧?我都是从书里看来的,随口一说罢了,哪值得大家伙这样追捧,受之有愧啊。” 最主要的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出头的椽子先烂,她总感觉是在钢丝绳上跳舞,一个搞不好要跌跟头的。 崔兰叶不以为然: “谁也没在意是不是你自己个儿想出来的啊,大家伙也只是求个心安罢了。这又不是写文章,哪怕你车轱辘话来回说都行。” 梁斌机灵地眨巴着大眼睛插口: “就跟庙里的卦筒似的,抽着啥是啥呗,别人拿着高兴,也省得姐你那么累。 到时候你挨个给人相一面,然后比个手势说几号符,我们给发不就行了,皆大欢喜嘛。 谁都巴不得自己家平安无事,能额外求得一份好运祝福更好,姐你可是带旺人的锦鲤!” 苏锦鲤无语地看着一家人齐齐点头,想了想,无可无不可地松口: “那就弄些小纸条小贺卡?要多少啊?我亲自写的话那可太累人了,我的字也不好看。” 崔兰叶早提前想好了,笑说: “哪用得着你一张张亲自写,那可金贵了,我还舍不得劳累我闺女呢。 这不有印刷厂么。你定下来用哪些话,咱们拿去印它个千八百份的,权当是赠送亲朋好友的小礼物,还更不怕人说。 到时候印好了,你拿过去给开个光就行,大家伙都懂的。” 苏盛泉干咳一声,忽略妻子后面那句,义正辞严说道: “我也觉得你那些小故事挺好,挺有教育意义,印出来送人不丢份,不怕人讲究。 就印成贺卡吧,正式点。也跟人说一下,这上头的句子不是咱圆圆自己个儿想的,就是抄录过来赠送给大家伙送祝福的。回头我也找公社领导问问,看犯不犯忌讳,提前打个预防针。” 梁斌又见缝插针发言: “问我姐夫就行!我姐这些事情总要跟我姐夫通气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早说早好。” 崔兰叶也撸一把儿子的毛脑袋,含笑赞同: “斌斌这话在理,是该问问女婿,这又不是啥坏事。” 苏盛泉举起手里摩挲着的卷烟,送到鼻子底下闻闻味儿解解瘾,深思熟虑地说: “也不是不行。军爱民民拥军,军民鱼水情,咱女婿是光荣的人民子弟兵,咱作为家属,想表示一下应当应分,不出格。” 说着看看闺女,一锤定音: “这事儿我跟女婿说,八成没妨碍。你先准备起来吧,多用点心,除了战士们的份儿,最好给他们家里人也准备上。” “对对,别忘了家属,军嫂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的,是该多尽心。”崔兰叶得到启发,也积极附和。 “像是祈求平安和家庭和美的,还有祝福老人长寿小孩儿学习进步的,都不能少。” 苏元华既然松了口,自然不在意多预备一些,也不费她什么事。 “部队上那么多人,这得印多少啊,咱家钱够吗?” 崔兰叶神神秘秘一笑,大包大揽: “钱的事情你放心,家里头不缺这些。” 非但不缺,还绰绰有余。 实在是这些日子求上门的人太多了,没一个空手来的,像是送的礼越厚,越显得心诚一样,不收还不行。 这钱她收着都烫手,生怕真应了那一行五弊三缺的话,折了自家闺女的运道,巴不得做好事全捐出去安心。 部队里正气足,拥军拥属应当应分,谁都挑不出自家毛病来,还能给闺女积福,借着正气镇一镇,一举两得! 苏元华不知道她妈心里那些弯弯曲曲的小心思,只当是变着方地替她在顾戎面前美化形象,生怕她这个军嫂当不安稳,影响到她跟顾戎俩人的感情,心中很是领情。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行,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卡片到底是虚的,还得来点实在的,米面粮油衣裳鞋袜的也都准备上,别弄得太寒酸。” 她想起上辈子那些拉赞助搞活动的事儿,也想借鉴效仿,拉虎皮扯大旗的,她藏在后头还更安全。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借机了却一桩心事,在卡片上隐晦地点一点上辈子意外牺牲负伤的那些战士,她也不算白重生一回。 “咱们不做便罢,要做便要做好。回头我挑几个有实力的厂子,一起做这事。” 她心里迅速过滤人选,这些日子见过的大小领导以及家属可也不少。 “咱也不叫人白出钱出力,到时候名声都给他们,送锦旗的时候署他们的名字。对了,最好把这段时间来过咱家的人的名字都附上去,妈你那记着名单吧?” 崔兰叶笑眯眯点头: “都记着呢,一个不少。” 包括他们哪天来的,求的什么事,带了多少礼,事后得了什么结果,收到什么谢礼,又介绍了哪些新客,全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既然自家打算把这些人送来的钱财散出去,替闺女积福,那她当然想办得尽善尽美,提一笔这些人的名字自是应当。 到时候要是能求到部队一封正式的表扬信,那就更好了!说出去也是一份荣耀,更说明自家闺女能带福气不是。 梁斌又不甘寂寞插嘴: “也可以去我们学校搞募捐。一张贺卡换一点小心意,甭管是弹珠还是铅笔橡皮,都是同学们的心意,送给军人叔叔家的小孩子用,这也是爱国教育的一部分嘛。” 苏元华稀罕地看他,几天不见,这小孩儿怎么也学会打起官腔了? 没错,就在前两天,梁斌小同学顺利入学,经过测试后,插班进公社小学二年级读书,秋天就能升三年级了。 目前来看,他适应得很不错。 苏元华面上的惊讶太明显,爱女如命的苏老爹一眼就瞧出来,颇为自得地一笑说: “斌斌随我,以后是块当干部的材料。” 梁斌露出同款老干部笑,自豪地一挺小胸脯: “儿子随爹嘛,我以后要当大官儿,给我姐撑腰!谁都别想欺负我姐,姐夫他们家人也别想给我姐气受!” 苏元华眼神复杂地看着满腔雄心壮志的弟弟,出言鼓励: “那姐就等着了。” 顾家老爷子自打战争年代拼下来的功勋可不是白瞎的,小弟想赶超顾家人,怕还有的奋斗。 “包在我身上!” 小家伙胸脯拍得邦邦响,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 这次家庭会议的主要议题说完了,苏元华又提起上京城的事情。 “咱家这些事情到底有些上不得台面,还是应该稍微低调点。现在的情况已经闹得有些大了,就算咱们一再强调不是搞封建迷信,可也管不住别人的嘴是不。 我想着还是得趁事情还能控制之前,及早抽身,去京城那边避避风头,也找份正经工作,同时也为年底的高考做准备。你们说呢?” 崔兰叶这回没拦着,答应得相当干脆: “去!浅水洼困不住飞天龙,草鸡窝藏不住金凤凰,就该去大地方好好闯荡,好女儿志在四方!” 苏元华:…… 行吧,她妈高兴就好。 *** 接下来的日子同样忙碌又充实,苏元华孜孜不倦地进行她的伪锦鲤真BUG大业,每天争分夺秒地接见求上门的客人,必备套路就是“你是谁,你打哪来,你要做什么”,务必叫人将自家根脚想得清楚细致,每个人的经历形象全要丰满起来。 当然,话肯定不能说这么白,否则系统也不会答应,苏元华还不想跟它撕破脸。 毕竟系统只是拿她这样的BUG没办法,但对于其他“人”还是能干预的。 苏元华小心翼翼地遵守这其中微妙的界限,处心积虑地薅系统羊毛的同时,暗中行那点醒周围这些原书中没名没姓的纸片人背景板,妄图尽力多制造些BUG的诡秘之事。 效果如何她也无从确定,为求保险她并没有直接向系统确定,只是不断地给系统找活儿,让它忙着补全人物信息,顾不上她,以及所谓的主线剧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她记忆里关于本地人的八卦越用越少,也终于到了她动身离开的时候。 “媳妇,你可真是不声不响做了件大事,这是领导发给你的表扬信。” 顾戎容光焕发,郑重地掏出一封薄薄的信件递过来。 苏元华镇定自若地接过来,一目十行地浏览一遍,着重看看下头明晃晃的公章,脸上露出一抹由衷的笑意。 这下稳了! “领导实在太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顾戎左右瞧瞧她,伸手来捏她脸: “媳妇你是不是瘦了,下巴颌都尖了。” 苏元华打掉他的毛手,白他一眼,将她的“尚方宝剑”递给边上的爹妈弟弟传阅,得意地摸摸自己小了一圈的脸,笑容越发灿烂。 “瘦了还不好?我为国家省布料!” 顾戎笑出声,觉得自家媳妇的小嘴儿真是会说,特别招人喜欢。 “我媳妇用不着省布料,做衣裳的钱我还出得起,多做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给我长脸。” “跟你有啥关系,我自己个儿也能挣。” 苏元华又白他一眼,到底忍不住旁敲侧击: “这么说,领导对我们这回的拥军活动挺满意?没觉得礼薄吧?” 那些蕴含特别提示的贺卡呢?有没有人发现其中微妙的暗示,还是被当成垃圾丢掉了? 顾戎视线隐晦地在媳妇越发凹凸有致的身条上流连片刻,嗓子发痒地干咳一声,默念一句小别胜新婚,他不是流氓,自我开解后忙不迭把目光移开,正襟危坐道: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不管送什么都是人民群众的心意,我们都真心感激,何况你们送的礼并不薄。 领导都亲自写表扬信了,那几家工厂学校都有;不过那份名单上的人太多了,无法一一回复,就统一写了封感谢信寄到公社,进行集体表扬。” 说起正事,顾戎表情再度正经起来,见媳妇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了想补充道: “当天还有部队记者进行采访,不出意外地话,肯定会上报纸。除了军报,还会向地方报纸投稿,动静不会小。 对了,你弄的那个贺卡,战友们都特别喜欢,记者还专门拍照了,上头写的那些话挺好的,值得反复咂摸。 领导还跟我提了几句那上头的话,看来是真的喜欢,张嘴就来。领导还特别慰问过你几句,夸你是咱军嫂的楷模,要我好好照顾你。媳妇你算是在咱部队上下挂上号了。” 说着说着,顾戎眼神又热切起来。 要不是顾虑边上老丈人他们,他真想搂着媳妇亲个嘴儿。 太给他长脸了! 就跟他爹妈说的一样,这个媳妇娶对了! “要上报纸了?哪天的?我去买一份来看!” 崔兰叶眼睛锃亮,一副要买报纸回来,装裱供起来光宗耀祖的模样。 苏盛泉跟梁斌同样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上报纸!这得是多大的荣誉! 顾戎一下子笑开: “妈,我也还不知道呢。不过我嘱咐过我战友了,叫他们留意着,有消息了立马通知我。到时候我去买报纸,多买几份,我爹我姑婆还有我爷那头全都要看的。您就别操心了,我给买。” “那行,辛苦你了。” 崔兰叶一听这话,脸上笑开花,顺势问一句老爷子身体怎样,他老人家也知道圆圆的事了? 