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独一份的例外》来自www.aqbxs.com 《全世界独一份的例外》作者:Fuiwen [文案] 1南钟是个娱乐场所,会员制,进去的都非富即贵,人也大部分互相认识。 纪笺不是会员,更不是本市的人,和那名利场里的一众人物也都不相识,但她每天来去自如,凌晨来天亮走,有个专属司机二十四小时等候她玩够亲送回家。 久而久之,她的身份之谜从南钟会所弥漫出去,成了全市最大的话题。 其实这种谜一般也很好解,她肯定和这会所老板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但南钟的老板为人浪荡肆意,无拘无束的性子在城里无人不知,很难想象他会给一个女孩子这种独一份例外和无止境的浪漫。 2“这世界上,真就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得过纪笺吗?” “没有。” 3那天谈之醅和朋友介绍纪笺,她抬手扬扬戒指,主动加了句:“他老婆,已经结婚了。” 他看着她,笑得纪笺形容不出来的好看。 …… :he :笺,是信笺的笺jian,醅,是绿蚁新醅酒的醅pei。 :微博:常年冬眠的fn :完结文在专栏《c位从来不让人失望》《交杯酒》《目光所及》 :文案留于21.10.16,修于11.11已截图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笺,谈之醅pei ┃ 配角:二哥谈之醒 ┃ 其它:他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场 一句话简介:结婚后,他们的故事开始了。 立意:天天向上 1. 重婚。 她和谈之醅的故事。 《全世界独一份的例外》 Fuiwen/文 2021.12.17 Chapter1 这些年,太多人好奇她和谈之醅的关系了。素日在他的会所里,所有人见到来去自如自由自在的她,都操着一副探究却不敢上前打扰的眼神,而那些眼神中,其实都自带一个答案,“情人”,谈之醅的情人。 今天一群学生问了她的感情状况,纪笺面对着大片干净清澈的眼神、对她一无所知的新奇,第一次有想说的欲望,想把没人认识的谈之醅主动晒在日光下。 —— 盛夏的风揉着树叶,窸窸窣窣的声从大教室穿拂而过,学生们被这慵懒的气息熏陶得个个东倒西歪,眉眼均染着困意。 难得纪笺的课大家这么懒散。 她笑了笑,手撑在桌上,目光慢悠悠扫过不成形的一片:“有什么能提起各位的兴致?要不,唱首歌。” 学生们立刻坐直起来,笑笑闹闹的,都说不要,她今天好像嗓子有些哑。 有男生率先找了话题和她聊:“纪老师,你有男朋友没有?” 教室一刹那就弥漫起一股子八卦起哄声,大改半分钟前的萎靡。 纪笺环视一圈学生,在琢磨要怎么说。一圈下来,想好了,也不扫兴地坦诚道:“我已经,结婚了。” 教室哗然,所有学生眼睛都睁大了两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回过神再七嘴八舌却又有些异口同声,“什么?你结婚了?” “真的假的?纪小姐你结婚了?”他们又确认。 纪笺微笑颔首。 同学们在她的动作中一秒就相信了。 讲台上的女人脸上弥漫着无尽的柔媚的气息,微微弯着的一对凤眸染着一点光,像一轮月亮住在眼眶中,笑起来时嘴角挂着两抹梨涡,一张脸美到了天边却又像月色一样毫无攻击性。 大家对她的笑毫无抵抗力,对她的任何言语和肢体动作也自然而然都保留百分百信任感,就像此刻,她说她结婚了,明明人那么年轻,很不可信,可是她点头确认了…… “那你和什么人结婚啊?”有男孩子吃味道,“你怎么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啊。” 教室里不论男男女女,声音重重叠叠的都是附和。 纪笺弯了下唇角,说:“他是……我师兄。” 一群人立刻又睁大眼睛:“师兄?什么师兄啊?同校的吗?” “嗯。”她语调温温和和地,有问必答。 “那你们在一起多久啊就结婚?”有同学忍不住八卦地追问,“人靠不靠谱啊?” 纪笺很是自然地点头:“挺靠谱的,我们认识,十几年了。” 教室忽然一静,学生表情再度进化,从一片十足十的惊讶神情变成不敢相信地惊呼:“十几年?” 在这个快节奏的繁华世界,大学一毕业舍友们就都失联了七七八八,更别说只是师兄师妹。 “所以你们是从几岁就认识啊?不是大学校友吗?”学生好奇至极地追着问。 纪笺嗓子有些痒,天气太干燥了。 她摸起桌上的水杯打开,轻抿一口后,说:“我十二岁的时候,读初一,他那会儿,读初三,我们一个学校的。” “天,十二岁?那后来呢?你俩大学又遇见了?你不是在麻省读的大学吗纪小姐?他是你同系校友?” 纪笺放下杯子,徐徐摇头:“初中、高中、出国留学、研究生,我们都一个学校,大学不同系,但我选修了他的课。” “哇哦!!!”学生们一并发出惊叹且羡慕的表情。女学生已经被甜晕了,“你们是青梅竹马啊纪老师。” 纪笺笑了笑:“算吧。” “那你们在一起多少年啊?谁追的谁啊?” 纪笺睨着学生,戏谑:“这么仔细啊?”她佯装轻叹、无奈表示,“我追的呀。” 教室一片哗然。 前排的学生看着她也随之扬起的笑脸,有人迷进去了,忍不住打趣问:“居然是你追的,他长什么样啊纪小姐?配不配得上你这颜值啊。” 纪笺笑意一瞬更深了,“长得……全充州,最帅吧。” 学生们以为她在开玩笑,就拍桌表示不信,要看照片。 纪笺宠学生,再说也不能把故事说到最兴头的地方就戛然而止,这样他们没办法好好听课了。 她把手放到电脑的鼠标简单操作了下。 打开了一个私密文件夹后,她身后的阶梯教室大屏幕就跳出来一张照片。 所有学生立马都目光灼灼去看。 照片背景似乎是在一个酒吧里,光线繁杂,图中心有个男人姿态略显懒散地半靠在沙发里,左手夹着烟挂在扶手,指尖烟气缭绕,右手捏着杯酒搭在膝盖上。 男人是对着镜头看的,所以即使背景昏暗,还是能一眼看清他一双剑眉下的眼眸深若源潭,仿若点缀着一块黑玉,泛着微微的光泽,看一眼似乎就让人不敢过久对视。 要说纪笺的长相是眼中住着一轮月亮,那这个男人就是宇宙黑夜,是容纳月亮的黑夜,区区靠在那儿,一眼而已,就对人有一种强烈的磁场般的吸引力。 教室里的女生已经全部哇哇地叫,大叹好帅好帅!! 有前排的女生总结:“没看之前我以为是那种比较书生气的,妈呀这个一看就是个商业大佬啊,纪小姐,长相太杀我了太有魅力和气场了!!!” 纪笺抿唇一笑。 男生们也都交头接耳的,有些吃味地暗声表示,确实帅。 十几岁的男孩子大抵都希望成为这样的人。 纪笺关了照片:“好了,故事讲完了,我们该上课了。” “别啊纪老师,没完呢。”女学生问她,“你们认识那么那么多年了,是不是很小就在一起啊,这是恋爱长跑结束吗?” 纪笺眼皮微动,若有似无地笑道:“差不多吧。” 一众学生都被这青梅竹马的恋情甜翻了,窃窃私语中无不沉迷在这段长达十几年的感情里无法自拔。 姣好的阳光穿过大教室,晒着一片意气风发的青春脸孔。 这段来历也是第一次在阳光下显露几分面容,纪笺忍不住心情不错地看了会儿。 目光不经意间拂过最后面角落的一片时,她瞳孔里的光凝聚起来,仔细盯着那个戴鸭舌帽,口罩,一件白衬衣半靠在椅背中懒散的身姿。 渐渐的,纪笺眯了眯眼。 两人的视线于一片阳光中交缠在一起后,他应该是笑了,笑完抬手压了压帽子,估摸是有些心虚。 纪笺更心虚,低头盯着电脑上那个私密文件夹,脸颊有些不由自主地发烫。 她开口讲课。 教室里安静了不少,大家一如既往很给她面子。 纪笺来学校的第一天就因为容颜出名,不久后大家都知道她的课讲得很好很生动,人也是又美又温柔,在这炎炎夏日里,上她的课是一种享受,所以平时成功进来的,都很给美人面子,她说听课了就都乖乖听课了。 但纪笺后面的课讲得有些飘忽,由于后座来了个不速之客,眼前的美学被她幽软的调调一句句忘我地分析,剖析,讲得像一曲萦绕在教室上空的音乐,说不出的享受。 她似乎努力在沉浸其中,所以讲得尤其深,忘记刹车。 直到下课后,学生请教纪笺问题时,附带一句:“纪老师,在这整天离婚分手的年代,你和你老公这十几年的情谊,往后关系应该也会一直很好吧。” 才把纪笺彻底拉回了神。 她下意识去看大教室的最后一排。 谈之醅应该特意穿了身白衬衣,才显得不与这一大片的少年格格不入。 此刻颀长的背影披着闪耀的日光往外走,那一束束横穿过教室的光线隔开了她与他,模糊了男人笔挺的身姿,看着似乎是一场夏日白昼里的梦,虚幻美妙,醒来却不见了。 纪笺收拾了东西,背起包出去。 谈之醅一路和她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到停车场。 他车子停在纪笺的旁边,带着司机。 纪笺放弃自己的坐进他后座。谈之醅慢一分上来,一手摘下帽子和口罩。 纪笺放包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睨了眼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笑他:“你来干嘛?大夏天的,这装备,谈总也不嫌闷得慌。” “接你吃饭,晚上去个拍卖会。”他把东西放好,“不热,你们教室空调挺凉快的。” “……” “而且,不来不知道,一个人民教师,撒谎脸也不红。”谈之醅侧身打开中间的冰箱,拿出一个冰着的透明水杯。 扭了下盖子,递给纪笺。 杯子里有两片柠檬。纪笺自己的水杯在课上喝完了,接过时眼底飘过一层暖意,语气也有些娇嗔:“我说什么谎了?” 谈之醅卧入椅子里,脸上挂着懒散的笑:“你追的人?” 纪笺咽下一口酸甜的柠檬水,有些喑哑的喉咙舒服了些,立马反驳:“不是吗?是我问你结不结婚的。” “这也算?” “你也没追过我啊,主动问的是我,就是我追的啊。” 谈之醅一阵浅笑,淡若无痕地说了句“无厘头”,有点无奈又有点宠溺的味道。 他声音很轻,不过纪笺听到了,又加码了句:“你还拒绝过我,我是提了两次你才同意结婚的,哼。” “……” 谈之醅彻底无言,笑着不说话。 车子从学校慢悠悠划出去,窗外日光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淡了一些,朦胧的一片再被车玻璃过滤后,落在车内就只剩下微弱的些许瓦片灰,从谈之醅一张俊逸的脸上拂过,压不住他脸上放松的姿态,单薄的眼皮半阖,一缕目光清闲地飘在外面掠过的建筑和人群,薄唇淡若无痕地弯着,有点笑意。 纪笺看了一眼,边喝水边问了句:“你怎么心情不错的样子?拍卖会有什么喜欢的吗?” “不是,”他语气轻飘如外面的斜阳,有些不正不经,“被娇妻当堂秀恩爱,能心情不好?” “……” 纪笺被呛到,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谈之醅敛了落在外面的视线,回眸把目光放在隔壁的小脸上,伸手去她后背轻拍着,逗她: “这句话哪里戳到纪老师了?秀恩爱,心情好?还是,娇妻?” “嗯,娇什么,大白天你喝多了吧。”纪笺咳得背后发酸。 谈之醅宽大的掌心在她纤弱的后背一下下顺气,顺到她平稳了呼吸,把她往椅背上靠,再捏起水杯喂到她唇边。 纪笺低头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在喉咙与胸腔散开,终于舒服了些。 斜眼去看谈之醅的时候,他眼底适时溢出缕笑:“不是你自己说追了两次,结了婚的吗?” “结婚就是你娇妻了?”纪笺纠正,“师兄,你连你娇妻手都没摸过。” 谈之醅放下水,捏起她几根手指放在掌心揉,“你这手,从小到大,我摸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回儿了吧。” 谈之醅的声音偏低,不是那种浑厚,是有些雨滴般的清澈,所以这样轻挑的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字字分明,莫名少了些浪荡,反倒多了丝丝情味。 纪笺刚刚拿了会儿杯子,细嫩的掌心被冰得温度过低,被他温柔捂住后倒是舒服了些,她也就没动。 谈之醅瞧着她葱白般细长的几根手指,拇指指腹从干净的无名指上擦过:“放家里了?” “没有,我上课才拿下来。”纪笺去打开包,摸出来一颗戒指,“不过以后可以戴了。” 谈之醅接过,从她指尖套进去。 从纪笺的角度看,他眼皮依然半阖着,只是神情比起早前的懒散换成了专注;轮廓弧度由于过近的距离,看着反而觉得有点模糊,像一笔水墨画勾勒下来后在纸上晕染开,定睛一看才看清那抹流畅的线,蜿蜒,笔直,落到脖颈处,蔓延进看不见的衬衣里头。 “你穿白衬衣,还挺好看的,师兄。”纪笺轻声呢喃。 谈之醅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似乎已经习惯了。 纪笺空闲的那只手摸了下他挺阔的肩头线条:“你怎么有白衬衣?” “老婆买的。” “哟,你还有别的老婆啊?”纪笺禁不住乐,“重婚罪了解一下。” 谈之醅抬起头,伸手捧着她的脑袋就要去亲她。 车子开过通往校门口的一簇竹林,天色变化得快,只剩几缕血红的残阳挂在竹尖,叶子的沙沙声卷入车厢,浓密的影子吞噬掉后座的那半寸视线。 司机本来想开灯,通过中央后视镜却见谈之醅压倒了纪笺,他收回目光又收回手,只动了动脚,眼观鼻鼻观心地踩下油门,出了充州理工。 2. 混搭。 你和我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手是摸了无数,亲是真没亲过,毕竟两人的关系除了那一纸结婚证,就是纯粹的师兄妹关系。 纪笺笑着往后躲的时候,谈之醅顺势亲到了她嘴角那抹浅粉色的梨涡。 耳边同时听到了她一记吸气声,还有软绵似水的低呼:“谈之醅,妆花了。” 他“嗯哼”一声,似轻挑逗她又似一声“知道了”,但是总而言之他是起来了,没有过分。 谈之醅全程没有闭眼,因为没有真想作乱,没必要,所以早就看到了她今天化着很合盛夏味道的淡妆,两片唇瓣涂着浅色的口红,淡若无痕,但是仔细看又有抹明显的诱人色泽,有些湿润,不知道是口红自带效果还是她刚刚喝了水,反正在这昏暗的车厢里,蛮吸引人去吃的。 不过谈之醅不可能去越界。 起身后才很正常地拿手指掐了掐她的脸颊,力量轻得可以忽略不计:“不是说随时随地可以离婚?怎么还给你师兄安罪名了。” 纪笺徐徐坐好,整理了下身上的裙子:“离婚可以呀,但是重婚真不行。”她朝他眨眨眼,暧昧道,“你可以在外面找几个情人,但是结婚得等我们离了再说嘛,不然对你真不好。” “嗯?还挺为我着想的,没白疼你。”他没好气地奚落她,掐着她脸的手没放,收拾她,奈何手一直没用力气。 纪笺没再理他了,一路都在想着这件衬衣的来路,到了充州的老城区,终于想起来,是大学时她买的。 谈之醅别看他名字很雅致有诗意,但他喜欢深色的东西,再不济也是冷色系,这种白衬衣,对他这个人来说,可以说是荧光的了,饶是她买来送他的,当年也鲜少见他碰,所以彼时就压箱底的老古董,纪笺是真没想到他毕业后还从麻省打包带回来了。 她摸了摸衬衣丝滑的料子:“师兄,你是,老了喜欢白了?” 谈之醅在看手机,漫不经意地淡淡道:“怎么,穿着没有年轻一点?” 纪笺知道他是故意穿这件逛校园的,所以也没继续逗他,而是诚恳地点点头由心夸赞:“我说了挺好看的,不过这么久了你还留着呢。” “嗯,你的东西我哪敢丢。” “没什么价值,你也不穿,留着传宗接代?” 谈之醅被人民教师难得的不着调整笑,都不忍去不着调地回她了,抬起头规规矩矩道:“这不是穿了吗?” 纪笺阔气道:“那改天送你件新鲜的,这好几年了。” 谈之醅没有满含期待,反而睨着她问:“你多久没去南钟了?能见到人就不错了,东西不用。” 纪笺一直是自己住在郊区的,两人没有住在一起。 南钟是谈之醅旗下一个高级娱乐会所,他百分百控股,口头上送给了她。纪笺没别的喜好,就这几年迷上了酒,所以晚上要是有空几乎都会去,周末更是经常通宵达旦,两人在南钟见面的机会占据了所有见面里的百分之八十。 她认真捏手指算了下:“十天没去了吧,快暑假了,最近忙。” 谈之醅姿态轻松地斜卧在椅子里,脑袋很自然地侧向她那边,瞧她一脸正经的脸色还掐手指,他眼底不知不觉荡漾起一阵明亮的暖意,像点了一盏灯似的,抑或者说纪笺这乖巧的模样像一盏灯似的飘落他眸中,点亮了他眼底黑曜石般的颜色。 谈之醅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软发:“还算那么认真。”永远这个优雅正经的样子,说到底还是挺有人民教师的气质的,或者说,他家笺笺有过之而无不及。 … 老城区的暮色很浓了,青灰色的天和一盏盏的路灯交映起来像一幅画。 车子在路口一颗大榕树下停后,谈之醅领着纪笺拐入侧面那条有些年代的路,路口亮着橘黄色的路灯,很旧,走进去,每一块街石都崎岖不平,墙边还有一片深色的草。 充州夏天多雨,应该是青苔。 谈之醅指着前面一处门口吊着两盏灯的地方,介绍说是朋友最近开的一家粤菜馆,还不错,带她来试试。 纪笺有些不可思议:“粤菜馆开在这种地方?” 