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班的女同学》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理科班的女同学 作者:秦小羊 文案: 文理分科后,大佬云集的理科A班意外成了“和尚班”,无一女同学。 直到班上突然转来一个叫和羽的清秀女生。 学校传言和羽是关系户学渣空降,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月考打回原形送去F班。 一个月后,和羽的名字在月考名次上遥遥登顶。 大佬们都炸了。 和羽身材娇小长相甜美,却莫名混成了理科A班的班级“大哥”。 富二代同学开着不同型号跑车邀她去兜风;“暴躁老哥”一言不合就替她开怼; 学神同桌整天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神颜校草婉拒众人独独对她青眼有加。 有人问和羽究竟喜欢谁。 和羽一脸茫然:“当然是最喜欢学习。” 神颜校草谈忱向来狂炫酷霸拽,仗着成绩优异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和羽转来后,他成天像只花孔雀一样在和羽面前招摇并自认魅力十足。 待谈忱觉得与和羽感情大增且时机成熟时,花心思搞出个大阵仗问和羽知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和羽看着满屋子的鲜花,冷静思索后问:“给我讲生物题?” 谈忱:“……” #又名《理科班大佬的团宠》《女朋友只想搞学习怎么办》《我改名叫学习你是不是就对我有兴趣了》#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和羽,谈忱 ┃ 配角: ┃ 其它:秦小羊 一句话简介:一心搞学习却成了团宠 立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1章 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理科班的女同学》 文/秦小羊 2021.5.25 仲春流连,夜色寒凉。 和羽从水果摊小贩的叫卖和烧烤摊老板的吆喝里穿过,来到街尾这家招牌彩灯闪烁的KTV门口。 好运来KTV。 和羽看一眼表姐发来的定位和名字,确认是这里没错。 她把行李箱和背包放到台阶边,发消息告知表姐自己已到门口。 收回手机后,和羽转头看了看这座陌生的小城。 她是二十分钟前到达远宁县的。 一路繁华与偏僻交替,热闹与荒凉反复。 但和羽无心欣赏。 从京城到这里,路途千里。为了节省钱,她坐了人生中第一次火车。火车从京城到合江市,出了合江站再到合江长途客运中心买一张大巴车票,来到远宁县城。 逛夜市的人群穿流而过。 一个衣着粉嫩的孩子大声叫她的家人:“妈妈我想吃一块小蛋糕!” 家人和颜悦色,遂了孩子的小小心愿。 和羽淡淡瞥一眼,收回目光。 耳边传来一个女生不耐烦的声音:“哎,和羽,你怎么这个点儿来啊?” 带着明显的抱怨,像扫了她的兴致。 却并没有久未见面的生分又或是热情。 和羽回头,客气喊道:“表姐。” “嗯,”周思琪脸色不佳,没多问什么,“走吧,跟我进去坐一会儿,都是我同学和朋友,歌唱完了再带你回去。” “行。”和羽点头,一手推箱子一手拎包,不紧不慢跟上双手环胸步履飞快的表姐。 推开包厢门,和羽随意扫了一眼。 里边光线很暗,彩灯不规律旋转,沙发上坐了大概七八个人,男生女生都有。有的正扯着嗓子唱“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有的聚在一起玩骰子比大小,有的附耳聊天,也有的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看手机。 唱歌的男生见有陌生人进来,以为有事,暂停了音乐。 包间里的人都向和羽投过来打量的目光。 女孩看起来十六七岁,剪着齐耳短发,长相甜美却面无表情。穿着一件质地极好的风衣外套,外套里边是一件纯白色的英伦风衬衫。 看着又乖巧又高冷。 周思琪这会儿换上一脸热情的笑,对坐在中间一个瘦瘦的男生说:“刘一帆,这我表妹,刚从外地来的,在这里坐会儿哈。” 叫刘一帆的寿星抬起眼皮看看和羽,微微点头,表示答应。 和羽并未多言。 她没再朝表姐那些同学和朋友看,只是径自低着头,将箱子沿着墙壁推向角落。 包厢里音乐又响起来,大家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和羽继续朝前走了几步。 因为灯光太暗,而地板又是反光的亮黑色,和羽没见到沙发后边阴影处是几行下行台阶,箱子瞬间歪倒,就要冲下三行台阶而去。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坐在角落玩手机的那个男生动作敏捷地伸了一下脚,用小腿稳稳地托住了箱子,将箱子送回平地。 而他的头纹丝未动,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和羽赶紧伸手扶正箱子,放到一边的墙角弯,抬眸看向对自己施以援手的男生。 他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侧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薄润,看起来少年感满满。黑色T恤配黑色运动服外套,双腿极长,伸直交叠搁在面前的一处小茶几上。 许是感受到了被人注视,男孩也微微抬眼,与和羽对视。 和羽看到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被包厢的彩灯一照,像流光闪闪的天然琥珀。 和羽冲男孩轻轻点头,表示感谢。 男孩表情依然很淡,不过一秒便收回目光,继续看向自己的手机,毫无交流之意。 和羽自己找到一张小皮凳子,坐到台阶旁不显眼的装饰大花瓶后,默默等表姐。 接下来有几个男生疯狂抢麦唱了几首噪音钻耳的流行热歌,和羽听得直蹙眉。 要不是没有钥匙开门,她定不会在这里忍受折磨。 包厢里的音乐又过了一轮。 已点歌曲已全部唱完,点歌机开始播放柔美的背景轻音乐。 周思琪大嗓门喊:“哎你们谁还要唱歌啊?快说,我给你们点。” 玩骰子的继续玩骰子,聊天的继续聊天,没有人应答。 就在这时,寿星刘一帆转头,看到远远在一边坐着的和羽,起身喊她:“哎,周思琪的表妹,你要不要唱首歌啊?” 和羽抬头,快速摇摇头。 可是刘一帆这个提议迅速引来他身边两三个男生的附和。他们一起闹起来:“表妹,来一个,表妹,来一个!” 和羽神色清冷,有些好笑地看着这群幼稚的男生。 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酒气,他们大概是都喝了一点酒,才这么借着酒意起哄。 男生们上头地盯着和羽,等她回答。 可是,因为她的久未反应,包厢里陷入短暂的尴尬。 周思琪赶紧走过来,弯腰靠在和羽耳边,有些为难地劝道:“和羽,你会不会唱歌?要不唱一首吧,今天是人家的生日聚会,别扫兴。” 和羽还是坐着,眉梢微挑。 起哄的男生开始激将和羽:“表妹,你不会是五音不全的铜锣嗓吧?” 这话引得旁边两个女生“咯咯”笑起来。笑到一半又刻意收了音,反而显得更加讽刺。 和羽就当这些全是耳旁风,继续安安稳稳坐着,不笑不语。 起哄的男生怒了,抬高声线冲和羽低吼:“哎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 和羽起身,却没有看那些人,而是直视表姐周思琪,波澜不惊地问:“你现在回不回去?” 这话不问还好,即一问出,更是引得议论声一片。 寿星刘一帆感觉脸色有些挂不住。 他起身朝和羽走几步,带着暴发户的清高与傲慢说:“看来是不给我面子啊。” 周思琪慌了,赶紧去拽和羽的手臂,耳语道:“他家很有钱的,得罪不起,要不你就唱一个吧,随便什么都可以,行不行。” 和羽平静回头,目光清澈地直视眼前倨傲的男生,一字一字有力回答:“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你——”刘一帆卡壳。 先前另一个起哄的男生这时充当了“和事佬”,走过来拉开寿星,带着笑意劝道:“表妹,要不这样,不唱歌也没问题,喝一杯啤酒,行不行?就一杯,这一波就过去了。” 包间里的背景音乐已停,此时十分安静。 周思琪这会儿六神无主,再一次过来小声劝道:“喝一杯啤酒总可以吧?那啤酒跟汽水似的,这么多人看着,别下不来台啊。” 和羽的瞳仁被彩光一照,更显凉意。 她慢悠悠上前两步,刚打算反击这几个荒唐的陌生人,有人却在她前面开了口。 那人还是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漫不经心淡笑道:“刘一帆,为难人家小姑娘做什么,一点风度也没有。” 刘一帆顿脚,如从梦中惊醒,有些尴尬地转头叫道:“忱哥。” 起哄的几个男生也讪讪地跟着叫“忱哥”,使得这个人顿时有种□□大哥的即视感。 大哥眼皮都没抬,还盯着他的手机,声音不含温度:“人家只是在这儿等人,不是来给你庆祝生日的。” 和羽垂眸。 看来,这个包间里还是有清醒的人。难怪能成为这群人的带头大哥。 虽然她并不需要这样的“拔刀相助”,但人家好歹在替她解围,和羽便默默心领了这位大哥的好意。 有人赶紧随便添加了几首热歌播放,包厢里又闹腾起来。 起哄的几个人也跑回原位,想要掩耳盗铃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和羽退回小皮凳子旁,目光一转,再次落到角落这位带头大哥身上,正巧这大哥也朝她看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和羽又看到那双琥珀似的眼。 漆黑深沉又神秘。 和羽今晚第二次向他点头致谢。 男孩侧目,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终于等到这场聚会结束,和羽跟着表姐回到了家。 周思琪一直对和羽数落个不停。 她一改在KTV的热情,不悦地训斥:“和羽,你知不知道我多难才和他们这些人搞好关系!让你唱首歌怎么了?最后还让谈忱出来解围,他们几个肯定恨死我了。” 原来带头大哥叫谈忱。 和羽懒得反驳表姐,低头将行李箱搬进门。 周思琪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继续指责:“你既然来了我们这儿,就要入乡随俗知不知道?” 和羽未予置评。 周思琪对这个表妹印象并不好,要不是因为父母收了姑父姑姑的钱,她根本不愿意在和羽身上花费时间。思及于此,周思琪的话更锋利了一些:“和羽,你现在已经不是千金大小姐了,就别老端着。” 这句话让和羽的手猛地一顿。 心里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疼又卷土重来。 她已经不是千金大小姐了。 被赶出家门的画面在脑子里浮现。 那天,她从学校回来,父母带给她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而桌上那份体检报告和DNA鉴定报告便是佐证。 明明是晴天,父亲的话却将她拉进冰窟。“小羽,你既然不是我们的孩子,那我们也没有义务要抚养你,我和你妈商量了,把你送去南方你舅舅家借住吧。” 和羽当时懵得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终于反应过来父母在说什么,终于忍不住泪水涟涟。 她央求了父母整整三天,希望他们不要把她送走。她向父母提及过去的种种温情,可父亲的脸却冷若冰霜:“你出生的那天,医院一共有四十多个新生儿。就算是抱错了,我们也一定会找到亲生女儿。你去你舅舅家吧,见到你,我们就会觉得对不起这些年受苦的女儿。” 母亲也狠心表示:“我们会按月给你舅舅舅妈寄抚养费,算是对你仁至义尽。” 和羽最终没能挽回父母的心。 没过几天,她就被强行送到了这儿。 和羽不想和周思琪讨论这个,转移话题问:“表姐,这附近哪里有超市?我要去买一些日用品。” 周思琪的语气不冷不热:“出小区门朝右走,转角的地方有一个联合100超市。” “好。” 和羽拿上门后挂的备用钥匙,开门往联合100的方向走。 毛巾脸盆牙刷这些,和羽都没带。她在超市随便挑选了几样,拿去收银台结账。 这个时间点周围的店铺都已经歇业,只剩这家超市还灯火通明。 和羽拿着这些日用品走到刚才来时的转角,却意外看到灯光阴暗的巷子里多了几个人。 有两个年轻的男孩正对一个头顶杀马特黄毛的男子拳打脚踢,黄毛长得瘦,被打倒在地,弓着身子抱头直哼哼。 和羽莫名觉得打人的两个男生有点眼熟。 还没细想,又听到一道冷得近似黑夜的声音:“拿脚踢什么,拿刀砍了他的手指。” 和羽循声望去,看到那位叫谈忱的带头大哥站在树下,背靠着树干,略微倾头,手指偶尔在手机屏幕上点一点。 他身长玉立,侧脸被笼罩在碎光的阴影之下,愈发显得线条流畅。长得好看是真的好看,却没想到说出的话如此狠厉。 和羽顿了顿脚。 这人还真的。 真是混社会的带头大哥啊。 第2章 我毕竟是个乖、孩、子。…… 这条转角的巷子并不是和羽回小区的唯一道路。 可她初来乍到,又是晚上,对地形不熟悉,只能沿原路返回。 于是她决定目不斜视朝前走。 清晰的脚步声引起了其中一个揍人男生的注意。他抬起头看一眼,脱口而出:“表妹?” 和羽将这两人和先前在好运来KTV里不停玩骰子比大小的男生对上号。 谈忱这时也抬眸看过来,见到提着一堆盆桶衣架纸巾的和羽。 她站在超市玻璃墙壁透出的光源下,短发衬得一张小脸娇俏柔美,只不过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不知道是强忍怯意还是真的毫不畏惧。 两人目光相接。 和羽朝那双漆黑的眼睛看了两秒,淡定自若地从这位带头大哥面前走过去了。 就当没有看见这一幕。 周末很快过去。 周一一大早,和羽和周思琪一起前往远宁县一中。 表姐在高二十一班,是文科生。而和羽的班级未定,需等教务处安排。 养父母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联络了远宁县一中,为她争取到了转学名额。 周思琪将和羽带到教务处就回了自己班,而和羽便在此等侯。 没等多久,有一位自称叫杜亚东的老师过来,说是来领和羽去新班级报到。 杜亚东是教数学的,长得高高瘦瘦,皮肤白白净净,看起来斯斯文文,像个在校大学生。不过和羽了解到,他是一位二十八岁的教育学博士,听起来还挺唬人。 第二堂课正好是数学课,杜亚东便直接带着和羽往教室走。 两人边走边说话。 杜老师介绍道:“因为不知道你的具体成绩,只知道你是京城十三中这样的名校转来的,学校决定临时安排你来一班,但是只有月考分数在600分以上的,才能留下来,好好加油。” 和羽轻轻点头:“好。” 他们刚走到教室门口,和羽听到教室里传来一个男生抑扬顿挫的声音:“哎,兄弟们你们听说了吗?我们班要来一个女生了!今天就来!” 教室里哗然一片。 那个男生又接着说:“可惜听说她是个学渣,还是个关系户空降,不然哪能一转学就来一班?” 有人接话:“不会吧?上学期那几个女学霸集体抛弃我们去了八班,这好不容易分来个女同学,竟然是学渣?” 很快有更多人开始议论起来。 杜亚东听了,面露尴尬,赶紧转头去看和羽,打算替自己这群不争气不入流的学生遮掩几句。哪知回过头,见到和羽神色极淡,似狂风骤雨都激不起半点涟漪,反倒有些讶异起来。 没想新同学如此淡定。 和羽并不在意这些议论,反而说:“杜老师,我们进去吧。” “啊,好。” 和羽迈进教室没几步,抬头看向讲台上那个散布八卦的男生。 一对上眼,和羽微微一怔。 这世界可真小。 是在好运来KTV里玩骰子、也是在联合100超市转角处狂揍杀马特黄毛的男生。 没想到是同班同学。 江浩然见到和羽,也是一愣,脱口而出:“怎么是你啊,表妹?” 杜老师听了有些意外,回头问和羽:“你是江浩然的表妹?” 和羽摇头,如实回答:“不是的。” 杜亚东就没再追问。他冷着脸假意凶江浩然:“乱喊什么?还不回你的座位去?” 江浩然这才反应过来,拖着有分量的身体迅速往最后一排走。 和羽的目光下意识看了过去,竟然又看到两张熟悉的脸。 一个是坐在倒数第三排的、前两天过生日的那个刘一帆。 还有一个—— 正是使唤小弟们砍别人手指的带头大哥谈忱。 他换上了学校的蓝白校服,姿势闲散地独坐在最后一排靠后门的座位上。 在日光下,和羽终于清楚地看到他的脸。 皮肤白皙,五官出众,尤其那浓眉星目格外抢眼。眼角微微上扬,莫名带着点儿桃花眼的意味。 即使穿着和全班同学一样的衣服,都掩盖不住他的清俊出众,看起来就是一个温和正经的好学生。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要砍人手指的话。 这时杜亚东开始向全班同学介绍新转学来的和羽。 他说:“这位和羽同学是从京城来的,现在就是我们班一员了,大家热烈欢迎。” 男生们掌声一片,十分卖力。 有人小声议论:“长得这么好看跟个小仙女似的,怎么能是学渣呢好可惜啊……” 和羽就当没听到,也没往心里去。 她要做的,只是好好学习,争取一年半后离开这里,名正言顺回到京城。 杜老师介绍完后,看了看班上现有的空座位。 最后一排有三套双人桌,江浩然长得魁梧,一个人占了一张。谈忱爱迟到,总从后门溜进来,占了靠近后门的那张。 就只剩下中间那套空桌椅了。 杜亚东指了指那张课桌,示意和羽过去坐。 和羽在一群男生的打量里轻步走过去,拿出了刚刚领到的数学课本。 杜亚东正式开始上课。 远宁一中和京城十三中的教学模式不太一样。 和羽尽量保持专注,努力适应着杜亚东的教学方式。 讲完一节知识点,杜亚东善良地问和羽:“我讲得快不快?” 和羽下意识点头,老老实实回答:“快。” 教室里传来轻轻的“啊”声。 是质疑,也是无奈。 其实和羽想说的是杜老师的语速有点快,但见同学们如此反应,也不解释。 课间,杜亚东特意走到最后一排,认真地对和羽说:“如果哪儿没听懂,以后下课了都可以去找我。” 和羽:“好。” 杜亚东刚想从后门出去,看到隔壁二班的班主任走过来冲他打招呼。 二班老师问:“杜亚东,你们班有没有多的课桌?我这儿急需一套,教务那边又正好没人。” 杜亚东笑得灿烂:“有,有有有!” 一回头,才想起空课桌已经给和羽了。 可他半点不慌,行云流水般地拍了拍后门处谈忱的肩膀,低声道:“起来,赶紧的。” 谈忱语气散漫:“那我去哪儿?” 杜亚东朝和羽那张课桌一指,顶着笑脸压低声音对谈忱说:“去跟和羽坐,搞快点。你这张课桌我给定了。” 谈忱谈条件:“那今天的数学卷子我不写了。” 杜亚东脸上的笑意半点没退,文质彬彬地说出最狠的话:“行,就让你得意这一回,不过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谈忱勾唇淡笑,麻利地将课桌一收书包一拿,坐到和羽身边去了。 和羽自然地朝左边退了退,正好让出了一些位置。谈忱半点不客气,跟着往前挪一点儿。 将东西放好之后,谈忱还侧头友好地说:“你好啊,同桌。” 和羽对谈忱的印象算不上多好。 虽然他曾在好运来KTV自作主张替自己解围,但一脑补出那只可怜的杀马特被砍去手指后血淋淋的画面,就感觉谈忱是一个金玉其外的暗黑禽兽。 她的目光落到自己白皙的手指上,又将手指虚握成拳,才轻声答:“你好。” 短暂的课间十分钟很快过去,杜亚东开始继续讲课。 和羽扫了一眼新同桌,见他书摊着,却一个字的笔记也没写。他把所有科目的教材全部堆在课桌右上角,整个人微微□□,两只手藏在这摞书后玩着手机。 和羽这才看明白他手机屏幕上是难度系数非常高的数独游戏。 她以前也玩过,烧脑无比,刚刚入门便放弃了。 许是看到谈忱长时间没有抬头,杜亚东有些生气,但还是以包容为原则,不进行批评说教,而是点他起来回答问题。 谈忱推开椅子站起来,看一看黑板上那道复杂的函数题,认真且诚恳地回答:“对不起,杜老师,这题我不会。” 杜亚东苦口婆心:“不会就更应该多看着我啊。” 谈忱接话接得极自然:“好,我会多看你。” 明明是顺着老师的话作出的回答,可他这话偏偏就多了几分戏谑的意味。 和羽侧头去看同桌的脸,清晰见到他唇角的那抹淡笑。 原来带头大哥连班主任都不放在眼里。 果然嚣张。 一整堂数学课终于结束。 和羽跟着杜亚东去办公室领其它科目的教材资料。 考虑到课本很多很重,和羽身材瘦弱手臂细小,担心她拿不动,杜亚东顺口叫上谈忱来做苦力。 和羽不愿意让谈忱帮忙,但架不住杜老师的热情,只得随他。 杜亚东将课本一一核对后交给谈忱抱着,然后语重心长地对和羽说:“和羽同学,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你肯努力,就一定能留在一班。” 和羽心中一暖,认真点头:“好。” 杜亚东就喜欢这种听话的学生,不免多说了几句:“你同桌谈忱啊,是个乖孩子,除了成绩差点儿,没别的毛病。你有什么不熟悉的,可以问他,他都会热情帮助你的。” 和羽下意识转头看向谈忱。 她的身高只到谈忱的肩膀,仰头时有一些费力。 而谈忱被杜亚东这句“乖孩子”震得久不能回神,但也没反驳。 和羽联想到好运来KTV里谈忱那张淡漠的脸,以及小超市后他要砍人手指时的冷酷残暴。 一时没忍住质疑反问:“除了成绩差点儿?” 杜亚东会错了意,开始详细解释:“就是成绩长期居于我们班倒数第一名。说来也巧,他每次都刚好考602分。和羽同学,老师希望你们能一起努力互帮互助,长期留在一班。” 和羽一言难尽地点头:“好。” 出了办公室,和羽主动拉开与谈忱的距离,平静地说:“我自己来吧,这也不重,我可以的。” 谈忱却一改在老师面前的温顺,抬起眉眼带着些不羁的笑答:“我替你搬着吧,我毕竟是个乖、孩、子。” 和羽:“……” 第3章 班花表妹问鼎榜首。 领齐了教参资料后,和羽正式进入学习状态。 上课时间她专心致志,下课时间猛补自己落下的习题。 正好大大减少了和同桌交流的机会。 但不管是课上还是课下,同桌的残暴“乖孩子”谈忱都在那儿做数独。 一心一意只做数独。 跟别的知识都入不了他眼似的。 午饭后,坐在和羽左边隔一条走廊的江浩然终于找到一个聊天机会靠了过来。 江浩然看起来吨位不低,有个外号叫“江胖”,所以长期独坐双人课桌。他长着一张肉感十足的圆脸,不打架的时候,看着还挺萌。 江胖很热情地搭讪:“你好啊表妹,你还记得我吗,我叫江浩然,那天在好运来见过的。” 和羽点点头,继续做习题。 江浩然继续兴致勃勃地说:“和羽,我们可太欢迎你来我们班了,真的。” 和羽想到江浩然那天出腿踢人的样子,默默为那杀马特的小细腿捏了一把汗。 也不知道杀马特那天扛没扛住这比命运还厚重的几脚,也不知道他手指还在不在、还有几根。 但她没有兴趣八卦,就权当忘了这回事。 江浩然早上听了从文科班传出的消息,有些感慨道:“表妹,过几天要月考,你之前成绩是不是真的不太行啊,可别刚来就分走。你说说,你之前在你们班能排多少名?” 和羽还没答,右边的谈忱忽然加入谈话,却是对着江浩然:“江胖,别人跟你很熟么,跟着瞎叫什么表妹?” 江胖挠挠头,笑道:“这不是想和新同学快速建立良好友情嘛,是吧,表妹你原来成绩到底怎么样啊?” 和羽想尽快结束谈话,说:“在我以前的班上,算垫底的吧。” “啊……” 江胖和前排两个偷听谈话的男生异口同声带着尾音表示遗憾。 两天下来,和羽成了全班的焦点。 她长得好看,又是班里唯一的女生,轻而易举得到了大家的关注。 男同学们口口相传,不过两日,大家已经统一称呼和羽为“表妹”。他们得知她以前的成绩处于垫底水平,不时有人要来帮她补课。 和羽不堪其扰,干脆一到下课就戴上耳机,这才挡住这群热情的男同学们。 这天下午有一堂体育课,全班男生哗啦哗啦往外涌,名正言顺跑去操场打篮球。 和羽独自坐在教室里,翻看名为《合江密卷》的数学试卷集。这些题目的出题角度非常刁钻,完全不是她从前熟悉的那种模式。 她一题一题看,但一个字也没写。 试卷集上干干净净,还是全新的。 谈忱刚下楼,发现自己忘了带护腕,又折回教室来拿。 他从后门进来,伸手去掏自己的桌肚,凭身高优势一眼看到和羽手中这本只字未写的密卷集。 她那句话回荡在耳边。 “成绩垫底吧”。 谈忱拿着护腕站在和羽身后,看着整页整页的白卷,顿了几秒开口:“需要我给你讲讲思路吗。” 和羽仰头,看向谈忱的眼睛。 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男生的眼睛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形状绝美,瞳仁清亮。即使不笑,眼波里也闪着光。 可在此之前,她也不知道这个普通的高中生真能这么暴虐残酷,还掩饰得这么好。 和羽手指朝背后那面墙上的成绩排名单一指,人没回身,语气平淡无澜:“不用了,谢谢。那上面显示,你的数学成绩还没到可以给人讲题的程度。” 谈忱:“……” 那面墙上贴了连续四个月的月考成绩,谈忱的数学每次都是过及格线不远,稳稳的最后一名。 和羽意识到自己话不太友好,又补一句:“谢谢你的好意,这些题目是挺难的,我再看看。你去上体育课吧。” 谈忱微微眯眼,拿着护腕出去了。 月考一般定在每个月的最后三天,两天用来考试,一天留给老师们批改试卷和汇总成绩。 和羽熟悉了几天,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月考。 她安安静静坐在最后一排,默默在每一门试卷上作答。 最后一门考试铃响,监考老师收走了试卷。 坐在和羽左边的江浩然起身,想过来问问和羽考得怎么样,但一想到她可能过几天就要被分去别的班,内心悲泣不忍,干脆绕过她,走到谈忱右侧。 谈忱桌上的草稿纸还铺着,上面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图形,像幼儿园小朋友的信手涂鸦。 涂鸦旁还写着一个不规则的数字——654. 江浩然走过来,一把搂住谈忱的肩膀,热情问道:“忱哥,今天考试完可以提前放学,咱们上哪儿玩去?” 谈忱收拾着笔袋,语气随意高冷:“吃自助餐呗,你这饭量,不就爱这个。” “好嘞!”江浩然笑得脸上堆起褶子,目光瞟向谈忱桌上的草稿纸,看到654这个数字,心领神会。等到两人都走到后门口了,江浩然才问:“忱哥,你这回能考654又故意只考602啊。” 谈忱斜了江胖一眼,说:“不想被灭口就闭嘴。” 江浩然不死心,继续问:“人家打破头想往前冲,你怎么就只想当倒一啊,忱哥你到底有什么隐疾,要不要去男科看看。” 谈忱拉了一下书包带子,淡道:“往前冲什么?天天被前几名的狗东西骚扰,那是人过的日子?” 江浩然点点头:“也是。” 走了几步,江浩然像想到什么,低声问谈忱:“上回联合100那儿小黄毛偷咱奶奶营业款那事儿,你觉得要不要和表妹解释一下?” 谈忱驻足思索两秒,而后才慢慢答:“没有必要。” “行。” 两人下楼梯时碰上班上另外几个同学,就一起往校门口走。 几个人对了一会儿答案,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和羽身上。 其中一个男生说:“咱们班的班花表妹这回不知道要分去哪个班了。” 有人叹气接话:“唉,虽说表妹有些高冷不爱笑吧,可真要走我还挺舍不得。” 江浩然摇摇头,说:“你们是没看见啊,考试的时候,表妹都没怎么打草稿演算。我们学校这题目也是变态,比合江密卷还难。” 最先前那个男生拍拍江浩然宽厚的肩膀:“还是同之前一样,表妹的分够去哪个班,咱们几个帮她搬书搬东西吧,也不枉同学一场。” “行。” 谈忱静静听着这一句又一句的“表妹”,没有加入讨论。 三月的云霞落得早,青黛薄暮静悄悄来临。 月考结束,学生们放了一天假。 和羽回到舅妈家,推开门,只有舅妈一个人在。 和羽礼貌地开口:“舅妈。” 和羽和这位舅妈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毫无血缘关系,相处时总是显得过分生硬和尴尬。 最近还是因为舅妈上夜班,和羽少与她碰面,反而自在不少。 李红梅看到和羽,表情不冷不热地说:“嗯,你妈——就是你以前的妈寄钱来了,四月的生活费,两千,我一会微信转给你。” 和羽听到“以前的妈”这几个字,内心阵痛,但还是面不改色点头,说:“知道了。” 其实在来远宁县之前,母亲说过会让人每月给她寄五千块钱。而至于到了李红梅这儿为什么变成了两千,和羽也懒得计较。 她只想顺利参加高考,回到京城,任谁也赶不走她。 和羽迈开脚往房间走,李红梅又把她叫住了。 这回李红梅换了严肃的语气:“我跟你讲一下,在学校最好老实一点,成绩差就少惹事儿。如果犯了什么错要请家长,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去受这个气。” 和羽脚步一顿,片刻后答:“知道了。” 难熬的一天总算过去。 四月一日,和羽和周思琪一起去上学。 路上,周思琪直言:“不知道学校为什么把你安排在一班,这样调去别班时不会有落差吗。你自己估了多少分?有没有450?” 和羽如实回答:“我心里也没底。” 周思琪听了还挺开心,笑道:“也不是谁都有福气和谈忱一个班的,你要是去了五班六班或者七班,也不用太难过。” 和羽没再答话。 和表姐分开后,她直接去了自己的教室,打开英语书默读单词。 班上学生渐渐来齐,大家脸上还残留着假期的意犹未尽,三三两两说着话。 杜亚东带着教案试卷和一页卷好的月考成绩单进来,学生们迅速收了音。 杜亚东还是那张像吃了防腐剂的脸,讲起话来温和斯文:“3月月考成绩出来了,这是我接手班主任以来的第一次月考,大家考得马马虎虎吧,我把成绩单贴到教室后墙,大家自己看。” 有一个男生等不了,大声说:“阿杜你先告诉我们,和羽考了多少分?够不够600?” 江浩然也跟着喊:“她新转来的,对我们这儿不熟,如果没考到600,能不能再给次机会啊?” 谈忱闻言,看一眼左手边的和羽,只见她毫无表情,正翻看一本名叫《点拨》的参考书。 他只觉得这女孩过分淡定。 无论是在KTV里被为难,还是目睹一场少年斗殴,甚至在面对自己的第一次月考成绩时,她都平静得像一汪湖水。 有点儿意思。 这时杜亚东挥一挥手上的成绩单,说:“你们自己看。” 随后他拿一瓶液体胶,将A3纸大小的成绩单贴到了2月月考成绩后面,然后又从后门出去了。 学生们纷纷涌到教室后边来。 大家不约而同从最后一名开始往上扫。 倒数第一名还是谈忱,永远不变的602分。 挤在一起的男生们莫名松了口气,心知和羽过了一班的分数线。 随后目光继续往上移。 移了大约三十多厘米,他们看到了这次月考的全校第一名—— 和羽。 655分。 第4章 和羽同学——长得很漂亮。…… 和羽也挺想知道自己的成绩,可成绩单被十来个男生围着,根本挤不进去,只好默默坐着等他们先看完。 同桌的谈忱推开椅子起身,悠闲舒展地靠坐在课桌角上,利用身高优势和极佳视力一眼看到成绩单上的前几名。 以前雷打不动的第一名孟新杰成了第二名,而传言称是关系户学渣空降的和羽,却问鼎了第一,分数遥遥领先。 在一班能拿第一名,就意味着,在全校也是第一名。 谈忱看到和羽的总分655这个数字,微微一愣,敛了几分随性,认真去看和羽的各科分数。 她的英语很强,数学稍微薄弱一点。 几个看完了成绩排名的男生朝和羽的座位涌过来。 江浩然一脸惊叹:“我靠,绝了啊表妹,第一名!你考了第一名!” 有人附和:“好家伙,这是哪个缺德鬼传谣说表妹是个学渣,这分明是新一代学神啊!把孟新杰都给搞下去了!” 男生们离和羽近,眼看就要将她团团包围。 谈忱忽然用脚推开自己的椅子,似无意一般用椅子挡住了男生们的靠近。 随后又一本正经去看成绩单。 和羽没有因为自己的排名而显得欣喜,反而非常冷静地抬头问大家:“我考了多少分?” 谈忱还在那儿靠着,侧头回答和羽的话:“655。” 但奇怪的是,谈忱感觉和羽听到这个分数后,眸光蓦然黯淡了下去,失望写了满脸。 和羽不再和身后这群咋咋呼呼的同学们交流,默默低下头拿出了数学书。 没过多久,上课铃声响了。 贴完成绩单就出去的杜亚东这时候拿着一个活页本和一个小纸盒子走进来。 大家沉浸在对月考成绩的欣喜或者惆怅里,还在小声议论着。 杜亚东清了清嗓子,看似温文尔雅的脸上涌上得意的笑意。 他说:“成绩单大家都看到了吧?新转来的和羽同学拿了全校第一名!大家掌声恭喜她。” 全班男生一起拍手掌,一片欢快。 杜亚东摆摆手,继续说:“我呢,以前只教你们数学,上个月才成为你们的班主任,其实对你们每个人都不算了解,现在我给大家一人发一份心愿纸,请大家依次写上你们的短期愿望、中期愿望和长期愿望。我会汇总成册,长期关注大家。” 和羽有些好奇地看向杜老师。 她好像记得在小学高年级时,京城的老师们就不玩这种莫名其妙的小花招了。 心愿纸从前排传了过来。 和羽不打算写,可这时杜老师又说:“写不出来的放学留下来继续写,放学写不完就通宵写哦。” 和羽:“……” 神一样的尾音“哦”。 最后她只好认认真真想了想,慢慢在心愿纸上写下几行字。 短期愿望:保持班级第一。 中期愿望:考上B大。 长期愿望:回家。 写完之后,和羽盯着“回家”两个字看了很久。 意识到自己的心情逐渐被凭空出现的乌云覆盖时,赶紧拼命眨眼看了看别的地方。 这一看就正好看到了谈忱的心愿。他写得很随意,三行愿望都写的是数独通关,好像对别的事情无欲无求。 和羽微怔。 没想到这伪装成“乖孩子”的带头大哥还是一个如此痴心的人。 过了几分钟,杜亚东站在讲台上问:“都写好了吗,交给我。” 全班一共二十九人,杜亚东一一收齐心愿纸,整理好夹进活页夹,才笑着说:“这节课我们就不讲试卷了,先来表彰一下前三名的同学。” 和羽并不是很想浪费时间在做无意义的事情上,所以听到杜老师的话,也只是低头默默看教参资料上的题解。 杜亚东一厢情愿公布自己的计划:“前三名都可以来我这儿抽一下纸团,每一个里面都有一份奖励。这次月考的前三名分别是和羽、孟新杰、王晨,请这三位同学到讲台上来。” 和羽:“……” 讲台上有三个红色的折叠好的纸团。 和羽身边站着一脸懊恼烦躁的孟新杰和沉默内敛的王晨。 杜亚东看起来很为自己的另类教育方式骄傲,好像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成为享誉全国的知名教育家。 他笑意吟吟:“和羽是第一名,那就先来吧。” 和羽上前两步,随手拿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纸团。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早餐包月券”。 并没有让人觉得有多欢喜。 紧接着孟新杰抽签。 抽之前他还在暴躁地自言自语:“我怎么就考了第二呢,不理解不接受想不通。” 杜亚东催促了一声,孟新杰才拿过一个纸团,打开念出来:“数学小考免试一次。” 王晨不用再抽,直接打开最后一个纸团,小声读:“《合江密卷历年真题合集》。” 和羽一听,来了兴致,开口说:“同学,我想要你那个,咱俩换一下,行吗?” 不仅是王晨,其他同学听了也都非常诧异。 和羽不管那些,只语速加快:“我喜欢真题,不想要早餐券,换一下,可不可以?” 王晨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前三名的同学领完奖品后各自归位。 大家都以为这一波就算结束了时,杜亚东却再次掏出三个蓝色的折好的纸团,一脸坏笑:“既然奖励了成绩好的同学,那成绩垫底的三位同学,是不是也要接受惩罚?” 同学们联想到最后几名是谁,开始热烈起哄:“是!要罚!搞快点!” 杜亚东很满意大家的拥护,再次摆摆手,缓缓开口:“请倒数第一名谈忱、倒数第二名江浩然、倒数第三名刘一帆上讲台来。” 谈忱:“……” 他突然明白之前杜亚东说会让他后悔是什么意思了。 三个高矮不齐胖瘦不一的男生站到了讲台前。 杜亚东解释:“这三个惩罚我在考试前就写好了,不存在故意刁难,我也不知道你们三个会是最后三名。当然,除了谈忱。” 谈忱无语看向这个自以为生动有趣的老师,蹙了蹙眉。 杜亚东说:“来,刘一帆先来。” 刘一帆老实地选了中间一张。上面写着:“放学后去操场大声唱《学猫叫》。” 刘一帆:“……” 接着轮到倒二江浩然。江胖看到刘一帆的处罚如此劲爆,默默祈求杜亚东不要让他做什么更丢脸的事。 哪知捞过一个蓝色纸团打开,上面写着:“给《学猫叫》伴舞。” 江浩然:“……” 这还不如要了他的老命。 最后只剩下谈忱。 他在心里默默决定,不管抽到什么,都不会顺了杜亚东的意。于是随意拿起最后一个纸团,看了两眼。 江浩然好奇地跟着看,还好心帮谈忱读出来:“请最后一名激情称赞第一名三分钟,第一名表示认可方可过关。” 谈忱这时却忘了自己刚才的决定,微微惊讶地看向杜亚东,问:“激情称赞?阿杜,怎么个激情法?” 和羽坐在最后一排,正盯着一道习题看。 听到讲台上这几人的对话,又因自己无端被卷了进去,不由得抬起头。 杜亚东笑答:“我这可不是故意的,我写这个惩罚时,还没开始考试呢。至于激情称赞嘛,那要看现在的第一名和羽觉得够不够激情。” 和羽:“……” 这杜亚东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容易引人遐想的东西。 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可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可奇怪的是,和羽还挺想知道这个动不动要砍人手指的带头大哥会怎么夸赞她。 杜亚东说:“江浩然和刘一帆先回位置,你们的惩罚放学时兑现,谈忱留下,来,开始你的表演。” 和羽莫名担心谈忱会找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带一众小弟围堵杜亚东,然后冷嗖嗖说一句:“砍手指做什么,把他的嘴给我撕了。” 想想都可怕。 哪里知道谈忱看了一眼教室前方的挂钟,漫不经心开口:“那计时开始。” 和羽:“……” 谈忱注视着和羽,目光飘浮,语气听起来散漫:“和羽同学成绩很棒,一来就考了655分,甩孟新杰快二十分了。字也写得很好看,很秀气。上课也很认真,从来没有小动作。” 说的都是全班同学有目共睹的内容,并无新意。 “和羽同学来学校总是很早,没有一次比我迟过,走得也很晚,没有一次比我早过。” 听起来有点像在没话找话。 杜亚东怕谈忱不遵守游戏规则拖时间,眼神示意他继续。 谈忱看一眼挂钟,又说:“和羽同学很珍惜时间,基本上课余时间都在看书写作业。才高二就已经在看大学英语四级词汇,很厉害。” 停顿数秒,继续搜刮词汇:“和羽同学很自律很优秀,不管哪一科都学得很好,作业全都一丝不苟,上课非常认真。” 杜亚东轻咳一声,提醒道:“这一句已经说过了,属于雷同。” 谈忱那双桃花眼里带了点笑意,好像在明显控诉班主任这奇葩处罚。可他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又莫名让人觉得他心情愉悦。 谈忱接着说:“和羽同学——长得很漂亮。” 这句话一出,班上的男孩子们开始鬼喊鬼叫起来。 有人接话:“忱哥激情起来!支棱起来!” 谈忱夸完之后,又换成那副想尽快完成任务的闲散模样,说:“哪里漂亮呢,就是短头发很漂亮,校服很漂亮,鞋子很漂亮,书包很漂亮,作业本很漂亮,中性笔很漂亮……” 杜亚东担心谈忱就这么没完没了地胡侃,打断道:“不能凑字数。” 和羽听着这些夸奖,并没有羞涩之类的情绪。 反而老师如此折磨一个在小弟们面前威严十足的带头大哥,让她觉得还挺有意思。 谈忱这时拧一拧眉心,不悦地看向杜亚东,目光空洞地问:“还没到时间吗?” 杜亚东看看挂钟,回答:“抓紧最后十秒钟。” 于是谈忱复而看向和羽,那双漆黑的眼睛再度亮起来。 他慢慢说出最后一句话:“和羽同学,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她的胆子非常大。” 和羽听得一惊,迅速抬头看向谈忱。 两人隔空相望。 高高的少年站在讲台上,已离黑板顶边距不远。虽然表情散淡,可眼尾却漏了一丝狡黠。 和羽几乎是一秒钟之内就断定—— 谈忱说的是那天他要砍人手指而她视而不见径直走开的事情。 第5章 原来考第一名要承受这样的…… “她的胆子非常大”。 和羽感觉谈忱这句话是明晃晃的威胁,好像潜台词是“不说我足够激情试试我分分钟要了你的手指”。 杜亚东没能听懂谈忱的意思,追问:“她胆子怎么大了?” 谈忱舒一口气,眼尾上挑:“阿杜,时间到了。” 杜亚东只好不再追问,点头叫和羽:“和羽同学,你觉得这三分钟的夸奖足够激情吗?” 和羽倒也不是害怕谈忱的威胁,甚至觉得他有些幼稚。 只不过她初来乍到不想节外生枝,又一心想替自己节约学习时间,于是点头答:“很好,很激情。” 全班男生们开始哄闹起来。 以江浩然为首的几个男生冲讲台大喊:“忱哥威武!忱哥硬气!” 一片热闹。 看来带头大哥的气场随时随地无处不在。 杜亚东赶紧制止吵闹的学生们,放谈忱回座位,笑着问道:“怎么样啊同学们,我的奖励和惩罚,是不是还挺有意思?我告诉你们,这只是第一次奖惩,以后会更加有趣的。” 男孩子们有的说好玩,有的骂骂咧咧,气氛大好。 一整堂数学课结束,中间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 杜亚东离开教室之前,冲最后一排喊:“和羽,谈忱,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和羽恋恋不舍从卷子中抬头,和谈忱一前一后从后门出去了。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时不时有人朝他们偷看。 和羽知道那些目光基本上都是在追随谈忱,也认可谈忱这种皮相优质的男生在哪个学校都会引人瞩目。 但她又有些同情那些眼神迷恋的女生们。 毕竟她们不知道,谈忱这清绝临风的外表下,有不为人知的暴戾狂妄。 两人很快走到教师办公楼。 办公室里,杜亚东拿出他的养生茶杯喝一大口茶,苦口婆心问谈忱:“谈忱啊,怎么高二上了大半年,这成绩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呢?每回就都是602分,数学也不见进步,刚好卡在一班的尾线上,你自己怎么想?” 谈忱站在杜亚东对面的办公桌旁,轻轻靠着桌沿,腿因为太长而微微弯曲。 他诚恳地低声回答:“我天资有限。” 和羽看他一眼,莫名感觉他有一些落寞。再一细看,却只剩下平淡。 杜亚东又说:“谈忱,按道理来说呢,我是要找倒数第一名的家长来学校谈谈的,可是你奶奶——” 杜亚东话没说完,被谈忱扬声打断:“杜老师。” 杜亚东自然明白谈忱是什么意思,只好先放下和他的对话,转而看向和羽。 和羽站得笔直,双手合握放在身前,目光垂落在杜亚东桌上的教师参考书上。 杜亚东换上满脸笑容,娓娓开口:“和羽,你的成绩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希望你戒骄戒躁,继续保持这个成绩。” 和羽随心回答:“不能保持这个成绩。” 杜亚东微愣,反问:“就这么肯定自己会退步?” 和羽想了想,对上杜亚东的目光,问:“杜教师,远宁一中有学生考上过B大么?” 杜亚东回忆了一下,答:“有是有,不过很少。B大在京城,对于我们这边的招生分数线比当地要高出许多,再加上我们县以前有几个成绩拔尖的学生去了合江中学,所以历年来真正考上B大的寥寥无几。” 和羽追问:“要多少分才能去B大?” 杜亚东预估了一下这几年的分数线,说:“700分才稳妥。” 和羽的表情迅速低落下去。 她觉得十分沮丧,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席卷而来,像极了苦苦恳求父母不要抛弃她的那一天。 她知道,从350到400轻而易举,从650到700,同样是50分,却极为困难。 要是以前在京城十三中能努力一点就好了,她想。 也能和班上的同学一样,轻松报考清北。 但她也只颓废了几秒钟。 几秒钟后,和羽飞快抬头:“杜老师,我想提高成绩,如果以后有学习方面的问题,你能帮我补课吗?” 杜亚东暗自惊叹这位成绩优异的学生还如此勤奋刻苦,觉得是自己的另类教育法起了作用,恨不得当场洒下感动的泪水,以祭奠自己的教师之魂。 他连连回答:“当然可以!你需要什么帮助,我一定配合你!” 说完他又去教育一旁的谈忱:“谈忱你看看啊,要多向你的同桌学习,知道吗?不要每次都只考602分,这就只能上个合江大学。” 谈忱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姿态散漫:“合江大学正好是我的目标学校。” 杜亚东简直恨铁不成钢。 三人正说着话,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急躁的喊声:“和羽!” 和羽转头看去,认出这是班上的同学孟新杰。 孟新杰像风一样冲过来,一脸焦急暴躁地对杜亚东说:“哎杜老师你们怎么还没聊完啊?我这急着找和羽给我讲题目呢,什么时候能说完啊你们?” 孟新杰长得挺高,皮肤偏麦色,浓眉大眼,总剪着寸头。 按道理来讲,他也算是长相不错很有味道的那类男生。 但是让他闻名于年级的,却是他那能把人烦死的性格。 杜亚东自然知道孟新杰的暴躁脾气,可他反而觉得这更有助于提高孟新杰的成绩,于是激将道:“长期保持第一,这回被人超过成了第二,就受不了了?” 孟新杰手里还捧着一本教参资料以及自己的数学试卷,急切地对和羽说:“和羽你别在这儿聊了行吗,回教室给我讲讲题,我第二名,第二名!和羽你知道吗,第二名就是要我的命!你忍心看我没命看我死吗?” 和羽没见过这种性格的同学,又因杜老师没让走,一时进退两难。 杜亚东手一挥,说:“你们三个先回去吧。” 孟新杰欢快地凑近和羽,语速快得像竹筒倾倒豆子似的:“和羽你看这最后这道大题,我在我这本资料上见过的,怎么都弄不明白,我看了你的卷子,你的解法很好,你给我讲讲这是什么思路?” 和羽觉得孟新杰过分热情,不由自主朝谈忱看了一眼。 谈忱跟在两人后面,慢悠悠走着,对这一幕见怪不怪。 他甚至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果然,从办公室回教室后的每一个课间,孟新杰都会从第一排飞奔到最后一排来找和羽讨论学习。 从语文、数学、英语,到理综试卷,他全部都拿过来和和羽的考卷进行对比,逼着和羽给他讲解题思路。 和羽不堪其扰,在放学前孟新杰去了厕所的那个课间,忍不住问同桌的谈忱:“这人一直都这样吗?” 谈忱刚刚通关一层数独,心情不错地回答:“一直这样。只要你哪门分数比他高,他就会一直缠着你,有时候缠到跟你回家,直到他重回第一为止。” 和羽抬眸看向谈忱,判断他这话的真实性。 谈忱的双眼皮很好看,不笑的时候,眼角有一丝微微向上的弧度。明明是男生,睫毛却生得很浓密,恰好为他长年清淡的脸增添了几分柔和。 而谈忱知其注视之意,也就坦荡荡回视。 三秒后,和羽败下阵来,无奈地长叹一口气,郁闷地挠了挠短发。 放学的时候,孟新杰果然又来了。 他背着书包,飞快冲到和羽面前,迫切地说:“和羽,大家都叫你表妹,我也叫你表妹行吗?表妹,咱们一起回家吧,我们讨论讨论物理,我可想跟你讨论了。” 和羽嘴角僵硬,一边慢慢收拾课本,一边想着要如何拒绝这个学痴同学。 情急之中,她拉过“带头大哥”谈忱做挡箭牌,说:“不行啊,我今天放学和谈忱有点事,不能和你讨论学习。” 提到谈忱,孟新杰果然收敛,无比失望地后退一步,小声说:“那好吧。” 和羽心想谈忱果然威慑力十足,不愧是要砍人手指撕人嘴(虽然还没实现)的社会大哥,刚暗自得意,又听孟新杰说:“我明天再来找你!” 和羽:“……” 原来考第一名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话既已出,和羽不得不拿过书包问谈忱:“咱们走吧?” 谈忱抬头,目光落到和羽清秀小巧的脸上,停顿两秒,才答:“好。” 和羽硬着头皮跟上谈忱。 因为孟新杰也在身后走着,她不敢离谈忱太远,只得一直保持前后半米的距离。 百无聊耐中,和羽开始打量谈忱清爽的后脑勺、笔直的背部和颀长的双腿。他的身材比例堪称完美,才不过十七岁的年纪,身高目测已超过一米八五。 而自己和他站在一起,简直像个发育不良的初中生。 正胡思乱想,谈忱突然停下脚步,和羽结实地撞上了他的背。 和羽吃痛,捂着头后退一步,不悦地问:“干嘛突然停下来?” 说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语气不太好,带头大哥会不会也找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让小弟们来撕她的嘴? 而谈忱只是扬起下巴,示意和羽朝操场那边看。 和羽跟着看过去,“噗嗤”笑出了声。 大庭广众之下,“学猫叫”组合正在激情表演节目。 刘一帆站得像根旗杆一样,闭着眼睛绝望地对天大唱:“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在你怀里撒个娇……” 身材肥硕的江浩然不住地围着刘一帆转圈圈,还举着双手妖娆招展地伴着舞。他也是一脸绝望,一边跳一边赌咒发誓:“我要再考倒三名我就杀了我自己给你们助兴!” 刘一帆终于唱完,愤恨地咬牙睁眼,无视操场人来人往的嘲笑,说:“老子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江浩然接话:“那也比请家长强,你爸一来,你腿估计就废了。” 刘一帆闻言,像只羚羊似的,飞快逃离了操场。 而江浩然见到谈忱跟和羽站在边上看他,没脸没皮地凑过来,讪笑着问:“表妹,忱哥,你们在等我吗?” 和羽悄悄看一眼孟新杰离去的方向,对两人挥挥手,说:“我先走了。” 谈忱目送和羽离开,莫名想到她刚才那个无意绽放的笑容。 这女孩,平常傲娇清冷,笑起来还真的蛮好看的。 江浩然没多想,一边跟着谈忱走,一边阐述事实:“忱哥,表妹成绩比你好,多你一分。” 谈忱唇角微弯,语不过心:“你成绩也比我好,604多我两分了。” 江浩然:“……” 虽然知道谈忱是在讽刺自己,但不知为何,江浩然感觉谈忱的心情很不错。 第6章 我身后站了一只“鬼”。…… 又是一周周一。 和羽提前了一些到学校。刚坐下没多久,孟新杰就来了。 孟新杰看到和羽,眼睛顿时亮起来,大声喊:“表妹!”然后抱着书包百米冲刺一样奔过来。 和羽吓得一哆嗦,赶紧低下头收拾书本。 许是知道谈忱每天来得迟,孟新杰直接就坐到了谈忱的座位上。 一大早孟新杰就开始咋咋哇哇叽里呱啦:“表妹,上回谈忱说你现在就在背大学英语四级词汇了啊?你给我说说,这样做有什么明显的好处吗?” 和羽只想打发他走,简短回答:“暂时没有。” 孟新杰就跟个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大说特说一通,完全不管和羽有没有在认真听。 和羽痛苦地一挠头发,侧头时正好看到谈忱站在后门口打电话。 和羽迅速向谈忱投去求助的目光。 谈忱靠在栏杆上,手提一个灰色布袋,看戏似的,慢吞吞挂了电话,也不急着过来。 和羽悄悄将双手放在孟新杰身后,做成合十状,无声恳求谈忱快过来帮她解围。 谈忱眉梢扬一扬,大步走进来,拍拍孟新杰的肩膀,语气随意:“兄弟,胆子越来越大了。” 孟新杰一惊,迅速站起来道歉:“不好意思,我看你没来,才过来问表妹题目的。忱哥,你坐,你坐。” 孟新杰回了自己的座位,和羽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堂课课间,和羽出去上厕所。 江浩然挪过来,坐到谈忱身边闲聊:“忱哥你昨天干嘛去了,约你一起打球也不去。” 谈忱把早上带来的布袋从课桌里掏出来,说:“去市里办事,顺便给你买了一些礼物。” 江浩然大喜过望,双眼放光盯着那个深灰色的大布袋子,以为是什么新款游戏机。 他急急忙忙抢过来打开,脸上顿时一僵。 那个袋子里装的是几本参考书,分别是《新版合江密卷》《名师教你学物理》《搞定数学三步走》以及《教你如何考清华》。 江浩然心灰意冷却怒火中烧:“这他妈就是给我的礼物?” 谈忱扬起俊脸,平静反问:“倒数第二名不应该多做做辅导资料?” 江浩然:“……” 谈忱把灰布袋子塞进江浩然怀里,接着看似随意地说:“文星街开了一家密室逃脱店你知道吗?” 江浩然:“知道。” 谈忱慢吞吞拿出手机,散漫道:“最近太闲了,周六找几个人一起去玩一玩?” 江浩然最喜欢集体活动,自然举双手赞成。 谈忱打开手机数独,手指一点一点,嗓音没有温度:“刘一帆上回跟和羽是不是闹得挺不愉快?这回正好看能不能缓和一下矛盾。” 江浩然一听,恨不得老泪纵横地感叹他们向来目高于顶的忱哥竟也会关心这种人间小事,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答:“我保证叫上他俩。” 不过事与愿违。 阿昏 江浩然用一个短信就搞定了刘一帆,可和羽回到教室听到游戏邀约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和羽经历过与他们这群人同处KTV,知道他们是什么“德行”。况且她也不想浪费时间。 江浩然没有办法,只得“曲线救国”,叫刘一帆邀请了文科班的周思琪。 在江浩然的暗示下,刘一帆是这么跟周思琪说的:“密室逃脱五人组团,我们还差两个人。江胖想邀请你,你要不叫上你表妹?如果你表妹不来,我们就五个男生去得了。” 意思是你表妹不来,你也别来了。 所以当天一放学,周思琪就开始拼命游说起和羽。 和羽一心一意写作业,无论表姐怎么说,她都不答应。 周思琪最后没了好脾气,开始数落和羽:“叫你去凑个人数怎么了?也就半天时间而已。你住在我家,吃在我家,答应我这么点事儿怎么就不行?” 和羽冷静抬头,直视表姐,淡定地说:“我记得我爸妈给了钱的。” “你——”周思琪气极,却无法反驳。 因为和羽说的是实话。 次日,江浩然无比懊恼地告诉谈忱:“忱哥,刘一帆和表妹这梁子怕是难解。周思琪劝了一晚上,和羽都不想去,看来是不打算原谅刘一帆这逼。” 谈忱毫不意外,点击屏幕的手指未停,看似随意地就那么一说:“那你们就投其所好呗,看和羽喜欢什么,就送她什么。” 江浩然平时脑袋跟块榆木一样,这会儿却突然灵光一闪,抬高声线:“忱哥,上回你激情称赞表妹那次,她拿到的奖励明明是早餐券,却非要跟王晨换那本《合江密卷历年真题合集》,你说她是不是喜欢学习资料啊……” 谈忱唇角向上扬了一点点,又很快平复下去。 江浩然突然扑过来,恨不得给谈忱跪下,又嚎叫道:“忱哥你昨天送我的几本教参我也不会看,我转送给和羽行不行?说不定她看到这几本书,就答应了!” 谈忱舒展地往椅背上一靠,长腿伸直,脖颈后仰,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惜字如金地说:“随你。” 和羽从教室外回来,见到江浩然一脸贼兮兮地靠过来。 和羽冷冷扫他一眼,翻开了课本。 江浩然把那几本教参资料往和羽桌上一放,坏笑道:“表妹,这几本书,你想不想要?” 和羽再次抬眼,目光快速掠过那几本书的书脊。 原本平淡无澜的眸子里泛起光芒,和羽忍不住翻了翻那几本教参。 全是她在远宁县新华书店没找到的优质参考书,连网上也没看到过。 和羽看到《搞定数学三步走》这本资料书的目录里,分门别类列举了高中数学需要专攻训练的知识点,而这几个知识点,正是自己的错题集里常常会出现的。 看了近一分钟,和羽停下手上的动作,如实回答江浩然:“我想要,你可以卖给我吗?” 江浩然笑着摇头,接着说:“表妹,是这样的,我们几个周末想去玩一玩密室逃脱,还差一个人。你要是答应去,这几本书我都送给你。” 和羽:“……” 这一次,和羽迅速在脑子里计算了时间。 玩一次密室,大约要两个小时。复杂的一点的,就算三个小时。如果能掌握这些教参上的学习方法,能为她节省不止两三个小时时间。 是划算的。 不仅如此,还能减少表姐对自己的不满,也算是一举两得。 思及于此,和羽诚恳点头,说:“好,我答应了。” 和羽忘了问还有谁一起去。 而她邻桌的谈忱至始至终没有抬头,也没有加入谈话。 只不过,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儿们,没有错过谈忱嘴角上扬的那一抹弧度。 周六。 午饭一过,周思琪就开始催促和羽一起出门。 对于和羽突然改变主意和她一起出去玩,周思琪十分满意,只以为是和羽想通了自己的处境的结果。 两人到达文星街约克密室时,江浩然和刘一帆已经到了,后面还站着身材修长的谈忱。 谈忱今天穿了一件灰黑相间的V领线衫,线衫上印着几个巨大的字母,底下搭一条黑色的宽松长裤,配一双白色板鞋。他两手抄在裤兜里,神色淡淡,像一副被强迫过来的样子。 和羽朝他看一眼,又见到那双漆黑似宝石的眼睛。 无论何时见到,都足够惊艳。 周思琪最先朝三个男生打招呼,大家一一回应。 和羽虽然一心想尽快完成任务好拿到教参资料,但也不失风度地冲大家点头。 谈忱率先迈开步子朝里走,一群人快步跟上。 约克密室的店员将五个人召集到一起,说:“你们需要把手机寄存一下,然后需要选出一个队长,随时和我们保持沟通,谁当队长?” 谈忱脸看向别处,显然毫无兴趣。 江浩然看着体积大,实则极胆小。尤其知道这种逃脱类游戏还会有真人扮演的鬼出现,更是害怕,不敢担此大任。 看到这几个人扭扭捏捏,和羽自告奋勇:“我来吧,你把对讲机给我。” 店员递给和羽一只对讲机,接着准备开始讲注意事项。 和羽说:“不用讲,我知道流程。可以进去了。” 于是,五个人接店员的指示,将手搭在前面那名队友的肩膀上,列队走进了他们今天要挑战的密室。 和羽是队长,便主动站到了最后一个。 进入到第一间房后,大家的手还没放下来。这间屋子极黑,只有墙壁上跳跃着一盏昏暗的电子烛火,可见度极低,亮了又灭,灭了又亮,闪得人心慌慌。 他们朝前走了几步,终于看见屋子里还有另一扇门。 看来,要通关到下一个房间,就必须顺利打开这扇门。于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就变成了找钥匙。 黑暗里,和羽感觉到有一只手托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她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最后一个进来,背后应该没有人才是。 略一思考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于是和羽动作迅速地反握住肩膀上那只手,确保他(她)不能逃走,然后淡定地对前面的几个人讲:“我身后站了一只鬼,你们过来看看他(她)身上有没有钥匙。” 前面的几个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烛火再次亮起时,和羽终于看清被自己牢牢扣住的那只“鬼”—— 竟然是谈忱。 和羽:“?????” 第7章 把她弄哭了。 电子烛火明明灭灭,衬得谈忱轮廓分明的脸忽明忽暗。 即使在这样的场合和环境里,他都像个遗世独立的天外客,静静地站在那儿,清逸美好。 和羽一心想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场密室逃脱,也就没计较谈忱是什么时候偷偷站到了她身后。 谈忱手背上还有和羽手心柔软的触感,一时也没解释些什么。 见大家一脸惊恐,尤其是表姐周思琪吓得不敢睁眼,一个劲儿地往谈忱身边凑,和羽干脆注视谈忱,认真地说:“我来找钥匙通关,你们照顾一下她。” 江浩然这时不忘这次来玩密室的主要目的,故意推了刘一帆一把,说:“刘一帆你和表妹一组吧,我和忱哥还有周思琪一组。” 刘一帆反应再迟钝,也明白过来江浩然的意思。 他犹豫几秒,迈步走向和羽,说:“和羽,我夜间视力还挺好的,我和你一起找钥匙吧。” 自好运来KTV事件以后,刘一帆没再跟和羽说过话。 后来席散酒醒,刘一帆也自知过分逾矩,奈何虚荣心作祟,一直没向新同学和羽提起过这件事。 班上同学都称呼和羽为“表妹”,而他还是中规中矩叫她名字。 不过和羽没有接受他的好意,而是朝表姐一指,答:“不用帮忙,我表姐胆子小,你们和她一起走吧。” 大家自动将和羽这话理解成拒绝跟刘一帆和好,一时讪讪的,都没说话。 和羽此时已走到通关门边,趁烛火亮起时抬头看了看那扇门。 灯光明灭的一瞬,和羽看到门顶上有一处不显眼的红色十字按扭。 像一个标记,又像特殊的符号。 和羽立即回头,朝个子最高的谈忱喊:“谈忱,你过来一下。” 谈忱正不乐意周思琪牛皮糖似的跟着他,听到喊声迅速过来,靠近和羽,低声问:“怎么了?” 和羽一边直立跳跃一边解释:“那门上有一个按扭,可能是唯一的线索。我按不够。” 和羽的意思是她按不到,让谈忱来。 谈忱见和羽在那儿举手跳着,一时会错了意,脱口问:“是让我把你抱起来?” 和羽:“……” 这个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下一秒,谈忱终于反应过来,尴尬之意一闪而过。他就这么站在和羽身后,伸长手臂按了一下那个按扭。 果然,木门自动弹开了。 和羽和谈忱一抬头,与门后站着的一只“鬼”正面相遇。 那只“鬼”身穿白色旧式长袍,一头微卷的长发遮住脸,垂落到前腰间,发间能见到她半张脸,一只眼睛正闪着幽光,而刻意妆饰过的唇角,有被殴打的痕迹,还流着两道殷红的血迹。 十足的吓人。 和羽原本胆子挺大,可因为注意都在开门上,突然被“鬼”这么正面一惊,还是吓得后退两步。 这一后退,就刚好踩在了谈忱的脚上。 谈忱没顾上挪脚,飞快抬手捂住和羽的眼睛,小声安抚她:“别怕,是人。” 说着就要去扯那只“鬼”的假发。 对方见状,迅速朝一个漆黑的方向逃走了。 谈忱还保持着捂和羽眼睛的动作。两人站得很近,谈忱甚至能闻到和羽头顶发丝的清香。 和羽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 过分的近距离,让她感觉浑身不舒服。像一只被人闯进领地的动物,进攻为难,后退不甘。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然后淡定地侧身走出,迈步走向作为连接通道的第二间屋子。 谈忱的手便悬在了空中。 两秒后,他拇指与食指摩挲几下,收回了手。 到第三间屋子时,这个密室的主题故事展现在大家面前。 简言之就是旧时一个名叫小娟的妙龄女子因受虐待而惨死,玩家需要在搜集所有出现的信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通关,到最后一个房间替女子找出真正的凶手,方可全部通关。 和羽逻辑思维能力本就很强,密室设定的关卡也无非是一些类似“华容道”的信息剪拼与数字挪移,才一个小时,她便已经带领大家顺利通过各级难度的推理路径,中间偶尔有NPC来捣乱,因为和羽早有心理准备,便再也不怕。 几个人一起来到最后一个满室挂着白色纸灯的房间。 这个房间布置成了一个灵堂。 房中间放着一个老式大八仙桌,桌子正中间放着女孩小娟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眼睛大睁,黑白极为分明,带着惊恐与愤恨,像在无声传话。 让人看得渗得慌。 遗像前有一张用毛笔书写的纸条:替我找出凶手,不然谁也别想走。 言下之意是,找到凶手,和羽他们就能顺利通关。 胆小的周思琪和江浩然已经躲到刘一帆身后,刘一帆自己也害怕得不敢上前,只得和周江二人形成“瑟瑟发抖三人组”。 和羽和谈忱两人上前查看八仙桌上的线索。 这时和羽一直带着的对讲机响了起来,是老板的声音:“你们只有一次机会判断凶手,如果错误,将开启新的密室通道。” 也就是说,选错了,他们将会进入约克密室的第二条推理线路。 届时,他们将要花费更长的推理通关时间。 和羽看完桌上那些介绍,手心莫名颤抖起来。 她一开口,嗓音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冰冷:“当铺老板、妓院老鸨和黄包车车夫虽然都和小娟有关,但他们作为凶手却站不住脚。在我看来,小娟的叔父一定是凶手,叔父想将小娟卖给有钱人家做小妾,小娟在反抗过程中被叔父殴打致死。” 这时谈忱第一次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不,我认为是她的父母。你看我们这一路走来,所有的信息综合到一起,都有一个隐藏的谜底。小娟一直是带着仇恨的,就是因为小娟的父母发现小娟不是他们亲生女儿,而小娟也知道了这个真相。和羽,你注意到没有?” 惨白的房间里,和羽声音微颤却故作镇定:“不可能,不是的。” 谈忱有些不明白和羽的反应。 这一路下来,他已经知晓和羽是密室游戏的推理高手,不可能在最后临门一脚,突然丧失了判断力和智商。 于是谈忱无比认真地解释:“和羽,你看啊,即使在战乱年代,小娟也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可是有一天,小娟的父母突然开始冷落小娟,并长期在外奔波,而父亲开始对母亲使用家暴,并咒骂母亲‘不守妇德’,而母亲呢,除了哭泣,最常说的就是‘我不知道’。和羽,你代入一下你自己,在这种时候,小娟的父母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 “代入”两个字点燃了和羽敏感的神经。 她突然有些激动,声音也不自觉抬高了好些分贝,已经类似于轻声尖叫:“我为什么要代入我自己?” 谈忱微愣,不明白和羽为何突然生气。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劝她:“我们只有一次机会,选对了,就能出去。和羽,把这枚硬币投到‘父母’这个罐子,门就会开。” 和羽心中的激愤未退,有些失控地说:“难道因为小娟不是亲生的,他们就忍心将她活活打死吗?以前的亲情都是假的吗?” 现场所有人中,只有周思琪听懂了和羽的歇斯底里。 只不过在这样的密室环境里,她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多说什么。 谈忱微叹一口气,带着一些哄劝的成分,低低开口:“和羽,这是小娟父母的决定,小娟别无选择。” 和羽的心顿时破防。 有一些压抑许久的情绪,此时如同水流剧烈的瀑布,从脑海深处奔腾落下,溅起漫天水雾,瞬间吞没她的理智。 心中闪过几丝抽痛。 和羽转过身,手指用力扶着八仙桌沿,假借查看桌面信息而背对了所有人。 谈忱拿过那枚硬币,仍是好脾气地说:“你信我,我丢进去,门必开。” 和羽闷闷地不答话。 谈忱以为自己说服了她,抬手去拿桌上的硬币。 那枚硬币撞壁三次清脆入罐,触发起密室的音响声。一个女孩空灵绝望的笑起响起,断断续续说:“原来……原来是他们……” 随后,伴随着一声沉厚悠长的吱呀声,最后一道通关的门开了,而音响声戛然而止。 门外明媚的日光争先恐后涌进来,灵堂的阴翳气氛一扫而空。 谈忱的判断是正确的。 外边即是约克密室的大厅走道,走道旁边是洗手间。 和羽离门最近,率先走了出去。她走得很急,生怕谁追上她一样,三两步就走向了洗手间的透明门帘后。 谈忱、江浩然一行人跟着出来,走向约克密室的大厅里。 江浩然吁了一口气,长叹道:“我的天,密室竟然这么恐怖吗?我还以为是化身神探,酷酷地说一句‘真相只有一个’就可以呢。” 谈忱没理他,主动过去结了账。 六十块钱一个人,一共三百块。 和羽还在洗手间,其余人便坐在大厅里聊天。 周思琪和刘一帆在聊刚才密室里的场景,江浩然时不时看看手机,只有谈忱一人心不在焉。 就这么坐了五分钟,谈忱也决定去上个厕所。 他起身走向营业台旁的通道,慢慢来到洗手间的透明门帘前。 洗手间男左女右,要进男厕所,必须掀起门帘进去,然后朝左走。 谈忱刚准备伸手挑门帘,却见和羽站在两边厕所中间的公共区域,一动不动。 一秒后,谈忱听到几声极低的啜泣声,类似小动物无助的呜咽。像刺猬被拔走刺失了盔甲,又像小动物被迫失了领地,溃不成军。 他还看到和羽抬起袖子往脸上擦了一把,不知道是擦脸还是擦眼。 谈忱莫名慌乱,又见和羽正好转身准备出来,他便飞身一闪,快速往密室通关方向退了几步,藏到一扇门后,眼见和羽朝自己的反方向走去,才踱步而出。 三分钟后,谈忱从男洗手间出来,径直走向大厅。 他甩了甩手掌的水珠,看起来像刚刚洗过手一样。 待坐到江浩然等人身边时,谈忱若无其事一般,朝和羽扫了几眼。 这一扫,便看到和羽微红的眼眶。 原来她刚才真的在哭。 谈忱紧张起来。 第8章 你们懂我意思? 见人到齐,和羽最先开口:“我们把密室的钱出一下吧。” 说着就要掏手机。 江浩然挥动胖手,笑着接话:“忱哥付过了。” 富二代刘一帆主动向大家示好:“咱们赶下一场去?找个地方吃烧烤怎么样,吃完去滑旱冰,我全包了。” 和羽眸光掠过热情的刘一帆,面无表情地起身,说:“江浩然,我的任务完成了,那几本书记得给我。你们玩儿吧,我先回了。” 说罢,也不等大家的回答,径直走了出去。 江浩然和刘一帆都没反应过来,一时面面相觑。 江浩然说:“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你们谁得罪表妹了,怎么一下子又成了带刺的冰美人。” 谈忱心烦意乱,不愿再参加后面的活动,也跟着起身,说:“我也还有事,先走了。” 明白事情原委的周思琪原想图一时口舌之快,将今日和谈二人莫名其妙产生的龃龉原因讲给大家听。可她近日正嫉妒和羽优异的成绩,又觉得今日这样一来,和羽与谈忱的关系势必恶化,对她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于是极力压下倾吐欲望,不再言语。 再上学时,谈忱明显感觉到了和羽的变化。 一见谈忱进来,和羽冷淡地问:“你的微信号是多少?” 两人同桌许久,还没有互加过微信。 谈忱为了缓和气氛,故意说:“我的微信不是那么好要的。” 和羽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直接朝左转看向江浩然,说:“江浩然,你支付宝账号是多少?” 江浩然没细想,脱口道:“就是我的手机号呀,159xxxx0826。” 和羽瞬间记忆力超群,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输进了江浩然的账号。 几秒钟以后,江浩然疑惑地举着手机,凑到和羽身边,好奇地问:“表妹,你转给我六十块钱做什么?” 和羽头也不抬,嗓音平淡无波:“前天密室的钱,帮我给一下。” 语气冰冷,像要与某人拉开泾渭分明的界线。 江浩然有些尴尬,解释道:“不用这样,说了是请你去玩儿……” 可是和羽不回答了。 她默默打开一本数学习题册,屏蔽掉周围所有声音,旁若无人开始解题。 江浩然直起身体,背靠椅子看向谈忱。而谈忱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已经掏出手机开始做数独。 真是愁人。 下午放学时,江浩然跟着谈忱身后,聒噪地说个不停:“哎忱哥你说和羽是什么意思啊,这一天也不和咱们说话,叫她也不理,咱们到底是哪儿得罪了她?这好不容易才把关系搞好一点,怎么一下子又……” 谈忱心头烦闷,懒得回答。 他反复回想在约克密室通关的一幕,在心里设问和羽是不是因为他选择了正确答案而觉得尴尬,毕竟她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被当众驳斥确实有些失颜。 但谈忱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原因。 尽管相处短暂,他依然能确定和羽绝不是这种心胸狭隘的人。 可再深究原因,谈忱仍旧理不出头绪。 就在这时,谈忱的电话响了。 是一个座机号码,区号显示的是省城。 谈忱以为是骚扰电话,麻利地点了拒接。 没过几秒,对方换了一个手机号打过来。 谈忱犹豫一下,点了接通。 对方很快自报家门:“你好,我是‘纵横数独’APP的负责人,也是纵横数独俱乐部的老板,我姓卢,请问你的用户名是‘TC’对吧?” 谈忱:“是的。” 对方语速飞快:“是这样的,我们关注了你在‘纵横数独’上的成绩,我们认为你已经到了业余八段甚至业余九段的水平,今天给你打电话呢,是想邀请你参加本省今年的‘纵横杯’数独大赛。每年的数独中锦赛中,都有一些选手是从我们这儿出去的,比赛以后你就能进行专业定段,说不定能冲出中锦赛,去挑战一下数独世锦赛。” 谈忱静静听对方说完,才平静地回答:“对不起,我没有兴趣。” 他的声音有些冷淡,带着几不可察的遗憾与失落。 对方显然没料到谈忱会拒绝,毕竟这样的好机会并不是人人都能有。 在卢先生继续开口游说之前,谈忱再次礼貌开口:“我没有兴趣去比赛,就先挂电话了。” 挂断电话后,谈忱许久没说话。 江浩然猛地揽上谈忱的肩,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忱哥,数独大赛哇,你这几年唯一喜欢的东西,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谈忱静默不说话,只迈开长腿往校门口走。 江浩然很快又明白过来,说:“是不是因为你奶奶?忱哥,你只是去参加一个比赛,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参加完就回来嘛。” 谈忱停顿很久,最终只抛出冷冰冰的两个字:“不去。” 江浩然不能理解谈忱的决定。 其实,谈忱的想法很简单,无非是人的欲望会永无止境罢了。 去了省赛,就会想去中锦赛,到了中锦赛,又会不甘心想要去世锦赛。只有不出去,才能让欲望自行消弥。 不给自己希望,才会没有渴望。 但他不想费口舌解释。 江浩然了解谈忱的家庭情况,一时也不知如何再劝,只得沉默地跟在谈忱身后,慢慢走出去。 天际的夕阳缓缓落下,藏进一片凭空出现的深灰色乌云里。 初夏越过晚春,提前来到人间招摇过市。 