顾戎一一作答,一再保证自家人都对他媳妇特别满意,他爷和大伯一家都催着他们小两口趁着休假,赶紧上京城一趟,认认亲戚。 顾家长辈们工作忙走不开,准备好的结婚礼物还没送出手呢。 “上回你大哥过来,不是已经送过礼了,还送啊?” 崔兰叶手里有闺女当天收礼的礼单,她记得清清楚楚,京城顾家来人可带了好厚一份大礼,明明有顾家长辈的份的。 当时怕太招人眼,那些礼物没全部露白,只登记了一部分;其他过于贵重的礼物还是托了亲家母私底下转交的,事情办得特别周全,情意也十分到位。 本以为这已经很够意思了,特别给她家圆圆长脸,没想到还有?顾家到底多趁钱! 顾戎神色轻松地笑说: “肯定还有的。我爷爷给我们这些孙辈全都置办了一份产业,老人家辛苦一辈子,嘴上不说,心里一直惦记着我们,总想一碗水端平。 我大伯自己能干,也不缺这些。咱家没有那些兄弟阋墙争家产的破事,反倒是团结得紧,我大伯还要给我们添一些东西的。 我妈说了,要是比照我大哥的话,这回过去,少说能得一套房,我们哥三个都有。 我姑婆也有的,说那边房子她不住,以后也要交给我们,还给钱叫我过去再买两套,我们哥三个一人一套。姑婆是偏向我们家的。” 崔兰叶听得暗暗咋舌,看看宝贝闺女,再看看女婿,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我闺女果然命好,这是掉进福窝窝里头了。那行,你们就去吧。买后天的火车票,腾出两天给我预备拜礼,咱可不是不懂礼数的人家。” 苏元华极力要求: “妈,你跟爹也一块儿去呗,咱都商量好了的,你不得过去看一眼我以后住的地方?梁斌顺便办转学,这两天跟你同学好好道个别。” 这些确实都是之前商量好的,一切水到渠成。 梁斌急着入学,也是想着这边办学籍更方便,到时候转学也更容易。 崔兰叶一口答应: “行,趁着这几天生产队上不忙,带上你姥你奶他们,咱们一家子全都上首都旅游去!” 顾戎忙表态: “火车票我买,住宿我安排。” “那肯定都指着你。” 崔兰叶越看自家女婿越顺眼,起身去灶房: “你们爷几个先聊着,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去,晌午陪你爹喝两盅,你喝白水。” 顾戎勤快起身: “妈我帮你。” 崔兰叶赶他: “用不着你,你坐着,灶上这点事我一个人就行。” 梁斌嘴甜地跟上去: “我帮妈烧火。” “乖。” 崔兰叶慈爱地带着小儿子出去了,少不得做饭时候多塞他几口好吃的。 儿子要跟着闺女上京城念书,她这会儿就开始想他了。 那娘俩一走,屋里瞬间冷清大半。 苏盛泉搁下手里闻了半天也没点着的好烟,女婿孝敬的都上档次,闻着都更香。 他拿起茶壶亲自给女婿续上一杯。 顾戎赶忙双手接过,得了老丈人不悦的一眼: “注意点你手,养好了,别留病根。” 顾戎受教地哎一声,自觉地把没吊绷带的右手往身边一藏,权当那就是只假肢,再不动它了。 “听你爹说,你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又去追查那个人贩子团伙的事了?怎么样,有啥眉目没有。” 老丈人问话,顾戎有问必答: “费了点事,顺藤摸瓜,把那一整个犯罪团伙一锅端了,救出来不少被拐妇女儿童,挺顺利。” 想起那些遭难的同胞,顾戎脸色有些不好看,下意识多看了自家水灵灵的媳妇一眼,不敢想要是她摊上这样的惨事该咋办。 他又经常不在家…… “爹,虽然说咱们的治安不错,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个别蛀虫隐藏在暗中蠢蠢欲动,威胁人民群众的人身财产安全。 你们平时一定要多注意,尽量不要落单,情况不对立马找警察,千万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 媳妇你也是,你这么好看,最容易遭人惦记。要不回头我教你擒拿吧?好好练,就算不能自保,起码也能争取逃跑求助的时间。 梁斌想学也一起来。他上京城念书的话,尽量选择离家近的学校,上下学路上结伴走,不要在外多逗留。” 越说越不放心,顾戎皱眉问老丈人: “爹,要不你跟我妈也一块儿上京城住吧?房子尽够住的,也省得我媳妇在外头不放心你们。” 苏元华听他话说得顺耳,难免又多看他两眼。 当真是跟上辈子不一样了,贴心得像是换了个人。 这应该是好事吧? 苏元华下意识摸了下还平坦的小腹,随即松开,眼中忧虑一闪而逝。 她都这样努力了,要是还改不了上辈子的命运,那才叫见鬼了。 系统都拿她没办法,她还怕什么,放手一搏就是。 反正这辈子也是白赚来的。 “是啊爹,你就跟我们一块走吧。你这岁数也该退休了,该过过钓鱼养花含饴弄孙的好日子了。” 苏盛泉一愣,顺势也看眼闺女的肚子,显然没意识到他很快要当姥爷的事。 她闺女还小呢,就好像昨天还粉嘟嘟一团被他驮在脖子上骑大马,咋就要当妈了? 老父亲心情复杂地看着一手娇养大的闺女,试着想象一下她一个人大着肚子,带着弟弟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生活,还有她生了后,孤零零一个人带俩孩子的辛苦画面,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 “你真想好了,以后要住京城了?” 苏元华只当老爹是故土难离,苦口婆心地劝: “爹,你闺女可是要考首都去上大学的人,一念就是四年整,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你跟我妈不想我啊? 然后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考上好大学,毕业以后肯定要找一份好工作,留京更有发展空间,那可不是就要长住那头了。 还有我弟,他肯定也要读京城的学校。 你不是说他随你,资质好么,既然他立志以后走仕途,那么结交人脉必不可少,从小到大的同学可是最好的资源。走仕途的话,除了京城还有更好更锻炼人的地方吗? 你就别犹豫了,跟我去吧。” 顾戎也跟着劝,一副夫唱妇随的模样。 苏盛泉面色复杂地看看不知不觉长大的闺女,还有抢了他贴心小棉袄的女婿,叹口气松了口: “那行吧,回头等我把这个大队长干到头就过去,先叫你妈跟你们住着,算是打个前站。不会给亲家添麻烦吧?” 这年头,农转非并不是那么好办的,何况是想进京;说不得要走顾家的门路,苏盛泉并不想太欠他们人情,省得闺女夹在中间为难。 顾戎显然想过这事了,摇摇头诚恳答: “我媳妇是军属,回去不过是我爷爷一句话的事情,工作也好安排。 梁斌读书就更不费什么事了,实在不行先办个借读,多交点钱的事儿,以后慢慢给他活动,总有办法的。 爹你跟妈要过去的话,户口问题暂时恐怕不好解决,先住在家里,以后慢慢来,一起办的话太打眼。不过肯定能办,就是得先等一等。” 苏元华对他的态度挺满意,不以为然道: “这有什么,交给我办就行。爹不会忘了你闺女的本事吧?” 京城她本就熟悉,找找记忆里那些哥们姐们,办个户口不成问题。 更何况,她开出租听新闻记得的那些个大事小情,随便跟相关人物透露一句半句都是功劳,要点酬劳不为过吧? 京城里头可太适合她施展拳脚了。 虽说系统一再强调,不能更改既定的历史时代背景和大事件,但小打小闹总行的吧?就跟她在家乡做的这些努力一样。 首都是祖国的心脏,人才济济。 她也不求如何指点江山好为人师,她就继续跟人聊天,多问问周遭人的生平族谱,尽力点醒更多的“人”,多给系统找点活干就行。 量变引起质变,只要她持之以恒地不断努力,哪怕争取不到像她这样完全清醒又独立的BUG,仅仅只是让他或者她觉醒一丁点的个人意识,按着喜好意愿去做事,去影响更多的人,就比她一个人吭哧吭哧单打独斗来得强。 更何况,京城还有小男主一家。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去收干儿子了。 这可是龙家人一再主动提出来的,她只是顺水推舟答应下来罢了。就算跟原书剧情不符,那也不关她的事,系统总不能把账算在她头上。 还有现在正在边远村庄上幼儿园的小女主,她已经做好准备在京城等待跟其会面了。 作为能奋发图强考出来的好学生,女主肯定也是个人才,不投身祖国建设多浪费。 到时候她一定会好好忽悠她的,不行连亲儿子干儿子一起上,不信哄不住一个大山里头才出来的单纯小姑娘。 实在不行,也可以再收个干闺女。 兄弟/妹齐心,其利断金。谈恋爱有什么好玩的,太狭隘,不如奉献祖国青史留名。 反正她觉着吧,在原书爱情故事里穷折腾的男女主,纯粹就是没事干闲的,多给安排点工作忙起来就好了。 男女主都这么优秀这么聪明,不如直接送科研所关起来搞科研? 还有她家闲着没事搞黑化,还把自己小命送掉的破孩子,一样关进去。 面都见不着还怎么搞事情? 哼哼。 正暗戳戳准备搞事的苏元华眼神一厉,那副鲜活生动的娇俏模样,落在滤镜十米厚的顾戎眼里,全是新鲜可爱! 想生个和媳妇一样的乖女儿,他肯定比老丈人更精心教养闺女。 不不,还是先生个儿子吧,他不在家的时候,可以替他照顾媳妇。 闺女总要嫁人,儿子却能娶媳妇生孙子,开枝散叶多弄些家人来陪媳妇,他在外头也能更放心。 要不还是都生吧?反正他媳妇天生一副多子多福的好样貌,生再多他也养得起。 就是他也得抓紧往上爬了,早点立功升回去跟媳妇团圆,每天晚上造小人,咳咳。 顾戎自己个儿想得脸红,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殷勤地给老丈人和媳妇添了茶。 感谢老丈人,给他培养了这么好的媳妇。 辛苦媳妇,以后也要给他培养更多更好的孩子。 这小日子,可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苏元华瞅他一眼,嫌弃地撇开眼神。 笑得跟二傻子似的,不知道又美什么呢。 算了,只别又来缠她就好,实在太黏人了。 第51章 苏元华,不好惹   五月十二号,苏元…… 五月十二号, 苏元华一家人上京城。 顾戎动用了些关系,买来好些张卧铺票,尽量叫自家媳妇还有岳家长辈们旅程松快些。 “火车上龙蛇混杂, 注意保管好自己携带的行李包裹;走散了也别怕, 找人多的地方呆着, 等我回头去找,千万别乱走,不能随便轻信陌生人。” 顾戎哪怕只有一只手方便, 也能干得很,把一大家子人照顾得妥妥帖帖,耐心地再三叮嘱。 苏盛泉打开书包,拿出自家做的小零嘴递给爹妈, 缓解他们头次坐火车出远门的紧张。 好在他们倒是都不晕车,正看新鲜呢。 苏盛泉听女婿再三强调,也附和两句, 还吓唬小孩似的说: “火车站人来人往的,真走丢了那可不得了,拐子可不挑拣,啥样人都敢拐。 