谈之醅在夜幕下一笑,笑容被巷子里的路灯照得清晰无比,无可挑剔的每一处五官都似泛着微微光泽,引得路过的人不禁侧眸看他们。 巷子不宽,谈之醅揽住纪笺在臂弯里,顺着低头说:“三分味道七分情调嘛。” 纪笺笑了,“那还能好吃?” “试试。” 纪笺对吃的其实毫不考究,完全不挑食,不偏爱哪个菜系,也就是说她没有任何比较喜欢的食物,因此谈之醅还蛮喜欢搜罗好吃的带她试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像这种地方,虽然和菜系很混搭,粤菜馆一般开在闹市区更赚钱,但相对来说应该比较安静,纪笺就喜欢安静的地方。 谈之醅应该是冲这地点才带她来的。 一进院子,迎面在一侧廊下就遇到了老板,人远远地就眯着眼在揣测是不是熟人。 约莫是谈之醅今天的白衬衣实在是过于颠倒形象,老板明显是斜了一眼纪笺才确认是他的身份的,下一秒就招呼上了。 是谈之醅的熟人,纪笺见过,叫靳鸿,算不上朋友,最多也就酒肉朋友,她只隐约知道,充州、览市,锡城,这繁华的三角洲里有好多这人的餐馆,他还什么菜系都开,混搭达人。 在对方投来笑意眼神时,纪笺微微点头。 她在充州理工教学,和谈之醅的整个商业版图没有一分钱的瓜葛,只有名义上的南钟是她的。纪笺不喜欢认识形形色色的人,生活纯粹低调,所以除了谈之醅好到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其他人她都不熟。 靳鸿在问谈之醅晚上有没有空,估摸是招呼他玩,纪笺就先进了尽头的一间雅字号的包厢。 以为谈之醅应该很快就进来了,他这人在外面话不多,有些淡漠,何况今晚也没空。 没想过等了两分钟还没他的影子,纪笺只得拿过菜单自己翻了翻。 翻了半本他进来了,问点了什么,纪笺递去菜单,摇摇头。 谈之醅戏谑说:“喝水喝饱了?” 桌上服务员倒的一杯酸梅汤纪笺没碰,他看见了。 一下午喝了两个保温杯的水,酸酸甜甜的确实把纪笺的胃撑饱了,也有点腻,这天气胃口本来就不怎么,所以暂时看那些菜都不太下得了手。 点了个头后,她就起来走动走动。 谈之醅靠着竹椅,一手搭着菜单,一手缓缓翻页,认真找着好吃的投喂他家笺笺。 服务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眼神不由自主地随着谈之醅点菜的清冽声落在了他那张没得挑剔的脸上。 包厢装修着古色古香的棕色系,再用白炽灯吊在最中央,通透的光线衬得所有摆设都有一分干净无暇的味道,让人心情自然而然地好。 谈之醅今天的白衬衣莫名和这包厢很搭,素日有些深沉气息的谈总今日摇身一变,在这个燥热的夏天里仿佛一抹凛冬初雪,有了清隽文雅的斯文味道。 纪笺靠在窗边呼吸新鲜空气,眼神在看谈之醅,还有服务员盯着他出神的样子。 边瞧边无声笑,心里飘了句:充州祸害。 她拿出手机点入今晚在充州举办的拍卖会主办方公众号,浏览一下都有什么拍品。 不知什么时候,一记男声喊她吃饭。 服务员已经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菜也上齐了。 窗外原来的灰色变成漆黑,仿佛一个开关般,几分钟调了一个色。 谈之醅在灯下坐着,一如往昔那十多年,每次两人吃饭他都会做的事,拿碗给她盛汤。 兴许是他今日的白衬衣过分不一样,明净的白似乎不像她认识的谈之醅了,所以纪笺忍不住把他想象成一个,已经真的成家的师兄,而那个家里,有个他真正的妻子。 “你以后给你老婆盛汤,也是熟门熟路了。”纪笺说了句,走过去落座,“以后要说给妹妹盛练出来的。” “嗯,”他把碗推过来,“男人外面都有几个妹妹。” “……” 纪笺睨他,没好气地笑道:“我认真的。” 谈之醅完全没上心,自己独自盛了半碗汤,喝了口,脸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说:“我现在有老婆,想那么长远的事干嘛?早前还让我别重婚呢。” “……”纪笺知道他在搪塞,两人早晚都要离婚的,她不可能拖累他一辈子,但是他说的也没错,等到时候再说吧。 谈之醅又拿起公筷给她布菜,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今晚的拍卖会有副油画……你应该喜欢。” 纪笺睨一眼说话的男人,“我刚刚看了,我家以前那副。” 谈之醅点头,他小时候没少去纪家,那画就挂在她爸爸书房。 纪笺:“我也不知道,后来谁卖了这画。”在她大二那年,家里破产,她彼时在国外,只知道家里很多东西、连房子都抵出去了,所以根本没去注意一副画的去路。 从小优渥,但是大二后所有一切,都是谈之醅给的。 她和他,好像一场宿命的轮回。 零几年中段,他们生活在隔壁不远的锡城。 那时纪笺初一,一日放学家里司机有事没去接她,她自己坐公车回去。 纪家在城外,她第一次坐公交车,坐累了,晕晕乎乎间在两个名字相似的站下错了。 一落地,车子刷地一下飞走了,留她在陌生的地方晕头转向。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遍地手机,还拿起来就能导航,彼时的学生除了装书的书包什么都没有。 纪笺问了一个在这个站下车、穿着同样锡城金中校服的男孩子,说这是哪里哦哥哥。 谈之醅说锡桥,她问,那去锡桥北是不是直走呀。他眉头微蹙,说那还要四个站呢。 城郊的车半天才去一趟,她没法等,就继续问往哪个方向,问完就走了。 谈之醅后来送她回去了,跟着她走了几里路,从天边还残存几缕落日余晖走到星星都起来了。 后来家里司机专门送他回锡桥。 过后司机说路上聊了几句,你那个同校的哥哥是从充州转学到锡城的,一个人来的,周五晚上就去城郊亲戚家住,他没来过锡桥北,只是从公交表上看到过还有四个站,人真不错,送你回来了。 后来纪笺再次遇见他是在校门口不远处公交站,她问他一起走好不好,他摇头,但被她家司机强势带走了。 久而久之,他就总会跟她说,我们笺笺真是个小心肝。 谈之醅大她两岁,家里不是和纪家一样从商的,那会儿有点事,他说得很隐晦,三言两语说就他一个人到这里,家里人在充州处理烂摊子。 反正后来他们很熟,纪家的人都认识他,他会去她家里帮她辅导作业,逢年过节他也没回去,经常被她带回家,他亲戚家挺势利的,并不怎么温柔地招待他这个落魄无家可归的人,人也经常不在家,温饱都是他自己解决。 那些年,谈之醅在纪家待的时间比在亲戚家多一倍,缺钱也是纪家父母给他。 就这么几年过去,他家里事情处理好了,他也高中毕业出国去了。 纪笺没什么特别的追求与喜好,生性柔和恬淡,那几年也就跟一个谈之醅时常混在一块,所以在两年后随着他的脚步到了麻省。 一几年初,她大二,家里破产,她一下子在美国沦落到了零几年谈之醅那样的状态,甚至更惨,彼时他还有家里人偶尔去看他,她没有,生活的资金也直接断裂了。 要不是此前毕业一念之间跟着谈之醅出国,她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儿落魄着。 这些年,熙熙攘攘到最后,此刻陪在她身边的,巧妙地只有一个谈之醅。 日子总是好似还停留在那个青葱朴素、什么都没有的年代,只有谈之醅挥金如土一掷千金的时候,纪笺才能想起来,时光这把从不迟疑的利箭,已经倏忽之间穿过了十四年。 “谁卖的不重要,需要就卖了。”谈之醅语气轻松地道,“反正买回来就是了。” “要买?”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谈之醅扬扬下巴示意她吃饭了,“你那卧室不是太吵最近在重装,到时候弄完挂进去。” 纪笺拿起筷子,却吃不进去,盯着那张口就来的人喃喃:“我住那清风竹韵的老式宅院,弄一水墨画我就不说什么了,挂一副油画上去?你是被这老板传染了混搭审美了。” 他无话可说地笑了,停下筷子瞧着她乐。 白炽灯在头顶如瀑布一般笔直地落在二人之间,若有似无地晃,隔着这光看他笑,纪笺觉得好像黑夜又变成了白天,有些晃眼。 谈之醅在她面前就喜怒都形于色,也有什么说什么:“你不也挺混搭的,嫌弃什么?” “我怎么混搭了?”纪笺吃了口烤茄子,又茫然地瞧着这个男人。 谈之醅微抬下颌指着她自己,眼神每一丝都是认真的:“你瞧瞧你这性子,和我,怎么混这么熟的?” 纪笺提了口气要说,却发现一顿饭的时间都不够回忆这十四年,也剖析不清楚他这懒散的性子和她始终正经的性子确实具体是怎么搞上的。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眼不眨。 一惯大方得体的女孩子憋了半天,抿唇皱起眉。 谈之醅嘴角的弧度霎时间就扯高了些,就在那儿笑,乐不可支,心情愉快。 一会儿熟稔地夹起一筷子虾肉递到她唇边,眼皮微动,示意她张口。 纪笺下意识要去吃,然后动作又一顿,在他恣意的笑里像是苏醒般地、渐渐总结出来了——他们之间,是老天爷安排的,于她,和他,皆无关。 3. 气我。 我命怎么可能不好。 吃完他夹来哄她的菜,纪笺说如果把画拍了,到时候回锡城拿去挂她奶奶那儿。 家里破产那一阵,奶奶格外挂心独自在外面的纪笺,忧心得几欲病倒,念叨着她和谈之醅要是在一起就好了,她就不需要再担心了。 谈之醅就跟她说他们在一起了。 后来她回国和谈之醅来了充州生活,父母去了新西兰。 奶奶在锡城,去年年初老人家彻底病倒,满心满眼地牵挂着他们俩的婚事,纪笺思来想去一个月,和谈之醅提了结婚。 … 谈之醅此刻也显然很了解老人家对他们俩的期待,表示:“也行,就是老人家一高兴,要催生怎么办?” “……”纪笺倏然脸红,“你吃饭吧你。那画应该很抢手,要看值不值再出手。” 谈之醅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不想要画了,风轻云淡地微笑表示:“还真有不少人惦记。” “你怎么知道?” “靳鸿说的。” 纪笺点点头:“他在跟你说这个,我说你怎么和那靳老板有话说。” “怎么了?”谈之醅喝了口汤,见她碗里空了又去给她盛,“不喜欢这人?还是这家店。” 她摇头:“你平时就不是多话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你谈总身边这些权贵中,少有的会拿正眼瞧我的男人,偶尔我和学校里的老师去市区其他店吃饭,他见了也会特意和我打个招呼。” “是嘛。” “嗯。” 纪笺知道是因为谈之醅带她出现过几次,所以可以确定她和谈之醅关系不错,不然他没理由对她那么好,又是在会员制的南钟会所里来去自如,又是老跟着他去吃饭的,那她作为谈之醅情人里占据比较重要位置的一位,他客气一下总没错,怎么说也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 谈之醅问:“其他人怎么不正眼瞧你了?” “嗯?你不知道,充州城围墙内这些男人都有个通病。”纪笺边喝着他盛来的汤,边闲来无事道,“恣意的生命中怎么也少不了情人这一角色,但是眼中又从未有一分情人的位置。” 谈之醅笑着没说话,悠悠地把目光放在桌上的菜。 “很明显在靳老板眼中,我还是很成功的一位,”纪笺不甚在意地轻声淡笑,“毕竟情人在他们那里应该还分三六九等。” “你比男人还清楚啊,笺笺。”他又夹了口菜递到她唇边。 纪笺看着,揶揄:“你心虚啊。”她咬了吞下,又问,“不是吗?哪个漂亮点,来事一点,哪个性子不好,可有可无。” “哦?那你觉得你在我这,算哪等的?”谈之醅盯着她,眼底含着浓卷的笑,似这夏夜的风,清爽中透夹着一缕暖热,是纪笺熟悉的一惯不着调的颜色。 他再怎么不着调,纪笺回答问题总是很正经:“在那靳老板眼里肯定是一二等呀。” “说我呢,说他干嘛。” “你……”纪笺笑,“你那儿,我连情人都不是啊。” 谈之醅顿了顿,眼眸里的吊儿郎当收敛了三分:“正宫怎么说这种话?” “等咱俩离婚了,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这孩子,成天惦记离婚,当初找我结什么结。”他收回眼神,一副老子着了你的道,变二婚了的吃亏样。 纪笺被惹得好不乐呵:“谈之醅,师兄。” 纪笺是典型的江南口音,嗓子软,加上性子也软,讲话的调儿总是跟水似的,有些婉转,谈之醅的名字她从一开始就没喊得字正腔圆,醅字她始终用一种很轻的调调,喊成了二三声,有些婉转悠扬,像一个曲子从低到高。 谈之醅也很喜欢她这个调调,一个醅字被她喊得格外的甜。 “师兄~” 谈之醅也是很奇怪,对她几乎没脾气,他本身是个性子不怎么的人,像她说的,他在外人面前话少,但是只要是纪笺这二字干的事,他都能坦然接受。 眼下他阖下眸专心去给她夹菜,看着是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纪笺也不知道怎么他那么浪荡的人,在她面前就不喜欢提这些事,可能是至少要在他的笺笺面前保留一丝师兄的正经吧。 饭后二人直接去了充州新市区最高的那栋酒店,夜幕下的高楼墙体上贴着个T,谈之醅的酒店。 拍卖会在六十层的展览中心办。 纪笺回国几年里,除了谈之醅公司的周年庆和这类还能玩玩的拍卖会,几乎没踏足过这家酒店,眼下一样是他带路领着去的。 从他的专属电梯直达六十层,一出来就是各种水晶般剔透的白色,铺天盖地白得发闪,仿佛电梯直上天堂般的感受,一副她一个人民教师住不起的样子。 前面人多了起来,西装革履,礼服香水,这夜色降临后的充州一角像一曲舞蹈,随着音乐的奏响而翩翩起舞。 好多人和谈之醅打招呼,谈总,谈先生,之醅,各种称呼此起彼伏。 谈之醅在美国毕业后两年才回来,那两年一边工作一边陪着纪笺,直到她只剩最后一年学业他才放心回国。 他是个不止对她好,还让纪笺由衷从心底由衷佩服的人,能力很强。许是性子原因,同样毕业于麻省,她的追求就是充州理工那一亩三分地,每日捧着文献挑灯夜读码论文,时常在傍晚上完最后一节课后,站在教学楼走廊看学院天鹅湖里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而谈之醅,当年被迫离开充州孤身一人在他乡苦读几年的少年,如今是充州人人都尊崇的谈先生,他在生他的土地上,掘地生根。 不过纪笺觉得她对儿时的谈之醅比较熟悉,或者说对私下里跟她玩闹毫无距离的谈之醅比较熟悉,对这种场合里人人目露尊崇的谈总,还有些许陌生; 看着他和别人攀谈,随口说着充州城内哪个新项目,上面哪个方向,一句句的,她就像在看一个以后会和她离婚,娶别的女子的谈之醅,那是个她不想参与或者了解的一个人,也由不得她去了解。 她戴着口罩和帽子跟在他一步之后,没有齐肩站着,眼眸也半阖着没去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纪笺能注意到每一位和谈之醅说话的人都会看她一眼,但是谈之醅没介绍,他们也就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了,但是归根究底还是那句话,脱不了“情人”二字,区别只是哪个情人而已,毕竟她全副武装,看不清楚长相。 没一会儿拍卖会开始了。 谈之醅懒洋洋靠着椅子,手搭在沙发,眼神漫不经心地落在不断上台的拍品上。 他好几轮都没出价,偶尔有问一句身边的女孩子喜不喜欢,她淡淡摇头,他就继续保持沉默。 不少人观望着他,好像在看他具体等什么。 看着看着,只见他身边的女人更吸引人的注意,低头咳了好几声。 谈之醅的眼神也终于没落在台上了,伸手揽着他那看着就柔弱的美人贴心地拍着。 别人听不到的距离里,谈之醅语气其实不是那么好,略带训斥:“上课时就老听你咳,我就说郊外冷,一天跟四季似的,你非住。” 纪笺嗓子很痒,边咳边扬扬下巴示意他去看他的拍卖会。 谈之醅恍若未闻:“上楼去,八十层有个套房我的,去吃点药。”他拿出手机想喊人来带她。 纪笺抽走手机,继续指着台上,哑着声喃喃:“没事,我陪你。” “用你陪?” “哦,我自作多情。” 谈之醅拿她没办法,微眯了眯眼觑她一下就去忙正经的了。 纪笺再咳几声,缓和下就正常了,去看他。 隔壁座位的人是他朋友,几个人在聊拍品,左一句问他今晚看中什么了,半天了也不开口,合着谈总闲着没事来打发时间的么?右一句问他今晚带哪个美人啊裹这么严实,还老咳嗽,病美人呢。 他自在地半靠在椅背,叠着腿,眼神较之前似乎凉了一些,一句话没说。 谈之醅性子本就似夜雨天一样,也就在纪笺面前会多说几句,眼下不知道是不是真被她惹不痛快了,自然是半个声都不吭的。 那几个人也习以为常了,只是好整以暇地都看向纪笺这边来。 纪笺是认识他们的,侧过身去微抬了下帽子,点个头。 她的眼神很容易认出来,永远含着一股柔光,像住一弯月亮在其中。那几人眼神一僵,知道是她了,就戏谑不起来了,老实地也忙正事去。 谈之醅亲近的朋友是知道他们俩关系也知道过去的故事的,虽然偶尔也会调侃她确实跟个情人似的跟在谈之醅身边,但都知道分寸。 纪笺收回目光去看谈之醅,脚下的鞋子微微踢了他一下。 他挪了下脚。 纪笺:“……” 她眼睛睁大了些。 