和羽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她收起锋芒和棱角,尽可能地与表姐舅妈和谐相处,也尽量减少与班上同学的来往,好增加自己的学习时间。 自从约克密室的逃脱游戏结束后,她不再和谈忱、江浩然等人像往前那样相处。 偶尔不得不交流的时,也只是言简意赅地含糊而过。 孟新杰一如继往骚扰和羽,但和羽总是以一句“我也不会”,就终结对话。 谈忱一直没想清和羽忽然翻脸的原因,又苦于找不到和谈的时机,只得默默忍受同桌的冰山凉意。 没过几天,谈忱感觉有了一个很好的“融冰”机会。 这天数学课上,杜亚东一脸春风得意地走进来,向大家宣布:“跟大家说一个好消息!” 大家都默默听着。 杜亚东:“自从我让江浩然和刘一帆到操场唱跳《学猫叫》以后,他们上课都比以前认真了许多,这不,这次小考,他们的数学成绩都进步了好几分!说明我的方法还是很有效的是不是?” 江浩然忍不住小声嘀咕:“你去试试在全校人面前丢脸。” 杜亚东兴高采烈接着讲:“那既然这样,我就要推行我的第二个班级管理办法了,那就是——” 他说得神采飞扬只等着学生们炽烈的期待眼神,哪知大家一脸淡定,也只得继续说下去:“我要让大家重新竞选班干部!不以成绩排名,而改用抽签的方式进行天选,一共二十九张签,上面有的写着不必竞选,有的写着竞选班长、学习委员、体育委员,抽到竞选签的同学必须上台演讲,获得更多选票才能上任。” 有同学小声议论:“阿杜是魔鬼吧……” “真是绝了……” “他是不觉得自己还挺有个性……” 和羽听到杜亚东的话,有片刻的惊讶。 她抬头看着班主任,默默在心里祈祷,一定要抽到不必竞选的签。 目光随意一掠,落到同桌谈忱身上。 她看到谈忱还是坐在那儿做数独,怎么都玩不腻似的,看起来对班干部竞选毫无兴趣。 冷落他这么久,其实和羽也有过一丝愧疚。 那天的事,根本不怪他。可是和羽却走不出自我情绪的枷锁,也只得放任自己如遭遇暴风雨的蜗牛,执拗地将全身缩回坚硬的壳里。 杜亚东想一出是一出,很快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签团。 他把签团打乱,然后分成三份,让前排的学生拿着让大家抽取。 等轮到最后一排时,和羽拿到的是最后一个纸团。 在打开前,她再次祈祷,希望各路神仙大显神通保佑她,让她渡过此劫。她真心实意不想当上班干部,对她来讲,时间就是最宝贵的东西。 结果纸团一打开,上面写着六个大字—— “竞选学习委员。” …… 绝望。 看来祈祷得还不够诚心。 杜亚东在讲台上讲解:“这堂课我们就用来竞选,依次从体育委员、纪律委员、班长、学习委员的顺序进行竞选,下面请抽到竞选体育委员签的同学准备上台。” 和羽自动屏蔽掉这些声音,打开了数学错题集。 她把自入学以来做错的数学题全部誊写汇总到了一个笔记本上,一有空就重新做一次,做完还去参考书《搞定数学三步走》上找同类的题型。 教室里热热闹闹,有竞选的同学讲得激情飞扬,伴随着掌声不断。 和羽趁杜亚东不注意,戴上一副蓝牙耳机,隔绝了这些声音。 就在她做完一整套习题之后,突然发现前排的同学们都在回头,并且爆发出无比激情的呐喊。 和羽以为大家在看她,赶紧摘下耳机,这才听到杜亚东说:“那这次抽到要竞选班长的三名同学就是王晨、江浩然和谈忱。请这三位同学依次上台演讲。” 原来是到了竞选班长的环节。 和羽侧头看一看同桌,发现他仍在淡定地看手机,好像事不关己任尔激情。 王晨已经上了讲台。 他平日里沉默少言,竞选宣言也说得短暂,寥寥几句,讲的大致是如果当了班长会继续努力之类的场面话。 掌声过后,就轮到了江浩然上台。 江浩然属于这个班的“差生”,从没当过班干部,面对这次竞选还挺期待。 他挪动着庞大的身躯站到讲台后,可因为准备的时间太短,腹稿没打好,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开始东拉西扯起来。 说到滑稽处,引得全班同学们大笑不已,一片欢快。 好不容易讲完,江浩然感觉自己胜算不大,哭唧唧回座位去了。 最后一个竞选班长的人是谈忱。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候选人,盯着数独难分难舍。一双眸子因为碰上难题而更显冷寂,连侧脸线条都愈发凌厉了几分。 江浩然在最后一排小声提醒他:“忱哥,到你啦。” 谈忱闻言抬头,看到一众回头的同学和目光锁定他的杜亚东,这才反应过来。 他麻利地把手机一藏,塞到那一摞书的缝隙里,起身走上讲台。 一开口,第一句话却说:“杜老师,刚才二班林老师好像来后门找过你。” 杜亚东听了,表情热烈地反问:“真的?”说完就急着往外走,走到一半又说:“你先讲着,我去一下就回来,等我回来再投票。” 谈忱的“乖孩子”式微笑涌上唇角,冲杜亚东友好地点了点头。 等杜亚东一走,谈忱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恢复了常有的冷淡清傲。 他双手抄在校服裤的口袋里,淡淡环视一下底下的同班同学们,也不拉票,表情冷漠言简意赅:“我不想被选上,你们懂我意思?” 第9章 听到谈忱的名字就火大。…… 听到谈忱这句话,和羽只觉得似曾相识。 想了想才记起,上次月考后他对自己的“激情称赞”也是这个路数。 那时候他说她“胆子大”,这次直接说“不想被选上”,一模一样的威胁套路。 果然是狂炫酷霸的带头大哥。 也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事,能在班上树立起这样的威信。 杜亚东这时回了教室,他一脸好奇地问谈忱:“二班现在不是林老师的课呀?” 谈忱瞬间换脸,一脸真诚歉意道:“啊,对不起,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杜亚东也没说什么,只道:“那你继续讲。” “我已经说完了。” 杜亚东还沉浸在没见到林老师的遗憾里,没注意到谈忱的竞选只用了不到两分钟。 他说:“那行,那就投票吧。” 除开竞选的三人外,剩下的二十六名同学很快写上了自己支持的对象。 因为选票总数不多,统计起来也简单,杜亚东找了一个前排的同学上黑板画“正”字。 几分钟以后,谈忱、江浩然、王晨的得票出来了。 王晨十二票,江浩然十三票。 而谈忱——仅得了一票。 票数出来以后,胖子江浩然猛地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吓了和羽一跳。 江浩然这时却开始呜咽:“我竟然当上班长了,我祖坟是不是炸了在冒青烟……” 和羽:“……” 再一回头看谈忱大佬,侧脸淡漠,又在安静做数独了。 竞选完班长,就要开始竞选学习委员。 抽到竞选签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孟新杰,一个是和羽。 孟新杰先上台,一开口便不改躁动本性:“我考了这么多次年级第一,怎么想当个学习委员还要竞选了?” 和羽暗暗给他点赞,并默默在心里投了他一票。 江浩然这时俨然有了班长的架子,往座位右边来了一些,悄悄越过和羽,同谈忱低语:“这暴躁老哥性子不行啊,是不是不能进入我们班委的班子,他这明显不适合上位啊。” 和羽微微后退一点儿,将背靠在椅子上,给谈忱和江浩然留出讲话的空间。 只不过谈忱头也没抬,对江浩然的话置若罔闻。 新班长江浩然自讨没趣,又去听孟新杰的演讲了。 孟新杰在暴躁状态里整整讲了五分钟。从排列组合讲到细胞分裂,从百草园讲到三味书屋,讲到最后一句话总结:“我一定会重回第一名,成为让人无法超越的当之无愧的学习委员。” 杜亚东就爱听这样的学生誓词,恨不得泪眼汪汪要给孟新杰鼓掌。 联想到和羽还要上台,便稍微收敛了一些。 和羽站上讲台之前已经想好要怎么从这场折磨人的竞选里全身而退。 她乖巧地一扬头,吐字清晰语速缓慢地开口:“大家好,我是和羽,我要竞选的是学习委员。其实我和谈忱一样,不太想当班干部。” 她故意提到谈忱,就是希望大家在投票时顾忌到谈忱的威严,不要选她。 尽管最近几天和谈忱的关系重回冰点(不过谈忱认为只是自己单方面被冷战),但借用一下同学的名字,应该无妨。 “我这次虽然考了655分,但其实离我的目标还有很远。很抱歉大家,我不想花时间在和学习无关的事情上。另外说一句,我脾气其实不好,如果让我当上了这个学习委员,恐怕大家都不会太好过。” 这她的本意。 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她只想一心一意认真学习。 和羽说完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班主任杜亚东。 新一轮的唱票即将开始。 和羽感觉目前的形势还挺明朗,一个是急着抢着要当学习委员的孟新杰,一个是几乎等同于自动放弃机会的她,任谁选都会选孟新杰。 可就在杜亚东开口说计票之前,一直沉迷于手机的谈忱突然抬起头来,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和羽是我们班上的第一名,学习成绩方面完全能代表我们班,我投和羽一票。” 和羽:“?????” 就因为谈忱这句话,不少男生跟着开始起哄。 “我也觉得!” “我也投表妹一票!” “表妹表妹!舍我其谁!” …… 和羽幽怨地看向谈忱,非常不悦地低声问:“你不说这句话能憋死?” 可那人却一副诚恳实在的样子,答:“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公民有自由表达内心真实想法的权利。” 和羽:“……” 怎么感觉这人还挺得意。 票数很快被统计出来。 黑板上写着孟新杰与和羽的票数。 孟新杰五票,和羽二十二票,高票当选。 和羽气得要命,一到课间就忍不住冲谈忱发火:“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啊?” 谈忱抬头,回视和羽。 这还是约克密室以后,她第一次主动带有情绪地同自己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意味着冷战结束。 和羽继续说:“上回不是听到了?我要考B大,我没有什么空闲时间来当学习委员!” 这是谈忱第一次看到和羽这么生气。 一张小脸气鼓鼓,眉清目秀的脸上满是愠意。几缕短发因为静电的原因向上飞舞,看着挺像一只奓毛的小狮子。 谈忱凑过来一点,刚想解释,却见和羽把椅子一推,起身出去了。 只得作罢。 和羽去上了个厕所,心情总算平静了一些。 她在心里暗自决定,以后有需要浪费她时间的事,就全部推给谈忱。谁让他自作主张改变投票的风向。 回教室的时候,和羽跟在两个陌生女生后面走。 两个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来来去去都是在谈论谈忱。 一个说:“听说谈忱的同桌是个女生哎。” 一人答:“肯定是个男人婆好吧,不然谈忱能同意和她坐?” 和羽:“……” 刚刚平息的怒火又骤然升起。 简直听到“谈忱”二字就火大。 好不容易走到二(一)班教室后门,那两个女生突然身体一侧,将后门挡住,然后看向后门外靠着栏杆的谈忱。 谈忱双臂舒展地靠在背后栏杆上,一腿伸直,一腿微弯,正神情寡淡地和江浩然聊天。 和羽听到江浩然最后一句话在问“忱哥要不要我去帮你解释一下”,而谈忱的回答是“不必”。 这时和羽身前的那个女生从口袋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皮盒子,伸手递向谈忱,紧张结巴地说:“谈、谈忱,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你收下。” 谈忱回头,看一看面前的女生,脸上漾起疏离的淡笑,说:“同学,你哪个班的。” 对方小声回答:“高二十一班。” 谈忱点点头,一脸认真诚挚:“同学,有没有听说过,只有600分以上的同学才能给我送礼物。下次月考加油,我等着你。” 那女生听得一愣,自动将这话理解成谈忱在羞辱她,一跺脚羞愧地跑了。 和羽迈步进门,又听到江浩然认真地发问:“忱哥那要这么说,咱们班这边,只有表妹一人能送你礼物?” 和羽顿脚,回头冷冷地扫了谈忱一眼,面色如霜地走了。 那意思不言而喻—— “空想。” 又到一堂大课的课间。 和羽开始提前预习下一节课的内容,才看了几分钟,教室后门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抬头一看,表姐周思琪正站在那儿,笑得一脸灿烂地冲她挥手。 和羽以为有什么正事儿,放下课本走出去,问:“怎么了?” 周思琪也看到了谈忱,恰好谈忱见有人找和羽,也跟着转头看。 周思琪一对上谈忱的目光,就极其熟络地冲他摆摆手,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 只不过谈忱淡淡回眸,看手机去了。 和羽又说一次:“表姐,你有什么事?” 周思琪一边同和羽讲话,一边偷偷朝谈忱瞟。 她八卦兮兮地问和羽:“听说上节课我们班有人来给谈忱表白啊?你看见了吗?” 和羽听到谈忱的名字就头大,顿觉十分扫兴,照实答:“看见了。” 周思琪如临大敌,追问:“快跟我说说,谈忱是怎么说的?他肯定没收人礼物,是不是?” 和羽不愿意掺和这种事,也不想背后议论,只说:“你自己去问他啊。” 周思琪心直口快:“我要和他熟成那种程度我还来问你做什么,你赶紧说吧。” 课间有二十分钟,和羽估算了一下,如果能一分钟内结束交谈,她还能回到座位学习十四分钟。 思及于此,和羽低声回答:“他说要考600分以上的,才能给他送礼物。” “600啊?”周思琪哭丧着脸,“我这还差一百多分呢……” 和羽:“……” 周思琪也实在没什么要问的,站了会儿就回班去了。 和羽回到自己座位,默默打开课本。 谈忱停下数独游戏,单脚着地翘着椅子一摇一摇。因为腿太长,蜷起来的那条腿微微弯曲用膝盖受力靠在课桌肚口。 他看一眼和羽,假意若无其事地问:“你跟你这表姐感情还挺好啊。” 和羽冷淡回答:“不劳你费心。” 自从确定当了这个学习委员,和羽对谈忱的印象愈发糟糕。 约克密室姑且算是她小肚鸡肠自我封闭,那选举一事就真是要完全怪罪到谈忱头上。 要不是他多说那一句话,她也不会被迫拿到领先孟新杰那么多的二十二票。 江浩然见两人终于开始说话,热泪盈眶地跟着凑过来。 他不请自答地对和羽介绍:“表妹,要不怎么说这世界忒小呢是吧,分科以前,你表姐周思琪和我们同过几个月班,那会儿她跟刘一帆关系就还不错的。正好你转学过来,又成了我和忱哥的同学。表妹,你就说这是不是上辈子使劲回眸回到落枕的缘分?” 和羽没理,兀自翻书。 江浩然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没脸没皮,和羽不理他,他也不生气,转而又跑去拉着谈忱聊天。 江浩然有些好奇:“忱哥你说说,你都说了不想被选上班长,怎么还有一个人给你投票呢?这人谁啊,是不是有点没把你放在眼里?要不要我找出来,弄一弄他?” 和羽正在拿笔的手倏尔一顿。 第10章 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和羽脑子里下意识脑补出一个画面。 灯光昏黄暗影重重的巷子里,她被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堵住去路。而在不远的树下,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少年脸孔冷寂,盯着数独APP,说出来的话能瞬间将人拉进黑暗:“问她是哪只手写的投票,把手指一根一根给我砍下来。” …… 倒也不是害怕这样的场面。 就是觉得长期和这样的人同桌,终究会很麻烦。 和羽暗暗决定,得找个机会以自己视力下降为由,让杜老师将她调到前面几排去。 江浩然和谈忱还在交谈。 谈忱嗓音淡淡,侧头慢慢回答江浩然先前的问题:“不用找,也不弄她。她既然想把这票投给我,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江浩然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来:“这么说你知道是谁给你投的票?忱哥忱哥,你赶紧告诉我,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嚣张。” 谈忱的眸光若有似无掠过同桌和羽乌黑的短发,随后微微挑眉,慢条斯理地答:“我和她都知道就行了。” 和羽:“……” 句句话都没点名道姓,却像句句都在指向她。 看来她要早点离开最后一排才好。 午休时间,和羽去了一次教师办公室。 正巧杜亚东不在。 离开的时候碰上班里的语文老师吴玉玲,吴老师告诉和羽:“杜老师出差去合江中学了,要明天才能回来。” 和羽只得回了教室。 次日放学前的一个课间,和羽又去找杜亚东。 杜亚东刚到校不久,正忙碌地整理着这次从合江中学带回来的资料。 和羽敲敲门,迈步进去,开口道:“杜老师,我有一点事儿想找你。” 杜亚东抬头,见是和羽,白净的脸上笑意如春:“哎,和羽,我刚好也要找你。你先说,你有什么事儿?” 和羽淡定地问:“杜老师,咱们班座位一般什么时候调?我坐在最后一排,前面的男生个子太高,我有时候看不到黑板。再加上我视力好像有点下降,不太适合坐在最后边。” 其实最后一排离黑板并不远。 全班总共只有29名学生,课桌一共就五排,除了最后一排只有江浩然、和羽、谈忱三人外,前面的四排每排都是六个人。 教室很大,人又不多,不太会存在离黑板远的情况。 但为了离谈忱远一点,和羽不得不以此为借口。 杜亚东听完和羽的话,认真沉思了一会儿,像在脑子里回想班里的座次。 片刻后,他赞同似的点点头,说:“你说得有道理。往常都是大家自由选座位,所以这大半年来大家都没变动过。分科后是怎么坐的,现在还怎么坐。你的要求是合理的,下次月考结束,我就统一调整一次。” “好,谢谢老师。” 说完座位的事,杜亚东又说:“和羽,这两天呢,我去市里的合江高中学习了两天,带回了这一期的资料。你是学习委员,这些试卷就交给你来试做,就像考试一样,不要翻参考任何资料,做完之后再把真实的感觉反馈给我,我再汇总给合江中学的命题组。” 合江中学是全国有名的高中,全国大部分地区的中学生在高考前都做过《合江密卷》。 各类学习机点读机更是喜欢以“合江中学的老师为你讲课”来吸引学生和家长。 和羽有些好奇,反问:“为什么不直接拿来考试?” 杜亚东耐心解释:“合江中学命题组有几位老师会参加每年的高考命题,他们一般用来摸底的试卷,都是难度系数很高的题,甚至超过了高考的难度,一般只有各个学校最优秀的学生来试做,让他们了解全市甚至全省的顶尖学生水平。随后他们会根据每期的反馈,再制定全市通用的考卷。” 和羽又追问:“是各科试卷都有吗?” 杜亚东点点头:“对,语数英和理综,每一门都有。” 和羽忽然欢欣雀跃起来。 没什么比做高难度试卷更让她开心的事情了。 她接过杜老师密封好的试卷,突然回想起老师之前的那句话——“你是学习委员,这些试卷就交给你来试做”。 和羽灵光一闪,又问:“杜老师,以前这些卷子是谁来做?” 杜亚东不知道和羽在想什么,只是照实回答:“从分科以后,一直都是以前的学习委员孟新杰做的。” “所以,学习委员来试做这些超高难度试卷是惯例?” 杜亚东说:“是的。” 和羽的心有一瞬间恍惚。 很快,有一种莫名的羞愧感涌上她的心头。 她气谈忱在约克密室里说“这是小娟父母的选择”戳破她隐藏的伤口,气谈忱带头投票让她当上学习委员浪费她的时间,却不管不顾谈忱根本不知她的家事,也未曾深究谈忱选她当学习委员的理由。 明明是能得到合江中学名师远程指导的好事,她不仅不领情,还故意找了班主任调位置,以远离谈忱。 这么想来,和羽不自觉一阵脸红。 她抱着那只牛皮纸档案袋,飞快地说一声“杜老师再见”,便转身朝教室的方向走去了。 半路上,和羽遇上了从厕所回来的孟新杰。 孟新杰一见那只档案袋,一脸了然于心。他主动问:“合江摸底题?” 和羽点点头,有些尴尬地说:“要一起做吗?” 孟新杰疯狂摆手,答:“不了不了,表妹,这些题目变态到什么程度呢,就这么跟你说吧,那数学卷子我大一应用数学系的堂哥也做不出来,我每次都做得痛苦死了,对提高成绩根本没用。还是你来,你来。” 和羽本来有些不好意思,见孟新杰如此厌弃这些试卷,才心安理得抱着卷子往教室最后一排走。 谈忱此时双腿伸长搁在课桌下的横杠上,背靠椅子,双臂举着手机,专注思考数独填空。他的校服外套敞开,下摆衣角处,长长的拉锁带正晃晃悠悠。 一副安然自在的模样。 和羽余光扫一眼,看到他精致的锁骨和完美的下颌线。 愧疚感又涌上来。 她原本想说一些什么,可一想到过几天杜老师就会帮她调座位,只怕再怎么解释都是多余,干脆默默坐了下来。 谈忱做完一题,随意往和羽桌上一瞥。 他看到那只月月不变的牛皮纸档案袋,眼角略扬,淡淡一笑。 那里面的题目他曾偷偷做过,做来做去也就是那些花样,确实有点难,但总归还能做得出来。如此两三次后,就不再有好奇心去了解合江中学的名师又出了什么刁钻题。 但数学相对薄弱又一心想考700分的和羽应该会很喜欢。 正这么想着时,谈忱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很关注、很在意和羽的感受。 这个意识让他的手指微微一顿。 继而又联想到那天在约克密室的洗手间里,和羽悲伤的呜咽和微红的眼眶,只觉得自己像个罪不可赦的混蛋。 于是,这天放学铃声响了之后,谈忱破天荒没有响铃即闪人。 学生们鱼贯而出。 江浩然把书包往背后一摔,欢快地邀请谈忱一起回家。 谈忱慢吞吞收拾桌上的书本,平静地对江浩然说:“你先走,我今天有点事情。” 江浩然以为他要去找谈奶奶,没再多问,点点头又去叫刘一帆了。 等到教室里的学生陆续走完,和羽才注意到平时跑得最快的谈忱,今天反常地没走。 她怀疑他的椅子上是不是被人恶作剧粘了502,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坐得住。 但也没有好奇心去关心。 和羽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抱上杜亚东给的文件袋,站起身来,推开椅子。 谈忱突然叫她的名字:“和羽。” “嗯?” 和羽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看向谈忱的头顶。 两人隔得很近,前后不过半米距离。 谈忱抬起来,仰视少女的眼睛,一字一字极为认真地说:“和羽,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又逐渐在向成年男子的喉音转变。因为压得低,听起来像提琴的四弦轻音。 和羽顿时一怔。 这三个字像无形的棒槌击打在和羽的心上,让她瞬间没反应过来。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情绪来回应这三个字。 谈忱继续说:“和羽,那天——那天我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或者做错了什么事,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他没有说哪天,但他知道,和羽一定能懂。 他也知道,像和羽这样内心强大又孤傲的女孩,能偷偷躲起来抹眼泪,一定是被触碰到了真正的难以愈合的伤口。 男孩的话语真心实意,眸子里的歉意直达眼底。让人一看便知绝不是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类的游戏赌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郑重决定。 赤诚又坦率。 和羽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谈忱的脸上。 他那张脸如同往常一样俊逸,即使不笑,也显得光华熠熠。他有一双有魔力的眼睛,清澈却又不失神秘。只看一眼,就好像看到了最深的海。 原本和羽以为他是自我的、暴虐的。 毕竟,他要砍人手指时那样冷酷无情。班上的男生对他毕恭毕敬,就像对待一个威信鼎鼎盛气十足的□□老大。 可是,这样一个复杂的、有些惹不起的男同学,此刻正在诚恳地向她道歉。 虽然—— 他连自己哪儿错了都不知道。 甚至他并没有做错过什么。 那丝愧疚再次在和羽的脑子里闪过。 这一刻,她确认谈忱知道他们这些天来冷战的原因了。 和羽抬头看了一眼教室外的光景。 五月份,是这座南方小城最好的时节。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夕阳挂在遥远的天际,天空呈现出醉人的橘色。 少女的心有片刻的柔软。 有那么短促的一秒,她差点就要为自己的喜怒无常做出解释,好让那丝恼人的内疚感消失殆尽。 可是,理智很快回归。 她觉得没有必要去说那么多。三言两语无法说清,那便不说。 和羽的目光淡下来。她平静地说:“为什么突然道歉,我不是很明白。” 谈忱静静的,不说话。 两人就这么寂静地对视着。 像在僵持些什么。 片刻后,谈忱败下阵来,垂眸笑笑,起身开始拿自己的书包,在和羽前面朝教室后门走去。 走到门口了他又回头,以一种极为温柔的声音说:“和羽,明天见。” 第11章 送她回家。 次日,和羽与谈忱的相处还是老样子。 一人做习题,一人做数独。互不干涉。 两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继续前一天的话题,谈忱也不解释自己为什么道歉。 可两人又好像都觉得,空气中飘荡了好几天冷空气,蓦地消散了。 放学的时候,刘一帆跑到最后一排,叫上谈忱和江浩然,说:“忱哥,江胖,我有事找你们,一起走。” 江浩然知道刘一帆一般有事都是好事,乐得屁颠屁颠,拉起谈忱连拖带拽一起走了。 和羽刚把书包收拾好,收到周思琪一条微信:“和羽,我今天出门走得急忘了带钥匙,我妈今天上中班,要九点才能回来,我去和同学玩会儿,你也迟点再回去吧。” 和羽握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字看了两遍,最后慢慢回了一个字:“好。” 回完消息后,和羽又坐下来,把杜亚东给她的几套试卷拿出来,一题一题开始写起来。 就这么写了一个多小时,和羽饥肠辘辘地看一眼时间,发现才晚上七点半。 她干脆把试卷一收,再次整理好书包,关好教室的门,头也不回出了学校。 七点过后,流动小摊便可开始营业。 白天一片宁静的街道上,这会儿开启了夜的喧嚣。 无数红黄蓝绿彩灯下,各种小摊贩支好了摊儿。烧烤摊主拿着扇子练武术似的花式扇一扇烤得冒烟的食物,隔壁卖炒粉的老板争先恐后炫技一般颠勺甩锅把锅砸得笃笃作响,时不时吆喝一句“炒粉炒面炒花饭嘞”。麻辣烫老板和煎包老板不甘示弱,扯起嗓子像参加歌唱比赛一样跟着叫卖,十分热闹。 十足的人间烟火气。 真实,却莫名刺痛人心。 和羽站在下风口,被火烟呛得咳嗽眼圈发红,只得加快步子,离开了这一条街。 时间尚早,她决定先找个地方坐一坐。 环顾四周店铺,和羽见到一家名叫“格调”的甜品店。 顿足片刻,她朝店铺走去。 这是一家文艺气十足的甜品店,吧台背后的左边墙上贴满女老板环球旅行的照片,右边挂着充满异域风情的纪念品。 整个店面装修得清新萌甜极有格调,完全不输和羽在京城时常去的那几家高档奶茶店。空气中弥漫着甜品的芬芳,让人愉悦又放松。 店里卖各式各样的甜品和奶茶。 和羽看一眼吧台上的菜单,点了一份慕斯切件蛋糕,一杯半糖奶茶。 年轻的老板娘出单飞快,没几分钟便将和羽要的东西递了过来。 和羽端着餐盘,径直走向离她最近的一张卡座。 慕斯蛋糕口感极佳,和羽吃一口,想念起在京城的点点滴滴。 手机微信响起来。 她以为是周思琪,捞过来看一眼,结果却是在京城时的闺蜜陆小溪。 陆小溪刷屏似的提问,反反复复问和羽到了新环境感觉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结识新的狗子她还是不是她排名第一的好朋友。 和羽内心情绪复杂,不知道要怎么回复老友,打了不少字又删掉,写写删删,最后终于删完,看一看手机又收了起来。 吃完甜品喝完奶茶,终于过了八点钟。 街道渐渐黯淡下来。透过窗户往外看,漆黑的世界里,亮着两排沉默的昏黄路灯。 偶尔有汽车疾驰而过,留下一连串的引擎加速声。 和羽静静注视着小城的夜晚,心里倒数着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 数完之后看时间,才过五分钟。 和羽叹一口气,打开书包掏出一张试卷开始做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欸,小妹,换个位置行吗?” 和羽抬头一看,两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男子站到了她旁边。其中一个留着一小撮胡子,另一个剃着寸头。还没到夏天,两人已经穿上了招摇的花短袖。 小胡子又用方言问:“小妹,你克坐别的位置行不行?” 那声“小妹”叫得尾音扬起,叫和羽听出几分轻薄的意味。 和羽做题做得正投入,不想拖着一桌子试卷和书包换位置,于是直接拒绝:“不行。” 小胡子把短袖袖子往上一刷,露出一截龙尾文身,又嚣张地追问:“小妞儿,这么狠?换个位置都不行?” 和羽不喜欢这个称呼,这回直接没回应。 寸头拉一拉小胡子,说:“大锅要不就算了,你坐到里头克,我站到门口去等哈倩倩她们。” 小胡子火气上来,提高声音:“倩倩昨天港了这个位置看夜景最好,换一哈怎么了。” 和羽默默听着这些方言,不理会他们的蛮不讲理。 小胡子见自己被和羽忽视,更是来气,威胁似的开口:“我跟你港,莫给脸不要脸。” 和羽拿笔的手一停,面无表情抬起头来,认真讨论一样,冷静地问:“我们两个人中,到底谁比较不要脸。” “你——”小胡子捏紧了拳头。 此时,三个从旱冰场出来的少年恰好经过了这一条街。 江浩然满身是汗,急于找点冰饮降降温。他随口说:“快到‘格调’了,我去买一杯冰柠檬水。” 刘一帆十分不屑:“那里面花里胡哨娘们儿唧唧的,都是女生才去,胖子你怎么总爱去凑热闹,难道是看上老板娘了?” 江浩然在朋友面前口不择言:“老子看上你妈了。” 刘一帆淡定点评:“那你口味还挺重。” 只有谈忱一直一语不发走在最右侧。听到江浩然说起“格调”时,随意转头朝那家店瞥了一眼。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谈忱一眼见到坐在玻璃窗边的女孩,和她身边两个满脸痞气的男生。 未曾思索,谈忱直接朝“格调”冲过去。 而彼时—— 小胡子已经被和羽激怒,又见她是个外地人,更是无所畏惧。 他说:“老子跟你港,在这条该上,还没有人敢不给老子面子,你他妈的是什么xx(脏话)玩意……” 和羽听到一半,耳边倏尔安静。 谈忱冲过来,紧紧捂住了和羽的耳朵。他是本地人,他知道这里的小混混骂人时,会用出多么具有特色、多么脏的、多么侮辱人的字眼。 即便这里的人习以为常,可那些不堪入耳的东西,绝对不可以落进和羽的耳朵。 谈忱脸上暴戾之气骤升。 见刘一帆和江浩然也冲了进来,谈忱双手未放,头也不抬,说:“把这俩垃圾给我弄出去。” 小胡子和寸头听了,相继破口大骂:“你他妈又是什么xx(顶级脏话)东西,老子们是垃圾,你是什么,粪坑里的蛆吗!狗xxx(世界级脏话)的,有种出来单挑。” 江浩然和刘一帆一人拖一个,边拖边气愤地喊:“来来来,爷爷先陪你们挑一挑,来,看爷不压死你……” 小胡子和寸头长得瘦小,江浩然和刘一帆毫不费力就将两人弄出去了。 耳边的骂骂咧咧很快没了声音。 谈忱这才松开自己的双手,又回看一眼身后,才在和羽对面坐下来。 他往前靠一点儿,问:“和羽,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 和羽依然很镇定。 她静淡回答:“没有,我还在想‘这条该’是不是‘这条街’的意思,耳朵就被你捂住了。他说了什么?” 谈忱放下心来。 两秒后,却又忽然动怒,嗓音也不自觉提高一点,质问道:“和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能的?” 和羽一愣,不明白过来解围的谈忱为何突然变了脸。 谈忱又继续说:“是不是只要碰到别人为难你,你以为保持高冷不理人,就能解决问题?” 和羽想起与谈忱的初遇。 是好运来KTV里,他也曾替她解过围。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冷处理刘一帆其及拥趸的挑衅。 和羽点点头,情绪未变,平静反问:“不然呢?我应该怎么做,去打架么。很明显,我根本打不过啊。” 她说这话的样子极其认真,没有半点矫情造作。 反倒像面对一道难度很高的数学题一样,尽量逻辑周全思维缜密地思考。 谈忱气笑,蹙着眉心问:“你以前在京城,如果遇上这样的情况,你也是这么处理的?” 和羽这回沉默了许久才回答:“没有。” 谈忱刚准备接话,又听到和羽说:“我在京城,没有遇上过这样的人。” 之前的十七年,她都顺风顺水地生活在甜蜜的糖罐里。出门有司机,回家有保姆。娱乐会包场,游戏能尽兴。就读的也是超越精英贵族学校的京城十三中,里边的学生非富即贵,即使有矛盾也只会暗中争斗,没有谁会说出那种有失身份而不讲体面的下流话。 谈忱胸腔中吊着那口气莫名蔫了下去。 直到这一次,他才终于承认,和羽不同于任何一个他认识的女生。 从第一次见面,听她对刘一帆说“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时,谈忱就知道的。 她来自遥远的国际大都市,全身上下带着与生俱来的冷傲与清高,轻松将自己与这里一切隔绝开来。即便是面对一群陌生的人刁难,也不畏惧半分。 她根本不在意这种事。 也丝毫不在意—— 他。 谈忱生硬地转移话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和羽简单讲了一下没有钥匙回家,只好坐在这里写试卷。 谈忱扫一眼“格调”外边,江浩然和刘一帆把那两个小青年“送”走,眼下已经迈步朝店里走来。 谈忱这时再朝和羽靠近一点儿,声音很轻:“和羽,咱们加一下微信吧。如果以后,你再碰上这种事,可以随时找我。” 和羽回想刚刚谈忱急匆匆进来捂住自己耳朵的样子,心里微微触动,说起话来也俏皮了一些:“我的微信可不是这么好加的。” 谈忱一听便知她在旧事重提,心中一软,故作满不在意:“过去的事儿就别提了行不行?” “行行行。”和羽又微笑起来,打开手机,调出了二维码名片。 谈忱注意到和羽的微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虽然总是表情寡淡,可这并不能遮挡她的美丽。眸子乌黑澄澈,鼻梁小巧。嘴唇自带浅红,倒刚好和平常的冷淡相中和,给整张脸都增加了几分乖巧清丽。 尤其一笑,更是绝美。 谈忱刚加上和羽的微信,刘一帆和江浩然就进来了。 江浩然豪气地一甩头,得意地说:“那俩东西也就嘴硬,那也硬不过哥的拳头。” 谈忱看他们一眼,恢复清冷神态,说:“你们先回去吧。” 江浩然和刘一帆以为他要去接谈奶奶下班,没有多问,先后跟谈忱和羽打了招呼,又嘻嘻哈哈一前一后走了。 和羽看一眼时间,站起来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谈忱也不多说什么,就跟着和羽一起走。 和羽以为他和自己同路,便没拒绝同行。 夜路漫长,风卷树梢。越往老居民区,周遭越寂静。 谈忱一直在和羽后面跟着,长长的影子被路灯一照,前后变幻交汇,和羽莫名多了几分安全感。 直到她走到舅妈家所在的小区时,谈忱才站定,开口说:“和羽,再见。” “好。” 和羽看一眼谈忱,尔后大步往楼栋走。 还没走几步,她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来。 掏出来一看,是谈忱发来的。 TC:【和羽,从今天开始,我们是朋友了,好不好?】 和羽下意识回头,见谈忱还站在小区门口的树下,路灯被树木枝桠切成一块一块照耀在他脸上,像温柔的光点在跳跃,显得静谧美好。 很多年以后,和羽都还记得这个初夏的夜晚。 高高的少年安静地站在那儿,握着手机冲她挥手。少年的脸晦暗不明,可和羽就是觉得,他在微笑。 于是,她也冲他微笑。 第12章 有我在,不怕的。 那几套合江摸底题,和羽整整做了两天。 但这两天时间里,她并没有把所有的题目都做完。数学和物理的几道大题都没有做,试卷上有半页半页尴尬的留白。 已经到了给杜亚东反馈的时间,和羽没有办法,只好趁这天早上上学时,拿出自己的错题集开始誊抄那些实在解不出的题。 说来也奇怪,这些题题干看着简单,可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计算出得数。 更巧的是,和羽从来没有做过同类型的题。 这就像一个登山爱好者,偶然来到一座从来没有征服过的巍峨高山而内心欣喜时,却无奈地发现,没有任何一条路能使其通往山顶。 实在惆怅。 谈忱一脸倦意走进教室时,看到的就是和羽这张失落郁闷的侧脸。 因为弯着背,和羽耳后几绺短发垂下来落到白皙的脸上,愈发突出了她长翘的睫毛、秀美的鼻子和薄润的嘴唇。 可惜因为长期神情素淡,而总是给人孤寂冷傲的印象。 十足的冷美人。 谈忱坐下来,微微侧身一点,扫一扫和羽错题集上那些题目。她抄题目抄得很认真,连括号里的小字都一丝不苟记了下来。 谈忱抿唇抬眉,而后又散漫地坐直身体,掏出手机打开“纵横数独”,开始新一关的冒险。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时间。 待谈忱坐定,班长江浩然见全班人到齐,蓦地起身,拖着庞大的身躯快速蹿到讲台上,对大家喊:“请大家安静一下,我有一件事和大家说。” 班长发话,学生们齐刷刷朝讲台看过去。 只有和羽置若罔闻,还在奋笔疾书抄题目。 江浩然很享受这种被所有人倾听的感觉,笑容愉悦地开口:“兄弟们,是这么回事儿。刘一帆家在远宁县郊新开了一个大型度假村,这周末要试营业,想邀请全班同学过去玩一玩。主要也是希望大家提提意见。专车接送,食宿全免,周六早上去,周日下午回。我当班长后还没组织过集体活动,这次就当是大家一起去团建,大家有什么想法?” 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子们正是血气方刚又贪玩的时候,加上平时班里关系还算融洽,大家起哄接连大喊:“没有想法!我要去!” “我也要去!” “那必须要去薅一薅一帆家的羊毛!” “……” 教室里闹哄哄,江浩然很满意众人的拥护,领导范儿十足地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他接着问:“那有不去的吗?举一下手。应该没有吧?” 班里稍微安静了一些。 和羽虽然一直在埋头抄题目,但也一字不差听完了江浩然这些话。 她头也不抬,想也没想,直接高举左手,而右手还下笔不停。 好像除了那些题目,她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江浩然还没来得及开口劝和羽,又见坐在教室前边的王晨举起手。 王晨平常极少参加集体活动,向来独来独往沉默寡言,虽然成绩位列前三,但因为本身二一班就是精英荟萃的班级,倒没显得他有多么出挑。 所以他在班上的存在感一直非常低,是很难让人记住的那类学生。 和羽这时刚好抄完一题。 她抬起头,看到仅有她和王晨不去参加这次度假村团建。 江浩然一脸遗憾:“啊,和羽,王晨,你们怎么能不去呢……” 上课铃声响起,语文老师吴玉玲踏着铃声而来。 江浩然没法再继续游说,无奈地回了自己座位。 课间,和羽去找杜亚东还合江摸底题,江浩然往右边挪一个座位,坐到谈忱身边。 谈忱还盯着数独题,但手指迟迟没动,像在沉思些什么。 江浩然问:“忱哥,你说王晨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难道是因为我选上了班长,他没选上?” 谈忱闻言抬头,语气随意:“那你希望他去还是不希望他去?” 江浩然声音提高:“我当然希望他去了,集体活动要全班都去才有意义对不对?可是表妹也不去,她是不是不愿意和咱们一块儿玩啊。” 谈忱这时兴致略涨,漆黑的眸子里带着些笑意,说:“你这么希望和羽去?那要是我帮你劝动了和羽,你怎么感谢我?” “除了嫁给你,怎么都行啊。”江浩然急急地说。 谈忱一顿,又笑了笑。 “行。” 两人低聊一阵,江浩然莫名其妙:“忱哥你故意损我的吧?我考倒一碍着你眼了还是怎么着。” 谈忱淡笑不语。 不过两人没交谈多久,因为和羽从教室后门回来了。 江浩然一见和羽,依然坐在她位置上不动。虽然不理解谈忱的说法,但江浩然仍然决定一试。 他说:“表妹,我上回送你的那些教参你看完了吗?尤其是那本《教你如何考清华》。” 和羽不解地摇头,答:“还没有,怎么了?” 她的目标院校是B大,情绪使然,这本带“清华”字眼的书,就被留在了最后。 江浩然起身,一脸差生求上进般的诚恳:“表妹,上回为了去那个密室,我不是把书送你了吗,但其实上面有一些知识点我还没看,你能借我看看么。” 和羽不疑有它,从桌肚里掏出了那本书。 江浩然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地接了过去。 又到一个大课课间。 差生江浩然举着《教你如何考清华》这本书,凑到和羽身边,翻到倒数第二章“拓展题型”那一页,指中其中一题问:“哎表妹,这题你看了吗?这解法我怎么看不懂呢。” “拓展题型”一般是难度超高的那类,也就是孟新杰说的数学专业的堂哥都做不出来的那类。 和羽心生疑惑,不明白基础题型都还没融会贯通的江浩然为什么突然看这个。 但她还是接过那本《教你如何考清华》,扫了一眼题干,又看了看书本后页的解法。 不过十来秒,她的眸光从淡静无波渐渐变得流光闪现。 右边的谈忱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时不时点一点手机上的数独题,偶尔看一眼和羽。 当他看到女孩欣喜的目光时,跟着扬了扬眉梢。 和羽语速飞快:“江浩然,这个我也还没弄懂,我弄懂了给你讲,行吗。” 江浩然看看和羽,又看看谈忱,还是一脸茫然,答:“好的。” 和羽飞快看完《教你如何考清华》上这几道题的思路详解,然后翻开自己的错题集。她很快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拿纸打草稿拿笔验算,没多久,她开心地在错题集的某一题下,写下了“解”字。 而谈忱只是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并不言语。 五月中旬的日头渐辣,枝头的鸟儿争先恐后发出阵阵鸣叫。 谈忱第一次觉得,鸟鸣声还挺悦耳。 下午,江浩然和谈忱一起上厕所时,告诉谈忱,王晨架不住他软磨硬泡,答应一起去度假村,可是和羽始终不松口。 谈忱有些好奇,反问:“她那些题目都做得差不多了也没答应?” 江浩然很低落,哭丧着脸说:“没有,她就说不想去,怎么劝都没用。” 谈忱没再追问。 直到放学,和羽都还沉浸在无涯的学海里。 江浩然无意指到的题型,正是她苦苦找寻无果却意外被发掘的登山小路,这种意外之喜带给人的愉悦总是不言而喻。 好像吃透了这些题,就能离700分的目标更近一些。 晚上,和羽沉默地同舅妈李红梅、表姐周思琪一起吃过晚饭之后,非常勤快懂事地去洗碗擦桌子。 从前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女孩,一朝环境巨变,面对家务时却也无师自通。 晾晒好了抹布从厨房出来时,和羽听到舅妈正在和表姐说话。 舅妈说:“琪琪,我又调了一次班,从明天开始上夜班,晚上六点去厂里。” 周思琪很开心,掺着李红梅的手臂靠在母亲肩上,像小孩一样撒娇:“那你白天可以在家陪陪我啦。” 母女情深,其乐融融。 和羽淡淡地看一眼,极力压下心底被隐藏许久的酸楚,径直回了房间。 刚把错题集打开,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来。 和羽拿过来一看,是谈忱发来的。 TC:【和羽,我有一个事儿要请你帮忙。】 和羽回复:【你说。】 TC:【看在我是你在这边唯一朋友的份上,能不能给个面子周六一起去度假村。我不想英年早逝被江胖烦死。】 和羽心中一暖,盯着“唯一朋友”四个字看了好几遍。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来远宁县这么久,有且仅有谈忱这一个朋友,还是双方发消息认证过的。 还记得那天谈忱发消息问“我们是朋友了好不好”时,和羽觉得没有必要回复这种只有小学生才会玩的把戏。 可想到自己被两个小混混言语轻薄谈忱从天而降那一幕,她还是认真地回了个“好”字。 眼下,和羽原本并不想为了全班团建浪费自己两天时间,可转念一想,舅妈周末两个白天都会在家,按惯例来看,舅妈或许会不停差遣她做家务,反倒没有时间学习。如果去参加团建,说不定时间能更充裕。 思及于此,和羽决定答应“唯一朋友”谈忱的要求。 她还没回复,谈忱又发了消息过来。 TC:【是不是担心人生地不熟?倒也没事,有我在,不怕的。】 有我在,不怕的。 第13章 都是他的错。 和羽盯着谈忱的话看了好一会儿。 停顿几秒,她打字回复他:【好。】 回完消息后,和羽走出房间,简单地对舅妈说了一下周末要去参加班级团建的事。 李红梅听了,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 她向来不管这个外甥女,只要和羽不给自己添什么麻烦,也就随她去。 周思琪却来了兴致,抬高声线问和羽:“你是说,你们全班人明天去刘一帆家的新度假村?” 和羽点头。 周思琪眼神热烈:“那你能跟刘一帆说一下么,就是你想带我去。” 和羽:“……” 并没有想带她去。 考虑到是刘一帆免费请大家过去玩,和羽说:“这不太好吧,而且你和刘一帆不是认识么,自己跟他说不是更好吗。” 周思琪从沙发上站起来,拧着眉说:“哎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他没叫我,我主动说多尴尬啊。你在中间周旋一下,转达一下你非常想带我去的意思,他为了你们全班人到齐,肯定会答应的呀。” 和羽沉默。 沉默就是她的拒绝。 她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在她的世界观里,无论任何意愿,都只需要清楚直接地表达就可以。 我想要,或者,我不想要。 而这种“他没邀请我我不好意思开口你替我说一下他就会同意让我也去”的思维,在她这里逻辑不通。 眼看和羽不情愿替周思琪游说,一直没作声的李红梅不高兴了。 她也站起来,尖酸刻薄地说:“这么点事儿你都做不到?我和琪琪她爸都同意收留你了,你带琪琪去个度假村怎么了?没良心的白眼狼,跟同学说一下带表姐去,能要了你的命?” 李红梅脸长得极瘦,眉毛细长,两边眼角下垂,板着脸讲话时,总是一脸凶相。 和羽听到那些无端的指控,内心渐渐沉郁。 在某一个片刻,她甚至想自嘲为何自己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从前在冰天雪地里追逐漫天极光的时候,定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从天堂坠入泥沼。 为了避免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节约时间,和羽考虑片刻后妥协:“行,我问一下同学。” 周思琪这才得意起来。 和羽回到房间,打开手机时才想起来,她并没有加过刘一帆的微信。 和谈忱的微信对话框还停留在最顶端,和羽干脆给谈忱发消息:“我表姐周思琪也想去度假村,你帮我问一下刘一帆可不可以。” 谈忱以为是和羽的意思,回复得很快:“不用问他,我替他答应了,明天一起在校门口等吧。” 和羽回复一声“谢谢”。 终于换来一晚安宁。 次日天气不错,阳光晴好,流云舒展。 和羽带着周思琪到达学校门口时,班上其他同学正在陆陆续续排队上车。 周思琪今天特地穿了一条红色的连衣裙,站在人群里显得格外瞩目。 她是有小心思的。 高二一班男生众多,她打扮得耀眼一点,一定能吸引到大家的注意。 相比起她,和羽看起来就显得素淡很多。米白色短袖衬衣配牛仔裤,外加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 但即便和羽没有精心装扮,也掩盖不住她与生俱来的清秀美丽。一张小脸精致白皙,乌黑的短发被清晨的微风一吹,显得温柔恬静。 她站在队伍最后,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一边排队一边旁若无人地开始阅读起来。 排在队伍前面的孟新杰看到这一幕,飞快地跑过来,挤到周思琪前边,热情地问和羽:“哎表妹表妹,你在看什么呢?” 和羽已经见识过学痴孟新杰死缠烂打的本事,回一句他能继续提问一万句,于是只把小册子封皮露出来,自己继续看。 封皮上写着“高中英语易错词汇集”。 孟新杰又凑过来一点,兴致勃勃地问:“表妹,咱俩讨论一下英语吧。你认为英语最重要的,到底是语法还是单词?还有,你觉得英语听力有没有什么技巧?” 孟新杰挨和羽站得很近。 因为比和羽高了近二十厘米,他不得不将头倾得很低。隔远看着,显得十分亲密。 谈忱到达队伍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他长腿一迈,懒洋洋地往和羽右边一站,闲散开口:“最重要的是自己一个人学习,不骚扰别人。” 和羽闻言,下意识循声看过去。 谈忱今日一身黑色。黑色宽松短袖配黑色运动长裤,脚踩一双国产网棉跑鞋。因为个子高,身型又极好,普普通通的运动服也穿出了几分奢侈品的味道。 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没再向一侧偏倒,而是蓬松地遮住半截额头,倒敛了几分从前惯有的盛气,看起来像温和友善的好少年。 可再怎么友善,孟新杰还是不自觉后退一步,快速地说:“那我还是先去前面排队了,表妹,回头再讨论。” 孟新杰一走,谈忱自然而然就站在了和羽和周思琪的中间。 和羽回眸看一眼谈忱。 他的瞳仁一如既往漆黑清澈,就像天然的琥珀,无论何时都流光盈盈。 一张脸生得完美无暇,五官精美却又不过分硬朗。皮肤偏冷白,唇色却是健康的红。 这长相,的确是造物主的恩赐。 也难怪周围不时有女孩回头朝他张望。 队伍最后边的周思琪更是羞红了脸,小心翼翼往谈忱迈出一小步,轻轻柔柔地开口:“早啊,谈忱。” 和羽见表姐有话要跟谈忱说的样子,回头继续去看自己手中的便捷小册子。 但谈忱只是不冷不热冲周思琪点了一下头,又跟上了和羽的脚步。 和羽看书不看路,有一步走歪,右脚刚好踩上两块砖头拼接的缝隙里,导致右脚一崴,身体猛的一个趔趄。 谈忱眼疾手快,手臂一伸就环到和羽的锁骨和肩膀处,将她揽了回来。 和羽惊魂未定,吓得不敢乱动。 她的后脑勺还靠在谈忱的胸膛上,两人保持着过分亲密的距离,就像一对在热恋中的情侣。 谈忱没放,和羽也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周思琪瞬间跳过来,一把将和羽从谈忱胸前拉开,无比关切地问:“和羽你没事儿吧,有没有扭到脚?” 表面关切,倒是硬生生站到了和羽和谈忱的中间。 和羽说:“没事。” 被挤到最后一个的谈忱看了看和羽脑后的短发,片刻后,慢慢地低头笑了。 人终于到齐,大巴车开始缓缓加速。 这次活动的组织者江浩然开始发言:“同学们大家好啊,我们现在的目的地,就是刘一帆家的天岛湖度假村,我们先感谢一下赞助商刘一帆同学!” 江浩然带头鼓掌,车厢里热热闹闹。 刘一帆起身,原本想站在江浩然旁边,可江浩然壮硕的身材已经快站满整个过道,只好走到了他前面。 刘一帆认真地说:“谢谢大家,也不是让大家去白玩儿,我家没投资过这类产业,想让大家去体验一下,提提意见,一定要是切实可行的意见,我爸公司好尽快改正。今天因为是试营业,没几个正式的游客,只有一队给度假村拍宣传广告的人。另外呢,所有同学的保险我们都买过了,请大家放心。谢谢大家给我面子,希望你们吃好玩好啊。” 又是一阵激烈的掌声。 大巴车疾驰在省道上。窗外一片花红绿柳,春光灿烂。年轻的少年们情绪高昂,对即将到达的度假村充满憧憬向往。 只有和羽还在看英语词汇。 谈忱通关了一层数独,转头朝过道另一边靠窗的和羽看。 他看见她嘴唇一张一翕,在默背单词。头发遮住了她半张脸,薄润的嘴唇像音符一样跳跃。 简直可爱到过分。 周思琪捕捉到谈忱这一道目光,故意侧身挡住和羽,去跟谈忱聊天:“哎,谈忱,上回是不是有我们班的女生来跟你告白啊。你是不知道,那个女生回班以后真情实感哭了一场呢。” 谈忱这时微微蹙眉,问:“你哪个班?” 周思琪:“……” 没想到这么久了,谈忱还没记住她在哪个班。 “高二十一班嘛,真不够朋友啊,这都不记得,都一起玩了这么多次了。”周思琪故作熟稔地拉近自己与谈忱的关系。 她贪婪地欣赏他的侧脸,他修长的手指,还有红润的嘴唇。 她不止一次幻想过被他的手激情拥抱,被他的唇热烈亲吻。可惜始终找不到让关系更近一步的办法。 刚才看到谈忱伸手搂和羽,她嫉妒得简直要发狂,心里暗暗计划着,也要给自己谋到这样一个亲密接触的机会。 不过谈忱话都懒得同她说,懒洋洋地看周思琪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数独游戏上。 周思琪见状,有些讪讪的,脑子一热决定铤而走险,于是将身子侧过来一点,故作神秘地说:“谈忱,你知不知道和羽为什么这么爱学习啊?” 谈忱果然抬起头,好奇地朝周思琪看过来。 周思琪十分得意,故意回头看一眼正专注学习的表妹,又朝谈忱凑过去一些,以近似耳语的声音悄悄说:“她被发现不是我姑姑姑父亲生的女儿嘛,所以才被丢到我们这儿来了。不过她以为成绩好就能回到那个家,也真是太蠢太天真。” 谈忱顿时一愣。 愠怒乍生,直奔脑海。一道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头,连带着看周思琪更不顺眼了一些。 这种事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人最深沉最伤痛的秘密,就这么被周思琪口无遮拦地讲了出来。而她还是和羽的表姐,却没有半点同情怜悯,反而显然快意十足。 谈忱不想和周思琪多说话,于是冷漠地回答:“哦,没兴趣。” 说罢便摆出生人勿近的脸,目光清冷地看向手机屏幕。 可其实,他完全没看清数独格子中的那些数字。 在一瞬间,他知道跟和羽冷战的那一次,他错在哪里了。 那回在约克密室,谈忱当众头头是道地分析说小娟是被父母遗弃的,这是小娟父母的决定,小娟别无选择。 恰如和羽的际遇。 一句平平无奇的话,却是最尖锐的利刃,划伤和羽的心。 他还记得那天和羽在洗手间里的呜咽,还有她出来后那双哭红的眼。 她那天的痛苦、悲伤和绝望,都是因他自以为绝妙的推理带来的。 都是他的错。 而在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和羽为什么像发了疯一样拼命学习。 她想考B大,想回京城去,想回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家。 所以她才在杜亚东发的心愿纸上写下看起来莫名其妙的长期愿望:回家。 这些事情全部都自动串连了起来。 谈忱心烦意乱地抓一抓头发,将头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江浩然兴奋的声音:“同学们,我们到啦。现在排队下车,请大家注意安全,下车我们先清点人数。” 谈忱睁开眼。 周围的同学开心地往车下跑,周思琪也跟上刘一帆下车去了。 车上的学生慢慢走完,只剩下了谈忱和和羽。 谈忱这时已经完全收拾好了情绪,把手机一收,起身走到和羽身边,去扯她的书包带子,语气不羁又随意:“下车了,朋友。” 第14章 和羽,你笑起来真好看。…… 和羽朝大巴车外看一眼。 她看到度假村雄伟的大门就在眼前了,这才收起英语小册子,起身跟着谈忱下车。 全班一共二十九人,加上周思琪,正好三十个。 江浩然展示出作为班长的组织能力。 他将所有人分为五个组,一个组六个人,每个组随机选出一名组长,在这两天一夜的活动里,由组长负责自己组员的住宿、吃饭以及集体活动等工作。 和羽站在最后面,听到江浩然在念自己的名字。 江浩然说:“和羽、周思琪、谈忱、刘一帆、王晨,还有我,我们是一个组,组长就由我来担任,我会带领大家活动。” 江浩然收起平时的嘻嘻哈哈,挥舞着右手一脸严肃地讲了几条活动纪律,例如不许私自外出不许私自下水之类。 虽然他平时看起来总是吊儿郎当不学无术,做起正事来倒是思维清晰有板有眼。 待所有分组活动结束,五个组的组长分别带着组员排队走进天岛湖度假村时,江浩然又回到嬉皮笑脸的样子,凑到谈忱和和羽身边,得意又妖娆地问:“哎忱哥表妹,怎么样怎么样,刚才的我,是不是帅爆了。” 江浩然滑稽的模样引得和羽莞尔发笑。 和羽还没回答,周思琪却抢着恭维:“江浩然你可真的太适合当班长了!” 江浩然一副找到知音的模样,同周思琪热烈地聊起来。 而谈忱就一直默默跟在和羽身边,继续欣赏她唇畔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 和羽笑起来的确好看。 漂亮的女孩不笑时已是倾城,甫一微笑更是绝色,就像画笔都描绘不出的盎然春光。 和羽不知道谈忱在看她,她只是在欣赏天岛湖度假村的美景。 一进门,就能看到风景秀丽的湖光山色。山是假山,却做得以假乱真。依山之处,有一汪水波荡漾的人工湖。 湖边有一处地图索引,和羽扫一眼,看到这湖是一个葫芦形状,在葫芦腰处,有一座极为别致的红色拱桥。 和羽去过很多名胜景点,一眼便知这红色拱桥就是度假村的最佳观景点之一。 一行人浩浩荡荡过了桥。 过了桥后,又沿着主干道走二百米,才来到度假村的酒店区。 这一片建筑群有点儿类似徽式风格,灰瓦白墙,错落有致。楼高不过十来米,兼具古时宫廷的壮丽,也不失现代江南楼宇的秀美,只看一眼,便觉赏心悦目。 进入酒店大厅,组长们开始带领大家排队登记领房卡。 和羽从包里掏出身份证,捏在手心里。 谈忱站在她身后,双手抄兜,弯腰将头凑到和羽肩膀上看了一眼。 和羽刚好捏住了自己的名字生日等信息,可谈忱还是从长长的一串身份证号里看到一段数字—— 19990607. 恰好这时候和羽无意间回头—— 见到一张白皙的脸孔在眼前放大。 她和谈忱的脸只隔了不到十厘米。和羽略仰头,谈忱微俯视,唇间距很近,近得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谈忱顿时慌乱起来。 他不知应该如何向和羽解释自己叉腿弯腰靠近和羽的这个奇怪动作。 可是,静默两秒后,和羽率先打破沉默。她十分认真地问:“谈忱,你是不是想感受一下一米六高的空气和一米八五高的空气有什么不同?” 女孩问得坦坦荡荡,丝毫没有以退为进的矫情。 明显就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少女,在认真思考男同学与自己近距离的可能性。 谈忱松了一口气,故作镇定地直起身子,高傲地回答:“朋友,我得纠正一下你,是一米八六。” 和羽看一眼谈忱,点头点评:“那你长得还挺高。” 谈忱:“……” 好像她以前不知道他很高似的。 前台很快登记完,学生们都拿到了自己的房卡。 因为是试营业,一楼的房间够用,大家就全都住在一楼。 一行人中只有和羽和周思琪两个女生,她们顺理成章地被分到了同一个标间。 刚刚进门放下行李,组长江浩然就来敲门:“表妹,思琪,十分钟以后我们组在大堂集合,我们先去游乐区的卡丁车园玩一波。” 和羽:“好。” 周思琪注意到江浩然称呼自己为“思琪”,省了姓氏而显亲密,一时乐得眉开眼笑,不住地冲江浩然挥手:“放心吧组长,我们保证听你安排。” 十分钟后,和羽背上自己的斜跨包,戴上遮阳帽,同周思琪一起走出房间来到大厅。 江浩然见人到齐,豪气地挥手:“出发了兄弟们。” 周思琪兴奋不已,跑去和刘一帆叽叽喳喳聊个不停。江浩然搂住谈忱的肩膀,时不时被谈忱嫌弃地甩开。 只有和羽和王晨走在最后面。 和羽目光落到地上,无意间瞟到了王晨脚上穿的鞋子。 是一双已经发黄的白色跑鞋。鞋面已经刷得起皮,鞋缝处有万能胶干涸后的固定突起胶痕,还有一圈明显的针缝线。一看就是穿过很长时间,脱胶数次又被努力缝合过。 和羽心中微微一怔,第一次去注意这个沉默寡言成绩优异的男同学。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衣服看起来陈旧,却洗得很干净。下搭一条浅蓝发白的宽松牛仔裤。裤子显得短了些,吊在脚踝上,倒也能勉强称之为九分裤。 和羽本来以为这条裤子看起来发白是因为做了特殊的喷砂处理,可一细看,却能分辨出,这裤子是因为洗过太多次,原本的蓝色已逐渐脱落,才形成这种柔软的白。 这是和羽第一次看到王晨穿校服之外的其它衣服。 在和羽的印象里,王晨是极少开口的那类学生。 他的话少得可怜,即使是竞选班长,只不过寥寥数语平平无奇。 和羽和他没怎么交流过,除去三月月考前三名领取杜亚东老师的奖励时,她因为想用早餐券和王晨交换合江真题说过两句话,再无别的联系。 就这么胡思乱想时,和羽走到了酒店门前的广场上。 广场上有一些工人正在搭建舞台布置灯光,有一个像现场导演的人正扯着嗓子事无巨细指挥着。 刘一帆之前解释过,今天会有一队给度假村拍宣传片的人过来,所以大家并没觉得稀奇。 酒店离游乐区还有一点距离,六个人一起上了度假村随处可见的免费观光车。 车走到一半,刘一帆突然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可能说了什么重要的事,刘一帆连连大声说:“爸,我马上过来。” 刘一帆说完给大家打个招呼,就跳下观光车跑向办公区去了。 观光车开了五分钟,就来到了游乐区。 和羽慢吞吞下车,跟着其余四个人走。她知道他们要去玩卡丁车,但她并不打算入场。 走到卡丁车区域,穿着度假村员工马甲的工作人员热情接待了大家。 工作人员表示一次只能进三个人,跑完十圈之后就得下场休息,一次不能跑太久。 和羽故意磨磨蹭蹭,谈忱主动跑过来问:“和羽,你要先来吗?” 和羽初中的时候曾在卡丁车上体验过起飞的感觉,实在是玩到了疲倦的地步,所以不停摆手,答:“你们玩吧,我在门口等你们。” 谈忱以为和羽不喜欢卡丁车,就没再坚持,潇洒地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头盔和护具,跳进了车里。 江浩然早就摩拳擦掌按捺不住,跟着也找了一辆车。 剩下的还有王晨和周思琪。周思琪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兴致勃勃抢过护具,跑向了第三辆车。 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三辆卡丁车很快启动。塑胶跑道上陆续发出轰隆的引擎声和轮胎摩擦声。 伴随着谈忱江浩然的笑语和周思琪的尖叫,三辆卡丁车驶离起点。 就在这个等待的时间里,和羽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坐在卡丁车园旁边的长凳上,争分夺秒默读起来。 她读的是《离骚》。 这是高考语文常考的内容。 因为晦涩难懂,和羽不得不付出更多的精力。 太阳渐渐升高。 不到十点,光线已经强烈到刺眼。温度也飙升起来,大有炎炎夏日之感。 和羽从书里抬起头,一眼看到王晨安安静静站在卡丁车园的围栏外。 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偶尔呼啸而过的卡丁车。当卡丁车离去时,他也就目送车子隐入弯道里,直至再也不见。 圈圈下来,圈圈如此。 和羽眯眼看一看太阳光,环顾四周时,见到附近有一个售卖冷饮的自助贩卖机。 她站起来,将书收进包里,然后叫王晨的名字:“王晨,我去买水,你要喝水吗?” 王晨好像下意识一惊,回头时已经在不断摆手:“不,不用,我不渴。” 说完却不自觉咽了咽干渴的喉咙。 怕和羽看见,王晨仓皇转身,继续去看卡丁车。 和羽没再追问,迈步走向贩卖机旁边,拿手机扫码购买纯净水。 景区的水定价较高,两元的水定价五元,五元的汽水定价十元。 和羽不知众人口味,干脆一律选择了矿泉水。在点击数量的时候,她原本写了“4”,可想了想,还是改成了“5”。 和羽抱着几瓶水回到卡丁车园旁边时,谈忱他们几个刚好跑完十圈,正在卸护具。 江浩然吵吵嚷嚷:“忱哥你这不是欺负人么,比我快了几乎一整圈,还让不让人活了?” 谈忱一脸薄汗,头发因为佩戴过头盔而略显凌乱。可凌乱却并不影响男孩的美好形象,甚至增添了几分狂野的美感。 他唇角冷笑乍生:“不行就不行,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江浩然反唇相击:“我怎么就不行了?” 和羽看着他们斗嘴,慢步走过去,给大家一一递水。 谈忱接过一瓶水猛灌几口,随口问:“和羽,刚才看我跑了吗?感觉怎么样?” 说实话和羽完全没看。 她一直在背《离骚》。 但她感觉如果实话实说,可能会伤害同学的自尊心,于是凭着记忆淡淡点评:“跑得不错,黄色的车子也很好看耀眼。” 谈忱一顿,“可我开的是蓝色。” 和羽:“……” 她赶紧转身,跑去将手里的水递给王晨一瓶,认真地说:“不小心买多了,你帮忙喝一瓶吧,不然拿着太重了。” 王晨顿足,两秒后接过水,不自然地说了声“谢谢”。 谈忱见和羽和王晨站得近,也不知怎么想的,横插过来,将他俩分开一点,哀怨地追问:“那你的意思是,江胖比我跑得好?” 和羽听到这么幼稚的话语,“噗嗤”一笑,故意答:“难分伯仲吧。” 谈忱一时噤声。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看见和羽笑。 她其实也是个会调皮逗趣的普通小姑娘,而不是永远都是那个自我封闭的书呆子冷美人。 谈忱弯下腰,靠近和羽耳边,诚心诚意作了一句点评—— “和羽,你笑起来真好看。” 第15章 男朋友会不高兴。 被人真诚地夸赞,是一件天生能让人愉悦的事情。 和羽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接收到异性友好的称赞时,内心里感受到了一丝丝久违的快乐。 她还很认真地向谈忱道了谢。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时间,江浩然又组队去玩了游乐区别的娱乐项目。 和羽同之前一样,还是坐在外边一边等待一边看书。 谈忱已经知道她拼命学习的原因,也就不再劝她。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点四十。 江浩然气喘吁吁心惊胆战从一架大摆锤上下来,弱小无助又气若游丝地叫大家:“再搞不得了,快十二点了,我们,我们先回酒店去吃午饭吧。” 周思琪凑过去打趣:“就你一个人说敢坐这个,怎么样,还不是锤去半条命。” 江浩然摆摆手,话得说不出来了。 一群人上了支干道上的观光车。 和羽坐到最后一排,摘下遮阳帽当扇子给自己扇风。 谈忱最后一个跳上车,想也不想就坐在和羽的身边,腆着脸说:“和羽,帮我也扇扇。” 和羽回头,见谈忱一脸红光,热得头发都汗湿了,也就伸过手去,拿帽子冲他的脸扇起来。 运动过后,谈忱的眼睛愈发灿若星辰,好像被塞进了最耀眼的光。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无论何时,都是光芒四溢的。 两人隔得很近,相对而视,和羽又给谈忱扇着风,从侧面看,就像她坐在他的怀里。 前排的江浩然倏尔转身,眯眼狐疑地问:“忱哥,表妹,你俩在后面偷偷搞什么小动作?” 谈忱立即接话:“搞你——” 话没说完又骤然噤音,快速瞥一眼和羽,换了正常的语气:“关你什么事?” 江浩然不怕死一般的火上浇油:“你俩像在后边亲嘴似的,我不能问问?” 谈忱:“……” 要不是因为和羽在场,谈忱真想把江浩然拖去小树林狂揍一顿,让他体验一下命运的残酷。 谈忱自己心慌意乱,但又生怕和羽多想,慌乱中想对和羽解释一下,却看到和羽一本正经看向江浩然。 和羽一副探讨学术问题的态度,认真说:“江浩然,我坐最后一排中间位置,谈忱坐在我的左边,你坐我们前面一排右边位置,你和我的角度应该是45°左右,我的脸朝左45°,也就是说我们的脸只相差90°,而不是视线盲区充分必要的135°以上,你是怎么得出那个谬论的?” 江浩然被大摆锤锤晕还没缓过来,不能冷静思考数学题,无奈地回答:“这题我解不出,我一会儿去问问孟新杰行吗。” 谈忱听得好笑,心头那丝紧张也倏尔消散。他浑身舒坦地往座椅后一靠,嘲讽江浩然:“说你眼瞎呢听出来了吗江胖?” 更前一排的周思琪一时没忍住,配合地笑出了声。 和羽也忍俊不禁,她没想到谈忱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跟着笑起来。 江浩然这时开始打起哭腔一副受了天大欺辱的样子:“你们竟然都笑话我!呜呜呜呜……” 谈忱目光落到和羽脸上,看到她纯真的笑容。 他思及在来度假村时,周思琪在车上说的那些话,心头一时触动,柔肠百结,忍不住对和羽说:“就是要这样,别总是压抑自己,生活不应该只有学习,对不对?” 和羽有片刻的失神。 她听得心中柔软,似有人在轻抚深埋的伤口。可刚想回答时,观光车司机回头说酒店到了。 和羽只好将遮阳帽重新罩回头上,把书包理正,随大家下了车。 这会儿酒店正门的小广场上人来人往一片混乱。 上午新搭建好的舞台旁站了不少人,有一群穿粉白裙子舞台服的姑娘正聚在一起聊天,有几个工作人员焦虑地检查现场,而现场导演扯着嗓子在打电话。 舞台上架了一台钢琴,钢琴旁边坐了一名气质出众的男子,虽着一身正装,也是一脸焦急。 和羽不明所以,但尽量避开他们一点,径直朝酒店大门走去。 走到一半,谈忱在这堆闹哄哄的人群里看到了刘一帆。 谈忱开口喊他:“刘一帆?” 刘一帆苦着眉头小跑过来,时不时朝现场导演看一看。 谈忱问:“怎么了这是?” 刘一帆右手手背拍在左手手心里,苦大愁深地说:“细节方面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就知道跟我爸他们找的广告公司这回出了点岔子,说是请的一个小提琴手临时变卦说不来了。” 谈忱随口追问:“为什么。” 刘一帆急得踱步:“说是有别家出更多的钱,就不来我们这儿了。” 谈忱冷静地说:“那再去找个小提琴手再重新定个时间拍不就完了。” 刘一帆眼睛一直盯着舞台那个方向,但还是回答了谈忱的话:“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儿,把这群工作人员集齐都不容易,那个弹钢琴的男生也只有今天有档期,何况今天还来了几家电视台的记者,这是多么难得的宣传机会。现在就因为这小提琴手不来,我们度假村要亏大了。哎,忱哥,我爸都要愁死了。” 和羽原本已经都往前走了好几步,但还是一字不落听完了刘一帆的话。 她不为所动地朝大厅走几步,可也只是走了三四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谈忱之前的说的话萦绕在她耳畔。 “别总是压抑自己,生活不应该只有学习,对不对?”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像神奇的咒语,一点一点化开她的冷漠。 两秒后,和羽转了身。 她走到刘一帆面前,抬起白皙的脸,认真问:“你们对小提琴手有什么要求?需不需要有等级证书?” 刘一帆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这个要求,但是听说那个导演的要求很高,要导演觉得可以才行。没来的那个,是合江音乐学院八级小提琴手。” 和羽垂下头,而后看向谈忱。 后者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谈忱的眼神里有好奇,也有几分莫名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期待。 两秒后,和羽终于开口:“刘一帆,你去跟导演说一下,我试试看吧。” 刘一帆面上一喜,反问:“真的?和羽,你还会这个?” 可是还没等到回答,他已经飞快跑去找拍摄组拿备用的提琴了。 十五分钟以后。 和羽换好了拍摄要用的白色礼服裙,架好了才刚刚磨合过几分钟的小提琴。她和那位负责伴奏的钢琴师简单沟通过几句,决定一起自由合奏。 要演奏的曲子只有一首,和羽再次扫了几眼曲谱。等钢琴师准备好,和羽微微扬起琴弓,正式进入演奏。 这是一首《波西米亚梦境幻想曲》。 和羽看到曲名时,就知道为什么那位变卦的提琴手不来,导演组不能迅速找到备选人员了。 因为这是一首小提琴界公认的非常难拉的曲子,入门时间短的提琴手实难驾驭。 但对于和羽来讲,倒也无需畏惧。 原本闹哄哄的广场这会都静了下来。广告公司来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的学生,都不约而同为和羽的琴声停驻脚步。 少女一袭白裙,站在明亮的舞台正中间。 她的下颌搁在琴托上,左手四指如流光一样快速跳跃在琴弦间。右手舒展握弓,琴弓与琴弦相遇,流淌出一串串温柔又激扬的旋律。 谈忱忍不住走向舞台方向。 离和羽只有三米远时,他终于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和羽微微低头,目光恬静又温柔。