有那年轻模样好的, 就卖去山沟沟里给人当媳妇, 不愿意的话就圈在猪圈里当牲畜一样看着,强迫你给不停生儿子,生出来女孩儿要么卖了要么溺死,压根不当人看; 壮劳力卖去黑煤窑里头去挖煤,逃都逃不出来,点灯熬油的,没两年就熬干了, 不成人形,最后都成了短命鬼; 老的丑的卖不掉,就打断手脚,逼着你上街乞讨要钱,或者逼着去干小偷扒窃,后头都有团伙看着,弄不来钱就打你饿你,惨着呢。” 苏奶奶被他这些话唬得脸色发白,最爱磕的南瓜子都不香了,疑神疑鬼地四下瞅瞅,看谁都不像好人。 “不能吧?新社会了,哪还有那种黑心烂肺的坏种,别是你听差了吧?” 苏盛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老爷子老太太在乡下自在惯了,才见过几个生人?压根没有半点防人之心,被人一骗一个准。 必须得给他们紧紧弦儿,提高点警惕意识,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们还别不信,问问顾戎,你们孙女婿说的话总该做数吧?” 苏盛泉朝自家女婿使个眼色,顾戎很上道地点头接茬: “我爹说得没错,这天底下也不全是好人,违法犯罪的坏人还是有的。当然,好人占大多数,坏人只是极少数的一小撮,不必草木皆兵,也不能没半点防备心。留心注意点就好,没事的。” 苏盛泉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满意地瞅女婿一眼,支使他去各个车厢巡逻,万一又立功了呢。 人贩子最可恨,他们拐卖孩子常坐火车运货,万一能揪出几个来,解救的就是已经被害或者即将被伤害的无数个家庭。 女婿有本事,这会儿就该他上。 要不是心疼闺女辛苦,他也想叫闺女出去溜达一圈,挨个给人相一面,包管能瞧出些蛛丝马迹。 咳咳,他怎么也开始往封建迷信上头想了?这个苗头很危险,必须扼杀在萌芽之中。 她闺女只不过是心思细人聪明,看书多学得杂,还懂点中医,还有西医里头那啥啥心理学,所以比较擅长察言观色罢了。 这都是科学! 对了,前些日子他闺女还托顾戎找了套刑侦学还有犯罪心理学、法医学之类的书,看得津津有味的,这学问是越发深了,本事也更精进。 苏盛泉有时候也会想,就他跟媳妇俩大老粗,咋就养出来这么一个有本事的闺女?别说十里八村没一个比得上她的,就算拿到城里去,也不落下风出类拔萃的。 没见大队知青点那些城里娃,甭管之前有多傲气,现在不也都拜倒在他闺女的喇叭裤下? 嗐,他也被闺女那张巧嘴给带歪了,学她说些奇奇怪怪的词儿,不庄重。 总而言之,就像外头人私底下偷悄悄传的,他们老苏家出了个苏圆圆,那当真是祖坟冒青烟,积八辈子大德了! 还说他闺女就是天上瑶池养的锦鲤投胎,这是专门下凡历劫普度众生来了,只等功德圆满,就要化龙升天。 还要带擎他们一家子鸡犬升天,沾不尽的好福气。 苏盛泉是老党员了,原本是坚决的无神论者;可是吧,三人成虎,有些谣言听多了,他也难免有所动摇。 他还私底下偷偷问过媳妇,闺女身上是不是真长着啥逆鳞彩鳞的,或者藏着啥特殊的胎记小痣啥的,就那种能表示闺女来历不凡的记号,结果得了媳妇一顿排揎,骂他老封建。 哼,要比封建迷信,他能赶上崔兰叶? 她就差在家摆香案挂相片,一天三顿饭地拜了! 呸呸呸,咋想到这不吉利的话了? 苏盛泉掐断漫无边际的思绪,留意起面前正跟他闺女讨座位坐的妇女。 火车是过路车,他们那不是始发站。 这妇女带俩孩子,也不知道打哪一站上来的,买了张站票挤过来,就想白占他闺女的卧铺?哪有这样的美事! “大妹子,你也别总往我闺女脑袋上扣高帽子。这卧铺我们家真金白银买的,为的就是路上坐得舒服点,少遭罪。 我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家孩子我也心疼,你非逼着她给你让座,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了?” 一脸苦相的妇女瑟缩一下,像是被他吓到了,却没有后退一步,挤着嗓子小声而清晰地道歉: “我没非逼着你们给我让座,我就是看你们面善,觉得你们肯定都是好心肠,愿意助人为乐,才想着问一问,能不能借个座儿歇歇脚。 这铺这么老大,你们也占不满,就借个角落给我们娘们稍微坐一会儿行吗?孩子小,占不了多大地方的。” 旁边其他乘客注意到这边的纠纷,也皱眉看过来,等着苏家人表态。 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多照顾下女同志和小孩子是应该的。 崔兰叶冷眼瞧着,总觉得这妇女哪里不太对劲。 这些日子她每天见的人那可太多了,全程围观她闺女给人相面指点的全过程,自认为也有了点眼力。 真正有难处想求人帮忙的,可不是这个做派,不会拿话挤兑他们。 也算不上挤兑吧,反正就是听得人心里头不舒坦,像是谁该着她的,没见旁边人都被煽动得对他们生出意见来了。 这是不是就是闺女说起过的黑心白莲花? 崔兰叶护犊子的心也起来了,又怕自己没看准再冤枉了人,谨慎地凑到闺女耳朵边小声问了几句。 顾戎给买的是相邻的两间卧铺,两边上中下铺全是他们家人。这会儿正是白天,庄稼人不习惯这个点儿躺下,就全挤在下铺里坐着说话吃东西。 那妇女虽嘴上说想蹭个位置坐下歇歇脚,实际上眼神一直往上头空着的铺位瞟,也就引得其他人越发觉得他们家人不讲理,有点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意思。 可就像苏盛泉说的,卧铺本就是他们花大价钱买的,还贴上了人情,本意就是想叫自家人舒坦点,这又碍着谁了? 让你借坐是情分,不让是本分,想道德绑架就有点恶心人了。 总不能让他们钱也花了,人情也搭了,结果还没坐舒坦了,自己受着气,专门为其他不认识的人服务吧? 凭啥? 哪怕你好言好语两句呢。 苏元华上辈子开出租,拉的客人那可真是太多了,听到的奇葩事更是数不胜数,像眼前这女人这点小把戏,压根不算啥。 刚才她爹拿来吓唬她奶那些话,还是她说给她爹妈听的呢。 这会儿被人找上来想占便宜,苏元华也没太当回事。 助人为乐她也肯,就是不想出力不讨好,不乐意见着对方得了便宜还卖乖,她犯恶心。 苏元华瞥一眼女人柔柔弱弱可怜兮兮的苦情模样,活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欺负; 而她腿边俩半大不小的孩子,则躲后头偷偷探头看热闹,四只过分灵活的眼珠子里全是戏谑和迫不及待,还一直往他们小餐桌上摆着的各种吃食上瞟,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这是连他们家自带的吃食,也当做他们的囊中之物了?看来是惯犯啊。 苏元华不屑地微一撇嘴,冲她妈点点头,示意她想得没错,这娘三个还真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值得帮,也不想帮。 火车上人多,没座的买站票的人海了去了,也没见谁硬要往别人卧铺上挤的,都安安分分自己带着小马扎,或者铺着报纸席地而坐,没谁叽叽歪歪抱怨。 苏元华曾经亲眼看见过,有人坐长途车晚上累了,直接往别人卧铺底下一钻,挤着行李包凑合睡一晚上的,也没谁会特意赶人。 换她她也不赶,这种方便她当然肯行的。 苏元华对着自家有些着恼的长辈使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撩起眼皮又瞅那神情各异的娘儿三个一眼,不紧不慢开口说道: “你也别跟我这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回头好好教教你后头那俩小孩儿,下回演戏别再露馅。 他俩是你亲生的吗?单眼皮的妈生出双眼皮的孩子,还有一个自来卷的,这可都不随你啊,雇来的还是拐来的? 孩子裤腰提得太高,露出里头的尼龙袜子了。这袜子可不便宜,跟脚上打满补丁的旧鞋可不般配。 还有套袖胳膊肘那块儿磨出来的破洞,能看见里头的羊绒衫了。 穿得起羊绒衫尼龙袜,却故意在外头罩件破衣烂衫,还把孩子脸上手背抹得黢黑,头发也理得跟狗啃似的,是想装穷扮可怜?脖子根儿那里露馅了,不是一个色儿。” 苏元华随口指出他们身上几处自相矛盾的地方,不等女人找借口反驳,悠悠然继续说道: “你也不用跟我找理由辩解,我懒得跟你掰扯。你们是职业扒手吧?专门坐火车行骗的,惯会装可怜。 先拿话术挤兑你们相中的行窃对象,借着周围其他乘客助攻,不得不允许你们近身;再然后得寸进尺,连吃带拿地编故事套话,趁人不备再偷东西。 我猜,你们会硬磨蹭到晚上大家都睡着了再动手?看来没错,俩孩子表情不过关,又被我诈出来了。 不过我不得不夸你们一句,眼光挺毒,挑选目标挺准确,我这确实有油水。” 苏元华捋了捋手腕上的金手镯,这是顾姑婆送给她的见面礼,她妈特意嘱咐她戴上的,也是为了给顾戎还有京城顾家那头的人看,是一份尊重。 苏元华倒是不担心财不露白什么的,有顾戎在身边,这就是个鱼饵,还怕那些人不惦记不冒头呢,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 女人听她这样说,下意识低头去瞧俩孩子。 俩孩子果然一脸惊慌,被她狠狠瞪一眼后,越发瑟缩了,再不见之前眼里的得意贪婪。 周围人也都不是好糊弄的,见这娘三个反常的神气,立马明白过来,他们差点被当成木仓使了,这就不是啥好人! 有正义感爆棚的旅客刚才被煽动,此刻又是气恼又是愧疚,有心想道歉补偿,又说不出口,干脆把气全撒到这居心叵测的三人身上: “说!你们是不是惯偷?身上有没有赃物?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等我们搜你身!” 其他乘客也急忙摸身上,还真有人丢了东西,慌忙高声喊起来,挤过来要找人算账。 女人面上凶色一闪,随即露出一副坦荡模样,委委屈屈狡辩: “你们不能只听她的一面之词,我们不是小偷,我没有。我就是心疼俩孩子站了好几站太累,想借点位置坐坐,叫他们歇一歇。你们不肯借就算了,干啥污蔑人?” 苏元华是真没心思跟她打嘴仗,没的破坏一家人旅行的好心情,不给其他乘客当墙头草的机会,不耐烦地直接说: “无冤无仇的谁要污蔑你?别狡辩了,赃物在你同伙身上,后头穿灰色中山装戴金丝眼镜梳油头夹黑色公文包那男的,拦住他,别叫他跑了。” 女人见她说得笃定,面上有一瞬的惊慌,急忙高声否认: “你别胡说,我不认识他!” 一时间竟然连装可怜都忘记了,可谓不打自招。 那男人拔脚想走,被人拦着没走成,扶扶眼镜,文绉绉地也说大家别误会,他不是坏人,还掏出工作证和介绍信给大家看。 大家伙儿又将信将疑起来。 