谈之醅低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划来划去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纪笺也不想说话,本来就不舒服了。 她低下头。 谈之醅这辈子那把子细心就全给一个人了,人一低头他就浑身不舒服,比她还抱恙。 华灯缥缈的拍卖会场,各色动静都入不了他半眼。 他起身离开。 纪笺去看他的背影,但来不及细想他干嘛去就听见台上介绍了一个花瓶,回头一瞧,青瓷釉瓶素净又高贵,很漂亮。 纪笺还挺想要拿来放卧室插花的呢,可谈之醅不见了,她不想自己拍下,周边一直有不少女人在若有似无地看她,谈论她是谁谁,此刻在说气质像纪笺,也没见谈之醅对别的女人那么轻声细语过,充京城谁人不知道,纪笺是他心头肉。 想了想,纪笺去看隔壁那几个熟人,示意出个价,尽量拍下来,一会儿谈总给钱。 他们乐得很,纷纷帮她喊价。 谈之醅回来,把一条披肩盖在纪笺身上。她仰头去看。 刚好谈之醅的朋友拿下了那个青瓷釉瓶,马上就跟谈之醅算账:“谈总谈总,一会儿当场转账啊,不赊的,一花瓶而已怎么就这么贵。” “什么?”谈之醅瞧过去。 听了一番来龙去脉,听到纪笺说的一会儿谈总给钱,他没来由笑了笑。 坐好后叠上腿,漫不经心低语:“我在时爱答不理,我走你就大手大脚花我钱。” “谁爱答不理的,我说了我陪你。”她委屈嘟囔,“是你自己不理我。” 谈之醅低笑,扫她两眼:“嗯,是我不识好歹,好吧?但别人老子稀罕去管?你就气我吧你。” “你反省一下,你是不是命不好?”她拢着披风抱上他的手臂,笑道,撒娇。 谈之醅垂眸看被抱住的手,一脸幸福美满:“开玩笑,我命怎么可能不好。” 4. 天赋。 命运齿轮启航。 那件油画压轴在倒数第二上来。 这一轮出价的人照样很多,稀稀疏疏地布满会场,但是第二次竞价时,就倒下去三分之二,剩下的那几个增加的价钱也颇低,纪笺见有一个还只加了一两万。 这一两万在T酒店素来的亿万拍卖会上,足以被忽略不计,还不够今晚住个总统套房。 第三轮,谈之醅一个人拿下那幅画,在每月拿着那几个工资的纪笺眼里,都觉得不贵。 就因为不贵,愈发显得谈之醅势在必得,因为他肯定事先就被人知道他要这画了,因此没人真的拿真金白银和他竞争,出的这些三两万的价钱就是在作秀罢了。 谈之醅这人,素来不喜欢那些客客气气的事情,他直来直往,别人有意让宝,他也自然不推辞,就直接轻松拿下了。 至于他为什么非要这东西,大家就好奇了,看得出他今晚干坐一晚上就为了这幅画。 很快最后一件拍品结束三轮竞价,那拍出天价的宝贝都压不住谈之醅今天的行事作风。 散场后大家热热闹闹地过来和他打招呼,又问他:“谈总,那油画怎么惹你喜欢了?大费周章的。” 纪笺有些头痛,下午只是咳嗽,晚上有些发作。 她垂眸在看腕表上的时间,由着谈之醅自己去应酬。 他懒散一笑,拿着个笔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文件放在桌上,边微微垂首签字,边说:“送老婆的。” 声音如山石落入悬崖下的深潭,荡漾开一大片涟漪。 老婆两个字,简直让纪笺即使戴着口罩也像赤.裸的,被人盯得动都无法动。 虽然不知道他这老婆真的假的,没听说过他结婚了,但是他这么说了,就是位置很不一般了。 所以,他谈之醅带一个女人参加拍卖会,势在必得拿下那副压轴的宝贝,转口说送给老婆。 那这个老婆无论有没有证,都肯定要比纪笺位置高点,那那个充州城的传说还能传得起来吗。 一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眼前的老婆身上,仿佛要把貌美温顺的女人盯出个洞来。 惊讶,暧昧,看戏,不信,不可思议地笑,一个个毫不遮掩。 没人注意到他们手上无名指戴着同款婚戒,真是结婚了。 谈之醅在旁人眼里也是浪漫得要死了,丢下笔后,伸手就过去牵身侧的女人。 纪笺起身乖巧地跟在他身边离开,好像从头到尾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一样。 听说外面下雨了,不小,纪笺先被谈之醅带上了楼。 进电梯前他那几个好友中有人喊他一会儿去五十层玩。 纪笺也不知道那一层都是什么娱乐项目,只知道那几个人现在都要过去。 谈之醅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兀自进了电梯上楼。 八十层有他固定的套房。 一进屋谈之醅就边扯着衬衣扣子边和纪笺商量画的去处,“挂奶奶那儿,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纪笺从他身边穿过,目光四散在套房的环境中:“七月初,学校放假就回去嘛。” 谈之醅点点头。 房间里有生活用品,看得出他平时没少来,只有一间房,其余都是生活设施,健身房,书房,茶室餐厅,阳台还有个无边泳池,此刻一阵阵雨铺落上去,清澈的水声似一泓山泉,细密而又锲而不舍地流窜满整个房间。 纪笺在一个软塌坐下,拿起茶几下的篮子中一个酒店小册子,翻了翻酒店楼层的介绍。 五十层是……温泉。 “大夏天,下着雨,泡温泉,你们真有情调。”她阖上册子。 谈之醅失笑,有点无辜:“我又没说要去。” 纪笺觑了眼慢她两步走去的男人:“我看你刚也没拒绝啊。是不是,还有美女伺候呢?” 谈之醅笑着不答反问:“你是真没来过?” “我也得住得起啊。”纪笺把那册子丢回去,“贵。” 谈之醅一脸“你这么说可就对不起我了”:“周末在这玩,让人带你玩。” 纪笺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还不如在家里喝茶写论文,只是想起那群男人中有个已经是结婚了的。 她在锡城有个从小相识的朋友,后来考来了充州大学读书,早早和男朋友结了婚,而那男朋友和谈之醅家是世交,和她也算熟。 “洪扬怎么也跟他们玩?他不知道自己是已婚人士?”她蹙了蹙眉,“充州真是没一个好男人。” 去调空调温度的谈之醅又禁不住笑,背着身影说:“人就去泡个温泉,你说得人上楼开房去了,我这正经生意的,别乱说。” 纪笺半信半疑地瞅他。 把屋里的空调从一贯的二十二调到二十七后,正要回去,听到那边的人在打喷嚏,谈之醅顿了一秒,索性给关了,又转去打开落地窗,放点夜风进来。 纪笺问他点正经的:“你暑假和我回去两天吗?师兄。” “回,怎么能放娇妻一个人回娘家。” “……” 他笑了笑,走过来俯身撑在她的软榻扶手,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眼神也不知道怎么演出来那层层丰富的暧昧感的,“我十天前出差回来顺路去了一趟,这次就不多待了。你的话,也别一整个暑假都在锡城,我会想我老婆的。” “……” 纪笺扭开脸,“你能不能说点人话,你看你刚刚对那些人说的什么,我都能感觉到过后别人看我更意味深长了,他们又不知道今晚是我。” 谈之醅嬉闹无度的脸色收回了几许,声音也正经了三分:“不喜欢别人这么看你,你就让我说,我这老婆是你。”他伸手穿过她脖颈上散落的头发,撩拨到她身后,“这么躲躲藏藏的做什么,师兄拿不出手吗?” “我嫌弃别人以后看着我,老是一副,这女人真可怜,正宫有什么用呢谈之醅在外面一整个后宫。” “……” 他低笑一声,“一整个后宫,哪儿呢,你整天给我充粮库呢。” 纪笺淡淡一哼,转移话题:“那画,真给我拿回去呀?” “这什么话,你家里以前的东西。”他起身去抽屉里翻了翻。纪笺哑着声说她不吃药,她吃感冒药就犯困,等回家再吃。 谈之醅回来不爽地揉乱她的头发,又给她倒了杯温水放手里,末了自己去开冰箱拿酒水,“那画倒好几手了,终于沦到我手上。只要是遇见了,是你的师兄都给你拿回来。” 纪笺喝了两口水,侧了侧身,手支着扶手撑脸歪头盯着他。 男人站在冰箱前,留下一面挺阔的背,衬衣被他解了好几个扣子后,有些松垮地挂在他上身,一动身布料就晃动,敞开的领口时不时把里面肌肉匀称的胸膛敞露出来。 纪笺眼前有些模糊,眸子里有一个穿锡城金中校服的男孩和这具高大笔挺身子重叠,虚幻地在闪着,像那种电影画面里的回忆。 再定睛一看,谈之醅回头了,见她在看,眼底飘过了不正经的笑,走近了坐在她隔壁沙发的扶手,长臂伸过来勾她莹润的下巴,“看什么,觉得你师兄还行?” 纪笺阖下眸,喃喃:“我只是觉得,乍得一看你和以前很不一样了,有时候又觉得,还是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又怎么一样了?”他喝了口酒,清澈如雨的嗓音哑了几分,多了几丝荷尔蒙般的性感。 他坐在扶手,比她坐在椅子里高一些,所以纪笺掀起眼皮,微微仰头睨着他:“现在是谈总嘛,瞧瞧这浪荡劲儿,但是你还是很照顾我。” 谈之醅低低地笑。 纪笺分不清他在笑什么,定睛看着,他右手几根长指捏着个装红酒的酒杯,左手搭在大腿,眼神斜斜落在窗外的雨幕上,晦涩难明。 谈之醅在纪笺面前是透明的,很少有这样让她不懂的神色。 但纪笺也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就像她和他永远亲密无间,但是彼此的空间又还有九十九分,他们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纪笺只喜欢和他聊以前,“说来,你有没有后悔过。” “嗯?”谈之醅回神,明亮的眸光落在那张如月般柔软的脸上。 阴雨天又如何,纪笺是天上月。 “就是,后悔那天,送我回家。” 谈之醅又笑了,仰头喝完杯子里所有的液体,那酒液顺着他喉咙往下滑,喉结起伏了下,又一下。 纪笺估摸他也不会回她这些玩笑话,注意到一面墙上挂着一些东西,好像玩具之类的,其中有一把弩。 她指了指:“那是什么,真的假的?” “似真似假,可以玩,没杀伤力。” “玩什么的?”纪笺起身过去。 谈之醅跟上,手把手教她把弩架好,对着不远处一面墙上的一个硬币。 纪笺不懂:“那硬币干嘛的?射它吗?好难吧。” 谈之醅握住她的手扣下扳机,一支箭射出去,击中硬币上方悬挂的一条绳子,绳子一晃,硬币掉下去落在一个透明精致的楼体模型里,看着有些熟悉。 硬币在里面滴滴答答地滚落。 纪笺惊呼,射那几毫米的细麻绳哦。 谈之醅说:“无聊的时候掉到哪层就上哪层玩,T适合消遣的楼层都在里面了。” “……” 纪笺脱口而出:“奢靡,腐败,充州城就你最浪荡了。” 他低笑:“这开业的时候尹贺送的。下次带你玩好不好?” “不要。”不过纪笺又不禁问,“那是掉哪儿呢?好像停了。” “你去看。” 纪笺迈开脚步过去,研究了下,看到那一层写着八十,“哦,八十层哎,不是我们这一层吗?” 谈之醅莞尔:“命的事。” “……”纪笺咳嗽了两声,阖下眸按着心口,往回走。 谈之醅准备揽她回去坐,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他眼皮微掀,轻瞄了下身侧的女人,纪笺:“谈总凭实力,逆天改命。” 谈之醅扯扯嘴角,上门口去。 一开门,女人的声音就飘来,不过恰好一阵雨声也落满了房间,纪笺听不清讲的什么,只能听到后面谈之醅说的。 “今晚没空。” “进来干嘛?这房我自己睡的,不带外人。” “再说吧。” “随你。” 最后不知道说的什么,谈之醅走回客厅。 纪笺坐回了原来的软塌,手上拿着一副类似扑克牌的东西。 “你让司机送我吧,我再待下去睡着了,你玩你的去。” “这么大雨,回什么回。” 纪笺叹气,盯着手上的牌,“你这又是什么东西,我感觉你这里就没一个正经的。” 谈之醅没在原来的位置坐下了,而是换到她的双人软塌,落座后靠近她,抽了她手里扑克的一张出来。上面不是印着数字,而是一些话,玩游戏时候做的事,大多暧昧不清。 谈之醅去看牌底:“亲身边的美女一口。” 纪笺:“……” 谈之醅真凑近了,纪笺偏头过去,那一秒唇角一热,呼吸交融。 两道眼光斜斜落在彼此眼中,似屋外的雷电照入眼瞳,有些电光石火般的惊心动魄。 两人都怔住。 谈之醅只是想亲她脸颊,没想到她回头了。小姑娘脸上肉眼可见地飘上粉红,他一笑。 纪笺抿唇后退,眼眸瞪他,羞涩得张不开口。 他笑的不行:“对不起对不起,师兄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给你吻回去吧?” 纪笺吸了口气,身体不舒服又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揍他。 谈之醅忙伸手她给她拍背,等她缓和了些就捧着她的脸心疼又挑逗:“病美人亲起来是蛮甜的。” “你想要我吃药就直说。”她面无表情。 “不是,真的甜。”他拇指擦过她刚刚被他吻到的唇角。 纪笺身子一阵电流泛过,一头扎入他怀里:“别说了你,做个正经人。” 谈之醅笑得,胸腔此起彼伏,声音都有些夜色下的飘忽旷远了,“这玩意,难啊,宝贝,你瞧瞧我有那天赋吗?” 5. 停电。 佛祖来了都不想待。 纪笺咳得厉害,谈之醅还是去找药了。 雨也没停,纪笺没理由不吃,只是吃完不到半个钟,人就在谈之醅身边晕头转向的,最后去了卧室睡觉。 谈之醅给她掖被子的时候免不了说她两句,说郊外那房子不比之前来得舒服了,又吵又冷,搬他那儿得了。 纪笺郊外那个清风竹韵的院子是几年前回国时谈之醅给她买的,她喜欢安静,不喜欢住楼房,非要自己住郊外。但这两年城郊建设越来越多,日夜操作,隔音不是很好,最近在装修,谈之醅之前就说过搬他那儿; 现在又添了一笔入夏后雨水多,夜里雨和着风吹进卧室,人很容易着凉,他自然又忍不住说了。 只是纪笺还是没兴趣:“我不想搬。” “我那儿不是高层,独栋的你嫌弃什么?”他伸手捏了捏她柔滑的脸。 纪笺闭着眼呢喃:“嫌弃你莺莺燕燕啊,会吵我,我还看论文呢。” “……”谈之醅坐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人,仔细商量,“再给你买个好不好?买在市区,安静的,地段好的,绝对符合你纪老师的每一个高质量要求。” “我一个月就那几千个工资,你一晚上都花出去多少了。”纪笺拉高被子埋住半张脸。 谈之醅又是百八般认真又是无奈地笑问:“那我赚钱不就是养你的吗?还真每一分都拿去外面挥霍啊?”他口不择言地表示,“我就是死了财产也是留给你,都给你。” 纪笺忍不住睁开眼睛:“你个乌鸦嘴,别说话了你。” 他笑了笑。 纪笺看那人灿烂至极又温情脉脉的眼神,被看得心软,“爱你,师兄。” 谈之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心都飘了,低头亲了口她的额头,“睡吧,傻瓜。” 纪笺困得脑子都是晕的,不到三分钟就呼吸均匀起来。 谈之醅熄了灯带上门出去,在外面坐了几分钟,收到消息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纪笺睡得早,在凌晨五点的时候就醒了。 再躺了会儿,睡意过去了睡不着,她起身下了床。 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晴,虽然阳台上还湿漉漉,但是已经有隐约的日光落在上面了。 夏天天亮得早,八十层看出去,那日出绚烂无敌。 纪笺简单洗漱好收拾了下就出门。 今天周末没课,酒店开车送她回城郊。 那座院子躺在雨露里,雅致清新,赏心悦目。 由于天气不是很好,今天的装修工人没来。主卧一片缭乱,老宅装修向来事情比较多,她就装一间房也前前后后弄了快半个月,还没好,最近她都在客房住着。 下午装修工人来做事,说争取周末给她收工。 纪笺一下午都在收拾院子,夏天雨越来越多,落叶也就非常多,她喜欢看叶子铺满地砖,就让阿姨别收拾,等她每个周的周末自己来,但是这一周也太多了些。 收拾了半天,累及仰头的时候,头顶上飞过风声与飞鸟,很迷人。 傍晚一场大雨下到晚上十一点,纪笺正在看论文呢,忽然停电了。 停电之前有个雷,凌厉当空,把她吓了一跳。 能确定是这雷导致的停电,但是她也不会弄。 最后发了个消息给谈之醅。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就有个维修师傅上门了。 纪笺拿着手机在门口给师傅照明,看师傅拆电箱,阿姨在院子里陪她。 师傅碎碎念说这鬼天气他刚在家里辅导完孩子写作业,气得肺疼正准备睡觉呢,就被喊来修电,说这辈子都不想当电工了。 纪笺抱着手倚着散发木香的门框,笑:“您是被孩子气着了,还是被我气着了?” “被你老公气着了,我说天亮再修吧,外面天打雷劈呢,他说不行我老婆要看论文,我说这么晚了,你当老公的也该让她休息了,他说他不敢,说多了你要离婚。” 纪笺笑得弯下了腰。 夏夜被雷雨敲击得破碎感一片的郊外,女孩子的笑声动听又温柔,像一抹暖风。 师傅手里拿着电笔在忙活,抽空睨一眼女孩子:“小姑娘怎么自己一个人住,你老公呢?他不在这的?” 纪笺边笑边说:“嗯,对。” 师傅也没想那么多,随口就问:“为什么啊?小夫妻看着挺甜蜜的啊怎么还分居。” 个中原因太冗长,纪笺一笑带过。 师傅又看了她两眼。纪笺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地看向门口那条路的尽头,那儿有一对车灯在雷声中闪着光开来,雨丝被照到细密绵柔,莫名漂亮。 