唇角偶尔跟着一个高亢的琴音转折而略微扬起来。她好像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好像在波西米亚的梦境里,找到了让她最舒适的状态。 人群里,她美得光彩夺目。 俗世泱泱,她却像不染凡尘的天外来客,浑身上下流露着清新隽永的优雅和美丽。 这种美,与平时她刻意表现出的冷傲疏离截然不同。 这是不加掩饰的放松,也是真我本心的外露,更是这些年来所见所闻汇聚于心的优雅气质的展现。 谈忱不懂弦乐,可此时却偏偏觉得,那缭绕缠绵的琴音像有了魔力,一缕一缕钻进他的心。 无风起,心自乱。 一曲毕了。 和羽放下提琴,礼貌地转身,向刚才为她伴奏的钢琴师点头致谢。 钢琴师如梦初醒,从美妙的合奏里回神,迅速起身回以绅士的鞠躬。 台下掌声如潮。 好像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广告拍摄,而是一场振奋人心的提琴演奏会。 和羽略一回头,一眼看到站在她近处的谈忱。 谈忱眸光闪烁,笑意晕开在眼角眉梢。他举起两个大拇指,用口型对和羽说“太棒了”。 和羽回以微笑。 现场导演对音乐颇有研究。他走到和羽身边,一脸赞赏地询问道:“你以前是哪个乐团成员?” 和羽摇摇头,答:“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乐团,也没有考过级。” 导演多说了一句:“可你的水平已经达到了演奏级别。” 和羽笑起来,露出洁白的贝齿。 她说:“感谢导演谬赞,我先去吃饭了,后续如果还需要我帮忙,可以找刘一帆给我打电话。” “好。” 和羽走下舞台,先去一旁的后台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走到谈忱身边。 两人刚准备一起离开,有人小跑过来,挡住了和羽的去路。 和羽抬头一看,是刚才为她伴奏的钢琴师。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正装,头发整齐地梳到一边脑侧。一副青年精英模样,眼下看起来却有几分局促。 来人先开口:“你好,我是合江音乐学院大二的学生,我叫孟幻。可以和你认识一下吗?” 孟幻刚才享受了一场绝美的合奏盛宴。他被和羽的琴音征服,急切地想要结识这位似乎能触摸到自己灵魂的人。 和羽还没有回答,谈忱却先开了口。 他上前一步,仗着身高优势朝对方逼近,声线懒洋洋:“当然不可以。” 孟幻不甘示弱,抬眼与谈忱对视,说:“为什么不可以?” 谈忱回头看一眼和羽。他见到她恢复了从前惯有的素淡表情时,便知晓了她对来人的搭讪毫无兴趣。 谈忱知道,和羽不擅长也不愿意处理这样的人际关系。 但不知为何,谈忱莫名欢快起来。 他闲散地一扬手臂,稳稳地搂住和羽的肩膀,示威一样看向孟幻。 然后,他嚣张又狂妄地说:“因为,她男朋友会不高兴啊。” 第16章 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谈忱这句话说得极为自然,自然到孟幻登时一愣。 孟幻失望写了满脸,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可还不死心,继续问:“那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谈忱再次挡住孟幻,上瘾似的复述:“都说了我会不高兴,还问我女朋友的名字?” 孟幻:“……” 孟幻终于离去,和羽和谈忱一起步入酒店餐厅。 谈忱唇齿间还留有“男朋友”“女朋友”这两个词的余味。明明是他自己多想,却又担心和羽多想,想要极力镇定地同和羽聊一聊,话一出口却又是抑制不住的语无伦次:“和羽,我那样说,刚才,我是……” 和羽回头,不明白谈忱为什么突然说话不利索了。 但她十分贴心地接过他的话,答:“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替我解围,所以,谢谢你。” 是他自己说过的,以后再遇上这种人际关系问题,他都可以帮忙解决。 所以,今天也是同上回在“格调”甜品店一样,甚至是同在“好运来”KTV一样,他都在用他的方式,将她带离尴尬。 不是她的尴尬,而是搭讪人的尴尬。 和羽一脸坦荡赤诚,眸光清亮流转,毫无引申它意。 谈忱撞上和羽的目光,瞬间洞悉她意。 他松了一口气。 好像回归到了安全地带,不必再紧张。 但又不知为何,隐隐有些失落。 失落的原因,无法用数学里的逻辑思维方式来分析。 真是叫人疑惑又惆怅的感觉。 和羽还没走进餐厅,一群情绪激动的男孩子们呼啦啦朝她涌过来。 都是班上的同学,刚才都在酒店广场上聆听了和羽演奏的《波西米亚梦境幻想曲》。 男孩子中属江浩然情绪最高昂。他冲到和羽面前,提起嗓子激昂发言:“表妹,你也太牛了吧!你到底是什么宝藏女孩,你还有多少技能是我们不知道的!” “是啊,可真是太厉害了!” “我们可太服气了!” “表妹绝了!” …… 不绝于耳的盛赞响于耳畔,让和羽有一瞬间恍惚。 即便她的琴技在同龄人已然算是高超,但在京城十三中的时候,并未收获过如此多的赞扬。 那个精英荟萃的世界里,“优秀”好像是最基本的素养、是必备的技能。就算是打渔晒网疏于学业成天追星的老友陆小溪,也早就拿到了钢琴业余组最高等级证书。 好像她们从出生起,就已经注定日后要进入纷扰高级的上流社会。而这些必须拥有的一技之长,并不值得引以为傲。 可此时,和羽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听到大家那些鼓励褒扬的话语,脸上涌现出一些少有的羞赧。 她朝前走两步,极力保持镇定,说:“大家先去吃饭吧。” 同学们这才一哄而散,冲去最近的饭桌。 周思琪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 她也看到了和羽刚才风华绝艳的表演。不得不说,是真的令人惊艳。可也不得不说,她对和羽的嫉妒愈发加深。 原本以为和羽就是个学业不精的学渣,会被分去二六班或者二七班,哪知道她一飞冲天问鼎了理科班的年级第一。不仅如此,她还成了自己意中人的同桌,还享受着全班男生的宠爱。 和羽不知道表姐心里思绪潮涌。她走过来叫周思琪:“表姐,吃饭了。” “啊,”周思琪回神,嘴角扯出一丝假笑,“来了。” 餐厅为学生们预留了三桌,桌桌摆满了珍馐美馔。 活动了一上午此时正急于补充能量的学生们犹如饿狼扑食,面对卖相绝佳香味扑鼻的佳肴眼放精光,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一片热闹。 江浩然拆开一瓶听装啤酒,起身看向大家,领导范儿十足地致开场词:“今天是我们二一班的第一次团建,上辈子向善这辈子同班,希望大家吃好喝好,来,一起干一杯!” 男孩们热热闹闹地给自己满上一杯啤酒,闹闹哄哄地站起来,举起酒杯。 和羽坐在谈忱右边,正在犹豫要不要给自己倒一杯啤酒时,谈忱已经飞快将水壶转到面前,抬手给和羽倒了一杯茶。 旁边的男生们就当没有看到这幕。 和羽乐得不喝酒,慢悠悠站起来,也冲大家举杯。起身时,她见到坐在同一桌的王晨正在局促地开酒瓶。那酒瓶的拉环掉了,口却没开,他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一个劲儿地用手指抠着。 谈忱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他将自己的酒放在旋转玻璃桌上,转到王晨面前,然后又拿过一个杯子给自己满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也没朝王晨看,也没引起更多同学的注意。 王晨感激地端起那杯酒,合群地站起来。 三十个年轻学生举杯一饮而尽。 更多的话无需表达,年轻人的热烈、张扬与明媚,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 往往只是一个举杯的动作,就能无声呈现他们心中的波涛汹涌。 和羽以茶代酒,却品出了几分自己未曾感觉到的集体温暖。 这群同学或者算不上多有钱,也没有所谓的显赫家世,更没有在一座城市呼风唤雨的本事。可和他们在一起吃饭时,却觉得无比真实,以及——有很强的安全感。 一杯尽了,大家开始放开享受度假村准备的满席美味。 和羽向来饭量不大,吃到七八分饱时,放下了筷子。 身边的男同学们开始新一轮的拼酒,啤酒开了一罐又一罐,隔着桌子开始斗起酒来。 餐厅里一片吵闹,谈忱还不忘凑到和羽身边,低声问她:“要不要先回房间去休息?” 和羽正好不想再继续欣赏这豪气十足的一幕,侧头回答:“我出去散一下步,就在人工湖旁边走一走,你们接着吃。” “好,”谈忱点头,“你注意安全,我吃完去找你。” 和羽没有注意谈忱为什么说要去找她,只是和表姐还有同一桌的几个同学打了招呼,就出去了。 她沿着酒店门口往葫芦湖那边走,慢慢走向葫芦腰上的红桥。 柳绿花红,湖水微漾,正是人间好景。虽然比不上京城景区的精致,但这里的空气与环境却远胜京城,仿若天然氧吧。 刚走到桥中央,和羽见到步履匆匆的刘一帆。 刘一帆手上拿着一个白色信封,急急忙忙过桥而来。甫一见到和羽,他脸上立刻晕开了笑意。 刘一帆说:“和羽,你怎么在这儿?没有去吃饭吗。” 和羽双手扶在桥柄上,轻声回答:“吃过了。” 刘一帆上前两步,将手中那个信封递过来,真诚地说道:“和羽,这是你今天帮我爸救场的酬劳,钱不多,请你收下。” 和羽并没朝信封看,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拒人千里的模样,淡淡地说:“不用了,我今天,也并不完全是为了帮你。” 刘一帆不解,追问:“那是?” 是为了帮我自己。 可是和羽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转移话题:“你还没吃饭吧?快去餐厅,他们还在喝酒,你还能赶上。” 和羽恢复常有的淡漠,好像凡事皆不入她心。 有些冷傲,有些疏离,又有些不易接近的清高。 刘一帆静静地站在一侧,沉思片刻,抬起灼热的眼,认真邀约:“和羽,我可以邀请你在这边坐一下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和羽见刘一帆并没有开玩笑的样子,以为他是要说今日广告拍摄之事,没多想便答应了。 两人坐到葫芦湖边的一张条椅上。 和羽姿态放松地欣赏这个角度所能见到的美丽风景,而刘一帆却双手搁在双膝上,显得神情紧张。 片刻后,刘一帆终于开口:“和羽,其实我知道,你一直挺瞧不上我的。” 和羽闻言回眸。 她没有反驳,静静地等待刘一帆接下来的话。 刘一帆不看和羽,就盯着脚下那片不规则的鹅卵石,语气不急不缓:“你来远宁县的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你在包厢里,我让你唱歌,你没有唱,还说为什么要给我面子。” 和羽没想到刘一帆会旧事重提,但她保持了倾听者基本的修养。 刘一帆继续说:“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道歉,真的。那天是我不对,我们第一次见面,就闹得那么不愉快,要不是忱哥解围,我还不知道会借着酒劲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来。后来我们一起去约克密室,江胖说忱哥是为了让我和你缓和一下矛盾才提出密室逃脱这个建议的,但也没能如他所愿。和羽,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错,我今天,郑重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可以吗。” 刘一帆的话说得极为真诚,使得和羽不得不转头看向他的脸。 平心而论,刘一帆是长得非常好看的那种少年。个子高高的,皮肤也很白净。明明带着些书生气,却偏偏将自己打扮得野性十足。或静或动,亦正亦邪。即便如此,他依然算那种受女生欢迎的模样。 和羽对刘一帆的初印象不太好是真的,但她并没有把KTV那件事放在心上也是真的。 来了远宁县后,一切事物都自动划分成了“必须完成”和“无关紧要”。 与学习无关的事,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眼下听刘一帆如此诚恳地道歉,她还是十分认真地回答他:“好,我原谅你了,那件事儿,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刘一帆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好像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卸下不再负重。 他自嘲地笑笑,接着说:“其实我这两年,一直没太搞清楚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自从我爸做生意发了一点财,我家成了暴发户,你别笑,大家都这样说。成了暴发户之后,总感觉生活变了很多。我不能很快适应这种有钱人的生活,所以有时候会很出格。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能原谅我,和羽。” 和羽听到刘一帆这些真心话,不自觉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从京城到远宁,从锦衣玉食到山重水复。 人生总是如此,从一种处境到另一种,总是转换得随意轻松。 而命运,从不过问人的意愿。 刘一帆见和羽不说话,凑过来一点儿,以一种温柔到虔诚的语气问:“和羽,我一直想问你,我可以像其他同学那样,叫你表妹吗?” 男孩的气息就在身旁,隔着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 他收敛了暴发户的作派,眼下是个普通又温和、容易令人心动的男生。 这种称呼也属于无关紧要的事,和羽并不介意大家怎么叫她,所以爽快点头:“可以的,你可以叫我表妹。” 话音刚落,和羽余光瞥见有人从红桥而过,在向他们走近。 她坐的条椅就在红桥下的湖边,她知道来人一定听到了刘一帆和她的对话。 刘一帆得到肯定答案,显得很开心,说话更加放肆了一些:“和羽,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就真的像一个哥哥那样。” 和羽:“……” 站在红桥上的谈忱:“????????” 第17章 让我抱一下你好不好。(含…… 刘一帆丝毫没有意识到身侧的红桥上站了人。 他还在继续对和羽说:“你从京城来我们这儿,肯定有很多地方不习惯。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你尽管跟我说。” 男孩得了原谅,一时得意,表露了更多善意。 和羽不忍心拂了少年的好意,回答道:“谢谢你。” 刘一帆又将手上的信封递过来,认真说:“本来我爸想来亲自感谢你的,但他太忙了,我就替他过来。这是你的劳动报酬,原本给另一位提琴手的报酬也是这么多,所以你一定要收下。” 和羽想了想,接过信封,再次道谢。 刘一帆见状,愈发心花怒放,以为和羽已然成了他的朋友,不加思索便道:“和羽,要不以后我就做你哥哥吧,反正我也比你大。” 和羽:“……” 谈忱更听不下去,三两步从红桥上冲过来,走到和羽和刘一帆面前。 和羽还坐着,刘一帆马上起身,问:“忱哥你怎么来了?” 谈忱眯着眼睛打量刘一帆,没有答话。 两个少年面对面站着,谈忱比刘一帆高出一截,气场莫名凌厉,有针锋相对之意。 刘一帆不明所以,追问:“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 谈忱只觉得刘一帆那句“要不以后我就做你哥哥吧”格外刺耳,想阻止刘一帆的幻想,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何种身份替和羽拒绝。 一时心绪烦乱进退两难,就这么站着没动。 和羽看向两个像要准备开始斗牛抢球的男孩,毫无兴趣地说:“我去散会儿步,你们俩继续。” 说完便起身,沿着红桥的方向往回走。 谈忱瞬间反应过来,跟着和羽跑过去。刘一帆想也不想,也跟上和羽,走到她的身边。 三人并排走过红桥桥面。 和羽莫名其妙地看看左右两个男生,问:“你们俩到底有什么事儿?非要有我在场你们才能说么。” 可两个男生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红桥下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小径的尽头,站着刚刚追着谈忱出来的周思琪。 周思琪越过主干道,踏上石子小道,一抬头便看到了桥上的三人。 左边是谈忱。 虽然个子高,但因为背很薄,显得玉树临风气质天成。他长相优越,冷白皮肤衬红唇,浓眉星目映挺鼻,无论何时看,都能堪称少年绝色。尤其是头发长了一些,散落于额间两侧,又为他增添了几分柔和的美感,更显英俊卓绝。 右边是刘一帆。 他比谈忱只矮了几厘米,身高目测已近一米八零。他原本是斯文型的那类长相,偏偏在着装方向跑偏,喜爱骷髅头衫配破洞裤,以至于两种气场汇聚,滋生出一些矛盾的俊朗来。因为年轻,便也难掩风发意气。 左边是周思琪狂热暗恋的少年,右边是她极力想搞好关系的男孩。 可他们,却对着她的表妹和羽大献殷勤。 周思琪咬咬嘴唇,将心中的不甘极力压下,小跑过来牵住和羽的手,将和羽从两个男生的庇护里拉出来,嘴上却焦急地问:“和羽你去哪儿了,我生怕你迷路,饭都没吃完就跑出来了。” 和羽静淡地看一眼表姐,懒得去分析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和羽说:“我就在湖那边坐了一下。” 周思琪又说:“那我们快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吧,下午和晚上还有别的活动呢。” 见和羽要走,刘一帆又上前几步,凑到和羽身边,说:“抽空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他是指要做和羽的哥哥这个提议。 和羽只觉得刘一帆幼稚,便没有正面回答。 周思琪不想再看到这两个男生紧跟和羽的画面,拉着和羽飞快往酒店方向走去了。 酒店房间里。 周思琪故意问和羽:“江浩然刚才在饭桌上说下午两点半集合去玩水上项目,你去么。” 和羽来度假村原本就不是为了玩耍,又因为她怕水,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我不去,我要留在房间里看书。” 周思琪乐得眉飞色舞,却还拼命忍着,以一种非常遗憾的语气说:“那行吧。” 得意两秒又心生一计。周思琪假装看看外面的太阳,又道:“和羽你上午穿的那件浅蓝色防晒服能不能借给我?我怕太阳太大,晒伤皮肤,光戴帽子好像也不管用。” 和羽随手从床头拿过那件防晒服递给周思琪,后者喜滋滋地接过去。 一整个下午,和羽都在房间苦思冥想做数学题。 她带了《教你如何考清华》这本参考书,可是这本书里的好多题目都看着简单,解起来却难度颇高。更有甚者,看到答案再去解题,仍不能领会这题目的要领和精髓。 实在让人惆怅。 而此时,这本地狱级难度参考书的真正赠予者谈忱,正百无聊耐地坐在水上乐园附近的休闲区看手机。 他的手机上是一成不变的数独题。 纵横数独根据用户解题数据而升级了题目,比以往更难了几分。谈忱心思不在数独上,自然没发现今日的题目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他耳边反复回想刘一帆那句“和羽,要不以后我就做你哥哥吧”。 越想越气,越想越烦躁。 但一想到和羽下午没有出来参加集体活动,避免了与刘一帆见面,倒又好过了一些。 和羽一定是在写他送的那些参考书上的题目,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有机会间接地为她讲题。 时间来到了下午三点。 谈忱一个人在树下坐了好长时间。他回想起和羽转学来的这两个月时间,自己好像微微发生了一些变化。 具体是什么变化,他也说不上来。 只知道,如今他好像不仅仅在意和羽的想法,也越来越在意和羽这个人。 尤其当她笑的时候,他便会跟着心神荡漾,宛若情窦初开。 思及于这一层,谈忱心头惊愣。 他摩挲着手机屏幕,在思维再难转弯的某一秒,点开了浏览器搜索框。 他飞快键入几个字: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反应。 点击“搜索”后,出来一长串标红的文字,皆是有经验的前辈给出的答案。 谈忱扫一眼,大致都是一个意思:总是默默想他/她,想对他/她好,想告白又不敢告白,会患得患失,怕他/她不喜欢自己,连朋友也没得做。 谈忱仰头痛苦沉思。 过了半分钟,江浩然从水上冲浪项目下来,见到谈忱有些郁郁寡欢,径直走向谈忱,坐到他身边的塑料椅上,厚厚的手掌往他肩上一拍,笑问:“忱哥你坐这儿想什么呢?是看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在回味吗。” 说着就要凑过去看谈忱的手机屏幕。 谈忱瞬间惊醒回神,飞快按下手机开关键让手机黑屏,这才不满地说:“你玩你的,来吵我做什么。” 江浩然一脸贼笑:“那还不是因为你看起来像个失恋的小媳妇一样闷闷不乐,我这不就来解救一下你。” 谈忱顺口回:“解救你大爷。” 江浩然不甚在意,依然乐呵呵地往谈忱身边凑,坏笑道:“忱哥你上午看表妹拉小提琴是什么感觉?” 谈忱一顿,以为江浩然看到了自己的手机屏幕在试探自己,故意反问:“你是什么感觉?” 江浩然一点儿也不含糊,目露赞许配着肢体语言夸张说道:“表妹不愧是表妹。老实说,表妹考第一名我都没有那么震惊,反倒是这次上台去救场,才真让我感觉到,她真的是一个光芒万丈的女神。” 谈忱没说话,薄唇轻抿,目光微垂。 不知道从何时起,素来沉默少言的和羽,轻松扰乱了他的心。 江浩然不知死活地提问:“哎忱哥,你说我去追表妹,让她做我女朋友,有没有戏?” 谈忱抬头,目光如炬:“????????” 江浩然自问自答:“不行,不能这么早,会吓到表妹。我先跟她搞好关系,顺便减减肥,以最帅的姿态去追她。” 谈忱:“……” 他心烦意乱地拿手捂住脸,将后颈靠在椅背上,丧气无语。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焦急的喊叫:“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江浩然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闻言惊得迅速起身往水上冲浪池那边跑。谈忱也暂时放下烦扰神思,跟着跑了过去。 冲浪园里几个男生顿时慌乱起来,里里外外一片混乱。 江浩然跑到水上乐园的围栏外,看见王晨恰好独自站在那儿。 江浩然焦急地问:“王晨,你看到谁落水了吗?在哪个方位?” 王晨下午同上午一样,一直跟着小组活动,却没有上场玩过任何游戏设施。他总是敏感的私心想着,只跟着来这么一趟,不参与任何以后会要收钱的项目,也就能少欠刘一帆几分。 所以大家都去反复排队戏水冲浪时,他一个人就静静地站在乐园旁,偶尔看一眼同学们,偶尔望着天空发发呆。 听到江浩然的提问,王晨回想了一下,赶紧回答:“好像是和羽落水,我记得她上午出来也穿了那件浅蓝色的防晒服。” 江浩然慌得六神无主,想赶紧去联系刘一帆找安全员时,只听见“咚”的一声,站在身边的谈忱已经飞快跳下水去。 谈忱入水游了一阵,果然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防晒服的女孩正在水中坠落。 他心急如焚,可又来不及细想,只能拼命游到女孩那边,一只手搂过女孩的腰,一手努力划水,凭借良好的游泳技术,将女孩往岸边带。 直到将女孩平放在乐园旁的遮阳棚下,谈忱才看清女孩是周思琪。 她穿着和羽的衣服,像和羽那样,没扎头发。从背影上看,确实挺像和羽。 周思琪看起来像溺水昏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谈忱抹去脸上的水,目光冷锐地盯着周思琪紧闭的嘴唇看几秒,挥手叫过江浩然,烦躁道:“江胖,过来给她做人工呼吸。” 假装溺水的周思琪闻言,紧张得咳嗽一声,吐出嘴里含着的水,故意做出缓缓苏醒的模样,剧烈咳嗽起来。 她原本就是特意选在离谈忱近的地方落水,想借此得到他的拥抱甚至他的亲吻。 她渴望他的爱抚,已经太久了。 可没想到,谈忱却让江浩然来给她做人工呼吸。 江浩然见周思琪醒来,松一口气,跑过去关切地询问她的情况。 而谈忱在水里踢掉了鞋子,眼下光着脚,也不顾路面被太阳晒得灼热,一路小跑往酒店的房间赶。 这中间隔着五百多米的距离,谈忱一路像短跑冲刺一样,踩过石子路,迈过青草园,奔到酒店里,径直冲向和羽住的109号房间。 终于站到109房间门口了,谈忱抬起手,急切地叩了叩门。 和羽此时正在房间里与数学题天人交战。战斗多个回合下来连连败退,焦躁得挠乱一头短发,神情哀怨。 听到敲门声,以为是表姐回来,未曾多想便去开门。 可一开门,却吓了一大跳。 谈忱一身湿漉漉地站在房间门口,头发上、衣服上还在淌水。一双脚光着没穿鞋子,脚上有多处刮伤泛血的痕迹。他气喘吁吁,好像刚刚做过什么剧烈运动。可最赅人的,却是他脸上的焦急与绝望。原本那双无论何时都神采奕奕的眼,此刻却蓦然黯淡,像遭遇了可怕的飓风。 两人四止相对。 谈忱拖着还在滴水的裤子上前半步,揪心开口:“和羽,对不起,我知道这很唐突,可是,让我抱一下你,好不好?” 第18章 和羽,我求你一生平安。 这个要求的确有些过分, 和羽第一反应是要拒绝。 可她再看一眼浑身湿透的谈忱,联想到下午的小组活动是去水上乐园,误以为谈忱刚刚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的溺水, 才看起来如此狼狈心悸。 思及于此,和羽往前一步, 慢慢仰起头,轻声说:“那好吧。” 谈忱听到肯定答复, 一秒都没有迟疑,手臂一勾,就将和羽往怀里带。 他不管自己浑身淌水, 也不管是不是会弄脏和羽的衣服, 只知道胸腔处这道强烈的情绪若是找不到出口, 他极有可能溺亡在自己汹涌的思绪里。 和羽的身高刚好到谈忱的锁骨处。 她靠在谈忱湿淋淋的衣服上, 清晰地听到他笃笃的心跳声。 他的心跳得很快, 由远及近,声音强有力地往她耳朵里钻。 和羽忽然觉得这感觉有些怪异。明明是为了安慰刚刚劫后余生的朋友,为何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她却反而有些不淡定了? 谈忱一手扣住和羽的头, 一手搂住她的背。 他低头靠在和羽颈窝上,慢慢靠近和羽的耳边,以一种祈求似的卑微语气颤抖开口:“和羽, 我求你,一生平安。” 和羽无法感同身受谈忱心里的涛天赅意, 也不明白谈忱为何会无端对她说出如此沉重的祝愿。但她知道,人在极端情绪里会格外脆弱,格外的不堪一击。 所以她举起手,慢慢拍一拍谈忱潮湿的背, 温和地安慰他:“我一定会一生平安,谈忱,你也是。” 谈忱将和羽抱得愈发紧。他眼角泛红,痛苦却无助。 向来狂妄不羁自在如风的少年,像经历了一场浩劫,垂在女孩的肩畔,渴求得到时光的片刻宽恕。 走廊大理石地面传来两串急缓不一的脚步声。 谈忱抱着和羽没动,和羽偏过头去,看到表姐周思琪和江浩然正一前一后走过来。 周思琪也是一身湿漉漉的,只不过,她一脸怨怒,目光像钩子一样盯着抱在一起的谈忱跟和羽。 和羽见到表姐这副模样,从谈忱怀里挣脱出来,走向周思琪,惊讶地说:“表姐,你也掉进水里了?” 周思琪下意识朝谈忱看一眼,后者的眸光已然恢复空灵冷寂。 周思琪莫名心虚,迅速回头对和羽说:“我们进去再说吧。” 和羽点头,“好。” 说完还不忘安抚谈忱:“没事了,都会过去的。你先回去洗个澡,免得感冒。” 谈忱已经收起全身的软弱,深深看一眼和羽,转身走了。 江浩然欲言又止,赶紧跟上谈忱的步伐。 他们住在102号房间。 开门进去后,谈忱径直拿衣服去了浴室。而江浩然就站在浴室的门口,踌躇后焦急地问:“忱哥,你没事吧?” 谈忱拿淋浴头冲走自己满脸泪水,静了片刻,才哑着嗓子答:“没事。” 五分钟以后,谈忱穿好衣服走出来,江浩然正坐在床沿上等他。 谈忱看起来和平常已无二致,干干净净,神清气爽,又是一个耀眼的翩翩美少年。 他边走边拿毛巾擦头发,瞥一眼江浩然,好像知道江浩然要说什么似的,倒先开口:“江胖,少讲些有的没的。” 可江浩然却忍不住红了眼睛。 男孩长得胖,十七八岁却有着近两百斤的体重。可他也单纯,也只是个未经世事的高中学生。 他能纯粹地体会挚友的痛苦,也能毫不顾忌形象地在他面前为他而哭。 江浩然哭丧着脸,回想刚才谈忱脆弱无力拥抱和羽那一幕,声音嘶哑地说:“忱哥,你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的事?” 谈忱拿毛巾的手一顿,却只是默然。 江浩然偏偏要讲这个话题:“忱哥,这事过去十一年了,兄弟我从来不戳你伤口。可是过去的事情,再怎么着它也过去了。你背的思想包袱太重,没办法往前走的。” 十一年前,谈忱和江浩然都还只有六岁。 两个人是邻居,从小便混在一起玩儿。某天两人练习儿童滑板车练得鼻青脸肿不得不回家时,却见一群大人从小区一侧的湖里捞起了两具溺亡的遗体。 谈忱凑过去看一眼。 看到地上躺着的是他的爸爸妈妈。 从那天开始,六岁的谈忱,就一天之内长大了。 谈忱沉默着不说话,江浩然擦一把眼泪接着说:“你把游泳技术、潜水技术练得再好,离开的人也不能再回来。可是忱哥,你今天救了周思琪,这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叔叔阿姨如果看到了,也会为你骄傲的,对不对?” 谈忱不愿意聊当年的伤痛,这感觉就像是生生用刀挑开岁月留下的疤痕,溅得时间鲜血淋漓。 于是谈忱故意找出江浩然话里的一处漏洞,讥讽道:“周思琪是故意落水的,而且她会游泳。” 江浩然果然愣了。他很快被转移注意,关注点又回到了当下。 他惊讶地说:“那怎么可能?她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谈忱抽过一张椅子坐下,抬起双脚搁在床边,冷冷回答:“没见过哪个溺水的人像她这么紧闭嘴巴还把牙齿咬得这么紧的。” 江浩然:“……” 他补一句:“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谈忱回想起周思琪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淡淡点评:“因为有病。” 江浩然:“……” 而这起事故的始作俑者并不知晓自己已穿帮。 周思琪去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后,十分不痛快地坐到了和羽身边。 和羽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会儿已经回归到了数学的怀抱继续天人交战似有决一死战之势。 周思琪脸色不善,带着明显的不悦问:“和羽,你刚才为什么跟谈忱抱在一起?” 和羽做数学题做得正是焦躁,听到表姐质问似的语气,倒冷静了一些,语气平淡无澜:“我好像没有义务要向你解释这种事。” 周思琪:“你——” 周思琪原本妒火中烧,可突然想到什么,又得意地说:“你说我姑姑姑父要是知道你才来我们这儿两个月就跑去谈恋爱,他们会怎么说?” 和羽顿笔,抬起惊讶又鄙夷的目光朝周思琪看过来。 和羽知道她说得出就做到得,若是不回答她的问题,她真有可能跑去舅妈那儿告状诬陷自己一通。诬陷倒也没什么,和羽担心的,只是和父母已然疏远的关系会更加雪上加霜。 和羽只好解释:“他好像刚刚溺水被救起来,非常害怕,所以仅仅是来找我寻求一点安慰而已。” 周思琪脱口而出:“明明是我溺水!” 和羽露出疑惑的神情:“你为什么会溺水?你不是总说自己很会游泳么。” 周思琪:“……” 和羽逻辑缜密,周思琪辩驳不过,干巴巴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跑去房间另一端玩手机。 和羽乐得清闲,继续看书。 晚餐是早就预定好的班级烧烤活动。 和羽本不想去,架不住江浩然把门拍得震天响,不断骚扰她,说要是她不去,今晚便会有二十八个男生一齐将她抬过去。 和羽无奈,只得收起书本,随江浩然一起出门。 活动地点地在度假村一处开阔的草坪上。因为刘一帆早有安排,各种新鲜食材啤酒饮料应有俱有,度假村还专门派了两名穿白色袍子的厨师辅助学生们烤肉。 和羽去的时候,看到谈忱一个人坐在角落边看手机边喝啤酒。 不用想,肯定又是在做数独。 她刚想走过去和他聊几句,孟新杰却从人群里窜出来猛地奔向她面前。 孟新杰不改暴躁脾气,见了和羽便大声询问:“表妹,听说你今天溺水了是吗?” 和羽摇头,说:“不是我,是我表姐。” 孟新杰蹙眉,极为严肃地说:“表妹,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情啊。你还要给我讲题呢你一定要好好的,行不行?” 周思琪跟在和羽身后,一直在不动声色偷听孟新杰与和羽说话。 她上前两步,带着些讨好之意故意调侃:“让和羽不要有什么事,就是为了找她讲题啊。” 周思琪原本只是想通过这种开玩笑的方式,多结识几个一班的男生。 哪知孟新杰一听这挑拨便怒了,气得拧眉:“你谁啊你?你管我怎么跟和羽说话?我跟和羽有属于我们自己的交流方式,犯得着跟你解释?” 周思琪被面斥得下不了台,一时无比尴尬。 正好刘一帆就在附近,他迅速走过来搂上孟新杰的肩膀,劝道:“怎么回事儿呢,暴躁老哥晚上了还这么暴躁,来来来,吃烤肉吃烤肉。” 刘一帆说完又去拉周思琪,好言解释:“我们班孟新杰就是这个脾气,不然怎么人物暴躁老哥呢。你别放心上,快去和大家一起玩儿吧。” 周思琪讪讪地走开了。 孟新杰不肯走,又继续说:“表妹,你要是不乐意吃烧烤,咱俩就一起搞学习去。你不是带了书么,咱俩相互报听写相互批改。” 和羽:“……” 确实还是个,挺诱人的提议。 一直安静坐在不远处的谈忱这会儿起身,迈开步子朝和羽走过来。 他走到几个人身边,抬起漆黑深邃的眸子朝孟新杰扫一眼,孟新杰顿时气场锐减。 谈忱递了一叠烤串给和羽,不顾旁人的眼光,淡淡邀约:“来坐这边吧。” 和羽接过,点点头,跟着谈忱走了。 两人在原先谈忱坐的那张桌前坐下来,边吃边看周围的同学拼酒玩游戏。 谈忱脑子里莫名涌现出几句话。 “要不要我就做你哥哥吧。” “忱哥你说我去追表妹有没有戏。” “咱俩一起搞学习去。” …… 简直如魔音绕耳,挥之不散。 草坪上烤烟袅袅上升,天还没黑透,青黛色一点一点变深。 周围的环境吵吵嚷嚷,谈忱的脸色被掩映在黑夜里,却掩盖不住一丝丝紧张。 他喝了一口啤酒,问旁边安静坐着的人:“和羽,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没有考上B大,怎么办?” 和羽拿烧烤的手一停,似认真思考了一下,才说:“没有如果,我一定要考上。” 没有少年意气的清高,只是一句对自己笃定的承诺。 没有如果。 她一定要考上B大。 才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回到父母的身边。 谈忱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谨慎又郑重地开口:“和羽,以后我教你学习吧。” 和羽微愣,抬头看向谈忱亮晶晶的眼。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清澈明亮,胜过夜晚的星辰。 谈忱又继续说:“但我有几个条件。不许做任何人的妹妹、不许谈恋爱、不许和别人一起搞学习。”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若是和羽能细心一点,说不定能从少年看似平静的话语里,抽丝剥茧,看到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试探。 而谈忱也在紧张地等和羽的回答。 时光静默几秒,同学们的笑语好像渐渐隐去成了背景。 月光下,和羽微微咧嘴笑出了声。 谈忱一惊,不解其意,仓皇间与和羽对视。 和羽微微叹气,俏皮地说:“倒数第一名一直孜孜不倦想给第一名补课啊。” 谈忱:“……” 许是夜色过分温柔,让和羽有了说话的欲望。 她善良的不再提补课的话题,以避免“差生”谈忱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而是说:“你好像很喜欢做数独啊。” 谈忱秒懂和羽的用意,扬唇笑笑,轻松地回答:“主要也没别的事能做。” 两个人坐在一起,气氛莫名的好。 自从认识以来,他们是第一次这么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聊天。 和羽追问:“你平常不是喜欢搞点江湖大哥那一套么。” 言下之意是,爱带一帮小弟到处斗殴打架。 谈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和羽在说什么,唇边的笑意更甚,故意逗她:“我本来隐藏得很好,现在被你知道了,你知道按江湖规矩我得怎么做么。” 和羽还真思考了一下,反问:“砍两根手指头?还是敲掉两颗牙齿。” 和羽的样子很认真,好像在她的想象里,江湖大哥的特质就是喜欢暴力。 毕竟,她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古惑仔电影都是这么演的。 谈忱朝和羽乖甜的脸多看了几眼,笑得藏不住声音,继续问:“那你不怕我么。” 和羽回想了一下在联合100超市转角看到的那一幕。 身材瘦小的小黄毛被江浩然他们摁在地上拳打脚踢,毫无招架之力。 随后,和羽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说:“不怕。” “为什么?” 和羽打开一听啤酒,默默喝一口,才回答:“这种事,不属于我害怕的范畴。” 只这么一句,谈忱便明白了。 她害怕的,是不能保持第一不能考上B大不能回到从前的家。 她害怕亲情破碎害怕漂泊无依,所以根本不会把这些所谓的“小打小闹”放在眼里。 谈忱注意到和羽喝酒,好奇地问:“原来你会喝酒啊?” 他提到的是,当初在好运来KTV,和羽宁愿受众人轻蔑刺激,也不端起那杯像果汁一样的酒。 和羽轻轻点头,答:“当然会,以前和朋友聚会,也偶尔会喝几口的。” 和羽提到了以前,谈忱便借着酒劲壮着胆子貌似随口一问:“你以前在京城十三中交过男朋友么?” “啊?”和羽不明白谈忱怎么突然问这个,但她也没多心,而是实诚地说:“交过。” 谈忱:“?????” 不过一秒钟的时间,谈忱的心好像被丢进了一坛柠檬醋里,酸得直冒泡。 他有点恨自己的不知分寸,恨自己不知深浅要问出这个问题。 结果得到一个自己完全不想听到的答案。 可是和羽半点儿没避讳,继续解释:“其实是我闺蜜陆小溪的男朋友,但是她家不让她早恋,说发现了就打死她,还要剥夺她的继承权。有一回他俩在一起被她家阿姨看到了,她就说那男生是我的男朋友,一起去找我的。后来见到陆小溪的爸爸,我也这样替她圆了谎。这样也算我交过吧?” 谈忱:“????????” 他一口啤酒没咽下去,呛在喉咙里不得上下,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和羽赶紧起身接过他手中的啤酒罐,尴尬地问:“怎么了?” 谈忱这回是真看出来和羽情窦未开不知何为暧昧了。 她竟傻到愿意拿自己给朋友做幌子,就更不可能明白他之前非要去抱一抱她的隐秘心事,也就更不能体会刘一帆要做她哥哥的真实含义了。 谈忱咳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可心却迅速从柠檬醋里回到了真实的胸腔。他脸上笑容未消,冲和羽举起大拇指:“你还挺仗义。” 和羽微微一笑,不知是赞扬还是损人:“跟你们社会大哥比起来,可能还差一点儿。” 两人都笑起来。 软软的,绵绵的,好像温柔的风。 和羽一身纱衣薄裤,坐在背风的方向,短发随风飞扬。她坐姿舒展,又因在谈忱面前神情放松,看着更多了几分乖巧的美丽。 她原本就长得五官秀丽明眸皓齿,若是收起全身的冰霜,与普通的明媚少女没什么两样。 谈忱无声欣赏,沉溺进了这无言亦美好的独处里。 只不过和羽未能给他这个机会。 和羽问:“谈忱,我问问你啊,你觉得我们班上,谁的数学成绩最好?我的三大科里,数学最弱,本来想用题海战术,可是这么久了却没感觉到进步。” 谈忱回答:“我——” 和羽抬眸,目露疑惑。 谈忱只好说:“我觉得,没有。” 和羽好奇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谈忱敛了笑意,极为认真地回答:“数学考试里的题型分为三个部分,30%基础题,50%延伸题,还有20%拓展题。一般来讲,能攻克前面两个部分,就能拿到不错的分数。例如孟新杰,永远都是一百二十多分,就是因为拓展题永远上不去。王晨的数学优于孟新杰,回回能过一百三,但因为他的作文拉分,总分常常冲不上去。但这也不代表王晨融会贯通了拓展题,毕竟还没到满分。” 和羽听得若有所思,轻拢眉心追问:“那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攻克拓展题么?” 对于这个问题,谈忱当然是有答案的。 可是他却偏偏往椅背一靠,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假装无辜又受伤地说:“年级第一总是孜孜不倦想要请教我这个倒数第一名啊。” 和羽恰好看到了谈忱这倾城一笑。 他坐在黑色的椅子上,一身简约的黑色运动服,显得身材格外出挑。身后遥远的路灯照耀一小方空间,给他整个人增添了一圈浅黄色的光晕,看起来神秘又迷人。头上碎发被风一拂,不听话地散落额间,愈发衬出他清冽又与众不同的气质。 尤其一笑,宛如黑夜里引人瞩目的光源。 和羽一时忘记上一个话题,倾身认真询问:“谈忱,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 她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至少到现在为止,他是她见过的,长得最耀眼的少年。 无需修饰的,与生俱来的,光芒闪烁。 可谈忱一刻也不忘作死,毫不迟疑地说:“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和羽被问得愣住了。 谈忱偏偏不肯让步,非要等到她的答案才肯罢休。 和羽把这个问题当成数学题那般,想之又想,然后严谨地回答:“不是。” 谈忱:“……” 如果心碎有声音,正恰似谈忱此时心中的山崩地裂。 和羽还要火上浇油,像讨论函数题一样认真分析:“我喜欢有趣的灵魂,胜过好看的皮囊。” 言下之意是谈忱空有优秀外表,没有有趣的灵魂。 谈忱慌乱又失落地喝一口酒,掩饰情绪。 他懊恼不已,想不明白今天为什么要一直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聊聊数学,也挺好的。或者就继续那个拓展题的话题,讲一讲孟新杰和王晨分数受限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也挺好的。 随便说什么,都不会像此时这么尴尬。 两人正是安静之际,刘一帆端着两叠满满的烧烤走了过来。 他将香味扑鼻的烤串摊开摆在桌上,抽一张椅子挨近和羽一点儿,关切地问:“表妹,下午王晨说你落水了,忱哥跳水去救你,救上来的是周思琪,这是怎么回事儿?” 和羽下意识反驳:“我下午没出去呀,而且,我怕水,自然不会去水边。” 她像想到什么,看向谈忱:“为什么你救了我表姐,跑去找我要奖励?” 谈忱匆忙胡诌:“不找你要,难道去找周思琪她妈?” “说得也是。”和羽竟赞成地点头。 刘一帆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和羽的答案。 所以,刘一帆继续往和羽靠近一些,嗓音轻软地问:“表妹,我那个问题,你现在可以回答了吗?” 和羽盯着刘一帆看了几秒,随后慢慢笑起来,笑得刘一帆不知所措。 和羽说:“我发现,你们这边的人,都挺幼稚啊。” 无辜躺枪的谈忱不满地插话:“哪里幼稚?” 和羽中肯点评:“写心愿,奖惩前后三名,找人要抱抱,要当人哥哥,都是幼稚。据我了解,现在的小学生都不这么玩儿了。” 刘一帆捕捉到和羽话里其中一句,顿时警惕地坐起来,义愤填膺追问:“表妹,谁要强抱你?你答应没有?这特么是故意性骚扰吧!你说出来,我替你解决。” 谈忱:“?????” 所幸和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刘一帆,我建议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 刘一帆条件反射吓得起身,摆摆手说:“怕了怕了,这是我爸一天要说八百回的话。你俩先吃着,我去转转。” 说完跟生怕被父亲抓去耳提面命似的,一溜烟儿地跑了。 留谈忱在那句“强抱”里凌乱。 倒也没有用强…… 和羽饭量小,吃了几口便说吃好了要回去写题目。 谈忱留她参加接下来的活动,和羽猜测又是些毫无新意的“真心话大冒险”一类,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这么强的集体荣誉感,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去背几个单词。 谈忱不好再劝,就任由和羽回酒店房间去了。 一晚上的“吃喝玩”活动让其他人意犹未尽,但谈忱却觉得索然无味。 因为玩得太晚,周日早上大家根本起不来。 等到全员终于到齐,几乎接近午饭时间。 组织者江浩然没有办法,只得取消周日上午的爬山活动,催促各个小组长带齐组员吃午饭,吃完后再提些对度假村的建议,然后直接回远宁县城去。 排队上车时,谈忱又接到那位纵横数独俱乐部负责人的电话。 谈忱担心其他同学听到,走远一点去接听。 纵横数独的卢总一如上次苦口婆心哄劝:“TC同学,我们更新了题目难度,你的用时却没有增加,由此可见,你很有数学天赋。你相信我一次,来参加省城的数独竞赛,你一定可以获得非常好的成绩。我们还能请资深老师为你指导,说不定能去冲一把全国高中生数学联赛。” 谈忱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被人认可的愉悦感。他掀起眼皮淡笑:“卢老师,我不会去的,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江浩然正在清点人数,见少一人,便扯着嗓子大喊:“谈忱!谈忱!跑到哪里去了?” 谈忱盯着卢老师的手机号看了数秒,这才将手机退到主界面,脸上恢复常有的冷寂,迈开长腿边走边回答:“在这儿呢。” 语气平淡无奇,不损不燥。 好像甘愿停留在这白开水般温淡的人生里。 从度假村回来几天,和羽恢复了正常的学习和作息。 白天聚精会神听课专心致志写作业,放学主动替舅妈做许多逐渐上手的家务,忙完再去温书。 与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大相径庭,可咬咬牙,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时间一晃到了五月二十八日。 按照惯例,二十九、三十号两天用来月考,三十一号用来老师阅卷学生放假。 但杜亚东进教室,宣布本次月考的时间调整到六月二号和六月三号。 为了给高三的学生解解压,每年五月底,学校都会组织一场高一高二年级的趣味运动会。高三学生不参加,只负责观看并投票。一般哪个班级最搞笑、最逗趣,便能收获最多的票数。票数最多的班级,能获得学校额外颁发的奖励。 校长大约是个老顽童。 每年六月七日和八日是高考日,他就专门定在六一儿童节时让高一和高二学生去帮高考生缓解考前压力,并称成年的高三生不过是些大龄儿童。 江浩然举手,表示有话要说。 杜亚东以为他有什么正经事,一摆手,示意他起来。 江浩然已然有了班长的官威和腔调,却没有班长的觉悟。他一脸义愤填膺:“和去年一样,就是让我们六一去给高三的搞笑,搞完笑又回来让我们考试呗。就不能取消一次月考,也让我们痛快一次吗?” 杜亚东听得好笑,答:“让你痛快了,校长可不痛快。还有一件让你更不痛快的事儿,就是校长这次指定每个班的班干部必须参加。” 江浩然因为身材魁梧,几乎不参加除开打篮球外的体育活动。 这次指定班干部参加,果然是件令他不痛快的事。 和羽默默听着江浩然和杜亚东的对话,发现自己这个学习委员也不得不参加时,忍不住小声问右边的谈忱:“趣味运动会都有些什么项目啊?” 谈忱双手还在点数独格子,保持原有坐姿低声答:“也就骑车拔河武术赛跑之类的。” 和羽听着这几项运动还挺正经,没怎么往心里去。 她估摸着,即使真要她参加,也不可能花费一整天,倒也不会占用太多学习时间。 只可惜,和羽对这间学校的传统活动作出了错误的判断。 六一儿童节这天上午。 远宁一中室内体育场坐无虚席。靠近场地的前几排黄金座位全部分给了高三的几百名学生,高二高一的学生依次坐在中后排位置,大家自发地带着一些彩色泡沫棒和手摇铃,还有不少学生在脸上贴着红色贴纸,上面写着诸如“必胜”“威武”这样的口号。 和羽抽到的参赛项目是赛跑,被排在最后一个,这会儿便如其他观众一样,默默在高二一班的席位上坐下来。 她从口袋摸出一本小巧的《高考必考古诗词》,低头看一会儿,等待活动开始。 第一场比赛是“百米慢骑自行车”。 顾名思义是参赛选手谁骑得最慢,谁就能获胜。 高一高二两个年级一共有二十八个班,便有二十八名学生准备上场。他们被分成四个组,每组七个人。 高二一班派出的参赛选手是刘一帆。 他的对手是高二二班到二七班的几个学生。 比赛正式开始。 刘一帆被分到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一上车就开始歪歪扭扭,赶紧加速骑了几米,才让车子保持平衡。 大家正在比试慢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走出一个踩半米高跷的小丑。小丑戴着彩色的假发,脸上涂着夸奖的油彩,微笑脸画得大大的,一出场就在参加慢骑比赛的学生面前手舞足蹈假装即将摔倒。 参加慢骑的学生们纷纷笑场,有好几个笑得东倒西歪直接连人带车一起摔在了塑胶跑道上,于是直接出局。 这时高一九班的方阵传来整齐划一的喊声:“高一九,我最牛!高一九,我最牛!” 大家才知道,原来这个高跷小丑是高一九班派出的秘密武器,为的就是要让其他人不战而败。 刘一帆也在这场“阴谋”里直接倒地被淘汰。 以江浩然为首的班委成员紧急召开了临时会议。 和羽读到一句“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注:摘自王勃《滕王阁序》,作者当年高考必考内容),正感叹诗人绝妙的笔力时,被人一拽袖子,身体朝右边倾倒了一点儿。 抬头一看,江浩然咬牙切齿:“高一这帮人太阴险了,要这么玩损招,谁不会啊!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和羽身边是谈忱。 两人原本一人背诗词一人做数独两不干涉,这会儿被迫凑到一起,给江浩然当军师出主意。 刘一帆已经“未捷身先死”,后面的拔河武术和赛跑,指不定又有其它班出来搅混,江浩然觉得不能够坐以待毙。 和羽一句话切中要害:“第二场拔河比赛要用力气嘛,我们也派一个人去搞笑,让对方笑场,不就自然赢了。” 江浩然猛地点头,急切地说:“有道理,怎么个搞笑法呢?就怕对方也玩我们。” 和羽随口说:“让谈忱这样的社会大哥去扭个东北秧歌,不就好了。” 谈忱蓦然抬头:“????????” 江浩然一拍自己的大腿,说:“好!就这么决定了!忱哥,为了班级荣誉,你去扭一个,兄弟们拔河才有力气。” 谈忱一脸“我他妈是谁我他妈在哪儿”的表情,盯着和羽,反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和羽正儿八经点头。 谈忱凑上来一点儿,桃花眼角已然泛上笑意,说:“那也行,不过我不会扭,到时候你去教教我。” 和羽:“……” 于是,在第二场拔河比赛时,全场学生就看到了这么一副诡异的景象。 一个高大的少年和一个娇俏的少女不知从哪儿弄来两顶夸张的头饰戴着,后腰手肘处缠着两米多长的大红绸带,在几方拔河队员正力拔山河之时,站在他们附近就扭了起来。 和羽教了个简单的十字步,谈忱笑得一脸宠溺,学得还挺认真。 全场学生爆发出雷鸣般的呐喊,伴随着手摇铃哐哐当当热闹的伴奏。有的学生大喊“作弊”,有的直呼“绝配”,有的扯着喉咙喊“在一起”。 和羽没听清他们在喊什么,依然在一本正经教谈忱搞笑。 谈忱直接一甩红绸子,像跳民族舞似的挥动起来。 他是学校的知名人物,因为长相英俊神颜无人能及而全校闻名。眼下因为滑稽的扭舞,更引得全场学生们的关注,不少女生更是兴奋得尖叫不已。 只可惜,谈忱和和羽这一波秧歌没能起到预想的效果。 江浩然、刘一帆、孟新杰、王晨等人皆在拔河赛场上。他们一见到往日牛逼冷傲的谈忱改了扮相,就笑得前俯后仰使不出力,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回到二一班座位席,和羽还在苦思冥想:“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谈忱其实挺乐意和和羽有这种不同于他人的互动,见和羽愁眉苦脸,他凑过去安慰她:“和羽,这种比赛,输赢不重要的。只要高三的学生能有片刻的放松,就很好了。” 和羽抬头,眼神撞进谈忱那双清澈的眸子里。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生和自己印象中那个要砍人手指的社会大哥有一点点不一样。 或许那个暴虐的他,只不过是他极少见的一面而已。 一瞬间便也释怀。 拔河之后就是武术比赛。 和羽听名字就以为是自由搏击之类的比赛形式,毕竟学校也没有专业的武术团队和教练。等到老师们将二十多套租来的卡通服放在体育场中央时,全场又开始哗然起来。 二一班派出的选手是谈忱。 他把手机一收,侧过身来问和羽:“那下面所有的形象,你最喜欢哪一个?” 和羽顺着谈忱的目光看过去。 两人隔得很近,可和羽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也就错过了谈忱那双似水深的眼。 她扫一眼多啦A梦、海绵宝宝、海贼王、柯南、奥特曼、钢铁侠、蜘蛛侠等等各色各样的五颜六色的全身卡通服,认真评估了一下谈忱的身高后,说:“我最喜欢海绵宝宝,可是你得穿钢铁侠那身才穿得下吧。” 五分钟后。 谈忱穿着明黄色的海绵宝宝玩偶服现身,在比赛开始前,还特地摘下头套,冲高二一班的方阵挥了挥手。 学生们又开始振奋起来。 大家简直不敢相信,高冷神颜校草谈忱竟然能如此自毁形象,只为在这场趣味运动会暨高三学生解压会中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杜亚东一直在和高二二班的班主任林老师聊天,聊天间隙也看到自己班的学生如此豁得出去,一时竟有“爱徒初成人”的成就感。 这场“武术”比赛在草坪上进行,一共二十八个卡通人,相互撞击,倒地便被自动淘汰。 谈忱根本没往那堆人里凑,他只是面朝高二一班方向,来来回回走来走去,时不时歪一下海绵宝宝的头,萌态十足。 其他二十七人陆续有人被淘汰,场面一度混乱,依靠秩序维护员帮助才勉强保持了体面。 可这效果却是绝佳的。高三学生们看得哈哈大笑,不时前俯后仰。 好一会儿之后,只剩下一个霸气十足的钢铁侠。 谈忱依旧没往那人看,而是从口袋掏出一个小条幅,上面写着:“高考必胜!” 一堆即将迈入高考考场的高三学生见了这一行字,瞬间被鼓舞,热闹地鼓掌尖叫起来。不知道是谁带了头,一个高亢的声音回荡在体育场上:“高考必胜!” 紧接着,所有高三学生也开始喊起来:“高考必胜!” 再接着,高二和高一的学生也争先恐后:“高考必胜!” 全场沸腾起来。 趣味运动会进入了第一个小高潮。 但第二个小高潮好像来得格外快。就在谈忱全场秀他提前准备的小条幅时,“钢铁侠”走过来,一撅臀部,憨态可掬地用力朝谈忱一撞,“海绵宝宝”便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时,“海绵宝宝”摘下头套,露出那张汗涔涔的脸,用趴式再次举起了“高考必胜”条幅。 全场再次热闹。呐喊声、手摇铃声不绝于耳,气氛大好。 就连观战的老师们都忍不住感慨青春的活力与热情。 杜亚东抹了一把子虚乌有的眼泪,对身边的林老师说:“这是我们班的谈忱,虽然总考最后一名,可他真是个乖孩子。” “乖孩子”谈忱确定和羽看到了自己条幅上的字,才慢慢站起来,抱着头套,朝场下走去了。 江浩然刘一帆等人已经在场下等他。 他们接过他的头套和玩偶服,江浩然递了纸巾给谈忱擦汗,刘一帆递来一瓶水。 江浩然十分不解:“忱哥,活动前你非要我们保密你参加这一场活动,就是要在全校学生面前出这个风头吗?” 谈忱回头看一眼和羽。 和羽的目光也正追随着他。 两人隔得有点远,遥遥相望。他不知道她是否能明白,那句“高考必胜”,他是为她而准备。 可是谈忱的心,却软得像秋天的水。 他迎着那道目光,答非所问:“我要让她,得偿所愿。” 第19章 撒狗粮运动会。 现场吵闹不已, 江浩然和刘一帆都没能听清楚谈忱的话。 刘一帆追着说:“忱哥,你这么来一遭,形象都毁了。” 谈忱仰起头, 露出优美的脖颈线条,喝下几口水, 随口问:“什么形象?” 江浩然凑上来,屁颠屁颠回答:“高冷校草少女杀手啊。” 谈忱听了一笑, “江胖,这形象就让给你了。”说完就往体育场更衣室走去。 江浩然隔得老远还在冲他喊:“我倒是想啊!” 谈忱收拾好自己,重回高二一班座位方阵。 他又恢复了那个英俊绝伦面容冷寂的清高少年。 可是面对和羽时, 他却总是会不自觉地柔软一些。他坐到她身边, 低声问:“过二十分钟, 就是最后一场比赛, 是男女混合跑一千五百米, 你有问题吗?” 和羽忧心忡忡苦大愁深:“有。” 谈忱问:“怎么?” 和羽叹一口气,答:“我很久没运动了,这回要跑一千五百米, 估计一圈我就能倒下。” 谈忱宽慰她:“别担心, 不是竞赛,重在参与就好了。” 和羽点点头。 一千五百米赛跑的项目和别的项目一样,只要参赛选手在跑, 多慢都可以。但一旦停下来,或者开始走, 就自动被淘汰。 和羽是班上最后一个没有参加活动的班干部,不好意思要求老师临时换人,只得硬着头皮上。 她今日穿了一双透气慢跑鞋,短袖校服配运动长裤, 看起来活力满满。 可因为脸色过分白皙,而略显苍白,总让人觉得她貌似柔弱。 和羽看一眼时间,从座位上起来,前往比赛候场区等待赛跑开始。 这次参加赛跑的依然是二十八个人,男女生各占一半,应该都是各班的班干部。 大家并没有像正规比赛那样摆出起跑姿势,反而闲散地站在一块儿,开始了赛前唠嗑。有的班干部之间挺熟悉,即使不知道名字,也早混了个脸熟。 和羽听到有人在说:“今天一班的谈忱怎么回事儿啊,这么反常。” 有人回答:“是啊,高冷了两年,怎么突然就转了性这么招摇了。” 有女生笑嘻嘻加入八卦:“哎,你们说他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和羽下意识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好像,没看到他和哪个女生很亲近啊? 尽管之前有女生给谈忱送过礼物,但谈忱也没接受。 八卦未想完,负责指挥的老师一声令下,二十八个戴着号码牌的学生就越过起跑线冲了出去。 第一圈四百米,有七个学生因为停下来大口喘气而被淘汰。 到了第二圈,和羽也开始有些体力不支,逐渐放慢了脚步。有几个学生撞到一块儿,干脆故意做出打群架的架势,在跑道上抱着拉扯起来,看起来无比搞笑,逗得高三生们挥手大笑。 和羽本来也想想个法子滑稽地退出比赛,也算是完成任务,可就当她苦思冥想实施细节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高二一班的座位席上冲了下来。 谈忱像阵风似的冲到跑道内场。他适时地对和羽说:“别放弃,这条路很难,我陪你跑一会儿。” 和羽一惊,倍受鼓舞,但不忘记边跑边问谈忱:“可我们跑步也不是为了比赛呀,只是为了给高三生解压。” 谈忱陪着她跑起来,答:“你也需要解压。和羽,听我的,跑起来,不放弃。” 男生的声音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兼具少年的清朗与男人的磁性,又带着极为明显的示好意味,让人听得心中软软的。就像在炽热的地面行走许久,忽然迎面吹来一阵清爽的风。 和羽自然点头,“好,我不放弃。” 江浩然刘一帆等人见谈忱下去陪跑,一时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 江浩然说:“表妹看起来没力气了,我们也下去陪陪她!” 孟新杰等几个男生听了,也跟着起哄,都热热闹闹下去了。 和羽又跑了半圈,看到班上男生来了十多个,都在内场陪着她跑,大喘着气地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孟新杰冲到最前面,声音洪亮:“表妹,我们班就你一个女生,你来赛跑,我们肯定要陪着的!” “是啊!” “是的!” 大家七嘴八舌,助跑不断。年轻的脸孔上,泛着鲜活与生动的颜色。 和羽:“……” 她看一眼身边的男同学们,心头涌上一些久违的温暖和感动。可也莫名滋生出一些愧疚来。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心只有学习,不太和班上的同学来往,也从没有什么集体荣誉感。就连这次参加赛跑,也只是因为身份使然不得不这样做而已。 可他们却待她极好。 总是在集体活动中,对她照顾有加。 到了第三圈,和羽累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 跑道像没有尽头似的,怎么也跑不完。 刘一帆身上还带着刚才给谈忱买水时多买的一瓶,这会儿赶紧拧开瓶盖,递到和羽面前。和羽接过,边慢跑边喝了两口,这才恢复一点儿元气。 高二一班座位席上只剩下少数几个男生。 这里面就有向来沉默寡言不合群的王晨。王晨看到刘一帆递给和羽的那瓶水,瞬间回想起那天在天岛湖度假村,耀眼阳光下,和羽递给他自己的那一瓶。 王晨突然起身,跟身边的几个男生讲:“我们也下去,给和羽打打气吧。” 于是,一千五百米赛跑进入到最后三百米的时候,高二一班除了和羽外的二十八个人全员到齐,一窝蜂似的出现在运动场上,陪着跑道上的女孩跑起来。 体育场原本有透明穹顶,可架不住五月上午的阳光。 江浩然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把遮阳伞,边跑边给和羽打伞。 可因为他长得壮跑得慢,没几步便落了后。可那伞却没落后,一人传一人,始终停留在离和羽最近的那个同学手上。 最后几百米,一直有人为她遮挡太阳。 谈忱始终领先于和羽一点儿。 每当和羽支撑不住时,他就会鼓励她:“和羽,努力跑到终点,去看看终点有什么。” 和羽累得话都说不完整,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我好像……坚持不下去了……” 落后许多的江浩然这会儿又加速冲上来,不住地喊:“表妹,我叫你大哥行吗?大哥,只有三百米了,你冲一把,行吗大哥?” 刘一帆孟新杰等人开始跟着喊:“大哥,加油!大哥,加油!” 王晨也喊:“大哥,加油!” 全班一起喊起来:“大哥,加油!大哥,加油!” 场上这壮观的一幕引起了全场师生的注意。 高三年级的学生一个个忍不住站得老高盯着这堆流动的人群看。 有一个女生没忍住说出心中的困惑:“这到底是趣味运动会,还是撒狗粮运动会?” 有人接话:“那个女生是这个班的团宠吧?这也太幸福了……” “团宠”本人汗流浃背,头发、衣服都被汗水沾湿,连眼睛也有些看不清了。 她看一眼立在终点的红旗,思维跳跃地想到离开家那天的画面。 那天,她自小便依赖的父亲对她说,见到她,就会觉得对不起他的亲生孩子。全然不顾之前十七年的父女情深。 身体上的极度疲惫与心理上的沉钝压抑猛地撞击,和羽越来越慢越来越趋近于驻足的脚步又渐渐开始加速起来。 她心里的那把火焰燃烧起来。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口气跑到人生的终点,去看看那里究竟有什么。 身边男孩们的鼓劲不绝于耳。 二十八个男生像军训似的,整齐喊出口号:“大哥,加油!大哥,加油!”气势磅礴,振耳欲聋。 将整场趣味运动会推向爆发性的燃点。 而被众星捧月的那个少女,就在这种空前的被宠爱里,一步一步,奔向终点。 当她穿过那条意味着终点的红丝带前,高二一班的男生不约而同为和羽鼓起掌来。 谈忱站在最后面,盯着和羽汗流满面的脸,莫名觉得自己温吞如白开水的生活,被上帝扔进了一块糖。 赛跑的前三名会有学校准备的礼品。 和羽虽然跑完了全程,但实际只排到了第七名。她累得瘫坐在地上,赛跑的简易颁奖仪式正好开始了。 获得第一名的是高二八班的一个男生。 这个男生借来老师发号施令用的话筒,强行给自己加戏,一本正经致获奖辞:“这场赛跑,看起来我赢了,其实是我输了……奖品就送给那个全班陪跑的女生吧,终究是我不配。” 第二名也说了同样的话:“我从没想过,热爱跑步的我,有一天会在跑步时,输得这么惨,奖品也给那个女生吧。人间不值得,我也不值得。” 第三名是个女生,她直接不说话,背朝大家而去,左手做出挖眼睛的动作,右手高举挥了挥,意思是“姐走了不玩儿了你们继续秀吧就当我眼睛瞎了吧”。 负责发奖品的老师只好把前三名的奖品一齐送到和羽手中,笑道:“那这些,都是你的了。” 一大包真题、一大包文具。 一看就是顽童校长想出来的奖品。 可是和羽很喜欢,便欢天喜地收下了。 目睹了全程赛跑的杜亚东感动得快要落下真正的眼泪。他靠近林老师,说:“小美,你看,我带的班级就是这么飒!我的教育方式就是这么牛!” 林原美撩一撩刘海儿,略带羞涩地答:“都说了多少次了,在学校不要叫我小美。” 六一上午活动结束,高三生下午放半天假,而高一高二继续上课。 下午,杜亚东一脸得意地走进教室,非常自豪地说:“同学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有超过五百名高三的学生都把票投给了我们二一班,我们获得了今年的考前解压最大贡献班级!学校奖励你们提前两小时放学!” 这个奖励有略同于没有,二一班的学生们听了,面色与之前无异。 和羽已经从上午的身体和情绪起伏中走出来,眼下已经在认真看书了。 谈忱亦是。 安安静静坐着,手机还是夹在一堆书的缝里,面容寡淡地做高阶数独,间或看一眼和羽。 天朗气清,明媚的阳光从窗子洒进来一片,有一块被反射的光点落在和羽头上。 不知怎么,谈忱忽然伸出手,张开五指去追逐那块跳跃的光。 就在他的手落到和羽头顶时,坐在窗户边的同学顺手推了一把窗子,光点消失了。 恰好和羽这时候抬头朝讲台看,哪知一抬头,整张小脸都被笼罩在了谈忱的手心里。 和羽微怔,看着这个像捏蚂蚁般莫名其妙的动作,一时没反应过来。 倒是杜亚东质问道:“谈忱,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是想做什么?” 谈忱回眸:“???????” 杜亚东是不是一直觉得自己说话挺幽默啊。又或者,是把他们当成了情愫未开的小学生? 谈忱一秒收回手,慢慢勾唇,反问杜亚东:“大庭广众之下,您觉得我能对她做点什么。” ——我倒是想。 和羽听出谈忱话里的顽劣,像极了往常暗暗调侃班主任的语气。 偏偏杜亚东认为这是一起同桌间不友善事件,非让谈忱说出个原因来。 谈忱只好胡乱扯了一个理由:“刚才她头发上有只牛蝇,我想给她抓走。” 杜亚东隔得远看不清,于是追问和羽:“是这样吗?” 和羽当然知道不是。 她静静注视着谈忱,又一次盯着他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那双眼里波光点点,隐有笑意。 他好像也在等她的回答。 说谎并不是她的强项。 可鬼使神差地,和羽开口:“是这样。” 谈忱顿时挑眉,似乎也愣了一下,很快回复杜亚东:“你看吧杜老师,我毕竟是个——乖孩子呐。” 全班其他男生:“……” 杜亚东却点点头,“也是。” 因为今日提前放学,杜亚东的课上了半堂,就带着教案离开了。 学生们憋得辛苦的笑声,这会儿终于得到释放。一时间,班上狂笑声一片。 以江浩然、刘一帆为首的几个男生提着书包过来一字一顿调侃谈忱:“乖孩子,走了,放学了。” 谈忱神色清冷面如冰霜:“滚。” 江浩然不怕死地回:“好嘞乖孩子。” 和羽听得好笑,忍不住凑过去问谈忱:“自己说就可以,怎么别人叫就不行?” 和羽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状。 谈忱看到和羽的笑脸,心微微动,慢慢凑过来,意有所指又语焉不详:“有的称呼,别人可不能乱叫。” 和羽没明白,本想追问,可是谈忱已经起身。 谈忱说:“明天要考月考,好好加油。” “好。” 一直磨磨蹭蹭没走的孟新杰这时见谈忱已经离开,背着书包飞快跑过来,欢快地说:“表妹,我们一起回家吧,我们讨论一下生物,我真的好想跟你讨论啊!” 这个学痴同学就没停止对和羽的“骚扰”。 和羽拒绝意味明显:“可我们不同路啊。” 孟新杰依然欢腾:“没事的,我可以先送你回家,然后再自己走回去,走吧走吧,讨论生物吧,我们讨论一下关于生物的这个理解与记忆的关系。” 和羽实在没辙,总不能绕道,只好答应了。 两人走到街角快转弯时,学习的话题终于告一段落。 安静半晌,和羽对孟新杰问出疑惑很久的一个问题:“为什么感觉你们都挺怕谈忱啊?” 孟新杰沉浸在生物的世界意犹未尽,猛的听到这个问题,还没转过弯来便脱口而出:“不怕啊。” 和羽反问:“不怕?” 孟新杰这才反应过来和羽在说什么,笑着答复:“表妹,你不会以为他是那种校霸或者什么黑社会大哥之类的学生吧?” 和羽又反问:“他不是?” 孟新杰说:“他当然不是啊,高中都两年了,他可从来没跟人动过手。不过倒是听说他在初中以一敌三,把对方三个人都打成了重伤。” 和羽平常不爱打听这种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偏偏对谈忱多了几分兴致。 她追问:“为什么啊。” 孟新杰已经快将和羽送到小区门口,也就长话短说:“我和他初中不同校,也只是听说的,说是有三个混混偷他奶奶赚的小生意钱,还打人,被谈忱正当防卫揍到重伤,后来高中也有人传过这事儿,一传就传变了,说他赤手空拳打伤三个大人,大家也就对他敬而远之,但其实我们班的人都知道,他人特好,特仗义。” 和羽敏锐地注意到孟新杰提到了谈忱的奶奶。 在第一次月考后,杜亚东也曾在办公室提起过,但是当时很快被谈忱打断,他们就没再继续交谈下去。 当时她正因654分这个成绩而忧伤,并没有注意过谈忱的神色。 正琢磨着,孟新杰顿下脚步对她说:“表妹,很高兴送你回家,明天见。明天,我还想继续和你讨论学习。” 孟新杰收起暴躁与欢乐,竟多了几分大男孩的腼腆和羞涩。 和羽一心在想谈忱的事,没有注意孟新杰变化的语气,也只是挥挥手,说:“明天见。” 次日便是延迟的月考。 上午一门是从九点开考。 可是铃声响了,谈忱还没来。和羽担心地看一眼身边的空桌,开始埋头写班级和姓名。 待她快写到语文的阅读理解了,谈忱才匆匆来迟。 他看起来应该是奔跑过来,头发凌乱,校服领子歪了一边,白色短袖右边袖口、前门襟等地方还沾了不少油渍。 谈忱向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极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全班同学一时都愣住了。 谈忱脸上涌现淡笑:“对不起,吴老师,我来迟了。” 语文老师吴玉玲四十多岁,成天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看起来十分严厉。她平常不苟言笑,也极少和学生开玩笑,以至于学生们和她并不算亲近。 月考毕竟不是高考,学校也没有明确规定迟到就不能参考。 吴老师点点头,说:“快进来吧,大家都快写半小时了。” 谈忱赶紧走向最后一排,拿起了试卷。 看了两分钟他也没写。 和羽好奇转头,见谈忱桌面空空,一支笔也没有。她这才想起来,他刚才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是空手来的。 和羽赶紧从笔袋里拿出一支黑色的中性笔,轻轻推了过去。 谈忱拿起来,回以一个感激的笑容,便开始飞速作答。 两天的考试一晃而过。 最后一门理综考试一结束,谈忱就飞快交卷冲了出去。 和羽原本想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一下他这两天反常的原因,但没找到机会,只好作罢。 班上其他同学相继哀嚎,纷纷感慨这次月考题目出奇的难,怕是很难过600分。 和羽默默估了一会儿分,收拾书包回去了。 