苏元华不以为意,终于等到顾戎听见这边动静赶回来,冲他招招手,指着男人简单说明情况。 顾戎二话不说,一个擒拿就将男人撂倒。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身上很快被搜了一遍,地上堆了两部大哥大,好几个钱包金镯子金项链的,还有一把锋利的三棱,刀,看着就凶煞煞的。 最意想不到的是,竟然从那只黑色公文包的夹层里,搜出来两小包白色粉末! 众人哗然,显然都猜到那白色粉末是什么。 顾戎手法专业地蹲地检查,眉头皱紧,脸色严峻,确认确实是独品。 事情性质完全不同了。 既然出现独品,背后肯定会牵扯到一整条利益链,得深挖。 顾戎跟苏元华对视一眼,苏元华平静开口: “这女人和俩孩子可能都沾染上了,否则以他们的穿戴,不至于饿成这副面黄肌瘦的可怜模样。或许他们身体里面也藏了毒,通知乘警带下去做详细检查吧。” 女人这下子真的慌了,凶狠地瞪了苏元华一眼,扔下俩孩子就要跳车窗逃走。 顾戎哪能叫她如愿?随手丢过去那只被划破的公文包,砸中女人阻了一阻,女人就被一拥而上的旅客给控制住了。 俩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挣扎着要跑,被一脸嫌恶的乘客大妈一人一只袜子塞住嘴,麻利地抽出鞋带把俩人手反绑到背后。 “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也是吃牢饭的料,必须好好受教育,给你们扳过来!” 得到通知的乘警姗姗来迟,顾戎帮着把几人押送走。 剩下的乘客心有余悸,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不时看这边镇定自若的苏元华一眼。 苏奶奶咂咂嘴,搂住孙女拍拍,像小时候哄她那样,念叨着不怕不怕。 苏元华乖顺地靠在奶奶怀里,一应一答着,享受奶奶的关怀。 嗯,奶奶说她害怕,那她就是害怕了。 经此一事,苏奶奶等人切实感受到外头世界跟他们淳朴单纯乡下的不同,不由自主全都打点起精神来,就连晚上睡觉都排了班轮流守夜。 苏盛泉乐见其成,自觉揽去深夜值班的辛苦活计,他可以抽烟解乏。 顾戎则一直在外头忙活,估计是逐一排查各车厢的乘客,或者在加紧审问那四人,想抓他们的上下线。 顾戎侦察兵出身,业务能力杠杠的,这些都难不住他。 苏盛泉又纠结起来,想着要不要叫自家有本事的闺女过去帮忙,被护女心切的崔兰叶一口否决。 那些坏蛋身上都带着刀,可见有多凶狠。 闺女在他们同伙面前露了相,说不准就被盯上了,他们正愁找不着机会报复,闺女出去不是给人送菜? 她家圆圆再有本事,那也不能打啊,跟女婿没法比,还是老实呆着吧。 崔兰叶说得有理有据,得到大家伙一致赞同,就连苏盛泉都没话说。 他也疼闺女,舍不得叫她以身犯险。 罢了,有女婿代表他们全家立功也足够。 好在路上后半段没事,一家人安安生生下了火车。 顾戎临下车前才回来跟他们汇合,没叫他们急着下火车,说是已经联系了京城大伯家的哥哥开车来接,在车上等着就好。 苏家人自然对这番安排十分满意。 亲家态度不错,想必他们家圆圆不会受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凭着他们圆圆这一手铁口直断的本事,敢欺负她的人才要仔细掂量掂量。 不然的话,后果自负。 具体参照火车上那几个坏蛋。 天生锦鲤命可不是吹的,遇难成祥不说,还会反噬回去,不好惹。 第52章 岁月静好,余生可期   京城之行分外…… 京城之行分外顺利, 犹如那些乡亲们所说的好运加身般,所有曾经预想过的坏结果都没出现。 龙家人的能量超出苏元华的意料之外,报恩的心意也很诚, 轻描淡写地安排好苏元华和她妈她弟的户口以及入学工作等问题, 还在苏元华有意购房的时候出了力。 当然, 苏元华是沾了顾戎的光,他可是带着顾姑婆委托的购房任务来的,龙炎武助理全程陪同, 连钱都不要他付。 苏元华肯定要自家付钱,可那助理办事敞亮,苏元华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再三推辞,便暂且领受了对方的好意。 作为回报, 她谨慎挑选了几件对于龙大博士可能有用的新闻,以及原书中隐晦埋藏的暗线整合起来推断出的线索,郑重地写了封信, 交由助理带回去给龙炎武亲览。 她现在打擦边球已经很熟练了,顾及到对方是原书小男主的父亲,家族背景以及个人职务都很显赫特殊,上能通天, 因而她还较之从前在乡下跟人“闲聊”时, 更收敛三分。 果然,系统没有发出任何警告,太平无事。 崔兰叶进了街道居委会,很快跟街坊同事打成一片,每天忙忙叨叨调解邻里纠纷,下班后赶着回家做饭,晚上还要跟着俩孩子一起学习, 很快便被评选为入组织积极分子,焕发事业第二春。 梁斌转入师范附小就读,凭借自身过人的聪慧与用功,功课很快追赶上来,并学有余力地开始学起乐器与足球,相当自然地融入进班级之中,积极参与学校活动以及校内外各项比赛,崭露头角。 苏元华闲人一个,拜访完顾家人收礼收得盆满钵满,随即便投入新房子的装修监工之中,还抽空考了驾照,每天接送弟弟上下学便成了她的差事。 驾照考下来当天,顾奶奶大手笔地送了她一辆车,可谓相当大方。 苏元华坦然收下,回以各种美容养生的偏方,得空便拉着老太太逛花鸟市场做旗袍买首饰,哄得老太太合不拢嘴,恨不得天天带她到自己的老姐妹跟前炫耀,孙子反倒靠后了。 苏元华欣然从命,趁机进入顾奶奶的交际圈,用心跟人“说话”。 只是她到底没再开成出租,因为她怀孕了。 顾奶奶与顾伯母虽然开明,但对于孕妇的照顾护理却自有一套章法,尤其是怀孕头仨月,更是上心,说什么也不许她开出租累着自己,倒是偶尔出去兜兜风倒还可以。 有这两位长辈耳提面命,再加上一个越发能说会道的亲妈,苏元华只得歇了重拾旧业的心思,老老实实养胎。 没两天,她前段时间有意减下去的肉肉,又全给养回来了,整个人日渐珠圆玉润起来,暂时没法给国家省布料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粘人精顾戎见没他的用武之地,又不想惹怀孕后脾气见长的媳妇心烦,他很自觉地时不时出去忙。 苏元华虽然问不出他具体在忙什么,但是猜也知道,肯定是跟来时候火车上遇见的独品案件有关。 要不是这男人隔三差五地还会带礼物回来露上一面,苏元华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干卧底去了。 刚好他胳膊断着,更能降低敌人的戒备心,挺合适的。 不过这也是她私心里的想法,觉得自家男人无所不能;事实上组织里人才济济,还真不差顾戎一个,轮不上他出去冒险,倒也未必是坏事。 只是苏元华心底里依旧十分介意顾戎上辈子的结局。 随着死期愈发临近,她人也愈发焦躁,看见顾戎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便来气,有时候还会不受控制地抱着他大哭一场。 顾戎体谅媳妇怀孕辛苦,人也愈发体贴,对她百依百顺,想方设法地对她好。 好到就连崔兰叶都看不过去,背地里劝越发娇气的闺女收敛着点,别再折腾女婿了。 得婿如此,夫复何求? 苏元华有苦说不出。 她不是经不起事的人,可能真的是受到怀孕影响,放大了她的情绪吧。 之后她有意压抑自己,却被顾戎以及顾家长辈轮番劝慰,要她尽管放开自己,千万别憋着。孕妇都是这样的,要听过来人的话。 何况她也不算特别作,顾戎也乐在其中,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谁都管不着,没事儿。 苏元华深受感动。 上辈子顾家人虽说对她也很尊重,但真没贴心到这个份儿上,差点把她亲妈都给比下去了。 就连崔兰叶都服气,跟人提起闺女婆家时满嘴夸奖,惹得人人眼热,纷纷夸她闺女有福,嫁得好。 崔兰叶心里得意,她闺女锦鲤下凡,可不就是有福? 日子按部就班过着,苏元华想着上辈子一起开出租的哥们姐们,特意去一一见了,闲聊几句便让对方觉得投缘,友情再度顺利萌芽。 大半个月后,龙炎武带人来见她。 苏元华看着他眼底明显的俩黑眼圈,猜想他这些日子大概是又闭关搞科研了,也许当真受到她上封信里所写启发了灵感? 龙炎武身为原书中男主的父亲,苏元华丝毫不怀疑他的聪敏能干,能看出她信里隐晦的信息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过了这么久才来,应该是验证过某些事情,来向她问询吧?陪同前来的,是组织上的人? 苏元华早有准备,即便知道此次见面,有系统和组织上的专人双重监督,依旧不慌。 反正她也没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谨守着那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界限,力求跟系统和平相处,也不招组织上的怀疑。 大概事先调查过,他们过来这天,顾戎恰好外出,只有苏元华一人在家。 龙炎武开门见山向她介绍身边的同志,果然是国安的人。 苏元华也很干脆地表明,她不是间谍,大家有话直接敞开来说,省得白费力气。 可能是国安的人来前对她的调查暂时过关,加上她军嫂以及孕妇的身份加持,几人对待她的态度很不错,为主的女同志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令人如沐春风。 苏元华也不去想这些话里是否下了套,有啥说啥,当然,是捡着能说的说。 “苏同志,听说你曾成功替家乡父老打出几十口水井,帮忙缓解今春旱情,乡亲们心怀感激,亲切地称呼您为锦鲤下凡,对您颇为推崇。” 女同志笑语亲和,闲聊般地挑起话头。 “您知道么,您家乡那头前几天下雨了,三天三夜的大暴雨,彻底缓解了旱情。 听说,您事先预测到了这次降水,还特意叮嘱您父亲看管住大队里的孩子,防止他们偷跑进河里洗澡摸鱼被水冲走遇险,还特意点了郭阳那孩子的名字。 你说巧不巧,刚下雨那天,郭阳趁着家里大人不注意偷溜出去,招呼小伙伴去河里玩耍,当真落水遇险。 更巧的是,恰好被提前守在河边巡逻的您父亲所救,无人伤亡。郭阳以及那几个孩子全家人都对你们家感激不尽,奉上厚礼,私底下大力宣扬您的锦鲤之名,您的声望又涨一波。” 女同志看着苏元华隐约抽搐的嘴角,脸上笑意越发温和,继续说道: “都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您这个福气锦鲤的名字看来也真的合适;尤其善水,颇有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神机妙算那味儿了。” “巧合,都是巧合罢了。”