纪笺徐徐眯起了眼。 渐渐的,渐渐的,引擎声靠近,刹停在门口。 师傅看了眼,见一个男人撑着一柄长伞下车,瞟了眼他,点个头招呼又直接迈上台阶。 师傅天真无邪地马上笑说:“我正问这小姑娘怎么和老公分居呢,看着不像感情不好啊,大半夜非把我扯来。” 纪笺没来由地有些脸红,垂下了眸。 谈之醅淡笑的声音钻入耳朵,和这零零落的夜雨有些分不清彼此。 夜风夹着雨丝纠缠,天上一个个闷雷闪电照亮了风雨中被洗得一层不染的小院。 谈之醅一手招呼院子里的阿姨过来照明,一手揽着纪笺一起撑在伞下进了院子。 “你来干嘛啊。”走到廊下,纪笺就问。 “不放心,来看看。”谈之醅阖上伞,和她穿过了十来米的院子长廊进了正屋。 纪笺:“你自己开车啊?喝酒了吗?” “我是那种人吗?”他没好气地笑了,“没立遗嘱呢,现在死了钱给不了你太多。” “……” 纪笺推他,“你一副喝多的样子。” 屋子里乌漆嘛黑,谈之醅对这边不熟,没两步就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叹口气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 一束光落在地上,踢到了个躺椅。 平日纪笺喜欢躺在门口不远的地方,吹着风看书,惬意得很。 谈之醅见过一次那个画面,记忆犹新,此刻再见,忽然就不想劝她搬家了。 他的笺笺有她特殊的喜好和生活方式,去城里生活就不是轻松惬意悠然自得的纪笺了。 谈之醅随口问了几句房子什么时候弄好,这一天都在干嘛,什么时候离开T的。 纪笺如实说睡不着就大早上离开了。 又问他:“你今晚不去约会吗?可以走了。” 谈之醅倒在那躺椅里,手往后枕着脑袋,即使黑漆漆的也能感受到他浑身上下那种惬意,“我难得来一趟,赶什么?” “这不是怕耽搁了谈总春宵一刻吗?” “……” 谈之醅噎了噎,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缝,像一阵狂风吹开了湖面,起了涟漪。 谈之醅瞥了下站在门口抱肩的曼妙背影:“哪儿学来的这些词?” “这还要学吗?”纪笺困惑,“我是大学老师啊。” 谈之醅笑起来,“你瞧瞧你这话像一个大学老师该说的吗?说点优雅的。” “怎么不优雅了?不挺浪漫的?” “哦?”谈之醅挑眉,“那哥哥今晚不走了,在这陪你浪漫。” “……” 黑暗的世界啪的一声点亮了,院子里屋里都一片澄明,院中的花草影子倒映入门口,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仿佛连老天爷都在赶客一样,让他快点滚。 但纪笺没想到谈之醅现在脸皮还挺厚,他就不走了,倒在那儿闭目养神。 纪笺气笑了。 但是下一秒电又灭了,院子里传来了阿姨问师傅怎么回事,师傅说只是试一下是不是这条线坏了,还没修好。 谈之醅乐了声。 纪笺等了会儿还是没亮,她想去休息了,就踢了踢躺椅上的那尊佛。 谈之醅起身,揽着她往房间走。 纪笺赶不动他,比刚刚的电工还怨念地去收拾客房,找被子给他。 约莫十分钟过去,大半夜的谈之醅发消息给纪笺,说郊外这地方,佛祖来了都不想待。 纪笺在被子里闷笑,外面各种竹叶梭梭,草木摇曳,风声雨声,闷雷声,像一个繁华却萧索的世界,吵得人不得安生。 … 纪笺走到客房去,敲了敲门,打开。 床上的男人懒洋洋地抬头朝她挑眉。 纪笺过去,从抽屉里拿了只蜡烛出来,是个走马灯,点上了屋子里明了不少,还有几个小挂饰在那儿一屋子转,风雨声里多了几丝浪漫。 纪笺坐在床边,说陪陪他。 谈之醅笑了:“哟,陪.睡啊,我不要。” “……” 谈之醅感叹:“我可不想一边玩一边当柳下惠。” “……”纪笺伸手去掐他脖子,“嗯嗯嗯对,谈之醅就想当个海王。” 他笑着去捏她的下巴,“黑灯瞎火的也不怕摸到别的。” 纪笺脸颊有些烫了:“别开黄腔。” 谈之醅:“这哪算黄腔,给你开一个正经的。”他坐起来。 纪笺还没反应过来,他附身到她耳边耳语了一句,她瞬间酥软了,抓着他就揍。 谈之醅乐不可支,双手圈着她从背后住抱,保护自己。 纪笺挣脱不开他,哼哼不动了,不做无用功。 她换了个清新雅致的话题,跟他说学会享受,这环境很美的。 谈之醅反正也睡不着,美人在侧,就难得愿意认可这风雨也没那么烦躁了。 他看着那旋转的走马灯给她讲起了这宅子的来路,取悦取悦她。 房子是他当年找他三叔问的,他年长一些,在充州待久了门路多。当时列了几个条件,就说要雅致一点,安静,环境好交通方便。 回头人就跟他介绍了这处宅子,说是民国中期建的。 其实挺久的了,就一直有人住才没荒废,谈之醅当初重新翻修的钱都是买宅子的一半了。 “这院子据说上上一任主人是洪扬他们那一家族里的一个叔叔的,一直住着个小情人。” “哦……”纪笺有些意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谈之醅:“一般郊外这种房子,多半拿来闲时小住。总不能一家子住这,外出不方便,也就你喜欢了。” “那怎么后来卖了。” “断了。” “哦。”纪笺望着外面被雨打得弯腰的树枝,没再言语。 “上一任也是个女人住的,转手的半年前还有人住。”谈之醅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我三叔说是他一个朋友。” 纪笺往后睨了眼他,谈之醅垂下眸和她对望,那吊儿郎当的眼色里飘着笑,“我猜测是他自己养的一个女人。” “我记得你三叔挺儒雅,挺正人君子的呀。” 谈之醅笑:“他是挺君子的。” 纪笺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我以为,是君子,就不立危墙之下。那怎么也分了吗?” “记得前几年有一阵似乎传出来他要离婚,估摸是家里老婆知道了。” “哦,就分……唔,断了?” “嗯。充州能有几个大情种,愿意为了情人离婚,分掉一半家产。” 纪笺一笑,点头,她换了个别的话题:“你当初这院子给我买了多少钱啊?” 谈之醅:“问这做什么?” “我还钱。” 他一笑:“哪有男人给女人买个房子住要还钱的,别问,你打工到下辈子也还不起。” 纪笺咬咬唇:“那,你给我打折嘛。” 他戏谑:“咱俩这关系,嗯?谈之醅的老婆,打几折合适你说?” “0.1折。” “你把我打骨折得了,别客气。” 她笑倒在他身上,扯了枕头去压他,“我哪儿舍得,哪有人打给自己买房子的人呀。” 那个枕头把床头柜的走马灯扫翻了,一阵金属片交缠的哗啦声过后,房子一片漆黑。 纪笺闻到空气里弥漫着蜡烛散发出来的牡丹香味,耳边又全是狂风暴雨的哗啦声,这世界如狂浪又似柔情似水。 她爬起来扶起蜡烛,拿谈之醅丢在一侧的那个打火机,点上。 谈之醅坐在床边盯着那抹纤细身影,一眼不眨。 纪笺背着他在整理床头柜的蜡烛,边忙边轻声说:“这房子一看就不便宜。我还是很想知道,你有没有后悔过,哪怕一瞬间的,这些年。” 谈之醅:“说这些做什么,笺笺,我们之间不要说这些,”风急雨骤中,他的低语好像一曲夜谣,清淡如风,缠绕人心,“我命都可以给你。” 6. 离开。 世人皆薄情,他不一样。…… 第二天风雨初霁,阳光很不错。 谈之醅估计一夜没睡,拂晓时分就走了,和前一晚纪笺在他酒店一样。他们像两个拼命也融不进对方世界的人。 如今唯一共同的喜好大概是有事没事都把南钟当家。 纪笺早上给奶奶打了个电话,聊聊天,说暑假的时候回去。 老人家问之醅去不去,纪笺说当然去呀,你那宝贝孙女婿可孝顺了,怎么会不去呢。 奶奶听得笑呵呵的,一个劲儿说她知道之醅好,所以才盼望着他们早点结了。 纪笺也知道他好。 谈之醅可以为了让她安心,为了让奶奶安心,同意和她结婚,而且第一次她问他的时候,他拒绝的理由是,笺笺,再离婚就是二婚了,我无所谓,你不行。 她想了一周后,又找他说这事,说她这性子,真的不知道哪年哪月会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以前她也谈过恋爱,刚上大学那会儿,谈之醅都大几了还规规矩矩的,她倒是先谈上了,但现在想来浮浅又莽撞,往后怕是不会再轻易谈了; 再说真正爱一个人,对方可能也不太会介意这桩有名无实的婚姻,如果介意就算了,她现在的人生信念是随遇而安,顺其自然,不要强求任何事情。 她知道谈之醅也不会那么早结婚,平时没少说他就玩一辈子多爽什么的,所以她才敢跟他开口。 后来两人登记了。 奶奶听到他们结婚,是真的很开心,那次凶险的病情挺过去了。 当时家里破产后,处理完一堆烂摊子,纪家父母就搬去了新西兰,纪笺毕业的时候有三条路可以走,去父母那儿,去锡城,抑或者跟谈之醅回充州。 最终她选择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因为这里有个她超级熟悉的谈之醅,他能给她安全感。 他们就这样,她在充州工作生活,他玩他的,经常见面吃饭,聊聊不着调的事情,他挺好,他们也过得挺好的。 … 晚上纪笺去南钟玩。 纪笺喜欢喝酒是因为大二那年受家里那事牵引,那时候仿佛天塌下去一般,联系父母联系不到,资金链断裂,她想回国,谈之醅不让她回,说她回来也无济于事,也未必能见到父母,她就借酒消愁。 以前她不会喝酒,一口酒都能呛半天,后来就很迷酒,喝醉了倒头就睡,什么都不用烦恼。 有一阵和同学跑去酒吧喝,差点出事,被谈之醅训了很重很重的一通。 记忆里,他就没发过那么大的火。 发完火她没抗住有些受伤,一周没搭理他,也没去上课。谈之醅每天放弃自己的课去上她那枯燥无味又晦涩难懂的哲学,然后回家放视频给她看,给她讲课。 他没再对她发火,也不管她去不去上课,就风雨无阻地给她讲着课,直到有一天讲完课看着她说,笺笺,打算一辈子不理我吗?那怎么办,你陪我那么多年,我是能放你不管?要实在不稀罕了,不想联系了,明天我就不来,把我联系方式都删了吧。 她就哭了。 说实话这些年,纪笺是觉得亏欠谈之醅良多的。 后来回国他就有了个给她玩的南钟,他旗下会所其实很多,但这个是他百分百控股的,会员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为了送给她,她也只能在这玩,别的哪也不能去。 说来说去,她真的数不出谈之醅哪里不好的,他有的,他能给的,他都毫无保留地给纪笺了。 南钟今晚依然热闹,只是谈之醅没在,不知道晚点会不会来。 纪笺去了楼上包厢,出电梯时遇上两个女人在走廊吸烟,话语中提到了她的名字。 “他也会称女人老婆,但是南钟又养着个纪笺,不愧是谈之醅。” “你以前跟着他出双入对的时候,没喊过你老婆?”隔壁女人调笑。 “切,谈之醅那人,你要他开个金口说句好听的都难,还老婆。”女人翻个白眼。 “不过纪笺不再算谈之醅心尖肉了吧,我本来以为拍卖会上是她,但是既然谈之醅说是老婆了那肯定不是纪笺了,他怎么可能娶她嘛,是吧。你说谈之醅要是结婚了,她一个大学老师,还好意思当情人么?” 纪笺从两女人身侧路过,那两位瞬间噤声,假装看别的地方。 她在包厢待了会儿,翻了几份充州财报,挑谈之醅旗下的各种公司看。 中间好友戚尔舒来了,一进门就对着那抹在灯下看报纸的神圣身影说:“你真是,神仙下凡,笺笺,外面都把你疯魔化了,你还在这看报。” 纪笺淡笑不语。 戚尔舒过去坐在她对面:“谈之醅又双叒叕为你挥金如土了?你又让憧憬女人羡慕嫉妒恨了。” 有些人喜欢把充州喊成充京,戚尔舒就把它喊成了憧憬,又把谈之醅他们那个圈子说是憧憬圈,说这样能弱化一点那些纨绔子弟的靡靡不正经,童话一点。 戚尔舒边倒酒边吐槽:“那些说你不是谈之醅最爱的话你不知道听了没有。” “听了。” 戚尔舒仰头灌下一口红酒,叹口气说:“整得除了谈之醅,其他男人就不朝三暮四一样,她们真搞笑,憧憬没一个好男人,真的,一个也没。” 纪笺不紧不慢地翻着报纸:“你家那位也一样?沾花惹草了?” 戚尔舒一下子笑得很欢:“反正我暂时没发现,但是私下里谁知道呢,要是不想被你发现,男人精着呢。” 纪笺掀起眼皮,淡瞥了下对面的好友:“你怎么知道我去拍卖会的?洪扬跟你说的?” “对啊,他前晚回来跟我说的。” 纪笺心想那洪扬应该也没在T逗留太久,就什么都没说了,垂眸继续看报。 戚尔舒盯着她那螓首蛾眉的样子,就忍不住说:“你说,谈之醅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是不是有一点美貌成分?你俩就没有一点爱情?” 纪笺笑了下,“是第一天认识吗,还美貌。” “那你觉得,你俩到底有没有可能?” “没有,他是我师兄,只是认识久了平时亲密了一点,他那么多莺莺燕燕你看不到?” 戚尔舒没辙,只是最后颇有不甘地说了句:“现在他都把你供上天了,要是你俩真喜欢对方的话,我是相信他不会再这样流连花丛的了,谈之醅的世界里,有一个纪笺就够了,他不是那种骨子里就浪荡的秉性,至少对你,他一直是一腔赤诚的,一直在努力让你的世界保持着最初的单纯。” 纪笺点头,是啊,所以他说,死了财产都给她,虽然很不正经,但是她知道他说得出口就做得出来。 还有那句,命都可以给她。 那句话像穿堂而过的夜风,让她身心有一瞬凉意席卷,被惊到了,但过后是遍地的暖。 谈之醅永远是她靠山。 只是,真没那个感情。 纪笺冲好友摇摇头,微笑:“我说不清这些,尔舒,真的,这么多年过来了,好像没有。” 她想了想,“我师兄,他应该喜欢那种,比较,热情的,”她笑,“你看我,也不喜欢玩,也不会主动找他,整天待在学校忙那些事情,他和我像南与北。” 戚尔舒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憋了半晌,眼神认真地对她说:“那笺笺,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谈之醅真的会和别人结婚,这些八卦最终都会变成真的,你别看现在纪笺二字是憧憬最八卦的代表,热量高,但是以后会越来越轻如浮萍,谈之醅再婚后你连他情人都算不上,主要是不能算了,那会破坏他的家庭。” 纪笺阖下眸看报纸。 戚尔舒道:“我听洪扬说最近城里局势有变动,搞不好谈之醅真的眨眼间离婚和别人联姻了。你能指望谈之醅对你有情有义,但不会在他真的有了个正经家庭后,还和他再这样无拘无束的亲密吧?” “嗯。” “说实话到时候他还会不会继续对你这么好都是未知数,这世人大多薄情,何况男人。那到时候你是离开充京,还是继续在这生活?你想过没有?” 纪笺没有说话,把眼神落在报纸上,盯着上面“T酒店”三个字后的“谈之醅”出神。 “对了,你老公来了,在楼下,让你去一下。” 纪笺:“有话让他来说啊,我去那卡座溜一圈,在那些权贵眼里不显得我更可怜与可笑。” “你不是不在意吗?”戚尔舒调侃她。 纪笺拿下报纸,仰头把桌上的半杯红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起身。 “哎哟喂,不食人间烟火的纪老师还会被激将法撩倒。”戚尔舒在后面笑得可欢乐了。 纪笺只是在包厢里待久了,有点闷,感冒还没好。 她在外面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下楼走去卡座。 那边灯火迷离,音乐寥寥,空气中充斥着烟气和酒香,不算难闻,但是空气也不怎么样了。 纪笺一路过去就招惹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她长得太好了,穿的也相对来说优雅大方一些,一袭及脚踝的米黄色真丝裙外搭着一件刺绣的白衬衣,休闲中含着一缕小神秘感,在这种妖魔鬼怪都有的娱乐场里总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她又太过于来去自如和过分常客,就让人对她充满百分之两百的好奇心。 谈之醅在一个男女都有的卡座里,一手烟一手酒,好不忙活。 旁人在玩游戏,几个人手里拿着纸牌,不知道奖罚是什么腐败戏码,反正笑声一阵阵的。 谈之醅没玩,也没笑,但他坐那儿懒洋洋的就像个主导者,那凉薄的气息让别人像陪衬的。 不知哪一秒,注意到她,谈之醅准备抽烟的手顿了顿,末了手腕转了个方向,把烟置于烟灰缸上,酒杯倒是没放下。 纪笺走到他身边的时候,那群男人有打招呼的,有眼眸含笑看着的,他身边女人意味深长地朝她眯眼,反正各种眼神七七八八地已经够彩排成一出这不夜城里欢乐场中的艺术大戏。 谈之醅边喝着酒边起身,从人群中穿过跟着她走到一处角落去:“怎么了?” “尔舒说你喊我出来。”纪笺靠在一个转角处的墙上,把身影藏在谈之醅身姿投下来的阴影中。 他的阴影能给她安全感。 谈之醅挑眉,说:“我说让你走之前说一声,我有事找你,没让你出来。”他知道她不喜欢在外面晃悠。 纪笺眉头一敛,知道着了戚尔舒的道了,戚小姐就喜欢看她和谈之醅走在一块、气气那些人的戏码。 谈之醅大概也是知道的,随手放下酒杯后,揽着她在臂弯里说:“算了,来了就说了。我最近回家一趟,你去吗?去的话就暑假我们去锡城之前。”他边说边瞧她,眼神认真,似乎是知道她可能不去。 “回家?” 