按照惯例,六月四号高一高二年级原本要放假,接着五号、六号学校要布置高考考场,七号、八号要进行高考,学校干脆决定放五天假,六月九号再复课。 接下来几天,她过得平淡如水。 除了做家务,就是默默学习,并不妨碍李红梅和周思琪的母女情深。 到了六月七号高考这天上午,舅妈和表姐出去逛街,和羽收拾完早餐盘子,开始坐下来做数学题。 近几天来,她总有一种“数学越学越难”的沮丧感悟。 就在苦苦思索一题几何题时,微信视频铃声蓦地响起,环绕在整个房间。 和羽捞过手机一看,陆小溪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 接听过后,陆小溪宛如炮仗的声音出现在手机里:“和羽我来到你们这个什么偏远山村远宁县城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老实回答有没有交男朋友有没有有新的狗子我还是不是人最爱的人来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你信!不!信!” 和羽实在佩服陆小溪不断气的语速与抑扬顿挫的节奏感,却也注意到她第一句话,好奇反问:“你来远宁县了?来做什么?” 陆小溪一脸夸张又开始嘈嘈切切:“我的天哪不会吧你今天十七岁你忘记了吗?我和蒋励跑了一千多公里来给你庆祝生日你竟然自己都忘记了吗?我不管,你赶紧过来,我们俩都饿死了,司机也要饿死了。” 和羽只好问陆小溪人在哪儿,陆小溪发了一个定位过来。 是县城最繁华的和平街。 和羽很少出门,对那一块儿不太熟。她很快在网上搜了一下和平街附近的餐厅,然后打字回复陆小溪:“就去和平街的九清饭店吧。” 对方回过来一个“OK”的手势。 朋友远道而来,和羽没法再学习,只好打开衣柜换衣服。 来远宁县这么久,她渐渐入乡随俗,一改从前轻奢作风。上学时就穿学校统一发的几套校服,在家时也换上了更朴素的着装,以避免周思琪的冷嘲热讽。 今日本也想继续穿在远宁县城买的裙装,可想到闺蜜远道而来,又是自己十七岁生日,还是打开了尘封许久的行李箱,选了一条许久没穿过的黑白连衣裙。 二十分钟后,和羽打车来到九清饭店所在的十字路口。 路口不算热闹,但各种商超店铺一应俱全。或许因为是高考第一天,县城的人们纷纷减少出行,路上看不到很多私家车。 因为和陆小溪开着共享定位,和羽刚走上九清饭店大门前的空地,陆小溪便从饭店里奔出来扑向她的怀里。 和羽被抱了个满怀,连连后退,不得不仰起脸躲避陆小溪的第二番攻击。 陆小溪欢喜地叫嚷起来:“怎么回事儿啊和羽,你这才来两个多月呢怎么就比以前更美了?不行不行我不管你不可以比我漂亮呜呜呜不然蒋励真得喜欢你了……” 陆小溪打招呼的方式与众不同,好在和羽从小到大已经习惯她神奇的脑回路和要命的语速。 和羽甜蜜地皱眉,说:“你先站好。” 陆小溪的男朋友蒋励也从饭店出来了。男生穿着名贵衣衫,戴着精致手表,尽显少年贵气。 蒋励先温文开口:“和羽,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和羽同他们一起走向饭店,陆小溪热忱搀着和羽的手臂,恨不得把她挂在自己身上。 走了两步,陆小溪突然顿足,提着清细的嗓子道:“哎和羽我们先去买点东西垫肚子,这饭店我们刚进去看了一下,人还挺多,排队等餐估计要点时间,咱们先随便买点行吗?蒋励一整夜加一上午都没吃东西,这会儿要饿昏过去了。” 和羽沉浸在与闺蜜相见的幸福里,自然对陆小溪百依百顺。 她回头看一眼,见十字路对面有几个卖煎饼小吃的流动小摊,便说:“那我们先去那边买点饼吧。” “好好好。” 于是,三人又一齐过了两条斑马线,来到九清饭店斜对面的小吃档口。 第一个小摊位是电动三轮车改造的,上面搭着高高的架子,像一个档风棚。棚玻璃外用红色的胶布贴了几个字——谈记面窝。 车后,一个白发老太太正在麻利地和面,旁边的沥油架上,放着四五个刚炸好的油饼。 路口人不多,这会儿一个顾客也没有。 陆小溪看到,立即兴奋地喊:“就吃这个油饼子吧!” 老太太和蔼回答:“小姑娘,这个叫面窝。中间没有孔的,才叫油饼。” 和羽听得微微一笑,对老太太说:“老板,帮我装三个,多少钱?” 老太太手上和面的动作未停,笑呵呵转身去叫坐在不远处的孙子:“小忱快过来帮忙,帮客人装三个面窝。” 一直背靠着大树玩数独的少年闻言便起身,收起手机,理理裤子上的褶痕,然后快步走过来。 和羽与少年同时抬头相望。 两人视线交汇,皆是一怔。 第20章 全世界最好的谈忱。 和羽忽然有些后悔答应陆小溪过来买饼子。 她害怕见到谈忱的尴尬与局促。 可谈忱只是愣了一秒, 便大大方方走过来,边走边问:“要三个吗,好。” 他扯下一个食品袋捏在左手, 右手拿一个不锈钢剪夹,将炸好的面窝一个一个装起来打包。 和羽问他:“多少钱?” 谈忱却笑了, 答:“你今天过生日,就不收钱了。和羽, 生日快乐。” 男孩的声音温柔又动听,因为面带笑意,容颜清隽, 即使站在这毫不起眼的三轮推车后面, 都藏不住满身的光华。 和羽有些好奇, 追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过生日。” 谈忱笑意未敛, 答得自然:“我们是朋友, 我当然知道了。”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陆小溪开始展现她神奇的不断句的本事:“和羽你竟然真的有新朋友了!你在京城都不怎么和男生玩儿的怎么一到这儿就有了新朋友不行我不服气我得看看这朋友到底是什么样儿的那这样吧这位同学我们刚好要去给和羽庆祝生日你一起去吧怎!么!样!” 陆小溪讲话有一种奇怪的习惯,就是前面说得很快而且不换气,但到了最后几个字, 总喜欢一字一顿, 用来突显她的咬牙切齿。 蒋励都忍不住劝她:“小溪,你累不累啊。” 陆小溪气鼓鼓:“不累!” 谈忱多朝陆小溪和蒋励看几眼,猜测这就是和羽提到过的闺蜜和闺蜜的男朋友。 只不过想到, 和羽说自己“帮闺蜜打掩护所以交过男朋友”,还就是眼前这个男生, 谈忱就是有些不痛快。 明知道是假想敌,他还是对蒋励产生了明显的敌意。 谈老太太一字不落听完了几个人的对话。 老太太慈祥一笑,对谈忱说:“小忱,这是你的朋友啊, 那你去和朋友玩儿吧,我在这儿就行。” 和羽移目看向谈奶奶。 她一头鹤发满脸皱纹,可眉目却极为和善。许是相由心生,她看着就给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以至于和羽忍不住开口向她打招呼:“谈奶奶你好,我叫和羽,我是谈忱的同学。” 谈奶奶连连应答。 谈忱还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并不因为自己沾了一手油便产生任何自卑感。 和羽担心的那种场景完全没有出现,陆小溪、蒋励的奢华耀眼并没有让谈忱有任何的落差。 谈忱拿纸巾一擦手,说:“行,你们去哪儿吃饭?” 和羽朝斜对面一指,答:“九清饭店。” 谈忱点头,“好。” 于是一行三人变成了一行四人。 九清饭店餐厅果然如陆小溪所说食客众多。 服务生给他们指引了一张南边的靠窗的四人位置,几个人穿过大厅往座位走。 陆小溪见大厅有架空闲的钢琴,顺手抚上去,手指飞快地弹了几个音符,俏皮又动听。 和羽问她:“想来一曲么。” 陆小溪直摇头,假意高傲地回答:“我出场费太贵了,这饭店请不起的。” 说完,又像想到什么,追问道:“和羽,你小提琴带过来没有?没钱的话,随便演出一场也能够你一个月生活费了。” 和羽眸光黯淡一点儿,答:“没带,带不走。” 陆小溪知其原因,也就不再追问。 四个人落座后,谈忱作主点了一些当地特色菜,顺便给服务生讲了一下和羽他们几个人的忌口,请服务生转告后厨尽量少放辣椒。 和羽都不知道谈忱怎么知道自己不太吃辣,但她感恩于他的细心,转头朝他笑了笑。 等菜的间隙,和羽和陆小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陆小溪尽量模糊重点地问:“和羽,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和羽目光沉下去,答:“考上B大再说吧。” 陆小溪和蒋励都知道和羽的家事,没再当着谈忱这个外人的面细聊。 陆小溪细细碎碎讲了一些京城十三中的事情,和羽兴致不大,只默默听着。 蒋励这会儿却突然问谈忱:“嘿哥们儿,你和和羽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啊,她原来在我们那块儿,可没什么男生朋友的。跟我都是因为小溪。” 蒋励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说的都是京腔方言。 可偏偏“跟我”两个字引得谈忱不悦,好像联想到了什么歧义,所以故意回答:“可能惺惺相惜。” 和羽:“……” 蒋励也被噎到,大笑道:“那真不容易。” 陆小溪气得要死,开始怼谈忱:“和羽跟我都算不上惺惺相惜怎么跟你就算上了!这位谈同学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想把和羽抢走我跟你讲门都没有我才是她唯一的朋友知!道!吗!” 谈忱淡笑着给其余三人布置碗筷,细心地温杯添水,嗓音轻慢地回答:“如果抢得走,就不是你的。” 和羽完全没明白谈忱的意思,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倒是对面的蒋励若有所思。 陆小溪还想和谈忱理论理论,被蒋励拉住了。 蒋励说:“时间宝贵,吃完饭我们还得开车回呢。” 陆小溪这才停止单方面斗嘴,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银色盒子,递到和羽面前,说:“这个送给你,你以前最喜欢的牌子。” 和羽看一眼盒子外招摇的高奢品牌Logo,倒也没矫情,默默接过来,放进自己包中。 蒋励没单独准备礼物,而是十分有分寸地说:“我和小溪算一家,礼物就算我俩的。” 和羽点点头,答:“谢谢。” 一顿饭吃了大约一个多小时。 趁谈忱去上洗手间,陆小溪八卦地问和羽:“这男生是不是喜欢你啊?” 和羽想也不想便矢口否认:“怎么可能,就我同桌而已。” 陆小溪点评:“这男生真是长得英俊好看,在京圈公子哥儿里,找不出一个能比得过他的。就是家里条件差了点儿。” 和羽莫名想到刚才谈忱装面窝时那一手的油渍,没有说话。 可偏偏,她对他当时的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生出几分钦佩来。 他内心淡定,不因和人有巨大的经济差距就妄自菲薄,也不因和人背景相异就刻意示弱,想必是因为受到了家人良好的教育。 谈忱从洗手间回来,陆小溪正好放下筷子说吃好了。 蒋励说要去结账,却被谈忱告知已经付过钱了。 和羽下意识问:“多少钱?” 她的意思是,要把钱给他。她知道这里的消费,对于谈忱来说一定不低。 可谈忱抬眼一笑,话里有话:“你朋友从很远的地方过来,你又过生日,我请客是应该的。” 和羽品不出这话里的涵义,蒋励却可以。 两个男生一对视,心照不宣。 谈忱那双漆黑似墨的眼里,无端还涌上了几分傲然。 蒋励顿觉不是对手,立即笑问陆小溪:“咱俩借了我爸司机偷偷跑出来的,吃了饭就得回,要不现在就出发?” 陆小溪看一眼时间,噘着嘴苦恼地点点头。 四个人就在九清饭店门口分别。 蒋励家的司机把车开过来,陆小溪和和羽抱了又抱,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两人约定明年夏天,京城重逢。 谈忱默默听着,不说什么话,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像一棵沐浴阳光的青松。 下午两点整,日头正劲。 和羽想和谈忱多待一会儿,临时决定搭乘公交回去,谈忱果然说送她去公交站。 两人一起慢步于绿道里。谈忱看看地上的影子,几步走到和羽另一边,用自己的身高替她遮住了大部分太阳。 和羽浑然不觉,几经犹豫,终于问出自己想问的话:“谈忱,我见到你的第一天,在联合100超市那儿,你们正在揍一个很瘦的黄头发的男的,是因为他偷了谈奶奶的钱吗?” 谈忱微微一愣,没想到和羽会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是的,而且他是个惯犯,就算被关几天放出来还是不改。” 和羽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她在远宁唯一的朋友,不是她所反对的那种恃强凌弱的校霸,对她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和羽又问:“那你考月考那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 和羽平常除了学习,并没有对别的事情有过好奇。 可偏偏,她记得他考试迟到的事。 谈忱注意到这一点,心涧莫名吹进一阵柔风,以至于嗓音都变得柔软:“那天早上我奶奶出摊儿和一辆电动车撞到了,车上的东西都洒了,我奶奶也受了一点擦伤。” 他说得坦坦荡荡毫不遮掩,也并不因为这些生活的琐碎而面露厌倦。 和羽对他刮目相看。 两人走了一截,谈忱说:“别说我了,说说看,你以前过生日,都是怎么过的?” 和羽回想了一下,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和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一起聚个餐,再回家和爸——” 提到父母,和羽大转弯停顿,而后又慢慢小声接上:“和爸爸妈妈吃个饭。” 谈忱明白和羽停顿的原因,善良的马上转移话题:“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和羽驻足,问:“是什么?” 谈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屏幕小小的蓝色MP4,递到和羽手心。 MP4很旧,边框的蓝色喷漆被磨掉了不少,留下一道道刺白的印迹。 和羽有些好奇,问:“送我一个MP4听歌?” “不是,”谈忱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送你的是MP4里我录的音频,你把它们拷下来后,这个MP4还得还给我,因为这是我奶奶听戏曲用的。” 和羽:“?????” 她有些没搞清状况,不明白有什么话他不能当面说、不能发微信说、不能写纸条说,非要用一个MP4录好了给她。 谈忱像是猜到她的想法,垂眸一笑,说:“你应该会喜欢。九号上学时把MP4还给我就可以了。” “好。” 和羽来到公交站,想搭乘的2路车刚好来了。 她上车投币,冲谈忱挥挥手。 谈忱静静注视着2路车离去,直到它转弯消失不见。 和羽一回到家,就打开了谈忱送的MP4。谈忱录的音频一共有七个文件,第一个名字取得很随意,就叫“总的来说”,时长五分钟。 后面跟着的六个,分别是“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每一个,都有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 和羽先点开“总的来说”,谈忱低润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来。 “和羽,先祝你生日快乐。那天在天岛湖度假村,我看到了你的身份证,所以知道你六月七日过生日。作为你的朋友,我没有什么好的拿得出手的礼物送给你,就送给你一些各科学习方法的音频吧,都是我自己录的,如果你觉得对你有益,就把它们听完……” 和羽接着点开名为“数学”的音频。 谈忱是这么说的:“……我注意过你的学习方法,大部分时间都在疯狂做题。不是说做题不好,而是在此之前,你需要先形成自己的知识体系……知识体系听起来很宽泛,具体来说就是要有空间想象力,脑子里要有四维画面能将所以知识点紧密相连……光靠题海战术,只能拿到我说的基础题和延伸题的分数,拓展题是一定攻不下来的……想考145甚至150分的话,你就一定得改变学习策略……” 和羽听得心头触动,赶紧又选了名为“生物”的音频来听。 因为音频时间太长,她随便拖动了一下进度条,就听到谈忱不同于前面那些清亮声音的低哑嗓音说:“……无论什么学科,都一定是在记忆的基础上去理解……别觉得生物就是背完整本书就万事大吉……” 和羽听了好久,听得内心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音频的进度条来到了最后几十秒钟。 “……和羽,如果你听到了这里,说明你认可我说的这些学习方法。老实说,六岁以后,除了陪伴在我奶奶身边,我就不再有别的很想做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如果你愿意,我想带你披荆斩棘,助你一路高飞前行。生日快乐。来自你的朋友——谈忱。” “……” 音频一共有六个多小时,和羽一点一点慢慢听。 她静静地坐在窗边,戴着耳机,不开倍数,就这么倾听谈忱在她耳边说话。 过去生日时,她总会收到一些价值不菲的礼物。各种名牌奢侈品司空见惯,却从没见过有人将想说的话录到音频里,作为礼物送给她。 这些音频时间很长,应该是谈忱花了很多课余时间一点一点录的。 每份音频的声音都不一样,不知道他是先写下来照着讲,还是即兴发挥后再剪辑。 但无论哪一种,和羽都深感这份礼物的贵重。 因为,对她来说,完全就是雪中送炭。 尤其听到“如果你愿意,我想带你披荆斩棘”这句话时,少女的心中第一次涌现出持久不息的感动与温情。 十分欢喜,却又有一点难过到想哭。 还有一点莫名其妙不明来历的委屈。 和羽不能理解自己的情绪,便也不去深究,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听,直到外面的日光消失殆尽,黑夜笼上她的窗。 晚上九点,和羽终于完整听完了这些录音。 她摘下耳机,刚刚将那七个音频拷到手机里,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是舅妈李红梅和表姐周思琪回来了。 无人关心和羽是不是在家,也无人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就连父母,也并没有打过电话来。 和羽心头酸涩,慌忙像转移思绪一般给谈忱发消息。 HY:【音频拷出来了,谢谢你。】 谈忱回复得极快,应该是收到消息时,正在使用手机。 TC:【不用谢,希望对你有帮助。】 许是发现这么回答,话题就断掉了,谈忱很快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TC:【吃过晚饭了吗?】 和羽这才想起来,午饭过后她就一直在听音频,到现在还没吃晚饭,于是如实回答谈忱:【还没有吃。】 和羽眼下饥肠辘辘,可舅妈表姐刚回来,她不愿意去厨房给自己找吃的,免得被她们呵斥太吵闹。 谈忱看到和羽这几个字,自然猜到她这一下午都在做什么。 他问:【如果可以出来,我带你去吃夜宵?】 和羽想了好久,才答:【好。】 两人约在巷子口的联合100超市见面。 和羽拿上谈忱的MP4,背上包准备出门。临开房门时注意到自己还穿着白天那身不便宜的衣裙,顿了顿,拉开衣柜找出一套寻常短袖长裤换上。 客厅里,李红梅正和周思琪嬉闹,一见到和羽出来,跟川剧变脸似的,一秒钟露出不悦的神色。 她说:“走路怎么没声音?要故意吓人吗?” 和羽略微低头,小声说:“对不起。舅妈,我出去买点东西。” 李红梅点点头,再不看和羽,继续和周思琪讨论今日逛街之所获。 和羽轻轻开门,轻轻走出了楼栋。 待她走到联合100超市时,一眼看到转角处的谈忱。 他骑坐在一辆连座式电动车上,双脚伸长蹬于地面,正低头看手机。超市转角一如既往昏暗,路灯浅黄,洒在谈忱的脸上。 少年轮廓分明,下颌线条完美。身材匀称,双腿修长。即使坐在毫不起眼的破旧电动车上,也显得他格外出类拔萃宛如辰星秋月。 和羽走过去,喊他的名字:“谈忱。” 不知为何,伴随着这个称呼,和羽心中再现那种别样的情绪。 谈忱很快抬头,收手机时笑意乍现。 他说:“上车,我带你去吃东西。” “好。” 和羽从来没有坐过电动车,加上电动车后有一个工具箱,导致她上车时略有些紧张,情急中伸手抓住谈忱的短袖,慢吞吞爬了上去。 谈忱看得好笑,故意吓她:“坐好之后不要晃,会掉下去。” 和羽正襟危坐,两手各捏一点谈忱的T恤。 谈忱忍住自己想揉揉她头发的冲动,打火启动,将车子骑了出去。 九点以后,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 谈忱骑着电动车在空旷的街上飞奔。大约骑了十多分钟,两人来到护城河边的大排档一条街,谈忱才转头对和羽说:“下车,到了。” “好。” 这里应该是远宁县最繁华的夜市街,和羽看着莫名觉得眼熟。 她跟着他走到一家店门口坐下来,才忍不住问:“谈忱,我是不是来过这儿啊。” 谈忱的表情异常温柔,与和羽初见那晚完全不同。 他点点头,答:“往前一点儿,就是好运来KTV。” “啊,是这儿啊,”和羽的脸色鲜明起来,话匣子也打开了,“我刚来远宁县那天在这儿碰上你们,我真觉得你们这群人,可太坏了。” 谈忱用方言对老板说了几样菜,回过头答:“我还好吧?当时还替你解围来着。” 和羽继续笑,直说道:“你是替你朋友刘一帆解围好吧,不然可能我会让他更尴尬更下不了台。” 谈忱一愣,跟着笑起来。 他知道,她一定做得出来的。 毕竟,她根本就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乖。 两人坐了一会儿,老板便把谈忱点的东西端过来了。 两份鸡汁海鲜粥、一打炭烤生蚝、一笼水晶虾饺,还有一种和羽叫不出名字的当地菜。但都不辣,是为了迁就和羽的口味。 和羽品尝一口,眼睛一亮,说:“好好吃啊。” 谈忱并不拿筷子,只是笔直地坐在那儿看她吃。 他说:“美食总是藏在巷子里。” “有道理。” 和羽吃到一半,谈忱忽然起身走向电动车。他从后尾的工具箱里拿出一个纸袋,提着回到餐桌边。 纸袋上印着“格调甜品店”几个字。 谈忱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递到和羽手边,才淡淡地说:“刚才去接你时路过格调,顺手买的。和羽,十七岁生日快乐。” 和羽看着那块差不多只有四寸的慕斯蛋糕,眼睛莫名有些湿热。 她不想追问他是不是真的只是顺手买的,也不想探究他是不是记得自己喜爱慕斯的甜味,只是在这样的夜色里,她情不自禁卸下了盔甲,露出了软弱。 她声音有些哽咽:“谈忱,谢谢你。不止是蛋糕。” 谈忱沉静许久,复而抬头,嗓音柔和得如这夜晚的风。 “和羽,以后离开了这儿,也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少年的话语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他已经知道,她一定会回到原本属于她的广袤天空。所以决定助她一臂之力,让她一年后远走高飞。 他知晓并清楚了自己对女孩的爱意,但已经早早地决定,只做助她飞翔的风,不做纠缠风筝的线。 和羽抬头时,眼睛模糊一片。 她的嗓音愈发哽咽:“不会的。谢谢你,真的谢谢。” 谈忱静淡地看着和羽的脸,唇角依然留有笑意。 他叹一口气,终于轻柔地开口:“和羽,不要哭。不然,我会忍不住想要抱你。” …… 第21章 别朝别处看,看我! 过了几天, 学校正式复课。 高考已经结束,高三的学生已经放假,校园里一时清净不少。 和羽走进教室时, 意外发现班上同学的表情都挺凝重。他们不像往日那样活跃,只是默默坐着发呆或者小声轻聊几句。 她没多问, 默默坐下来,拿出了书本。 班主任杜亚东踩着铃声进教室, 谈忱也正好同时从后门溜进来。 全班到齐,杜亚东拿出了那张印有月考成绩的A3纸。 开口前,杜亚东先叹一口气, 这才说:“这次考试, 我们班成绩整体不太理想, 平均分下降了二十多分, 还有两位同学总分不到600分, 一会儿要把东西搬去二班。” 这么一说,同学们更加担忧,纷纷猜测会是哪两个人。 和羽一惊, 想起这么久以来, 谈忱都是固定的倒数第一名,如果有两个人要转到二班去,八成就有谈忱一个。 杜亚东把成绩单一拎, 脸上愁云密布:“第一名还是和羽,但是——总分只有635分。” 和羽的心重重往一提, 不敢相信自己的分数退步了这么多。 但同时因为担心谈忱被分去二班,导致心情十分复杂。 她急迫地盯着杜亚东,期待他能说出些什么安抚人心的话来。 可是杜亚东直接宣布了倒数两名。他说:“江浩然,595分, 刘一帆590分,这节课下了,就搬到二班林老师那边去吧。” 江浩然当场就快哭出来,低头闷闷地坐在那儿不说话。刘一帆的表情也没好到哪儿去,忧心忡忡地想象着不可避免的父亲的斥责。 杜亚东又说:“我也知道这次月考的题目非常难,出题组甚至参考了合江密卷的难度。可是学校有这个规定,550到599分的同学要去二班,那就希望江浩然和刘一帆继续努力,争取升高三后的第一次月考能过600,回到我们班上来。” 孟新杰接话:“杜老师,六月底不再月考了吗?” 杜亚东点点头,答:“这个月没多少天了,就不再考试。事实上,因为学校还得腾出教室作为中考考场,后续还会要放假,所以你们的暑假也会提前一点放。” 大家都不说话了。 整个班级乌云密布,没人再出来提问。 杜亚东这次自己拿了胶带,走到最后一排张贴成绩单。 和羽就坐在最后一排中间位置,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去看自己的分数。 她匆匆扫一眼,看到自己数学和物理下降了不少,仅有擅长的英语保持了正常水平。 这次排在第二名的是王晨,632分,离和羽仅差三分。 第三名的是孟新杰,625分,比上次月考要低了不少。 和羽顺着成绩单看下来,终于在倒数第三名的位置找到谈忱的名字。 他竟还是稳稳当当,保持了602这个分数。 和羽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在全班同学的分数都大幅下降的情况下,谈忱却依然考了月月不变的602分。 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又听到杜亚东说:“之前有同学向我反映,不想坐在最后一排。这次月考成绩既然已经出来,那就调整一次座位吧。除开江浩然和刘一帆之外,其他同学依次自由选择座位。现在,所有同学都站到教室外面去,从第一名开始,自由挑位置坐下,坐定后,再将自己的书搬过来。” 和羽一惊,这才想起来自己在一个多月之前,对杜老师提过想换座位的要求。 可是那时候,正是她和谈忱冷战之时。 原本她都快忘记这件事时,杜老师却突然提了出来,还特别指出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的要求。 无异于点名道姓。 慌忙间,和羽转头去看谈忱。 对方刚好也在回视她。 两人目光相接,和羽看到谈忱眼底似乎有些受伤,再一细看,他却已经恢复了若无其事。 江浩然已经在哭唧唧收拾自己的书本,一边收拾还一边伤感地对和羽说:“大哥,一定要等我回来!” 自从趣味运动会以后,江浩然不再称呼和羽为“表妹”,而是叫上了“大哥”。 这使得娇小的和羽多了几分反差萌的豪杰气质。 和羽向来不在意大家的称呼,只是点点头,忍着内心诸多情绪,答:“好,九月份,一定回一班来。” 江浩然又去和谈忱打招呼:“忱哥,兄弟去隔壁班混一段时间了。” 谈忱情绪也算不上好,但还是认真回答:“暑假好好补课。” “嗯。” 于是,就在全班人的注视下,江浩然和刘一帆扛上自己所有的东西,如壮士断腕般,沉重地从后门出去了。 和羽没有看见,江浩然出去的时候,悄悄吸了吸鼻子。 等江浩然和刘一帆一走,剩下的二十七名同学便按照杜亚东的指示,一一走出教室,开始选择座位。 和羽是第一名,便第一个进教室。 她走得很慢,在第一排和第二排课桌的走廊处犹豫了好几秒,才加快脚步,挑选了一张课桌。 接着是第二名王晨。 然后是第三名孟新杰。 …… 谈忱是倒数第一名,所以最后一个走进教室。 他已经做好和羽离开的准备,也知道班上同学并没有谁像他一样热衷于坐最后一排,所以进教室时,看也不看,就朝最后一排走。 可是,走到第四排座位抬眼时,却见和羽还好端端坐在第五排原位置上,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谈忱的心顿时也敞亮起来了。 就好像乌云密布的山谷里,忽然吹来一阵清爽的风。 两人对视两秒,谈忱加速走过去,坐到和羽身边,唇角微微向上扬起。 和羽小声说:“你说过要带我披荆斩棘的,不许反悔。” 谈忱柔声回答:“我不会的。” 座位换完,刚好这堂课也结束了。 杜亚东去办公室续水,教室里瞬间变得闹哄哄。 孟新杰选了江浩然以前那个位置,和和羽只隔了一条走廊。 下课铃一响,他就把椅子往和羽这边搬了一点儿,嗓音洪亮道:“表妹,我终于坐到你旁边来了,咱们来讨论一下学习吧好吗?我本来以为第二名就是我最差的成绩,这次竟然第三名!表妹你知道吗,这就是拿刀刺我的心要我的命!表妹,你快跟我讲讲,你觉得这次考试主要难在哪儿?别朝别处看,看我!” 孟新杰讲起话来十分亢奋,因为分数下滑,狂躁得像个被点燃引线的炮仗。 前面有个叫陆楠的学生回头,提醒孟新杰:“阿杰,现在都叫和羽大哥了。” 孟新杰一秒改口,还是那副“救救我吧我快死了”的语气,说:“大哥,我也叫你大哥,大哥你说话呀,说说这次考试的题目!看着我!” 和羽扶额凌乱,却又不忍伤了这位学痴同学的心。 谈忱适时替和羽解了围。 他边点开手机上的“纵横数独”APP边回答:“这次数学卷子中,拓展题型比例上升了,占到了大约四成,所以分数集体下降。这些拓展题的难度超过了课本内容,最后两题,甚至达到了竞赛的难度。阿杰,题目是讨论不出来的,得去做。” 孟新杰听完,丝毫不记得谈忱的分数比自己低,而是又急急地说:“杜老师平时讲的每一题、每一个知识点,我都认真听并理解了,怎么考试起来,又被分数教做人?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和羽听了孟新杰的话,也挺有兴趣想知道谈忱的回答。 谈忱本想以自己数学分数刚过百为由搪塞过去,可是看到和羽期待的眼神,手指顿了一会儿,这才认真解释:“老实讲,阿杜的教学水平算不上特别好,不是说他的数学知识不强,而是他有他自己的理解方式和知识系统,却没有办法把这些教给你们。如果只是硬学书上的知识,拓展题是过不去的。” 和羽想起谈忱在音频里录的那些话,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 可是孟新杰不明白,追问:“那你的意思是,其实阿杜的水平很一般?” 谈忱隔了几秒才回答:“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学数学跟画画一样,得有想象力。可惜阿杜没有。” 刚刚从后门走进来的杜亚东:“?????” 孟新杰先看见杜老师,立即拉着和羽转移话题:“大哥,你暑假去做什么?我们每天见面,一起搞学习好不好?” 和羽:“……” 并不是很想和他天天见面。 谈忱刚想替和羽拒绝孟新杰,脖子被人轻勒住,然后听到身后人问:“你从哪里看出我没有想象力?” 谈忱顿时知道杜亚东站在身后,立即笑答:“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这么久了,也没见你追到二班的林原美老师。” 杜亚东一秒吃瘪,放开手,郁闷地往讲台上去了。 放学的时候,和羽磨磨蹭蹭跟着谈忱走。 谈忱知道她有话要问,也就静静等着。 和羽终于说:“谈忱,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每次都故意考602分?” 谈忱显得很轻松,垂着清俊的眉眼看向和羽,答:“你终于发现了?” 和羽很惊讶,追问:“为什么这么做?” 谈忱直言:“做第一名很麻烦,你不是体会到了?” “可你是怎么准确无误的每次考到602分?” 谈忱浅笑耀眼,不紧不慢地回答:“知道老师会怎么判卷就好了。” 他说得含蓄,可和羽秒懂他的意思。 能考第一名的固然是学霸,可是能精确拿到自己想要的分数的人,才是真正的学神。 于是,和羽问得更直接:“那你觉得我有希望考上B大吗?” 谈忱思索几秒,说:“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希望不大。但如果有我的长期辅导,应该是可以的。” 和羽追问:“那你愿意长期辅导我吗?” 谈忱突然使坏,故意笑得张扬,说:“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能——” “怎样?” “亲我一下。” “……” 第22章 我真的,好喜欢你。…… 教学楼的楼道这会儿已经没多少人。 和羽安静地走在楼梯转角的地方, 面容淡定。她正在思考谈忱这句话,所以脚步有一点迟疑。 眼见和羽沉默的时间已经超过五秒,谈忱以为她生气了, 赶紧上前一步,慌乱开口:“和羽, 我是,我是开玩——” “好。” 和羽给出了答案。 伴随着这个“好”字, 和羽的身体也配合地做出了反应动作。 她上前两步,站到谈忱面前,轻轻仰头, 看向他白皙的脸。 她认真问:“亲哪儿?亲脸, 还是亲嘴?” 她问得坦坦荡荡, 不含一丝感情。两人之间的距离, 已经趋近于危险。 谈忱:“……” 就在这短暂却漫长的一秒钟之内, 谈忱心中的悔意来得铺天盖地。 他不该放任自己对她讲出如此不知分寸没有退路的玩笑。 早知她与他认识的所有女孩都截然不同的。 可是和羽的眼底一片澄净,完全没有因为谈忱这个过分逾矩的要求就气急败坏。只不过,她又回到了从前冷美人的样子, 一本正经, 又高傲冷漠。 谈忱顿觉自己十恶不赦,轻浮又狂妄,嚣张至极, 无耻至极。 他后退一步,与和羽拉开一点儿距离, 却还是注视着她面无表情的脸,飞快道歉:“对不起,和羽,我是开玩笑的, 我不是真的要让你这么做。对不起。” 和羽保持着站姿未动,声音很轻:“没什么要抱歉的,想要得到一点什么,就得付出一点什么,这是社交礼仪。” 在原先的生活圈子里即是如此,到了远宁县亦然。 财阀家的儿子若想得到更好的发展,与政客家的女儿联姻就是首选。不学无术的千金小姐富贵公子哥儿们,若想要到知名学府里镀金,就得付出寻常人半生都赚不到的财富。 即便是她自己,想要回到父母身边,也得拼了命努力考上B大,让父母面上有光,才有可能被接回和家去。 所以作为交换,谈忱提此要求,也不足为奇。 只可惜,和羽内心深处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一丝遗憾的情绪。 为什么遗憾,为什么感伤,她也不清楚。 其实和羽这话并没有说得多具体,但谈忱听明白了。 他知道她向来如此,对不在意的事情,看得举重若轻。他也感觉到,才和和羽拉近的那么一点儿距离,就因为他这句内心真实的想法、就因为他这被爱恋折磨到脱口的试探,而再次被拉开了。 谈忱急切补救:“和羽,我就是这样一个口无遮拦的人,我混蛋,对不起。你不要往心里去,好不好?帮助你学习什么的,我早就说过会帮你,就一定不会反悔,也不需要你有任何回报和反馈,对不起,和羽,我……” 少年低声下气,请求心仪女孩的原谅。 和羽低低叹一口气,说:“走吧。” 两人沉默着一起下楼,没再多说什么话。 可是谈忱心里清楚,刚才她站在自己面前那一秒,他有多想把她紧紧圈在怀里,肆无忌惮去亲吻她的唇。 少年的爱情炽热又直接,可不得不小心翼翼藏着掖着。 远宁县的夏天愈渐炎热。 六月的骄阳炙烤,空气里飘浮着循环的热浪。 和羽还和之前一样醉心于学习,可是谈忱却敏感地察觉到她好像在和他保持距离。 这让谈忱懊恼不已。 可偏偏与她说话时,她表现得毫无痕迹如同从前的正常相处一样,更叫谈忱疑惑慌乱,成天忧心不已。 时间一晃到了放暑假那天。 班上的同学都在讨论暑假去哪里玩儿,只有和羽默默在网上搜索远宁县知名的教育培训机构。 谈忱原本想假借聊暑假的学习计划跟和羽谈谈心,却无奈地被人接二连三打断。 最先跑来的是孟新杰。 暴躁老哥不改往日秉性,一凑到和羽左边就开始叨叨不停:“大哥,看着我,暑假我会常去找你的,不要总是拒绝我好吗?” 和羽说:“你总跟着我,成绩也没法提高啊。” 孟新杰竟多了几分腼腆,答:“跟着你才有前途嘛。” 和羽:“……” 谈忱:“……” 如果不是和羽在场,谈忱真想把孟新杰拖出去聊聊什么是“有前途”。 因为就快要放学,班上吵吵嚷嚷的。 谈忱正想把和羽拉过来说几句,从后门口又冲进一个男生,飞快跑到和羽身后,将一本英语参考书扔过来,扔完就跑,招呼也不打。 谈忱回头,看到刘一帆窜得跟只兔子似的,莫名其妙地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和羽也很惊讶,答:“不知道啊。” 她随手翻了一下那本参考书,发现里面有一只小小的牛皮纸信封。 拆开一看,是刘一帆写的一封简短的信。 “表妹: 原谅我一时冲动。 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从我十八生日那天起,我就对你印象深刻。但我不求你现在给我回答。暑假我会努力学习,九月重回一班。到那个时候,你可以考虑一下做我女朋友吗? 表妹,即使现在大家都叫你大哥,我还是想叫你表妹。 你当他们的大哥,只做我的表妹吧。好不好? 我真的,好喜欢你。 不是只想当你哥哥的那种喜欢。” 和羽一目三行看完这封信,静了一会儿没说话。 人生中第一次收到手写情书,还是这么直接的示爱,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左边的孟新杰也跟着看了大半,语气酸溜溜地说:“哇……刘一帆跟你表白了呀……” 右边的谈忱更是嫉妒不已,看着刘一帆那些酸词酸句就来气。 他早就知道的,刘一帆根本就不是单纯想当和羽的哥哥。还说什么会对和羽很好的,根本就是早动了别的心思。 可谈忱又不能真的生气,只好故意问和羽:“你是什么态度?” 和羽收起信,反问:“什么什么态度?” 谈忱故作镇定,笑着说:“这都讲了考回一班就让你考虑一下他,你不考虑?” 和羽心里早有答案,可还是随口回道:“到时再说吧。” 谈忱:“??????” 意思是有可能? 他顿时有一种心爱之物即将被强行夺走的受伤感觉。 谈忱突然发现,即使他能忍住对和羽的喜欢,与她保持朋友关系,却不能阻止和羽受到其他男生的关注与追求。 她原本就是这么美好,这么光芒万丈,原本就是无数少年情窦初开时最好的幻想对象。 和羽认真地把刘一帆的信收好,然后专注地翻了翻那本英语参考书。 看到感兴趣的题型,还多看了一会儿。 好像没有被表白这回事一样。 孟新杰破天荒的不再唠叨,而是回到自己的座位收拾书本。坐在和羽前面的王晨向来少言,坐了前后桌这么久,也没说过两句话。 谈忱也沉默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手机上的数独格子。 和羽乐得这份清净,多看了几题英语。 没过多久,杜亚东来教室,给每人发了几本暑假作业和一份《暑期安全告知书》,反复叮嘱大家不要去水库之类的地方游泳,才宣布暑假正式来临。 和羽收好书包时,谈忱还没走。 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和羽问:“怎么了?” 谈忱说:“我暑假要陪我奶奶回她的老家养病,可能要快开学才回来。如果有事,随时给我发微信。” 和羽莫名有些舍不得谈忱,朝他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多看了两眼。 她点点头,说:“好。” 谈忱冲和羽笑笑,拿着书包出去了。 教室里的人渐渐离去,每个人走之前,都冲和羽挥手道别。 和羽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主动给陆小溪发消息:【小溪,你以前,是怎么确定自己对蒋励有好感的?】 陆小溪飞快回复:【就是发现会因为他而情绪有所波动和异常的时候。】 隔了一会儿,陆小溪发来第二条长消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和羽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对什么人有好感了是不是动心了你不要相信那种错觉好吗你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经验其实爱情是会骗人的知!道!吗!】 和羽忽略陆小溪的第二条消息,只盯着“情绪有所波动和异常”几个字看了两遍,直接没有回复,收起手机,快步出去了。 暑假生活正式开始了。 舅妈李红梅开始上夜班,白天拼命补觉,表姐周思琪报了一个英语夏令营去了邻市,和羽倒乐得清净。 她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在学习上,早睡早起作息规律,和在学校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原本想报一个补习班,却没找到合适的,便也作罢。偶尔会把谈忱送她的音频拿出来听一听,听一会儿谈忱的声音了,再去继续做题。 关于是不是对谈忱动心的事情上,她没有再纠结。 她向来取舍有度,知道自己当下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而且,每天能听听他的声音就很好。 只可惜这种安宁的日子没能过很久。 七月底,舅妈李红梅去工厂上班时,意外摔断了右小腿,在医院做完手术便回家休养。 还在参加夏令营的周思琪紧急退营回家,照顾行动不便的母亲。 三人在家齐聚的那天,李红梅一边懊恼自己八月不能上班没有工资,一边心烦意乱各种挑和羽的刺。 没说两句,李红梅突发奇想:“和羽,你反正在家也没事,要不就去厂里替我做这一个月吧。” 和羽当时正在往饭桌上端菜,一双小手被高温灼热得通红,却无奈地忍着。 李红梅又说:“你看啊,我们厂里反正是流水线作业,坐在那儿把产品塞进包装盒子里就行,培训两小时就能上岗。和羽啊,我们家养了你这么久,我这受伤了,你去帮我干一个月,是应该的吧?” 和羽听得委屈无比,小声说:“我每天作业还挺多的。” 李红梅顿时生气,借着劲儿开始指责和羽:“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爸妈不要你了,把你丢到我这儿来,要不是我收养你,你以为你能去哪儿呢?还想不想上学了?” 李红梅太知道和羽的软肋在哪儿,所以尽捡这些尖锐的话说,目的就是故意刺激她。 和羽从前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豪门小姐,从未做过任何粗活重活,来了远宁县竟连炒菜都学会了。 可这还不够,李红梅竟然想要她去代工,拿回一个月的工资。 和羽想到一个解决办法,问:“舅妈,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李红梅眯眼,狐疑地说:“算上加班一个月能有四五千吧。怎么?” 和羽说:“我来出这五千块钱,好么,让我留在家里学习,可不可以?” 李红梅闻言脾气更大,语调也提高了不少:“怎么着你显摆你有钱是不是?你以前的爸妈不寄来生活费你能有钱?看来是我每个月给你的生活费太多了!以后直接直接减半!还有,我不是跟你商量,我是告诉你,让你替我去上班!不想去就滚回京城去!” 那一瞬间,和羽只觉得自己被烈火灼心。 被父母抛弃的伤口尚未愈合,被舅妈羞辱的痛楚却呈几何叠加。 舅妈分明就是在故意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因为明知她回不了京城,才如此尖酸刻薄。 剧痛里,和羽甚至有点想笑,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人生,怎么就走到了这番境地。 最后终是拗不过舅妈,只得在八月初去工厂报到。 所幸她还是未成年工,不用上夜班,在工厂里没怎么被为难。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和羽看着自己布满伤痕的手,再是怎么坚强,也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一个月后。 高三年级终于开学,而李红梅的腿也康复了。 和羽背着暑假作业去学校报名,刚进校门便碰上一整个暑假未见的谈忱。 即使过了一整个夏天,他依然白皙耀眼。常见无奇的校服套在他身上,被穿出了高级时装的质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那神颜校草的称谓都当之无愧。所以走在人群里时,他总会收获来来往往学生热烈的目光。 和羽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然后若无其事朝谈忱打招呼。 可是谈忱眼尖地注意到和羽晒黑了一点点,人也憔悴了许多。 他问:“发生了什么事?生病了?” 和羽摇头,却没说出原因来。 谈忱一把扯过和羽的手,看着那些触目惊心遍布满手的细小伤痕,心疼地问:“这是怎么弄的?” 在他的心里,和羽的手是用来写作业、拉小提琴的,不是这样被伤害的。 和羽低头想了一会儿,说了实话:“暑假去工厂做了一个月临时工,被包装机器划伤的。” 谈忱:“……”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几秒后才放开。随后将书包递给和羽,说:“帮我放桌上,我出去一下。如果有老师问起来,你就说我上厕所去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3章 那你喜不喜欢我。 开学第一堂课, 杜亚东带着全班男生搬新书、做卫生、换班牌。 他看到谈忱的书包放在桌上,以为他到校了,就没有多问。 和羽本想和大家一起扫地擦窗, 可她刚刚拿到一柄扫帚,就被孟新杰抢走了。 孟新杰大嗓门说:“哎大哥, 扫地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亲自来呢,你坐着坐着, 我来。” 和羽默默退到一边,又找到一块抹布,想爬到课桌上去擦高处的窗户。 刚爬到椅子上准备往桌上迈时, 坐在孟新杰前面那个叫陆楠的男生一个箭步冲过来, 夺下和羽手中的抹布, 跟着喊:“大哥, 班上又不是没人了, 不需要你做这些,你出去玩会儿就行。” 说罢麻利地上桌擦玻璃去了。 和羽环顾四周,只好走到讲台上去擦黑板。 刚刚帮杜亚东搬完书的王晨刚好进来, 看到和羽擦了一小块儿, 犹豫两秒,走过去轻声说:“和羽,我来吧, 上边的你够不着。” 说完便自然地拿过了黑板擦。 和羽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教室里忙忙碌碌的同学们, 心头既忧伤又感激。 他们一直待她如此,好得让人莫名想哭。 一整堂课结束后,两个月未使用的教室窗明几净焕然一新。 教室后边的高二时的几个月的成绩单被全部撕下来,顶端挂上了高考倒计时数字牌。 因为江浩然被调去了三二班, 三一班的班长之位暂时空缺,杜亚东便让孟新杰临时代替。 孟新杰发完新书,第二堂课正好开始了。 杜亚东站在讲台上声情并茂:“亲爱的同学们,新的学年开始了,现在我们是高三一班,离高考还有九个月。一想到九个月后你们都会离开我,我就……” 谈忱偷偷从后门溜进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杜亚东权当没看见,继续发表伤感演讲,苦着一张脸,就差哭出来。 谈忱把书包挪到桌肚里,小说声:“和羽,把手递过来。” 和羽微怔,不明所以,以为谈忱要给自己什么东西,便依他所言,在课桌下将右手摊平伸了出去。 谈忱这时拿出自己刚回家取的创伤药膏,打开盖子,左手轻轻抓住和羽的手腕,右手一点点将药膏挤到和羽右手那些细小的伤痕上。 谈忱动作很轻,他细细地用自己的食指指腹将药推开,生怕弄疼了和羽。 和羽跟着低头去看。 她看见男孩面目清隽,瞳仁像泡在清水里的黑曜石。因为专注,更显魅力十足。他的头发剪短了一些,又回复到从前清爽短发的样子,露出光洁的额头。 谈忱的手贴着和羽的手腕,她感受到来自他手心的灼热温度。 被他这么一牵,和羽竟有数秒的恍神。 久违的遗憾与悸动卷土重来。 她想起陆小溪的话,【当因为他而情绪有所波动和异常的时候,就是心动的时候。】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和羽忽然听到谈忱低低的带着自责的声音说:“我真是没用。” 和羽一惊,脱口问:“什么?” 谈忱抬头,却不肯说了。 我真是没用,不能好好保护你。 可他却说不出口。 杜亚东正在展望明年的高考,骤然被和羽这句“什么”打断,只得停下来,好奇地盯着最后一排的两个人,抬高声音问:“谈忱,和羽,你们在做什么?” 全班同学适时跟着转头去看。 只见谈忱紧紧握着和羽的手,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样子,全班顿时一片哗然。 谈忱见状,索性大大方方将和羽的举高,说:“我同桌两只手都受伤了,我替她上点药。” 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听得真就是纯洁的同桌友谊。 杜亚东顿时被感动,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感慨:“好,好,谈忱,你真是个乖孩子。” 谈忱:“……” 全班除谈忱和和羽之外的二十五个人,都憋笑憋得很辛苦。 所幸杜亚东很快恢复正常,他接着说:“从现在开始,一律不许带手机来学校,发现一个,没收一个。你们高二时偷偷在底下打王者吃鸡,我没没收是因为我也年轻过,当然我现在也很年轻……” 杜亚东叨起来没完没了,谈忱继续低头给和羽的左手上药。 等到终于涂完,他直接将那管药膏放进和羽的桌肚里,轻轻说:“这是我奶奶老家那一边有名的创伤膏,你一天多涂几次,这些小伤口很快就会好了。” 和羽点头,心脏一点一点变软,于是声音也软:“好。” 大课课间有二十分钟休息。 男生们哗啦啦跑到教室外面去围观今年高一的新生入学,和羽独自坐在位置上,翻开这学期的新课本。 自从被迫去工厂打了一个月工后,她更加坚定了要努力高考离开这儿的愿望。 而B大,依然是她的首选。 看了几分钟书,和羽听到教室外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侧头一看,是周思琪站在后门口,冲她笑得一脸灿烂。 自周思琪冷眼旁观自己被舅妈送去打工,和羽就对周思琪愈发没有好感。可是寄人篱下,不得不朝夕相处。 周思琪吊着嗓子却压低声线:“和羽,你出来一下啊。” 和羽看看前面左右都没人,动也没动,面无表情地说:“你进来吧。” 于是周思琪欢快地跑进三一班教室最后一排,坐到了谈忱的座位上。 周思琪一脸兴奋地八卦道:“哎,和羽,我刚才听人说刘一帆跟你表白了啊,是真的还是假的?” 和羽翻书的姿势不变,情绪没有起伏地说:“是真的。” “啊,”周思琪兴致更浓,“真的啊,那你答不答应啊?” 没等到和羽回答,周思琪就絮叨个不停:“和羽,我记得你们班上成绩很好那个孟新杰对你也挺好的,还有江浩然转班前也喜欢粘着你,这刘一帆也跟你表白了,我个人感觉谈忱对你也不错不然不会同意你跟他坐同桌,哎,和羽和羽,这些男生,你究竟喜欢谁啊?” 和羽不能理解周思琪的脑回路。 好像在周思琪的脑子里,八卦与恋爱,才是生活的全部。她上一次过来,也是为其他人给谈忱送礼物而来。 周思琪催促和羽:“说啊,你到底喜欢谁?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呢。” 周思琪这话其实问得极有私心,她素来喜欢谈忱,可偏偏不怎么受谈忱待见。如果能确定和羽喜欢谁,她便会有相应的对策。 可是和羽只是一脸茫然地回答:“当然是最喜欢学习。” “啊?”周思琪拉长尾音,十分疑惑。 如果有这么多男生对她好,她怕是做梦都要笑醒过来。 周思琪感觉到和羽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猜测是因为暑假打工的事,语气软了一点儿,对和羽说:“和羽,暑假让你去厂里做事的事儿,你别怪我妈,她年轻的时候,穷怕了,所以把钱看得特重要。” 和羽“嗯”了一声,不予置评。 周思琪往前靠了一点儿,又问出心中早就想问的问题:“和羽,谈忱是不是喜欢你啊?” 和羽眸光一顿,继而朝右转头。 她本意是想朝周思琪看,可目光一抬,见谈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到了周思琪后面。 不仅如此,他好像并没有出声的打算。 和羽想了想,严谨地回答:“我不知道。” 周思琪急了,追问:“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俩坐在一起这么久,他喜不喜欢你你不知道?” 和羽忍着不悦,说:“我不喜欢猜测,所以不知道。” 一直站在后边的谈忱听得挑眉,唇角不自觉扬了扬。他知道和羽已经濒临极不耐烦的边缘线,上前两步,嗓音散漫:“我不在教室,都有人敢随便坐我的位置了啊。” 尾音拖长,带着愠意。 周思琪一惊,“腾”地站起来,脸迅速变红,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是和羽叫我进来的,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再不敢看谈忱,一溜烟儿地跑了。 谈忱坐下来,任由心潮翻涌。 他好想告诉和羽,他喜欢她,他想和她谈恋爱,他想上课偷牵她的手。 可是,他没有忘记上次开玩笑说让和羽亲他一下时,和羽的抵触与对他的冷落,便也只能默默忍着心中泛滥的爱意,等它们平息。 过了好一会儿,谈忱才开口跟和羽说话。 他说:“和羽,现在高三开始了,你的学习方法要变一变。” 和羽一听“学习”二字就有兴趣,眸子里顿时涌上期待的光芒,反问:“你觉得怎么个变法比较好?” 谈忱:“我去年送你的那几本参考书,还在么,就是《新版合江密卷》《名师教你学物理》《搞定数学三步走》还有《教你如何考清华》。” 和羽好奇地说:“是你送的?” 谈忱这才发现说漏了嘴,赶紧补救:“就是这几本参考书,很有参考性。从现在开始,我教你心算法。” “心算?” 谈忱点点头,认真解释:“我跟你讲过,任何学科都要在记忆的基础上进行理解,但这不代表只用冥想不用做题。离高考只有九个月,如果你想迅速将数学成绩提高到一百四十分以上,就得学会取舍。从今天开始,所有数学和理综大题,如果是基础题和延伸题,你只看,不做,就在心里想一想计算或者证明步骤,然后迅速对答案,如果思路是正确的,就不再写,如果错误,才分析一下原因。时间很宝贵,把它用在知识体系的建立和做延伸题上,不要用在——” 谈忱突然停顿。 和羽正听得津津有味,急着追问:“不要用在什么?” 谈忱声音轻柔下来,淡笑一下才说:“不要用在操心班上有哪个男生喜欢你,或者我喜不喜欢你上。” 和羽:“……” 他果然听到了周思琪的话。 可是和羽正沉浸在谈忱另类绝佳的学习方法上,思维没跟上开口的速度,随口说:“那你喜不喜欢我。” 谈忱:“……” 被心仪的女孩提问喜不喜欢她。 这要怎么回答啊。 第24章 你不理我,我好难过。…… 谈忱决定将问题抛回给和羽。 所以他反问:“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和羽认真想了想, 说:“希望你不喜欢。” 谈忱有一点儿受伤,但保持着从容镇定,追问:“为什么。” 和羽还是实话实说:“因为我没有高中谈恋爱的打算。” 谈忱没有经验, 不懂和羽这话里最真实的涵义,也没能迅速将他是否喜欢她和她没有恋爱打算的因果关系捋顺, 也更不能逻辑清晰地推导出和羽没有恋爱打算并不等于她对他没有好感。 爱情不同于数学。 数学不会说话,真相与结论永不改变。 可是爱情会说谎, 会隐瞒,会掂量,会较量。到最后得出的, 可能是一个口是心非的谬论。 谈忱静默片刻, 兀自笑了。 他落寞地说:“那就, 如你所愿。” 和羽点头, 忽略掉心头那抹异样的情绪, 说:“那继续讨论学习吧。” “好。” 一连好些天,只要有空闲时间,谈忱和和羽都只聊和学习有关的话题。 和羽采用了谈忱教给她的方法, 在做题时开始了取舍, 如此一来,做题的速度远远低于以前,所花费的时间也就更多了。 孟新杰因为坐到了和羽左边, 每次在谈忱给和羽讲学习方法时,也会凑过来跟着听。 最开始他还有些担心谈忱不让他听, 每次都偷听得小心翼翼。后来发现谈忱根本不在意,也就听得光明正大起来。 这天上午,趁谈忱不在,孟新杰对和羽问出心中的疑惑:“大哥, 你是班上第一名,谈忱是最后一名,可你有没有发现,他这个最后一名,讲起学习来,还挺有道理的。” 和羽回答:“确实是的。” 孟新杰支吾了半天,问出心中早想问的话:“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谈忱这种类型的男生啊?” 和羽心头一惊,反问:“哪种类型?” 孟新杰开始分析:“长得高,长得好看,笑不笑都好看,有运动细胞,很聪明,有时候有一点点坏,但也时候又很懂事。” 确实都是在说谈忱。 和羽给出一个保险的答案:“他在学校不是一直就挺受欢迎么。” 孟新杰话里有话:“确实是。但说不定,也有其他的人,灵魂虽然不发光,但很有趣呢?” 和羽完全不能理解孟新杰的话,只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 但她来不及细想,便听到右侧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孟新杰,谈忱现在坐这儿么?” 和羽和孟新杰一齐转头去看,只见一个卷发及腰手提挎包的女生站在谈忱的课桌边。 女孩个子很高,目测超过了一米七。眉毛画得很弯很细,唇上有一层闪闪的蜜粉。虽然穿着短袖校服,却极个性地将校服右侧下摆卷起来,打了一个结,露出一线腰肢,看起来野性十足。 孟新杰马上开口:“是的,贾维,他是坐这儿。你有什么事儿?” 说完又赶紧向和羽介绍道:“大哥,她是贾维,高二上学期是我们班的,同班几个月又转了文科,当时是转去了二八班。是吧贾维?” 和羽想起自己刚来这个班时,江浩然曾说过这个班上的几个女学霸集体转去了八班,应该就有这个女生。 贾维抬起清冷的眸子,不动声色打量了和羽几眼。 她早知道三一班有个跟团宠似的女生,还在上学期的趣味运动会上见过三一班全班男生陪着这个女生跑步。 两秒后,她点点头,然后自来熟地在谈忱课桌前坐下,开始从手中的挎包里掏东西。 因为贾维曾是这个班的一员,前排几个男生看到她,也都凑过来打招呼。 叫陆楠的男生最是热情,捧着脸打趣贾维:“维姐,这是回来看我们的?” 贾维脸上还是淡笑,边把一个心形盒子掏出来,边说:“去去去,想多了,你们有什么好看的,我来找谈忱。” 说完她又不忘问孟新杰:“阿杰,谈忱是不是跟别人说过,只有考600分以上,才有资格送他礼物?” 孟新杰点头,答:“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贾维挺得意,风情万种地撩了撩长长的波浪发,又从包里掏出一份成绩单,对孟新杰和陆楠等人说:“那你们跟他说一声,这是我送给他的爱心饼干,让他务必给我吃完。顺便给他看一下,这是我上学期的期末分数,642,比她整整高了四十分。” 和羽原本只是默默听着,却越听越不是滋味。 642分,比她都要高出七分。 和羽看几眼那只粉色的心型盒子,一时没忍住,说:“谈忱好像不爱吃饼干。” 贾维微微一愣,笑道:“新同学,你才来多久,我和他都认识多久了,他爱不爱吃饼干,我不知道?” 和羽顿时感觉心中酸涩,不说话了。 贾维把东西放好,就离开了三一班的教室。 谈忱从教室外边回来,一眼看见桌上了饼干盒子。 他打开看一眼,里边是他喜欢的葱油小饼干,顺手拿起一块放在嘴里嚼起来,同时问和羽:“这是谁买的?你?” 和羽闷闷的,不是很想说话。 谈忱又吃一块,吃得吧啦吧啦响。一边吃一边去拿盒子底下反盖着的白纸,翻过来一看,发现原来是三年八班上学期的月考成绩。在贾维的名字上,有一个大大的红色圈圈。 很明显是贾维送过来的。 谈忱不解,又问前面一排的陆楠:“她突然跑来发饼干是干什么?” 和羽酸酸的,替陆楠回答:“她说你说的,600分以上的学生能给你送礼物,还说知道你喜欢这小饼干。” 谈忱闻言手一顿,默默盯着和羽看了几秒。 只见她侧脸冷白,一丝笑意也没有,正严肃地看一本英语词汇书。 虽然与平时没什么两样,谈忱却总觉得,她有些怪怪的。 饼干被吃了几块后,露出了盒底的一张小小卡片。谈忱把它抽出来,只见上面写了两行字—— 做我男朋友吧,不想再做朋友了。 五分钟之内没有拒绝,就当你答应了。 谈忱:“?????” 他赶忙去找手机,想给贾维回个拒绝消息,却发现因为这学期因为禁止带手机来学校,他根本不可能在五分钟之内拒绝。 一时之间,谈忱苦笑:“这贾维,还是这么疯啊……” 和羽听着谈忱话里的熟稔,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儿。 一整天下来,都没再和谈忱说过几句话。 平时一下课两人就会聊几句学习,可和羽就是没法忽视自己心中那丝不悦,便故意避着谈忱。 谈忱莫名其妙,却也无可奈何。 放学的时候,谈忱在教室后门口遇上被分去了二班的江浩然。 江浩然正想诉一诉在二班的苦,谈忱却先将贾维写的那张卡片递过去,说:“帮我还给她,就说我对她没兴趣。” 江浩然被吸引了好奇心,啧啧稀奇:“忱哥啊,你说你,祸害了多少女生啊……” 恰好和羽背着书包从他们身边走过,默默垂着头,一语不发地走了。 江浩然诧异地问:“忱哥,大哥这是怎么了?怎么见了我,跟没见着似的?” 谈忱心里也挺烦躁,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又被无视了,又不好在江浩然面前表现出来,只好说:“女生可能,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 江浩然笑得一脸鸡贼:“忱哥,还是你懂。简直是少女之友。” “……” 和羽晚上也没能心无旁骛地写作业。 她向来直来直去,心里很难藏住事。尤其回想起白天贾维说的那句“你才来多久,我和他认识多久了”,就更是觉得难受和委屈。 一腔情绪无处发泄,和羽只好给陆小溪发消息:【小溪,你记得谈忱吗。今天有一个很酷很美的女生,给他送了亲手做的饼干,还写了卡片。】 陆小溪永远秒回:【然后呢,你不舒坦了?】 和羽想了想,严谨用词:【对,有一点堵得慌。不明原因。】 陆小溪这回没有发一长串不断句的文字,也没有咬牙切齿打感叹号,倒只是刷屏发来了一些网络表情包,各种各样的表情都有。 发到最后,陆小溪说:【亲爱的,你长大了。】 和羽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长叹一口气,将手机扔到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写卷子。 好不容易写完几题,手机微信语音消息响起来。 和羽以为是陆小溪,情绪不佳地翻过手机,却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是“TC”两个字母。 和羽停顿两秒,这才若无其事地划了接听,问:“什么事?” 谈忱那边挺安静,偶尔有一两声虫鸣。 谈忱嗓音低低地说:“和羽,我在你家小区门口,可以下来一下吗?” 和羽追问:“有什么事吗?” “你来了就知道了。” 和羽没有办法,只好拿上手机和钥匙,走下了楼梯。 夜里九点,天色漆黑,只剩下排列整齐的路灯泛着黄色的光芒。路灯下蚊虫飞舞,趋光盘旋不停。 谈忱就站在小区门口一片树下的阴影里,等着和羽走过来。 和羽远远地看到高高的少年站在那儿,蓦然想到有一天他送她回家,还发消息说:“和羽,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好不好?” 她还感动了许久。 却没想到,他的女性朋友,数不胜数。 要不然,贾维也不会写“做我男朋友吧,不想再做朋友了”。 越想越气。 和羽慢慢踱到谈忱面前,问:“有什么事非要当面说?” 谈忱却突然卡壳,微微低头道:“也没什么事……” 两人都沉默了一小会儿。 和羽想到什么,问:“你有多高?” 谈忱很快回答:“跟你说过的,一米八六。” 和羽想了想,又比划一下,然后将手指到谈忱的脖颈处,问:“那这是多高?” 谈忱不知道和羽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估算了一下,说:“应该是一米七的样子。” 和羽心中顿时酸意更甚,没由头地说:“那还挺合适。” 说完也不想再给谈忱说话的机会,扭头就往自己住的楼栋走。 谈忱急了,赶忙追了过去,挡在她的身前。 两人只隔了不到十厘米的距离,男孩凭借身高优势,轻轻松松将女孩拦了下来。 却也在拦住她的那一秒,忽然明白她这一整天反常的原因是什么了。 一时间,心中各种情绪翻涌,诧异、狂喜、兴奋、疑惑、不解、激动交替而来。说是有人骤然将他的心提上了云端,缥缈失重也不为过。 和羽说的“那还挺合适”,意思就是一米七左右的贾维和一米八六的谈忱身高差很合适。 谈忱却顾不了解释,柔声去哄闹别扭的女孩:“和羽,别走。你不理我,我好难过。” 和羽脚步一顿。 嘴上却说起言不由衷的话:“你不理别的女生,别的女生也会难过的。” 谈忱只觉得自己的心同时被十支羽毛一起挠动,酥痒难耐。又因被这金秋的夜色渲染,又多了几分旖旎的味道。 少年情动,千金不换。 即便在这样的荷尔蒙到达巅峰的时刻,谈忱还记得克制和约束自己的言行。 他不说让和羽难堪的话,只说:“我不管别人,我只管你。” 少年的声线沙哑又磁性,因为刻意压低,更显得温柔。 暧昧在空气中风起云涌。 少年深深迷恋女孩的娇俏,女孩也为自己的忽然矫情而不知所措。 和羽终于抬头对上谈忱清亮的眼睛。 她默默不说话,可是眼底含了千言万语。 若此刻是白天,谈忱定能看到少女绯红的脸,以及一大段无声的独白。 可惜是黑夜,他无法看得清。 谈忱忘了自己来找和羽的目的,只是抓心抓肺地叹气说:“和羽,还有八个多月,我怎么熬得过去啊……” 第25章 兄弟们我们回来了! 和羽没能明白谈忱的意思。 她问:“什么熬过去?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谈忱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假淡定, 但不管是哪种,他都规规矩矩本本分分,不越雷池一步, 毕竟,和羽说过的, 不想在高中谈恋爱。 他就得忍着。 所以,谈忱说:“没有。我来是想问问你, 今天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平常下课你会问问我题目,今天完全不理我。要是有事儿就说出来, 别让误会过夜。” 和羽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匀匀呼吸, 又假装看向别处后, 才真淡定地与谈忱自如交谈。 她有些不好意思, 说:“没有,就是我有一点尴尬。” 谈忱追问:“怎么了?” 和羽:“今天那个叫贾维的女生过来给你送饼干时,我说了一句你好像不喜欢吃饼干, 被她笑话了。” 谈忱微怔, 反应迅速语速飞快:“是,我不喜欢吃饼干,那会儿正好就是饿了多吃了几块, 我不喜欢的。” 和羽听得“噗嗤”一笑。 少女长得精致绝伦,笑起来更像黑夜里的昙花绽放。 谈忱看得挪不开眼, 又怕漏了心思,故意扯别的话题:“贾维以前是我们班的,跟我一个初中,江胖也认识。她有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和羽摇摇头, 答:“没有,她只说和你认识挺久的了。她真的好有个性啊……” 贾维是那种另类又叛逆的女生,别人美白她美黑,化彩妆打耳洞戴骷髅头项链,喜欢露腰装马丁靴偶尔COS扎眼角色。曾因为染了一头奶奶灰被教导主任亲自押到理发店染回黑色而名噪一时。 要不是因为有《中学生校纪校规管理条例》管着,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她的学习成绩极好,无论学文还是学理,都能排在全校前十名。所以每当又做出什么出格之举时,学校总是头疼不已。 谈忱点点头,答:“我和她算不上特别熟,但她人不坏的。” 和羽轻轻“嗯”一声,没话说了。 两人静站了一会儿,谈忱舍不得走,可不得不走。 他说:“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 “好。” 于是,少年站在静夜里,目睹女孩步履轻快地离去。 有一轮皎洁的明月,正走到半空中,目睹人间心跳与缠绵,无声微笑。 次日大课课间,贾维又来了三一班教室。 因为和除了和羽之外的全班人都认识,她并不拘束。进来就直接走到谈忱前面,靠在前边陆楠的课桌旁,挑起眼尾问:“男朋友,昨天没有拒绝我,24小时了,也不和我联系?” 和羽正在心算几道函数题,听到这话,顿时抬头。 今日贾维还是一件蓝白校服短袖配运动长裤,短袖下摆照例打了结。脸上虽然看起来素面朝天,但和羽还是一眼看出她涂了一层黄色的眼影,眼角处还勾了一点红,和她略黑的肤色拼到一起,竟有种莫名的和谐。 谈忱正在提前帮和羽看一本参考书的参考价值,听到贾维的话,眼皮抬一下又落到书上,折了好几页,先递给和羽,说:“我选的这些,你重点看看。” 和羽乖巧点头:“好。” 谈忱这才看向贾维,嗓音散漫:“回去跟你爸妈说一下,你家的财产全部归我了。” 贾维没反应过来,反问:“为什么?” 谈忱:“我刚才说出这句话,你爸妈没有马上拒绝啊。” 贾维跳坑:“那他们也没听到啊?” 谈忱:“那你也没当面跟我说啊?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排队也还没轮上你啊。” 贾维:“……” 她知道自己走进了谈忱的语言陷阱,也知道自己无法反驳。 眯眼停顿几秒,贾维猛的朝最后一排空位处走几步,又温柔俯身到和羽身边,说:“同学,你叫和羽,是吧?和羽,你先让一下,我要揍人了,不要误伤到你。” 说完便摆出中国武术中的启势,虚张声势准备大打出手。 谈忱无奈地侧头,恰好看到江浩然和刘一帆从二班教室出来,出现在一班后门口,于是挥手喊:“江胖,一帆,你俩过来一下,把这疯子拖出去。” 于是,三秒后,贾维被江浩然和刘一帆一左一右拖着往门外走,边走还气急败坏:“谈忱我跟你讲,老娘迟早睡了你!” 这话落入了和羽耳中。 和羽:“……” 简直不堪入耳。 谈忱充耳不闻,忽然想到什么,又在贾维被拖出去前说:“对了,你跟说你一下,我不喜欢吃饼干,别记岔了。还有,我说的600分以上的学生可以给我送礼物,说的是理科班的,谁让你转去文科班了。” 贾维一脸怨怒:“谈忱我日你大爷!” 谈忱耸肩:“你随意,我隔壁大爷人老色衰,你投怀送抱,他应该会乐意的。” 贾维被拖走,没声音了。 一幕闹剧很短,可昨天残留在和羽心中的阴霾却一扫而光。 谈忱当着贾维的面说了不喜欢吃饼干,让和羽底气十足。 可是谈忱不懂女孩儿的这些小心思,还特地凑过来跟和羽讲:“别被那疯子带坏,她讲话就是这样的。” 和羽抿唇笑,摇头说:“没什么的,至少,她很真实。” 相比起周思琪那种阴阳怪气暗中挑事的主儿,贾维可以说是真实到毫不做作。 但和羽也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她开始低头看谈忱给她折出的那些题目。 努力了大半个月,终于到了要检验学习成果的时候。 九月二十八号和二十九号,又是学校雷打不动的月考时间。 校园里一片寂静,沙沙的写字声此起彼伏。 因为恰逢国庆假期,学校发布了放假通知。高三年级九月三十日到十月二日放假,十月三日开始正常上课。 学生们哀嚎一片,悲叹高三生没有人权。 和羽却莫名觉得安心。 考完最后一门理综,她愉快地对谈忱说:“我感觉这次考试的题目还算简单。” 谈忱笑一笑,说:“其实和三四五月的难度差不多,就是你刚来时考655那次。如果觉得简单,那就是你的努力有效果。” 和羽原本不想矫情,可最后还是认认真真说:“谈忱,谢谢你。分数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知道。” 谈忱知道她努力的目标,当然知道成绩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在拼尽全力,盼望最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 谈忱赶着去找奶奶,一考完试就先走了。 和羽落单,慢吞吞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一旁的孟新杰见谈忱走了,火速奔上来,热情邀约道:“大哥,走,我俩一起回家!我们讨论讨论这次的考试题目!语文数学英语理科,我们每科都讨论一下,对一下答案!再交流一下最近的考试心得!” 和羽无法拒绝,总不能待在学校不走,只好依了孟新杰。 一路上,孟新杰果然喋喋不休。他亢奋地表示:“这次考试第一我不敢讲,因为你实在太厉害了,但是,第二我是稳了!嘿嘿,不瞒你说,谈忱和你讨论学习的时候,我也会偷偷听一下子,啧啧,那感觉,有如打开了我的任督二脉!” 