苏元华干笑两声,有些招架不住。 怪她脸皮太薄,还得练练。 “我其实没做什么,都是大家伙儿抬爱,愧不敢当。你们也知道,传言这东西都有水分,听听便罢,不可尽信。喝茶。” 龙炎武见她略有些不自在,善意地帮忙打圆场,寒暄两句,转而问起她上封信里语焉不详但又颇堪琢磨的几句话。 就是这几句看似没话找话凑字数攀交情,实则略显几分突兀的话,给了他启发,令他手里某项停滞不前的研究有了新的方向。 这些日子他就是在忙这事儿。 虽说项目并没有取得关键性进展,但凭着科研工作者的直觉,他预感到这次的方向对了。 而这灵感的来源,便是苏元华。 他工作性质特殊,来往信件都要受到检查,这事儿当然瞒不过上级,他也主动如实上报过,这才有了今天的拜访。 来之前,上级也专门找他问过话,对苏元华展开必要的调查。 龙炎武积极配合,知无不言,同时也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他对苏元华的观感极好,直言哪怕对方立场真的有问题,也最好能将人给争取过来。 因为对于他们这些科研工作者以及艺术家们来说,能给他们带来灵感的缪斯,价值真的无可比拟! 龙炎武十分期待此番与苏元华的见面,想要验证她的作用是否偶然。 为此,他提前预备了好些问题,保证在不泄密的情况下,能试探出对方的深浅,产生思维碰撞的火花。 他,静待收获。 而面对他此时连珠炮般的专业发问,苏元华只听得两眼发直,一脸莫宰羊。 他说的是汉语吧,怎么感觉听不懂呢? 被龙博士一双期待的热切眼眸直直盯着,旁边还坐着几位突然降低存在感,但仍旧叫她万分在意的国安同志,苏元华脑中警铃大作! 系统001此时贴心翻译: “他问的是导弹研发相关问题,你听不懂很正常。” 苏元华恍然,忙追问可以帮忙代为解答一下吗? 不过假如会影响历史进程的话就算了,她不想给亲爱的小一添麻烦,她就是这么贴心。 以退为进这招不新鲜,但胜在管用,系统还就吃她这一套。 果然,在一阵短暂的寂静过后,传来系统欢快的回答: “这个知识点太基础太落后了,确切说现在整个时代的科技水平相较于未来星际时代,都过于原始。就算001不是专业智能光脑,也能解决这个小问题,无关紧要的啦。” 苏元华顺杆爬地一顿夸,如愿得到解答。 系统还贴心地替她翻译成她所能理解的版本,打了无数比喻,啰嗦得堪比幼儿园老师。 苏元华犹如醍醐灌顶,自觉有了大长进,学习的快乐当真享受! 系统贴心提醒: “苏苏你要将这些告诉他们吗?以你的学历经历,不该接触到这些的,不怕引起他们怀疑吗?” 苏元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光棍样,无所谓地说: “反正我身上的疑点也不少,就当我真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好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重要的是替国家做贡献。这大概是她为数不多的能薅系统羊毛的机会了,就算多暴露她点秘密也值得。 果然,听到苏元华幼稚甚至称得上拙劣的解答,龙炎武眼睛越来越亮,当场掏出笔记本,旁若无人地演算起来。 原本坐在角落里的两位男同志默默跟过去,呈保护姿态,彻底隔绝外部窥伺。 苏元华只瞟过去一眼,便再没多看,全心全意招待对面的女同志。 女同志饶有兴趣地就着刚才的问题询问,亮出袖珍小巧的录音设备,明确告知要录音。 苏元华无所谓,配合地谈了谈。 系统很关心她跟男主的这次会面,生怕她捅娄子,大开方便之门,把它了解的相关知识全告知给苏元华。 而那边告一段落停笔的龙炎武一听,又被吸引过来,不知不觉问出更多问题,来不及验证演算,先唰唰记笔记,哪怕有完整录音也不管。 听到兴起,他忍不住要叫同事和前辈们过来,一起探讨,这机会真的太难得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眼瞅着好好一场见面即将变成学术研讨会,哪怕苏元华自始至终都是一派全然配合的态度,国安的同志不得不喊暂停。 女同志向上级请示过,得到的命令是,一切以苏同志的身体状况为优先,并开启对其的安全保护。 龙炎武这才从科研讨论的狂热中清醒过来。 苏同志还是位孕妇,不能过度劳累,来日方长。 想起自己妻子怀孕时候的娇气磨人做派,龙炎武推己及人,不由对聪慧博学又坚韧大气的苏同志更钦佩,也更愧疚了。 人就怕做对比。 他此时甚至觉得自家妻子有些言行真的有点过火,而他当时的表现也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明明不该答应的,统统照盘全收。 这个念头一起,便有些打不住。 龙炎武回想自己在妻子面前简直像换了个人的诡异表现,联想到苏元华某些默而不宣的本事,终于忍不住发问: “苏先生,您对玄学风水怎么看,比如民间流传甚广的下蛊之术,您觉得是真的吗?” 他巧妙地转换了对她的称呼,而旁边几位见过大风大浪的国安同志,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老神在在继续旁听,光明正大地录音。 苏元华一愣,古怪地看了诚心求教的龙炎武一眼。 哦豁,男主他爹这是怀疑自己中了蛊?谁下的?男主他妈? 别说,就几人初次见面那情景,还真跟下蛊差不多。 苏元华多看他两眼,心里啧啧称奇。 聪明人确实不同凡响,哪怕被剧情束缚到那种地步,依然能敏锐地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跟他们打交道,想比脑子那是绝对比不过的,分分钟被拆穿。 苏元华想了想,真诚答道: “实不相瞒,我确实看过风水学相关书籍,不过不是为了搞迷信,而是从下放到我们村的建筑学老教授那里得来的,正儿八经的专业教科书。 当初打水井还有之后预测天气,都用到了这一部分的知识。” 她顿了顿,边组织语言边说: “我看书很杂,像是古代的易经、道德经之类的书籍也曾经翻过,不敢说精通,只是猎奇般拿来打发时间罢了。 假如这就是你所说的玄学相关,那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对此持信但不全信的态度,尽信书不如无书嘛。 有句话叫做,不管黑猫白猫,能捉住耗子的就是好猫。同理,不管玄学科学,能经世济民的就是好的学说。关键在于用的人怎么用它,你觉得呢?” 龙炎武觉得她没正面回答他的疑惑,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看来这事儿真的对他十分困扰,躲是躲不掉了,苏元华无奈多说了点。 “至于你说的巫蛊之术,这个太玄幻了,我没见过,没有发言权,持保留意见好了。 你是觉得有谁中蛊了吗?他出现什么异常反应,影响到工作生活了?假如没有的话,便不要疑神疑鬼,好好过日子少瞎折腾,省出精力去做更有意义的事,这是我的建议。” 她意有所指地说道,得到傻白甜系统一阵表扬,完全将她当成了自己人。 苏元华当仁不让,她真的有在认真走剧情,系统该记她一功。 “如果已经出现不适症状,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都要及时就医,认真检查,及早治疗。 即便无法确诊,也有可能是目前医学暂时无法解决的疑难杂症,不可以完全置之不理,还是应该从生理学心理学双重角度着手,尽量缓解患者症状,引导其回归正常生活。 科技在发展,医学也在进步,相信总有一天,问题会得到解决。 总之,我是不太相信所谓蛊虫的存在,要不吃点打虫药试试?” 苏元华最后开了个玩笑,彻底表明态度。 在座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真诚。 龙炎武吁出口气,一脸释然: “你说得很对,有病治病,没病不要自寻烦恼,好好过日子最重要。人的精力有限,应该投入到更有意义的领域。” 他垂眸抚摸手里的笔记本,突然发出邀请: “苏先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当我的助手?你的天赋真的特别强,不应该浪费。” 苏元华讶然看他,见他一脸认真不似说笑,含笑摇摇头: “我哪里配?我连小学毕业证都没拿到手呢。” 顾炎武身上那股科研人的执拗脾气犯了,不赞成地皱眉说道: “学历不能完全代表能力,你就是从小被耽误了。咱们搞科研的能者居之,你来绝对没问题。” 苏元华头皮发麻,赶忙明确拒绝: “这我真不行,我坐不住,我喜欢跟人聊天。不过你们要是有什么问题,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在所不辞,千万别跟我客气。” 龙炎武见劝不动她,也没强求,沉吟了下又说: “做科研确实相当枯燥且耗时耗力,你即将要做母亲,这工作不方便你带孩子。 要不这样吧,我推荐你去大学当老师怎么样,既不浪费你的天赋,又能培养更多的人才,还能兼顾家里,一举三得。” 苏元华受宠若惊: “我哪是那块材料?误人子弟多不好。” 这话是越说越离谱了,男主他爹咋想一出是一出呢? 当大学老师?她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龙炎武不以为然: “达者为先,你有真材实料,不要妄自菲薄。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薪火相传,功在百年。你既然有这个本事,便不要浪费,我们的国家急需发展,咱们每个人都责无旁贷。 还是说,你有什么其他顾虑?提出来,组织上帮你解决。何况你又喜欢跟人交流,教师这职业简直太适合你了,务必认真考虑一下。” 苏元华一时间有些哑口。 她能有什么其他顾虑?她敢有什么其他顾虑? 顶着国安同志平静却犀利的明亮目光,苏元华压力山大。 她硬着头皮干笑一声,自白道: “我是真的不觉得自己够资格,我不会的可太多了,差得远。” 龙炎武心有戚戚焉点头附和: “这话对。做学问这种事情,就是懂得越多,才发现自己不懂的更多。至少你现在水平不低,某些奇思妙想甚至堪为吾辈之师。我也不是随便推荐人的,教书育人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我有分寸。”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可就说不过去了。 苏元华强忍着心虚,干笑一声说: “我很感谢你的看重,就是觉得受之有愧。