纪笺没有马上说话,她虽然和谈之醅结婚了,也和他家人认识,但是……关系微妙。 其实她相信无论多少年后,他们的关系都不会恶化的,但她能倚靠的确实只有一个谈之醅。 世人确实大多无情,譬如谈家对他们的结婚抱有很大的意见,说那些年谈之醅在锡城,纪家给予他的那些帮助他们已经在纪家落魄的时候帮回去了,也就是,已经银货两讫,她如今为了让奶奶安心和谈之醅结婚,是过分要求了。 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纪笺从来都知道这世界的情都是有价值的,衡量出多少就还多少,从来没有一辈子的情。 只是她那时候心里很慌,怕奶奶带着牵挂走了,她也单纯地认为,她和谈之醅之间,是例外,她和他没有分得那么清楚,谈之醅也永远不会和纪笺算账,他们一辈子都牵扯不清。 但等日后他再婚,光明正大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到时候繁华散去,故事翻篇,谁会记得曾经充州城内,在谈之醅的世界里肆意游走过的纪笺呢。 那时纪笺确实是充州城烟火气里的一粒尘埃,是谈之醅身边连情人都不是的,一个过客罢了。 到时好像是真的非走不可…… 可这些年习惯了谈之醅为她鞍前马后,守护她顺风顺水,大事小事,一个电话,他立刻到。 走出充州就没有这样的童话世界了。 “嗯?想什么呢?”谈之醅揉揉她的脑袋,这边是个出风口,他给她拉了拉被吹开的衬衣,轻松的笑声萦绕在她耳边,“感冒还没好就出来浪,让搬家又不搬,你是越来越不让我省心了。” 纪笺掀起眼皮盯着他,笑了笑。 走就走吧,老天爷就是这么安排的,她能怎么办,总不能,自私地占着他正宫的位置,以求他永远守着她。 7. 离婚。 纪笺不爱谈之醅。 纪笺问谈之醅是他自己想回去还是家里人喊他回去。 谈之醅说家里喊他的,也不是什么事,就说很久没回去了,让他抽空回去一下。 这种家宴纪笺更不太感兴趣了,没有外人,只有他的两个哥哥夫妻,和父亲,还有后妈。 他们谈家除了谈之醅,其余人都不是从商的,身上有一股宦海人都有的威严在,吃饭聊天也跟回答领导问题一般,一字一句,丝毫没有欢笑,严肃,沉闷。 谈之醅得亏从小没在家里生活,在锡城自由自在浪了好几年,不然不敢想象他的性子,比起那么不苟言笑,半天吐不出一句话,纪笺觉得他浪荡点也挺好的。 她跟他们没有话可聊,她家里从商又破产了,他们又不同意她和谈之醅,方方面面都不伦不类的插不上话。 纪笺就直接说谈家的人不太赞同他们的婚姻,还是不去了。 谈之醅揽着她哄:“别管他们,我赞同就成了。” 她笑了笑:“那你自己去嘛。” “行。”他满口温柔,也知道这情况的,才会先来问问她去不去,“我自己去,纪老师好好玩,放假的时候跟我说,陪你回去看奶奶去。” “嗯。”纪笺点点头,从他身侧走开要回去。 谈之醅恋恋不舍地捏着她的手指,两只手直到最后一刻指尖才分开。 他眼看着她陷入灰暗里,陷入一段他看不真切的境地中,缓了缓,才回过神自己慢悠悠走入截然不同的灯火悠悠人群中,继续去歌舞笙箫。 … 谈之醅具体什么时候回谈家去的纪笺不知道,也不关心。 七月初她跟他发了微信,说七月五号放假,打算七号回锡城,他回了句他七号刚好有应酬,让她先去,他八号到,最后附了句路上小心,到了跟他说。 一起去两人也是需要开两辆车的,谈之醅不久要先回来,所以同不同行没什么要紧。 纪笺七号清早九点自己带着个小行李箱出门,从充州郊外往出城的公路开,十一点多就到锡城市区了。 奶奶一个人住在城外的小别墅。 那地方是纪笺大伯家的产业,她在锡城已经没有房子了,每次来也都是陪奶奶住在这里。 当初如果毕业选择回来陪奶奶的话,纪笺得另外买个房子,但是她又没那么多钱,只能还是谈之醅出钱买,但是不在一个城市他们见面就少了,一年见那么一两回,感情早晚会生疏的,那还住着他的房子好像就觉得有些不合适,所以……她其实去充州是最好的。 奶奶现在日常有大伯夫妇照顾,大伯家的堂哥在美国;这个月他们夫妻知道纪笺要来,二人就出国去看儿子了。 纪笺到那栋小别墅时,正见奶奶在大门中央看那株种在院外却把花开到院子里的合欢花,粉色的花借着日光投在院中一头银发的老人身上,好像把她年轻了二十岁。 纪笺按了下喇叭,奶奶看出来,一瞬,老人家脸上堆起了满满的笑,喊着笺笺来了。 起身来迎她的时候又一如既往地惦记起了他孙女婿:“之醅呢?”她左右张望,“这孩子没来吗?” “谈之醅今天有应酬,谈生意呢,明天早上来。” 奶奶笑了,知道会来就高兴了,又一嘴的说不用那么着急,什么时候来都可以,问她为什么不明天再一起来。 她只是随口说着,纪笺也没有每一个都去回复,自己从后备箱拿了个行李箱出来,又拎了几盒礼品。 纪家奶奶腰梗还很直,穿着一袭浅蓝色斜扣的碎花薄衫,蓦的一看很像民国书院里那些儒雅老太太。 这两年知道她结婚了,那精神是越来越不错,那一年纪笺还做好了她要走的准备了,后来做了个手术,人渐好,像做梦一样。 奶奶一手牵着她一手帮她拿礼盒,一起往院子里走,嘴上念叨着她别买这些东西,“你一个月才几个工资,半个月来一回还每回都要带东西,乱花,之醅前一阵来也带了好多东西,他一只手都拿不了,他那个助理给拿进来的,两人说是去北市出差,充州天气不好买不到机票只能来这儿了,其实两个地方这么近,锡城艳阳高照,充州又怎么会太差,他就是想来了。” 纪笺笑:“奶奶您记忆力很厉害啊,口齿也很清晰,有条有理的。” 老人家哼哼一声,一副“那是”的表情,“他来也待不久,吃了顿饭就走了,你说这不是添忙吗?出差本来就累了,还周转着来这里。” “您就让他来嘛,平时我都是十天半个月来一趟,忙的时候这次都快一个月没来了。他难得出差顺路,尽尽孝嘛,看一眼也好。” 奶奶笑得合不拢嘴,“这还不孝顺啊,说到这个,你们什么时候要一个孩子来着,奶奶还可以给你们带几年呢。” “……” 纪笺想起谈之醅之前说的,把画带回来,老人家一高兴就催生。 他真是了如指掌。 她轻咳两下,祸水东引:“主要是谈之醅太忙了,您回头跟谈之醅说去。” 奶奶拍她的手,笑骂:“他忙什么忙,之醅就没少跟我说你整天都忙活,白天上课晚上备课写论文看书,他有时候都见不到你,说你都忙瘦了。” 纪笺乐得很,插科打诨地移开话题,去问奶奶院子里那两盆四季海棠谁拿来的,枝干笔直如松,花朵粉嫩娇艳,成簇成簇的,开得不错。 老人家爱花如命,闻言立刻像个被问了学术问题的教授,滔滔不绝。 … 充州锡城的天气所差不多,近来充州多雨,锡城也免不了被洗礼,是夜一场大雨铺天盖地落下来,纪笺冒雨搬院子里的花,免得老人家的宝藏全被扫没了。 午夜刚应酬完的谈之醅走出T的大门,瞧着外面铺天盖地的雨,拿出手机看下明天的天气预报。 好友尹贺在一侧瞧见了,笑说:“你又不出门,看天气干什么。” “明天去锡城。” “去锡城干嘛?” “看奶奶。” “你锡城有什么……哦,”他顿了顿,“纪笺的奶奶啊?” 谈之醅没再说话,把手机丢入口袋中,烟放到了嘴里含着。 尹贺的嬉笑伴着雨声有些模糊:“现在暑假了吧,你家笺笺是回去了啊。你也要回去?也是奇怪,喜欢她你又不说,是打算就这么到老啊。” 谈之醅望着潇潇雨幕,烟雾后的笑意恍若无物……能这样到老,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对他来说。 也不是没想过说,当年喜欢了那么久,终于等到她上了大学,正寻思着个机会要跟她说呢,她却没多久就带着个男孩子跟他介绍说,师兄,这我男朋友。 他那一刻,仿佛能听到自己心里,哗啦啦的一片暴雨如眼前这天一样。 重要的不是她有了男朋友,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对谈之醅动过心,所以后来他也没再表白了。 现在这局面,已经是他没想过的、最好的结局了,他做梦都想这结局就这样到老,到一百岁。 … 纪笺半夜才忙好睡觉,迷迷糊糊时听着雨声还在想着明天起来后要给谈之醅发消息,说来城郊的那段路不太好,下雨估计都是泥,开起来要小心点。 第二天变了脸的锡城,风光姣好。 大清早的,纪笺听到卧室里有声音。这房子铺的木地板,不小心总会有很明显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奶奶起来了,没去在意地翻个身埋入被窝里继续睡。 床边下一秒似乎微微陷下去一块,接着有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力道,那掌心的宽度,纪笺好像做了一场大梦般醒来。 朦朦胧胧的晃了晃后,视线逐渐清晰,一个穿白衬衣的男人坐在床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醒了?” 纪笺徐徐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谈之醅笑出声,起身去开了下窗。 一缕阳光清澈地从外面投进来,照亮了整个二楼卧室。 纪笺已经去摸手机看时间了,可是,也才九点。 “你,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师兄。”纪笺仰头去看窗边的人。 他走回来,重新坐下,“早不好啊?早不塞车,”他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吊儿郎当的,“想我老婆了。” 纪笺第一次没当他这话在胡扯,而是笑了笑,“好早啊,我还想给你发消息说路不好要小心点呢。” 他问:“你怎么这个点还没起?不是来陪奶奶的,快中午了。” 她笑着说:“昨晚下了大雨,半夜忙那些花,好晚才睡的。” “是嘛。” 纪笺已经睡意全消,爬起来。 谈之醅伸手去扯她那从肩头滑落的吊带。 纪笺看了下,轻咳两声自己去按住那吊带。谈之醅意味深长地笑,被她揍了两下就美滋滋起来了,“去洗漱,吃饭了。” “你吃了吗?” “吃了。” “见奶奶了吗?” “见了。” “说什么没有啊。”纪笺下床铺被子,转身往浴室走。 谈之醅站在门槛处,闻言睨了眼那个要进浴室的女孩子,想了想,“生个孩子?” “……” 纪笺火速钻进去,阖上门。 谈之醅笑着出去。 纪笺下楼时谈之醅在餐厅里帮她拿早餐。 她吃东西的时候,他在外面陪晒太阳的奶奶说话。 锡城夏天不是很热,雨后也就二十多度,清早的日光晒起来暖洋洋的,正好。 吃完出去,奶奶笑呵呵地打发他们俩出去玩,很久没回来了。 纪笺去拿手机,再出去时谈之醅在门口打电话,靠着那辆沾了不少泥土的保时捷,剑眉淡淡,恍若天边一角的那块阴云,清冽的声音也凉凉如裹挟着夜风,说:“忙呢,不在充州。” 说完拿下手机,又一个电话进来,他接了语气一如既往,甚至更淡:“不在。”停了两秒,“管我去哪儿,约会。” 纪笺眼珠子微微转了转,揣测第一个电话应该是朋友的,谈之醅是白天也会出去玩的,所以朋友白天喊他也正常;第二个电话,那口气,应该是和家里人打的。 他最近才回家,所以是这一趟去了惹了什么不痛快的吗? 抬眸见到门口的人,谈之醅收敛了那一脸的阴云,跟遥控器似的,立刻晴好:“笺笺,好了吗?走。” 纪笺状似轻快地跳下台阶,朝着他的副驾座溜去。 这十四年,锡城郊外早已面目全非,当初公交站停靠的锡桥到锡桥西、锡桥北三个站,如今已经只剩锡桥这个站了,纪家以前在的那个锡桥北现在开发了不少东西,有新的名字取代。 谈之醅自然没有往那一片去,怕纪笺触景生情,他带着人驱车去市区逛了,路过了两人以前读的初高中,这个还没拆了,虽然也已经装修得变化很大,但好在学校名儿还是那个。 近午停在路边喝奶茶的时候,纪笺问驾驶座上玩手机的谈之醅回家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他平淡的一笑,继续在手机上忙忙碌碌:“没什么,无非就那些话题。” 纪笺盯着他:“说我们啊。” “不用管。”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晚上等奶奶睡了,带你去锡城一个度假区玩,你喜欢的那种风格,朋友的地方,陪你玩两天。” 纪笺边点头,边继续问原来的:“说,不该结婚吗?” 谈之醅牵着嘴角,漫不经心地摇摇头。 纪笺挑眉,她发现,谈之醅有时候的一些脸色,她是真的看不懂,她不是百分百了解他的。 咽下一口珍珠后,她舔舔唇,正经问:“那说什么?” “离婚。” 她顿了顿,盯着他没动。 8. 心情。 我们就纠缠不清一辈子。…… 谈之醅很云淡风轻,似乎压根没把这事放心上,还在看手机,也不知道聊的什么,打开的是一个微信界面,聊得还可以,可能是在安排娱乐节目。 纪笺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撑在中间的储物盒,安静了几秒,问:“那,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你觉得呢,傻瓜。”谈之醅笑了,“我们结婚是为了什么?现在离婚,对奶奶来说,当初还不如不结。” 纪笺看着他,欲言又止。 谈之醅大概是很好奇她怎么还惦记这话题,回头跟她说:“坐好,系安全带,估摸要吃午饭了,你的奶茶先别喝了,一会儿腻了吃不下饭。” 纪笺看着被他抽走的奶茶,没动静。 谈之醅从中控台上抽了纸巾过来,按在她手心给她擦。夏天的奶茶都是冰镇的,握在手里一会儿,晒着日光,很快手全是水珠和冰凉。 从纪笺的角度看去,谈之醅微阖着眼在给她擦手,看不到瞳孔里的神色,但是他这人,要是心情不好,嘴角会抿成一条直线,要是心情还不错,那就不会那么冷淡,在她面前很少会那样。 眼下可以看出他脸上似乎有微微的光泽,好像刚刚在说的是娱乐项目,而不是离婚结婚这种话题,家里的要求似乎也没在他心中起任何涟漪。 纪笺忽然问:“师兄,要是奶奶不知道呢,是不是就可以离了?” 谈之醅一个抬头,失笑,脸上挂满了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的意思,“怎么了这是?想离婚啊?看上哪个小子了?学校的?” “……” “我跟你说,你要看也眼光放高点,别跟以前在美国似的,找的什么玩意儿。” “……” 纪笺摇摇头,“不是,你扯这旧账干嘛,你现在一天换一个,就很称心如意了?” “那不然你提什么离婚?”他没好气地笑道。 纪笺:“不是你提的吗?” “我什么时候提了?老子就提了一嘴回去说的事,没想要离。”他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就气我吧,闭嘴。” 谈之醅倾身过来,拎起她的安全带一把扣上,驱车回去。 路上纪笺还继续问他:“为什么想要你离婚呢?” “这茬过不去了是吧?”谈之醅一整个被无奈住了,乐不可支地觑她。 纪笺发现谈之醅即使被她闹得再崩溃,也是一脸无奈地笑,看着她永远宠宠溺溺的,永远不会不耐烦。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都趋向于对自己好的,对自己好的人永远招人喜欢,永远舍不得,所以她觉得眼下说这些话题,说得也很难受。 她没想过,离婚来得这么快。 按照自己的推测,纪笺问:“是,有什么人想让你娶吗?联姻什么的?” 谈之醅没说话了,笑着去继续开车。 纪笺知道,猜中了。 回到城外,奶奶已经做好午饭,见两人回来,笑眯眯说正好了。 一家人在面向院子的一个餐厅里吃饭。阳光和着风锲而不舍的吹进来,裹着隐约的几缕花香,空气要多好有多好。 奶奶问了谈之醅的工作忙不忙,家里父母怎么样,几个问题后,说以后两人就没事别老跑来了,她约莫不久就不在这边住了,说纪笺大伯家要搬美国去,她今年身体渐好,也跟着去了。 谈之醅闻言,夹菜的动作停滞住,再去看老人家,黑曜石般的瞳孔里一丝光都没有,外面的艳阳天都没有照一分入他的脸色,似乎对这话题很意外,或者说应该是错愕。 奶奶也看出来了,语气温柔地对他说:“我昨晚已经和笺笺说过啦,她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吧,没关系,也没那么快走,只是寒假就不用来了,之醅也别再出差跑来看了,你们忙你们的,两个人过好自己的就行。” 谈之醅扭头去看纪笺。 她垂着眸吃东西,没说话。 谈之醅盯着女孩子明显躲闪的姿态,想起来在路上她一直追问不停的话,还有那一句,如果奶奶不知道,就可以离了是吗? 被看得吃不下,纪笺终于抬眸和他对视一眼,又笑一笑。 他的表情比昨晚她听到时要明显一些,就是那种,似乎对于这个事情百分百意外,且舍不得的脸色,不想让老人家离开的脸色。 半晌,谈之醅才给老人家夹了菜,再去问:“……和大伯他们,都说好了吗?” 奶奶微笑:“差不多吧,本来还想着前一阵去,我说笺笺和之醅暑假还来呢,等天凉了再说吧,她开学了我再走。”她笑呵呵地又说,“等你们啊,什么时候生了孩子,奶奶再回来帮你们带。” 谈之醅笑了下,给纪笺夹了一筷子菜。 纪笺昨晚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虽然舍不得,但是其实挺好的,大伯父一家都去的话,奶奶不去就没人照顾她老人家了,总不能靠她这个半个月来一次的孙女吧,跟着大伯父一家子,至少每天还图个热闹。 