和羽生活枯燥,除了安静地学习,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就连学生们喜爱的综艺也向来不追。 所以有一个孟新杰这样的同学,倒也不失为人生中的一抹色彩。 她听得好笑,说:“那你估计自己能考多少分?” 孟新杰回答:“650往上走吧。” 和羽考完时也给自己估过分,但估完之后自己都有些不相信。眼下听成绩比她差不了多少的孟新只估650分,她自己倒又一下子疑惑了。 一路上都是孟新杰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和羽到小区门口了,孟新杰才意犹未尽地停下学习交流。 和羽说:“我先进去了,再见。” “好。” 孟新杰说完,却又叫住她:“和羽,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和羽回头,以为他要说一句和学习有关的事,便礼貌倾听。 可是孟新杰犹豫了一会儿,才微笑着说道:“和羽,如果可能的话,高中别谈恋爱,会影响学习的。” 他的话里有私心,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干涉和羽,可是觉得这句话再也忍不了。 和羽沉思了两秒,也笑:“我知道的。” 孟新杰忽然再次亢奋,跳起来挥挥手,很快跑开了。 和羽站在原地,莫名想到贾维叫谈忱“男朋友”时的样子,心头那抹陌生的情绪又翻涌上来。 剪不断,理还乱。 毫无章法,扰人神思。 和羽回到家时,周思琪已经坐到餐桌边去了。 两人虽然在同一间学校上学,但从不一起上下学。周思琪从来没有等和羽的习惯,一打铃就跑得飞快,所以总是提前一些到家。 李红梅正把最后一道汤端出来,见到和羽,也没啥好脸色,语气木木地说:“自己去盛饭吧。” 和羽点点头,飞快去洗手。 等她拿着盛好的饭出来时,周思琪和李红梅两人正眉开眼笑地谈话。 周思琪说:“妈,我跟你说,我这回肯定能上高三十班去!我有预感,我这回考得不错!” 周思琪在考试时,偷瞄到了同桌的答案,才如此信心十足。 李红梅听得开心,连连往女儿碗里夹菜,边夹边说:“思琪真是棒!” 倒完全忽视月月考年级第一的和羽。 和羽也没放在心上,默默安静小声地吃饭,也只夹面前的两道菜。 难熬的三天假期终于过去。 早上,全班二十七人到齐,杜亚东捏着一份成绩单春风得意地进了教室。 他整个人容光焕发,目露清光,还特地用啫喱水给自己做了个发型,露出了饱满的额头。 一站上讲台,他却像个演员一样,立即说话微微哽咽起来:“同学们,我,我——” 孟新杰是个急性子,听不了别人这样说话,于是把手上的书一扔,冲讲台喊:“杜老师你可赶紧好好说说成绩吧!” 杜亚东一秒恢复正常,拿手理一理额头边并不存在的鬓发,无比得意道:“同学们,谢谢你们这次给我长了脸!我是高三年级最年轻当然也是最帅气的班主任,这一次,我是最优秀的班主任,因为这一次,大家都考得不错!” 学生们开始骄傲地唏嘘起来。 杜亚东又准备说话,这时教室后门相继冲进来两个人,提着书包抱着书,餐盒水杯撞得乒乒乓乓响。 江浩然老泪纵横,边走边说:“兄弟们我们回来了!呜呜呜呜呜呜这几个月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我爱我的一班!我想念大家!” 刘一帆跟着走,不说话。可从他的脸色上看,他是得意开心的。 教室里只有最后一排靠门边还有一套空桌椅,两人轻车熟路坐了下来,成了同桌。 杜亚东又开始得意:“同学们,看看,看看!我们班二十九个人,完整了!这次除开一个人,其他同学都考得不错!基本上都进步了十到二十多分,进步最高的,直接比之前的最好成绩高出三十三分!同学们,三十三分啊!一分就能挤破独木桥,这三十三分,直接就是独享火箭的待遇!” 孟新杰实在等不了了,他急于知道自己的成绩,再次催促:“阿杜我求你了,赶紧贴成绩行吗?有什么话等我们看完成绩单再说行吗?我这儿急着呢!” 杜亚东听了也不气,乐呵呵过来贴成绩单。 和羽坐在最后一排中间,借着座位优势,一眼看清成绩单上的名次与分数。 因为她坐着,便从尾往头看。 谈忱依然是雷打不动的最后一名,602分。 刚刚搬回来的江浩然考了625分,刘一帆进步得多一点,考了630分。 再往上快速掠过。 看到第三名还是孟新杰,他估分估得没错,考了656分。 第二名仍旧是王晨,总分663分。 在抬眸看自己成绩前,和羽有一秒种的心惊。 她朝那个分数一看,目光突然一窒。 第26章 我可以给你爱情。 688分。 距离她最好的成绩655果然高出了三十三分。 而离她的目标700, 也只差十二分了。 和羽远远盯着688这个数字,反复确认了好几次,生怕是自己眼花, 错把608当成688。 谈忱也看清楚了成绩单,唇角弯弯, 手肘撑在课桌上,朝和羽凑过来一点, 轻声说:“和羽,考得不错。” 和羽表面静淡无澜,可内心却无比激动。 拼命努力过后获得的成果, 甜过世界上任何一种糖。 她侧着回答谈忱:“谢谢你对我的帮助。” 谈忱眯着眼睛笑, 白皙的脸上泛起一种少见的柔情。 杜亚东贴完成绩单就回办公室倒水去了, 给学生们留下了足够的看分数的时间。 大家在最后一排涌来挤去, 吵吵闹闹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谈忱百无聊耐, 不能带手机来学校,数独也做不了,只能无奈地翻翻各类教参资料, 或者在纸上随手涂涂画画。 而坐在和羽左边的孟新杰又开始哭天抢地。 他死死地捏着一支铅笔, 恨不得要将那笔掰断才好。他嗓音高亢,却带着一张苦瓜脸,说:“大哥, 你真是我大哥!我服气了!你竟然考了688!大哥,我跟你说, 我命都被你折磨没了你知道吗。你没来我们学校之前,我一直是第一名,你一来,我直接第三名了!大哥, 你快给我讲讲,你这分到底是怎么起来的吧,我学习的时间不比你短,怎么就上不了这么多呢?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谈忱一字不差听到了孟新杰的话。 他本来想讲一讲,对于学习这件事,有天分的人成绩不会差,能勤奋的人也一定能有所收获,但如果天分与勤奋俱全,才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 可是想到孟新杰也没问他,即使问了,他也无法解决孟新杰的问题,便干脆缄默不语。 和羽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说:“可能还是你做得题不够?” 孟新杰眉心一拧,双手揉揉麦面的脸颊,像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片刻后他才说:“有道理!” 和羽以为他要安静做题去了,哪知他又说:“来!大哥,你给我讲讲你做过的难题吧,来给我讲讲!不然我就会死在今天享年十八岁!” 和羽:“……” 幸好江浩然这时挪着墩厚的身体走了过来,一来就将和羽和孟新杰拆开,哭唧唧道:“表妹,不,大哥,你有没有想我?我好想念你啊……” 说着就要给和羽一个结实的熊抱。 此时谈忱眼疾手快,伸手绕过和羽的背,将江浩然猛地一拽,说:“阿杜来了,赶紧去坐好。” 江浩然一看,杜亚东果然进了教室,这才收敛老实地回座位去了。 杜亚东左手拿自己的养生保温杯,右手提一大包奶茶。 学生们见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都安静下来等他讲话。 杜亚东把奶茶往讲台上一放,笑意吟吟:“这儿有二十九杯奶茶,你们一人一杯,本来这次月考分数出来,我是想继续搞搞奖惩的,例如给前三名奖励零食,让后面三名再去国旗下跳个舞,但是呢,这几天高一高二都不在,这样做没观众没意思,干脆给你们一人发一杯奶茶。怎么样,是不是因为有我这样的老师而内心激动想哭?是不是以后回忆起高中想起我都依然对我肃然起敬?” 学生们大笑起来,纷纷夸赞杜亚东大气。 谈忱最后一个上来拿奶茶,拿时随口一问:“要不要把我这杯送到小林老师那里去?” 杜亚东一秒生气变脸:“我早给她买了还要你说?” “行。”谈忱拿着奶茶,闲庭信步地走了。 接下来的一整堂课,杜亚东都在讲月考的数学试卷。 和羽数学考了135分,相较起以前算是有所进步,但离目标的145分还有差距,所以听得格外认真。 下课的时候,和羽又随意扫了一眼成绩单,对比了一下自己和第二名王晨的分数。 乍一看没看出什么,因为王晨的语数外都比她要低不少分。但又一细看,和羽发现王晨的理综竟然考了288分,足足甩她十分。 拉分项正是化学。 和羽的化学85,但王晨考了96。 这天中午十二点,班上的男生拿着饭盒鱼贯而出去食堂吃饭。 和羽坐着没动,拿笔轻轻戳了一下王晨的背,诚恳地说:“王晨,你化学考得特别好,能不能把卷子借我看一下?” 王晨话少,直接以行动来回答。 他抽出化学试卷递过来,又回头去写作业。 和羽将王晨的试卷和自己的对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现在是饭点。 她抬头看看教室黑板上的挂钟,看到已经是十二点十五分。于是把两张卷子收起来,从桌肚里掏出饭盒去食堂吃饭。 这个点食堂的人已经不多。高一高二还在放假,高三学生已经几乎吃完回了教室午休。 和羽拿刷餐卡打好饭,独自坐在公共座椅里快速吃完,迅速去洗碗池洗完碗,又匆忙回了教室。 待她坐定,看到王晨的背影一动不动时,突然疑惑王晨是不是没有去吃饭。 但和羽没想那么多,争分夺秒开始睡午觉。 下午,高三一班有一堂体育课。 在各科老师来抢课之前,全班男生一拥而出,浩浩荡荡提前跑到操场去占篮球场。 和羽向来对体力运动没兴趣,也不想浪费时间去看男同学们打球,便默默留在教室里看王晨的化学试卷。 谈忱刘一帆孟新杰等人全都换了篮球服,体育老师将他们一分组,双边赛就打起来了。 小半场结束,谈忱下场换替补上,看到杜亚东也来观战了。 他拿着自己的水瓶坐到杜亚东身边,心知肚明地问:“怎么,小林老师这会儿不在办公室,你有空来看我们打球了?” 提到林原美,杜亚美简直是一脸忧愁恨不得要猛男落泪。 他惆怅地说:“唉,你说这女生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投其所好这么久,我都跟着她从省城大学来到县城高中了,她却说一句暂时不想谈恋爱。” 杜亚东是个教育学博士,按他的资历应该是可以进入省城大学教书的。 架不住千里追爱,跟着喜欢的人一路从省城追回了她的老家小城市,却还没换来对方松口。 谈忱一听这话,瞬间联想到自己也是对和羽投其所好,给她买各种学习参考资料,给她讲学习方法,带她有选择有针对性地做题,也是换来了和羽一句“高中不想谈恋爱”。 一时间,谈忱很有和杜亚东惺惺相惜之感。 他拿矿泉水瓶当酒瓶跟杜亚东碰了一下杯,语气失落又宠溺:“谁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呢……” 杜亚东听出这话里的情绪,警觉地抬眼,狐疑地问:“谈忱,你是不是对小林老师有什么想法?” 说完还认可了这个观点,继而更加严肃嗔厉:“不然你怎么总在我面前提到她,还让我给她送奶茶?我当然知道小美很美很好,但你是学生,她是老师,你——” 谈忱简直不能理解阿杜的脑回路,却故意逗他:“那意思是等我不是学生了就可以追她了?” 杜亚东气急,脸色迅速涨红,差点就要跳起来手撕谈忱。 谈忱拍拍阿杜的肩膀,解释道:“放心啦,师生恋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有喜欢的人了。” 杜亚东这才好转,长舒一口气,八里八卦地问:“你喜欢谁啊?来嘛没事,跟老师说说,老师也年少过的,懂你们这群孩子情窦初开的感觉。” “我喜欢——” 谈忱带腔带调慢慢吐出这三个字,正打算随便找个人搪塞过去时,一眼见到对方小组的刘一帆也下了场。 而刘一帆并没有到旁边去休息,而是大步奔回了教学楼的方向。 谈忱顿时猜到刘一帆要去做什么,心想坏了,赶紧起身,火急火燎说:“阿杜我有点事,先走了。” 于是篮球也不打了,就跟着刘一帆的脚步往教室跑。 待谈忱刚刚跑到教室后门角上,果然听到了刘一帆的声音。 刘一帆喘着粗气,声音却细细的。他对和羽说:“表妹,我回来了。” 和羽看他一眼,又回头写作业,边写边一脸茫然地说:“嗯,你座位在那边。” “不是,”刘一帆急了,“我的意思是,我从二班回一班了。” 和羽依然没想起他在说什么,还是淡定回答:“啊,那,那恭喜你。” 刘一帆:“……” 刘一帆决定勇敢地将自己的感情当面说出口:“表妹,我上学期,给你写过信。我,我,我真的很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真的会对你很好的,为了你,我暑假还去学了车考了驾照,你想出去玩,我随时能开车带你出去兜风。” 和羽拿笔的手一顿,这才想起来刘一帆在六月的时候写了一封直白的告白信,还说让她做其他人的大哥,只做他的表妹。 谈忱此时就站在教室后门边上,他完完全全听到了刘一帆的炽热告白。 虽然知道和羽说过不想在高中谈恋爱,可不知为何,他总有些莫名的担心,内心还有些焦灼。这种类似等待被宣判的感觉,让他非常难受。 和羽认真地抬头看向刘一帆。 这是一个斯文型的男生,一身校服穿得规规矩矩,表白时捏紧手心,目光却是直白热烈。 和羽看得出来,刘一帆的表白是真心的。 她虽然不想谈恋爱,更确切地说,是不想和刘一帆谈恋爱,但是她却知道要尽量维护这个同学的自尊。 于是,和羽斟酌了一下,尝试性地慢慢开口:“刘一帆,谢谢你喜欢我,你很好,很大方,对同学也好,只是,你好像不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刘一帆以为自己有机会,兴奋地朝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让门外偷听得不那么光彩的谈忱的心,也跟着往上揪了一寸。 刘一帆说:“表妹,你说嘛,你最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买来给你。” 和羽还是一脸认真:“刘一帆,谢谢你,真的。可是我还是要明明白白拒绝你,我不接受你的告白。” 刘一帆有些慌不择路,追问:“你说啊,表妹,你想要什么?不要考虑钱的事,我什么都愿意答应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说是很爱你,也不为过。” 和羽:“……” 数秒后,和羽决定实话实说:“刘一帆,我想要的东西,只有谈忱能给我。我想考B大,只有他能带我学习。” 刘一帆情绪迅速低落下去,可还是想要垂死挣扎一番:“可是,表妹,我能给你爱情。初恋是很美的,我会让你体会被爱的感觉。” 和羽言之已尽,有些头疼刘一帆的固执。 就在这时候,谈忱从门外进来了。 他眼底含笑,脸上写满宠爱。 他说:“羽妹,你想学习,我给你学习方法。你想要爱情,我也可以给你。” 和羽:“……” 第27章 两人结实地抱在了一起。…… 和羽有些不适应眼下这种情形。 刚刚拒绝一个表白的男生, 又进来一个说软话的。 她发现自己越是替别人着想,就越会让自己难堪。 于是干脆冷静果断地对两人说:“你们能别打扰我做题目么,我时间很宝贵, 不想继续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谈忱一听,知道和羽不愿应付这状况, 于是伸手搂一下刘一帆的肩膀,说:“一帆那咱俩先出去吧。” 刘一帆顺势下台阶:“好。” 两个男生走到教学楼另一端的走廊处, 双双伸手撑在栏杆上。 他们静静地看着还在篮球场对战的同学们,一时半会儿没说话。 谈忱终于开口:“一帆……” “忱哥,”刘一帆说, “你喜欢她, 是不是?” 谈忱苦笑一笑, 连续点了几次头。 刘一帆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谈忱认真想了想, 答:“可能从那次一起去约克密室开始吧。” 那次在约克密室, 谈忱看到和羽默默哭泣,心疼了好久。 刘一帆情绪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甘心。他说:“忱哥, 你知道吗, 从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就喜欢她了。那天我们闹得很尴尬,可我就是知道, 我对她动心了。她那么美,又那么真实。忱哥, 是我先喜欢她的。” 谈忱侧脸平淡,目光远眺,嗓音轻轻:“一帆,爱情不是讲先来后到的。” 况且即使要讲先来后来, 也是他先跟和羽有所接触。 毕竟,那天在好运来KTV里,他先用腿挡住了她的行李箱,她微笑着对他说了谢谢。 刘一帆沉默了。 两人在一起玩了两年多,已是十分亲密的兄弟关系。 如今因为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倒让彼此滋生出几分手足无措来。 最后,谈忱拍了拍刘一帆的肩膀,说:“一帆,那我们公平竞争,怎么样?” 刘一帆回头,看一眼谈忱,坚定地回答:“好,我们公平竞争。” 国庆长假一晃而过,高一高二一入校,整个校园里又热闹起来。 十月份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远宁县居民喜爱桂花,沿途路段种了不少,空气里芬芳四溢。 远宁一中也有一片桂树,微风一起,丹桂飘香。 从才初中升上来的高一生稚气未脱,在校园里莽莽撞撞,而高三生已经进入到更加紧张的高考倒计时中。 和羽醉心于学习,默默期待着高考来临的那一天。 而对于刘一帆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她一次又一次笃定地拒绝。 这天中午,为了避开和谈忱刘一帆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和羽特地磨蹭了十分钟。 十二点十分从教室出发,十二点十三分走到食堂。 打好饭后,和羽找到一个靠边角的位置,默默吃着。 这个点食堂的人不多不少。 大家吃完饭,就去排成排的水池边洗碗,然后一个接一个离开。 和羽正在默想今日一道难懂的化学题,回忆之前月考时王晨是怎么做的,略一抬头时,恰好看到王晨拿着饭盒来了食堂。 王晨没去打饭,就只到第三个免费窗口打了一碗汤。 和羽看到他快速喝完,看到他用手擦擦嘴,就去了洗碗池边。 洗碗池一共有十个水龙头,眼下每个都有人。 王晨等了一会儿,站在第一个水龙头位的学生刚好离开,王晨就走了上去。 才刚刚把不锈钢碗对准水龙头,旁边有个瘦瘦的男生突然伸碗过来,将王晨的碗撞开,自己去洗碗。 王晨碗拿得不稳,又是被突袭,那只碗一下被撞飞,以一条抛物线的形状,落到了一米外的空地上。 王晨一语不发,默默低头想去捡自己的碗。 刚巧这时候,有三个男生从另一头走来,其中一个没注意,踢到王晨的碗,趔趄了一下,而后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睛的把碗放在这儿啊?” 前面抢水龙头那个瘦高男生听了,回头笑得轻蔑:“呶,就是这个不长眼的嘛。” 周围洗碗的同学都在朝这边张望,可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王晨一直没抬头,跟着去捡自己那只被人踢飞的碗。 他甚至看都不敢朝对方那三四个男孩子看,只想默默捡了碗,就走开一些。 就在这时候,一个女生淡漠的声音响起来:“你们两个,给他道歉。” 王晨猛的一抬头,只见和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前面,正指着抢水龙头的瘦高男生和骂人的壮高男生说话。 对方几个男生个子都高,瞧着都过了一米八。 王晨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一直不怎么长个,这到高三了才堪堪过一米七。 又因对方人多示众,王晨不想和他们纠扯,于是轻轻对和羽说:“和羽,算了,没什么……” 和羽站着没动。 她目睹了整件事的全过程,亲眼看到王晨被人抢了水龙头,还被人言语侮辱。 她复述了一遍,一字一字说:“你们两个,给他道歉。” 抢水的瘦高男生笑得张扬邪痞,一侧嘴角扬一扬,拖腔带调高傲地说:“这位小妹妹,我们做错了什么事,需要向他道歉啊?” 和羽当真还认真回答:“你抢他的水龙头,撞飞他的碗,你,你把他的碗踢扁,还骂人不长眼睛。” 那个壮高男生上前一步,居高临下跟和羽理论:“那碗质量不行一踢就扁能怪我?这位同学你是不是特爱多管闲事儿啊?你谁啊你?” 和羽气场不变,站得笔直。她目光如炬看向对面企图以身高优势碾压她的几个男生,声音四平八稳:“你不用管我是谁,你们只需要向他道歉,这事儿就算完了。” 瘦高男生发然发怒,大吼一声:“我他妈今天就不道歉了,你能把我怎么地?” 王晨被对方吓到,去扯和羽的校服袖子,急急地说:“和羽,真没什么,我不需要道歉,我们走吧……” 留下食堂洗碗的十来个学生都在围观这场摩擦。 人群后边,高三八班的贾维正好和她的朋友路过。 贾维一见这场景,迅速跟身边人讲:“你帮我个忙,快去高三一班找谈忱,就说和羽在食堂被人欺负了。” 那女孩不明事情严重性,见贾维一脸严肃,赶紧往教学楼方向跑了。 贾维大步过去,站到和羽身边,开始出口成“章”:“你们几个男的围着别人一个小姑娘骂还要不要点脸了?” 壮高男生被激怒,口不择言:“老子们要不要脸跟你有个xx(脏话)关系!” 贾维毫不畏惧,嘲讽道:“哟,你有那玩意儿啊?我还以为你没有呢?” 壮高男生:“……” 他彻底失了理智,讲起话来毫不顾忌场合:“要老子脱了给你看吗?还是你要试一试?妈的,xx(脏话)不要脸的东西!” 贾维站在和羽身边,气得握紧拳头。 这一切皆因王晨而起,此时王晨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平息这场事端。 他还在劝和羽小事化了,可和羽不为所动。 和羽拉一拉贾维,自己再上前一步,将贾维和王晨都护到身后,然后指一指王晨,声音笃定:“我再说一次,你们两个,向他道歉。” 壮高男生发疯一般,用当地方言狂吼:“老子道你xx(脏话)的歉!你他妈是什么xx(顶级脏话)东西,狗xxx(世界级脏话)的!” 和羽有一瞬间的恍神。 几个月以前,她曾在格调甜品店被两个不讲道理的想抢位置的路人这样辱骂过。 当时谈忱来得及时,紧紧捂住了她的耳朵,她听得不太真切,但记得这个调调。 和壮高男生所说的,如出一辙。 就在双方对峙的关头,食堂入口处浩浩荡荡乌乌压压涌来一群人。 高三一班剩余二十七人尽数到齐,大家都是拼命奔跑过来的。谈忱冲在最前面,不忘保护自己班上的学生,嗓子一扬,说:“你们都他妈给我站好,一个也不许动!谁不听话就给我等着!” 说罢才冲过去,一把将和羽拉开,将她和贾维推到江浩然和刘一帆他们那边去,才愤怒至极地大吼:“刚才那话是谁说的?站出来!” 壮高男生倒是敢做敢当,上前一步,叫嚣道:“老子说的!怎么——” 他的话没落地,谈忱的拳头已经飞了出去。 他一拳揍在壮高男生的眼窝外,旋即飞起一脚,将男生踹倒在地。 瘦高男生和另外两个一起的男生见了,碗一摔,就跟着扑过来,要和谈忱扭打在一起。 谈忱像一头被完全激怒的狮子,浑身上下骁野十足,狂妄怒喊:“来啊,都他妈一起来!我初中就以一敌四大获全胜你们不知道吗!” 瘦高男生有点被谈忱的气场震慑到,犹豫了一下没动。 壮高男生飞快爬起来,伸手去抓谈忱的头发,两人扭打起来。 高三一班的男生们见热血上涌,群情激愤想要冲上去帮忙。 唯有江浩然最理解谈忱,他挡住大家,奋力嘶吼:“大家听着,不许动,忱哥说了,我们就站在这儿护着和羽和王晨,这事儿闹成群架,谁都担不起!你们别动,听忱哥的!” 刘一帆孟新杰等人捏紧拳头,只恨不能亲自上场替谈忱干翻那些嚣张面生的高一生。 其余男生眼里也噙着怒火,只差要把整个食堂烧起来。 谈忱一记勾拳落在壮高男生脸上,嗓音濒临撕裂:“来啊,骂啊,你有本事,就再当着我的面,把你那些阴间话再骂一次啊!” 谈忱情绪激动到难以自控。 他辛辛苦苦保护心上人的耳根清净,想给她一个美好的学习环境,却总不能完全阻止她遇上这样的人渣。 狂怒、悲愤、无力等各种情绪在他胸腔中蔓延。 如果对方此刻再说一次,他真的有可能像当年保护奶奶一样,不要命的将对方揍到窒息。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和羽冲出层层包围她的男生,飞快跑到谈忱身边,声音已经有了一丝哭腔。 她说:“谈忱,听话,别打了。” 和羽的声音就像一剂良药,让谈忱瞬间冷静了不少。 他放开壮高男生后转身,目光深情地看向和羽。 就在这时候,对方却突然袭击,抬腿猛的一踹,踹到谈忱膝盖后窝里,谈忱一个不稳,顿时就朝和羽扑过来。 和羽毫不畏惧,一步未退,坦烈地张开双臂,将谈忱接到了怀里。 两人结实地抱在了一起。 第28章 心跳暧昧。 谈忱很重, 和羽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稳住没倒。 两个人在混乱情形相拥的时候,和羽莫名有了一种强大的安全感。 强大到有一瞬间错觉,似乎不用自己独自去承受人生的雨雪风霜。 眼下, 除谈忱和和羽两人之外的其他高三一班学生都死死盯着这边的状况。少年热血,见班上同学受人欺负, 总是不管不顾,只想冲上来助同学一臂之力。 其中属孟新杰最狂躁。 他往前迈一步, 暴躁大喊:“不行,我做不到!看着谈忱就这么被打,我做不到!” 说着就要往前冲。 刘一帆陆楠这几个人听了, 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也跟着要冲过去。 江浩然张开双臂, 以肥硕的身体死死挡着他们, 喊得撕心裂肺:“都他妈给我冷静下来!你们现在过去, 就变成群体斗殴了!你们听忱哥的,别拖他后腿!” 其实谈忱被对方几人打,江浩然心里比谁都难受。 他和谈忱一起长大, 早已是亲如兄弟与挚友的感情。 可是他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谈忱没有后顾之忧, 于是才一直隐忍着自己的暴烈情绪,还不断安抚着班上这群冲动的男生们。 对方的壮高男生见谈忱被踹之后,没有马上还击的能力, 顺势抬起脚,就要继续往谈忱腰部踢。 就在他刚刚抬起腿的时候, 不知道是谁在旁边喊了一声:“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现场围观看热闹的同学们怕被殃及,迅速从不同方向跑开。 就连和壮高男生一起的两个男生,也假装路人隐进了人群里。 高三一班却全员不动, 所有男生像铁桩一样的站在那儿,就等着谈忱发话。 谈忱把头从和羽肩膀上抬起来,后退一步,紧张又小心翼翼地问:“撞疼了没有?” 和羽淡定摇头,目光清澈:“我不疼。谈忱,我不疼。” “好。” 说罢,谈忱看一眼越走越近的教导处老师,又冲江浩然吼:“江胖,把和羽带回班上去,你们全部回班上去!不许自己瞎胡闹!” 高三一班的男孩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气。 从听那个陌生女生说和羽在食堂被人欺负开始,他们就自发地跟着谈忱跑了过来。 若不是谈忱拦着,他们早就会上场把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生狂揍一顿。 眼下谈忱受了最后重重一脚,还没还手之时,却又恰好赶上教导处的老师闻讯赶来,他们连给谈忱帮忙的一丝机会都没有。 谈忱看他们没动,狂躁起来,大吼道:“都没听到吗?都给我回去,回去!把和羽和王晨给我带回去!” 高三一班的男生们这才不情不愿,连拖带拽,将王晨和和羽拉走了。 这时教导处的老师已经走近,哪知谈忱开始嬉皮笑脸:“哎,赵老师啊?可惜了啊,你来迟了,没见到我被欺负的样子。刚才最后那一脚你见没见到?” 说着谈忱还转了哭腔:“赵老师哇,你再不来,我可能就没了!” 赵老师一脸严肃:“你们几个,跟我去教导处。” 谈忱转头看一向走远的班上同学们,脸上竟然还在淡笑:“那没问题的。” 和羽他们回到班上以后,午睡自然是睡不着了。 大家这会儿平静了一点,都在讨论教导处会怎么处分谈忱。大家一致决定,如果学校以打架斗殴为由开除谈忱,他们就到教导处去请愿,证明谈忱是被伤害者。 江浩然这个时候体现了作为班长的魄力。 他站在讲台上,一遍遍要求大家冷静。 和羽这时问:“学校规定打架要开除么?” 江浩然愣了一下,担忧道:“是有这么一条规定,但也说会视情而定。” 全班陷入了沉寂。 这个时候,一直没说过话的王晨突然起身往外走。 江浩然急了,赶紧拉住他,问:“哎兄弟,你干嘛呢?干嘛去?” 王晨声音虽小,却很笃定:“今天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去教导处领罚。” 说完就又要往外走。 和羽突然“腾”地站起来,高声喊:“王晨!” 王晨循声回头。 和羽说:“你没有任何错,你本来就只想忍一时退一步,没有任何要跟人起冲突的意思。今天是我非让别人给你道歉,才闹成这样的!要去领罚,也是我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羽平常给人的印象就是学习狂魔。 无论何时看,都是在学习。 她极少有动真情绪的时候,只在见到学习资料才会眉开眼笑。 像刚才这种激烈宣泄的时刻绝无仅有。 以至于全班人都听愣住了。 就连王晨,也呆呆地站在门边,进退两难。 江浩然最先反应过来,他走到王晨身边把人一搂,说:“大哥你别添乱,赶紧回去坐着好吧。” 王晨只好回座位了。 全班同学默契十足地没再讲话,就等着谈忱回来。 直到午休结束、下午的上课铃声响起来时,谈忱才从教导处回来。 他脸上有两道抓伤,是刚才被高一的壮高男生刨出来的。进来的时候,他却满脸笑意,说:“今天仰仗兄弟们给我掠阵壮势了!” 大家相继喊:“忱哥!” “忱哥!” “怎么样啊忱哥?” 谈忱走到最后一排座位坐下,脸上还是雅痞不羁的笑。 他说:“问题不大。” 江浩然坐在谈忱右手边的座位,非要刨根问底:“怎么个不大法?教导处要你怎么着?” 谈忱苦笑:“检讨五千字。我哪儿有那么多废话写,写个八百字作文都要了我的命。” 虽是苦笑,可望向和羽时,眼底却是满目深情。 下午第一堂课是数学,杜亚东中午是十万火急从家中赶过来的。 他快速走进教室,一脸严肃地看了谈忱和羽他们一眼。 班上同学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时都有些犯怵。 杜亚东手一挥,指挥坐在前后门的两名学生:“把门都给我关上,窗子也都给我关上!” 大家知道他有重要的话要讲,赶紧正襟危坐等他发话。 杜亚东见门窗关严实了,第一句话问:“全部经过我都知道了。谈忱,你打赢了没有?就问你打赢了没有!” 谈忱愣了,不知道老师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答:“表面上看,我被他踹了一脚是我输了,但我第一拳打了他的脸颊骨,不会留伤痕,但会痛一阵子。” “好!”杜亚东一拍讲台,“那小兔崽子竟然连远宁特色菜(指具有当地特色的骂人的话)都端上来了,是该揍他一拳!” 眼见有老师为他们撑腰,全班男生的情绪一下子就松散下来了。 有人忍不住恃宠而告状:“阿杜你是不知道,那高一的男生,真的好嚣张啊!要不是谈忱不让,我们早冲上去弄他们了!” 杜亚东点点头,说:“细节我都知道了,谈忱做得很好,很有分寸,识大体顾大局,被教导老师训斥时也马上承认错误,我得给你个奖励!” 谈忱问:“什么?” 杜亚东随口说:“老赵说罚你五千字检讨,让你下周在升旗仪式上念念,那这样吧,你不用写了!” 全班欢呼起来。 杜亚东:“就,就你们其他人,一人帮他写五百字,凑一篇出来吧。” 其他男生:“??????” 谈忱顿时欢乐地笑了。 而此时,和羽沉默地坐着,心里正涌过一场海啸。 今日之事,其实算因她强行为王晨出头而起。 可她却得到了全班同学的一致保护,就连传统印象中严肃古板的班主任,在现实里也是一个热血沸腾的性情中人,也和他们一起痛斥不平。 班级凝聚力、集体荣誉感。 这些东西,这么多年来以在和羽心里都是虚幻的。 可是因为她进了这个班,却总是能强烈地感觉到这股强大的力量。 一时心软,软得胜过秋夜的水。 杜亚东刚想再说几句,门外有人敲门。 杜亚东走过去把门打开,看到两个陌生的男生站在门口。 班上的男同学一看两人就怒了,争先恐后地喊:“阿杜,就是他!就是他打谈忱,后面那个瘦的,就是抢王晨水龙头那个!” 杜亚东一听,警觉起来。他后退一步,正面挡在两男生面前,保护着自己班学生,问:“你们俩来做什么?” 壮高男生一脸不悦,可不得不说:“我来给两位学长、一位学姐道歉。” 杜亚东听了,这才让开,说:“那来吧。” 壮高男生估计是被迫来的,语气十分敷衍:“今天中午我在食堂踢扁了一位学长的碗,还骂你不长眼睛,我错了!对不起!我给你赔一个碗,希望你原谅我!我还骂了一个小个子的学姐,骂得十分难听,我错了!对不起!你可以骂回来!我还和一个大个子的学长打了一架,我错了!对不起!请你们看在我新生不懂事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 杜亚东追问:“不原谅就怎么样?” 壮高男生苦着脸:“不原谅教导处就要劝退我……” 杜亚东自作主张,又问瘦高男生:“那你呢,来做什么的?” 瘦高男生站到壮高男生身边:“我也是来道歉的,今天我看学长老实,就抢了他的水龙头,还把他的碗撞飞,是我错了,对不起!请原谅我!” 杜亚东:“不原谅也要被劝退?” 瘦高男生快哭了:“不是,就要请家长来。我爸会把我揍到没命的。” 杜亚东很满意教导处的处理,毕竟自己班的学生前面是为了正义后来是为了自保才参与打架的。 眼下这俩男生道完歉,紧张地盯着最后两排的谈忱、和羽和王晨。 以孟新杰为首的几个暴躁男生开始喊:“不原谅!凭什么原谅!你们欺负我们班女生时,可嚣张像个土爹土霸王!” 刘一帆江浩然他们也喊:“哼,不原谅!” 可是和羽却说:“我代表他们两个,原谅你们了。以后不要再欺软怕硬恃强凌弱,出去吧。” 讲台上两个男生迅速鞠一躬,往外跑了。 一场闹剧这才算真正结束。 下课的时候,和羽拉一拉谈忱的袖子,小声说:“我书包里有创可贴,你贴不贴?” 谈忱卖乖:“贴贴贴,可是我看不到,你帮我贴一下行不行?” 和羽迟疑了一上,从包里掏出两张买东西赠送的粉色小草莓创可贴。 谈忱见了,却依然乖乖把脸伸过来了。 他闭着眼,像等待接吻的姿势那样,等和羽替他张贴,全然不管那创可贴与他气质完全不搭。 他感觉到和羽贴了第一张。 他压低声音问:“羽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莽撞?” 和羽手一顿,这才清楚地听到他对她的称呼。 上次刘一帆表白时,谈忱似乎也这样叫过。可因为当时情形尴尬,她却并没注意到这点。 “羽妹”两个字,像裹了糖霜,甜到了她心里。 她回答:“不会,我觉得,你很勇敢。” 谈忱蓦然睁眼。而和羽拿着第二张创可贴的手陡然一顿。 两人的脸隔得很近。 眉眼隔着不过十几厘米,而唇距已不到半个拳头。 因为隔得近,和羽能清晰看见谈忱眼里的自己,像一个小小的火苗在跳跃。 他的嘴唇薄软线条流畅,不加修饰自带颜色,似在无声引诱着她。 和羽听到自己怦怦怦的心跳声。 暧昧顿时流转于两人的心底,少年少女的情动心悸在各自胸腔蔓延开来。 情急之中,和羽慌忙闭上了眼睛,以避开谈忱那魅惑十足的模样。 可这个动作,更像是索吻邀约。 谈忱咬咬唇,凑过和羽耳边,小声说:“羽妹,现在若不是在教室,你的唇要被我咬破了。” 和羽:“……” 第29章 谈忱永远的神! 这句话, 就像是引爆暧昧的导火引,一下子将两人心中酸涩又甜蜜的温情点燃。 和羽心中小鹿苏醒跳跃而起,在她宽阔的心涧横冲直撞, 留下一串串无法忽视的甜味。 这一刻,她忽然真的确定, 对一个人动心是什么感觉了。 远不是只因对方而情绪波动,还伴随着委屈、甘甜与不受控的幻想。 是明知道不能恋爱不能暧昧, 却又心甘情愿走入有对方爱的陷阱的坚决。 两人还保持着这个动作没动。 坐在谈忱前桌的陆楠突然回头,幽幽地说:“忱哥,表妹, 你们俩这个姿势, 不接个吻很难收场啊……” 和羽顿时如梦初醒, 身体迅速后退, 佯装发怒道:“贴创可贴呢, 别乱动,不然贴歪了。” 谈忱失笑,乖乖把脸凑过来, 如同哄女孩儿开心一样, 说:“来,贴吧。” 和羽忍着心跳,将第二张创可贴给他贴好。 当天晚上, 和羽放学回家拿到手机时,第一件事是给陆小溪发消息。 她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地写:【小溪, 我好像……】 陆小溪秒回:【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了?】 和羽一惊:【你怎么知道?】 陆小溪恨铁不成钢:【你只差拿笔刻在脸上了。】 和羽有些胆怯,又有些纠结:【可是我不想谈恋爱。至少高中不想,小溪,你知道的, 我要回京城去,我不能留在远宁。况且,我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陆小溪:【蒋励说,那个男生应该喜欢你挺久的了。】 和羽反问:【蒋励怎么会知道?他们俩也只见过一面,也就一个多小时。】 陆小溪:【和羽,你别管那么多你该好好学习就好好学习!但是,该恋爱就恋爱!你知道吗大部分人的余生里都再也遇不到十七岁喜欢过的那!种!人!】 陆小溪像个恋爱专家似的,讲得一本正经。 和羽把她的消息看了两遍,想到蒋励说谈忱应该喜欢自己挺久的了,开始不受控地想象,谈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好的。 神游半晌,和羽惊觉自己出神良久却一题作业也没写,又赶紧打住自己的思路,强迫自己专注地写起数学题来。 可是一整晚,少女的心都饱胀不已。 像浸泡在生活的柠檬酸里许久,又被猛然赠与了一点蜂蜜的甜意。 喜欢,被喜欢。 爱,或被爱。 原本就是千金难求的东西。 周一一早,学校举行升旗仪式。这次刚好轮到教导处赵老师主持。 他一项项按流程主持完,话锋一转,提到了上周的校园打架事件。 赵老师拖长音调:“上周,我们学校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暴力事件,参与人员主要是高一六班的张玉龙、徐涛,还有高三一班的谈忱……” 谈忱踩着赵老师的发言,一路狂奔到操场,找到自己班的队伍。 今天有点堵车,谈忱送谈奶奶去出摊儿耽误了一些时间,才导致没赶上升旗仪式。 他刚跑过来,又听到赵老师说:“张玉龙和徐涛我们已经处罚过了,现在,请高三一班的谈忱同学,上台来做检讨……” 台下一片哗然。 不少谈忱的爱慕者唏嘘阵阵。 谈忱迅速把书包往江浩然一扔,然后往前跑。 跑两步,站在中段的刘一帆伸出一张纸,紧张地喊:“忱哥,这儿,这儿!检讨!” 谈忱接过大家替他拼凑的检讨,又赶紧往台上走去。 因为谈忱原本就是学校的知名人物,人送外号“神颜校草”,此刻一站上高高的讲台,便吸引了学生们的目光。甚至有胆子大的女生偷偷吹了吹口哨。 谈忱随意地打开检讨,看也不看就开始念:“老师们,同学们,我是高三一班的谈忱,也是你们所知道的帅得惊动联合国的神颜校草……” 谈忱内心:“??????” 台下学生开始狂笑起来,尤其是高三一班的男生们。 谈忱又继续念:“上周,我和高一的两个学弟在食堂切磋了一下中国功夫,我分别采用了白鹤亮翅、螳螂出拳,学弟使上了黑熊狂扑、鹿蹄雷击,双方打得十分胶着……” “围观者数十人,皆喝彩之。嬉笑怒骂间,尽得功夫真谛,乃英雄相惜也。然敌不及我手,遂从诡道,趁人不备,偷袭吾足,是为无赖至极也……” 谈忱立即确定这份检讨书是全班同学一人一句帮他凑起来的了。 台下学生笑得东倒西歪,还时不时呐喊几句。 幸好升旗仪式结束后,其他的学校领导没有留下来听谈忱这荒诞的检讨。 也只有教导处赵老师气急败坏:“给我好好检讨!不许胡说八道!” “……我这种行为,是极其错误的行为,是值得大家批评的行为。于是,我诚恳地作出如下检讨,保证以后不再犯。我保证以下几条:一我保证以后不在学校打架,要打也在学校外面打……二我保证下次再打不会让我的兄弟们只做观众,也让他们有点儿参与感……三我保证收敛一点自己这该死的魅力,毕竟我是一个快高考的男人(???)……” 一场别开生面的检讨,逗乐了现场所有学生。 大家笑得前俯后仰,胆子大的女生趁乱高喊一句:“谈忱YYDS!” 赵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怒斥道:“这写的什么东西!” 谈忱看到最后几句,决定和台下学生来个互动,于是提高声音:“男人可以不帅,但一定要——” 台下整齐划一地回答:“骚!” 就在赵老师气得要爆炸时,谈忱却乖巧地说:“男人可以不帅,但一定要成绩好……” 赵老师一口气顺下去了。 “……可惜我又帅成绩又好,还会做检讨。如果喜欢我,欢迎来我怀……” 谈忱简直读不出口。 他真想知道这些黄色废料是班上哪个渣滓写的。 趁学生们沸腾之前,谈忱赶紧念最后一段:“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错!我认错,我检讨!我是孤独的海岛,我是自由的小鸟,我是……” 赵老师气得把麦关了。 然后他挥着手冲台下喊:“解散,解散!” 于是谈忱最后一句“我是让某普自甘堕落的神颜校草”就没说出来。 升旗仪式解散,学生们回到班上。 谈忱最后一个走进来,把手上的检讨书一挥,冷笑道:“秀还是你们秀啊,老赵今天要是活活把我打死,在座各位没有一位是无辜的。” 可说完他自己也大笑起来。 全班同学一起笑,气氛一片大好,欢乐融融。 青春的,朝气的,活力的,充满无限美好的年少时光在这一刻定格。 汇聚成永远回不去的青春岁月。 很多年后,和羽再想起自己待过的高三一班,都始终觉得,这是上帝在她灰暗的人生时段,特意为她开的一扇窗。 谈忱从江浩然那里拿回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一瓶牛奶,直接递到和羽面前。 和羽正在准备各科作业,看到牛奶,愣道:“给我这个做什么?” 谈忱一脸无奈:“我家那老太太,你知道的,说让我长身体,给我订了牛奶。你看我这个身高,还能再长?你帮帮忙,替我喝了,就当我哄我家老太太了。” 和羽垂眸看向牛奶,没说话。 谈忱又凑过来,说:“而且你确实需要喝牛奶长长个儿啊,你这么小小的一只,以后会很辛苦的。” 和羽反问:“什么会很辛苦?” 谈忱神色闪躲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坐在靠后门边的刘一帆见谈忱给和羽带了牛奶,不甘示弱地跑过去,说:“表妹,这是我给你带的寿司,我爸昨晚从省城带回来的,你尝尝味道。” 和羽看向刘一帆,不太想接受他的礼物。 她知道是因为上次表白被拒,刘一帆才想了这种办法来和她说话,可她想得很清楚,若不喜欢一个人,就不想和他有任何暧昧。 “我不——”和羽刚说两个字,无意瞥见前桌王晨的背影,又改了口,“行吧,谢谢了。” 刘一帆欢天喜地地走了。 谈忱却有些不高兴,他伸手打开牛奶瓶盖,拿出一支吸管放进去,说:“现在喝了,乖。” 和羽:“……” 却还是听话地喝了。 谈忱唇角弯弯,给和羽找习题去了。 中午,学生们按点去吃饭。照例又只剩下和羽和王晨在教室。 和羽今日带了保温盒,里面有昨晚自己多做的饭菜。 她先是在自己座位上吃了七八分钟,吃得喘气时,伸手去戳王晨的背。 王晨回过头,静静地看向和羽。 和羽把嘴里最后一口饭吞完,问:“王晨,你记得我表姐吗?” 王晨点点头。 那次去天岛湖度假村,和羽的表姐周思琪一起去过的,他们坐过同一辆车,还在同一张桌上吃过饭。 和羽又说:“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 “是这样的,我舅妈说学校的饭没有营养,非让我们自己带饭来学校吃。可是我表姐早上上学的时候跟我讲,她想和她朋友一起在食堂吃,不愿意吃我舅妈做的菜。但我又不想伤我舅妈的心,更不想浪费粮食,你能帮我这个忙,把我表姐这份解决吗。” 说着,和羽掏出另一个保温盒,一脸歉意道:“就是有个条件,你得用你自己的饭盒。我表姐不喜欢别人用她的饭盒。” 王晨看着那饭盒没动。 和羽央求:“帮帮忙吧,我实在吃不下了。我要是又原封不动带回去,我舅妈得多伤心。” 片刻后,王晨点点头,说:“那好吧。” 随后,他掏出了高一学生赔给他的新不锈钢碗。 和羽把表姐那份饭菜倒进王晨碗里,连连说“谢谢”。随后,她又像想起什么,惊呼一声:“啊,早上刘一帆给我一盒寿司,我给忘记了,还在这儿呢。你能不能一并帮忙吃了?给给给,我高估了我的饭量,简直了。” 和羽强行把刘一帆送的寿司塞到王晨手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有一个忙需要你帮……” 王晨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眼神却松动了很多。 他轻声问:“是什么?” 和羽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我的化学嘛,你知道的,总也上不去,如果你吃完饭有时间,能不能给我讲讲化学的学习方法。” 王晨这才心安理得将饭盒拿到自己桌上放好,又回头点头:“可以的,那你等我一下,我吃饭很快,不会耽误你午休。” 和羽笑起来:“啊,那太好了。” 一连好几天,和羽都找王晨帮她解决了表姐那份午饭,也找王晨问了好多次化学题。 这天晚上,她再一次趁舅妈和表姐都睡了偷偷准备次日的午餐时,收到了陆小溪的微信。 陆小溪只写了一句话:【和羽,和家好像找到他们的亲生女儿了。】 和羽顿时僵住了。 第30章 我心里有你,能不能感觉到…… 静夜里, 和羽默默盯着手机上陆小溪那句话,泪水什么时候沾湿了脸颊都不知道。 她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感觉到自己这几个月来拼命努力用功读书, 都只不过是海上虚幻的泡沫,阳光一起, 泡沫就会消失,而永远成不了美丽的气球。 她在对话框里打了好多字。 写了删, 删了写。写了一长段,又逐格退回去,一一删除。 删到最后不留一字。 和羽把手机往口袋一收, 像急于找到一件转移注意力的事一样, 继续专心地去做明天要带的便当, 就好像陆小溪没发来过消息。 次日醒来, 和羽双眼红肿。 在客厅碰上舅妈李红梅和表姐周思琪时, 她们都没注意到,只是随意扫一眼和羽,就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和羽心情沉重得如深秋的雨。 有那么一瞬间, 她看不到未来的路了。 上午数学课的时候, 杜亚东在讲台上宣布了一个消息。 杜亚东说:“今年全国高中生英语能力竞赛和数学竞赛将会在下个月举行,我们市里只有合江中学这一个考点,这个星期是报名阶段, 如果大家有兴趣的,可以来找我报名。” 孟新杰像一根弹簧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 嗓音洪亮地问:“杜老师,现在这个竞赛拿奖还能给高考加分吗?” 杜亚东答:“没有明确的加分规定,但是到时候你的目标院校有可能会根据你的竞赛成绩来酌情降低录取要求。” 孟新杰想也不想,高高举手:“那我要参加!杜老师, 我要报个名!” 杜亚东点点头,又说:“要报名的同学,下课到办公室来找我填表。” 和羽默默听着杜亚东和孟新杰的对话,没有抬头。 她甚至连书本都没翻开,只是沉默地坐在那儿。 同桌的谈忱敏锐地感觉到和羽有些反常。因为她向来争分夺秒看书学习做题,极少会将时间浪费在发呆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下课的时候,周围的孟新杰王晨等人都跟着杜亚东去填表,和羽一直坐着不动。 谈忱主动问:“和羽,怎么了,心情不好?” 和羽摇摇头,不想说话。 谈忱太知道什么样的事情能直接影响和羽的心情,又因此刻在教室里,他便提议:“咱俩去小树林那儿聊一下吧,行不行?” 小树林在食堂附近,一般在餐点时会有很多学生从那边路过。 眼下正是大课课间,学生们一般会去操场玩一会儿,很少舍近求远跑去小树林。 和羽没有倾诉欲望,所以只是摇头,说:“不想去。” 女孩一脸忧伤,目光无神,就像被抽走了灵魂。平日里光彩莹润的脸上,这会儿一点生气也没有,宛如一株就要结束花期的花。 谈忱担心不已,深知和羽连见识一下竞赛题都没兴趣,定是遭遇了重大的刺激。 他率先站起身来,伸手去捉和羽的手腕,坚定地说:“羽妹,跟我走。” 和羽浑身无力,被他被么一拽,只得顺势站起来。 谈忱和和羽走到环境清幽空无一人的小树林,谈忱把和羽扶到一张条椅上坐下,自己蹲跪在她面前,仰头担心地问:“羽妹,和我说说,怎么了?” 许是谈忱的声音过分温柔,让和羽突然有了宣泄的心思。 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交握的手指上。 她低着头,声音哽咽:“谈忱,我爸妈,就是——我爸妈,找到他们的亲生女儿了。” 谈忱一惊,迅速回想起去天岛湖度假村时,周思琪偷偷告诉过他的那些话。 和羽自顾自地说着:“我回不去了,谈忱。我就算考上B大,就算读研读博,我都回不去了……” 女孩的声音里带着无助的绝望与无能为力。 好像一个长期在茫茫海上朝着灯塔航行的人,在某一个夜幕来临之时,却发现灯塔已不见踪迹,而自己又重新陷入了无限的黑暗里。 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出路。 只能孤独地绝望地撕心裂肺地求救,却没有人前来应答。 谈忱看到和羽这副模样,心疼如刀割。 在这样的场景下,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安慰到女孩,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抚慰一点点她难过的心。 谈忱起身在和羽身边的长椅上坐下,手臂一勾,将和羽带进怀里。 他一手搂她的背,一手轻抚她后脑勺的短发,让她的脸贴进自己的胸膛,不带一丝情.欲与亵渎。 而和羽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份安全感。 这更加让她心理卸防。 和羽止不住哭泣起来,边哭边抽泣。好像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豁口,能尽情发泄出来。 和羽说:“谈忱,我以后怎么办啊。我无家可归了,我就是,我就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孤儿……” 谈忱听到“孤儿”两个字,内心那阵抽痛来得更加猛烈。 再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这两个字的涵义。 谈忱听得眼尾泛红,说:“不,不是的,和羽,你以后有我,我会在你身边的。” 和羽抽泣得肩膀耸动,已难自控。 谈忱索性一口气把真心话讲出来:“和羽,我喜欢你,我心里有你,能不能感觉到?” 男孩的表白是一腔真心,可是落到和羽的耳朵里,却多少多了几分安慰的味道。 和羽把头抬起来,自己抹一把眼泪,说:“这种时候,用不上讲这样的话。” 谈忱心知此刻确实不是最合适的告白场合,只得闭口不提。 他心疼地伸出手指,一点点擦去和羽脸上的泪水。 他感同身受她的痛,他恨不得将她的痛转移到他自己身上。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谈忱说:“羽妹,你听我的,不管家里现在情况怎么样,继续努力学习,考出一个最耀眼的分数,让他们后悔失去这么优秀的你。” 和羽抬起朦胧又疑惑的眼。 谈忱继续说:“和羽,不努力,就一定不会有收获。但如果努力了,还有一线希望。” 和羽泪眼婆娑:“真的吗?” 谈忱笃定点头:“真的。” 上课铃声的尾音结束,谈忱带着和羽站起来。 刚一抬头,谈忱看到小树林靠近食堂的小路上,刘一帆正抱着篮球远远地站在那儿,一脸愤慨。 谈忱知道刘一帆误会,但也不好解释什么,只跟着和羽一起往教室的方向走。 又到一节课课间。 老师刚一走,刘一帆就窜到谈忱座位旁边,一脸凝重地说:“忱哥,你出来一下。” 谈忱知道他要说什么,起身跟着出去了。 坐在他俩中间的江浩然见这两人神情不对,担心打起来,赶紧跟着跑。 楼梯转角处,刘一帆气势汹汹:“忱哥,我们说好了公平竞争,你在小树林抱表妹,算什么回事?” 谈忱不想解释细节与原因,只淡淡地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刘一帆更气,像一个被单恋冲昏头脑的人,逼问:“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公平竞争?就是在表妹正式宣布和谁在一起前,不可以有这种逾矩的动作。忱哥,你是不把兄弟放在眼里,还是故意犯规的?” 谈忱一方因为担心和羽而忧心,此刻又被刘一帆的咄咄逼人而弄得十分焦躁,以至于语气有点硬:“我犯不犯规需要你管?” 刘一帆愣了一下,心里头涌上些怪异的情绪。 他突然情绪失控:“说真心话了?我看这几年,你也没真的把我当兄弟吧?我的情绪不重要,是不是?” 刘一帆在家里条件转好之前,一直是有些自卑的。 和谈忱玩到一块儿,也属于机缘巧合。后来一次次集体活动,才让这两人成了真朋友。 可架不住刘一帆那点儿敏感心思作祟,他总把自己摆在一个很低的位置,去仰望身边的人。 他自己给了自己定位。 他觉得在谈忱心里,只有江浩然那种从小一起长大的才是真兄弟。 而他自己,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玩伴罢了。 江浩然适时冲了过来。 他一把搂住刘一帆,大喝一声:“刘一帆你在这儿瞎逼逼什么呢?忱哥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有数?” 这话愈发点燃刘一帆心中的怒火,他口不择言道:“是,是的,他是对我很好,我得感恩戴德是不是?” 谈忱心烦意乱,可不愿意兄弟阋于墙,只得自露伤口说:“一帆,总有一些事情,比追女孩更重要。就比如我六岁时的父母双亡。” 刘一帆一愣,江浩然也是大惊。 这件事全校只有江浩然一人知道。谈忱从不向任何人提起,也不愿意接受任何哪怕一点点的同情眼光。 刘一帆脑子迅速转弯,猜测到和羽一定是遇上了什么痛彻心扉的事,才一反常态露出软弱。 毕竟,和羽是一个多么高傲的人啊。 他还记得那天在好运来KTV里,她那冰凉的眼神。 刘一帆迅速冷静,喃喃地道歉:“忱哥,对不起,我……我就是怎么追也追不到,就迁怒到你了,对不起忱哥,我……” 谈忱拧着眉心,一脸倦意。 他没空和兄弟们解释太多,也不能将和羽的隐私公之于众。 他只是说:“最近你们想想办法逗她开心吧。” 刘一帆和江浩然相继点头。 江浩然想的方法很简单粗暴。 上课铃响之前,他跑到讲台上,冲全班同学挥手,大喊道:“同学们,我最近新学了一个舞,想到某音上去PK,蹭一波明星的热度,你们能先帮我看看跳得怎么样吗?” 台下男生们开始起哄,让他赶紧跳。 于是江浩然边给自己配音边跳起来。 “准备,摸腿下,甩头起,下蹲,收腿,叉腰摸腿起……转圈摆胯,摸……摸……” 江浩然的动作做得滑稽十足,因为他身材肥胖,几乎不能侧腰下蹲,所以原本就搞笑的动作被他做得更是骚气十足。 尤其后面那几个“摸”字,被他说得意犹未尽媚态横生,引爆了班上的气氛。 台下男生看得哈哈大笑,有人大喊:“我们班是不是其实有两个女生!” “下次元旦汇演我们就派你上场了!” 和羽没在做题,也被江浩然吸引了注意力。 看到江浩然在那儿摆胯时,也被逗乐,唇角弯了弯。 江浩然见和羽笑了,飞快奔跑下来,冲进谈忱怀里呜呜哭:“忱哥他们怎么说我娘呢?人家娘吗?” 谈忱笑而不语,随了他去。 几个男生就这么打打闹闹搞搞笑笑到了放学。 一天下来,和羽心情轻松了不少,也认为谈忱最后那两句话有道理。 只有继续努力,才会有一丝希望。 所以,放学的时候,和羽主动对谈忱说:“我想好了,明天去报名英语竞赛。” 谈忱闻言,点头说:“好。” “但是,”和羽又道,“你得去参加数学竞赛。” 谈忱想也不想就拒绝:“我就不去了。” 和羽好像早就知道谈忱会拒绝,长吸一口气,认真说道:“谈忱,去吧。如果能考出你的真实数学水平,我就答应你一件事。我能做到的所有事,都可以。” 谈忱眼睛一亮。 他问:“真的?” “真的。” “如果是你以前不太愿意的事呢?” 和羽没转过弯来,但还是继续说:“如果是你,我愿意去做以前不愿意的事。” 例如去参加集体活动、例如努力当好班干部、例如帮杜亚东和小林老师牵线搭桥等。 谈忱:“……” 她怕是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第31章 哄女朋友。 次日, 和羽和谈忱一起去杜亚东办公室报名参加英语和数学竞赛。 江浩然见了,像个赶家长路的稚子,追问:“哎, 忱哥,表妹, 你俩干嘛去呢?” 谈忱说:“去阿杜那儿报名参加数学竞赛。” 江浩然眼睛都亮了。 谈忱从前任由自己的智慧发霉,也不参加任何比赛, 江浩然是知道的。 这次他能转变观念,决心参加数学竞赛,江浩然特别开心。 所以, 江浩然跟着起身:“忱哥, 等等我, 我也要去!” 刘一帆有些尴尬, 但还是跟着问:“忱哥, 我也一起去参加数学竞赛行不行?” 谈忱失笑:“当然可以啊,你参加比赛又不需要我批准。” 自上次在楼梯间一闹后,刘一帆在谈忱面前一直有些讪讪的。 他知道自己戳到了谈忱的伤口, 浑身别扭地不知道要怎么和谈忱相处才好。 可是谈忱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对待刘一帆还和以前一样自然。 于是一行四人一起去杜亚东办公室报名。 和羽走在最前面,谈忱、江浩然、刘一帆三个人像三个保镖似的亦步亦趋。 刚走到杜亚东办公室门口,和羽突然顿脚, 说:“等一下。” 几个男生不明所以,但还是停下来。 从办公室里传来杜亚东轻软的声音:“小美, 你有没有感受到我的心情。” 林原美:“都说了在学校不要叫我小美。” 杜亚东去牵林原美的手,说:“这不是因为办公室只有我们两个人在?” 林原美不说话,杜亚东又继续:“小美,我今年这都28岁了, 追你十年了都,还不答应我?” 林原美反问:“你那叫追?我还以为是纯粹的校友情、同事情呢。” 谈忱江浩然他们在门外听得好笑。 江浩然小声说:“阿杜这个呆瓜,追姑娘还没我有经验。” 几个人等了一会儿,等到里边没声音了,和羽才上前一步,敲门说:“杜老师,我们来报名英语和数学竞赛。” 杜亚东刚结束和林原美的谈话,反应有些迟钝,说:“好好好,那你们快来吧。” 和羽无意转头看一眼小林老师,只见她双颊绯红,似天边的晚霞。 填写完报名表后,几个学生又一起走出来。 刘一帆声音低低地说:“忱哥,表妹,这个竞赛是下月初,英语是十一月三号,数学是十一月四号,恰好十一月二号是星期天,要不我们提前一天去,免得当天去影响表妹考试?” 谈忱点点头,答:“我也是这样想的。” 刘一帆继续说:“考点是在合江中学,恰好我家在合江中学旁边有套房子,是以前我爸买的学区房,只不过我没考上,就一直空着。要不就去我家住两天?” 谈忱倒是不介意,但担心和羽有所顾虑,毕竟这群参加竞赛的人里,只有她一个人是女生。 和羽想了想,说:“可以的,就是刘一帆你家能不能住得下六个人?因为孟新杰和王晨都报了英语和数学,要去我们几个就一起提前去。” 刘一帆顿时开心起来,连连点头,答:“表妹你放心!没问题的,我家那房子是四房,你一个人睡一个房间,剩下三个够我们住的。” 谈忱随口一说:“一帆,那我和你睡一屋。” 刘一帆更是雀跃,像一个被认可的小孩,顿时就乐了起来。好像听谈忱这么一说,他和谈忱的关系又恢复如初。 江浩然一脸苦大愁深,反问:“是我不配和你们住一屋?” 谈忱佯装沉思:“是一帆家床只能承受你一个人。” 三个少年打打闹闹,又欢快了起来。 回到教室后,江浩然把大家的计划告诉了孟新杰和王晨。 孟新杰把桌子捶得咚咚响,激动地说:“我正愁这事儿呢,没想到刘一帆这个土豪帮我们解决了!” 王晨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在听江浩然说完,轻轻说了声“好”。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一月二号。 刘一帆直接从家里弄了辆商务车开出来,先去接谈忱和江浩然。 三人到齐,刘一帆又联系孟新杰和王晨。孟新杰恰好出了门,约定在一个路口等他们,而王晨却说不用去接他,十分钟后他自己会走出来。 刘一帆干脆又把车停到和羽小区附近的联合100超市,等她下来。 在等待的间隙,江浩然一巴掌拍在刘一帆身上,笑道:“可以啊一帆,开车都这么熟练了。” 刘一帆很得意:“在暑假学的,还不是为了开车去带表妹兜风?” 江浩然和谈忱都一顿。 刘一帆自己也是一愣,但很快补充:“忱哥,那我们还是说好的,继续公平竞争。” 谈忱点头:“好。” 江浩然一脸震惊地看着两人,哭唧唧地问:“怎么回事儿啊你们?你俩都喜欢和羽?” 刘一帆点头,谈忱假寐没答。 江浩然又说:“我这还打算减肥追她呢,怎么还是跑慢了一步?你俩禽兽啊真的。” 刘一帆诚恳地说:“说真心话,和羽这样的女孩子,班上应该有挺多男生喜欢她的。” 江浩然:“毕竟是我们的班宠嘛。”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和羽远远走过来了。 刘一帆先下车,故意把副驾驶和中间拉门都打开,等和羽自己选择位置。 坐副驾驶就是和刘一帆同一排,坐中间就是选择和谈忱坐。 结果和羽看到谈忱,想也不想,直接说:“谈忱,好重哦,帮我拿一下。” 语气里有少见的娇柔。 跟撒娇似的,挠得谈忱心里痒痒的。 岂止是帮她拿包,要他把她人抱上来,他都十分乐意。 把包递给谈忱后,和羽顺势上了中间的位置,就坐在谈忱身边。 刘一帆垂头苦笑,随即关好车门,又去接孟新杰和王晨。 十几分钟以后,全员到齐,刘一帆开着昂贵的商务车奔向市区方向。 学痴孟新杰坐在副驾驶,他一开口就是学习相关:“哎你们说,我这回要是英语和数学都能拿到奖,清华会不会直接降分录取我?” 江浩然调侃他:“那还用说?哈佛剑桥任你挑嘛不是。” 大家都笑起来。 孟新杰自己也被逗笑,难得心平气和讲一句话:“我倒希望我有这么优秀,像谈忱一样。” 谈忱被点名,掀开眼皮,散漫地问:“你这个前三名,跟我一个倒一比?” 孟新杰倒是不藏着掖着,直言:“你是不是倒一,我心里能没有数?” 谈忱:“……” 和羽来了一点兴趣,往前俯过去一点儿,看着孟新杰的侧脸问:“展开说说?” 孟新杰恢复暴躁老哥本性,提高嗓门说:“一个回回能精准考602分的人,你说他是运气?是他傻还是我傻?” 和羽看一眼其他几个人的脸色,才发现大家都一脸泰然。 原来,大家都知道的。 谈忱见状,也不避讳,故意说:“那还不是为了躲开你那烦死人的攻击?” 孟新杰冷笑一声,说:“看看看看,就这么就把你诈出来了!我原本还不确定呢,你这可是亲口承认的啊!以后别怪我不客气了!” 谈忱:“……” 就在大家聊天的间隙,刘一帆突然猛踩了一下刹车。 和羽没系安全带,顿时人前往一冲,结实地撞到了前面副驾驶的椅背上,然后被弹回来。 刘一帆开窗骂骂咧咧:“过马路闯你妈的红灯啊?” 商务座中间两个位置隔着挺宽的间隙,谈忱迅速解开安全带去拉和羽,将她稳住,问:“撞疼了没有?要不要紧?” 和羽疼得快哭了,却也只能说:“不要紧……” 谈忱心疼得要命,想把和羽抱在怀里,可又想到刘一帆要公平竞争,只得默默忍着。 忍了一小会儿,实在不情愿,于是伸出手去,将和羽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大拇指还不断摩挲着她的手背。 和羽没拒绝。 这一幕落到了最后一排江浩然和王晨的眼里。 江浩然倒是不觉稀奇。仿佛在他看来,全世界的女孩都喜欢谈忱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倒是王晨时不时看一眼那两只牵着的手,神情难辨。 许久后,王晨挪开眼,不看了。 谈忱就这么一路牵着和羽。 女孩的手柔软小巧,像猫的爪子,片刻不停地挠谈忱的心。 牵着还不满意,谈忱趁和羽缓过来一点儿时,打开手掌,用力撑开和羽的手,非要和她十指相扣。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肢体接触。 上学期去天岛湖度假村排队上车时,谈忱曾担心和羽跌倒,站在背后搂过和羽的肩膀。 而上周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和羽哭得梨花带雨的时候,谈忱也曾把她搂进过怀里。 可那两次,都是事出有因的带着帮助性质的接触。 完全不如此次,谈忱主动又强烈地要和和羽做情侣手势。 和羽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知道谈忱牵她意味着什么,但她却并不反感他的靠近。若不是因为商务座中间隔着的巨大空隙,她甚至有点想靠进他怀里去。 和羽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竟然有这种羞涩的想法了。 仓促间,她挣脱谈忱的手,脸热地看向窗外如水掠过的风景。 谈忱哑然失笑,盯着和羽的侧脸片刻,宠溺地扬眉。 待这次数学竞赛结束,他一定要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即便未来有诸多变数,他也在此刻决定好,不能错过自己这唯一喜欢的女孩,更不能让她被别的男生追走。 和羽突然转头问江浩然:“你们是不是和贾维都很熟?” 江浩然接话:“是啊,维姐嘛,跟个大姐大似的。上回你在食堂被人欺负,还是她找人来给我们送信的。” 和羽幽幽地说:“她说过她迟早要睡了谈忱。” 谈忱:“……” 江浩然和刘一帆瞬间来了兴趣,接连问:“真的啊?什么时候说的?” 和羽:“就是九月的时候,那时你们俩还在二班。” 江浩然不忘火上浇油:“维姐向来是,说到做到啊!” 和羽:“……” 她不问了,又继续转头看向窗外。 可是谈忱明显感觉到,她不高兴了。 那一刻,谈忱的简直酥得要化成粘腻的水,每一寸都写满和羽的名字。 他爱极她这么生动娇俏的样子,爱极她偷偷生闷气的样子,也爱极了她为自己而吃醋的样子。 从远宁县和合江市的路有尽头。 可十八岁的谈忱,第一次滋生出强烈的愿望,希望自己和和羽的未来,没有尽头。 下车的时候,大家都在拿东西,谈忱凑到和羽身边来。 他趁大家不注意,偷偷附在她的耳边,哄女朋友似的,说:“羽妹,我不会跟她睡的。要睡,也只和你睡。” 和羽:“……” 第32章 你不要我了把我甩了也行。…… 和羽就当没听到谈忱的撩拨, 尽量神色正常地站在一边,忍着异常的心跳。 谈忱见状,兀自笑笑, 自然地伸手帮和羽拿过背包,单肩挂着。 刘一帆把车停好, 热情地把手一挥,带着大家往小区里走。 他边走边说:“这个点儿也快吃饭了, 走,咱们先吃饭。” 大家本以为刘一帆说的是到外面的餐馆去吃,哪知几个人一进刘一帆家这套房子, 已经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圆脸阿姨将午饭摆好放到餐桌上。 菜色鲜艳, 样式齐全, 香味扑鼻, 完全不输餐馆大厨。 江浩然一看就馋得流口水, 猛地将刘一帆一抱,说:“一帆,怎么着, 这么客气呢这是?” 刘一帆也笑, 一一给大家分配房间,然后诚恳地说:“我爸知道我们要过来待两天,就让远宁家里的阿姨提前一天过来了, 收拾了一下屋子,还准备了饭菜。哦对了, 我爸听说和羽也来,让我再次替他谢谢和羽。” 刘一帆说的是和羽在天岛湖度假村临时上场拉琴救场的事儿。 和羽摆摆手,眼角有一点笑意,说:“真没什么的, 而且你不是还付过报酬了。” 一群男孩子笑笑闹闹,先各自回房放东西。 不得不说,刘一帆的准备极为周全。 吃饭住宿,全都早早搞定。 饭后,他安排大家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又提出要带大家去附近的一个室内野战训练场玩儿。 男孩们听到项目内容,眼睛都直了,连连催促刘一帆带路。 和羽向来对这类活动没有兴趣,正好又带了几本数学物理参考书,就说要留在房间学习。 谈忱便交待和羽,有什么事情立即给他打电话。 和羽乖巧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待门关好,和羽回到房间书桌边,开始写题。 暖洋洋的秋阳下,和羽在窗边困倦地眯了眯眼。窗外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清脆鸟鸣,还有窸窸窣窣的楼下过路人的交谈声。 在这个静谧又惬意的环境里,和羽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一声。 她以为是谈忱,便迅速掏出手机来看。 结果是陆小溪发来的。 陆小溪:【跟你说说和家找女儿的进展。】 和羽的心猛烈往上一提,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这几天刻意忽视的痛,也在这一刻卷土重来。 没过几秒,陆小溪的消息又来了。 陆小溪:【这是天意吧啊哈哈哈哈哈据说和家两口子听说疑是亲生女儿的一家搬去了上海就跑去上海找结果发现别人一家人早就移民去了欧洲还联系不上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啊!】 和羽看了好几遍,才看懂陆小溪这条没有标点符号没有断句的消息。 也就是说,和家还没有找到那个女孩。 和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有一点开心?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回到和家。 有一点悲伤?为什么自己想回养父母身边还要如此拼尽全力? 有一点忧伤?这个世界上她真正的父母在哪儿,是不是那对移民的夫妇,他们知不知道她的存在呢? 在这一时刻,和羽才知道“百感交集”是什么意思。 可是这些多样的心情汇聚,最为突出的那一种,却是“委屈”与“心酸”。 因为收到陆小溪的消息,和羽不再有心情看习题。 于是侧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发呆遥想从前家庭和睦时的欢乐时光。 谈忱和江浩然等人玩了一下午回来,刘一帆家的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刘一帆过来敲和羽门,叫她出来吃饭,和羽怏怏的,但还是调整了表情走出去。 饭桌上,男孩们还在回味刚才的激战。 和羽默默低头吃饭,倒也没显得异常。只有谈忱注意到和羽眼尾的一点红,猜测她是哭过了。 因为次日上午就是英语竞赛考试,晚上吃完饭,刘一帆没再邀请大家一起出去玩儿,而是让大家好好休息。 和羽回到房间,默默在主卧里洗头洗澡,然后在床边坐下来。 她再一次问自己,要不要坚持下去。要不要如谈忱所说,为了那一线希望,继续拼搏,好回到京城? 正胡思乱想间,手机微信消息又响了。 是谈忱发来的。 TC:【和羽,睡了吗?】 和羽回复:【还没。】 TC:【我能不能过来一下?】 和羽看了看自己正常的睡衣,又环顾床上没有放什么衣物,这才回:【可以。】 于是,几秒钟后,谈忱便蹑手蹑脚地开门进来了。 进来时,还特意加上了反锁,免得刚睡着的刘一帆看到他们独处又要误会生气。 谈忱一进来,目光落到和羽身上,就愣了一下。 她才刚刚洗过澡,穿着一件灰色的长睡裙,睡裙的风格就跟她这个人似的,看着严肃高冷,却又泛着几分俏皮可爱。 她的头发半干不湿,应该是用吹风机吹到不滴水,再等着它自然风干。 再看和羽的脸。 原本就精致白皙的脸被两边垂落的发丝一遮,更显小巧莹润。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睫毛长长,鼻头弯弯,薄唇盈盈。 谈忱一时看得挪不开眼,只觉得喉咙一紧,下意识做出吞咽的动作。 他走过去,拿过房间里的一张椅子,在和羽对面坐下,尽量弯腰与和羽平视,好不让她仰视得辛苦。 谈忱说:“晚上吃饭感觉你不太开心,怎么了吗?” 和羽对谈忱已经没有任何防备心。 她点点头,直接把手机微信打开,将陆小溪的消息递给谈忱看。 谈忱很快看完,又朝和羽凑近了一点儿,柔声说:“不要因为这些影响心情。羽妹,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你都要继续努力学习,考上目标学校,为以后做打算。” 和羽此时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她已经想明白,即使不是为了回到和家,读书也是她眼下唯一的出路。 更何况,她还要逃离舅妈家。 沉默几秒,和羽反问:“谈忱,你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谈忱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和羽在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讲:“羽妹,我不知道。我从小就是一个没有目标的人。我没有特别特别想要的东西,大部分时候都觉得,就这样普通的生活,也挺好的。” 和羽睫羽抬起,直视谈忱的眼睛,问:“那我呢,你也不想要?” 谈忱:“???????” 