那啥,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随时听从组织安排,也会努力提升自己,时刻准备着!”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龙炎武一锤定音,觉得口干,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茶水已经透着凉,他看她也神情恍惚地端起杯要喝水,忙温声提醒: “水凉了,换杯热的吧,怀着孩子要多注意。” 女同志默默接手替苏元华换了一杯,贴心地兑成温热的,刚好入口。 苏元华连喝两杯水压惊,这才稍稍镇定下来。 当老师啊,那可太光荣了。 而且接触的学生也多,确实很适合她。 假如真有机会的话,那她就咬咬牙上了! 当然,还得要多看书不断充实自己才行。 只是她去教什么呢?她是真的心虚。 “教物理怎么样?你在这方面很有灵性,适合系统深入地钻研下去。” 听到龙炎武这话,苏元华才后知后觉发现,刚才她受惊太大,居然把心里话给嘟囔出来了。 她悚然一惊,连忙收敛心神,打起精神,生怕说出不该说的话。 “物理有点难,我基础太差,补起来太费事,连当学生都不合格。而且我觉得吧,我那都是些小聪明,其实算不上有这方面的天赋,您真高看我了。 真要说起来的话,你们别觉得我脸皮厚不害臊啊,我觉得我对心理学方面还算有几分心得。 你们也知道,我在老家的时候还挺招人喜欢,其实就是运用了这方面的知识,挺实用的。我有兴趣深入研究下去,能找到同好互相切磋鼓励共同进步,那就更好了。” 这是她预先为自己找的借口。 算命?不,她那只是心理学,七分靠观察推理,三分靠大胆假设,都是科学! 龙炎武显然对她这话有些吃惊,这俩领域跨度有些大,不搭噶。 他还想要再劝,却被国安的女同志抢了先。 “那苏同志在心理学方面的天赋也很惊人,不亚于被龙同志所看重的物理学方面的才能。兴趣爱好也很重要,龙同志以后有问题想请教的话,也不耽误嘛。” 龙炎武这才转过弯来,那份见猎心喜的热切劲头稍稍消退,歉意地看了苏元华一眼。 他真没有勉强她的意思,他是诚心来道谢的。 “对了,听说苏先生写的祝福卡片很是灵验,不知能不能向你求上一份?天天这次受惊不小,回来就发高烧,退烧后又添了夜里惊悸的毛病,也比以前爱哭了。 家里人都很揪心,我妈特意嘱咐我向你求这个卡片,请你千万帮帮忙。” 苏元华无语地看他,这咋又绕回封建迷信上来了?科学玄学切换自如,还能不能好了? 仿佛瞧出她的顾虑,女同志适时开口: “我也听说了苏同志祝福卡片的威名。不麻烦的话,也给我一份吧,我带回去给我老爸。他最近生病住院,要动手术,我也求个心安。” 苏元华很怀疑对方是想骗她的东西拿回去检验,可人家表情太自然了,她完全瞧不出破绽,而且那笃定的语气也叫她不好否认,只好讪讪起身: “这真是以讹传讹,我哪会那些个神神叨叨的本事,都是碰巧罢了。不过我很乐意为你们送上一份祝福,希望您家老爷子早日康复,也希望小天天无病无灾,健康长大。” 俩人分别道谢,郑重接过图文并茂的小卡片收好。 看看时间不早,苏元华面上隐约露出疲态,龙炎武等人有眼色地起身告辞。 苏元华将人送到门口,拿起车钥匙,顺便要去接弟弟梁斌放学。 龙炎武不是那种目下无尘不通俗务的人,连忙邀请她共进午餐,坐他的车去接弟弟和母亲一起。 苏元华想了想,顺势答应。 承了龙家那么大的人情,想完全撇开是不可能的,以后势必要走动起来。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崔兰叶跟梁斌都对龙炎武的印象很好。 尤其在得知他为闹毛病的小儿子求平安符,咳咳,是祝福卡之后,母子俩当即将他归为香客之列。 差不多那意思吧,信她闺女/他姐的,都是自己人。 等用过平安符之后,就会知道那其中的好处了,铁定的回头客预备,接下来还会带来更多的新客。 这就是他们在京城发展事业的起点啊! 崔兰叶当即拍板,要再去印上几百份卡片备着。 梁斌很有当家小男子汉气概地提出,这事儿可以交给他,他同学家里有开印刷厂的,能谈下来友情价。 只是几百份够用么? 之前在老家时的盛况还历历在目,家里门槛都快被每天络绎不绝求上门的客人给踩扁了,几百份卡片都不够一个星期分的。 崔兰叶却说,这回不能像在老家那样搞,得注意影响,圆圆将来可是要当老师的,品行要经得起考究。 而且闺女现在还怀着身孕,不能太劳累,就这几百份卡片,那也是预备着整个孕期乃至以后坐月子的量,接待的客人也是贵精不贵多,不走量。 梁斌觉得他妈说得对。 那他这下就不能敞开了在学校帮他姐宣传拉生意了,先暗中观察,筛选出真正有需要的人再说吧。 *** 又两天后,龙炎武再度上门,带来一帮学术大佬,跟苏元华探讨学问。 上次来过的那位国安的女同志也在,善意地跟她简单问候过后,便隐身在一旁,干起添茶倒水的活计。 苏元华明白她的审查算是过关了,松口气之余,竭力忽视女同志的存在,认真听来客提问。 说实话,她还是大半听不懂。 好在系统给力,再次替她作弊,勉强帮她过关。 谁知道这些学术大佬们越问越深,提问越来越密集,像是没有尽头。 就连龙炎武也夹在其中,踊跃提问,半点不见上次的体贴有度。 苏元华苦不堪言,努力消化系统的翻译解释,慢吞吞甚至有些磕磕巴巴地尽力回答,有时甚至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却还打不消这些人的热情。 对于那些系统也不太了解的问题,她便老老实实说不会。 那些专家学者也不气馁,要么换个方式发问,要么换个问题提问,气氛相当热烈。 苏元华被这浓度超标的学术氛围熏得脑仁疼,中途不得已借口尿遁,躲进卫生间喘口气。 她这下很确认,她是真的不合适搞科研,哪怕有系统帮忙作弊都不行,简直要命。 学渣苏很想逃,但逃不掉,只能暂时逃避一下歇歇脑子这样子。 苏元华在卫生间磨蹭了一刻多钟,国安那位姓黎的女同志关心地过来敲门,询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帮忙。 苏元华叹口气,洗把脸打起精神出来,准备应付下一轮的战斗。 没想到,迎接她的不再是打了鸡血一般争先恐后提问的大佬们,而是面带愧色嘘寒问暖的长辈同志。 “小苏同志,对不住啊,老头子我一说起专业就有点忘形,话匣子关不上,累着你了吧?来,喝口水歇一歇。” “小苏同志怀相好不好,刚才去厕所吐了没有?当初我怀我家孩子的时候就可遭罪,我妈托人寻了副偏方,我吃着挺管用,我抄下来了,你收着,万一有需要就试试看。” “小苏同志孕检医院安排好没有?我有个学生家里有亲戚在三甲医院当主任医师,介绍给你认识?” “小苏同志……” 苏元华再度成为众人的中心,只是这次是被当成国宝一样关心的。 她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住,一一回答感谢,也不记得应下谁家的老母鸡,还有谁家的阿胶虫草的,当真是盛情难却。 姓黎的女同志笑吟吟看着,站她身后不轻不重地替她按摩肩膀,那手法极其专业,舒服得她一时间都没来得及拒绝。 最后还是跟她关系更亲近些的龙炎武发言: “其实苏先生还懂中医,在心理学方面也颇有见地,在身体保养这一块是不必担心的。” 说着又提起这次来的另一件事: “苏先生,上回我给我儿子用了你给的祝福卡片,效果立竿见影,天天当晚就睡安稳了,白天也很少哭闹,胃口都变好了。 真的很谢谢你。我这次还想再跟您求上几张,您看还有没有其他种类的,比方说能提高人注意力,启发人灵感的?” 苏元华一噎,心说又来了又来了,男主爹携带着他的封建迷信又来了! 问题是,真的管用?她不会真是啥锦鲤投胎来的吧? 苏元华吐槽两句,真心觉得功不在她,极有可能是小男主的主角光环作祟,他可是作者的亲儿子! “赶巧了吧?我那真就是普通卡片,印刷厂批量印制的,没什么额外附加效果。可能你就是想多了,心理作用使然罢了。” 黎同志适时在她背后插刀,哦不,是插口: “我觉得有用。我爸用了你给的卡片,手术很顺利,大夫都说他运气好,这台手术可以当做范本收进教材里了。” 苏元华被她背刺,心口隐隐作痛,嘴角抽搐两下,还想说是巧合,就听黎同志悠悠说道: “无独有偶,你在老家拥军送给部队战士们的卡片,也都起了作用。尤其是得到‘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卡片的那些人,先后遭遇危险,九死一生,但都幸运地化险为夷了。 苏先生,这总不能还是巧合吧?” 苏元华:? 苏元华:…… 她无话可说,问就是巧合,说不是的拿出证据来! 眼瞅着现场气氛不受控制地愈发向着封建迷信的方向发展,龙炎武再度给了她一刀: “苏先生不必顾虑,你的本事已经过了明路,这又不是啥害人的坏事。规矩咱们都懂,不会出去乱说的。 对了,我妈邀请你上我家吃饭,要认你做天天的干妈。礼物不必额外费心准备,再给几张卡片就行,我不挑。” 黎同志见缝插针: “忘记说了,上级派我来做苏先生的助理,工资我也不要了,拿卡片顶吧,我也不挑。 还有,先生的聘书我也带来了,京大心理学讲师,就职手续我已经替您办好了,随时可以就任。” 苏元华愣愣接过大红聘书,一脸恍惚地摸着上头的烫金大字,都忘记辩解卡片的事情了。 “真要我当老师?我原本还想等明年参加高考当大学生的,这一步跨的可有点远。” 听她这话,龙炎武眼底精光一闪,跟黎同志对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又迅速移开。 连明年的事情都提前安排上了,苏先生还说不懂算命,骗人! ***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安了风火轮,过得那叫一个风风火火。 被赶鸭子上架的苏元华有时间就抱着心理学的书本啃,风雨无阻地上各大高校蹭课偷师,学习名师风范,同时认真备课,并反复演练,精益求精。 练到最后,就连小梁斌跟崔兰叶都听到耳朵生茧,对这几节课的内容掌握得滚瓜烂熟,快能达到出口成章转教别人的程度。 黎同志基本不发表意见,只专心照顾苏元华的生活起居,及时调整她的情绪,替她打理生活中的琐事,称职得让苏元华很快就依赖上她,越用越顺手。 顾戎则吃起黎明馨的飞醋,难得在背后说起对方的坏话,抱怨被抢走了属于他这个丈夫的活计,占据了媳妇的关心。 忙晕头的苏元华敷衍地嗯啊几句,心说,等你儿子出生,你更要靠边站,矫情什么?珍惜现在为数不多的幸福日子吧! 顾戎虽然嘴上抱怨,但其实只是跟媳妇变相撒娇而已。 呸,他个大老爷们才没那么娘们唧唧,他就是想找个话题跟媳妇培养感情,调节下她紧绷的心情和过于紧凑的生活节奏罢了。 说也奇怪,他只不过几天不在家,家里就多了好些莫名其妙的客人,人来人往的,各行各业都有,还都指名道姓来找他媳妇。 