就是以后她再没有理由回锡城了,没有人等她,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这边半个家都没有了。 原本还想着,她就在充州生活吧,好在那边还有谈之醅,国内还有一个谈之醅在。 但是今天听到他说离婚的事后,她忽然就觉得,好像老天爷像安排好的一样,生怕他们没理由离婚,连退路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这桩婚姻的退路,坦荡又宽敞,只是她自己无路可走了,好像一下之间,眼前一片泥沼,她无处可去,无处下脚。 离婚后他势必马上会再婚了,那她去哪儿呢?留是肯定不会再留在充州了,那是上新西兰吗?那离婚的事,奶奶下一秒就知道了。 似乎最好的路,就是一个人回来这举目无亲的锡城,自己找个房子住,自己重新找份工作。 她去看谈之醅。 他看和她对视了两秒,转头出声对奶奶说:“挺好的,换个环境也不错。您不用担心笺笺,我照顾着呢,也不用想她,美国我熟,抽空还是会去的。” 奶奶满眼笑容,看着他颔首:“奶奶是放心你的,之醅,你也不要太忙了,说笺笺忙,你自己也脚不沾地了,别趁年轻把身子熬坏了,找时间多和笺笺玩玩,美国去不去不要紧。” “嗯,好。放心。”他满口应着。 说完这茬老人家饭都吃得更香了,似乎已经安排好事宜,了无牵挂。 午后老人家习惯性回房去看看书,一个人独处。 纪笺看到谈之醅在院外打电话,语气还是不怎么好,明明是艳阳天,他心情却似乎极差。 大概又是家里的电话,他是不想离的,可碰巧奶奶要走了,不然他就有话题可以回绝家里,但是现在,他没办法了。 纪笺回房去。 谈之醅找来的时候,她正趴在窗边看楼下院子里墙边那几株四季海棠。 风吹散了她的一头软发,光洒在上面,金灿灿的,漂亮得没有真实感,那面脸颊也被晒得发烫。 谈之醅边摸边让她起来,关窗开空调,一会儿该中暑了。 纪笺风轻云淡的一笑,说:“二十多度,中什么暑啊。” 谈之醅还是强势关了窗,转头去她床头柜抽屉里找空调遥控器。 这房子很老了,遥控也许久没用,电池都拆出来了,他又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两颗还没过期的电池,装上去,按了按。 空调数从二十五直降到二十二。 纪笺道:“太冷了。” 谈之醅说这屋子里热气腾腾的,一会儿再开大点,边说边过去把窗边的人按在臂弯里,“冷就你老公抱抱。” “……”纪笺睬他一脚,目光落在他今天又穿上的白衬衣上面,这件她新买的,前一阵和同事去逛街,给他买了套西服和衬衣,“什么老公啊,你又喝多了。” “我拿着本红彤彤的结婚证,说这么一句也不过分吧?”他低头,嘴角弯弯,凑去亲她一口脸颊。 纪笺笑着躲,“你这人,被人看到了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干嘛要洗清,咱俩还洗得清吗,”他勾着她的下巴逗,身子严严实实地挡住了空调吹出来的一阵阵冷风,“纠缠不清一辈子挺好的。” 纪笺忽而仰头盯着他。 谈之醅被看得发毛,“干嘛?” 纪笺:“奶奶去美国了,离婚她就不知道了,”她笑了笑,“不然你结婚了,我没办法再时不时喊你跟我回来了吧,正好,好巧。” 纪笺笑容明媚,仿佛真的因为不用烦恼这事而开怀:“你不要跟家里人吵了,不用吵的。” 谈之醅淡若无痕地一笑:“怎么了,你这么风淡云轻,这么舍得我啊?” “我舍不得啊。”她扬了扬嘴角,笑了笑,看着他,“要是离开充州了,以后谁顾着我,没有了嘛。但是……你有你的人生,总不能我一直捆绑着你。” “联姻而已,各玩各的,还不如我们现在,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生。” “那也……不一样嘛,联姻至少有点好处,像我们阶级不同,注定不能结婚的,没什么实质性的利益,我知道你这两年顶着家里压力很大的,所以,以后不用再为纪笺忙活了,你以后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 这个角度,谈之醅半阖看她的眼神格外深,瞳孔颜色深得仿若夜空,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们俩在对望,感官没有其他物事存在的痕迹,就好像时间定格一样。 老天爷好像就没想过要善待谈之醅,这两年像一场虚假的梦。 不知什么时候,谈之醅把她抱到怀里,深深拥着她:“无论怎么样,师兄都不会不管你的,永远都会管我的笺笺的,不用怕。” 9. 很坏。 也不是没吻过。 晚上锡城风月清朗,老人家入睡后二人出门去玩。 谈之醅说半山有个朋友开的度假区。纪笺朋友就那么一两个,她更醉心工作,谈之醅却遍地都是熟人。 车子开到度假区后又曲折迂回地转了一大圈,终于到了一个有些萧索的地方,三面是山,有个类似玻璃房的地方在上面,屋顶不平整,像好几个亭台连在一起,每一个都亮着灯,盛夏夜里看着景色不错。 有工作人员来引他们俩过去。 上去的路有些崎岖,是老旧不平的街石,蜿蜒的一条像爬山似的,地灯三两步一盏,朦朦胧胧的,山间都是虫鸣鸟叫,很有情调,就是脚下感觉摸不准台阶。 纪笺被谈之醅牵着手一步步往上,不然自己没办法走那么快,她看不太清路面。 工作人员说上面是一个茶楼,谈之醅几个朋友在那儿喝茶,所以去打个招呼。 纪笺觉得其实自己可以不去,毕竟是他的朋友,不过来都来了,很难一直不打照面,所以她也没说什么。 走到一半透过那茶楼的玻璃,果然看到几个男人都张望着这边,各个眼神脸色都同步的精彩纷呈,大抵是在感慨谈之醅带女人来了……这人真是走哪都少不了女人什么的。 终于迈上了最后一个台阶,纪笺有些微喘。 亭子里的几个男人瞧瞧着夜色里的女孩子,那张脸白皙如雪,精致夺目,像一束月光倏忽之间照进了亭子。 除了认识她的,其余人眼底都免不了有些惊艳,心里都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这女孩儿的气质,和其他人不一样。 回过神,有男人调侃纪笺说:“这美女缺乏锻炼啊,是得跟谈之醅多来爬爬山。” 不是的,是看不太清,纪笺每一步都不太敢踩,一路小心翼翼也有些耗费体力。 谈之醅牵着她往一处空位落座,这边坐着四个人,洪扬也在其中,不知道自己一个人丢下老婆跑来锡城干嘛,没女人,难怪他们刚刚在那边跟看猴似的一脸新奇。 “你来干嘛?”有个男人问谈之醅。 纪笺一个都不认识,坐在谈之醅身边回头去看半山的夜景,没去搭理他们谈话。 谈之醅还没开口,有别的男人说了:“他说他来回忆回忆。” 几个男人均笑了笑,一开始开口的那个说:“也行,以前在这读书的是吧。” “之醅,你在这是有熟人吗?”人又问。 纪笺回头。那问话的男人睨了眼她,又不甚在意地去看谈之醅。 他靠着椅背,伸手接过朋友递来的一小杯茶递给纪笺,说:“烫,小心。” “唔。” 那几个男人眼珠子转了又转,跟机器按了开关似的。大概是觉得他有些温情了吧,充京城里的谈之醅,女人眼里的发光体,永远都冷薄无情,曾几何时还给女孩子端茶倒水。 回过头朋友又给了他一杯,他这才说:“嗯,回来探亲。” “还真有啊,是不是你那个表姑什么的?你以前在这借住的那家?” “不是。”谈之醅喝了口茶,放下杯子,觉得有点甜,他不好甜。 “那你回来看谁,看老师啊?” 几个人都笑了,说你谈之醅看着也不是这种尊师重道的。 纪笺也觉得这茶还不错,就是有点甜,桌上放着好多配料,茶都是按照喜欢喝的口味现场加料烹制的,是西北的一种罐罐茶,她这杯里放了枸杞荔枝。 她看那边在负责煮茶的男人,看到他往茶盅里放冰糖。等那人沏好自己喝的,她就有些感兴趣地问:“我可以自己弄一杯吗?” 几个男人忽然都看向她。 沏茶的男人长相挺正派的,让人觉得如果是个生意人的话,比较正经的那种正派。 人觑一眼她,又去看谈之醅,他看着自己那貌美情人,眼神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还跟她轻声说:“那是老板,不用跟他客气,想玩就去,小心别烫到。” 他立刻笑笑起身让贤:“来来来,难得有美女喜欢自己干这玩意儿,烫手啊。” “没事,我自己也经常泡的。”纪笺起身过去。 那几个人都有些新奇地瞅着她,在她和谈之醅身边来来回回地看。 纪笺拢了拢一身棉麻布裙子,优雅地在茶位前的蒲苇团落座。 她喝奶茶也不喜欢太甜,很容易腻,这些茶更喜欢喝原味的。 纪笺拿起茶具有模有样地夹了点配料进罐罐里,又去问谈之醅:“你要喝什么?” 谈之醅目色温润,如这夜里清风,一笑说:“和你一样的啊。” 那几个男人的全部啧啧的感叹,吊儿郎当地说谈总这大半夜地带着个美人来虐狗的嘛。 洪扬到一侧接电话去了,没有给他们放料,所以一群人就完全不知道这俩是货真价实的夫妻,还在那儿似真似假地玩闹。 他招呼谈之醅过去。 谈之醅本来在看他家笺笺泡茶呢,怕她被烫到,也沉迷在她精湛熟练的手法里,赏心悦目,注意到洪扬的手势,漫不经心起身。 洪扬点了根烟,递过去一根给谈之醅。 谈之醅在纪笺身边很少抽烟,她虽然不介意,但还是没抽。所以他捏着在手中,没有点。 耳边是洪扬的声音问:“我听尔舒说,你要结婚?” 谈之醅:“你问问你老婆听谁说的。” 洪扬扫他半眼:“没有?不可能吧。” 谈之醅把拿烟的手搭上凉亭入口的一根柱子,目光落在刚刚爬上来的那一段路上,这个角度看着还不短,还有点陡,难怪她刚刚低呼一声“好难走师兄慢点”,他还笑说师兄背你吧,她没说话,想来是觉得会被这群人笑话。 但这路是真不好走……像他和她。 谈之醅是早没有了对她的心思的,八百年前就放弃了,从小到大那么多年她都没喜欢,带着别人介绍给他认识,一寸寸碾碎他的希望,他压根没再去奢想以后她还能忽然喜欢上他,要还存有一分对她的心思他也不会现在女人一个个地换,一定规规矩矩等着她。 不跟她说开是怕说了她不知道以后怎么跟他相处,目前在国内,她能联系的也就他了,她的性子他知道,知道他喜欢她,给她的所有一切都是基于谈之醅爱她,而不是这些年的情谊,那以后天塌了她也会自己扛着,不告诉他一声。 如今不想离婚,依然只是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也舍不得这个对自己来说,挺好的结局。 但是,命运如此,结局碎了,他的笺笺也守不住了。 谈之醅无往不利这些年,是第一次对未来有点无力感。 洪扬见他盯着路出神,不明所以地兀自又开口:“你没那意思,也肯定你家里有意思,还物色好一些对谈家有利的对象了,尔舒整天在那些名媛堆里周转,无非就听你未来的某个联姻对象自己透露的消息,你家里绝对已经给你准备七七八八了。” 谈之醅嗤笑一声。 洪扬见此,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他往后扫一眼纪笺,又看他:“你是躲不掉这一遭的,这些年能那么快崛地而起,不能昧着良心说谈家对你没有一点用处,是吧?要是真拒绝这个事情,你生活可能要变天,你不好过,纪笺能好过到哪里去?是吧。归根究底,离了对你和纪笺都好,你过后继续和她在一起也没人管你。” 纪笺泡了一盅茶,谈之醅没来她就分给了其他人。 一男人拿到手,啧啧感叹说:“感觉仙女在我给泡茶,这长相是真实存在的吗?” 那老板调侃:“你也不看看跟的是谁,谈之醅那眼光,就跟盛夏中午十二月的艳阳一样,毒着呢。” 几个人都嬉笑。 纪笺兀自品着茶,不置可否。 别说,上山虽累,但是坐在这晚亭下,吹风品茶,那味道似乎能品出十二分来,很不错。 终于有人问了她句正经的:“妹妹你是做什么的?谈之醅的秘书啊?” 纪笺看着对方,一手端茶一手握着快手帕擦手,“我是,充州理工的老师,教哲学的。” “啊?” 三个男人多少有些意外,随后又笑笑恭维起来。 “老师啊,新鲜啊,这职业。”老板表示。 “老师你还和谈之醅混啊?那你不应该啊,图什么啊。” “和谈之醅在一起什么感觉,是不是和面对一群学生也差不多,那家伙莺莺燕燕一堆,没少让你烦心吧?你也是想不开,好好当你的老师嘛。” 谈之醅回来,觑了一眼说话的那个人。他讪讪一笑坐了回去,认真品茶。 纪笺重新泡了一杯热的递给谈之醅:“还不错,风大趁热喝,一会儿就凉了。” 谈之醅接过就往嘴边送,那面子给的至少也有百分百了。 那几个人一边意味深长一边又问了他原来的问题,来这干嘛的。 谈之醅放下杯子给纪笺,示意她继续,还挺好喝,末了才懒洋洋说:“陪我老婆回娘家,看看老人。” 一群人愣了愣,逐渐都懵了,睁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不知道哪个先回过神,又觑了眼在忙碌的纪笺,虽然她依然旁若无人地在泡茶,但是大家都尴尬得要命。 有人悠悠问:“什么老婆啊?你哪来的老婆啊?” 洪扬终于下巴微扬,指了指纪笺:“那个,我们纪老师。谈总名正言顺的老婆,有证的。” 几个男的都惊掉了下巴,看看洪扬又看看纪笺,最后才去看谈之醅。 接下来是一通七嘴八舌难以置信的感叹,然后又都一致去问纪笺你居然和谈之醅领证了那你还能忍受他外面彩旗飘飘啊,你忍耐能力真不错。 洪扬又给他们解释了下这个老婆虽然有证,但人家是师兄妹情谊,纯真着呢,结婚是为了什么什么云云,总之他们不干涉对方私生活的,而且也快离婚了。 谈之醅瞥了下洪扬。他笑着躲了下眼神,知道自己嘴快。 但那一群人已经又懵了,终于看纪笺的眼神从一开始的不怎么上心,像看一个普通情人一样漠不关心,到发现是他老婆,有些正经起来但也很匪夷所思,以为她是图什么呢能忍受谈之醅外面那么多人; 最后经过一再净化,终于对她恭恭敬敬起来,不再拿不着调的眼神和口气说话了,张口闭口也亲密地喊师妹。 “师妹,你就是那个在南钟来去自如的纪笺啊,久仰大名,原来你是麻省毕业的啊,高材生啊,从小就和谈之醅认识啊。” “嗯。” “这情谊,难怪谈之醅能带着你几年宠着供着,还为了你家人跟你结婚。那你离婚后怎么办?你师兄不要你了,你跟哥哥吧?哥哥绝对不在外面乱来。” 旁边几个人大笑。 谈之醅终于在接过纪笺递来的第三杯茶时,顺着把她的手一拉,带回来坐到他身边,一手喝茶一手揽着她在怀,喝完轻声道:“手不要太长,太长了容易断。” 几个人哄笑,说他他妈的第一次威胁人。 那男人虽不满却也不敢和他开太多玩笑,只是说:“你不是要离婚了吗?你再浪荡没关系,但总不能结了婚还和小师妹牵扯不清吧。” 谈之醅:“老子的事要你管。” 茶亭里晚风潇然,笑声不断。 谈之醅低头看臂膀上靠着的脑袋,她端着杯茶在手,眼神睨向半山漆黑的夜色中,比月光还安静,但是无声中身上就是散发出那种吸引人的光。 盯着看了几秒,她回头:“干嘛呀?” 谈之醅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问冷不冷。 纪笺摇头,端起茶杯要喝。 谈之醅中途截住送到自己嘴边:“凉了,再去泡一杯。” 纪笺看着他含住的那个杯沿正是她刚刚含的,她一下子红了脸,悄悄凑近说:“你别乱来,那是我刚刚喝的。” “哦,间接接吻了?” “……” 两人近距离的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他对她耳语了句:“也不是没吻过。”而后笑得浪荡非常。 纪笺咬着唇,羞涩非常,掐他:“坏死了你。” 10. 炸毛。 他终究不是谈之醅。 喝完茶这群公子哥说肚子喝饿了,虽然亭子里没少吃的,但是一群人还是说想开点荤。 大抵是要喝酒吧。 纪笺被谈之醅先带去了度假区房间,今晚是打算在这落脚的。 送她来的路上他一直在给她介绍这度假山庄的景点,又说锡城这几年哪哪儿改得不错,很漂亮她会喜欢的之类。 说到最后纪笺笑问:“你怎么比我这个本地人还熟稔啊。” 在门口,谈之醅看着她说:“笺笺,下学期和学校申请调动一下,到锡城来工作吧。” 纪笺微愣。 谈之醅笑了笑,“你说,当初是不是不跟师兄回充州会好点,在这我一周来一次,奶奶也不会怀疑什么。” 纪笺盯着他灼灼的眼睛,里面都是明亮的光,还有一层,隐晦的无奈。 “我没想过这么快,对不起。谈家吧,说重要不重要,说不重要,重要,”他语气淡淡,似夜里凌晨四点的风,缥缈无痕,没有感情,“我平时仰仗的不多,但是闹掰了扣住项目,就不好了,充州都是谈家的天嘛。反正放弃了,师兄可能要忙好一阵,接下来几年没法安稳度日。” 纪笺依然一眼不眨地看他,微微蹙眉。 谈之醅:“我要是自顾不暇的话,就不知道怎么照顾你了,没办法给我们笺笺挥金如土了,你工作可能也会受影响,所以算了,随意吧,我懒得去吵了,有这功夫出来陪你玩不是更好。”他对她笑,温柔得很,“但你肯定以后在充州待不下去了,流言太多不好,回锡城吧,锡南大学也不错,师兄重新给你买房子,再给你找个,漂亮的院子。” 纪笺抿抿唇,靠着房门轻声喃喃:“我都可以,在哪儿都一样。你不用为我操心那么多的,我都是大人了。” “我不操心你操心谁啊。”他笑了笑,云淡风轻的样子,“你要是有个人陪着我就不管你了,你说你这性子,怎么感觉要单身到老的样子,那我还有得操心。” 他一笑。 