虽然他知道她本身并无它意,可是这句话一出口,便有了暧昧的歧义。 谈忱白净的脸上浮上一层想入非非的红,但还是极力镇定地回答:“羽妹,别问得这么直接。现在是晚上,房间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确定我会不会做出让你后悔的事。” 和羽倒是没反应过来,反问:“什么后悔的事?你在说什么。” 谈忱:“……” 他发现玩火,真的只能自焚。却不能将对方的心灼到通透。 谈忱只得老老实实坐好,又回到原先的话题:“羽妹,你说过,考完数学竞赛,我能对你提一个要求,记得吗?” 和羽点头,说:“记得。你现在想说了吗?” 谈忱脸热,但目光停留在和羽美丽可人的脸蛋上不肯挪开。 他说:“我现在不提,等考试结果出来,我再提。但是现在,你问我想不想要你,羽妹,我的爱意,你还没有感受到么?” 说着还不够,谈忱伸手握住和羽的手,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胸膛上,让她感受自己的心跳。 和羽第一次真实接触他人的心跳声,顿时反应过来,羞赧得满脸通红。 她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容易令人遐想的东西。 于是急急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是那个意思。”谈忱打断她。 “我……” 谈忱抓着和羽的手不放,继续直白而热烈地说:“羽妹,我本来是想帮你学习,助你考上B大让你离开的。可刘一帆跟你表白后,你知道吗,我嫉妒得快死了。我一想到有一天,你可能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让别的男人抱你,让别的男人亲你,你会嫁给别的男人,我就想一把火烧了这个世界。” 和羽静静低下头,听着谈忱这些炽烈的情话。 谈忱索性一次说完:“所以我决定了,考完数学竞赛,我要对你提出我的要求。即便你拒绝我也好,或者愿意和我谈恋爱,等到明年高考完,你不要我了把我甩了也行,也好过我这么自己折磨自己。” “羽妹,你现在不用给我答案,可是能不能告诉,你心里有没有我?求你了。” 谈忱向来冷傲,对于不过眼的事情,向来不多留半分眼神。 可此时,这位禁欲者有了渴望,有了珍视,也有了软肋。 和羽心跳持续加速,耳朵染上一大片红晕。 夜里本就暧昧,心仪的男孩还坐在自己面前,让她听他的心跳,更叫人悸动不已。 可是,少女的矜持、未尝情事的稚嫩,让她显得笨拙而小心翼翼。 她小声说:“谈忱,其实我——有一点点喜欢你的。” “只是一点点?” 谈忱得寸进尺,抵挡不住内心魔鬼的诱惑,一抬头,就将和羽整个人拥过来抱进怀里。 因为隔得床沿,和羽坐得不稳,被他那么一带,竟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抱。 谈忱顺势将女孩完全抱住,附在她耳边说:“羽妹,小羽,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和羽心头荡漾着初恋的甜蜜。 这种少女的心动极为难得,只滋生于十几岁时的青春年代。日后再回忆,即使不能再次体会初尝爱情的炽烈,但还能记起自己喜欢上一个人时,那段美妙的动人时光。 美妙到只是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就红了脸。 而谈忱此时也并不好过。 他已经壮着胆子鼓起勇气牵过她的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可是他想要的,却远不止这些。 如果爱神再给他一些勇气,他此刻想要亲上她的脸,攫取她的甜蜜。 可惜,就在他苦苦做着心理建设深呼吸的时候,和羽的房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 笃笃笃。笃笃笃。 和羽顿时吓得从谈忱怀里惊跳起来,握着手指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断看看门又看看谈忱。 谈忱不知道门外是谁,眼下肯定是不能直接出去的,只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在急迫的一瞬间,谈忱忽然有一种莫名的令人难为情的认识。 来人会不会认为,他们在…… 偷情。 第33章 于是谈忱满意了。 和羽也很着急。 她环顾四周, 看到主卧的洗手间门开着,立即挥手示意谈忱进去。 谈忱轻手轻脚藏好了,和羽才过去开门。 一开门, 却是给大家做饭的那位保姆阿姨。 阿姨说:“你好,小羽。一帆睡前交待我, 让我九点给你送一份甜品过来,说你喜欢这个。这是阿姨做的, 快拿去尝尝?” 和羽看到阿姨手上拿着一份抹茶毛巾卷。 色泽动人,质地均匀,看起来很棒。 和羽想拒绝, 可不想拂了保姆阿姨的一番好意, 于是接过来, 声音细细地说:“谢谢阿姨。” 阿姨笑道:“没事的, 你吃了记得刷牙。” “好。” 阿姨走远, 和羽才关上了门。 谈忱从洗手间出来,盯着和羽手中的抹茶甜品问:“刘一帆给你的?” 和羽点点头。 刘一帆今日又是开车又是带队出去玩,累得要命才睡得那么早。却没想到睡前还请阿姨帮忙做了甜品, 只因为他记得和羽曾去过格调甜品店。 谈忱语气有些酸溜溜的:“他倒是会投其所好……” 和羽却一脑苦恼:“怎么办?我从不吃抹茶味的蛋糕。我只喜欢黑森林慕斯。” 谈忱一听, 眼睛都亮了,问:“真的?” “真的。” 于是谈忱满意了。 毕竟,在她十七岁生日那天, 只有他给她送了一份慕斯蛋糕。 谈忱欢快地奔过来,从和羽手中接过那块抹茶蛋糕, 说:“那我替你解决了。” “好。” 谈忱狼吞虎咽吃完,放下了盘子。 两人就这么尴尬地站着,也不好再继续之前的暧昧。 谈忱考虑到明天和羽要考英语竞赛,不想影响她睡觉, 只好慢吞吞把脚步往门边挪,边挪边说:“羽妹,那你早点休息。” “好。” “好好睡一觉。” “好。” “明天好好考。” “好。” …… 谈忱已经挪到了门边,而且已经实在没有什么话要交待的了。 最后,他嗓音低哑又深情地说:“羽妹,要想我。” “……” 谈忱终于出去了。 而和羽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通畅。说不上是因为和家没找到亲生女儿,还是确定了谈忱对她的爱意。 次日上午,和羽、孟新杰、王晨三人一共参加了全国中学生英语能力竞赛。 又过一天,谈忱、刘一帆、江浩然、孟新杰、王晨五个人的数学竞赛也结束了。 考完试的当天,是星期二。 几个人一商量,决定吃完午饭就往远宁县赶,正好能赶上下午的课。 于是,和羽又一次吃到圆脸保姆阿姨做的美味饭菜后,才收拾了东西,和大家一起去刘一帆的商务车那儿集合。 刘一帆替大家开门放包,一个一个将大家安置好。 最后才跳上驾驶座,将车辆稳稳地驶入车流。 回到学校时,下午第一堂课刚好上了一半。六个人分别回到自己的座位,回归到了正常的学习中。 下午大课课间,刘一帆神神秘秘把江浩然叫出去,偷偷摸摸商量了一会儿,江浩然便满脸红光站上了讲台。 “同学们——”江浩然声音亮堂,“大家静一下,听我说!” 班上小打小闹的学生们都静下来。 原本趴在外面走廊的同学也闻讯进来,等班长发话。 江浩然见人到齐,又讲:“是这么回事儿,我班富二代刘一帆家,又新开了一家鞋厂,据说要打造远宁县平价高端运动鞋品牌。这不,刘一帆他爸又想给大家一人送一双,跟上回的要求一样,希望大家写一下对这鞋子的意见,什么外观啦,设计啦,磨不磨脚啦,都可以写。刘一帆说了,还希望大家在学习上帮帮他,他再也不想去二班啦。怎么样啊,大家?” 男孩们开始高喊:“一帆阔气!” “一帆大款!” 江浩然双手摆摆,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又说:“那咱们现在开始统计尺码,过两天,刘一帆把全班二十九双鞋给大家拖过来。” 叫陆楠的男生冲刘一帆喊:“谢谢帆哥,给帆哥磕头了!” 刘一帆朝大家笑,目光掠过王晨,但很快落向别处去了。 王晨一直静静地坐在倒数第二排,没有说一句话。 他听着同学们的欢呼,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深秋还在穿的网面运动鞋。这双鞋他穿了两年多,一到秋冬就透风,凉飕飕的。这倒还能忍,只是鞋底易脱胶,用万能胶水沾了好多次,这次,终于怎么沾也沾不上了。 江浩然看着兴奋的同学们,也是一脸高兴。 他又补充一句:“刘一帆还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大家不要歧视富二代,有没有问题?” “没有!” “当然没有!” “我们不歧视有钱人!” …… 全班一片闹腾,气氛颇好。 直到下一堂课的上课铃声响了,大家才安静下来。 刘一帆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就又开了那辆商务车来学校。 他找了江浩然谈忱他们几个去提鞋子,又在中午饭后,按尺码一一发放给大家。 发鞋子时,他诚恳地说:“真不是白穿啊,一定要给意见。我爸能不能发大财,就靠大家走心的意见了!当然了,优点也要说啊!不然老头儿觉得没信心,就不弄鞋厂了!” 学生们接过被赠送的鞋子,都是一脸喜气洋洋。 和羽打开属于她的鞋盒,看到一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鞋帮很厚,鞋面也很漂亮,是秋冬季节的款式。 凭她对鞋帽服饰的了解,一眼看出这不是什么“平价”鞋。 但她什么也没说,微微眯眼将鞋收好。 邻桌的谈忱凑过来,小声说:“羽妹,你说……” “什么?” 谈忱:“你说这算不算我们的情侣鞋?” 和羽一本正经讨论:“可是全班都有,难道我和班上其他二十七个男生,都穿的是情侣鞋?” 谈忱:“……” 真的好气啊。 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不开窍。 谈忱本想继续和和羽说道几句,恰好这时候,杜亚东快步跑进了教室。 杜亚东跑得气喘吁吁,一进教室就直接说:“谈忱,谈忱,你来一下,快来,有事儿!跟我走!” 谈忱心一惊,顿时涌上些不好的预感,把那双刚拿到的新鞋往课桌上一放,就迈开长腿飞快地从后门奔了出去。 杜亚东带着谈忱一路飞奔,很快就出了校园。 因为这个小插曲,班上同学都有些紧张,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尤其是江浩然、刘一帆他们几个,反应过来时也跟着跑下楼去,可杜亚东和谈忱早不见人影。 一连三天,谈忱都没有来学校。 和羽每天放学往他的微信上发了好多消息,可他一条也不回。 打电话也总是忙音。 和羽干脆去找杜亚东打听情况,杜亚东却含糊其辞:“和羽,不用担心,只是他家出了一点小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惜快一周了,她还没等到谈忱回来。 这周周五,一放学江浩然和刘一帆就往外面跑。 和羽敏锐地感觉到他们俩知道内情,于是大喊一声:“江浩然!” 江浩然顿住,扭着身子回身,笑得虚假又敷衍:“表、表妹,怎么了?” 和羽追过去,说:“谈忱到底怎么了?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刘一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答:“我们不知道啊,阿杜不是说过几天忱哥就来了么。我和江胖急着去打游戏机,就不说了啊。” 说完使劲冲江浩然做鬼脸。 江浩然反应过来,跟着说:“是的是的,表妹我们先走啦,好忙的。” 和羽无奈,只好一个人回了家。 晚餐时间,周思琪凑到和羽身边,说:“和羽,谈忱家怎么了?我们班这边有人在传他要休学了。” 和羽一惊,反问:“为什么要休学?” 周思琪也有些着急:“我也不知道啊,我这不是来问你?你不是和谈忱关系好吗,怎么他这么久不来你都不知道原因?” 和羽答不上来,只好默默吃饭。 周思琪又喋喋不休:“我说你这个同桌做得也太不称职了吧!亏他还把你当朋友!” 和羽不理会表姐,吃完饭洗好碗,就快速回了房间。 她打开手机,调出和谈忱的对话框,看到一片绿色底的文字消息。全部是她发过去的,谈忱没有回复过一条。 和羽开始打字:【回个话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你。】 可是这一条消息如同前面几十条一样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次日是周六,和羽掐着临近中午快午饭那个点打车去了九清饭店。 上一次陆小溪和蒋励过来,也是这个时间,她在九清饭店斜对面碰上了谈奶奶和谈忱。 今天她也想去碰碰运气。 只可惜她到了那儿,别的小摊贩倒是都还在,谈奶奶的面窝摊却不见了。 和羽心中发慌,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她跑去谈奶奶面窝摊原先所占地后面的一个小卖部去打听情况。 胖胖的老板娘也不知情,只说:“不知道啊,那个谈婆婆好像是有一个多星期没出摊了。” 时间刚好和谈忱离开学校的时间对得上。 和羽只得又失魂落魄坐车回家。平时里怎么都看不够的教参资料,今日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直到晚上,和羽心念一起,又拿过手机给刘一帆发消息。 和羽:【刘一帆,如果你不告诉我谈忱出了什么事,以后,我们就不要讲话了。】 刘一帆隔了好久才回她的消息,大约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挣扎与妥协。 刘一帆:【表妹,你来远宁县人民医院住院部重症监护室吧。现在情况很不好。】 和羽吓得整个人一惊,什么都来不及细想,就匆匆跑去门口换鞋子往小区外跑。 深秋的夜晚来得早,这会才八点,世界已经漆黑一片。 小区的路灯闪着零星的光,和羽从刚刚下过雨的泥泞里一路跑出去。 从小区到县人民医院,拢共只要十分钟车程。 可是和羽却觉得像走了十年。 路途遥远漫长,她一秒都不想多等。 一到县医院,和羽就往住院部奔。因为对这儿不熟,她一连问了好几个人ICU所在的地方。问到最后,她的声音已带了哭腔,自己却没发现。 终于找到了刘一帆所说的那层楼。 和羽穿过电梯穿过走廊,一路朝重症室尽头奔去。 远远的,她看到三个少年坐在那里。 刘一帆和江浩然一左一右,都是一脸凝重严肃。 而坐在中间那个,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少年。 而此时,这个少年已经肉眼可见地瘦了一整圈。 胡子冒出头也没刮,头发乱了也没剪。就那么双目无神,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在等命运最后的宣判。 和羽突然就泪目了。 第34章 柳暗花明。 她伸出手, 紧紧握住谈忱的手,急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谈忱见和羽来了,也没说话。只是抬头朝和羽看着。 谈忱眼圈泛红, 眼里有泪痕,可看着和羽时, 却还习惯性扬起唇微笑。 这一副笑中带泪的模样更叫和羽心疼。 就好像有无数柄锋利的刀尖刺向她的胸口。 她没面对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只好急切地问:“谈忱,你有没有吃饭?” 谈忱没有回答,他那一脸的憔悴与落魄, 犹如粗糙的砂纸, 反复摩挲着和羽的心。 和羽决定坚强起来, 她不能在谈忱面前哭。 至少, 她应该带给他力量。 于是, 和羽起身,把眼一抹,说:“江浩然, 我们去给谈忱买点吃的, 不能先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 江浩然说:“可是忱哥说——” 大概是要拒绝。 可是和羽抬高了嗓音,说:“快点儿。” 江浩然只好站起来,交待刘一帆:“一帆, 这边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刘一帆也是一脸蔫蔫的, 点头说:“好。” 于是,和羽带着江浩然一前一后出去了。 医院门口的食馆通宵营业,八点多光景,依然客满为患。 和羽找到一家卖简餐的店, 点了几份套餐。然后站在高脚桌边与江浩然说话。 和羽抬头直视江浩然,语气里无端滋生出几分凌厉:“告诉我怎么回事儿。” 江浩然到了现在,才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和盘托出:“谈奶奶那天摔了一跤,就是阿杜找忱哥出去那天。先是摔到了腿,然后撞到了头。腿已经做了手术,问题在头上。这都这么多天了,谈奶奶一直在昏迷。中间短暂醒过一次,后来又陷入了更深的昏迷。医生说,如果再醒不过来,能醒来的机率就很小了……” 和羽追问:“为什么不转院?为什么不去合江,为什么不去省城?” 江浩然叹气,神情无比低落:“因为医生说,谈奶奶这个脑部情况,属于疑难杂症,转到省院去,治疗方式也大同小异……除非能找到最顶级的脑科专家……” 和羽想起那个眉目慈善的做面窝的老太太。 她给人天然的亲近感,乐呵呵地教她们区别油饼和面窝。 和羽心一沉,忍着眼泪问:“那谈忱的爸妈呢,怎么就只有谈忱守在这儿,一连这么多天,学都不上了,学校还传他要休学。” 江浩然用手指抠了抠高脚桌的桌沿,抠出几条缝了才下定决心告诉和羽。 江浩然说:“表妹,忱哥身世挺苦的。他六岁的时候,爸妈双双投了湖。我和他亲眼看到了尸体。谈奶奶其实不是他亲奶奶,也只是我们小区的一个孤寡老人。忱哥爸妈没了后,谈奶奶收养了忱哥,才又过了这十一年。” 和羽顿时如被天雷砸中,震惊到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死死地扶着高脚桌,后知后觉才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疼痛。好像有一万根针在同时猛烈地扎向她的心。 江浩然又说:“他们两个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的……” 和羽再也忍不住,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小食店里失声痛哭。 她不知道谈忱是如何背负着这沉重的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成长到如今这优秀的模样。 她只记得谈忱在谈奶奶身边卖面窝时,那不卑不亢的泰然;只记得谈忱说只想考合江大学时毫不犹豫的平静;只记得谈忱说要助她披荆斩棘却绝口不提自己要不要展翅高飞的坦荡。 一切的原因,都在这一刻揭晓了。 和羽点的餐被打包好递过来,江浩然伸手接过,默默站在和羽身边。 和羽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垂着头沮丧地往外走。 走到小食店门口了,和羽灵光一闪,问:“江浩然,你刚才说什么?是疑难杂症?” 江浩然不解,重复道:“所以医院其实也不建议转院……” “不是这句!” 江浩然想想,又说:“除非找到最好的脑科专家?” “对!”和羽布满泪痕的脸上突然涌现出一些希望,她来不及解释,只说:“江浩然,快点儿!我们去找谈忱!” 江浩然不明所以,跟着和羽跑得飞快。 两人回到ICU走廊,看到谈忱和刘一帆还像两尊雕塑一样坐在那儿。 刚巧主治医生穿着防菌服从ICU出来,边走边脱手套。 谈忱见了,立即起身跟着医生走,嘴里无助却又还抱有一线希望似的追问:“周医生,我奶奶情况怎么样……” 周医生叹口气,挥手示意谈忱他们跟他去办公室。 和羽冲进去,刚好听到周医生在说:“理论上来讲,都这么多天了……” 谈忱咬牙低下了头。 和羽不礼貌地打断医生的话:“周医生,如果去京城,去京城找脑科专家,有没有希望?” 周医生抬头,疑惑地问:“你是说?” 和羽急急地打开手机百度,输入几个字,然后将页面点出来递到周医生面前,再次急切地问:“这个,蒋时运蒋教授,有没有希望?” 周医生表情变幻,眼睛里的希望转成无奈:“蒋教授是全国最优秀的脑科专家,如果能联系到他,自然是有希望的。可是,蒋教授年逾七十,已经退休,听说早就开始隐居,我们医生系统内,都很难联系到他了。再加上即便找到他,他也不可能到我们远宁县来啊。” 和羽追问:“您就说,找他,是不是就有希望?” 周医生点点头。 和羽的眼泪哗啦啦流下来。 谈忱见了,心头颤动,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跟着和羽眼泪哗啦啦。 蒋时运和羽是知道的,她不止一次听到蒋励提起过这个名字。 那是医学脑科界泰斗式的人物。 和羽就站在周医生的办公室,飞快给陆小溪发微信:【小溪,你把我和蒋励拉到同一个群,然后开群语音,十万火急!】 和羽很少有急躁的时候,所以陆小溪一收到消息,立即就照办了。 十秒后,和羽接进群语音,声音哽咽:“蒋励,我求你一件事……” 陆小溪听到和羽的声音,吓得半死,疯狂激动起来:“和羽你出了什么事儿你别慌,别慌!我马上去机场坐飞机过来不行没机票了我叫我家司机送我过来你等着我等!着!我!” 和羽急忙说:“不是的,不是的,小溪。” 转而又继续跟蒋励说:“蒋励,我求你,你帮帮我,你帮我找你爷爷,帮我救一个病人……她对我朋友——她对我来说很重要,蒋励,我求你帮我……” 和羽说得声音几乎就要撕裂。 这一刻,什么高傲什么孤寂统统都抛下不要了,什么尊严什么面子也全都不重要了。只要能有救谈奶奶的希望,只要能拯救她的男孩,她什么都愿意。 蒋励听到和羽的话,也很着急,说:“和羽你先别慌,你冷静,先回答我的问题。病人在你身边吗?具体病情能不能说清楚?我刚好今天回我爷爷老宅来看他,他这会儿在楼下和人谈话。你得说清楚,我才能跟我爷爷讲。和羽,不要急,我去找我爷爷!” 和羽说:“我说不清楚,可是,可是医生在我旁边,蒋励,病人的主治医生在我旁边!” 蒋励又说:“好,我现在下楼。我爷爷年纪大了,需要清静,和羽,你那边不能太吵,可不可以?” 和羽流着泪点头。 随后,蒋励静音了语音通话,大约是下楼去找爷爷了。 谈忱完整听完了和羽这段对话,内心激涌,犹如在溺水前,有人向他伸出了最后一根稻草。 和羽等着蒋励那边的消息,也朝谈忱看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清亮的眼睛里都有彼此的倒影。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可是偏偏却已经心意相通,什么都不必再说。 大约过了五分钟,语音群里才又传来蒋励的声音。 蒋励说:“和羽,我和我爷爷说好了。现在,你把手机递给病人的主治医生,我爷爷要和他沟通一下,了解一下情况,还有一点,我爷爷希望单独沟通,你就把手机给医生,先离开一会儿,行不行?” 和羽赶忙说:“行行行,可以可以。” 又回头转向周医生:“周医生,蒋教授和您通话,就拜托您了!” 和羽将手机递过去,深深向周医生鞠了一躬。 其他三个少年见了,也跟着鞠躬,然后迅速轻手轻脚出去了。 和羽带上门时,看到周医生站在那儿站得笔直,恭敬诚恳地说:“蒋教授您好您好,晚辈周与平——” 门关上,听不到了。 一排四人坐在门外不远处的走廊坐椅上。 和羽紧紧握住谈忱的手。 谈忱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却觉得自己灵魂躁动似无处安放。 和羽回头,说:“江浩然,刚才买的饭呢,拿过来。” 江浩然赶紧把饭递过来。 和羽放开谈忱的手,接过餐盒,打开盖子,温柔地说:“谈忱,你不能垮,你要吃饭,你要好好的,才能照顾奶奶。来,吃饭。” 谈忱竟真的就像一个听话的幼儿一样,接过饭盒就开始狼吞虎咽。 吃着吃着,他的眼泪无声落下,一大颗一大颗砸进白米饭里。 可他并不在意,将那些和着眼泪的饭一口口吃了进去。 和羽依然是温柔的,细声细气地说:“吃慢一点儿,喝点水。” 于是谈忱就吃慢一点儿,又喝了一口水。 和羽就是他在溺水时出现的那根稻草,能拨动起起他这十多年来贫瘠却沉重的人生。 江浩然起身,开始在旁边来回踱步。 他说:“里边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说完啊……” 刘一帆劝他:“别急,既然能联系到这个蒋教授,奶奶就会有希望了的。” 是说给江浩然听,更是说给谈忱听。 而谈忱就像一个脆弱的孩子,完全依赖于和羽的温柔与坚定。他卸下一身骄傲,毫无从前的意气风发,剩一具行尸走肉,依附于和羽给予的希望而活。 又过了好一会儿,周医生终于打开了门。 他说:“你们过来,我说说目前的情况吧……” 第35章 你有没有什么人生目标? 最后的结论是, 为了不再错过最好的治疗时间,蒋时运教授要求连夜将病人送到京城去,他会在京城101医院等着。 一时间和羽俨然成了四个少年中的主心骨。 她临危不乱, 条理清晰地说:“那我们现在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谈奶奶送过去。我们最好有医生陪同——” 这时, 主治医生周与平打断她的话,说:“我答应蒋教授会随医院的车一起过去, 路上方便监测病人情况,也方便和蒋教授交接,明天我再搭飞机回来。” 谈忱朝他看一眼, 又鞠了一躬, 眼底充满深深的感激。 和羽又说:“刘一帆, 江浩然, 你们俩先回去, 我和谈忱一起随车去京城。江浩然,你帮我和谈忱请假,你对杜老师实话实说就可以。” 说完这句, 她又回头问谈忱:“谈忱, 钱够不够,如果不够,我——” 刘一帆抢先跳出来, 说:“表妹,不要担心钱的事儿, 有我呢有我呢!” 谈忱也说:“和羽,我和奶奶钱够的。” 当年谈家两口子离世后,给谈忱留下了一大笔钱,还有两套房产。被谈奶奶收养后, 谈奶奶替他保管打理着这些财产,准备在他成年后转交。两人在金钱上虽没有大富大贵,所幸不算缺钱。 “好,”和羽郑重点头,“那我们就尽快出发了。” 谈忱紧紧握住了和羽的手,就像握住一束希望的光。 从远宁县到京城,一千多公里路。 当时陆小溪和蒋励过来,开车开了一整夜。 医院的救护车开得慢一些,到达京城时已是周日的上午十一点。 因为在路上已经联系好,和羽他们一下车,就见到了蒋教授派过来接他们的人。 几个穿白色医袍的医生和周与平医生一起,将谈奶奶抬下车又送上急救推车,迅速将人推进电梯送到脑科所在的八楼。 蒋励和陆小溪也早已等候在此地。 他们得知和羽已到,赶紧跑来与和羽汇合。 四个年轻人一相聚,陆小溪飞快冲过去把和羽抱在怀里,激烈大喊:“和羽你回来了!” 和羽也就任由她抱着,不看不感受这京城熟悉的风。 陆小溪终于放开和羽,看向谈忱。她和蒋励在远宁县见过谈忱,眼下见了,便问:“病人是你的……?” 谈忱还是那一幅不修边幅的样子,神情憔悴,脸色淡黄,可眼睛里的光却是亮的。他站在陆小溪和蒋励面前,朝他们两个深深鞠一躬,才说:“是我的奶奶,摔了一跤撞到了头。谢谢,谢谢你们。” 谈忱的感激情真意切,即便和对方是同龄人,也给予了最高层次的礼仪。 蒋励赶忙把他扶起,说:“不必这么客气。” 陆小溪快言快语:“哎,和羽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和羽的男朋友就是我男——” 话说一半感觉不对,赶紧咬住,回头心虚地瞥一眼蒋励,又笑道:“和羽的男朋友就是我男朋友的朋友……” 蒋励宠溺地笑笑,伸手把陆小溪拉回来,说:“你们俩看起来很疲惫,先上去休息下吧。” 和羽点头,自然拉住谈忱的手,说:“走。” 谈忱便顺从地跟着走。 少年高大,对娇小的少女亦步亦趋。 蒋励给他们买了饭,又借了一间医生休息室给他们休息。 陆小溪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和羽说,可是见她实在困倦,只好不去打扰。 谈老太太的各项身体指标检查做了一整天。 蒋教授拿到所有的检查结果,又和两个得意的门生以及他特意留下来的周与平医生开了会,制定出了一套治疗方案。 而这个方案中,最迫切地就是要给病人做手术。 谈忱被叫去和蒋教授谈话。 蒋教授头发花白,虽年过七十,但身板挺直,精神矍铄。他开门见山:“你是病人的孙子?唯一监护人?” 谈忱站在蒋教授面前,一五一十答是。 蒋教授又说:“我们今晚会给你奶奶做开颅手术,处理淤血,手术有一定风险性,这是知情书,你签个字。” 谈忱接过来看一眼,飞快写下自己的名字。 蒋教授没再多言,将知情书递给助手,开始吩咐:“去准备手术吧。” 助手答:“好。” 这一场手术几乎做到后半夜。 和羽和谈忱就坐在手术室门口,静静等待着。 和羽疲惫不堪,坐着摇摇晃晃。谈忱伸过手,将她的头扶到自己肩膀上靠着,说:“和羽,觉得累就靠在我身上。” 和羽也不矫情,轻轻贴着谈忱的肩,还把双腿也蜷缩了起来。 经历这么一天两夜,两个人就像共历了一场生死。 时光都显得分外沉重起来。 手术室的灯久久不灭,这样极致的环境里,和羽又睡不着,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同谈忱说话。 她问:“谈忱,这些年你觉得苦么。” 谈忱顿了顿。 还不到十八周岁的谈忱,认真思考女孩的问题。 思考好久,终于答:“苦。” 和羽的眼泪又落下来。 她又说:“你有没有什么人生目标?” 谈忱摇摇头,说出自己最隐秘的心事:“没有。自从奶奶说要收留我,不让我去孤儿院那天,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给奶奶养老送终。等她走了,我也就跟着走。这人间,太苦了。” 没有父母的孩子,在这世上的每一天,总是要比寻常孩子更苦涩一些。 接受自己没有爸爸妈妈,就得用许多年来相信并承认、习惯。 又要用好多年,来接受这种无边的孤独。 和羽转过身,在谈忱怀里哭泣起来。 她边哭边说:“你以后不要再这样想了。你还有奶奶,你还有我。” 谈忱依然顺从地点头:“好。” 和羽说:“奶奶会好起来的,蒋教授一定可以救她的。” 谈忱垂着眼,答:“好。” 凌晨两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谈忱扶着和羽迅速起来,奔向缓缓打开的手术室门口。 蒋教授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朝自己的助手和周与平挥挥手,就由另一名助手扶着先离开了。 周医生目光里含着明烈的光,被走廊灯光一照愈显精神。 他语速飞快地说:“蒋教授的手术很成功,谈忱,不用担心,你奶奶的生命体征很平稳,用不了两天就会醒过来的。” 这一刻,谈忱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他难以形容和表达自己的心情,只得紧紧握住周医生的手,不断地说:“谢谢,谢谢……” 两天以后。 谈老太太在病房里醒了过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这精神尚可的孙子谈忱。 谈忱是按和羽的吩咐才拾掇了一下自己,买了新的薄袄长裤,剪了头发刮了胡茬,看起来又是那个人见人惊叹的神颜少年。 谈忱按和羽说的那样,故作轻松地和谈奶奶说话,尽量不提沉重话题,免得影响奶奶的情绪。 谈忱说:“奶奶,你是不是不想卖面窝才故意睡这么久?” 谈奶奶刚醒,嗓子还有点哑:“臭小子,胡说什么呢……” 和羽赶紧去按病房床头的铃,医生和护士随即过来好几个。 周医生已经回了远宁县,在101医院的主治医生转交给了蒋教授的学生钱医生。 钱医生查过房,把谈忱和和羽叫出去谈话。 见谈忱一脸凝重,钱医生说:“不必紧张,就是想告诉你们,老太太的情况在好转,但是呢,因为她年纪大了,伤口愈合慢,腿骨也没痊愈,需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院。” 谈忱追问:“大约多久?” 钱医生:“至少三个月吧,三个月后蒋教授还要复诊,看看脑部情况。” 三个月,那就是要到明年二月份。 钱医生说完便回了医生办公室,留谈忱坐在病房外的条椅上沉默思考。 和羽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好跟着沉默。 良久后,谈忱才说:“和羽,我准备退学……” 和羽:“……” 谈忱:“我会继续帮助你学习,也会在京城帮你找参考资料,我……” 和羽想到自己得一个人回远宁县,独自走完高三的最后半年多,难受得红了眼。 陆小溪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两人都沉默的样子。 她急了,语速又惊人的飞快:“怎么回事儿啊这是我和蒋励都去打听了,不是说奶奶醒了么你俩怎么还看起来这么沮丧?” 和羽耷着眼,不回答陆小溪,却问谈忱:“你想好了要退学?” 谈忱看看和羽,无奈点头。 陆小溪见状,问和羽:“你希望他退学?这都高三了。” 和羽反驳:“我当然不希望,可是能怎么办呢,医生说谈奶奶起码要住三个院,还要复查……” 陆小溪一心一意为和羽着想。 只要是和羽的心愿,她都会努力去帮她达到。而只要是和羽不愿意的,她就会想办法阻止。 于是,陆一溪把手一甩,问:“你俩是当我和蒋励不存在么?你们俩回那小城市该学习学习去,谈奶奶这儿有我和蒋励照顾,你们担心什么?再说了,我家在医院旁边正好有一栋房子呢,两个阿姨天天闲着,正好可以给谈奶奶做饭什么的。” 和羽眼睛一亮,问谈忱:“可不可以?” 谈忱自觉已经接受他们太多帮助,不再好意思答应陆小溪。 还是蒋励找到问题的关键。他说:“谈忱,这次是和羽帮你的,对吧?她不找我,我不会帮你。” 谈忱错愕抬头,顺着答:“是。” 蒋励:“那你是不是也要帮帮和羽?” 谈忱点头,“当然。” “好,”蒋励说,“谈奶奶的问题,有我和小溪在,可是和羽想考B大这件事儿,好像只有你能帮她。” 陆小溪加入对话:“是啊是啊,你们就安心回去备考,明年一起考到京城来,不就都解决了?谈奶奶不是会做面窝?等她康复了,我去B大附近专门给她找个铺子做面窝,你俩就在B大上学,不是两全齐美?” 谈忱听完这些话,有些动摇,但还是说:“我得先问问奶奶的意见。” 四个人一起走进病房。 谈奶奶还躺着,头不能乱动。陆小溪便把脸凑过去送到谈奶奶面前,乖巧地说:“奶奶,你还记得我吗?就是6月7号那天,我们在九清饭店对面您的摊位那儿见过,我们还把谈忱叫走去吃饭了的。” 谈奶奶眯眼笑,声音小小的:“记得的,你们是小忱的朋友,我记得的。” 于是,陆小溪发挥了自己神奇的游说本事,三两句话就哄得谈奶奶开心不已。 还没谈正事儿,谈奶奶就主动说:“小忱,和你小羽一起回去参加高考,奶奶在这边请一个护工,没事儿的。” 陆小溪赶紧说:“您请什么护工呀,医院附近有我家两个阿姨,成天闲着,我请她们来照顾您。” 最后,谈忱在一种盛大的温情里,接受了陆小溪和蒋励的好意。 他决定再留下来看护一周,便回远宁去。 为了不耽误和羽的学习,谈忱执意让和羽先回学校。和羽拗不过,只好答应。 在去机场的路上,蒋励开车,陆小溪同和羽说话。 陆小溪问:“和羽,和家现在这样,你真的还想回来吗。” 和羽望着窗外的流云好久好久,才慢慢地说:“想啊,但是,我现在又觉得,人生好像不止这一件重要的事。” 第36章 谈忱比从前更加迷人。…… 和羽离开家两天, 周思琪和李红梅竟没有发现。 她们两人一个忙着在厂里加班,一个忙着跑出去和同学玩儿,根本没有注意到和羽不在房间里学习。 周三下午, 和羽到达远宁县,见时间已晚, 再去学校也只能赶上一节课,就干脆留在家里没出去。 周思琪刚好心血来潮, 发现很久没见到谈忱,又急于想知道谈忱的消息,于是跑来敲和羽的门。 周思琪看到和羽就同往常一样坐在那写题目, 未曾怀疑, 只是问:“和羽, 谈忱现在回学校了吗?” 和羽回头, 脸色冷淡:“没有。” 周思琪又问:“那你知道他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吗。” 和羽没法和表姐说清楚, 只好含糊道:“我不知道。” “嗯,”周思琪点点头,“和羽,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 “帮我追他。” “……” 和羽是真的一秒钟都不想浪费在和周思琪交流上, 可是,周思琪却总是能准确找到刺激和羽的办法。 周思琪说:“和羽,你听说了么, 我姑姑姑父,好像找到亲生女儿的下落了。如果你不想被我妈赶出去, 就多帮帮我吧。” 周思琪算是完全揭下了从前伪善的面皮,一点儿都不再装模作样。 变得和李红梅一模一样。 她说:“和羽,不瞒你说,我喜欢谈忱很久了。我想得到他, 希望你能配合我。” “……” 又过了几天,谈忱终于返校。 已经到了十一月底,寒风肃肃,卷起一堆枯黄的叶。 整个世界一片萧瑟,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好像挂满厚厚的忧伤与惆怅。 但谈忱回来的那天,初冬的暖阳忽然露了面。 谈忱精神很好,回到教室里就跟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他把二郎腿一翘,问右座的江浩然:“江胖,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闻?” 江浩然已经知道谈奶奶的情况,也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故意吊谈忱胃口:“有是有啊,可是阿杜不让我们说,非得让你回来了,他来宣布。” 谈忱微微侧头,扬起好看的侧脸,淡淡一笑,说:“阿杜真是幼稚。” 和羽循声看向谈忱。 这近一个月来,他瘦了好多,侧脸的线条愈发凌厉。即便如此,却没能将他身上的光芒收敛一分,反而削弱了一点儿从前的雅痞,多了几分历经沉重之后的成熟感。 从男孩转向男人,从青涩走向成熟,原是这么耀眼的、不容忽视的成长。 和羽只觉得谈忱,比从前更加迷人。 正默默想着,“幼稚”的杜亚东进了教室。 他看到复课的谈忱,十分欣喜,终于忍不住大声说:“同学们,有一个好消息我憋了很久,今天全员到齐,我要开始宣布了!” 孟新杰觉得这慢性子的杜亚东简直就是上天派来克他的。 一听阿杜这么说话,孟新杰真是急得又想跳起来。 他把书一扔,说:“大哥我求你有事说事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行吗?” 杜亚东接口就说:“你英语竞赛二等奖也是虚头巴脑的东西吗?” 孟新杰:“不是吗?” 一秒后。 孟新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杜你等会儿你重新说一遍!我不虚我不虚,你也不虚!” 全班男生:“……” 孟新杰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杜亚东终于说出忍了几天的好消息:“上次的全国中学生英语能力竞赛和数学竞赛结果已经出来了,在英语方面,孟新杰获得二等奖,和羽获得三等奖,大家恭喜他们!”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孟新杰觉得奇怪,问:“我英语成绩明明没有和羽好,怎么会我二等奖她三等奖呢。” 和羽觉得自己有必要回答,于是认真地说:“是因为竞赛重在考试,而我在英语方面更擅长口语而不是语法,而你对书本知识掌握得透彻,所以比我更会考试。” 孟新杰:“……” 并没有觉得和羽是在夸他。 随后,杜亚东继续宣布:“数学竞赛方面,孟新杰和王晨都获得了三等奖。” 孟新杰又开始“啊啊啊”起来了。 还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和所有人分享他的喜悦。 而王晨一如既往沉默少言,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听着,不言不语。只是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长期以来的努力是有回报的。 即便没有强烈的情绪,但总归很开心。 杜亚东说:“我还有一个终极大奖没有宣布!” 有同学实在受不了杜亚东的磨磨唧唧,无奈道:“阿杜就你这个速度,等我们大学毕业你还不一定能追到小林老师!” 杜亚东一秒翻脸,生气道:“胡说!我速度明明很快的!” “你倒是说啊?” 和羽听着这一来二去的对话,慢慢把身子凑到谈忱身边一点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谈忱,你一定也拿了奖。” 谈忱却极为淡定,好像数学竞赛的结果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还和往常一样,闲散地坐在最后一排,如同走马观花似的,随意张望。 杜亚东拔高嗓音,近似于尖叫:“我们班谈忱,获得了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全国啊同学们!一等奖啊同学们!” 全班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杜亚东还没说完:“成绩出来以后,负责阅卷的B大数学系教授托省数学调研组的老师来打听谈忱有没有意向考B大数学系。谈忱,你有这个意向吗?” 全班都知道,谈忱的目标是合江大学。 至于B大这样的名校,向来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可是这次,他却想都没想,回答道:“有。” 杜亚东追问:“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志愿?” 谈忱并没有因为自己获得好成绩而惊喜,反而比平常更加淡定。好像他早已知晓这个结果,且毫不为之惊奇一样。 他平平淡淡地说:“因为和羽要去那里啊。” “啊???” “啊!!!”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 一瞬间,班上的男孩子们都沸腾了。 这些男生中,明恋和羽暗恋和羽的都不在少数,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像谈忱这样,敢将B大作为目标而跟随和羽而去。 这等同于一次当众告白,和羽听得脸热,却不知如何回应,干脆低下了头。一张白皙的小脸也被沾染了一层浅浅的红晕。 这红晕,轻而易举轻轻松松,就淡化了生活的苦。 下课以后,刘一帆又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谈忱以为他又是要理论理论追和羽的事,正头疼着,却听刘一帆说:“忱哥,我要跟着你去京城,去B大。” 江浩然揶揄:“你考得上?” 刘一帆怒了,反击道:“妈的我北大青鸟总考得上吧?” 江浩然冷笑,说:“那可不一定,你还掉去过二班呢。” 刘一帆更生气,冲回去和胖子拼命,边拼边嚷:“说得好像你没去过呢!” 胖子不服,故意道:“那我也要去京城,我要考清华!” 刘一帆怒而还口:“你他妈能考上清华紫光就是祖上积福了!” 江浩然怪腔怪调学刘一帆说话:“嘿巧了,只要能跟忱哥去京城,清华紫光我也愿意!” 两人吵吵闹闹,相互拽到教室外面去了。 教室里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后面几排,也只留下了和羽、谈忱还有前面的王晨。 谈忱低声问和羽:“羽妹,记得考试前,你答应我的事么?” 和羽点头,答:“记得。” 谈忱恬不知耻决定从此不做人:“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让你做我女朋友?不,我要你答应,以后到了年龄,就嫁给我。” 和羽:“……” 前排的王晨背一僵,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去写作业了。 和羽不说话,心头却涌上无比怪异的、心酸又甜蜜的情绪。 她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在高三的时候,就能收到人生中第一次求婚。 可少年时的情话,总是更叫人心颤。 即便说得远,即便听起来空,可只要是喜欢的那个人说的,就能获得一层又一层的甜。 和羽认真想了想,说:“我不能给出这个要求的答案,因为时间还很久,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变心。” 谈忱却坚定无比:“和羽,我以奶奶向你起誓,我对你永远不会变心。” 和羽叹一口气,认真说:“我是说,我可能会变。” 谈忱:“……” 一颗心就这么被摔了个稀碎。 谈忱顿时也想随便找点江胖和刘一帆的歪,好加入到他们的干架中去。 但他还没起身,后门冲进来一道风一般的影子。 定睛一看,是贾维过来了。 贾维今日妆容更加大胆,她放下了一侧的头发,遮住了鬓角特意贴上的两颗水晶平底钻。眼角有艳红的眼影,被光一照,媚得妖娆。 贾维手一伸,将谈忱桌子一拍,怒斥:“狗东西,消失这么久,都不回我消息?” 大姐大果然是大姐大,讲起话来毫不避讳。 谈忱无语皱眉:“贾维,你又跑来发什么疯?” 贾维好像习惯谈忱这么说话,理也不理,而是又越过谈忱,问和羽:“哎,和羽,你对这男的有没一点意思?要没有,我可真上了。” 和羽:“……” 你说的上到底是哪一种上。 贾维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继续大大咧咧地说:“我贾维向来说到做到,说要睡了这狗东西,我下药也得把他搞到手。” 谈忱简直不堪忍受,抬高声音:“贾维!” 恰逢和羽适时开口:“贾维,你别上了,让给我来吧。” 贾维:“?????” 谈忱:“?????” 还有前边的无辜路人王晨:“……” 是现在的世界太疯狂,还是现在的女生太嚣张。 贾维震惊于和羽能说出这样的话,本想继续说点什么,无奈上课铃声响了起来,只好从后门出去了。 谈忱一天下来头脑清爽,倒真像遇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逢人就乖巧眯眼笑,笑得人心里发怵。 刘一帆被他笑得发懵,江浩然吓得只差给他跪下。 可谈忱统统不予理会,目光只跟着和羽流转。 和羽也后知后觉反应地来自己有多么“流氓”。偏偏这被耍流氓的人,还一脸期待的样子,就很谜。 放学的时候,谈忱紧紧跟着和羽,生怕走丢似的。 和羽加快脚步,谈忱就加快脚步。 走到一处没有路人的地方,谈忱终于将和羽一挡,语气悠扬又缠绵:“羽妹,你准备什么时候上嘛……” 和羽:“……” 第37章 谈忱,我只是疼你所疼。…… 和羽简直不想跟这个衣冠禽兽讲话。 她绕开他, 想从他身侧溜走,可是谈忱身体没动长手一伸,就像拎鸡仔一样把和羽拉回来了。 和羽抬头:“长得高很有优势?” 谈忱三句话不离撩拨:“长得高你喜不喜欢?” 和羽:“……” 真是没想到这个男生能这么幼稚低能。 两人僵持几秒, 和羽想到一个好办法替自己解围:“我们回去和谈奶奶视频吧?” 上学不能带手机,现在也只能先回去拿手机了再视频。 谈忱却说:“羽妹, 想跟我回家就直接说嘛。” 和羽:“……” 她终于怒了,提高嗓音龇牙咧嘴:“你再这么说话我真不和你坐同桌了!” 谈忱生怕她说到做到, 赶紧正形严肃地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那现在,是去你家视频, 还是去我家视频?” 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深究。 和羽想也不想, 就选了谈忱家。 两人一路沿着街道走, 走了大约七八分钟, 来到一个叫“梅心园”的小区。 小区看起来挺不错, 绿化布局都是标准设计。 和羽默默跟着谈忱走,走了一会儿,远远看到小区里一片水面清冷的湖。 因为冬天就要来临, 那湖面水流不动, 只静静地躺在夜幕里,被黑夜包围。 和羽突然想到江浩然告诉她的那些事。 他说,谈忱的父母在他六岁那年, 在小区里投了湖。 一瞬间,和羽心痛泛滥, 痛得差一点又要掉下眼泪来。好像有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心脏,想要把心从心房里分离出来,疼得尖锐。 “谈忱……” 她忍不住喊他的名字。 她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每次经过这儿, 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不难想象,这十多年来,他过得有多么辛苦。 谈忱听到和羽的声音,低头看她的脸。 却见她小脸惨白,眼神迷乱,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顿时心急不已,紧紧牵住她的手,问:“怎么了?” 和羽咬着牙齿不让眼泪掉下来,只说:“能不能,走快一点?我感觉有点累。” 谈忱二话不说,就蹲下来,说:“上来,我背你。” 和羽余光又瞥一眼那湖,联想到那水底的冰冷,更是浑身无力,低头弯腰趴上了男孩的背。 谈忱轻轻松松将和羽背起来,双手环抱她的脚。 他说:“就在一楼,很快的。” “好。” 少女将头枕在男孩的背上,身后是路灯下悠长的影子。 男孩的背宽阔温暖,给人无尽的安心和安全感。 冷风旋转裹挟而来,世界总是光明与黑夜各自为据。 和羽后来想过很久,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 可她想不清楚,只好一直感恩上天让她在最痛苦的十七岁,遇见谈忱。 谈忱走得很快,没几分钟就走到了家。 谈奶奶腿脚不好,所以一直住在一楼的这套房子里,其它的两套房子一直用于出租给别人。 谈忱一手扶着背上的和羽,一手拿钥匙开门。 房子挺大,收拾得干净整洁。客厅里虽然都是一些有了年数的老物件,但都保养得非常好。 和羽环视一眼,看到靠墙的书桌上摆放着不少谈忱和谈奶奶的合照,从照片上来看,是谈忱逐渐长大、谈奶奶慢慢变老的时光缩影。 和羽从谈忱背上跳下来。 谈忱递给她一双棉布拖鞋,又蹲下来为她解鞋带。 和羽连连摆手:“不,不用,我自己来。” 谈忱倒是手没停,头也没抬:“和羽,别动,别弯腰。” 和羽只好由他去了。 心里却涌上一丝丝沁人心脾的甜。 在某一个瞬间,她突然幻想着,如果就这么和谈忱一起生活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好了。”谈忱说。 和羽穿上拖鞋,跟着谈忱往里走。 谈忱给她热了一杯牛奶,说:“奶奶订的,你继续帮我喝。” 说罢又去房间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登录微信,给谈奶奶发视频。 视频很快接通,不过是陆小溪接的。 陆小溪将谈奶奶的手机举着,一眼看到并排坐在一起的谈忱和和羽。 和羽先开口:“小溪,谈奶奶怎么样了?” 陆小溪一脸得意:“嗨,我在这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给你们看看。” 她将手机拿近谈奶奶的脸。 谈奶奶还躺着,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她不能大声说话,只微微笑着冲谈忱和和羽挥了挥手。 谈忱问:“奶奶,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谈奶奶声音细细的:“小忱,你放心,我很好。小溪和蒋励每天都来,就是太麻烦他们了。” 陆小溪赶紧说:“奶奶我都说多少回了,和羽的奶奶就是我的奶奶。” 陆励在一旁补了一句:“谈奶奶是谈忱的奶奶。” 陆小溪回头,一脸了然于心:“那还不迟早也是和羽的奶奶?” 和羽:“……” 聊了几句,刚好碰上医生来查房。谈忱匆匆收了线,挂断视频收起了平板。 和羽脱掉拖鞋,这才敛了刚才的强颜欢笑,将自己蜷缩在沙发角里。 谈忱放好平板出来,看到的就是和羽这副可怜的惹人心疼的模样。 谈忱问:“刚才怎么了?” 和羽说:“我看到那湖了……” 谈忱的神情顿时僵了僵。 和羽觉得自己说错话,赶紧道歉:“对不起,谈忱,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 “谈忱,我只是,只是疼你所疼。” 谈忱忍不住,坐过去将和羽搂进了怀里。 女孩身体娇小温热,就像一个发热源,温暖着谈忱的心。 他嗓子低哑地说:“和羽,能认识你,真的是我一生幸运。” “不,”和羽声音嗡嗡的,“认识你才是上天对我的于心不忍。” 两个人各有沉重的身世与过去,各自在荆棘泥泞里走过。一个早就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得过且过,一个却不服输地在人生这条逆旅里走得鲜血淋漓。 上帝终于看不过去,让这两个人在荆棘末尾相遇。 却又带着戏谑的目光,看看他们会不会有更加激烈的火花。 和羽依偎在谈忱怀里,慢慢问:“谈忱,你是怎么放下的?为什么我就,就始终不能放下。” 即使知道父母成了养父母,她也不愿意和他们分开。 谈忱轻轻抚摸和羽的头发,说:“没有什么放不放下,人总要活下去。” 和羽靠在谈忱身上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谈忱慢慢低头,看向怀里的小脸,实在无法忽视心头荡漾的情愫,问:“羽妹,我现在可不可以吻你?” 和羽顿时惊起,推开谈忱,又往后缩了一步。 这还不够,她迅速起身穿拖鞋。穿的时候一个踉跄,人没站稳,谈忱还伸手稳稳地扶了她一把。 和羽慌乱道:“已经比较晚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我舅妈得找我了。” 她的谎话张嘴就来,听得谈忱哑然失笑。 不过既然她不愿意,他也就不强迫她。 谈忱于是跟着起身,说:“那我送你回去吧,电瓶车在楼下车棚。” 和羽点头,答:“好。” 于是,两人又换好了鞋子,一起走出家门。 还是那辆连座式的电动车,和羽这次轻车熟路爬了上去。 夜里风凉,谈忱特地多带了一件衣服罩到和羽头上,给她圈出一方小小的温暖空间。 两个小区隔得不算很远,谈忱骑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和羽住的小区门外。 他将电瓶车停到门口岗亭旁,叮嘱和羽慢一些。 和羽刚想答复,一抬头看到表姐周思琪远远地走了过来。 周思琪放学后和同学玩到现在才回来,她看到谈忱就在自己家小区门口,眼睛都亮了起来。 又担心他会走,于是远远地向和羽投过来一个寓意明显的目光。 和羽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毕竟她说过了,要她帮她追求谈忱。 和羽并不想这样做,可是她却不想将自己与谈忱的关系向表姐说明,就只好借由谈忱来亲自解决这件事。 正胡闹想着,周思琪已经走过来了。 周思琪说:“和羽,谈忱,你们怎么在这儿?有什么事?” 边说还边给和羽递眼色,让她先上去。 和羽只好说:“没什么事,我先进去了。” 说罢看一眼谈忱,便转身向里走。 周思琪终于又有机会和谈忱独自相处,心里乐开了花。 她亲昵地往谈忱面前一站,贪婪地欣赏谈忱这张惊艳独绝的脸。 他长得真好看啊,只是看一眼,就忍不住心花怒放的那种姿色。 可此时,“帅得惊动联合国”的谈忱脸色冷寂,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说:“有什么事?” 周思琪故作娇羞地说:“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是好久没见到你,有些担心你。” 谈忱声音无澜:“不劳你费心。” 周思琪又说:“不要这么拒人千里嘛,我们也认识了这么久,怎么说也是朋友是不是。” 谈忱唇上扬起一抹冷笑,说:“我可没有假装溺水套路我的朋友。” 周思琪:“……” 她的小伎俩当场被戳穿,一时有些讪讪的,却还是嘴硬道:“谈忱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不太明白。” 谈忱一句话都不想和她多说。 他看到和羽的背影转了弯看不见了,这才凌厉地转头,看向周思琪,说:“我提醒你一下,最好别伤害和羽。” 谈忱说这话的样子十分严肃,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周思琪咬咬牙,终于冷笑:“和羽是我的表妹,用不着你来提醒。” 谈忱:“最好是。” 说完他就走向岗亭旁,骑着自己的电动车走了。 周思琪一腔燥意无处发泄,回到家看到李红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话匣子便打开了。 她说:“妈,我跟你说,和羽在学校不学好,开始搞早恋了。” 李红梅一愣,问:“早恋?和谁?” 周思琪故意挑拨:“就他们班上一个男生,以前还有人说过他是黑社.会大哥呢。” 于是,李红梅的脑子里顿时出现和羽和一个社会小混混谈情说爱不务正义的样子,气得捏了捏手指。 她说:“还真是让她太闲了啊!” 和羽拿着水杯,原本是想出去倒水的。可是无意间听到了表姐和舅妈两人的对话,只好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条件反射似的看向自己的手。 在工厂替舅妈打工时留下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可是留在她心里伤口却依然在阵痛。 她突然就有些厌烦了现在的环境。 第38章 我现在可不可以吻你。 李红梅和周思琪的谈话还在继续。 李红梅说:“和羽的成绩是不是还可以?” 周思琪撇撇嘴, 答:“是还行吧。” 李红梅:“那她怎么不主动给你补习?” 周思琪一听,立即知道她妈打的什么主意,赶紧转移话题:“妈, 说什么学习呢,我们在说和羽早恋的事呢!” 和羽静静站在房门口, 听着客厅里两人的谈话。 她做好了准备,被训斥, 或者被勒令分开。 可没想到李红梅却说:“琪琪,她早恋就随她去吧,只要学校不找我去学校就行。再说了, 她要是能早点嫁出去, 我还乐得收一笔彩礼呢, 省得天天待在家里, 我看着就烦!” 说完之后, 李红梅又补充一句:“最好高中毕业就嫁出去!” 和羽站在原地,目光放空看向地面。 一种巨大的挫败无助感如洪水一样包围了她。 被父母放弃,被舅妈嫌弃, 被表姐针对。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 若不是被自己心中那股不服输的气支撑着,她很难想象自己会如何自暴自弃。 也算是过过常人所不能及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坐上人生的过山车坠入尘埃。 好久以后, 门外的李红梅和周思琪终于没了声音,和羽才若无其事走出去倒水。 倒完水又回到房间, 在灯下做那些永远也做不完做不腻的题。 十一月的月考如期而至,十二月初,成绩单再一次被张贴到墙上。 和羽的分数没怎么变,谈忱还是垫底的602分。 和羽回头望一眼成绩单, 一脸担忧:“谈忱,你这样下去,会不会高考也考个602分出来?” 谈忱倒是毫不担心,翻阅和羽错题集的速度飞快,边翻边说:“那你希望我考多少?” 和羽答:“至少七百二十五吧?” 谈忱手一顿,顿时笑道:“对我这么有信心?” 冬天来临,天气愈发寒凉了一些。阳光温暖,加上谈忱一笑,整个教室都显得更明媚了些。 和羽有片刻失神,马上回答:“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水平。” 谈忱拿铅笔在和羽的错题集上快速打了好几个圈,说:“这些题目重新做,不看答案。” 说完又来聊和羽提及的话题:“那你拿什么来交换?” 和羽真还认真想了想,说:“请你吃慕斯?” 谈忱摇头。 和羽又说:“请你吃上次那家好吃的鸡汁海鲜粥?” 谈忱又摇头。 他的眼睛亮晶晶,灿若辰星。 和羽一看,又想起在他家沙发上时,他提的那个问题,脸倏地一热,小声道:“那就,就那个吧。” 谈忱来了兴致,凑近一点儿,说:“哪个?” 和羽声若蚊蚋:“就上次说的那个嘛。” 她指的是谈忱说的那句“我现在可不可以吻你”。 偏偏谈忱会错了意,以为她讲的是他曾追问的那句“你到底准备时候上嘛”。 一时之间,少年白净的脸上少见地泛起羞赧,内心巨浪翻滚,但依然保持镇定地问:“你说话算数?” 和羽看也不朝他看,轻声说:“算数啦。” 谈忱还想说点什么,和羽左边的孟新杰突然蹿了过来。 暴躁老哥不改往日秉性,捧着卷子就开始哭天抢地:“谈忱,和羽,你们能不能做回好人,给我讲讲题目?你们不会忍心看着我死在今天吧,不能吧?” 这还不够,孟新杰直接把自己的椅子抽过来,坐在谈忱和和羽的后边,卡在他们两个的椅子间距里,一脸热烈期盼地看着他们。 孟新杰对知识的渴望超越了常人,他常常沉迷于学海里如痴如醉。 谈忱回头,见孟新杰坐得离和羽非常近只差触碰上了,顿时把脸一扬,说:“回你座位去,跟和羽保持距离,我一会儿给你讲数学。” “好好好,”孟新杰猛地划拉椅子,飞快回到自己的座位,又一脸虔诚地看卷子去了。 谈忱本想继续和和羽聊之前脸红心跳的话题,刚巧江浩然从教室外跑回来,焦急地说:“忱哥,阿杜叫你去一趟他办公室,现在!” 谈忱闻言便起身,生怕是和他奶奶有关的消息。 上一次也是在上课时间,医院的电话打到了杜亚东那里,他才及时跟着杜亚东赶到医院的。 和羽听了也很着急,想也不想就跟着谈忱跑。 江浩然愣了一秒,刘一帆已经起身催促:“江胖想什么呢,赶紧走啊!” 于是江浩然和刘一帆也冲过去了。 一行四人前后到达杜亚东的办公室。 杜亚东正在和个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谈话。这个男人西服笔挺,外搭一件深色的长款大衣,显得气质翩翩。 而杜亚东的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笑容。 谈忱冲过去,急急地说:“阿杜,是我奶奶怎么了么。” 杜亚东起身,那位正装男人也起身。 男人打量一眼谈忱,目光盈满期待,问:“你就是谈忱?” 声音温润,很有质感。谈忱只觉得在哪儿听过。 不过两秒钟,他就想了起来。 谈忱松口气,反问:“是纵横数独的卢老师?” 卢玉波顿时笑起来,说:“你记忆力不错,还记得我的声音。” 杜亚东出来介绍:“谈忱,这位是省城纵横数独俱乐部的卢总,也是省理工大学数学学院的名誉院长。” 谈忱倒是不知道卢老师有这重身份,微微惊讶。 卢老师儒雅地说:“杜老师,我想跟这位谈忱同学单独聊聊,可以吗?” 杜亚东点头:“可以的。” 说完,杜亚东看向谈忱身后的三个学生,挥挥手,说:“你们先回教室去吧。” 和羽、江浩然、刘一帆三个人只好转身走了。 等了快一节课的时间,谈忱才回到教室。 和羽看一看他的脸,看不出他是开心还是不高兴。 课间时,和羽问:“是不是因为你数学竞赛拿了一等奖,这个卢老师来游说你去省理工?” 谈忱内心挺平静,答:“是的。还说大学一切费用他替我解决,只要我去参加数独竞赛,从业余赛到专业级。” 和羽紧张:“你答应了?” 谈忱反问:“你希望我答应么。” 和羽心中莫名滋生出一丝奇怪的情绪,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她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只得本能地说出酸涩的话:“你想去就去,反正谈奶奶在二月就能回来,反正我们也没有正式在一起。” 谈忱:“……” 他哑然失笑看着和羽说出反常的话,倒比听到卢老师的话更有兴致一些。 谈忱追问:“我们,没有正式在一起?” 和羽一本正经:“不然呢?” 谈忱语气拖长:“这样啊……” 就他这副样子,在和羽看来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和羽气得回头,低头去看面前的错题集。 可连谈忱给她划的题目也不想重新做了。 一整天下来,和羽单方面开始和谈忱冷战起来。 谈忱每次凑过去想和她说话,她要么刻意转身,要么出去上厕所,反正就是不搭理谈忱。 谈忱好笑地看着女孩闹别扭,真想把自己一口回绝卢老师的事告诉她,可偏偏又阴暗心思作祟,想多欣赏欣赏她如此在意自己的样子。 毕竟,她从前只在自己那些课外习题册。 好多相处机会,他都是用习题册换来的。 到放学的时候,谈忱跑去跟江浩然耳语了几句,很快离开了教室。 和羽余光看到谈忱的背影远去,惊觉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些。她懊恼地开始回忆上午自己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后知后觉生出些后悔来。 和羽默默收拾书本,准备独自一人回去。 平常谈忱都会送她,可今日却不管不顾一个人先走了。 这样一想,又有些生气起来。 在某一刻,和羽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不像从前的自己。 从前的她冷静理智,凡事不如学习重要。现在竟会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内心涌上这么多复杂的心思。 她惊讶发现,她已经分心了。 正理着这些思绪,和羽听到江浩然的声音:“哎,孟新杰,哎,王晨,你俩放学有事没有?忱哥想请你们吃个饭。” 孟新杰顿时来了精神,反问:“那我能顺便问他理科题吗?” 江浩然挠挠头,说:“那应该是可以的。” 孟新杰答应得非常爽快:“好,走吧!” 王晨慢吞吞回头,问江浩然:“为什么要请吃饭?今天有什么事?” 江浩然知道答案却不敢瞎说,只好胡诌道:“可能因为前段儿忱哥休学的事?” 王晨并不想去,不想承了这个人情最后还不起。 在他犹豫时,江浩然已经把他一拍,说:“走吧走吧,忱哥也不是谁都邀请呢。” 王晨只好把快要脱口的拒绝咽了下去。 和羽听完这些话,发现谈忱什么都没跟她说,更觉得不悦,拿着书包就往外走。 刚走两步,就被江浩然庞大的身躯挡住了。 江浩然笑眯眯地问:“表妹不等我们一起走?忱哥说你知道地方,叫你带我们几个去。” 和羽好奇:“我知道地方?” 江浩然说:“是啊,忱哥说吃水晶饺和鸡汁海鲜粥的地方,说只有你知道。你快带我们去吧!” 和羽心中无名怨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神色一松,说:“好,那走吧。” 那家大排档在好运来KTV附近,从学校过去有差不多一公里距离。 孟新杰提议坐公交车去,这样就可以多问谈忱几道题。 可是江浩然却拦着不让,说:“难得今天天气不错,大冬天的,多走走,暖和暖和。” 刘一帆没什么意见,但好奇地问:“江胖,忱哥今天怎么有点反常似的,我怎么感觉他有事儿呢?” 江浩然把刘一帆一搂,说:“那你别管了,先蹭了饭再说。” 一行五人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走到那家大排档。 江浩然去前台问了谈忱定的房间号,然后带着大家往包间走。 他把门一开,谈忱正好大步走到门口,还在急促地喘气。 几个男生看到里面的装饰,顿时都愣了。 和羽见大家没动,从最末尾走上来,站到门口往里看。 这一看,就看到摆满桌子的新鲜玫瑰花,叶子来不及剪,带刺的枝还堆在一起。但因为摆成了一个圆,看着却分外美丽。 和羽好奇:“谈忱你在做什么?” 谈忱目光直视和羽,问:“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和羽非常认真想了想,然后慢慢地问:“你……要给我讲生物题?” 第39章 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谈忱万万没想到和羽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盯着和羽的眼睛, 想看看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故意装傻。 四目相对的时间,其他男生们也都神色各异。 刘一帆一见那桌玫瑰, 就知道谈忱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有些嫉妒,但心里又不愿意和羽会拒绝谈忱。若是真答应了, 却也是他不想见到的。 一时之间,柔肠百结, 思绪复杂。 孟新杰也瞧出了谈忱请这顿饭的主要目的。他听到和羽那么一说,竟隐隐希望谈忱是真的准备给和羽讲生物题。 他想要的并不是在此时旁听大佬讲生物,可他却不肯承认自己在期盼什么。 王晨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眼前所见的, 好像并没有让他很惊讶。 只是, 并没有人注意到, 他唇角向下弯了弯, 极淡地苦笑了一下。 几个人就这么愣了一会儿,谈忱率先软下来。 他笑道:“和羽,一个男生送玫瑰给你的时候, 不是想要和你讨论学习的。” 和羽已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联想到今天她单方面的冷战, 又看着这一桌鲜美的花朵,和羽耳垂上泛起一层羞涩的粉。 她后退一点儿,假装看向别处, 说:“谁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江浩然这时把大家一推,说:“哎我说你们都站在门口干什么呢, 不冷么。走走走,进去说进去说。” 在江浩然的推动下,大家纷纷往里走。 待几个人都坐定,谈忱却还站着。 他说:“和羽, 玫瑰代表爱情。今天我是要向你表白的。” 说着,他拿起桌上一支玫瑰,细心地用一页店里的菜品广告单包上刺,递给和羽,温柔地说:“和羽,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和羽上一回被当众表白,还是刘一帆写情书的时候。 当时她内心毫无波澜地收起情书,反倒极有兴致地看刘一帆递来的那本英语参考书。 可是此时不一样,此时向她表白的,正是她内心欢喜到绽放的男孩。 谈忱说:“三月份那个夜晚,你推着箱子走进我的世界,我就觉得我逃不掉这个劫。相处这么久,我对你的心思可谓是昭然若揭。和羽,做我的女朋友吧,好不好?” 和羽羞愤得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看也不朝谈忱看,只说:“还吃不吃晚饭了,吃了我还得赶紧回去呢。” 江浩然助力道:“表妹,你看这情形,你要不答应,我们四个还能有晚饭吃吗?” 刘一帆、孟新杰、王晨均未言语,就只是默默坐着,等和羽的回答。 谈忱知道和羽有些尴尬,也故意说俏皮话逗她:“和羽,你不答应,我真不给饭他们吃了。这么冷的天,让他们饿着肚子走回去,你忍不忍心?” 和羽真想把谈忱关起来狂揍一顿,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得顺着台阶就下:“行了行了答应了,赶紧吃饭吧!” 谈忱这才欢喜地将玫瑰塞到和羽手中,还温柔地叮嘱她注意刺。 听到和羽回答的其他男生,眼下反应全不尽相同。 江浩然一脸贱兮兮地说:“啊我的天哪,忱哥你这个狗东西竟然脱单了!” 刘一帆咬了好久的牙,最后终于长叹一口气,说:“忱哥,今天起,我就正式退出竞争了,你们……你们好好的。” 谈忱朝刘一帆看一眼,目光里仍是不变的情谊。 孟新杰只觉得自己心头某处有根弦悄无声息地断了。花开无声,花落无痕。就好像风吹来过,又像不曾遇见风。 他也瞬间热烈起来,一如往常的欢快豪迈:“哎谈忱,这表妹都答应了,你是不是得给我们讲讲生物题了?哎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同学生物永远没进步吧?是个人都做不出来这种事吧?” 这些人中,至始至终都不言不语的只有王晨。 他就像一个被人忽视的影子,默默坐着,没有表情。间或看一眼和羽,又看一眼桌上的花,目光悠远,最后终于说一句:“和羽,谈忱比我更适合给你讲化学。” 简简单单一句,是王晨鼓了许久的勇气才说出口的。 他只是想说,谈忱比她更适合讲化学,谈忱也比他更适合她。 只可惜,没有人会懂。 但也不重要了。 心门曾敞开,让风吹呼啦啦吹进去过,就够了。 江浩然这时随谈忱一起哗啦啦收拾桌上的花,将它们堆到包间一端的侧桌上去。 待桌子一收干净,服务员就把谈忱早就点好的酒和菜一齐上了上来。 刘一帆蹭地站起来,拿牙齿咬开一瓶啤酒,冲谈忱说:“忱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做兄弟。我还要跟着你去京城的。” 谈忱也开了一瓶,接上刘一帆的话:“当然是兄弟。” 江浩然哭唧唧站起来,呜呜嚎叫:“怎么着又不带我?是我不配吗?” 于是孟新杰和王晨都干脆给自己倒了一杯。 谈忱顺手给和羽倒了杯橙汁,这才去和其他四个男生碰杯。 一桌六个人,有人高兴有人忧伤。 但都把情绪化成了胃口,对着美味的食物大快朵颐。 啤酒喝了两箱,喝到最后包间里满是酒气,才最终散场。 少年难醉。 少年时更难醉。 喝了这么多,五个男生都还很清醒。他们在排档门口挥手告别,然后自各回家。 