问有什么事,就说来找人聊天。 糊弄谁呢?有捧着厚礼求上门排队找人聊天的么?扯呢。 偏偏他旁听几回,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似乎他们还真就是来找他媳妇聊天的。 就那么云山雾罩漫无边际地闲聊几句,对方就感恩戴德地麻溜走人。 哦对了,唯一的共同点是,走的时候全都无比宝贝地捧着他媳妇发的一张贺卡,笑得跟偷到鸡吃的黄鼠狼似的。 那卡片他也有。 他看上头印的句子好听,原本当做他媳妇写给他的情诗,带在身边随时睹物思人以解相思的; 可被这些人这么一闹,立马显得他的卡片一点都不独特,显得他特别不重要似的。 越发会拈酸吃醋的顾某人,立马磨着媳妇亲笔书写一张卡片,还特意挑了句缠缠绵绵的句子,亲自缝了个漂亮的香囊贴身藏好,里头还放了张他跟媳妇的甜蜜合照!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的就是他俩。 哼哼,哪怕全世界人都有他媳妇送出去的卡片,他也是最特殊的那个,独一无二! ***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 忙碌着,苏元华怀孕进入相对稳定的第四个月,孕检结果正常,没有孕吐反应。 她的肚子已经微微显怀,纤细的腰肢从后面看还很苗条,但从侧面已能看出端倪,出门时经常得到陌生人的额外善意。 在崔兰叶跟黎明馨以及顾家人的精心照料下,苏元华的身体极为健康,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每天都神采奕奕的,精力无穷。 经过一百多天的紧急抱佛脚,苏老师终于决定正式上岗。 因为事前准备充分,将各种突发情况考虑周全,苏老师的第一堂课进行得十分顺利,赢得满堂喝彩。 前来听课的校长以及系主任和教学组长,全都表示满意。 果然能被组织上指派空降下来的,不会是绣花枕头空架子,肚里有真材实料的。 看来以后的青年教师评优,又多了一位有力的竞争者啊。 苏元华的教师生涯逐步踏上正轨,但她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孜孜不倦地学习充电,不但向国内有经验的新老教师认真取经,还大量订阅国外权威期刊报纸,争取博采众家之长,与时俱进。 当然,她也不会忽略系统这个来自于未来更高科技文明社会的产物,时时向它请教,誓要榨干它的每一分利用价值。 这是她的金手指,是她的优势所在。 苏元华也没有敝帚自珍,整理所学,向学生以及同事倾囊相授,并积极向国内外权威刊物投稿,好几篇论文都被通过发表,她也渐渐在心理学领域有了名字。 这都是后话了。 苏元华正式上班不久,趁着顾戎有空在家,便参加了龙家人隆重举行的认干亲仪式。 苏元华如愿当上小男主的干妈,也终于得知干儿子的大名,龙傲天。 嗯,是很霸气的名字。 据系统说,在遥远的星际时代,地球环境极度恶化,一度濒临不适合人类居住生存的地步。 而导致这一切的源头,则是科技与经济高速发展,轻重工业高度发达,人类消费水平快速提高,不断产生大量垃圾,所导致的环境污染、气候恶化以及资源匮乏; 但讽刺的是,拯救岌岌可危的人类的,同样也是更加先进的科技技术。 当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如何在发展科技与经济的同时,兼顾环境的保护,将是一个沉重且持久的话题。 在系统001的叙述中,人类历经几次大的浩劫,甚至出现过所谓的丧尸末世,人将不人,人类文明几乎断了传承。 幸存的新人类打破国别界限,共同杂居,各种不同乃至冲突矛盾的生活习惯和观念糅杂在一起,正在缓慢地形成新的文明。 这其中不乏许多狂热的古历史爱好者。系统研发者之一的首席剧情设计师袁华夏,便是其中的骨灰级前锋人物,从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就可窥见一斑。 袁华夏经过考据,得出古时华人所写的小说里,最出名的男主角就叫做龙傲天,于是他毫不迟疑地借用了这个名字,以此向辉煌伟大的古老华夏文明致敬。 苏元华觉着吧,龙傲天这个名字,也没哪里不好,挺东方的,就是有一丢丢狂拽酷炫霸道叛逆,不怎么接地气。 难道这就是男主的格调? 她觉得她家顾唯的名字就挺正常啊。 女主名字也还行,叫李紫萱。 李是大姓,没啥说的;紫萱是草药名,又叫忘忧草,其实就是黄花菜,挺接地气,听起来还有点诗情画意。 不过名字只是个符号,叫龙傲天也挺好,比满大街的卫国、国庆、大伟之类的强,起码不会喊一嗓子回头一大片。 小天天跟干爸干妈很亲近,见着人就咿咿呀呀要抱抱,一抱就给笑,惹得他亲妈何晚宁见一回酸一回。 龙炎武挨着他媳妇就自动降智,拉着人腻腻歪歪地哄,半点不避讳。 两口子结婚几年还跟新婚小夫妻似的,每年总要抽出时间出去度蜜月过二人世界,半点不操心地把小男主丢给干爸干妈带。 苏元华对此乐见其成。 她对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孩子有信心。 等她家孩子出生,小哥俩一起长大,感情绝对过硬,干不出二男抢一女的狗血戏码。 不然就等着被她打断腿吧。 六月,南方发大水,顾戎还在追查毒品案,没有如同上辈子那样随大部队过去抗洪,顺利渡过死劫。 七月底,河间大地震,苏元华曾提前隐晦地通过黎明馨提醒过上级,也不知道组织上相信了没有,有没有采取预防措施。 总之大地震如期而至,举世震惊,河间当地损失惨重。 而系统并未提出任何质疑。 苏元华心情沉重,说不出是释然还是愧疚,只能默默捐钱捐物,为灾区建设出一份力。 年底,顾戎参与破获重大跨国独品走私案,荣立个人二等功一次。 隔年春,顾戎被派到京城干校进修,亲自迎接大儿子出生。 苏元华母子平安,儿子出生时足有七斤重,白白胖胖的特别爱笑,看着就有福气。 苏元华为表示想帮助系统走剧情的决心,主动跟顾戎提议,想给儿子起名叫顾唯,小名唯唯。 “啥唯?唯一的唯?” 顾戎问清楚是哪个字后当即反对。 “什么唯一的宝贝,听着多不吉利,你把咱闺女放到什么位置?你不会是觉着我不行,只能生这一个吧?” 苏元华虽说已经习惯丈夫时不时的抽风,但像今天这样“你敢说是试试”的炸毛模样,还是本能地察觉危险。 她还在月子里呢,他不会就想着给儿子添妹妹吧?禽兽。 “咳,我没那个意思。那你想叫什么,不然你给儿子起一个好了。” 苏元华很快服软,默默跟系统说对不起,她尽力了。 系统早被她笼络住了,只坚持片刻立场,就转而安慰她说: “不是你的错,你努力过了,我都懂。是你的BUG威力太强,现在越来越能影响身边人,从顾戎没有死那会儿就开始乱套了。 不过没关系,就像你说的,你们都只是背景板,重要的是男女主和男二,主线剧情得等十五年后才开始呢,一切都有可能。” 苏元华抿嘴附和: “对,一切皆有可能。”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有变数就意味着可能性,是生机所在。 十月下旬,恢复高考的消息公布,举国沸腾。 年底高考,苏新华等人按时参加,发挥不错,之后陆续收到录取通知书,苏家一下子多出来好几个大学生,惊动了市里。 市里报社下来采访,苏家人又上了报纸,讨论热度非常高。 而最出名的,则是本次没有参加高考,却一跃当上大学老师的苏元华。 她甚至没正经上完小学,全靠自学成才。 苏元华一时间成为滨海市的一则传奇,苏锦鲤的名声更是背地里越传越玄乎。 苏家顾家门庭若市,祝福卡片千金难求。 苏家、顾家与龙家日益兴旺,人脉无数,更坐实了苏元华的锦鲤之名。 *** 顾浩然小朋友三岁生日当天,父母双双请假来幼儿园接他,还带了好大的生日蛋糕请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吃,大家都兴高采烈地祝他生日快乐,还一起为他唱了生日歌。 这原本就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但令他更为印象深刻的,则是另一件事。 就在大家开开心心挥手道别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个拿着斧子眼睛很红的怪叔叔,朝着他们特别凶狠地冲过来。 顾浩然都惊呆了,躲在妈妈怀里偷偷露出一只眼睛看。 爸爸总说他很厉害,能以一当十,对付一个坏人肯定没问题的吧? 顾小朋友有些兴奋还有点小害怕,满心期待着亲眼见证自家爸爸勇斗歹徒的英姿。 哇!爸爸冲上去了! 哇!爸爸出腿了! 像是带着风,一看就很疼! 坏人要完蛋了! 顾小朋友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敢眨,生怕漏掉关键画面。 就要踢上去了,爸爸加油! 正给爸爸鼓劲呢,就见刚才还像只螃蟹一样耀武扬威的坏蛋,突然停了一下,然后噗通一声倒地。 顾戎霸气的飞踹落了空。 “这么个小瘪三,我自己就能对付,用不着你出手。” 顾戎不满地瞪了冒出来抢他功劳的黎明馨一眼,蹲下确认歹徒身亡,飞快脱下外套遮住尸体以及飞速洇开的血迹。 黎明馨帅气收起手木仓,笑吟吟解释: “我的职责是随时保护苏先生的安全,不留一丝隐患。” 随着苏元华安全等级提升,派到她身边的保全人数也翻了倍。 假如不是今天顾戎执意不许他们跟,地上这不知死活的家伙压根接近不了苏先生方圆十米以内,早早就被他们解决掉。 幸亏她留个心眼,暗中跟了来,这才没出纰漏。 指望顾戎是真不行啊。 “黎姨姨好棒!帅气!” 顾浩然被黎明馨帅了一脸,兴奋地拍手欢呼。 黎明馨打个响指,骄傲地朝小家伙抬了抬下巴,快步来到苏先生身后,不让其脱离自己视线范围。 顾戎被儿子气得肝儿疼。 他感觉又被姓黎的抢走风头,在儿子心中的高大伟岸形象不保! 白给臭小子骑大马了,没良心。 还是再生个贴心小棉袄吧,暖暖他拔凉的心。 苏元华缓缓回神,看看怀里活蹦乱跳的儿子,再看看身后如影随形无比可靠的黎明馨,最后缓缓回头,看向地上一动不动被衣裳盖住无法再作恶的歹徒。 她沉默地看着看着,久到怀里被紧紧抱住的顾浩然都敏感地不安起来。 “妈妈?” “媳妇没事吧?是不是吓到了?别怕别怕,有我在,没事的。” 顾戎快速搜查过歹徒尸体,又跑去跟保护小朋友维持秩序的园长和老师们简单沟通,这才得空回来查看妻儿的情况。 他看着异常沉默的妻子,不知为何,突然从她身上读取到巨大的悲伤痛苦。 顾戎心头一阵抽痛,想也不想地上前,将妻儿一把拥入怀里。 苏元华浑身僵硬,身上遗忘几年的无形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就是这个人,上辈子砍了她几十刀,活活要了她的命。 