谈之醅只是简单跟她说一下,就说慢慢来,他给她办,她不需要烦恼,然后就先走了。 纪笺一个人进了房间,在偌大的屋里转了转。 度假区花样多,谈之醅要的估计又是顶级配置的,里面有一片娱乐区,各种项目,麻将什么的绝对不缺。 纪笺先去泡了个澡。 手机上一堆戚尔舒的消息,从问她锡城好不好玩,天气怎么样各种生活问题聊到谈之醅一起去了没有,再聊到谈之醅的婚姻。 戚尔舒主要是问她打算怎么办,真要离啊。 纪笺说:“他有需要就离嘛,我俩本来就是他帮我忙,也没感情的。” 戚尔舒叹息:“那你是离开充州还是留下来。” 纪笺知道肯定是走的,他都禅精竭虑把她的去路都安排得有条有理的了。 他知道她不适合待在那儿了,怕她听太多流言蜚语,但是眼下她好像不是很想确定这个事情,她舍不得他。 正不知道怎么去回复她的时候,手机振了振,进来一条消息。 她们人文院的院长给她发来一句语音,说:“纪笺啊,今天我去和朋友用餐,有个年轻人想加你微信,是览市人,说和你是麻省的旧相识,许久没见了。你看你方不方便给人联系信息。” 最后收尾的是一记中老年学者的馨和笑声。 纪笺问:“院长,对方叫什么名字?” 院长:“岑封。” 纪笺眼底飘过一丝怔愣。 想了一分钟,想不出他找她干嘛。 纪笺差不多要忘了这个人了,她这人心性比较淡,过去的人很少在她记忆中留下深重的痕迹。 刚上大学的时候她和这个男人谈了一场近一年的恋爱,结束于对方离开麻省去了牛津深造。 当时青春年少,有些伤心,还在谈之醅面前可怜过,他倒是笑得很欢快,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他问她明知道人家要去牛津一开始还谈得那么起劲干什么,她委屈着说岑封说了他就在美国的,一直在美国。 谈之醅点点头,笑说:我们家小傻瓜被骗了,下次见面帮你剁了他。 虽然也不至于说深仇大恨,不过是一个人临时改变了计划,以至于选择对女友失信,但是总归当初是对方愧对她在先,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找她干什么。 她如今真的找不出对他的印象,他好像……没什么特别让她印象深刻的地方,只是他和师兄很像……方方面面都相似,长得不错,性子不错,能力也不错,加上是览市人,就在锡城充州附近。 她记得当时第一次被他表白,心里就有过一个念头,他和她师兄简直一类人,那谈之醅会同意吧,毕竟人不错,那她可以,试试…… 谈之醅当时受她父母托付管着她,照顾她,所以她心里想的就是,他会同意吧。 只要像谈之醅那当然是出类拔萃的,顶尖的。 后来他确实没说什么。 但是事实上,他不是谈之醅,没有他的修养与魄力,岑封大学毕业就离开麻省了,一开始跟她说的每一句话没一句做到的。 纪笺正要给院长回复说她不太记得这个人了,不知道要聊什么,还是算了吧。 但院长先弹出来一句:“岑封说,你们在麻省的时候关系很好,听说你在充州教书,还直夸你很适合教书,说你在麻省就尤其优秀,性子又好。他对你印象颇深啊,我说纪笺性子确实很好的,她应该会记得,我跟她说一声去。” 纪笺的回绝梗在喉咙间,这要是再回绝,不止打了岑封的脸,也打了院长的脸,他也会有些没面子。 纪笺回了句:“哦,我想起来了,是,以前在学校认识的老朋友。劳烦院长了,我晚点抽空和对方叙叙旧。” 泡好澡已经快十二点。 纪笺出浴室再看手机时,岑封的好友请求已经发来了,不过她说了她晚点再叙旧,留了一手她现在可能没空的意思,所以并没有马上去同意,她现在确实没时间去打开场白。 手机有谈之醅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说忙好饿的话去吃个宵夜,不想吃就等等他回来。 纪笺猜测他的房间在隔壁。 不过喝茶确实容易饿,这会儿喝多也毫无困意。 纪笺就顺着度假区的指路牌走去了谈之醅说的那个餐厅。 到时纪笺才知道他们所谓的开荤是什么,刚刚喝茶时像一群居士般清心寡欲,这会儿那餐厅里,坐着三个女人。 纪笺顾着看洪扬身侧有没有女人,有没有背叛她的闺蜜,都忘记去看谈之醅。 走到他们那一桌,听旁人在亲切喊“小师妹,来这坐”,她才回过神,眼神环视一圈,看到了被她超过去的谈之醅。 谈总坐在八角桌的里侧,右手边有个姑娘在,穿得清凉,其实几个人都穿得少。 相比起来纪笺的长袖衬衣和纱裙就显得和宵夜摊格格不入。 不过那姑娘应该是在和隔壁的男人打情骂俏。 谈之醅正靠在那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底裹着一层“你在干嘛呢我在这你都看不到的”的戏谑眼神。 关键是这么看着她也没有走上前,谈之醅终于不淡定了,招手:“看什么呢,过来,小傻瓜。” 纪笺再次回神,目光落在桌上半空晃动的那只手臂,谈之醅招呼他去坐在他左侧,那儿有个空位。 服务员刚好拿了一副新的碗筷过来放下。 纪笺走过去。 谈之醅扯了酒水单放自己面前,跟她介绍这个餐厅吃的都是沿海地区的菜,海鲜不少,念了几个名问她好不好。 纪笺不挑食,歪歪头瞅了眼菜单,又掀起眼皮去看他,“你记得岑封吗,师兄。” 谈之醅和服务员确认了四个菜,另外又要了一杯柠檬茶,让不要加太多糖。一通忙活完才不紧不慢回头看人,“啥东西?” “……” 他记得。 纪笺失笑。 谈之醅眯了眯眼。 纪笺在他要剁人的眼神里笑得低头掩唇,桌上七八个男女纷纷看他们俩。 男人都笑着继续回头聊天,没管他们这对似真似假的夫妻在干吗,反正不论真假,两人感情是真的好,看得出谈之醅对这师妹是正经的好,不是那种对情人的态度; 几个女人眼神就不太对了,都很好奇这谁啊就这么在他面前笑成这样,谈之醅也不是脾气多好的人,却看着也不恼,虽然好像是女孩子惹到他了,但是他也没真生气的样子。 等服务员上了杯柠檬水和一盘帝王蟹,纪笺才正经了些坐好。 谈之醅睨着她喝水喝得腮帮子鼓鼓的脸,问:“问那狗东西干什么?离了想去找初恋?” “……”纪笺瞥他,很难得的忍不住吐槽,“你脑洞比宇宙还大。” 他失笑,一脸我这是合理怀疑的意思,“那干嘛?” “他和我们院长不知道什么关系。”纪笺几句话把事情说了。 听到最后,谈之醅说:“你加了就加了,说你结婚了,再删掉。” “……”她点点头,没想多留,最多放两天就删了。 “那玩意想的什么我比他自己还清楚,他全世界爬了一圈,最终大本营还是回了老家,你在充州,他能不找找旧情人?毕竟我量他这些年也没找到比你好的。”谈之醅嗤笑一声,端起一个酒杯喝了。 纪笺去看他,男人眼色铺着一层夜色般的黑,看不到眼底深处的光,明显有些晦暗。 她没想过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你一直知道他的动静的,师兄?” “当然,生意场就那么几个,他下一步先迈哪只脚我都知道。” “那你就确定,他找我还是以前的事。” 谈之醅又笑了一声,放下杯子去看桌上的菜,“不然呢?你说说他找你干嘛?” “我不知道呀。” “那就听我的没错。”他抽了两只一次性手套。 “你就百分百确定?”纪笺抱怀疑态度。 谈之醅边戴手套边无奈地靠近她,咬耳朵:“男人了解男人,笨蛋。” “……” 纪笺倒是对这话挑不出毛病。菜都上来了,谈之醅说吃饭,别提没用的东西。 纪笺老实拿起筷子。 谈之醅总是在努力找一些她应该觉得还算可口的东西,不然就是一些没尝试过的。 纪笺对他从来百分百信任,在吃食上面他点的她一般能吃得下,完全不挑。 此刻餐桌上一堆人,有一男一女在打情骂俏的,有两男的在喝酒的,有两女的在聊览市最近的时装周,除了这边纪笺在认真吃饭,谈之醅戴着一双一次性透明手套,手里拿着海鲜在给她处理,一盘子放肉一盘子放海鲜,再拆了手套自己端起酒杯,吃青菜去,大鱼大肉他是明显吃腻了。 纪笺对他也从来不需要客气,就自己把两盘海鲜吃得七七八八。 抬头环视一圈,大家热热闹闹在玩乐,包括谈之醅。 纪笺闲着没事拿出手机点入微信,把那个好友申请通过了。 已经十二点多,临近一点。 纪笺没想过对方还没休息,对方更没想过深夜还有惊喜。 纪笺正在寻思要不要备注一下名字,他的微信昵称是cf,但消息已经进来了:“纪笺?” 纪笺先放弃了备注,打字回复:“你好。” cf:“我是岑封,好久不见,笺笺。” 纪笺忽视掉最后那个称呼,平淡地回复:“好久不见。” 岑封发了一段和她院长说的所差不大的要信息路程,言语中夹杂着惊喜与幸运的轻快调调,最后总结成了一句:“没想过这么多年了,还能有缘分再见你。” 纪笺没说话,为什么加的她心里清楚,没什么缘分。 岑封:“听沈院长说你在充州理工工作。别来无恙?” 纪笺:“很好。” 岑封:“最近暑期,院长说学校都放假了,你有空么?我正好在充州出差,请你吃个饭叙旧。” 咱俩有什么旧好叙。纪笺平淡非常地叹气。 “哎,小师妹,你那个学校……” 纪笺循声抬头。谈之醅一朋友,也不知道叫什么,人隔着几个座位在那边喊她和她说话。 纪笺微微倾身去听。 谈之醅顺着声音回头去看朋友,再去看纪笺,目光最后落在她手中的聊天记录上。 抽出手机,谈之醅打字:“不方便,老公介意。” 纪笺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岑封满腔意外地问:“你结婚了笺笺??” 她抬头看谈之醅。 他四方无事地放下手机,重新戴上手套拿起一只浸泡在汤水里的帝王蟹蟹腿,撬开取肉,沾了酱放她盘子里。 纪笺看着那浑厚的肉,呢喃:“我快吃饱了。” “不会是被我气饱了吧?”他一阵乐呵。 “……” 谈之醅吊儿郎当地低头觑着她,那眼神却没有一丝纪笺熟悉的温情,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成分:“你眼睛给我睁大点,咱至少找个言而有信的吧,你要是敢和这狗东西旧情复燃,老子看都不看你一眼,你好好衡量。” “没有,怎么可能。”她委屈,“我现在都几岁了,你对我为什么这么没信心。” “呵。”谈之醅都整笑了,“你连他忽然找你是什么心思都不知道,我能对你有什么信心,长得全世界一绝,眼光倒数第一,果然是上帝开窗关门很公平。” “……” 纪笺小声喃喃:“师兄,我当初是想着,他和你很像……” “靠。” “……” 谈之醅转头看她,一脸不可思议:“有话好好说,你别侮辱我。” “……” “老子活了这么久,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那条狗和我像?” “……” 11. 干妈。 谈总风评被害。 纪笺跟他解释,说不是做事风格,是人的性子才能气场这些。 谈之醅还是嫌弃非常,说他从小到大哪样不是出挑的,麻省商学院里谁不知道谈之醅这三个字,姓岑的算个毛。 纪笺被他的语气逗笑,默默低头吃饭。 酒足饭饱,几个男人餍足地高谈阔论着,几个女孩子要玩游戏,玩那个“我有你没有”的游戏,纪笺是那种对任何游戏竞技都不感兴趣的人,所以她起来走动了。 谈之醅陪她在餐厅外的一条绳桥走着,看半山景色。 纪笺说盛夏的青葱葱茏真的很漂亮,凌晨晚风吹得那树叶声像海浪一般,不断落在绳桥上的两个人身上。 谈之醅站在她身后斜对面,单手抄在口袋中,目望着她的侧脸方向。 他说喜欢就好。 他们说了说儿时在这里的事,说到后来他先她两年去了麻省,纪笺说那两年很想他,有时候会担心他忘了她。 这么多年,谈之醅终于光明正大说一句:“那两年,我也很想你。” 纪笺回头看他,不禁笑一笑。 谈之醅只觉得好像半山景色都不及这一眼,星辰无光,纪笺独独立在黑玉般的夜中,像一轮月落在他眼前。 纪笺忽然跳过去。 绳桥在风中本就摇摇晃晃,她动作一大,到他身边时谈之醅下意识伸手扶她,摸到了腰下的细软。 纪笺没在意,兀自跟他说:“你眼神晚上看起来更好看呢,这桃花眼在晚上像……有光一样。谈之醅确实哪里都好,里里外外,从上到下,出类拔萃。” 他哼笑一下。 晚上回去,吃得太饱又喝了茶,纪笺倒在床上懒洋洋的,不想动,又睡不着。 她耳边能清晰地听到山风呼呼地吹,外面还隐约有汽车引擎声,或者说话声。 眼睛却有些累,有些酸涩,睁开间带着一丝丝的疼。 不知道是不是山里空气太干燥了,外面风大,屋里又开着空调。 纪笺爬起来找空调准备关了。 不过这屋子装潢得很高级,设备都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墙上不是挂着艺术画就是光溜溜的没东西,纪笺门前门后愣是没找到关空调的地方。 想找酒店人员,也没电话。 她揉了揉眼睛,叹口气。 度假山庄半夜了还很热闹,谈之醅是个最不喜欢吵的人,他应该也睡不着吧。 纪笺拿起手机想给他发消息,打开微信才看到岑封的消息她几个小时了没回复。 她索性就准备等明天了,到时候说不小心睡着了。 退出来点入下面谈之醅的号,她问:“师兄你睡了吗?” 谈之醅:“嗯?” 纪笺:“你住哪儿啊?” “你隔壁。” 果然在隔壁。 谈之醅:“过来吗?” 纪笺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状态,是躺床上呢还是房里有人,男的女的,还在玩…… 再说,她也不是无聊找他玩,所以纪笺道:“不了。” 谈之醅收到时,把手上的麻将糊了后,咬着烟拿起桌上的手机。 烟雾缭绕中,隔壁一个朋友问他:“干嘛呢,这才三盘。” 谈之醅起身,扫了扫裤子上散落的烟灰,没说话。 老板笑:“这一看就是去会小师妹了,这山庄里还有谁让他牵肠挂肚的。” “小师妹还没睡啊之醅,你让她来玩嘛。” “笺笺不会麻将。”谈之醅把手机抄裤兜里,转身。 “你把她喊来,我教,我手把手教啊,她一个大学老师还学不会麻将吗,我有信心!”那个之前说让纪笺离了婚去跟他的男人道。 谈之醅冷眸扫过去。 半山夜里的风骤然变成了寒冬里的冰雪,砸得人心头哐哐的凉意弥漫。 那人马上怕了,说:“你教,你教,谈总亲自教你小娇妻玩,好吧?” 谈之醅没再去听旁人半句话,也没去回他们问还回不回来,咬着烟迈开腿,径自打开娱乐室的门往客房区走。 纪笺抱着手机没等到回复,想了想,估摸他在忙,就没让他过来帮她看空调了。 她退出来点入戚尔舒的聊天框去,问她洪扬来锡城干嘛。 夜深人静,戚小姐守空房还没睡着,说:“他去出差。你见着了?他又和谈之醅混吧,没女人吧。” “没。” “你怎么不跟来?” “我那个,好像……” 纪笺正要打个问号?忽然,房门被敲响了。 她默了默,下床开了卧室,再穿过客厅去开外门。 谈之醅站在门口,嘴角携着抹清风明月般的笑,“怎么还没睡?” “喝茶了睡不着。”纪笺拉开门。 谈之醅边进来边说:“就那么普通的茶还睡不着啊。这种加料的茶用的都是平常茶叶,也不浓。” “你也没睡。”纪笺阖上门跟进去,“我眼睛有点疼,想把空调关了,愣是找不到。” 谈之醅马上走到里边卧室,在床头柜那花瓶后的小屏幕摸了下,屏幕亮起来。 纪笺恍然:“藏这了。” “这一屋子的设备基本都在这。”他点着那屏幕上的一个空调图案,关了,又问,“眼睛怎么了?怎么疼了?” “可能这里太干了,风大。” 谈之醅放下手,看身侧的女孩子,捧起她的脸看,“有点红。”他拇指指腹擦过她的眼皮,“手别揉,给揉得都红了,我去找酒店拿点药水。” “不用了,眼药水我容易过敏。” 对,谈之醅叹气,她对西药多种过敏。 “你回去吧,我休息就好了。” 纪笺送他到门口。他回头摸摸她脑袋,“去休息,别揉眼睛。我在隔壁,有事打电话喊我过来就行。” “嗯,晚安。” … 谈之醅没再去玩,回了房洗漱。 忙到一半手机有消息,他没理,冲了澡出来才摸来漫不经心地打开微信。 以为是那群好友催他回去,结果一看,他唇角扯了扯,没想到他也有新好友申请。 备注是:「谈总好,我是薄芯。」 谈之醅回忆起上次回家,家里人随口提及的几个和谈家关系较为密切的,其中一个就是薄家。 薄氏地产这几年确实是危机四伏,不然一个百年老企,至于仰仗谈家鼻息生存,需要联姻。 谈之醅随手点了通过,转身走去阳台。 外面是漫山遍野的树,天空是一层不染灼灼闪烁的星星,一轮半圆的月挂在那儿,像纪笺的眼睛。 手机振动,弹出来一句:“谈总,没想到这么晚还没休息。” 谈之醅手放在消息框,打了一个:“嗯。” 对方发来说从他二哥那儿加来的他,说最近和谈家的人吃了几次饭了,愣是没看到他半分儿影子,看来得专门蹲谈总的大驾了,问他这两天有没有空腾出一顿饭的时间。 谈之醅说:“没空。” 薄芯:“哦?”说了半天还没空,“谈总很忙?” 谈之醅:“还行,不在充州。” 薄芯又松了口气:“您是出差了呀?” 谈之醅:“没有,陪老婆出门玩了。” 这大起大落的消息让她愣住了,悠悠眯起了眼。 安静了好几秒没动静,谈之醅放下手机,进屋拿了个烟盒抽了支出来,再拿来床头柜上的黑色打火机。 火苗迸发在光火下,迷离又温柔。 重新出去,手机才再次振了下。 谈之醅微微低头,眼前烟雾弥漫,等了等,才看到那烟雾后的阳台一张桌子上,手机消息框的新消息。 薄芯:“谈总和妻子结婚不是帮忙而已吗?怎么感情还不错啊。” 谈之醅拿起来打字:“嗯。” 薄芯:“那您什么时候离婚?” 谈之醅盯着那话,眼前又一阵烟雾迷蒙,看不清什么,所以他好一会儿没回复,专注抽烟。 过不久,那头进来一条新消息:“抱歉,唐突了。无妨,你可以等到我们要结婚的前一天,再离,商业联姻嘛,我不介意,只要你能离成,搞定前妻别影响我们的合作就行。” 