和羽担心谈忱,想送他回去,谈忱却说:“哪有让女生送男生的道理,是不是,女朋友?” 谈忱这声“女朋友”叫得软绵悠长,像条小虫子一样钻进和羽的心。 痒痒的,麻麻的。 和羽大半天的不悦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会儿真像一个初浴爱河的少女,有些羞赧又有些恃宠而骄。 她小声说:“你是不是喝多了,男朋友。” 谈忱听了这句“男朋友”,跟得了半块糖的孩子似的,刚尝甜味便戛然而止,于是不依不饶:“羽妹,再叫一声。” 和羽不肯,走得飞快。 谈忱只好奋力往前追。 一直走到和羽住的小区附近了,和羽才猛地刹脚,说:“就送到这儿吧,免得又碰上周思琪。” 谈忱站着,将头凑向和羽,又哄她:“再叫我一声嘛,羽妹。” 和羽心中恋爱滋味浓情泛滥,因着心上人的两情相悦,竟滋生出一些死而无憾的满足感来。 可她却偏偏不肯满足他,故意后退一步,说:“走了,回家注意安全。” 谈忱只好无奈挥手,说:“早点休息。” 待和羽进了小区,谈忱又乘了几站公交才回去。 进家门的时候,放在茶几上充电的手机刚好亮起来。 谈忱过去一看,是和羽发来的。 HY:【男朋友,早点休息哦。】 谈忱:“……” 下一秒,谈忱抱着手机扑到沙发上嗷嗷叫了两声。 那颗心好像被人死死牵住,狂跳个不停。 原来爱情是这么美妙的感觉啊。 原来十七八岁遇见的那个人,真是一生只此一次的华丽和绚烂啊。 和羽这朵班花被谈忱摘得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班。 男生们同仇敌忾,将谈忱围住,愤愤然道:“你怎么下得去手!” 谈忱无耻至极:“能者得手,怎么?不服?” 男生们顿时溃败撤退。 不消半天,文科班那边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若是其他学生悄悄恋爱,倒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响。可因为男主角是“帅得惊动联合国”的谈忱,又因为他是大批少女的梦中男孩,导致半天下来,哪个班都在议论神颜校草被折之事。 第一个有反应的当属贾维。 她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立马趁课间时间杀进了高三一班的教室。 她像个魍鬼似的站在谈忱和和羽身后,双手各自拍他们的肩膀,微翕涂得炫彩的唇,悲伤地问:“你俩来真的啊?” 谈忱见怪不怪贾维这副鬼样子,答:“不然呢?” 贾维说:“那我他妈睡谁去?” 江浩然从一旁凑过来,毛遂自荐:“哎维姐维姐,你看看我,我怎么样怎么样?” 贾维白一眼江浩然,遗憾道:“可你不是我的菜啊,不都说胖子不行?” 江浩然勃然大怒,把眼睛瞪得老圆,气道:“谁他妈说的胖子不行?来,站出来,爷让你多知道一种躺着死的新鲜死法!” 谈忱懒得理他们,继续看和羽刚才做的一些题目。 注意到有纰漏,便用铅笔细心地圈出来。 两人并不因为恋爱而分心,倒比平常更加刻苦地学习。 可偏偏学校的领导不这么想。 谈忱和羽早恋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杜亚东和教务处赵老师的耳朵里。 杜亚东先一步将谈忱跟和羽叫到办公室,问:“你俩……成了?” 谈忱倒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地说:“是不是很快?”说完还不忘记嘲讽杜亚东:“等我们毕业你能不能有戏?” 杜亚东急了:“闭嘴!在谈你的事,谁让你说我了。我不反对你们谈恋爱,是因为我也年轻过,当然我现在也年轻——哎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人给教务处写了举报信,说你们两人谈恋爱影响恶劣,教务那边很快就要找你们谈话了!” 谈忱满不在乎:“谈呗。” 杜亚东说:“万一他要请家长呢?你们这个情况,怎么请?你奶奶在外地住院,你舅舅长年在外舅妈也忙,怎么办?” 和羽一惊,这才反应过来教务处老师一般会有的惯用伎俩。 哪知谈忱处变不惊,一脸淡定地说:“阿杜你就别操心了,这事儿我自己能解决的。” 杜亚东半信半疑:“真的?” 谈忱说:“放心啦,真的。” 没过多久,教务处果然派人来请谈忱和和羽。 那赵老师正是处罚谈忱在国旗下念检讨那位,这又一见了谈忱,就恨铁不成钢将桌子拍得清响:“又是你!” 谈忱却抢在赵老师前面说:“老师,正是我,我们要不来做一个交易吧?” 第40章 给女朋友喂饭啊……?…… 赵立国做教务副主任这么多年来还没碰上过要跟他讲条件的学生。 一时新鲜, 他一连串发问:“你和我做交易?你和我做什么交易?你能有什么交易和我做?” 谈忱懒散地着在赵老师面前,旁边还站着默默低头紧张的和羽。 谈忱反问:“赵老师,您不让学生早恋, 是为什么?” 赵立国一拍桌,把自己的手拍疼却死死忍着:“还能是为什么?搞恋爱就会影响学习, 你不知道吗?” 谈忱就等这句话,淡然道:“赵老师, 你看啊,这是和羽,我们高三年级的全校第一名, 从三月转入我们远宁一中, 就长期保持第一没掉下去过, 是不是?” 赵立国:“是的, 可那是因为她好好学习不谈恋爱!现在呢!你这个混小子, 带着她不学好,一搞早恋,十二月的成绩肯定掉!” 谈忱略有委屈:“赵老师我哪里混了, 我不也是保持了600分以上长期待在一班?” 赵立国还是很生气, 略显苦口婆心:“不谈恋爱,成绩就会更好,一旦谈了, 这分数稳跌!我还不知道吗?我在学校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不是, 我走过的桥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哎,不是不是,说乱了!反正成绩肯定受影响!” “赵老师,”谈忱终于说了正题, “下次月考,和羽依然保持在680分以上,我考700分以上,你后面不阻止我们,行不行?” “700分?”赵立国气昏,“你回回压600线你能上700?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谈忱见和羽实在不愿意在教务办公室多待,捡重点说:“赵老师,您就说同不同意?” 赵立国:“要没考上,你们就不搞恋爱了?” “对,不搞了。” 赵立国觉得谈忱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觉得让他自己讨点苦头吃也好,于是手一挥:“那就说好了,你700,和羽680,差一分都赶紧给我散了!” 谈忱又笑起来,像个倾国倾城的妖孽。 “赵老师,月底见。” 说完,谈忱拉了一下和羽的袖子,小声说:“走。” 和羽便快步跟上。 两人回到教室,江浩然刘一帆一群人就围了上来。 江浩然焦急地问:“怎么说怎么说?老赵是不是要棒打鸳鸯请家长写检讨三步曲了?” 谈忱眉眼带笑看着和羽,想看看她的反应。 和羽十分认真对江浩然解释:“赵老师让谈忱考700分以上,就不追究了。” 听到“700”这个数字,江浩然顿时松了一口气,心直口快:“忱哥长期不写作文都有6——” 和羽左手边的孟新杰跳起来,大喊:“不是吧谈忱!我知道你成绩好但真的能700以上吗?和羽这半年多最高也就是688啊!你知道到这个程度上一分多难啊。” 谈忱不管这些,却故意说:“男人没点能耐,连个女朋友都保不住。” 和羽:“……” 孟新杰:“……” 江浩然:“……” 白替他担心了。 和羽忍着当众秀恩爱的甜蜜饱胀感,数落谈忱:“你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啊。” 谈忱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喜欢,像细碎的星光。 他根本不顾及四周有别人,用手撑着头,就在那儿直直地欣赏和羽精致美丽的小脸。 她可太美了。 即使不笑,也美人让人魂牵梦萦。 甚至有一瞬间,他都想明白过来,为什么古时有那么多皇帝要美人不要江山。 江浩然看不下去,拿肥硕的身躯往谈忱身上一撞,说:“忱哥你能不能也稍微收敛一点儿?这么多人看着呢。” 谈忱目光不挪:“那就各看各的呗。” 江浩然说不过,干脆不说了。 刘一帆凑过来,无心说道:“哎你们说,学校里成双成对的这么多,也没见谁专门去举报啊,这回怎么还有人专门写举报信给教务处呢,这人谁啊,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慌啊。” 说完,刘一帆像想起什么,问:“忱哥,你在学校是不是和人结了仇了?” 谈忱认真想想:“这还真没有。就上次那俩高一的,他们倒也不至于吧。” 江浩然问:“会不会是贾维啊?她这心心念念想把你搞到手,发现没机会了,就整这种破事儿。” 可是江浩然一说完自己又给了否定回答:“不会不会,维姐不是这种人。她这人看着凶狠记仇,其实坦坦荡荡,做不出这种事儿。” 和羽顿时联想到一个人。 但她没有马上说出口。 上课铃一响,几个八卦的学生也就散了。 离十二月的月考只剩下二十多天,和羽心里也没底自己能不能保持680以上。万一这次的题目又像合江密卷那个难度,她跌下640分也不是没有可能。 教室里冷飕飕的,后门关着,可还是有冷风吹进来。 和羽蜷缩成一团,缩着脖子看题目。 谈忱把今天的牛奶拿热水烫了一下,递给和羽。 和羽一边喝,一边看谈忱给她圈的几个题型。因为低着头,耳边的几绺碎发总是掉落下来,遮住视线。和羽只好从口袋掏出一只手,一次次将头发捋上去。 谈忱见了,干脆找个中性笔帽当发夹,细心地替和羽把头发别好。 别完之后还说:“和羽,我发现你美得天然去雕饰。” 和羽听得甜甜的,浅浅笑道:“你也不错,毕竟帅得惊动了联合国。” 谈忱一愣,顿时笑起来,怎么也收不住了。 于是少女也跟着笑,暖暖的。 这一刻也曾在和羽的记忆中定格。 少年惊艳了少女的时光,少女温柔了少年的岁月。 为了确保完成和教务处赵老师的赌约,谈忱主动提出要在放学后留下来给和羽讲课。 和羽倒是很愿意,可是放学后教室里比白天更冷,就有些犯了愁。 她长得瘦,骨架又小,向来害怕寒冷。 孟新杰听说谈忱要开小灶,第一个举手报名。他甚至想好,要是谈忱拒绝,他就扑上去搂住谈忱的腿嚎哭,不让他走。 江浩然刘一帆两人倒是没有这么强的上进心,可他们习惯了和谈忱一块儿玩,这有机会蹭补习,倒也十分愿意跟着。 江浩然灵光一闪,出主意道:“这好办嘛,表妹怕冷,孟新杰想蹭课,我和一帆想跟着混,那就都去忱哥家嘛,行不行忱哥?反正最近奶奶也不在家,你家空荡荡的。” 谈忱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直接答应。 刘一帆马上跳出来,说:“这样这样,我们一放学就去忱哥补课,忱哥负责讲,我呢你们知道的,除了有点钱也没别的,我就管大家的晚饭,好吧?求你们真的不要孤立和歧视暴发户二代。” 谈忱听得好笑,问:“谁不让你去了?” 于是刘一帆欢快起来。 和羽看向前桌一动不动还在写作业的王晨,刚想说点什么,刘一帆又叫起来。 刘一帆把王晨的手臂一拍,说:“哎王晨,忱哥表妹结一对,孟新杰和江胖也能互帮互助,就剩我一人单边,你行行好跟我们一起去成吗?不然我一个人,可怜兮兮的。我也想提高点分数,让我爸高兴高兴呢。” 王晨神色松动,但没有马上答复。 刘一帆又道:“王晨你记得我在国旗下唱《学猫叫》吧,你记得吧?作为朋友你忍心看我这么当众出丑吧你不能吧不能吧?” 王晨难得淡笑起来,说:“行吧。” 于是,高三一班课后学习小组正式成立了。 因为江浩然是班长,便拍着胸脯要求当这个学习小组的组长。 其余五人无一人想跟他争,就随了他去。 这天一放学,六个学生就一起往谈忱家走。 到家以后,谈忱先把空调打开,又将平时用于吃饭的餐桌收拾了一下,腾出六张椅子。 刘一帆拿谈忱的手机给熟悉的餐饮店打了一个电话,订了六份快餐。 订完后也不急着拿书,就往沙发上一坐。 江浩然问了一句:“忱哥,奶奶好多了吧?” 谈忱说:“还不能下地,但能自己吃饭了。” 江浩然和刘一帆相继说:“那就太好了。” 趁着饭还没来,谈忱决定给面前五个同学讲讲他们各自的学习问题。 于是,六人团团一坐,谈忱就随便开了口。 他说:“你们的成绩其实我都了解,和羽属于有天分,但方向经常不对,见着题就狂啃是不行的;孟新杰呢,天分不算突出,但胜在勤奋,而且对应试教育颇有心得,问题是不能构建自己的学习体系,一味做题;王晨的问题就比较少一点,天分很强,但题做得太少了。” 谈忱的语气随便,可每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 和羽、孟新杰、王晨三人都极认可他的评价。 听没到自己的名字,江浩然急了。 他说:“那我呢我呢,忱哥。” 谈忱说:“你和一帆一样的,对各科知识体系都很懵懂,就是老师教什么你们学什么,你们没有把所有知识连贯起来,也没有把各个学科结合起来。要知道,语数外理化生,不仅是六个单独的科目,它们之间也是有相互关联的。” 江浩然听不懂这些,急躁道:“那你说我能考上合江大学吗?” 谈忱想想,答:“按我的方法来,能冲省理工吧。” “啊,真的啊!”江浩然顿时欢乐起来了。 刘一帆也想问自己的情况,但这时门铃响起来,是外卖送到了。 刘一帆赶紧去把饭接过来,又给了现金,这才将饭一一分给大家。 虽然是套餐,可是菜色一点儿也不寒酸。 荤素搭配得很好,菜色看起来也很丰富,有几样菜是在学校食堂吃不到的。 刘一帆说:“我就这么说吧,如果你们能把我带到高考620分以上,我不仅请你们吃饭,我还给你们一人磕一个响头。” 其余五人都听得笑起来。 和羽拆开餐盒,刚想吃饭,谈忱便把自己碗里的虾肉舀了过来。 他记得她爱吃虾饺,那对于虾肉也肯定不会拒绝。 可孟新杰会错了意。他猛地站起来,一本正经无比严肃地说:“谈忱,我们是来搞学习的,不是来看你俩秀恩爱的!你要给表妹喂饭你背着我们点儿!还要干别的也不许让我们看见!” 谈忱舀着虾肉的手一顿,目光清盈流转。 “给女朋友喂饭啊……?”他拖腔带调地说。 “好像,确实可以尝试一下啊……” 第41章 我有多喜欢你。 谈忱手中的勺子本来只是伸向和羽的餐盒, 听孟新杰这么一句,故意将勺子往和羽嘴边递。 江浩然看得恨不得要自戳双眼,“腾”地起身, 把椅子撞得哗啦啦作响。 可他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站起来以后, 拿两根手指当作腿跪在桌面上,恳求道:“忱哥求你也做个人行不行?体谅一下我们其他这四条单身狗行不行?” 谈忱听了, 手一顿,又将虾肉落下来放进和羽碗里。 他笑得人畜无害,说:“本来就是你们想象力丰富。” “你——”江浩然恨不得扑上来和谈忱决斗。 刘一帆赶紧“解围”:“江胖, 算了算了, 看在我的面子上, 就算了, 只把忱哥打残就算了。” 和羽听得笑出了声。 这群男生, 真是天生自带幽默的本事。 饭后,六个人就正式进入了学习模式。 谈忱分别给他们留了学习任务,该做题的做题, 该温习的温习。谈忱自己却拿个手机坐在旁边做纵横数独新升级的高难度题目。 一时间,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偶尔沙沙沙的写字声。 一连好些天,六名学生就是这样一放学就到谈忱家补课。 和羽的夜夜晚归终于引起了周思琪的注意。 这天晚上九点多钟, 和羽刚刚到家,周思琪就迅速出来把她堵在门口, 居高临下地问:“你是不是出去约会了?” 和羽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但还是实话实说:“没有,我去补课了。” “补课?”周思琪不能理解,“你这成绩还需要补课?” 和羽不理她, 换了鞋子往自己房间走。 周思琪又把她叫住:“学校传得沸沸扬扬说谈忱不考700分你们就不能谈了,是不是真的?” 和羽脚步一顿,答:“你都知道了何必还问。” 周思琪不再说话,眼里却涌上一丝笑意。 和羽瞥见,转身走了。 十二月下旬,位于南方的这座远宁小城已经进入了阴冷的天气。 和羽是北方人,都难扛这南国的冬天,成天冷得哆哆嗦嗦,蜷在一件厚厚的校服袄里发抖。 学校没有集中供暖,到了寒冷天气就只使用空调来调温。 可是高三一班教室这台空调年久失修,一启动起来,就嗡嗡响个不停,噪音不断。 江浩然作为班长,去教务处打听过一次。得到的回复却是,十二月还没有到最严寒的月份,暂时没有统一维修空调的计划。 和羽苦恼地对谈忱说:“为什么我一个北方人在北方都不怕冷,来了远宁反倒扛不过去了。” 谈忱只好一次次给和羽的玻璃瓶倒热水,让她捂在手心里。 这天周末,不愿意被歧视的暴发户富二代刘一帆带着两名安装师傅来了学校。他趁同学们都不在,直接买了新空调当天安装上,前后不超过两个小时。 所以到了周一平安夜那天,和羽一进教室,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暖流。 全班同学都兴高采烈,有的直接脱掉笨重的棉袄,舒坦地感受暖意。 大家心知肚明这是谁的贡献,纷纷冲教室角落的刘一帆喊:“帆哥威武霸气!” “一帆万岁!” 刘一帆笑一笑,并不邀功,只是默默看一眼不再冻得发抖的和羽,又默默收回满足的目光。 因为是平安夜,小城里盛行的互赠苹果之风一早就开始了。 从进门开始,就有男生给和羽递苹果。 他们有的说:“大哥,平安夜快乐!” 有的说:“表妹,虽然你已经是别人的表妹,但苹果我还是要送的!” 和羽微笑着一一接过,冲大家表示谢意。 孟新杰见和羽抱着一堆苹果过来,猛地冲过来,声音洪亮:“表妹!看看我这个!蛇果!蛇果你知道吗,和他们送的都不一样!” 蛇果并没有多好吃,和羽从前就不怎么青睐。但因为在小城里,人们觉得蛇果更少见,便认为它更珍贵。 和羽感激于孟新杰的情义,双手接过,认真地说:“谢谢你,孟新杰。” 孟新杰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磕嗑半天才反常地温和地说:“不管怎么样,认识你就很好了。表妹,你要一生平安幸福。” 和羽不懂这话里的深意,但还是再次道谢。 接着刘一帆江浩然等人都递了苹果给和羽。前排的王晨等到大家都走开,才轻轻将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苹果放在和羽桌上,说:“和羽,送给你,平安夜快乐。” 这个苹果是王晨自己包的,并不是收到其他人的赠送再转赠。 但和羽不知情,笑盈盈地接过来,说:“平安夜快乐。” 一直到所有人都给和羽送完,谈忱才将自己一早准备好的苹果从桌下递过来。 这只苹果不大,看着很新鲜,外面用一层透明的炫彩纸包着,里面有一张一眼能看到的折叠好的小卡片。 和羽好奇:“卡片上是什么?” 谈忱却说:“回去再看。” 和羽点点头,笑答:“好。”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和羽一共收到了全班二十八个男生送来的苹果。她一个个放进桌肚,可桌肚却根本放不下,只好摆了一排在桌上。这样一来,她写作业也受到了影响,只好略微偏着,靠向谈忱那边。 一整天下来,学校都溢满了暖甜的气氛。 大家互赠苹果,互道平安。根本不管真正过圣诞节的国外有没有这样的风俗,只管趁机表达自己诚挚又认真的祝愿。 放学的时候,谈忱找来一个大塑料袋,替和羽把苹果全部装起来,又替她提了回去。 晚上的补习照旧,大家依然在谈忱家明亮的灯光下,认真做题,认真探讨。 当晚,谈忱送和羽回家。因为苹果重,谈忱将她送到了楼栋门前。 谈忱又说:“羽妹,记得看我的卡片。” 和羽说:“好。” 和羽刚刚转身想走,谈忱叫住她:“羽妹,我现在可以行使一下作为男朋友的权力吗?” 和羽反问:“什么权力?” 谈忱没有回答,大步上去将和羽搂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宽阔温暖,自带清新气息,十分好闻。而和羽整个人被他拥着,内心感觉到十足的安全感与幸福感。 谈忱说:“羽妹,你可能想象不到,我有多喜欢你。” 和羽听得脸热,却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感情,热烈回应:“我也好喜欢你啊。” 谈忱得寸进尺:“不是一点点喜欢了?” 和羽:“不是了,是很多喜欢。” 谈忱回应更狂热的拥抱。 夜里的树不敢随风哗啦,月亮与星辰都忘了移动。生怕打扰了这对恋人的缱绻时刻。 和羽回到家,率先拆开了谈忱送的那只苹果。 然后将里面一张小小的卡片打开,里面只有一句英文—— 【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forever.】 ——你永远是我的梦中情人。 和羽拿着那张卡片,扬起唇角,慢慢慢慢无声笑起来。 青春时期永远听不够的甜腻情话,永远满溢欢喜的那个少年。 都是和羽灰暗岁月里不可取代的光。 圣诞一过,十二月的月考就来了。 考试前,江浩然八里八卦跑来问谈忱:“忱哥,这回真准备拿出实力啊。” 谈忱想也不想,答:“不拿不行啊。不拿我就得失恋了,这谁扛得住。” 说完又想到什么,继续说:“而且考个700分以上,还能有额外的奖励。” 他可没忘记和羽许诺他的事。 虽然他并没有打算真行禽兽之事,但至少也能和她更亲密一些。 江浩然显然毫不怀疑谈忱的实力,他说:“那这回的年级第一要换人了。” 谈忱略扬下巴,唇角噙着笑意。他也很期待这次的月考成绩。 十二月二十九号和三十号两天考试,三十一号便放了假。恰逢元旦节,学校便安排高三学生元月二号复课。 到了元月二号这天,天气阴冷得可怕,黑云压城,大有风雪来临之象。 高三一班的学生们纷纷躲进温暖的空□□室里,时不时讨论一两句天气与即将公布的月考成绩。 和羽自我感觉不错,估摸着应该能上690分。 而谈忱就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不说什么话,默默幻想和羽的投怀送抱。 江浩然性子急,扯一扯谈忱的袖子,打了个手势,做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意思是谈忱能考多少分。 谈忱也不藏着掖着,也用手势比划——7、2、5. 江浩然顿时就羡慕地抱了一下拳。 等了五六分钟,杜亚东如往常每个月月初一样,拿着一卷成绩单推门而入。 他的表情很凝重,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大家见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纷纷噤声。 杜亚东这次一改拖延矫情性子,开口就是重点:“这次,我们班有个同学,要去二班了。” 大家都一惊。 尤其是曾去过二班一个月的刘一帆和江浩然,顿时都急了。 江浩然焦急地说:“不可能啊,我这自己估了一下,怎么说也有620呀?” 刘一帆也忧心不已,提着一颗心,等杜亚东接下来的话。 杜亚东抬头,目光掠过一眼谈忱。 谈忱的心一窒。 果然,下一秒,杜亚东说:“谈忱,这次总分575分,一会儿要调去二班。” 第42章 你是我的。 杜亚东的话一出口, 全班都震惊了。 学生们低声议论起来,江浩然和刘一帆时不时焦急地朝谈忱看。和羽更是忧心得不知如何是好,拧着眉心期待杜亚东说是在开玩笑。 谈忱自己脑子里也在高速运转, 在思考是哪儿出了问题。 不可能啊。 这次语文写了作文,每科都尽力考了, 预计总分725才对,怎么可能只有575? 那这中间差的150分是…… 他刚想到什么, 杜亚东又开口了。 杜亚东说:“谈忱,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获得了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就飘了, 就觉得数学考试, 试卷都不用写了?” 谈忱一惊, 问:“为什么这么说?” 杜亚东这次没有嘻嘻哈哈开玩笑, 而是很严肃地说:“全班二十九个人, 就你的数学交了白卷。” “我没有!”谈忱下意识反驳。 杜亚东气得差点当场发火,但还是忍者怒意,说:“来, 卷子在这儿, 自己看!” 前排的同学把这次月考的试卷传到了后边。 谈忱很快拿到自己的那一份。 和羽赶紧凑过来一起看。 这张试卷上,除了班级那儿写了“三一班”,名字后边写了“谈忱”, 再无一个字。 谈忱马上站起来反驳:“阿杜,这不是我的试卷!” “不是你的?”杜亚东还在生气, “除了你谁会把‘谈忱’的‘谈’字写得像个堡垒?” 谈忱低头细看,那个名字确实像极了他的字体,若是不细看,他都觉得那就是自己写的。 可这千真万确不是他的考卷, 这次考试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开这样的玩笑? 谈忱为自己辩解:“阿杜,你相信我,这真不是我的试卷!和羽可以给我作证!” 杜亚东说:“她怎么给你作证?” 和羽也站起来,说:“杜老师,考数学的时候,谈忱真写了,虽然就写了半个多小时就去睡觉了,可他真没有交白卷。” 谈忱又想到什么,说:“阿杜,我有草稿纸,你可以看看!” 说罢,谈忱将书肚翻了个底朝天,将各科资料与草稿纸全部一股脑地翻出来。 纸张铺了一桌,谈忱快速翻了一会儿,才从中间找到一张残缺不全的白色草稿纸找出来。那张纸上写了一些简略的演算过程。 他捏着那张纸冲上讲台,说:“阿杜,你看,这是我考试时写的!最后一题是几何题,是不是?我当时觉得你之前讲的方法过于复杂,所以我用了函数理论来解的这道几何题,这是核心推演过程,是不是?我怎么可能交白卷呢?” 杜亚东扫一眼那寥寥几步推理,心下顿时就明白了。 谈忱的解法确实更简便,但对于高中生来讲,却有一点学术超前。 可对于获得过全国数学竞争一等奖的谈忱来说,又的的确确算不上什么。 一时之间,杜亚东语气好了一点儿,但还是狐疑地问:“那你的卷子为什么变成白卷了?” 谈忱急得蹙眉,说:“我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杜亚东拿着谈忱的草稿纸,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先回去坐着,我去教务问问。” 谈忱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回座位去了。 杜亚东把这次的考试排名递给江浩然,就走出了教室。 江浩然把成绩单张贴到教室后面的墙上,学生们齐齐围了过来。 第一名和羽,总分693. 第二名孟新杰,总分658. 第三名王晨,总分656. …… 最后一名谈忱,总分575分, 而各科分数分别是:语文140,数学0分,英语145,理综290. 除开数学,科科都是他的正常水平。 谈忱苦思冥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却始终想不出来。 江浩然从人群中费力地挤出来,站在谈忱面前,说:“忱哥,你会不会是把答案都写在了草稿纸上,没有誊写到卷子上啊。” 谈忱否认:“不可能。” 和羽又问:“那会不会是考试时你领了两张卷子,结果只交了空白那张?” 谈忱摇头:“也不可能。” 杜亚东去了没多久,就回到了教室。 全班瞬间安静,等着杜亚东的“宣判”。 杜亚东说:“谈忱,教务处认为,既然这是你的字迹,就说明你交了白卷。赵老师还让我提醒你,这就是你和他的赌约结果。” “我——”谈忱又蹭地站起来了。 孟新杰听完这些对话,突然展开一个大胆的假设:“阿杜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赵老师想拆散谈忱和和羽,故意把谈忱的试卷换掉了?” 全班男生顿时陷进这种假设,开始窃窃私语。 杜亚东叹一口气:“不可能的,赵老师在月考当天被派到省里去参加全省中学素质培训,今天早上才刚刚返校。即使他真的在学校,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他虽严厉,但却是为人师表的典范。” 全班又都像泄气的皮球,没劲了。 谈忱坚持:“我反正不会去二班的,也不会跟和羽分手。” 说完便坐下来,不再和杜亚东沟通。 杜亚东也没辙,只得开始上课讲数学试卷。 下午的时候,二班班主任林原美过来找谈忱。 林老师说:“我听你们杜老师说了情况,但是学校要求你今天就得转过来,怎么还不过来呢?” 谈忱不想说话,一直闷闷的。 和羽替谈忱答复:“林老师,这事儿还没查清楚,等查清楚了再说行吗。” 和羽也非常着急,可偏偏她完全想不出帮助谈忱的办法。 她甚至想过让谈忱重考一次,把分数加上去,可教务处一定会以“高考能让你重考一次吗”这样的理由回怼,所以才一直踟蹰难行。 林老师说:“那得尽快哈,我这边学生也有变动,安排座位相互熟悉也需要时间。” 和羽替谈忱说了“好”。 因为这件糟心的心事儿,谈忱当天没有心情再给补习小组的学生们补课,放学时几个人也就各回各家。 和羽不放心谈忱,一路跟着他走回去。 谈忱不说话,和羽也不逼他。只是帮他把鞋子书包都收拾好,然后替他打开空调又给他他一杯热水。 谈忱坐在沙发上,说:“和羽,那真的不是我的卷子。” “我知道。”和羽说。 谈忱说:“过了700分你就答应和我睡的,我怎么可能故意考零分。” “是的,我知道,我——”和羽一惊,咬住话题,“你说什么?什么和你睡?” 谈忱一丝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只是在简单复述一个他以为的事实:“上次你说了,只要我考出真实水平,你就会给我奖励,还说就是‘那个’,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嘛,我替你说了,你让贾维别上了,你来。可你还没成年,我不能的,但我想和你睡的。” 殊不知这些话有多让人脸红心跳。 尤其从一个未成年少年嘴里说出来,有多么撩人。 和羽:“……” 这一番话直接让和羽石化在原地。 她不知道,她那天的无心之言,竟让谈忱误解成了这番样子。 她低声喃喃:“谁说的是那个意思了……我说的是,那天你在沙发上问我的那个问题,就当时,你坐在这儿问的……” 和羽一指,试图唤起谈忱的回忆。 谈忱顿时想起,那天他问的是“羽妹我现在可不可以吻你”,一时之间,他自己倒也不好意思神色尴尬起来了。 谈忱:“羽妹,我……我……” 和羽“贴心”转移话题:“那这次的白卷怎么办啊,教务处非你去二班,赵老师明天一定还会强迫咱们分手的……” 谈忱突然紧逼过来,问:“和羽,你想和我分手么。” “不想。” 谈忱伸手揉一揉和羽的头发,说:“打死我我也不和你分手,羽妹,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 和羽:“……”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也没聊出什么实质性的解决办法。 到了次日,教务处的赵老师果然又派人来通知谈忱和和羽去教务处谈话。 这件事已经在高三年级传开,不少想看热闹的学生悄悄来到教务处门外偷听。 杜亚东不放心,也跟着过来了。 办公室里,赵立国倒并没有因为自己赢了赌约就洋洋得意,而是十分遗憾地说:“谈忱啊,你这次语文英语理综都考得这么好,可以说是进步神速,怎么偏偏就要把数学交白卷?” 谈忱说:“赵老师,那张卷子真的不是我的。” 赵立国没有再纠结。他停顿一会儿,继续说:“那我们说好的,你没到700分,就不许搞早恋了,是不是?” 谈忱把和羽往身后一挡,说:“我不会和她分开的。” 赵立国气得拍桌:“胡闹!你当学习是儿戏吗?你当高考是好玩的吗?孩子啊,高考有多重要不需要我说吧?你看看你,因为搞早恋,是不是影响了成绩?” 谈忱:“反正我不分手,也不去二班。” 赵立国顿时推开椅子猛地起身,说:“反了你了!” 眼看局势闹僵,赵立国就要大发雷霆之时,从办公室门口传来一句急切的声音:“赵老师!” 和羽谈忱等人循声一看,是文科班的贾维跑来了。 大冬天的,贾维为了保持纤瘦轻盈感,还穿着秋天的单薄校服。眼睛上涂了她钟爱的亮色眼影,唇上的唇油随灯反光。 贾维把波浪发一甩,说:“赵老师,我听说了这件事,嗨,多简单呐,谈忱说这不是他的卷子,再找到他的卷子不就得了?” 贾维也算高三的风云人物,赵立国自然是认识的。 赵立国怒意平息了一点,反问:“你说得这么简单,怎么找?” 贾维这时回头,冲门口藏在旁听学生里的杜亚国一挥手,说:“杜老师,你进来一下吧。” 于是杜亚东就走进来了。 贾维问:“杜老师,你是数学老师,可能清楚情况一些,我问一下,一般你们高三理科组印数学试卷,会印多少份?” 杜亚东脱口就答:“高三理科一共七个班,总计420人,数学组老师都会各留几份备用,印刷时会印450份。” “你看,”贾维一摊手,“你们现在统计一下,现在一共有多少份这次的数学试卷,就知道谈忱有没有说谎。” 杜亚东如梦惊醒,说:“对啊!我们数数卷子,不就知道了?” 于是杜亚东赶紧回数学办公室,组织几位老师开始数剩余的备用试卷。 结果很快出来了。 杜亚东带着这个结果小跑跑到教务处,急冲冲地说:“赵老师,统计出来了,加上发给学生的,还有我们数学组留存的,一共只有449份卷子。” 谈忱听了,顿时明白过来。 他激动得抬高声音说:“赵老师,你看!是有人偷走了我的卷子,用了一张备用试卷填上我的名字,我才变成0分了!” 门外看热闹的学生顿时一片哗然。 有一个悄悄站在末尾围观的学生闻言,趁人不备时,又偷偷离开了现场。 第43章 按着亲。 因为数学卷子数量不对, 教务处最终决定在找到谈忱的考卷之前,让他继续留在一班。 可怎么找,又成了一个难题。 远宁一中不比大都市的高中, 它是一座相对落后的南方小县城里的相对落后的中学,学校并没有在在教学楼办公室处处装满摄像头, 只在校门、操场等关键地方设置了几个。 这样一来,要查到是谁在十二月二十九日数学考试结束后到十二月三十一日阅卷结束之前, 偷偷溜进数学组替换掉了谈忱的卷子,就成了一桩难解的疑案。 教务处虽然放出话来声称定要严查到底,可学生们也知道, 要查得水落石出并非易事。 和羽和谈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和羽捂着谈忱为她准备的热水杯细细思索这件事。 她说:“谈忱, 你觉得谁最希望你去二班?” 谈忱侧脸冷寂, 冷哼一声说:“还不是我那些情敌们。” 和羽:“情敌……们?” 和羽不知道自己有多受人喜欢, 可谈忱是知道的。 像她这样美丽又聪慧的女生,不矫情不做作,站在年级成绩排行榜的顶端, 就像一颗耀眼的小太阳, 让所有人无法忽视。 可谈忱想不出谁会真做出这种拆散他们的事来。 像刘一帆,虽然当众向和羽表白过,可他绝不可能做出这么没有分寸的事来。 谈忱说:“和羽, 你以前在京城,有没有很多男生喜欢你?” 和羽老老实实回答:“也有。” 谈忱醋意上涌, 却还装作淡定从容的样子,继续问:“什么叫也有?” 和羽:“就是隔一段时间,小溪就会告诉我说又帮我收了多少信多少礼物什么的。也有说要送我回家带我去吃饭的,不过我都拒绝了。” 谈忱酸溜溜地说:“你现在跟我在一起了, 就不能再考虑其他男生了。” 和羽认真思考后发问:“一直不能了吗?” 谈忱终于怒了:“和羽!” 和羽眯着眼睛笑起来,笑得眼角弯弯像月牙。她说:“好啦不逗你了,我不会考虑其他男生的。不过,你这个样子,真的太可爱了。” 谈忱慢慢逼近和羽。 两人四目相对,眼底情意流转。谈忱看着和羽柔美红润的嘴唇,突然想行禽兽之事,于是,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近到只差一点点,他就能亲上她。 可惜这个时候,上课铃声响了。杜亚东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谈忱只好老实坐好,可偏偏心中情意如泉涌,一时急于表达,干脆从一个草稿笔记本的空白页撕了一块下来,写道:“和羽,怎么办啊,我一看到你,就想猛烈地亲你。按着亲扣着亲压着亲。” 写完之后,谈忱把小纸条折好,暗戳戳往和羽手里塞。 和羽莫名其妙接过来,轻轻打开扫一眼。 和羽:“……” 始作俑者谈忱却不害臊地笑起来。 偏偏就是这几秒钟的笑意,落入了刚好抬头的杜亚东的眼底。 杜亚东不知道谈忱在笑什么,以为他在笑自己呢,所以马上放下教案,说:“谈忱你笑什么?” 谈忱顿时一怔,不笑了。 杜亚东又问:“你刚给和羽塞的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 和羽吓得赶紧将纸条捏紧在手心,生怕杜亚东真的要过去。 可是谈忱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地说:“杜老师,没什么,真没什么,你继续讲课,继续讲课吧!” 杜亚东停顿一会儿,狐疑道:“谈忱,你不对劲。” 谈忱:“我哪里不对劲了。” 杜亚东:“你平常都叫我阿杜,只有有求于我,才叫我杜老师。怎么?是不是写了我的坏话?来,拿给我看看。” 全班同学眼下都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等着和羽把纸条交出来。 和羽窘迫得脸都红了,大冬天手心直冒汗。 她没有面临过这种情况,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杜亚东干脆从讲台上走到最后一排,对和羽伸出手,说:“来,和羽,交给我。” 和羽没法拒绝,颤颤巍巍把背着的手拿出来。 谈忱伸手抓住杜亚东的手腕,小声恳求道:“阿杜,给点面子,小林老师那儿,我会帮你的……” 谈忱这么一说,更是激起了杜亚东的好奇心。 他接过纸条就开始边看边读:“和羽,怎么办啊……我一看到你……就想……” 后面的话,杜亚东读不出来了。 明明他是老师,可此时他却像那个偷偷摸摸恋爱被抓住的学生,局促语塞到卡壳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孟新杰等人急了,拍着桌子道:“你到是接着念呐阿杜,一看到就想怎么样?” 以陆楠为首的几个男生跟着起哄:“对啊对啊阿杜,快说啊,我们这都急死了,到底想怎么样?” 谈忱睁着一双可怜的眼睛注视着杜亚东。 杜亚东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把纸条往谈忱面前一扔,说:“上课再传纸条就站到外面去啊,咳,咳。” 任是学生们再怎么追问再怎么闹,杜亚东也不念了。 一堂课的中间休息时间,杜亚东走过来用臂弯把谈忱的脖子一拖,谈忱就乖乖地跟着他从后门出去了。 因为天气寒冷,走廊上没什么学生,杜亚东拧着眉直言道:“谈忱你是怎么写得出来的?按着亲扣着亲压着亲?我的天呐,现在的小女孩儿喜欢这种玩意儿?” 谈忱这时换上不屑的表情,瞟一眼杜亚东,说:“不然呢?都跟你似的,写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你看人家小林老师理不理你。” 杜亚东这时成了学生,继续讨教:“那照你看,就应该这么简单粗暴写点内心真实的想法?” 谈忱居高临下拍拍杜亚东的肩膀,说:“你要有我这么不要脸,小林老师孩子都跟你生了。” 杜亚东陷入沉思,然后一脸恍然。 两人交流结束,杜亚东回办公室,谈忱回教室。 一进教室,江浩然就扑过来,笑得贱兮兮:“忱哥你说说嘛,一见着羽妹就想怎么着嘛,说说,说说。” 谈忱轻咬半秒下唇,眼神掠过江浩然等一众看热闹和取笑他的男生,说:“还能想什么嘛,你们心里没点数?不过我这儿倒是有机会实现,你们呢,二十多条单身狗们。” 江浩然:“……” 其他同学:“……” 和羽听见这些话,窘得燥意上涌,在暖风汇聚的教室里,突然滋生出些许烦躁来。 她有些严肃地说:“谈忱,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谈忱回头一见和羽这神色,就知道她生气了,慌忙跑回到座位坐下,软绵绵道歉:“羽妹,对不起,我就是一时……” 可是和羽不理他了。 就算那张纸条是谈忱写的,可被大家笑话的却是她。 和羽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供人欣赏品评的玩物,谁都可以当她的面调笑一两句,这让她非常不悦。 直到放学时,和羽仍然不理谈忱。就连课后补习小组一起去谈忱家,和羽也不肯去。 她故意一打铃就走,还走得飞快。 谈忱快步跟上,在和羽身后亦步亦趋,小声央求:“和羽,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儿了……” 和羽不理。 谈忱恨不得将身段放低到尘埃里,还在恳求:“我真的错了,对不起,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原谅我好不好?” 和羽冷冰冰:“不好。” 正是放学时间,学生们陆续往校外走。 高高大大的少年,像小跟班似的跟在和羽身后,时不时服软认错,羡煞一众女生。 有路过的女生和同伴讲:“天哪,我要是有这样一个男朋友,穷一辈子我都愿意……” 也有人说:“这是什么神仙组合啊,颜值双高,智商双高……绝了……” “这对真的好甜啊……” 就在众人的议论中,有一道修长的身影快速奔过来,将和羽一拉,附耳说:“和羽,你想不想帮谈忱找到试卷?” 和羽诧异抬头,只见贾维正目光灼热地盯着她。 和羽下意识点头。 贾维还要说什么,谈忱快速跑上来,说:“贾维你干什么,我这儿正在道歉呢。” 贾维鄙夷地看一眼谈忱,说:“你留着明天道,我找你女朋友有事儿。” 谈忱没有办法,只好看着和羽跟着贾维走开。 两个女生走到一处清净地,贾维才说:“高三十一班那个周思琪,是不是你表姐?” 和羽目光一跳,答:“是的。” 贾维说:“我有两个姐妹在高三十一班,白天我无意间听她们说,她们班被摘掉了卫生班级称号,原因是上周的班级卫生做得不好。” 和羽说:“可这跟我表姐有什么关系?” 贾维继续道:“因为我姐妹说,那周做卫生的三个人中,就有周思琪。可是另外两个同学却说,周思琪一早就走了,并没有打扫卫生。” 和羽反应过来,说:“你的意思是……” “这只是我的猜测,”贾维还是那副大姐大的样子,“谈忱毕竟是我钟意的男生,有人搞他,我自然要替他想办法的。” 说完顿觉此话不妥,又拍着胸脯跟和羽保证:“但你放心,我贾维不是那种横刀夺爱使阴险手段的小人,你俩在一起,我绝对绝对,不会影响你们,你可以放心的。” 和羽突然想起江浩然对贾维的评价。 “她这人看着凶狠记仇,其实坦坦荡荡。” 而且,连那次和羽在食堂跟高一两个男生起冲突,贾维不仅通风报信,还挺身而出维护在她身前。 于是,和羽平静下来,认真问:“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贾维说:“你就诈她一下,她有什么反应,你明天告诉我,然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 和羽想了想,答应了。 毕竟,她也想知道谈忱的数学究竟考了多少分,也希望还谈忱一个清白。 这天到家,和羽看到周思琪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在玄关处顿了顿,径直走过去,说:“表姐,我知道上次是你……” 周思琪不打自招,快速抢话:“你凭什么说是我?” “……是你给教务处写的举报信……” 第44章 烦你一辈子。 因为贾维交待过, 要特别注意一下周思琪的反应,所以说完这句话,和羽就安静注视表姐的表情。 周思琪的表情很奇怪, 又像紧张,又像松一口气, 可眼神却又止不住慌乱。 片刻后,她清了清嗓子, 极力镇定地说:“我给教务处写的信?你看到信了?是我的字?” 和羽摇摇头,答:“我没看到,可我想不出来谁这么希望我和谈忱分手。” 说到这个, 周思琪突然发火。 她说:“呵, 我还没找你呢, 你反而倒打一耙。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喜欢谈忱, 让你帮我, 你不帮也就算了,还自己跑去和他谈,你有本事高中毕业就跟他结婚嫁给他啊!省得天天在我家晃来晃去碍人眼。” 和羽安静听完这些话, 看着表姐气急败坏的表情, 反倒冷静地笑了。 她说:“周思琪,你倒也不必天天拿我住在这儿说事儿,我住在这儿, 每个月按时收到我爸妈给的抚养费,你们高兴还来不及吧。” 周思琪听了和羽的话, 顿时震惊,不敢相信向来温顺的和羽会如此反驳。 和羽又非常淡定地说:“周思琪,你最好什么都没有做过。” 说完,她就直接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 和羽和贾维约在文科班楼层转角处见面。 和羽把周思琪的反应一说,贾维顿时就捏紧了拳头。 贾维说:“好家伙,我还只想到可能是她偷了卷子,竟然连举报信都是她写的,这个女的可真是活得有点腻了。” 和羽静默一会儿,伸手拉贾维的校服袖子:“贾维,你别伤害她。” “我恨不得把她——”贾维说着戛然而止,又安慰和羽道:“行了,我知道的,你安心学习吧,其它事儿不用你管了。” 当天上午大课课间,高三十一班两个女生顾甜和陈也约周思琪一起去上厕所。 顾甜和陈也属于在女生圈中玩得很开的那种,周思琪之前一直想跟她们搞好关系,却总是被她们排斥在外。 这回终于有机会建立一起上厕所的情谊,周思琪自然是不需要去也乐意跟着去。 哪知三人一到这一层女厕门口,顾甜就站在门口不走了。 来一个人,她就说:“不好意思,这层水管爆了,快去下一层吧。” 来上厕所的女生们信以为真,纷纷转身离开。 周思琪有些好奇,问旁边的陈也:“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时贾维从厕所里间走了出来。 贾维还是那副酷酷的样子,眉毛画得细黑,睫毛刷得卷翘,唇角总是噙着冷笑,看着就很不好惹。 周思琪突然感觉到不正常,后退一步,惊恐地说:“你们想干什么?” 一看就是不良少女聚众打群架的样子。 贾维上前两步,慢慢逼近周思琪,嗤笑道:“我喜欢谈忱,你知道吧?” 周思琪心跳如鼓擂,但还是硬着头皮点头:“我知道的,好像高三的都知道。” 贾维眼底的笑意更甚至,却笑得周思琪头皮发麻。 贾维说:“那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是什么事儿吧?” 周思琪慌乱中口不择言:“你们别信和羽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她就是陷害我,真的!” 贾维这时笑都懒得笑了,暴戾之气乍现,嗓音都提高了:“我提和羽了吗?!我不能自己去查你搞卫生那天去做什么了吗?” 周思琪惊恐到后退,可后面是墙,退无可退。 她说:“我我我我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找我我不知道!” 贾维继续逼近,一双眼睛凶狠得像要吃人。 她本来就是高三年级有名的大姐大,又因为成绩好,一直备受老师们呵护。 周思琪知道这一点,便向来远离她。 贾维继续说:“周思琪,我耐心不是很好,谈忱如果被调去二班,我弄死你你信不信。” 周思琪已经整个人沉浸在了恐惧的情绪里,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时陈也看不下去,随口说:“维姐你这么多废话干嘛呀,直接动手呀。” 周思琪终于受不了,大声说:“我说!我说我说,卷子是我拿的,维姐,求求你不要说出去,不然我就完蛋了……” 贾维得到想要的回答,后退几步,与周思琪拉开距离,这才说:“早说不就好了?卷子在哪儿,你自己拿出来给我。” 周思琪说:“那你要保证不告诉教务处是我拿的……” 贾维嘲讽道:“你那是拿吗?你那是偷!” 一直站在门口的顾甜这时回头说:“哎维姐,陈也,还揍不揍了?这边没人了。” 贾维还是看着周思琪,说:“给你三分钟,去把谈忱的卷子拿来给我。” 周思琪:“那你真的不能告诉任何人……” 贾维脸上的鄙夷丝毫不掩:“放心吧,你那表妹昨天就跟我打过招呼,不许碰你不许伤害你。你保证以后不犯浑,我给你一次机会。” 周思琪听到和羽的名字,恨得咬牙切齿,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迫于贾维带来的压力,她飞快跑出去拿卷子了。 贾维拿到谈忱那张皱巴巴的试卷,课都没上直接跑去了教务处。 赵立国反复追问贾维是从哪里得到的,贾维一口咬定是早上晨跑时在操场旁边捡到的。 赵立国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真去开除一个学生,也就直接将试卷转给了杜亚东。 杜亚东很快批阅了那张试卷。 卷面整洁,答案清晰,几乎算得上是一份标准完美的答卷。 高三一班十二月的月考成绩单很快被修改,谈忱的名字第一次遥遥登顶。 725分。 高三一班全都沸腾了。 大家这才知道,这个每次月考准确考到602分的倒一,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真学神。 725这个分数,几乎可以任意选择自己的目标高校了。 孟新杰冲过来,死死抱住谈忱的手臂,急切地说:“忱哥,晚上还是继续去你家补课成吗?” 谈忱神秘一笑,看着和羽的侧脸,说:“今天不行。” 孟新杰急得差点跳起来,嗓音又提高不少:“那哪能行呢,我能不能考上大学就要看你了啊忱哥!” 谈忱却说:“明天继续,今晚我有重要的事情。” 他的声音拖腔带调,戏谑又得意。 和羽知道谈忱这么说话的原因,却还是如同昨日一样,闷闷的不理他。 谈忱也不急,默默等着放学。 最后一节课铃声一响,和羽就站起来往外走。 她个子小,走得并不快。谈忱幼稚地让她先走一百米才开始追。 谈忱几步几步追上去,侧身在和羽耳边央求:“羽妹,你别再生我气了,你冷落我,我难受得快死了……” 和羽被寒风冻得发抖,将脸缩在衣服领子里继续朝前走。 谈忱继续说软话:“我的好羽妹,我知道肯定是你帮忙找到了我的卷子,谢谢你了嘛。理我一下,好不好?” 和羽忍不住点评:“油腔滑调。” 谈忱听得喜滋滋,又说:“哎呀羽妹你终于和我说话了,现在一起去我家,好不好?” 和羽:“不去。” 谈忱尽量放慢自己走路的速度配合和羽,说:“和奶奶视频嘛。说好了的。” 和羽又不说话了。 谈忱见她一张小脸被吹得通红,赶紧走到她的身前,替她挡住北风来的方向。 他故意凑近,说:“羽妹,你想不想体验一下公主抱?你再不答应我,我就要当众把你抱回家了。” 和羽:“……” 简直就是个流氓。 可流氓偏偏恬不知耻继续说:“男朋友抱女朋友,也不违法,是不是?” 和羽加快步子,谈忱也加快速度。 和羽故意转弯,谈忱依然继续跟着。 和羽细声细气:“哎呀,谈忱你好烦呀。” 谈忱把攒了十八年的耐心都用在和羽身上了。他说:“以后还要烦你一辈子的,这可怎么办。” 两人闹归闹,和羽还是乖乖跟着谈忱回去了。 因为是约好和谈奶奶视频的日子,她也不希望谈奶奶担心。 陆小溪一接通视频又跟个炮仗似的讲话不断句:“和羽谈忱你们看看我是不是把谈奶奶照顾得很好看看奶奶脸都圆了是不是!” 蒋励在一旁拉陆小溪,说:“小溪你慢点儿说。” 陆小溪乐得呵呵一笑。 谈奶奶在视频里出现,看起来确实精神很好。她说:“小忱,小羽,快要高考了,你们忙不忙?累不累?” 和羽为哄谈奶奶开心,说:“奶奶,我们不忙也不累。告诉您一个好消息,谈忱这次月考考了725分呢!” 可是谈奶奶好像并没有显得特别惊讶,只是慈爱地笑笑,说:“小忱就是很聪明的。” 而谈忱本人眼下像个乖巧的小媳妇,环抱着手坐在和羽身边,只默默看向视频,却并不说什么话。 风雪肆虐,时光静谧。 好像这一刻,就是谈忱缺失了很多年的幸福。 视频通话没有持续很久。陆小溪担心谈奶奶太累,坚持只给五分钟通话时间。 挂断视频后,和羽将谈忱的手机放在茶几上,自己准备慢慢起身。 谈忱眼疾手快将她轻轻一拽,和羽又坐回了沙发上。 她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脸有些热热的,耳朵尖也红了。 谈忱将腿弓在沙发上,身体贴着和羽坐着,轻轻问:“羽妹,上次你说过的,只要我考出真实水平,就答应我那个的,是不是?” 和羽反驳:“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只是答应让你亲!” 这正遂了谈忱的愿。 他贼兮兮地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和羽:“……” 谈忱又问:“你记得我给你写的那张纸条吧,就是阿杜没有读完的那张。” 和羽当然记得。 禽兽谈忱写的是要把她“按着亲扣着亲压着亲”。 一时之间,心潮翻涌,无尽的蜜意与羞赧在心中交织弥漫,这一室的灯光都愈发显得温情了些。 谈忱凑上来,与和羽脸对脸。 两人的距离只有几厘米。和羽自己自己的影子在谈忱眼底跳跃。 莫名间,心跳都加快了许多。 谈忱这时敛了笑意,痴迷地看着和羽,嗓音低哑又磁性:“羽妹,我现在,要按着亲扣着亲压着亲你了。” 第45章 人间最难寻的甜。 谈忱的脸越来越近, 近在咫尺。 他唇色红润,但嘴唇微干,是吹了许久风的缘故。 和羽怔在原位, 看着他慢慢靠近,近到只差贴上时, 和羽突然转头,又往后仰了一些, 暂时与谈忱拉开一点距离。 她说:“你等一下,我还有问题。” 谈忱情绪被打断,也不气恼, 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和羽, 然后坐直身体, 侧身贴在沙发上, 一手撑着头, 说:“你说吧。” 谈忱这个动作带着无尽的撩拨意味。 他长着一张天赐神颜,身材好得多一分太胖少一分太瘦,简直就是上天精心雕刻的作品。头发长了一些, 零碎盖住额头。眼睛里光芒炽热, 就像一把火盛开在茫茫荒原里。 只一眼,便能陷进去。 和羽也学他蜷缩起双腿,但背挺得笔直。 她像一个严肃的老师, 开始提问:“你以前,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谈忱唇边笑意漾开:“没有,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和羽心一提,感受到灼热的情意,继续正襟危坐。 她又问:“那么多女生喜欢你, 贾维也喜欢你,你准备怎么办?” 谈忱动作不变,清清朗朗靠着:“我管她们做什么,我只管你。” 和羽:“如果以后我变心了怎么办。” 谈忱愣了一下,这才坐好,目光笔直注视着和羽,说:“你是认真在问,还是随口一问。” 和羽想了想,说:“认真问吧。” 谈忱的眼睛里顿时闪现过一丝受伤,好像下一秒就要失去和羽似的,眼神都不肯挪开半秒。 他说:“羽妹,我知道你年纪小,未来确实还会有无限种可能,可能以后,你会遇见比我更好、你更喜欢的人。我只能说,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会放手让你走,绝不纠缠。” 和羽:“为什么?” 谈忱眼角都红了,但还是认真说:“我只想让你开心,让你幸福。” 和羽又追问:“那你怎么办。” 谈忱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眼里的湿意更甚,就连声音都有些哽咽:“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像在对十一年前的事情做出回应。 和羽一听就后悔了,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的伤口,想也不想,急急地扑进他的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背,仰头看他,说:“谈忱,不会的,我不会不要的。我只喜欢你,我也只要你的。” 谈忱回抱和羽,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推到了沙发上。 他不再给她提问的机会,也不想缅怀于过去,而是借由心中此时最本真的想法,覆了过去。 少年贴住了少女的唇。 仿佛找到了人间最难寻的甜。 谈忱毫无经验,呆呆保持着贴覆的动作,紧张局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反倒是和羽忍不住,轻轻翕了翕嘴唇,微张了口。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让谈忱无师自通。 下一秒,他扶着她的头,开始攻城掠地,侵占每一寸可以到达的地方。 和羽大方回应,丝毫没有以退为进,也不矫糅造作。 她环抱他的脖子,和他唇齿交缠,甜蜜又旖旎。 两个人的人生之路比寻常人都多了几分沉重,才在这一阶段的苦尽甘来之时,如此激烈热烈强烈地表达心中所爱。 严冬的风雪如期而至,却被挡在了窗外。 时光缠缠绵绵,恰似和羽唇上一抹甜。 许久以后。 谈忱起身坐好,他就那么盯着和羽看,傻傻笑着,并不说什么话。 和羽还是靠在沙发一头,也不起来,也默默看着谈忱,不遮掩自己的脸红与娇羞。 这一份羞涩,胜过一万句情话。 也轻而易举,战胜了漫长的夜。 又过许久,和羽轻轻开口:“谈忱,我们一起去B大吧,好吗?” 谈忱轻轻“嗯”一声,说:“好,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即便谈忱再怎么想跟和羽多待一会儿,也架不住时间渐晚。 和羽要回去了。 谈忱起来把衣服穿好,又把和羽扶起来,提上她的书包,说:“我送你回去吧。” 和羽点头:“好。” 走到门口的时候,谈忱突然说:“羽妹,还有五个月,你就成年了。” 和羽不解,反问:“嗯,所以呢?” 谈忱却不说了。 和羽追问,谈忱只好慌乱搪塞:“啊,就,我的意思是,你比我小三个月,我还只需要两个月就成年了。” 和羽将这句话默认为谈忱在找她索要十八岁礼物,就没再深究。 等到谈忱将和羽送回去,独自一人往回走时,才紧紧捏了拳头,自言自语:“我他妈真是个禽兽啊……” 觉悟倒还挺高。 一月中旬,远宁县气温持续走低。 和羽每天哆哆嗦嗦坐在教室里,热水都不愿意去打,就这么干坐着。 谈忱每天替她温牛奶,为她讲做错的题目,还为她挑选一些他认为很重要的考点。 她心安享受他的好,默默看着教室后面的高考倒计时一天比一天少。 周一这天早上,江浩然又走到教室后面,将倒计时的143改成142,然后伤感地站到谈忱身边,说:“忱哥,还有一百多天,咱们就得分开了。” 谈忱反问:“不是说了一起去京城?” 江浩然怒了,说:“我能考上和你一样的学校?” 谈忱点点头,答:“说得也是。” 江胖哭唧唧走开,扑到刘一帆怀里嚎哭去了。 上课铃响,闲散的学生们陆续归位。 杜亚东进来,扫一眼学生们,开始讲课。 和羽抬头,看到前面的座位空着,小声问谈忱:“王晨今天怎么没有来?” 谈忱也跟着看一眼,只见王晨的桌上收拾得整整齐齐,也十分好奇:“不知道啊,阿杜怎么也不说一声。” 王晨向来是班里早来晚归的好学生典范,不说缺课,就连一次迟到都没有。 所以座位这么空着,倒显得十分扎眼。 课间,和羽联想了一下之前的事,跟谈忱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要不咱们去问一下阿杜行吗。” 谈忱爽快答应了。 天气冷得令人颤栗,和羽穿过寒风扑面的走廊,和谈忱一起来到杜亚东的办公室。 谈忱向来直接,进来就问:“阿杜,王晨怎么没来?你还好像不惊讶的样子。” 杜亚东用勺子舀一点枸杞放进自己的养生杯,说:“哦,王晨家里有事,周六晚上就给我打了电话,说要请一个星期假。” 和羽:“一个星期?” 杜亚东点头:“是的,我也知道快高考了,不能这么请假,但是王晨呢,平时很听话,一定是家里确实有什么事儿,才请假的。” 和羽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可又说不上来。 王晨这个同学,平时话太少了,而且从来不会提起自己家里的情况。 即使一起外出游玩、一起参加竞赛考试、一起补习,他都总是沉默安静的。 和羽追问一句:“杜老师,那他家在哪儿你知道么?” “知道呀,”杜亚东随手翻过一本学生名录,“在这个角湖街38号。我家访去过一次,不过那天王晨说他爸妈刚好出去了,也就没进去。” 和羽说了声“谢谢”,飞快出去了。 一直到放学的时候,谈忱问出和羽心中所想:“是不是想去看看?” 和羽笃定点头。 她说:“王晨这种性格的男生,不会随便请假的,我担心他是——” 谈忱却打断:“我知道的,和羽,我都知道。” 和羽诧异望向谈忱的眼睛。 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和羽这才问:“你知道?” “知道的。” 知道王晨家庭条件不好,所以默许和羽和刘一帆的暗中相助,也敞开自家大门,让他天天跟着去补习。 但他从来不提,也不开任何哪怕善意的玩笑。 和羽突然觉得,自己对谈忱又有了新的认识。 她急切地说:“那我们去找找他行么。” 谈忱笑得十分自然,说:“好。” 两人走出门,孟新杰、江浩然、刘一帆自然跟上了。他们以为还是和往常一样去谈忱家里补课,什么也没问就跟着走。 和羽扫一眼孟新杰,担心他脾气太急躁,会引起什么麻烦,所以求助似的看向谈忱。 谈忱早有准备,从包里掏出一本《高考冲刺一百天》递给孟新杰,说:“杰哥,这本是今天给你看的,第86-92页的题目今天做一下。” 孟新杰欢天喜地地接过,恨不得蹦起来,激动地说:“好!谢谢忱哥!” 谈忱挥手:“那你回家做吧,今天我和刘一帆他们约了去滑旱冰,天气太冷了,想活动活动。” 江浩然眼睛都亮了,说:“好好好,是的是的!” 最后,四人同行,一起去往角湖街88号。 这一片算是新城区,最几年新建了不少楼盘,看着气派一片。 但是往里走,就能见到一片被新兴小区包围的低矮待拆的房子,看着有几十户独栋老楼,破败不堪。 巷子挺窄,杂物满地,和羽走得小心翼翼。 她虽从京城来了舅妈家,从锦衣玉食变得捉襟见肘,但也没见这种落败的地方。 北风呼啸,从巷道里夹卷而过,和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谈忱伸手把和羽一搂,放慢了脚步。 那些房子虽然破旧,所幸家家户户门顶上还贴着门牌。 和羽一家家找,终于在这片城中村的最后一户看到了“角湖街88号”这几个字。 江浩然、刘一帆看着这间屋子面面相觑,大家竟然都不知道,同窗三年的同学,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和羽此时也不怕冷了,一个大步迈上去,敲了敲门。 半分钟后,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背脊佝偻的中年男人低着头,望着地上,小声说:“是哪个啊?” 和羽看他一眼,反应过来他是一个盲人,心头微怵。 她说:“叔叔,你好,我是来找王晨的。” 男人显得有些意外,说:“找他做什么?” 这时,从里面传来一个病怏怏的嘶哑声音:“爸,是谁啊?” 和羽听到那像被烈火烹灼的嗓音,顿时眼泪都快出来了。 第46章 和羽就是我想保护的人。 和羽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王晨走到门口往外看, 看到和羽时顿时僵了两秒。 目光后移,看到谈忱、江浩然、刘一帆三个人。 他下意识想关门,手扶上门把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又默不作声放下了手。 几个人就这么尴尬地静默了一阵。 还是王晨的爸爸问:“晨晨,是谁?” 和羽体恤王晨嗓子受伤, 主动介绍:“叔叔你好,我们来了四个人, 我们都是王晨的同学。” 江浩然这会儿无比正经乖巧地说话:“叔叔,我们都是远宁一中的,和王晨同学三年了。” 王晨的父亲也犹豫了一下, 这才说:“晨晨, 那这……” 他在征询儿子的意见, 看要不要让这几个同学进来。 王晨一动不动好几秒, 像在挣扎着什么。最后, 他终于说:“外面冷,你们先进来吧。” 于是王父让开,又慢慢摸索到屋子里去。 王晨说外面冷, 其实他家里更冷。 大冬天的, 他家里连个火炉都没有生,空调就更不用说了。整个屋子冷飕飕的,就像冰水化成了气。 和羽环顾了一下王晨家。 这是一套三间砖瓦房, 屋子里刷着水泥,没有地板。中间放着一张陈旧发黑的大桌子, 桌子四个角被人为磨成了圆形,大约是为了照顾王晨眼盲的父亲。 桌子上放着色彩各异的毛线,粗的细的都有,还有好几种材质的毛线针。倒是为这个灰蓬蓬的房子增加了几分颜色。 屋子有些漏风, 即使进了门,和羽还是冷得直打寒颤。 王晨的父亲摸索着给几个学生找椅子,被王晨制止了。王晨自己快步走了上去。 这时从里间传来一个女人沉厚的声音:“晨晨,是谁来了?是居委会的人吗?” 王晨的父亲替他作答:“不是,是晨晨班里的几个同学。” 和羽顺着那门往里看一眼,见到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女人坐在床上打毛线。她正在织一条彩色的围巾,看起来就快完工。 她腿上盖着被子,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袄子,看起来弱不经风。 王晨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他小声对父亲说:“爸,你先进屋去吧。” 王父点头,蹒跚地走了。 王晨给和羽他们一人搬了把木头椅子,说:“你们坐吧。” 于是和羽等人也不嫌弃那椅子布满灰尘,直接坐了下去。 王晨拿来一个暖壶给大家倒水,他问:“你们怎么来了?” 和羽说:“你没去上学,我们都很担心你。” 王晨都不敢直视和羽和其他同学,只低头一杯接一杯倒热水。 他说:“我有点不舒服,过几天就去学校。” 江浩然抢着问:“去医院看过吗?” 王晨把倒好的水给大家端过来,可是因为一次性杯子盛热水太烫,和羽受不了这个温度,只好暂时将水放到水泥地上。 这让王晨更加局促。 他说:“一点小事,不需要去。” 谈忱却说:“王晨,你这说话都费劲了,如果不去医院治疗,有可能以后不能说话了你知不知道?” 王晨竟毫不意外,慢慢退回到另一边的空椅子旁边。 他说:“没那么严重的。” 刘一帆这时坐不住了,急切地问:“王晨,最近你一直给我补习,是不是话说太多了才这样?不行,这我有责任,不行,你必须去医院看看,不然我会内疚死。” 王晨摆手:“这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刘一帆和江浩然不想再等了。两人一人胖一人瘦,但个子都高。他们一左一右把王晨架起来,轻轻松松就往外边拖。 和羽和谈忱看到了赶紧跟上。 和羽还贴心地冲里屋喊:“叔叔,阿姨,王晨和我们一起出去一会儿,你们别担心啊,过会儿就回来。” 王父又摸索着走过来:“好,那你们注意安全啊。” 王晨既然被两个男生这么搀着,也没有很多话。他一直在拒绝,可无奈力气薄弱,挣脱不开。 刘一帆和江浩然直接把王晨带去人民医院了。 正是谈奶奶出事住院的地方。 他们几个人对这儿轻车熟路,没多久就找到了医生问诊。 医生拿小手电照了王晨的喉咙,大吃一惊,说:“孩子,你这是怎么搞的?这病毒性咽喉炎都这么严重了,怎么不早点来看?” 王晨不说话。 医生不明情况,开始数落王晨:“是不是觉得自己年轻抵抗力强?我告诉你,就这么发展下去,你这声道就废了,还可能发展成咽喉癌!” 听到“癌”这个字,王晨一直平静如水的眼睛才泛起一点点波澜。 医生开了打点滴的药,江浩然二话不说又把王晨架去了输液室。 谈忱、和羽、刘一帆三个人在外面的椅子上坐着。 刘一帆这回先开口:“忱哥,我该怎么办?我这回,要怎么样做才能让他不尴尬?” 谈忱说:“借钱给他,让他写欠条,让他大学毕业以后还。” 和羽听了,秒懂谈忱的意思,于是向刘一帆解释:“王晨只是家里条件不好,他并不比任何人低一等。刘一帆,你如果要帮他,就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帮,不要施舍,他会受不了。” 刘一帆脑筋转不了这么快,坐着想了一会儿。 他想到天岛湖度假村,王晨不玩任何娱乐项目;想到去合江市里参加考试,王晨那双破得不能再粘起来的鞋;想到他送给和羽的寿司被借花献佛给了王晨;想到每晚去谈忱家补课点外卖,王晨都是最先吃完最后清扫桌子的那一个。 不知为何,快十九岁的暴发户富二代刘一帆,差一点红了眼睛。 他突然抬头,说:“好,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当天晚上,几个学生默默陪着王晨打点滴,没说什么其它的话。 一连好几天,他们一放学就来王晨家,一来就二话不说像架犯人一样,把他架到医院去打针。 在最后一天打针的时候,刘一帆没有随大家一起。 他又请了两个空调安装师傅,拖着一台格力空调,赶在王晨打针的时间段里,敲敲打打给王晨家装了上去。 王晨瘫痪在床的母亲很惊诧,连问刘一帆这是在做什么。 刘一帆自从家里有钱后,没再来过这么破败的地方。但还是在王母床边站定,淡然解释道:“阿姨,是这么回事儿。我总考我们班倒数第一,王晨呢,总是前三名,这学期我俩结了对子,他帮我补习功课,我这都提高二十多分了。我爸本来想给王晨一点钱作为感谢,但是他肯定不会要,我就寻思着替您装台空调,不然这冬天太冷了。” 王晨的母亲毕竟是个成年人,当然能一眼看穿刘一帆的真实用意。 她看起来有些难受,停下手中的毛线针,吸了吸鼻子说:“让你们看笑话了。” 刘一帆直摇头:“不不不,没有,阿姨。” 王母又说:“我这走不了,他爸看不见,家里一直是这么个景象,也是苦了他了。” 刘一帆不擅长和中年妇女煽情拉家常,应付几句就匆匆走了。 在几个少年的胁迫下,王晨每天去打针。 一周以后,他彻底恢复了正常的嗓音,也能正常恢复上学了。 这天晚上,又到了他们约定的去谈忱家补课的时间。 王晨在教室里磨蹭,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和羽叫了他一声:“王晨,走啊?快点儿,有事呢。” 王晨以为真有事,赶紧跟上大家的步伐。 但没想到,和羽说的“有事”,是一次让他终生难忘的“谈心”。 六个人在谈忱家餐桌边坐下来,各自喝了点热饮后,由最闹腾的江浩然先开口。 他说:“你们看我长得胖,其实是因为一不开心,我就暴饮暴食,才长成这样儿的。你们别学我。” 和羽问:“为什么会不开心?” 江浩然自揭伤口:“嗨,还能为什么?每次就是那点事儿,我爸一喝酒就抽我妈。” 和羽猛的一惊,心都揪到了一起。 江浩然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说:“也还好啦,现在喝酒的频率低好多了呢,加上他也打不赢我了。干架嘛,谁不会啊。” 谈笑间,就这么讲出了自己最隐秘最心痛的家事。 连王晨也很震惊。 这时刘一帆补充:“那也好过我妈妈改嫁去东北吧,现在这个妈,天天看我不顺眼,没少找我的歪。” 刘一帆这么一说,谈忱跟和羽都很意外。 这个没心没肺的富二代,给人的形象总是纨绔的,不务正业的,成绩倒数的,挥金如土的。 却没想到,也有这样的故事。 谈忱就很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题:“那你们也得知足,我连我爸妈一张遗像都没有。” 王晨接二连三听闻同学家事,惊讶得双眼大睁,大拇指包在掌心里,指甲抠进肉里,隐隐有些颤抖起来。 和羽更是随口讲自己的故事:“那你们也比我强一点吧,我被爸妈赶出门,说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才来到你们这个小县城。” 江浩然追问一句:“那现在没有亲生爸妈的下落吗?” 和羽摇摇头:“没有,我现在只想摆脱我舅妈和表姐这个家。” 王晨心软得抽痛,他喃喃地问:“怎么会……” 江浩然给这些自揭伤疤的讲述做了总结:“王晨,你看,每个人的生活都不怎么容易。可惜我们还只有十七八岁,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也没法去照顾自己想照顾的人。” 刘一帆补充:“家里条件不好没什么的,真的,王晨,这不是丢脸的事情,多少人羡慕你成绩都羡慕不来呢。” 王晨这才明白,这群善良的同学们,为了不让他有被轻视被冷落被排挤的感觉,就这么直接摊开自己内心,把这些心痛的家事都讲了出来。 他一时没忍住,泪水喷薄而出。 刘一帆和江浩然也跟着红了眼睛。 刘一帆哽咽着说:“我家发财之后,我差点误入歧途学着抽烟抽大麻,是忱哥把我拉了回来。人不需要在意旁人的目光,只看自己行不行得正。王晨,没有人会看不起你,真的,你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 谈忱垂着头,目光柔和地注视着王晨,说:“只要再等四年,王晨,四年以后大学毕业,你就能照顾你想照顾的人。” 王晨:“可我……” 他的泪眼止不住落了下来。 刘一帆说:“王晨,以后有困难,我会帮助你,但不是白送你,要还的。可不可以?” 王晨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趴在餐桌上痛哭出声。 和羽看得动容,红着眼轻轻抽泣。 谈忱伸过手,就当着大家的面把和羽搂进了怀里。 还细细轻抚她的头发,就当作是安慰。 他说:“你看,和羽就是我想保护的人,我现在不能给她什么,但我努力,努力到四年后,给她一个未来。” 屋外狂风裹着大雪漫天肆虐,树枝被吹弯,雨雾四下飞舞,晚归的人们深一脚浅一脚奔向温暖的港湾。 六个年轻的学生忍着心里的无声海啸,相顾无言。 一尺灯光下,温情正在弥漫。 第47章 年年有今日。 客厅里安静了好一阵。 和羽伏在谈忱肩头, 鼻酸眼涩。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刘一帆像从梦中惊醒,从椅子上跳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 欢天喜地跑去门口接外卖。 