如今,他终于倒下了,连她一根汗毛都没碰着。 “妈妈别哭,元宝勇敢,保护妈妈。” 脸上传来小心翼翼的温柔触碰,耳边是儿子熟悉鲜活的稚嫩童音,苏元华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哭了么? “妈妈不害怕。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妈妈是高兴。” 顾浩然眨巴着跟妈妈如出一辙的漂亮大眼睛,恍然大悟: “是不是奶奶说的那个喜极而泣?妈妈没有害怕,而是高兴我没受伤对不对?那妈妈使劲高兴,我一点事儿都没有!” 小家伙比出个头好壮壮的姿势,自动自发彩衣娱亲。 苏元华把脸埋在儿子小小的肩头,蹭掉脸上泛滥的泪水,浑身蚀骨的疼痛潮水般退散。 “嗯,妈妈太开心了,大家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苏元华,狗屁原书里炮灰男二的早死亲妈,从此刻开始,真真正正的重生了! 真不容易。 顾戎抱着妻儿耐心关怀,正好正面对上后头黎明馨的挑衅眼神,气得他牙根痒痒,连连冲她瞪眼做口型地叫电灯泡滚蛋,偏偏丫的愣是装没看见! 娘的回头他还得继续找领导反应,非得把这没眼色的混账东西换走不可。 实在不行,赶紧给姓黎的介绍个对象,省得有事没事总缠着他媳妇他儿子。 这是他的!再眼馋也没她的份儿! 醋劲大发的顾戎拥紧媳妇,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 “媳妇高兴了就使劲笑,流眼泪我会心疼。其实这都小场面,有我在绝对不会叫你们出事的,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说完觉得不吉利,又贼忒兮兮地补充一句: “我不在的话,孩子们也会保护你。媳妇咱回家多生几个吧?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就是咱家的主帅,尽管在大后方坐镇指挥就行。今天晚上就生?” 情绪剧烈波动的苏元华心防失守,克制不住地狠狠白他一眼,又重重踩他一脚: “当着儿子面胡说什么呢?烦人!” 顾戎装疼地哎哟两声,手上稍微用点劲,揽着媳妇不松手: “媳妇你给我留点面子,咱有气回家撒行不行,我保证任打任罚,绝不还手!” 说着丢给看热闹的黎明馨一个眼神叫她善后,光明正大带走媳妇,甩掉电灯泡。 姓黎的才烦人! “松手,在外头呢,你注意点。” 苏元华气急败坏,低声训斥,叫人看见怎么想? “不放,我抱我媳妇怎么了,又不犯法。” 顾戎嬉皮笑脸,以不变应万变。 “爸爸妈妈羞羞脸!” 顾浩然嗓音脆脆的凑热闹。 黎明馨看着一家三口亲亲蜜蜜走远,警戒地侦查一圈周围情况,紧急联系同事赶来支援。 苏先生身边不能离人,顾戎那个一见着老婆儿子就满脑子浆糊的废物,压根靠不住。 “阿嚏!” 顾戎没有压抑鼻头痒意,扭头打个夸张的喷嚏,借机跟媳妇撒娇: “媳妇我冷,抱紧点。” “滚开,不要脸。” 苏元华白他一眼,被他四季里全都媲美火炉的体温给烫着,压根不信他的假话。 虽然她心里明镜似的,但却没有再挣扎,任由他揽腰抱着走。 这男人不哄着点,还能作妖。 “我给爸爸暖暖。” 天真的顾浩然小朋友信以为真,担忧地看看脱掉外套只穿一件单薄衬衣的爸爸,主动伸出肉呼呼的小手,贴在他脸颊边暖暖。 顾戎老怀欣慰,夸一句好儿子,扭头又冲铁石心肠的媳妇撒娇: “媳妇,身上也冷,媳妇给暖暖。” 苏元华磨了磨牙,恨恨拧住他腰侧一点皮子转一圈。 狗男人,蹬鼻子上脸了还! 顾戎夸张地张大嘴,示意他要叫了。 苏元华生怕顾戎这个当爸的为老不尊,口无遮拦地冲儿子胡说八道,妥协地松开教训他的手,改拧为揉,同时递过去暗含警告的一瞥。 老实点,再作妖,晚上睡书房! 看懂老婆威胁的顾戎一秒正经,为了晚上的福利,化身二十四孝好老公好爸爸,鞍前马后精心伺候,单手抱着儿子妙语如珠,几句话逗得小家伙哈哈大笑开心不已。 苏元华忍俊不禁,瞥一眼身边神采飞扬的大小男人,自鼻尖轻轻哼一声。 真闹腾,烦人。 第53章 番外 传奇   苏元华这辈子顺顺利利…… 苏元华这辈子顺顺利利活到了寿终正寝, 走在了顾戎前头。 临终前,她对着病床前满面悲容的丈夫儿女与弟弟,缓缓将系统与穿书的秘密告知, 不带一丝遗憾地安然离开。 她这一生, 最大的成就不是在学术上取得多大成就, 也不是带擎家族亲戚如何飞黄腾达,更不是那些夫妻恩爱家庭幸福天生锦鲤命的虚名; 而是她苦心孤诣地算计系统,春风化雨又蚕食鲸吞地不断扩张“地盘”, 持之以恒地将她的声音传遍世界各地。 她不仅仅替自己和家人逆天改命,更唤醒补全了数以亿计背景板般的空泛角色,让每个人都生动饱满起来,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交织成生动鲜活的真实世界。 这才不枉她重活一回。 苏元华含笑盍然而逝,享年九十二岁。 其一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 是业内知名的心理学大拿,著作无数。 其夫顾戎一生戎马,位高权重,却是有名的耙耳朵, 对爱妻情深义重, 俩人的爱情故事后来被翻拍成影视作品,反响极佳,拥有一批为数不少的观众粉丝。 苏家人才济济,其兄嫂弟妹皆是各行业精英,养弟梁斌更是华国知名的外交官员,是令国外高层也觉得头疼的难缠人物。 而苏元华亲自教养的三个儿子以及一双干儿干女,则声名不显, 直至多年之后才暴露出来,他们其实各个都一身功勋,只是因为涉及保密原则,荣耀加身的时候来的有点迟而已。 大儿子顾浩然是华夏最出名的网络红客,网络信息世界的无冕之王,一生致力于网络信息技术,捍卫祖国信息领域安全,替祖国冲锋陷阵开疆拓土,并参与军事信息化建设,功勋卓著。 二儿子顾潇然子承父业,在秘密部队服役,退役后接任教官职务,身手不凡,战功累累。 小儿子顾安然与干儿子龙傲天、干女儿李紫萱,全都是华夏顶尖的科研人员,只是研究方向略有不同,也都为祖国建设做出重大贡献。 值得一提的是,龙傲天与李紫萱还结为夫妻,两口子志同道合,又孕育培养了聪明伶俐的下一代,后继有人。 苏顾龙三家关系亲密,就算作为纽带的苏元华先生离世,都没有彼此疏远,依然常来常往,亲如一家。 *** 顾浩然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其他兄弟相比,有些不同。 也许因为他是头胎最受重视的缘故,当初在妈妈肚子里受到的胎教最密集,吃的补品也最多,因而顾浩然自打一出生就发育得最好,远超同龄孩子的平均水平,吊打其他兄弟。 而三兄弟中,也只有他遗传妈妈的部分天赋,能感知到系统的存在,偶尔还能跟它简短交流。 顾浩然也因此获益匪浅,在计算机领域颇有建树。 他也更为相信所谓穿书的存在,并在母亲离世后,不约而同地接手薅系统羊毛、努力让虚拟书中世界向真实世界转变的重担。 为此,他也更能体会到母亲当初有多艰难。 他愿意将伟大二字冠在母亲头上,哪怕整个世界甚至无尽后世,都不会明白他可亲可敬的母亲曾经默默付出了多少。 原来母亲留给他们的那句“好好活着”,是这个意思。 顾浩然感受着身边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在在都是母亲的温柔,他便从不觉委屈孤单。 “系统,你不要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要你持之以恒地不断更新完善自身,提高体验值,到时候只要有客人到来,必将成为你的回头客。 重要的是好评率和留存率,否则你还会被再次投诉到强制摧毁。同样的错误不应该再犯第二次,你说对吗?” 顾浩然笑如清风朗月,嘴里说着动听的话语,十指如飞敲击键盘,再次成功将系统发送向宇宙的能量信号拦截下来。 想开放此间世界,吸引所谓的星际玩家跨越时空来体验人生?做梦! 这是他的母亲倾尽一生悉心守护的世界,不容侵犯! 系统001数十年如一日的傻白甜,被顾浩然拿甜话哄得找不着北,合成音带着感激道谢: “你说得很对,给予顾客最好的体验更重要,这是001存在的意义和使命。谢谢你小元宝,你跟你母亲一样善良又热心,你们都是001最可靠的朋友。” 朋友?大BUG生出来的小BUG,只会是系统天敌。 顾浩然嗤之以鼻,却因为长得太好,怎么看都不像在使坏。 “是的,我当然像我的母亲,自肖其母天经地义,系统你不懂。” 系统虚心受教: “001要学习的果然还有很多,人类的情感实在太复杂了,学无止境,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 顾浩然笑容亲和无害: “彼此彼此,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随着顾浩然生命进入倒计时,这一对“好朋友”的友情也即将宣告结束。 顾浩然临终前,同样把系统以及穿书的秘密告诉给自己的儿女。 可惜的是,他的儿女资质皆不如自己,更没有能感受到系统存在,并与之直接交流的BUG。 不过历经他与母亲两代人的不懈努力,如今这个世界的发展已经极为完善,系统不知不觉当中被支使着补足了大多数漏洞,几乎不存在那种脸谱化背景板的呆板单一角色了。 而母亲临终前提过的有关于所谓原书剧情,也随着他那两位干哥干姐的相继离世,正式完结。 世界并没有停滞不前,也没有再出现所谓新的主角,系统更没有狗尾续貂地自行补足后续剧情,一切都是自生自长,如同放养。 这才叫真实的世界啊。 顾浩然瞥一眼病床前如闻天书的儿女,心里浅浅叹息,或许要不了多久,母亲穿书的故事以及系统的存在,便会被世人遗忘了吧? 忘便忘了,母亲的遗愿不过是要他们好好活着,他做到了。 无憾。 *** 唯二能跟它进行交流的朋友也离开了,系统001渐渐有些寂寞。 于是它愈发勤快地朝宇宙深处发射信号,呼唤玩家的到来,001已经准备好了! 华夏境内,苏家祖宅禁地内,一座充满未来科技感的信号塔一闪一闪,兢兢业业地拦截特定的每一道能量波动。 顾家后人每年按时前来更换动力装置补充能源,从未懈怠。 渐渐的,这一行为逐渐演变为顾苏龙三家特有的祭祖仪式,往里增添了不少繁文缛节,却遗忘了此举背后真正的含义。 你说穿书重生?小说看多了吧!别闹,要相信科学。 千百年过去,沧海桑田变幻,唯有系统001还在孜孜不倦地发射信号召唤玩家。 点点星光虽不起眼却持久,点缀着古老而神秘的地球,似乎在诉说许许多多或离奇或平凡的故事。 下个有缘人,会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