他边跑边喊:“哎王晨王晨来搭把手,今天有排骨汤!” 王晨愣了一秒, 赶紧起身跟过去,和刘一帆一起把今天的饭菜接进来。 大家心照不宣默契十足地从刚才的忧伤悲痛中走出来, 纷纷翘首以盼今天的晚餐。 谈忱散漫地说:“都喂了和羽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瘦?一点儿肉也没长。” 江浩然嗔怨道:“我的天呐忱哥,你也稍微顾忌一下我们这几条狗的感受好吗?” 谈忱看都不朝江浩然看, 只揉揉和羽的发丝, 说:“多吃点, 胖一点更可爱。” 和羽看一眼江浩然幽怨的小眼神儿, 忍不住笑了。 聊了这么久, 大家也都饿了。于是六人风卷残云一番,很快吃完饭,正式进入了学习。 第二天一大早, 谈忱进教室时被孟新杰给拦住了。 孟新杰顶着熊猫眼, 有气无力地说:“谈忱你给的这本资料,这也太难了吧,我在家连续攻克一周了都, 还是没啥感悟!你是不是在玩儿我呢。” 谈忱扫一眼那本书,淡淡作答:“对你来讲是有点难度, 但就这本,如果你吃透了,国内大学也随你挑的。” 孟新杰顿时像打了鸡血,又像回光返照一样精神起来。 他对着空气一挥拳头, 说:“好嘞,那晚上我再去你家跟着学啊!忱哥罩我!” 谈忱点点头,回自己座位去了。 于是,补课小组又恢复了之前的惯例。孟新杰因为痴迷于《高考冲刺一百天》这本书,竟毫无察觉其他几个人这几天的微妙变化。 杜亚东得知了谈忱带着几个同学放学补习的事,大有“吾班学子求上进”的自豪感,开心得恨不得老泪纵横。 他问谈忱:“那你们是怎么在补?” 谈忱想想,说:“就各写各的啊?” 杜亚东:“你写的是什么?” 谈忱如实以告:“那我没怎么写过题目,我都在玩手机。” 杜亚东:“……” 725分的学神,确实也有这个资本。 杜亚东担心谈忱骄傲,苦口婆心教育他:“骄兵必败啊谈忱,如果你觉得自己成绩好就骄傲就大意,高考会出问题的。” 谈忱:“那的确是这些题我全会,我总不会去故意答错吧?” 杜亚东:“……”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一晃就到了一月底,天气愈发寒凉。 月考如期而至。 这次的题目题型与上月差不多,大家的分数变化不怎么明显,名次排名变化不大,谈忱也保持在了725分。 孟新杰急得要命,跑到谈忱身边猛晃他的胳膊,说:“谈忱我这跟着补这么久的课了,怎么比上月还少两分呢,上月658,这回只有656了。” 谈忱劝他:“别这么浮躁,坚持下去。” 孟新杰痛苦地挠头,唉声叹气地跑了。 二月初,学校下发了寒假通知。 高一高二两个年级分别放假三周,而高三年级只放两周。 高考临近的气氛显得更加紧迫起来。 和羽本来担心这个寒假,又会被舅妈强迫去工厂打工,但幸好放假当天,李红梅带着周思琪收拾行李,说要去舅舅工作的那个城市去与舅舅团聚,和羽才松了一口气。 舅舅周大海在邻省做高压电工,一年四季随着工程建设队到处跑,难得回一趟家。 每逢过年的时候,他又会被抽派回去,保障重点区域的用电安全,更是忙得团团转。 所以这种时候,李红梅总会带着周思琪前去探望,顺便在周大海那边过年。 这样一来,就又有两周清静的日子了。 和羽想。 二月上旬,谈奶奶终于得到医生的允许可以出院。 陆小溪和蒋励叫了家里的房车司机,两人又亲自护送谈奶奶回了远宁县。 到家的这天,谈忱十分激动紧张,一个沙发垫子正过来摆又翻过去放,反反复复好几遍。 和羽能理解他的心情,便任由他举止幼稚。 谈奶奶一回家,谈忱就和她结实地来了个拥抱。 他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只好故意活跃气氛说:“奶奶,我好久没吃面窝了。” 谈奶奶还是一脸慈祥温善,乐呵呵地说:“好好好,我给你做。” 但谈忱也不会真让她做,而是早早地为她为陆小溪蒋励等人准备了饭菜。 陆小溪蹦蹦跳跳从门外跳进来,轻声惊叫:“我的天啊,和羽,远宁怎么这么冷啊!你这么怕冷,以后嫁到这里可怎么办啊。” 和羽:“……” 还是蒋励说了一句:“和羽才多大,怎么就提嫁人的事了?” 原本只是几个年轻人之间的玩笑话,可谈忱偏偏很认真地说:“我保证不会让她冷的。” 和羽又羞又躁:“谈忱你在胡说什么呢。” 谈忱回头宠溺地笑一笑,叫大家洗手吃饭。 饭桌上,陆小溪像只百灵鸟似的,捡重点说了一些谈奶奶在医院的趣事。 她还和从前一样说话不爱断句,总是一口气说很多字,蒋励在一旁细心观察着,偶尔给她递一递水。 等说到差不多了,谈忱举起手中的水杯,一敛往日嬉皮笑脸,极为严肃地对蒋励、和羽说:“怎么说呢,谢谢你们帮了我,你们救了我奶奶,也等于是救了我。无以回报,和大家喝一杯!” 说完,一仰头喝完了杯中的水。 和羽本想劝慰一两句,可是陆小溪却说:“谈忱,我们要回报的。” 谈忱静坐着,看向陆小溪,答:“你说。” 陆小溪难得正儿八经说话:“现在说这个话,可能是有点早吧。但我要你在你奶奶面前给我一个关于未来的承诺。” 蒋励:“??????” 谁给谁承诺? 陆小溪你是不是疯了。 陆小溪进入正题:“你答应我,除非和羽要离开你,否则你永远不能抛弃和羽。” 一句话说得和羽眼睛都湿润了。 只有陆小溪懂,和羽被和家抛弃后,伪装得有多冷傲,内心就有多痛苦。 谈忱二话不说给自己杯子加水,看看和羽,又看向陆小溪,说:“相信我,我今日在奶奶面前郑重起誓,一生绝不辜负和羽。” 说完再次一饮而尽。 谈奶奶拍拍谈忱的背,慈爱地嗔怪:“小忱,这个话确实有点早,你才十八岁,但是,能遇上和羽这样的好孩子,确实是你一辈子的福气。” 谈忱顺着答:“是是是,我这可是打着灯笼才找到和羽的。” 一桌人都笑起来。 因为陆小溪这次借用了家里的房车,不敢离开京城太久,饭一吃完,又遗憾地说要走了。 谈奶奶本想留她和蒋励在家里住几天,但住院这段时间也多多少少知晓了他们家中的情况,知道无法留住,只好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在路上要当心一些。 送完陆小溪和蒋励,家里就剩下了三个人。 谈奶奶需要静养,但还是和和羽说了许久的话,才回房间里休息。 谈忱自觉收拾碗筷,和羽便坐到餐桌前开始写谈忱让她做的题目。 碰上一题特别难的,和羽做得直叹气,无奈冲厨房喊:“谈老师……这题不会做嘛……” 和羽这温软的声音跟小虫子似的,挠得谈忱心中直痒。 他快速擦干手走过来,坐到和羽身边,柔声问:“谈老师?” “不是么?” 谈忱:“叫一声男朋友,这些我全部给你详细讲讲。” 和羽:“……” 很多年以后,和羽回忆起高三这一年,都会笑称自己是被谈忱一步一步送进B大的。每次这种时候,谈忱就会耍宝卖乖,说我要去某乎回答“亲手送老婆上名校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大年三十那天,和羽也是跟着谈奶奶、谈忱两人一起过的。 一大清早,和羽就从家里过来,手里提着一些早就采办好的新年礼物。 她给谈奶奶准备了厚实的围巾和棉袄,给谈忱捎了一双手套。 趁谈奶奶在门口贴春联和福字的工夫,谈忱偷偷凑到和羽身边问:“羽妹,给我送手套是因为glove吗?” 和羽没明白,反问:“什么?” 谈忱笑得软软的,与从前“黑社会大哥”的高冷形象大相径庭。他说:“手套是glove嘛,就是你把爱给我。” 和羽:“?????” …… 她震惊地问:“这是二十多年前的土味情话吧?” 谈忱:“……” 他藏了藏手机上的百度页面。 这时,谈奶奶在门口喊:“小忱,快来帮我贴一下这个横批,这太高了我贴不上。” 和羽没有贴过春联,极想试一试,于是欢快跑过去,说:“奶奶,我来吧,我想试试。” 边跑还边拿了一张板凳准备垫脚。 谈奶奶如了和羽的愿,将写有“年年顺心”的横批交给和羽,又嘱咐她当心一些,便去厨房准备团年的饭菜。 于是,谈忱就环抱着手臂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和羽爬上板凳,努力凑近门楹。 等到她站稳了,他就突然使坏,站在背后把和羽的双腿一抱,飞快踢开椅子。 和羽的腿突然悬空,吓得惊叫起来:“谈忱!” 谈忱却还笑得淡定得意:“我在呢。” 和羽愤愤地回头,瞪他一眼,又继续去贴横批。 贴着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等她贴完,谈忱却还没放她下来。 一回头,却见谈忱温柔又认真地对他说:“和羽,愿我们,年年有今日,事事皆顺心。” 是为年年顺心。 和羽莫名被他感动,也极其耐心地回复他:“我也希望如此。” 天寒地冻,有强烈的情愫在两人心涧蔓延。 两个人静静注视着彼此,仿佛要把这样的仪式感留在辞旧岁的这一天。 他们好像有许多话要对彼此说,可是却又像什么都不必说。 谈忱将和羽转了个圈,像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慢慢凑过去,想亲她温润的唇。 天知道,他有多喜欢她,有多离不开她。 就在两人凑得十分接近之时,不明所以的谈奶奶一推门,说:“贴完就吃饭——” 一看到谈忱和羽这即将接吻的一幕,谈奶奶迅速转身:“哎,我这锅铲放哪儿去了,真是老糊涂了……” …… 第48章 照样亲。 远宁县的习俗是上午团年, 也就是大年三十上午这顿饭,叫做“团年饭”。 十多年来,谈忱的团年饭都是和奶奶一起吃的。今年, 有了一点变化。 因为增加了和羽。 谈奶奶把团年好菜全部端上桌,又给谈忱和和羽分别倒上了热牛奶。 三个人在餐桌前坐下, 就开始按习俗说吉祥话。 谈忱一举杯,说:“奶奶, 祝愿你健康长寿。” 这是他最诚挚的祝愿。 谈奶奶端起热牛奶喝一口,说:“好好好,我健康长寿, 希望你呢身体也健康, 以后的路一切顺利。” 和羽加入进来:“奶奶, 希望你平安快乐。” 谈奶奶回答:“谢谢小羽, 奶奶也希望你们两个能相互扶持相互陪伴, 你们都是好孩子。” 三个人的杯子碰到一起。 谈奶奶喝了几口后,突然想起来问:“小忱,我住院前给你订了牛奶的, 你都喝了吗?” 谈忱答得直接:“没。” 谈奶奶生气, 说:“为什么?” 谈忱语气淡淡:“都给和羽喝了啊。” “啊,”谈奶奶顿时消气,“那是我不知道, 以后改成两份,好吧。” 和羽乖巧回答:“谢谢奶奶。” 三个人分明都是来自天南海北,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因命运的奇妙引导,最终坐在同一张桌上,成了最亲近的家人。 这温馨和睦, 叫人感动。 吃完饭,谈忱跟和羽就在谈奶奶的指挥下开始给屋子除尘辞岁。 三个人打扫得热火朝天,时不时聊一聊各自的趣事。 到了晚上八点,一年一度的新春晚会开启。 熟悉的主持人们在电视机里讲着开场辞,舞台上一片欢乐的海洋。 谈奶奶听得昏昏欲睡,架不住近日来早睡早起的作息,决定先去休息,明日再补看春节联欢晚会。 客厅里只剩下谈忱跟和羽两个人。 空调开得很足,谈忱还是给和羽拿了一条毯子搭在腿上。 和羽侧躺在谈忱肩头,专注地看春晚里那些有趣的节目。看到逗趣的地方,就跟着笑起来。 两人轻轻依偎,明明是早恋,明明是青春的萌动而走到一起,两人却像认识了多年一样,默契十足。 谈忱忽然觉得,上天也并不算亏待他。 到了子夜时分,主持人们开始倒计时迎接新年的到来。 和羽来了精神,立即坐好,推推谈忱,飞快地说:“一数到1就许愿,听到了吗?” 谈忱好笑地看着和羽,回想她是何时慢慢失了高冷。 还没想清,肩膀上又受到和羽用力的一拍:“许愿!” 于是,谈忱也就学着和羽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念自己的愿望。 有那么一刻,谈忱真诚祈求上天能听到他的心愿。 数秒后,电视机里欢乐的节目继续。 和羽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看向谈忱,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谈忱如实以告:“希望我快点到二十二岁。” 和羽没反应过来,反问:“为什么?” 谈忱:“这样就可以用结婚证把你绑在身边,我才会有安全感。” 和羽哑然失笑,笑着笑着,却莫名觉得无比的甜。 谈忱反问和羽:“你呢,许了什么愿望?” 和羽:“不说。” 谈忱来了兴致,故意挠一下和羽的痒痒,问:“不说?” 和羽笑着躲,谈忱跟着追。两人在沙发上打闹,闹着闹着,谈忱就把和羽压在了身下,两人近在咫尺。 是危险的距离。 谈忱只觉得心底的魔鬼苏醒,在他的意识里疯狂叫嚣起来。 这个女孩真美啊。 一张这么小巧又精致的脸,仿佛雕刻家巧夺天工的作品。她的眼睛那么亮,胜过天边任何一颗星辰。那张嘴唇好薄好软啊,粉嘟嘟的,还泛着一层水光。 电视机的声音仿佛自动被屏蔽,全世界只剩下谈忱和和羽的心跳声。 谈忱忍不住喃喃靠近:“羽妹……” 他尝过她的甜,那是他饮鸩止渴的药。 和羽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也没躲开。 她嗓音化成涓涓流动的水:“男朋友,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 好看得让她在KTV扫一眼,便再也忘不掉。 谈忱却突然耍宝,扶着和羽坐起来,却还搂在怀里,说:“你说说,你男朋友有多好看。” 和羽:“……” 得寸进尺了还。 和羽转移话题:“刚才,我许的愿望是,希望我的谈忱,一生幸福。” 谈忱的手顿在原位,半晌没动。 数秒后,谈忱才说:“和羽,如果你可怜我,就一辈子收留我,不然我不会幸福的。” 和羽的手抚上谈忱的脸,笃定的目光就是她的答案。 谈忱终于忍不住,把和羽按在沙发上,快速亲了上去。 好久以后,谈忱说:“和羽,你要记得,2015年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我接吻。” 说完还不知足,又道:“以后每一年,我都要和你一起跨年,我都要以接吻作为我们新一年的开端。” 和羽听得既感动又好笑,压着喘息问:“那八十岁了怎么办?” 谈忱:“照样亲得你喘不过气。” 和羽:“……” 那你还挺厉害。 …… 因为守岁的缘故,大年初一这天,谈忱和和羽都起得很晚。 和羽睡在客房,原本有些认床,但竟一夜好眠。 等他们陆续起床出来,才发现刘一帆、江浩然、王晨、孟新杰这四个同学来了。 他们各自提了大包小包的礼物来给谈奶奶拜年,谈奶奶脸上乐开了花,赶紧回房间包了好几个厚厚的红包。 江浩然看到谈忱睡眼惺松地走出房间,故意问:“忱哥,这是昨夜太累?” 谈忱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腿一抬,轻踢在江浩然小腿上,说:“滚犊子。” 江浩然贼笑,说:“忱哥你在想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呢,我在说你是不是昨夜守岁太累了。” 谈忱警告他:“你在我面前不做人我不管你,你要是当着和羽的面瞎扯,兄弟就没得做了。” 和羽上次因为他们开玩笑而生气,谈忱是记得的。 可哄了好久呢。 江浩然一脸了然于心的笑,说:“放心放心。” 因为有人来拜年,家里又热闹了一整天。大家顾及谈奶奶脑伤刚好不能太吵,倒也没有喧闹,就是坐在一起聊天说话。 孟新杰这个学痴一直在边上等着,等到大家聊到中场休息时,突然掏出那本《高考冲刺一百天》来,说:“忱哥,要不你抽十分钟给我讲讲题吧行吗?新的一年从做题开始怎么样?来吧来吧,就讲十分钟,然后我就去餐桌那里自己坐着写。” 一席话说得大家哄然大笑。 刘一帆忍不住调侃:“孟新杰这过年呢!怎么还带了习题来了!” 孟新杰说:“这不是忱哥说吃透这本国内大学随便我挑吗?我的新年愿望就是考上顶级名校,这不就带来了!” 谈忱也就遂了孟新杰的愿,走到餐桌那边去给他讲题。 其余几个人就坐着说话。 过了一会儿,谈忱回到沙发边,看到和羽他们正神采飞扬地坐着,问:“怎么了这是?” 刘一帆神秘兮兮从随身带的黑色包里拿出六个红包来,说:“我们来玩个抽红包的游戏。” 江浩然兴致勃勃:“忱哥,这是刘一帆他爸给的。说是为了感谢我们给度假村还有鞋厂提意见,还说为了感谢和羽当时救场。” 刘一帆耍酷地一甩莫虚有的刘海,说:“但我找了个新鲜玩法,这些红包本来金额都是一样的,但是呢,这样多不好玩儿嘛是吧。所以我把它们重新拆分了一下,有的拿报纸塞进去,有的拿卡纸,有的红包变成了两倍。现在我们来黑白配,胜出的第一个人先选,最后一个就最后选,看看大家能不能抽到红包最多的那个!” 孟新杰听了这些话,竟丝毫不动容。 他还坐在餐厅那边奋笔疾书,头也不回地说:“你们就当我是最后一名吧。” 于是另外五个人开始了黑白配游戏。 和羽第一轮出了黑,剩下四人皆是白。于是和羽拿了一个红包。 紧接着,刘一帆、王晨、江浩然、谈忱分别得了第二、三、四、五名。 刘一帆把最后一个红包往孟新杰一扔,说:“阿杰,开红包了!” 孟新杰这才把笔放下,跑到沙发边来。 刘一帆说:“是这样啊,谁抽到那个里面全是报纸的红包,谁就要叫其他人一人一声大哥,不过分吧?” 江浩然摩拳擦掌,中气十足:“来吧!” 于是六个人慢慢打开自己的红包。 和羽的红包里有一千块钱和两张卡纸。 孟新杰和王晨的都是两千元现金,刘一帆自己的一半报纸五百现金,江浩然也是一半报纸五百现金。 只有谈忱的,全部是报纸,一毛线也没有。 谈忱十分震惊,问刘一帆:“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想让我叫你大哥?” 刘一帆嘚瑟地笑:“哎忱哥,游戏规则你答应了的,可不能反悔。” 谈忱无奈,只好说:“行吧。” 于是他先看向和羽,叫道:“羽哥。” 然后是杰哥、晨哥、帆哥、浩哥。 一声声叫完,谈忱咬牙切齿:“兄弟们,出来混,还真是要还的。” 刘一帆和江浩然仰头大笑,得意不止。 和羽和孟新杰也是忍俊不禁。 只有王晨,目光复杂地看了看谈忱。 好久以后,唇角还慢慢涌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几个人一起玩到晚上,才意犹未尽和谈忱告别。 和羽等他们都走了,才去客房里拿出手机,默默删除了刘一帆早上发来的信息。 那条信息是这样写的:“我爸托我拿几个红包过来,我把里面的钱重新分配了一下。抽红包时,记得选红包口上有黑点的。” 第49章 我的小媳妇。 年还没过完, 高三年级就开学了。 这次一到校,和羽感觉到更加紧迫的临考气氛。 学校里的老师、各个岗位的工作人员,都开始哄着高三生们, 生怕他们情绪激动影响学习影响高考。 可就在这样的紧张气氛里,江浩然却跑过来问谈忱:“忱哥, 我们周六去哪儿玩?” 和羽好奇:“这都要考试了怎么还去玩儿?” 江浩然也愣了一下,反问:“周六忱哥过生日, 他没告诉你啊?” 和羽赶紧看向谈忱。 只见谈忱默默翻看和羽的错题集,头都没抬,平静地说:“不玩, 和羽要补课。” 江浩然:“啊……” 和羽问:“谈忱生日哪一天啊?” 江浩然偷瞄一眼谈忱, 回答道:“3月3号啊, 嘿, 听说在日本是少女节。” 谈忱理都懒得理他。 和羽记起自己正是去年3月来的远宁县, 多问了一句:“那去年三月,好运来KTV那次,到底是谈忱过生日还是刘一帆过生日?” 江浩然回答:“那天是3月10号, 刘一帆十八岁, 他生日比忱哥晚一个星期。” 和羽终于问出自己疑惑的事情:“那为什么刘一帆比谈忱大一岁,还叫谈忱忱哥?” 这回谈忱抢答:“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帅。” 和羽:“……” 不过既然谈忱说过生日继续补课, 江浩然也就没有坚持出去庆祝。 到了3月3号这天,补课小组依然是照旧来谈忱家补课。 江浩然带了生日蛋糕, 刘一帆给谈忱送了双最新款的运动鞋,孟新杰带了一只按摩器送给谈奶奶,王晨也带了一大块他妈妈亲手织的毛线沙发垫。 只有和羽空着手。 但谈忱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他帮奶奶把好菜都端上桌,张罗大家一起吃饱, 又给所有人都倒上了热牛奶。 江浩然最先说话:“忱哥,十八岁生日快乐!” 刘一帆也举起牛奶:“忱哥,一辈子做兄弟!” 孟新杰想了想,跟着说:“忱哥,咱们去了大学也一起搞学习吧!” 一句话引得大家哄然大笑。 江浩然笑得喘不上气,说:“我这辈子真的没有见过杰哥这么爱学习的人,真心话。” 王晨这时说了最朴素的祝愿:“谈忱,生日快乐,高考大捷。” 谈忱说:“好好好,我们就不整这些虚的了,赶紧吃完了搞学习,好吧?” 大家又笑起来。 直到傍晚时分,六个学生才结束今天的学习。 江浩然和刘一帆心疼谈奶奶做饭,怕她辛苦,便早早离开。孟新杰本想再多待会儿,见大家都要走,只以为是谈忱要和和羽约会,这才依依不舍地说:“那我们明天早点来行吗。” 谈忱:“行。” 等大家都走了,和羽才慢吞吞地说:“谈忱,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谈忱凑过来,以为和羽要亲他,故意坐得很近,把脸送过来,说:“来,送,我准备好了。” 和羽:“……” 幸好谈奶奶下楼散步去了。 和羽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只小巧的盒子,慢慢递到谈忱面前。 谈忱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黑色的钻石耳钉。 钻石切面精致,在灯光下折射出熠熠的光芒。 好看极了。 即便是谈忱不懂珠宝,也知道这钻石价值不菲。 谈忱问:“耳钉?” 和羽点点头:“我去找珠宝行加工做的。” 谈忱追问:“为什么想送我耳钉?” 和羽实话实说:“那我总不能做成戒指送给你吧。” 谈忱一愣,咧出白净的牙齿笑起来:“那倒也是。求婚这种事,必须是我来。” 和羽:“……” 谈忱想到什么,问:“就这一枚?” 这时和羽才慢慢把自己耳边的头发撩起来。 谈忱看到她的右耳上有一枚略微小巧的透明钻石,嵌在她莹莹的耳垂上,显得格外美丽。 谈忱一看就明白了,又靠过来轻轻说:“原来是情侣款啊……” 这还不够,他继续说:“这么急着给我盖章?” 和羽生气,站起身来:“爱要不要。” 谈忱哪里会放过她,伸手轻轻一带,就将和羽拉回来,说:“我的小媳妇,怎么这么爱生气呢。” 和羽顿时羞红脸,软软道:“谁是你小媳妇了……” 谈忱抱着和羽,故意逗她:“我怀里是谁,那就是谁。” “……” 眼见和羽又要走,谈忱赶紧问了一句正经的:“我没有耳洞,怎么办?” 和羽倒是并不在意,说:“也不是非要你戴,你留着保管好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谈忱说,“我媳妇第一次送礼物给我,我怎么能不戴。” 这次是连“小”字都省略了。 和羽真是服了。 谈忱把耳钉收好,起身穿外套,说:“走,跟我出门。” 和羽问:“去哪儿?” 谈忱说:“找打耳洞的地方啊,走吧。” 和羽仰头看一眼谈忱的耳朵,说:“你怕不怕疼?” 谈忱故意说:“怕,所以打耳洞的时候,你要牵着我的手。” 和羽真是懒得再和他说话。 三月初,远宁的天气回暖了许多。 傍晚光景,谈忱就穿着一件宽松的灰黑相间的V领线衫,前门襟处印着大大的字母。 谈忱指指自己的电动车,说:“你先上来。” 于是和羽轻车熟路爬上去了。 谈忱突然问:“和羽,你记得我这件衣服吗?” 和羽想了想,答:“有印象,好像是去年我来远宁不久,我们一起去那个密室,你穿过的。” 谈忱口无遮拦:“我那时特地提前一天去买的,就是为了勾引你。” 和羽:“……” 你可快闭嘴吧。 和羽坐好了,谈忱就发动了电动车,穿梭在居民小区里。 这个小区附近有几家卖女孩儿饰品的店子,谈忱把车停到一家叫“哎呀呀”的店门口,回头说:“到了。” 和羽走下来,先走上店前的台阶。 谈忱把车停好,进来对收银的老板说明了来意。 老板可能没见过这么帅气好看的男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连态度都热情了几分。 她拿出一把耳洞枪,手一指,说:“你坐那儿吧。” 谈忱坐下来,假装很紧张的样子,拉着和羽的手,小声问:“会不会很疼啊,你打的时候疼吗?” 和羽摇摇头。 老板坐过来了,那耳洞枪一晃,谈忱把和羽的手握得更紧,跟撒娇似的,说:“羽妹,好疼啊……” 和羽一脸懒得戳穿的漠然,冷冷地说:“你等老板打了你再说。” 谈忱:“……” 这才乖乖坐好不动了。 整个打耳洞所持续的时间非常快,没过一会儿,老板就说好了。谈忱确实没怎么感觉到疼,来不及向和羽“诉苦”,就已经结束了。 老板热情交待一两句,说不要沾水要注意发炎。 谈忱便又带着和羽走了。 没过两天,他便取下了老板钉在他耳朵上的那根针,换上了和羽送他的黑色耳钻。 谈忱原本就气质出众,配上这样一只昂贵又别致的耳钻,就更显突出。 班上的同学见了这耳钻,都知道是和羽送的,一时竟无人来好奇询问几句。 谈忱急了,叫一声江浩然,说:“江胖,你有没有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江胖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道:“比昨天又更帅了一些?” 谈忱:“……” 他努力转转头,把戴了耳钻的那只耳朵朝向江浩然。 江浩然:“耳钻很好看。” 谈忱开心起来了,得意道:“和羽送的。” 江浩然:“……” 谈忱又拍拍前桌陆楠的肩膀,说:“陆楠。” 陆楠回头。 谈忱:“找你有事儿呢你看我耳朵做什么?啊,这是和羽送的。” 陆楠:“……” 和羽:“……” 半天下来,无数人都知道谈忱戴了一枚黑色耀眼的耳钻,也都知道了是和羽送的。 谈忱显摆得极为带劲,杜亚东来了他也不放过。 谈忱:“阿杜你看,我打耳洞了,本来不想打的,主要是和羽送了我一颗耳钻。” 和羽去拉谈忱:“你别说了行不行……” 杜亚东很生气:“这也要炫耀一下?” 谈忱火上浇油:“那小林老师没给你送过吧?” 杜亚东气得转头就走,走两步又回来,说:“给我取下来。” 谈忱:“不取。” 杜亚东:“《校纪校规》上写了,男生不许戴首饰,不要要没收。” 谈忱一愣,反问:“真有这么一条?” 杜亚东:“真有。” 谈忱飞速取下来了。 杜亚东唇角涌上得意的笑容,边走连嘀咕:“哼,刺激我……” 其实谈忱如此爱惜这颗钻石,和羽是很开心的。 当晚放学补完课回家,和羽忍不住跟陆小溪分享自己的喜悦。 HY:【小溪,你记得我爷爷去世前送我的那两颗钻石吗,我把它们做成了耳钻,黑色的送给谈忱了。】 陆小溪回复得一如既往快:【你爷爷当年在佳士得拍的那两颗?我的天,都快能买套房子了,你就这么送了?】 HY:【送给他,没关系的。】 这一次,陆小溪隔了好久好久,才回复。 她好像犹豫挣扎了很久,才把这条消息发过来。 陆小溪:【和羽,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我不说,他们也会去找你。你爸妈……找到亲生女儿了,这回是真的。我妈说,他们都相认了。】 和羽以为陆小溪还在和她讨论耳钻的事,一眼扫完消息,手像失了力气一下,连手机都握不住了。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啊。 第50章 亲生母亲。 陆小溪讲的这条消息, 很快被印证。 和羽第二天早上起床,刚从房间走出来,就见到周思琪在客厅里耀武扬威似的看着她。 一见和羽出来, 周思琪满脸止不住的得意:“和羽,我姑姑姑父找到亲生女儿了, 你知道吧?也就是说,我真正的表妹被找回来了呢。” 和羽站在原地, 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周思琪的话。 她一整晚没怎么睡,精神状态不好,听到这些话, 脑子里嗡嗡的。 可是周思琪并不想让和羽好过。 周思琪故意说:“做一个冒牌货是什么感觉呢?” 和羽仓皇抬头, 看到周思琪那些戏谑的眼, 知道她在故意报复。 之前被贾维羞辱的事儿, 周思琪一直没忘。 和羽如同一个木偶人一样, 呆滞地走去刷牙洗脸,早饭都没吃,又冷着一张脸去了学校。 ……他们的亲生女儿, 真的找到了啊。 那她……是不是永远不必再回去了。 一整个上午, 和羽都感觉自己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里。 听不进去老师的讲课,连谈忱的声音都自动屏蔽了。 只可惜到了这一刻,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谈忱发现和羽的反常, 慢慢靠过来问:“和羽,今天怎么了?” 和羽一转头, 看到谈忱那张光华灿烂的脸,莫名觉得更加委屈。 她说:“啊,我没事的。” 谈忱去接了一些热水给和羽温牛奶,又主动把和羽的错题集拿过来看。 谈忱问:“昨天晚上这些题怎么没有写?” 和羽不回答。 谈忱急了, 追问:“和羽,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你忘了么。” 和羽这时才咬咬嘴唇,悲伤地说:“我爸妈,找到亲生女儿了。听说已经相认了。” 谈忱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找出事情的重点,追问:“那是不是说,你的亲生父母也能找到了?” 和羽陡然一惊,看向谈忱。 说实话,她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当天晚上,和羽给陆小溪打了一个电话。 和羽问:“既然我爸妈——他们找到了女儿,那么,那个女生是哪里的?他们的父母怎么说?” 陆小溪知道和羽想问什么,虽实在不忍心再戳好友的伤口,却不得不对她讲了实话。 “和羽,那个女生还是在上海找到的,也是和你出生在同一家医院。我妈妈说,那家人的女儿被要走后,没有打听你的情况,后来才知道,这家的男人原本就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当年在医院住院,也不是因为生孩子才住院。和羽,这件事情很复杂,我也是从我妈那儿道听途说的……” 和羽听得内心绞痛,终于落下眼泪:“那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和羽痛苦地蹲到地上,手机摔落,自动关机了。 任陆小溪再在那边狂喊和羽的名字,和羽都没有再听到。 她会是谁呢? 养育了她十七年的父母,不是她亲生的父母。被要走孩子的那一家人,也不是她的亲人。 她就像一株飘零的浮萍,根在哪里都不清楚。 而这一年多来的苦苦努力,仿佛也成了笑话。 她连自己未来要何去何从都不知道了。 一连几天,和羽都感觉到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谈忱寸步不离关心她,却没有办法安慰到她。 谈忱劝她:“和羽,别沮丧,你还有我,还有奶奶。” 可是和羽陷进自己悲观的精神世界里,满目疮痍。 没过几天,和羽突然收到一大车货。 是一家叫德邦物流的公司送来的。 送货员说:“你就是和羽吗,这些东西是从京城发来的,指定要你本人签收,你收一下吧。” 和羽随便拆开一个箱子,发现是自己在京城家里穿过的一些鞋子。 再拆一箱,是她以前钟爱过的书籍。 再朝那货车车厢看一眼,满满当当,全部是她在京城时的物品。 和羽顿时崩溃。 这就意味着,她彻彻底底被和家扫地出门,再也回不去了。 和羽流着眼泪给谈忱打电话:“谈忱,你过来一下……” 谈忱听出和羽声音里的哭腔,吓得不轻,赶紧骑着电动车朝和羽住的这个老小区飞奔。 快递员有些不耐烦,问:“小姑娘,你签收一下啊,我们还得卸货呢。” 和羽一直等到谈忱来,才扑到谈忱怀里失声痛哭。 她生活过的地方,她存在过的证据,轻轻松松一车货,就全部清理干净了。 就好像她并没有来过。 谈忱看到那些东西,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语速飞快地对司机讲:“师傅,辛苦你运到我家去,我加一点运费,就是东门小区那边。” 货车司机把拆开的两箱货又弄上去,开车走了。 和羽整个人像一条溺水的鱼,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喃喃地说:“他们怎么这么狠心?为什么这么狠心……” 谈忱心疼得快碎了,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得紧紧地把和羽抱在怀里,不让她倒下。 接下来的时间,和羽状态依然不好。 不再说什么话,也不再笑了。 谈忱看着焦急不已,天天开导她,希望她能尽快走出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知道什么时候,学校里开始盛传有关高三一班学霸和羽的流言。 学生们茶余饭后传得有声有色,说和羽是京城某富贵人家的男人和小三生下的私生女,在京城养了十多年,一朝被原配夫人发现,怒不可遏,直接被赶了出来。 远宁县偏僻,少有这种从大城市而来的人,更少有富贵人家的后院谈资。 一传起来,真是沸沸扬扬,仿佛每个人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样。 那天,和羽茫然地跟着谈忱去食堂吃饭,旁边一桌有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说:“哎你看你看,那个人就是和羽吗,大官的私生女那个……” 另一人附和:“难怪成绩这么好都要丢我们这小县城来啊……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谈忱听得火冒三丈,筷子一摔就要去找那些人理论。 和羽却把手覆盖在谈忱手上,以极缓的速度,摇了摇头。 和羽又回到了刚来远宁县的模样。 或者说,她比那时候看起来更冷。全身上下散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从前还能有一些冷傲的表情,现在是任何表情都没有了。 成天茫然、呆滞地生活和学习。 杜亚东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找和羽谈了好几次话,得到的都是不冷不热的回应。 杜亚东又找谈忱,谈忱说症结在和羽心里,她自己想不开,谁也劝不了。 全班男生又开始想方设法逗和羽开心。 江浩然动不动就组织搞笑班会,让大家上台表演节目,可是和羽只是静静地看着书本上的文字,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投向讲台。 谈忱不敢把和羽的状况告诉奶奶,怕奶奶旧病复发,到时候更麻烦。 他只好每天紧紧地跟着和羽,至少确保她的安全问题。 这样一晃,就到了三月底。 春天暖阳普照,万物呈现生机。 只有和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精打彩。 三月底的月考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和羽拿着笔,安静地写下一个又一个字。 月考结束的这天下午,谈这对和羽说:“羽妹,我带你去市里玩一玩吧,好不好?” 和羽反问:“市里有什么好玩的?” 谈忱想了一想,答:“市里比我们县城繁华多了,可以逛的地方也挺多,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吧。” 和羽唇畔难得涌上一丝讥笑:“繁华得过京城么。” 谈忱知道自己又戳到她的伤口,不说话了。 三月的月考成绩很快出来。 这次的第一名是孟新杰,668分。 第二名王晨,666分。 谈忱又回到了他最常考的602分。 而和羽,破天荒掉到了601分。只差两分,她就要被调去二班。 可她自己对这个分数完全不在意,好像在哪个班,已经不重要了。 就连这段时间的补课,她都没怎么参加过。一到放学,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去。 谈忱焦急得睡不好觉,心里默默计划要去一次京城。 他想通过陆小溪和蒋励的帮忙,去见一次和羽的养父母,去拜托他们帮帮和羽。 四月初,谈忱的计划还没实施,事情却有了新的转机。 那天上午,正是一堂语文课。 语文老师吴玉玲正在讲高考常常会考的古诗词,校长和杜亚东匆匆而来。 校长说:“吴老师,打断一下你,我有急事儿找一下你们班的和羽。” 和羽看到校长,并没有惊讶。 只不过全班人都在等着,她便从后门出去,默默走到校长和杜亚东身后。 谈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不敢朝最坏的方向想,又怕和羽受委屈,于是趁吴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偷偷地从后门溜出去了。 和羽一路跟着校长和杜老师走到学校最北端一栋专门接待上级领导视察住的两层小楼。 小楼楼梯口站着两名穿黑色西装的男子,附近还有几个便衣在来回巡查。 和羽知道这种阵仗是出于什么原因,可她丝毫没有兴趣去多问一两句。 校长几乎是在小跑,他抹一抹头上的汗,将和羽带过去,询问那站在门口的黑衣男子:“那我需不需要……” 黑衣男子上前一步,挡住校长,说:“请留步,司长只让小姐一人上去。” 听到“小姐”这个称呼,和羽许久不曾有光亮的眼睛有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谈忱偷偷摸摸跟过来,可还没靠近这栋楼,就有两名人高马大的便衣男子将他扣住了。 和羽一回头,见谈忱被人架着,飞快往谈忱那边走,边走边说:“你们放开他,他是我的男朋友!你们放开他!” 便衣听了,慢慢放开。 和羽的脸这才有了一些急切。 她说:“谈忱,你先回去上课,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别担心。” 谈忱不懂这种场面,焦急地问:“他们是想把你带走吗?” 和羽说:“谈忱,你听我的,你去上课,等着我,你冲不进去的。” 谈忱看一眼旁边那几个个头近两米的男子,无奈退了两步。 他说:“好,我去教室等你。和羽,你一定要回来。” “好。”少女郑重点头。 随后,和羽才又走向小楼的楼梯口,回头看一眼不住擦汗的校长,还有不明所以的杜亚东,一步一步,慢慢走了上去。 走到二楼处,便有另一名黑衣男子上前引路。 和羽默默跟着,也不多问。 黑衣男子打开一间休息室的门,和羽跟进去,才发现里边并没有人。 但黑衣男子关上了房门,走到中间房间连接处,又打开了另一扇门。 和羽才见到有一名穿灰色套装的中年女人坐在那儿,眼睛里带着急切和期盼。 和羽一进去,黑衣男子便退出来,顺手关上房,留在门外放哨。 中年女人起身迎过来,眼睛里泛起泪花。 她问:“你就是……小羽?” 第51章 回不去了。 和羽看向屋子里的这个女人。 顿时愣在原地。 这张脸她并不陌生, 她经常在电视新闻频道和网络转载的新闻片段中看到她。 而且,她每次在电视上出现的时候,都是国际话题引发热议的时候。 和羽甚至知道, 眼前这个女人有一个外号叫做“温柔铁娘子”。 言下之意是,外貌清和性格温柔, 说出的话却永远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和羽觉得疑惑,内心顿时有所猜测。 女人又开口:“小羽, 你先坐下吧。” 许是因为女人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沉静威严气质,和羽未曾思考,便按她所说, 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女人的背脊挺得笔直, 虽情绪有所外露, 但依然掩饰得非常好。 须臾间就调整好表情, 坐到了原先坐的椅子上。 女人又开口:“你知道我为何而来么。” 和羽摇摇头。 女人感叹:“小羽, 十八年了,我真不敢相信,你还活着。” 和羽不解, 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和羽并不因为对方身份与地位便刻意迎逢, 而是极为冷静地与对方沟通。 她素静又淡定,不卑不亢不畏不惧,让这位远道而来的女人更加欣喜。 女人从随身携带的提包里拿出几份文件, 递过来。 和羽接过来,匆匆扫一眼基本情况和检验过程, 看到鉴定证书后面的结论:父系可能性为99.99999%。 和羽顿时一僵。 她说:“这是……” 女人目光湿润地看着她,说:“这是你和爸爸的DNA比对报告,我们用了你留存在和家的那份毛发样品。” 和羽既已知晓结果,就不再追问。 她原本以为, 找到亲生父母的那一天,她会激动,会痛哭,会把这一年以来的辛酸尽数发泄出来。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安静且沮丧地坐着,问:“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女人说:“小羽,十八年了,我竟然不知道,你一直就在京城,离我那么近……” 那天的谈话持续了许久。 和羽也是第一次从现实里,听到类似小说故事里的情节。 十八年前,她的养母和这位“铁娘子”于同一天产女。当时有一对来自上海的夫妇来京城治病,这对夫妇多年来不孕不育,可做梦都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在和羽出生那天,这对夫妇起了心要偷走一个孩子,以圆他们做父母的梦。 可当时他们抱走的,却是和羽养父母的孩子。 当时的“铁娘子”还不是铁娘子,只是部委里一个最基层的员工。而和家家大业大,在京城又有一定名气,所以值班护士发现和家的女儿不见了时,匆忙中将“铁娘子”的女儿抱到了和家的婴儿床里。 后来“铁娘子”一家疯狂寻找自己的孩子时,护士竟买通当时的行政领导瞒天过海,将另一个刚出生就断气了的孩子交了出来。 这一切,发生在1997年6月8日。 也就是和羽出生的第二天。 和羽默默听着自己这可笑又可怜的身世,问对面的女人:“为什么现在突然查到了?以前觉得我死了,为什么没有追查。” 对方回答:“那时候,我们信以为真,全家都悲痛不已。因为你出生的时候,的确是经过好几个小时的难产,出生后情况不好,一直住在温箱里。我和你爸爸……我们后来都以为你死了,加上香港回归,我们极为忙碌……所以……” 当年没有追查,现如今却轻而易举追查到底。 和家在京城寻女的阵仗搞得那么大,自然引人注视。 而对于“铁娘子”这样的家庭,想要得知真相,并非难事。 更何况,和羽看到那份DNA比对鉴定表时,父亲的名字赫然是另一位家喻户晓的名人。 说到最后,女人说了真实的来意:“小羽,跟妈妈回去,好不好?” 和羽的泪水扑簌落下。 她说:“您让我想想吧,我心里很乱。” 和羽站起来,将那份鉴定报告递回去。 还记得一年以前,她也是因为这样一份鉴定报告,从天堂直接跌落到了地狱。 可眼前这份,却不能让她忘掉伤痕,重回天堂。 女人跟着起身,说:“小羽……” 和羽往门口走,声音轻轻的:“您……您回去吧。” 说完,便朝门口走去。 开过几道门,见到层层守卫,也没再回头。 和羽回到班上,高三一班的同学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谈忱急切地靠过来,小声问:“和羽,他们是什么人?是不是你那爸妈派来的,他们想把你怎么样?” 和羽紧绷许久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嗓音里已然带了些无措与茫然:“谈忱,我亲生母亲找来了。” 谈忱听了面色一喜,说:“那是好事啊。” 和羽摇头:“我多希望我亲生父母是一对寻常百姓啊,我害怕这样的高门大户。” 晚上,谈忱拿到手机,才知道和羽说的“高门大户”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页面上的介绍,看着和羽母亲那张素雅淡笑的脸,心头莫名滋生出一些忧虑来。 ……只怕是,跟和羽的家庭差距,越来越大了。 和羽照例没去谈忱家补课,而是一放学就回了舅妈家。 一进门,和羽就感受到了舅妈和表姐的反常。 先是周思琪跑过来帮她拿书包,还亲昵地问:“表妹,你回来啦,快来吃饭吧!” 和羽莫名其妙朝餐桌望一眼,看到李红梅准备了不少好菜。 李红梅还站在餐桌边,极其和善地对她笑道:“小羽快来,吃饭了。” 关系融洽得像亲生母女。 仿佛那个逼着和羽做家务的不是她,那个强迫和羽去工厂打工的不是她一样。 和羽站在那儿,问:“你们有什么事?” 李红梅兜不住心思,快言快语:“哎呀,我听说啦,小羽就要飞黄腾达啦,以后到了达官显贵之家,可别忘记舅妈呀,毕竟,和家把你赶出来时,是舅妈收留了你,是不是?” 周思琪跟着附和:“对呀,我们在一起相处都一年了,感情也越来越深了是不是?” 和羽:“……” 她瞬间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了。 和羽顿时有些反胃。 她倒还希望她们像之前一样,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也不必如此阿谀奉承。 和羽没有回应她们的话,只是默默去洗手吃饭。 饭桌上,李红梅极尽殷勤地给和羽夹菜,又给她倒饮料,然后在和羽快要吃完的时候,终于说明了她的真实意图。 李红梅说:“小羽啊,舅妈呢,确实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你舅舅你也知道的,长年在外面奔波,过年都回不来,你爸妈不是大领导么,能不能帮我们活动活动,把你舅舅调回来?我们呢,也不求去省电力局,就市局就很好啦,也就是你爸妈一句话的事,行不行?” 周思琪也跟着殷切看这来。 和羽更加觉得这饭味同嚼蜡苦如人生。 她嗓音平平无澜:“我没有打算认他们。” 李红梅一听急了,说:“啊?那怎么行呢,和羽,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啊!” 她把认亲当作是机会。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甚至想把周思琪推出去,让她代替和羽认亲。 和羽耐着性子解释:“高考完我就会离开这里,舅妈,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说完便回了房间。 和羽本以为舅妈和周思琪已经颠覆了她对两面派的认知,却没想到,在第二天,她又遭受了一波冲击。 这次还是杜亚东来教室找她。 杜亚东小跑而来,说:“和羽,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和羽以为是自己学习成绩掉得厉害,杜亚东要找她谈话,便没多想就跟着走了。 但杜亚东带她去了高三教师会议室。 杜亚东打开门,示意和羽进去,自己就退出去了。 和羽莫名其妙往里走,一眼看到会议桌边坐的两个人。 和羽眼睛一热,嘴里先发出声音:“妈妈,爸爸……” 和家夫妇立即起身。 周淑云一脸心疼地迎过来,说:“小羽,你瘦了好多……” 相处了十七年的父母,在抛弃了她后,又真真切切出现在了她面前。 和清同也喊和羽的名字:“小羽……” 两口子就像是与女儿久别重逢那般动容。 和羽很想问一句,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坚决地抛弃她。 可在一瞬间,她又想起来陆小溪对她说的话:“你爸妈已经找到亲生女儿了,他们都相认了。” 这才又有些失落地警觉起来。 周淑云又说:“小羽,爸爸妈妈错了,你原谅我们,好不好?” 去年绝决赶她走、月初才把她所有东西打包寄出的父母,眼下在向她道歉。 说他们错了,说希望和羽原谅。 和羽心碎得剧烈阵痛,反而绝望地笑起来,一字一字凌厉地说:“为什么突然道歉?因为知道我亲生爸妈的身份了?” 周淑云倒毫不隐瞒,直言道:“小羽,你原谅我们,陆家,我们……我们得罪不起的……” 和羽心头那最后一点亮光终于绝望地熄灭。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和清同也来恳求:“小羽,爸爸那天说话太过分了,你不和我计较行不行?只要你愿意,和家的门还是随时为你敞开的,你如果想回来——” 从前放在心头上尊敬的长辈,撕下了伪善的皮,拿起了锋利的刀,再一次凌迟起和羽的心。 纵然觉得自己已经遭遇过一次人生重创,纵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可到了这一刻,和羽才真正看到自己那颗丧失了希望的心。 就好像,心要停止跳动了。 一年来的百般辛苦、千般坚持、万般痛苦,在养父母改口来求她的时候,彻彻底底,变成了笑话。 他们在欢迎她回去。 可是和羽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和羽已经虚弱得像一条失了水的鱼。 她全身的力气被抽干,就像一个将死之人,虚弱又苍白。 哀莫大于心死。 这一刻,和羽只觉得自己再也看不到未来了。 绷了一年多的弦,在这一刻,猛然断掉了。 凭着最后一点力气,和羽恳求谈忱:“谈忱,带我回去,我想睡一觉。” 谈忱坚定地握住她的手,温柔回答:“好。” 第52章 【结局上】不要再丢下我。…… 和羽这一觉意外睡得特别好。 一夜无梦, 心平气和。早上睁开眼睛时,她看了看窗外湛蓝的天空。 在某一个瞬间,她想好了自己未来的路。 早上去学校, 上课之前,和羽笔直坐着, 眸子里亮光闪闪,像一个重获新生的人。 谈忱很开心, 只问:“睡得好不好?” 和羽说:“很好。” “那就好。” 和羽又说:“谈忱,我们一起考南方的大学吧,不去北方了。好不好?” 谈忱什么都依她, 笑答:“当然可以啊, 你想去哪一所, 我们就去哪一所。厦门大学、中山大学, 又或者香港大学, 哪里都可以。” 和羽继续说:“还有一个多月高考,我真的好想离开这儿啊。” 谈忱懂得她的厚重如海的心事,不愿意她被情绪桎梏, 于是说:“什么都不要想, 安静等待高考,看看我教了你这么久,有没有实质性的进步。” 和羽郑重点头:“好。” 五月初, 远县宁天气正好。 去年这个时候,和羽和谈忱上场扭秧歌, 只为给高三的学生解压。而这一次,到了高一高二学生表演趣味运动会为他们解压的时候了。 可和羽并没有去参加。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重写错题集,期望以学习来强行保持自己平静的内心。 学校里关于她的流言不攻自破,更有甚者传起和羽是某知名政客之女, 可大部分人觉得流言三天两头变,觉得只是无稽之谈而已。 但这些,和羽已经统统不在意了。 自亲生母亲过来,已有近一个月时间。 其间,她也多次打电话来过。 可是和羽不情愿接受自己出生于这样的家庭,又因高考临近,便一再推拒。 又过两天,杜亚东突然通知全班同学去拍毕业照片。 学校每年都会请专业的摄影师来给毕业生拍照,有时候早,有时候晚。 而这五月的天气,将将好。 和羽把笔帽一盖,跟着全班同学浩浩荡荡奔往操场。 在下楼的那一刻,和羽才真正有一种即将别离的心情。 一年多以前,她来到这个小城市,心中百般不情愿。可现在,终于快要离开了,却又莫名舍不得这些同学们。 摄影师一看全班这二十九人,问:“就一个女生啊?” 男孩子们齐刷刷地答:“是啊,班花呐,跟块宝似的。” 摄影师是个年轻人,思想也开放,于是说:“那我给你们设计一组毕业照吧。” 于是,他让和羽抱着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站在中间,其余二十八个男孩一人拿一支玫瑰环成一圈,递向和羽的方向。 摄影师故意开玩笑:“让你在毕业照上享受一下被团宠的感觉。” 江浩然冲摄影师喊:“她一直就是我们的团宠啊!” 男孩们都跟着放飞:“是啊是啊!她一直就是团宠,要不是谈忱这个狗东西抢走,我们……” 那个男生没说完,因为被谈忱捂住了嘴,大有决一死战之势。 其余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组风格照拍完,校领导们就来了。摄影师说那就还是来一张中规中矩的大合影。 摄影师让大家按照高矮顺序站成了三排,前排坐着学校的几位主要领导,中间还包含总被谈忱气得半死的教务处赵老师,这一刻,他也和颜悦色看着这群年轻活力的孩子们。 高三二班的学生已经在操场边等待,班主任林原美老师也在候场。 谈忱远远看一眼,忽然快速跑过去,低头小声说:“小林老师,咱们也都这么熟了,跟我们一起拍一张吧,行不行?” 林原美欣然答应。 结果一过去,谈忱便把她安排到了杜亚东身边。 趁人不注意,谈忱快速拉起杜亚东的手搭到林原美肩膀上,又凑过去低声说:“阿杜,小美,你俩再这么磨磨唧唧,我们没法毕业了都。” 林原美这才知道谈忱的用意,顿时红了耳朵。 而杜亚东顺势就把林原美一搂,肉麻又腻歪地叫:“小美……” 林原美:“都说了在外面不要叫我小美……” “那叫什么?”杜亚东问。 谈忱简直想拿榔头敲杜亚东不开窍的头,他不得不再次倾身过去,像个老父亲一样,操心地说:“阿杜,此时不叫,更待何时?” 杜亚东终于灵光一回:“老婆?” 这回林原美的是连脖子都红了。 恰好摄影师在喊:“好,大家都看镜头,一、二、三,姐姐茄子钱!” 大家跟着喊:“姐姐茄子钱!” 一张满是笑脸的照片,定格在了此刻。 林原美羞涩跑开,杜亚东趁人不注意,偷偷给谈忱做了个抱拳的动作。 和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在拍照结束后不忘揶揄谈忱:“你还挺八卦……” 谈忱却俯到和羽耳边,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老婆,你是不是吃醋了……” 和羽:“……” 人只要不要脸,就是谈忱这模样。 江浩然、刘一帆、孟新杰等人这时都跑过来,相继吵着要跟和羽单独合影。 谈忱推着不让,非要在每一张合影里出现,并紧紧牵住和羽的手,以示主权。 最后,江浩然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又拍了一张补习小组六人合影。 咔嚓一声,2015年的初夏,便被保留了下来。 就在离高考只有最后一周的时候,和羽的亲生母亲兰晚秋又打来了电话。 这次,她在电话里说得很严肃:“小羽,妈妈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爸爸最近身体不太好,事务繁忙,又念你心切,急火攻心已经病倒了。他很想念你,回来看看他,行不行?” 和羽不愿意。 她只要听到兰晚秋的声音,就会想到那天和家夫妇是怎么恳求她的。 十八岁的少女,无法理清恩与恨,不能放下爱与仇。 只想一路躲避,一直躲到和谈忱双双逃到南方那一天。 可是兰晚秋又说:“小羽,爸爸还这么年轻,不能生病。他如果倒下,是一种巨大的损失,你这么懂事,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可怜爸爸年过不惑,从没见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你同情同情他,好不好?” 陆远声哪里是需要人同情的人? 他站得那么高,看得那么远,哪里需要女儿这一眼。 和羽说:“我不想去,我快要高考了。” 兰晚秋又说:“小羽,爸爸这半生鞠躬尽瘁,站到高位,可他也只是一个失独多年的可怜父亲。” 和羽听到“失独”两个字,有些心软,只好说:“我去看他一眼可以,但是,你不能再逼我。” 兰晚秋仿佛长叹一口气,又继续说话:“好,今晚,我派人来接你,你不能向任何人说明你的行程。” 连陆小溪和蒋励也不可以。 和羽懂其中缘由,点头:“好。” 当晚,和羽便坐上了飞驰向京城的车。 到达京城的时候,正是六月三日凌晨二点。 车稳稳驶入一处宅子。刹车时,和羽从浅眠中醒来。 她看到眼前这栋偏僻却幽静的房子,看到园中繁茂的各色花朵。 司机快速下车过来为和羽开门。 和羽下车,一路沿着院子走进去,看到门前站岗的护卫。 护卫们见到和羽,齐刷刷立正敬礼。 和羽心头莫名涌上一个想法,若是她一出生就回到了这儿,人生是不是又不一样? 走到门口,有一位背脊微微佝偻的中年管家替她开门。 兰晚秋拢着披肩,快步过来。她说:“小羽,你回来了……” 十八年了,她的女儿终于回家了。 和羽忍着心酸情绪,飞快环顾一下一层环境,转移话题:“他……在哪儿。” 兰晚秋说:“在二楼。” 于是亲自领着和羽上去。 二楼也有一个大厅,和羽从里边路过,看到里面有两三位医护人员。想来是陆远声的私人特护。 她默默跟着走,一直走到最里边一个房间,兰晚秋才停下来。 兰晚秋说:“小羽,就在这里面,你自己进去吧,好吗?” 和羽点头,轻轻迈脚。 推开门,陆远声静静地靠在一张躺椅上,望着漆黑的天空出神。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名助理,不眠不休守着他。 见和羽进来,陆远声挣扎着转过声,却是一下子就红了眼睛:“你是……我的女儿小予?” 和羽在出生前,陆远声便给她取好了名字。 叫陆予。 为国奉献,一生给予。 和羽本以为自己只是来看望一位孤独的中年男人,以为只是瞧上一眼,就能轻松离开。 可不知为何,她一见到陆远声那张脸,血缘亲情冲破心理屏障,第一时间苏醒过来。 和羽张嘴叫他:“你是……爸爸么。” 说完,却是自己都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陆远声愣了。 他没想到和羽会认他。毕竟,兰晚秋打了那么多次电话,她都不曾松过口。 陆远声声音哽咽:“小予,我是,我是爸爸……对不起……” 他用手支撑着椅子扶手想站起来,可身边的助理却一把挡住:“部长,不可以……” 于是和羽便明白,陆远声是真的病得很重。 她奔走过来,跪倒在陆远声脚边,抽泣道:“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一直守在门外的兰晚秋听到哭声,急着走进来,看到和羽趴在陆远声腿上哭泣这一画面,也不禁动容。 陆远声十分自责:“小予,我和妈妈对不起你,是我们的错,是我们错了……” 和羽终于把这些天来刻意压抑下的绝望倾泄出来:“不,不是的,不是你们的错。是医院那两个人的错,是那两个小偷的错……” 和羽嚎啕大哭,哭得不能自已近乎晕厥。 兰晚秋赶紧派特护过来,给了和羽一杯糖水。 陆远声又说:“小予,回来,好不好?爸爸妈妈真的很孤独。” 和羽带着些赌气,又像在撒娇地说:“那我要你们惩罚当年所有犯错误的人。” 兰晚秋答:“已经在办了。” 和羽又开始哭:“你们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找到我?那工厂流水线上的针,刺得我好疼啊……” 陆远声:“小予,对不起,对不起……” 特护瞧一眼陆远声的状态,提出他现在情绪激动血压升高,最好先静一静。 兰晚秋带着和羽走出这间房,来到这层楼尽头最后一间。 兰晚秋开门,嗓音轻轻:“小予,这是我们十八年前为你准备的房间……除了阿姨进去打扫,我和爸爸再没有进去过……” 和羽走进去,看到一个布满少女梦幻的粉色房间。 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朴素,可偏偏极为用心。 是一对怀着无比期待心情的年轻夫妻,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的。 怎料命运戏弄,十八年后,女儿才第一次走进来。 和羽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或许是凌晨时分人本身就疲惫柔软,或许是见了陆远声那副倦容之后心生怜意,和羽全身柔软,转身时直靠向兰晚秋的肩膀:“妈妈,以后不要再丢下我了……” 兰晚秋的泪水似流水滑落。 和羽当晚晕倒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幸好几名高级特护都在这里,很快为她打了点滴。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三日下午五点。 醒来时,兰晚秋还守在和羽的身旁。 和羽看一眼时间,挣扎着坐起来,说:“我要回去准备高考了。” 兰晚秋点点头,答:“小予,考试完,和你那个男朋友谈忱,一起回京城上大学好不好?” 和羽丝毫不意外兰晚秋会知道谈忱的名字。 只要她想,她甚至能把谈忱的童年往事都能调查清楚。 和羽说:“可我和他说好一起去南方大学。” 兰晚秋说:“可我听说,你的理想学校是B大。” 和羽想了好久,才说:“那你们会嫌弃他吗?他家世不好,家中只有一个体弱的奶奶……” “不会的,”兰晚秋说,“小予,只要你喜欢他,愿意和他在一起,爸爸妈妈就都支持你。” 和羽这才点头:“好。” 第053章 【结局下】我的世界,从此…… 2015年6月7日。 一年一度的高考终于来临。 和羽来到远宁县的时候, 就无比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这一天,不仅是她十八岁的生日,更是她梦想着回到京城的门槛。 即便如今不再回和家, 而是认祖归宗回到陆家夫妇身边,所幸也算是殊途同归。 高考这天, 和羽起了个大早。 她反复检查自己的身份证、准考证,还有杜亚东在班上交待了一万遍的各种文具。 装备齐全, 这才打算出门。 客厅里遇上同去参加高考的周思琪,和羽甚至温柔地鼓励她:“表姐,放平心态, 高考大捷。” 周思琪尴尬地笑, 也说:“和羽, 你一定会考出好成绩的。” 自此, 两人再无多话, 在门口分道扬镳。 和羽的考场就在自己学校远宁一中,还有谈忱也是在这儿考试。 其余二十七名学生被随机打乱,分别要去二中、三中还有实验中学考试。去得远的, 提前一天就去考点附近住了下来。 和羽走到学校门口, 远远地看到谈忱站在那儿翘首期盼。 他今天没再穿校服,而是穿了一件极为骚包的红色短袖T恤,上面有四个白色的字体:“和谈加油!” 一看就是提前许久专门定制的。 和羽走过去, 才看到谈忱今日戴上了她送的那枚钻石耳钉。在阳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 漂亮极了。 少年生来俊俏,耳钉上的光芒,却不及少年万分之一。 和羽忍不住说:“谈忱,你今天怎么这么好看。” 谈忱贫嘴:“我哪一天不好看?” 离开考时间还有一会儿, 众多学生都在门外等候。 谈忱突然牵起和羽的手,说:“羽妹,你跟我来一下。” 和羽乖乖跟着他走,走两分钟才发现,是走到了学校靠居民区一侧的小巷子里了。 巷子很窄,车辆通不过,眼下一个人也没有。 谈忱说:“羽妹,今天是你的十八岁生日,时间仓促,没有给你准备礼物,你先将就一下。” 和羽问:“什么?” 谈忱上前一点,将和羽按在墙上,一手拿文具包,一手去捏和羽的下巴:“闭眼。” 和羽闭上眼睛。 下一秒,一张柔软的唇覆了过来。 这事儿谈忱已经做过无数次,早就经验丰富。但每一次接吻的时候,他却还是无比虔诚,好像亲吻的,是他最圣洁的女神。 和羽闻到谈忱口中好闻的清新薄荷味,忍不住张开嘴唇。 谈忱马上趁虚而入,伸出舌头来,想要攫取更多的甜蜜。 小巷里微风拂过来,少年和少女,吻得难舍难分。 到最后,谈忱忽然动情地说:“羽妹,我爱你。” 和羽听得心头一酥,“说什么呢。” 谈忱笑得狡黠:“羽妹,我们打个赌吧。如果这次高考分数,我比你高,你就叫我一声忱哥哥。” 和羽:“那要是我比你高呢?” 谈忱想半天,假装为难:“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以身相许任你蹂躏。” 和羽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眯成弯弯的月亮。 她说:“就你会贫嘴。” 话刚说完,远宁一中的进场铃声响了起来。 喇叭中传出声音:“请考生进场,请准备好身份证和准考证……” 和羽捏一捏谈忱那件红短袖,说:“走了,要考试了。” “好,羽妹,愿你旗开得胜!” “一起加油!” “好,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 高考两天大约是学生时代最快的两天。 语文、数学、英语、理综,一门接一门,好像一眨眼,最后一科的结束铃就响了起来。 和羽放下笔,将笔帽盖上,看一眼窗外明亮的天空。 一切都结束了啊。 难忘的高中时代。 监考老师开始有序收卷,和羽坐在位置上,默默回想谈忱说的那句话。 “我的宝贝。” 这是这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人用这么亲昵的口吻对她说话。 是值得珍藏进记忆宝库的美好瞬间。 高考一结束,高三一班全班人都开始放飞自我。 二十九个人,一人不差,约好要去网吧通宵。大家情绪激昂,答案也不对,与高考有关的话一句也不说,只浩浩荡荡塞进了网吧。 男孩子们一起联机打游戏,和羽不大会,谈忱便手把手地教。 其余男生看了,口无遮拦:“哎,忱哥,羽妹,要不你们现在就把婚结了,怎么样?省得我们看了眼红。” 谈忱答:“我倒是想啊。” 和羽:“……” 半夜,和羽倦意来袭,在皮座椅里沉沉睡去。谈忱盯着她美丽可爱的侧脸看了好久,趁人不注意时,快速亲一口,又端正坐好,回到召唤师峡谷。 高考结束后,就是漫长的等分环节。 刘一帆和江浩然这两个人整天无所事事,总跑到谈忱家来蹭饭吃。 谈奶奶很喜欢他们,变着花样做一些好菜。 这天,和羽来谈忱家找几双和家打包寄来的鞋子,恰好碰上了刘一帆和江浩然。 几个人一见面,自然聊得热烈。 江浩然说:“忱哥,表妹,你俩到底决定好没有?是去南方,还是京城?给个准信,我和一帆要跟着呐。” 谈忱说:“你跟着我做什么?影响我跟我媳妇双宿双飞。” 说完又赶紧朝杂物间看一眼,生怕和羽听到了。 江浩然:“谈忱你偶尔也做个人吧,真的。” 刘一帆说:“说实话我自己感觉我考得还行,报一所京城的大学,问题应该不大。” 谈忱自然接话:“我带了你那么久,不涨点分你对得起我?” 刘一帆:“那倒也是。” 几个人聊着,江浩然提议把孟新杰和王晨也叫来,毕竟大家在一起补了这么久的课,关于志愿问题,也确实要商量商量。 孟新杰和王晨来得很快。 孟新杰一进门就开始嚎叫:“忱哥!我跟你讲啊忱哥,这高考的卷子真的好简单啊,好几题都是《高考冲刺一百天》上面的同类型题!” 江浩然问:“暴躁老哥,你准备报哪儿的学校?” 孟新杰想一想,答:“复旦啊,我的梦想,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 江浩然又问王晨:“王晨,你准备上哪儿的学校。” 王晨声音很轻,却很笃定:“我打算上本省的省理工,我爸妈这边,得照顾。” 江浩然说:“那确实是。” 和羽从杂物间找到两双喜欢的鞋子走出来,看到大家都在,笑意盈盈:“你们在开会啊。” 刘一帆抢答:“这不是马上要报志愿了么,我们想看看大家都报哪儿。” 和羽说:“先等分数出来再选合适的学校吧。” 江浩然挪动庞大的身躯堵住和羽,撒娇一样,说:“我不管,表妹,我就要跟着你,你去哪个城市,我就去哪儿。” 谈忱顺手抄起一把水果刀,在桌沿上来回磨得呲呲作响。 江浩然回头一见,立马认怂,跑到刘一帆身边乖巧坐好。 其余人都笑起来。 又过几天,便能查到高考成绩了。 和羽这才后知后觉紧张起来。 原本觉得自己高考发挥算是非常正常,但又架不住想知道最终的结果与自己刚来远宁县时的655差多少,所以一到出分的时间,她就跑去了离家最近的网吧。 网吧里有好多像她一样来查分的学生。 有的欢喜到大叫,有的忧愁到沉默。 和羽开了一台电脑,跑去快速开机,输入自己的身份证号和准考证号,点击“确定”后,紧张得闭上眼。 三、二、一。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 可还没等她睁眼,旁边有个男生的家长惊叫了起来:“天呐,这个同学竟然考了726分!” 和羽心里一惊,快速睁眼看自己的成绩。 语文:140;数学:148,英语:146,理综:292.总分726分。 那名家长竟比和羽还激动,大喊道:“我的天啊,这是我省的高考状元吧!” 其他人纷纷围过来跟着看,和羽往椅背上一靠,竟莫名红了眼睛。 谈忱的最高分是725分。而她在他的辅导下,越过了725。 和羽的心中像有一场海啸铺天盖地卷过来,她急于跟谈忱分享这个消息,于是退掉电脑,出去给他打电话。 谈忱倒很平静,就像经历了一次小考一样,随意又自然地问:“羽妹,考了多少分?” 和羽说:“726.” 谈忱竟然说:“还行,比你刚来时,整整高出了71分。” 和羽答:“都是你的功劳。” 她知道650分往上,增加一分都很难,何况她提高了71分。 和羽又问:“你考了多少?” 谈忱却故作神秘:“过几天填志愿,你就知道啦。” 结果没等到填志愿那天,和羽就知道了谈忱的分数。 班级QQ群里,杜亚东扯着嗓子发语音:“同学们!今年全省的理科高考状元出在我们班上!” “那就是——谈忱!742分!” 和羽:“……” 和羽又给谈忱打电话:“你还真的拼了命拿出真实水平了啊。” 谈忱无比苦恼:“我哪儿知道随便写写就742了啊。” 和羽:“……” 到了填志愿那天,全班二十九人最后一次齐聚在教室里。 杜亚东这回特意穿上了衬衣西裤,打扮得人模狗样,红着眼睛开口。 “同学们,你们的高考成绩……呜呜……” 孟新杰最受不了杜亚东的磨磨唧唧娘们儿唧唧哭唧唧,一拍桌子猛地窜起来:“阿杜我说你就不能快一回?” 杜亚东才不管孟新杰的意见,继续说:“全班二十九个人,全部都考了650分以上啊,最高分谈忱742,第二名和羽726,第三名王晨699,第四名孟新杰697……就连并列的倒数第一名刘一帆和江浩然都考了659分!” 全班哗啦啦鼓起掌来。 杜亚东更是难受不已,接着说:“你们怎么都这么优秀啊,你们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他的不舍情真意切,传染给了不少学生。 大家明明考了好成绩,却突然都伤感了起来。 多么难忘的十八岁,多么难忘的高三啊。 学业生涯中最辛苦的一年,也是弦崩得最紧的一年。可正是因为辛苦与紧张,才在收获的时候,感觉到格外的甜。 谈忱和和羽毫不犹豫填了B大。 孟新杰如愿填写了复旦,王晨选择了省理工。刘一帆选择了北京科技大学,江浩然选择了北京化工大学。 所有学生,都在这个夏天,收获满满。 离校的时候,杜亚东努力笑得露出牙齿,拼命冲大家挥手。学生们填写完志愿,相互拥抱过后再次告别。 他们陆续走出教室大门,走出了他们的十八岁青春。 只把那个永远搞笑的、逗趣的、说话慢慢吞吞的、和学生同心又宽容开明的班主任,留在了孤零零的教室里。 等到一个人都没有了,杜亚东面朝黑板,彻底哭出了声。 一个学生能遇见优秀的老师是运气,一个年轻的老师能遇上这么多听话争气的学生,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杜亚东拿袖子擦自己满脸的泪水,擦着擦着,旁边有一只柔软的手拉他的手臂。 杜亚东回头一看,是林原美。 “小美……”杜亚东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小美痛哭失声。 作为老师,也只能陪伴学生们这一程、只能送他们这一程。 真的只能到这里了。 和羽回去之后,情绪也一直不太好。 来的时候只想离开,可真正要离开了,却对学校有如此多的不舍。 舅妈和周思琪在客厅说话。 和羽听到周思琪说考得不理想,就只报了本市的一个三本大学。可这些,和羽都不想关心了。 高考已经结束,她只想逃离这个带给她诸多阴影的家。 晚上,和羽去谈忱家吃饭,谈奶奶详细问了问和羽和谈忱的志愿。 听到说是B大,谈奶奶并不意外。 她说:“年轻人就是要追逐自己的梦想嘛。奶奶准备把这边的几套房子全部租出去,跟着你们去京城,再在学校旁边租一套房子,你们看怎么样?” 谈忱说:“当然好。奶奶,不管我去哪儿,你都要跟着我。” 谈奶奶笑得爽朗:“那是自然。” 吃完饭,谈奶奶说和别的老太太约了打花牌,要迟一点儿回来。 和羽把谈奶奶送到门口,关上门,走到阳台上。 盛夏的星辰一颗一颗亮起来,夜风在空气中肆虐。晚归的人们传来窸窸窣窣的谈话声,树叶沙沙作响。 这尘世,美得让人心动。 谈忱从后面走过来,双手环过和羽的腰,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温柔地问:“宝贝,你在想什么?” 和羽顺势靠在谈忱胸膛上,俏皮回答:“在想你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 和羽一本正经:“你说我还没成年,还不能和我睡。” 谈忱:“……” 下一秒,谈忱手一扬,直接将和羽打横抱起来,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把她放在自己床上,看着危险生猛,却是极尽温情地朝她靠过来。 他亲吻她的唇,她的眼睛,还有小巧的耳朵。 他抱着她,一秒钟也不松开。 他哑着嗓子开口:“羽妹,我现在,依然不会和你睡,即便你愿意,我也不能。” 和羽一听便知,他是真真正正,爱她爱到了心坎上。 才这么事事为她着想,凡事以保护她为原则。 一室旖旎又暧昧。 男孩眉眼清晰俊朗,眼神深邃得像一片蓝色的海。 和羽一时动情,忍不住说:“那就用力亲吻我吧,我的——忱哥哥。” —— 这世上有一人如此狂热地爱我,我便不枉来过。 那天我拖着行李跌跌撞撞闯入你的世界,你开口同我说第一句话时,我便知道—— 我的世界,从此亮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