谈之醅笑了笑,眼底无光,依旧抽着烟吹风赏月。 薄芯:“不打扰谈总了,晚安。” 谈之醅抽完了一支烟,盯着前妻二字看了又看,最后把聊天框删掉,再给纪笺发消息:“笺笺睡了吗?” 她回复:“洪扬有孩子了哎。” “……” “好开心!!” “……” 他无奈道:“别人生孩子关你什么事,眼睛不舒服还玩手机。” 纪笺:“我可以当干妈了呢。” “……” “你不想当干爹吗?” “……”不想,这玩意除了逢年过节给红包有什么用吗?还指望养老么? 他叹口气又去了隔壁。 她精神状态真的很亢奋,活像自己生了一个小纪笺一样。 谈之醅坐在她客厅,听她说他们俩那孩子有两个月了,明年二月就能出生,戚尔舒让她这个文化人起个名儿。 谈之醅听得意兴阑珊,懒洋洋问:“姓纪还是姓谈?” “什么?洪扬的孩子啊,又不是你和我的。” “那你让他们自己取。”他嫌弃道,“掉那头发干嘛。等你自己有一个,我给你取。” “……” 纪笺失笑,“什么乱七八糟的,应该是你有的时候我给你取吧。” 谈之醅半阖着眼,瞧着自己手上那颗婚戒,笑意隐晦,没有说话。 纪笺觉得这事还远,也没太大的兴致去聊,只不过忍不住问他:“为什么洪扬也是这圈里的二代,但是他不需要联姻,他可以一大早和尔舒结婚啊?” 谈之醅掀起眼皮瞧她,淡淡道:“当年他跟家里说戚尔舒怀孕了。你不知道?” “……”纪笺懵了,她当时还在麻省呢,没参加他们的婚礼,“那,孩子呢?” “假的啊。” “……”纪笺震惊了,“那后来呢?” “说流产了。” “……” 谈之醅笑了笑,“他还让我不想离婚就学一下。” “……” “有了他那一出,现在要复制可信率太低了,而且他现在一大早真生一个,也是为了交差,咱俩总不能年年怀了又说没了。” “……” 她失笑。 谈之醅仰仰头,按按太阳穴,“不过,还是得找个名堂拖一段时间。” “为什么?” “等咱两年结婚纪念日过去了再说,他孩子出生的时候,是我们纪念日。” “嗯?你还过这个?” 他玩味一笑,睨她:“那当然了,你不过啊?回头我休年假,师兄带你出国玩去。” 纪笺是没想过这事的,看他一直在按太阳穴,问:“你喝多了呀?你回去吧。” 谈之醅喝不多,只是这些事情让他头痛,有点累。 纪笺起身过去,手摸在他太阳穴那儿。 谈之醅眉头一跳,那手指间细腻软柔,轻轻按着时格外舒服。 谈之醅索性就靠在那儿了,眼皮微阖着在休息。 纪笺因此目光就自然而然落在他脸上了,闭眼养神的谈之醅少了一些放荡,桃花眼敛去光芒,只剩下一身的棱角分明的帅气,其实他本身在外不太说话,所以此刻的气质还蛮有那种坐在车中拿着证出入大院的憧憬圈子弟风范的,清隽,气度不凡。 谈家的人再怎么离经叛道在商场里摸爬滚打,还是有那种气质。 “手酸别按了。” 大概是察觉到她动作慢了,他薄唇微张,说了声,清冽的声音轻而淡,含着一惯的轻柔。 纪笺回神,又速度均匀地给他按,顺便想起来那纪念日还长着,就跟他说:“两周内纪念日还有大半年呢,你拖不了那么久的吧,别把头想痛了。” “能,洪扬那小子假孕都干得出来,有什么不能的。” “……” 纪笺弯下身,边给他按着边说:“那你也骗骗吧,你说你身体不太好,人家会不会直接给退婚了。” “……” 谈之醅笑得不行,睁开眼睛伸手去掐她的脸,“我就头痛一下,怎么就身子不好了?是生不了还是怎么的,你有良心没有。” 她笑着躲。 12. 祖宗。 充州传说之纪笺怀孕了。 第二天起来,纪笺手机有谈之醅的消息,说他和朋友在后山打高尔夫,让她醒来过去吃饭,带她去逛天池什么的。 他知道她只对游山玩水有点意思,对高尔夫温泉这些度假区热门娱乐项目不感冒。 纪笺先在客房区简单吃了个早餐,去找谈之醅的路上给岑封回了消息,他问了她老公是谁,在得知是谈之醅后,发表了意料之中的一个大问号。 “你和谈之醅结婚了?他不是你师兄?” “后来在一起了。” 岑封大概过了两分钟,才说:“那还挺合理的,谈之醅是近水楼台了,他和你在一起很正常。” 纪笺没明白他从头到尾那个情理之中的意思是具体什么意思,她顾着去找谈之醅玩,没跟他聊那么仔细,随口几句结束了这段没价值的谈话。 岑封最后还是说有机会吃个饭,难得再遇,怕谈之醅介意可以带上他。 纪笺不知道他咋想的,随口说有机会安排,然后就把号压了箱底。 谈之醅那儿正打得热火朝天,但见她来了,他也可以立刻收手,招呼她过去,问吃早餐没,问眼睛怎么样了。 纪笺觉得还是有些许小异样,但是怕扫兴就说没事,然后他就带她上别的地方玩。 后面依稀传来陪玩的那个老板痛苦的声音,说谈之醅对自己狠对其他人更狠,昨晚麻将玩到一半就走,今天高尔夫打到兴头上也可以立刻刹停,真特么狠人,为了他家小师妹没啥不行的。 谈之醅一年的运动量只在健身房,他雷打不动每天都会健身,这些年的爬山都是陪纪笺,从十几岁到现在,陪她爬了很多次。 虽然他不感兴趣,但是身边跟着那个人,他就怎么都能找出乐趣与百分之二百的耐心,不会不耐烦。 纪笺是一年也不见得进一次健身房的,所以虽然她热衷游山玩水,但是没一个钟就已经喊了几句师兄,慢点,太累了,你等等你家笺笺呀。 她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撒娇,有时候根本不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就脱口而出了,超级软。 谈之醅乐得欢,那嘴角的弧度从出门开始就没下去过。 原地等了她几步,牵上她的手,再悠悠闲闲步行。 翻山越岭到度假区另一边,一路纪笺虽累但是很满足。这度假区位于锡城半山至山顶,一大片,各种景点娱乐设施应有尽有,山上的风景有原始原味的美,又有人工开发出来的那种瑰丽精致。 谈之醅的几个朋友早早驱车过去了,看他们徒步半个山过去又是嘲笑累得慌又是羡慕的,要真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子陪着爬,他们也是愿意的。 几人私下里都说谈之醅艳福不浅,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牵着小师妹的手游山玩水。 下午谈之醅和几个朋友在后山水库钓鱼,那依山傍水的水库绿油油,风起微澜,一派静好,有种桂林山水的美感。 纪笺在水库边上的亭子里美滋滋泡着茶看着,他们有收获了才能喝茶。 晚上是全鱼宴,月色下的烤鱼沐浴着清新的山风,别提多香了。 纪笺被谈之醅侍候着,一口鱼汤一口酥脆香嫩的鱼肉,吃得很开心。 谈之醅都忍不住凑近她调侃:“我发现你喜欢吃烤鱼啊,宝贝,挖掘了这么多年终于挖掘出来了,辛苦死我了。” 纪笺弯了弯眼睛:“不是,是你今天钓的,烤起来好吃。” “是嘛。以后经常陪你出来玩好不好?” 纪笺原本想点头,但是临了了想到后面的事,就停止了动作。 谈之醅边给她夹鱼肉边瞅她,见那双如月光盈动的眸子光芒微敛,收到他目光,扫来时更是有些不自然的欲言又止,最后小小地牵了牵嘴角,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谈之醅思忖了下,看出她在想什么了。 他定睛去看她。纪笺微微挑眉。 两道目光交缠缭绕,好一会儿,他夹了口把鱼刺都挑得一干二净的鱼肚肉放到她嘴边,笑说:“忘记我跟你说什么了?不影响,嗯?傻瓜。” … 他们在度假区玩了两天两夜,翌日傍晚才回去。 谈之醅过了个夜吃个早饭就驱车回了充州,他有一堆公司需要照料,没法久待。 纪笺一个人继续在锡城陪奶奶。 谈之醅走之前忘了问眼睛今天好点没,到充州立刻给她发消息询问。 纪笺含糊过去,说已经差不多了。 后面那几天,锡城天气不好,常常一天下好几次雨。 明明已经入夏的天,却有些乍暖还寒的感觉,清晨起来风吹过被扫落了花朵的四季海棠,凉飕飕的。 纪笺原本以为天太干导致的眼睛酸痛流泪,结果下雨天还是不舒服。 持续了几天后,她感觉视力都有些下降,无论晴天阴天的都模模糊糊,最后由于闲来没事想看看论文,但看不了,她只能重视起来找了个附近的中医院看看,拿个药。 那天锡城时不时下着小雨,奶奶陪着她去医院,出去下楼梯时地上全是湿的,怕她眼睛不好还和她握着手扶着她,纪笺笑说反着来了。 奶奶乐呵呵道只要她没事,怎么照顾她家笺笺都是应该的。 这事纪笺没有告诉谈之醅,但谈之醅深夜的手机莫名爆了。 充州城不知道哪个群里有人po了张纪笺在锡城医院下楼梯小心翼翼的照片,手上还拎着几袋子中药包,发帖的人说纪笺是怀了谈之醅孩子么? 一石落在充州城内,瞬间就变成了滚热滚热的谈资与传说,还说纪笺是怕在充州被人知道了才跑去锡城住的。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谈之醅耳朵中时,虽然有好友给他从头到尾梳理了一番,但是眼下的八卦进度已经是——谈之醅的那个情人,那个被他宠了好几年一直在南钟游走的纪笺,真的怀了他的孩子,还跑去锡城养胎了。 谈之醅就因为这个云小纪笺,被家里老爷子喊回去。 劈头盖脸一顿质问他真的假的,他懒洋洋欲说不说的样子,把谈慎铎气得差点动手,说和薄家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了现在弄这个孩子出来,是打算干什么。 谈之醅坐那儿喝茶,好整以暇地回想那薄家大小姐前几天找他说协议的事,他说等他离了再说吧,她说没关系她不在意,只想他们之间合作愉快,离婚就算和领证同一天也无妨。 薄氏那劲头,反正他是挺看好这合作的。 他品了口新茶,语调懒倦地跟他父亲说:“薄家一门心思想要靠联姻站稳董事会再洗牌老局,一个孩子而已人不在乎,我生个足球队人也没想法,您直接去问问合作要不要照常进行不就得了。” 谈慎铎指着他彻底说不出话,谈之醅放下茶杯扬长而去。 在锡城岁月静好的纪笺今天拨语音电话和谈之醅随便聊聊。 电话里谈之醅问她眼睛现在好了吧,纪笺从善如流地说好了,都这么多天了。 谈之醅好像信了,下一秒想问她奶奶身体还好吧,电话里就由远而近地传来一句奶奶有力的声音,“笺笺啊,药熬好了,奶奶今儿给你的药里放了糖,应该不苦了,医生说吃了这几副药眼睛准能好的。” 纪笺:“……” 电话里,谈之醅咬牙的声音飘来:“纪、笺!” 纪笺:“……” 好多年没听他指名道姓的,她又怕又新鲜。 奶奶也听到了谈之醅的低呵,正想问怎么了这是,吵架了吗着两孩子,纪笺就慌里慌张把语音关了,再和奶奶说她骗谈之醅的事。 奶奶听完,笑得合不拢嘴,“你这让之醅怎么放心得下,赶紧给他回电话过去,叫他别担心,奶奶照顾着呢。” 纪笺喝了药给谈之醅发消息,他就没回复了,跟在地球上消失一样,怎么都没回复。 估摸是想晾她两天气气她,纪笺也没在意。 等她知道充州传得入魔的那个消息时,已经是深夜了。 戚尔舒打包送来的,纪笺听得晕乎乎,有些不可思议。 她发消息给谈之醅,他还是没回复她。 第二天早上,醒来迷迷糊糊在洗漱,水声一关,忽然听到一抹隐约的熟悉男声。 纪笺凝神仔细一听,楼下确实有谈之醅的声音。 她愣了愣,洗漱完睡裙都来不及换,就忙下楼去。 奶奶正往外走,似乎要去买菜;谈之醅在厨房里,拿着一副中药倒在煮药的陶壶里。 纪笺对西药过敏,从小到大生病都是吃中药。 清早八点的骄阳穿过飘窗落在谈之醅一双卷起袖口的小臂上,衬出肌肉匀称的骨感线条、青筋、白皙又暗藏力量的指骨。 忙完谈之醅出了厨房。 客厅落地窗的阳光全然撒到他脸上,俊逸的五官似模糊又似帅得更清晰,纪笺一下想到一句话:那一刻,他身上像有一种做梦都梦不到的美好。 谈之醅看到楼梯口处,一个穿着一袭荷叶领长睡衣的女人靠在那儿一眼不眨盯着他。 他薄唇一勾,继续迈开大长腿往前,“醒了?我们家小笨蛋。” 他停在纪笺面前,一双宽大的手掌轻捧起她的脸,定睛看她的双瞳。 那一双素来明亮的眸子里都是红血丝,眼皮也微肿着,男人不由得深深蹙眉,“这么严重。” “你来干什么……”虽然知道了,但是纪笺还是不真实地问了句,没想过他会去而复返。 谈之醅果然没好气地道:“我来干什么?”他那脸上,把一年没做过的表情全都呈现出来了,生气的,怨念的,气笑了,想揍她的,各种不爽。 但还是捧着她的脸看,边看边不着调地说:“你安然无恙的话,我就来看我家小纪笺啊。”说着还要去摸她肚子,“几个月了,来我瞧瞧,该起名儿了吧。” 纪笺羞涩了下,笑着拦住他的手:“师兄。” “别喊。” “师兄。” 楼梯间的阳光洒在女孩子的眼里,红血丝被遮盖住几分,似乎一下子治好了她的眼疾,又是那个貌美动人的纪笺了。 谈之醅其实心里美美的。 纪笺问他这事有没有影响。谈之醅漫不经心地说被他父亲喊回去训了。 纪笺马上皱眉,紧张:“骂你了还是打你了啊?有事没有?” “没事,确实差点被打断腿,但我又不是三岁。” 纪笺心疼了下:“谁传的这消息啊,怎么在锡城还有人认识我呀。不会是你传的吧?” 谈之醅扯扯嘴角:“怎么可能。”他其实不想这么说,有点败坏纪笺的名头,但是既然已经出来了,只能将错就错了。 听他这么说完,纪笺有些不自然地脸红:“这能瞒多久,而且到时候你家人肯定知道你是骗的,真会打断你的腿。” “我还怕这个。”谈之醅吊儿郎当的模样,揽着她温柔万千地拿手指抚摸她唇角那抹梨涡,“能多久是多久。暑假好好在锡城养胎,笺笺,我会经常来看你和我女儿的。” “……” 纪笺被他带魔怔了,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按你家的基因,应该九成九是儿子吧。” “……” 谈之醅笑得很欢:“也行,都行,我不挑。” 纪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捂住脸,害羞。 谈之醅又捧着她的脸似真似假地逗了句:“可是我家笺笺要是真生个女儿,那肯定全世界最漂亮。” 纪笺笑了笑,不知道在这事上面说什么。 谈之醅让她去换衣服,他去给她热早餐去。 纪笺看着那抹颀长的高大背影渐行渐远,忍不住跟上去。 跟到了厨房,问他又这么早来吃了没,末了说:“你就来看我眼睛?不用的嘛。” “我不收拾你你就偷着乐吧,还说这些。” 纪笺知道骗他理亏,就拐道哼了声说他昨天一天不回她消息。 谈之醅说谁导致的谁心里清楚,让她赶紧换衣服去。纪笺在边上哼哼唧唧,就是不走, 谈之醅忍了会儿,享受了会儿。 再把没事找事的人扯过来:“你这还像个大学老师吗?嗯?怎么真有怀孕的小性子了?” “……” 纪笺说不行吗。 谈之醅直接笑了:“行行行,怎么不行,我不惯着你惯谁啊。” “那你昨天不回我消息。” “我错了,祖宗,这不是赶来给您当牛做马了吗?”他捧着她的脸,满眼的光,“你要怎么才原谅我?要不你也不和我说话一天得了。” 纪笺低下头,“那不是变相在折磨我自己吗。” “嗯?”他笑着凑近问,“真的啊,你要这么说我可愿意听了啊,宝贝。” 13. 退婚。 我们不离婚了,笺笺。 两人闹腾了一通后,纪笺换了衣服去餐厅吃饭,谈之醅伺候好她去客厅抱着个电脑工作了。 厨房里那炉子在煮药,空气中弥漫着药香,有些苦涩。 本来这几天闲着没事纪笺都在院子里侍弄花草,但是今天客厅里坐着个大哥在那儿工作,纪笺也不好去哐哐当当地吵。 饭后她出门去闲逛。 屋子里的男人掀起眼皮看着那抹身影往外走,出去一会儿也没进来。他放下电脑起身跟出去。 纪笺在门口的小道散步,走走停停,清晨的风撩起她裙摆,一头及腰下的长发在阳光里起落。 一个偏头,纪笺就注意到家门口站着个男人,下意识弯起了眼睛。 然后招招手:“师兄。” 谈之醅从来就没有在纪笺喊他的时候,没出现过。他走过去。 树叶间隙中的阳光斑驳地落在他身上,一寸寸移动。纪笺仿若在看一部电影,看他一步步朝她走来,阳光拂过他的脖颈,拂过他的嘴角,鼻子,一双出挑的眉眼,他目光笔直,路径也笔直,她不知何时竟眼眶一热,觉得感动。 有时候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义无反顾的,也想不通她为什么那么依赖他,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拿一句,老天爷安排的,来含糊过去。 两人一起沿着小道走,谈之醅问她是不是打算暑假结束再回去,她说差不多吧,后面见不到奶奶了,想住久一点。 谈之醅点个头,嗯了声。 纪笺开玩笑跟他说不要想她,谈之醅笑说:“平时在充州也不见得能见到你。” 走到风大了些,吹得纪笺眼睛疼,睁不开,谈之醅背着她往回走。 她的眼睛是用眼过度,暑假前她工作量多,时常半夜也在忙,所以疲累了发炎。 此刻她半阖着眼从他肩头往下看,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以前一起去野餐露营,她每次回来都累瘫了,他都背着她。 谈之醅问她:“还和岑封那狗东西联系没有?” 纪笺回神,淡淡说了句:“他其实也还好,就是没有信守承诺而已,比后面那个出轨的好多了。” “你非要在垃圾堆里淘金是吧?”谈之醅歪头瞧着肩上的脑袋,“我一会儿带你换个医院看眼睛,重症了。” “……” 纪笺靠着他肩头,委委屈屈地嘟囔说真的是觉得岑封像他,当初才会放心一点在一起的。 谈之醅说:“你可别气我了,老子听不进去了,心梗。” 纪笺在他背上闷笑。 知道他不喜欢听她那些前男友的话题,总觉得他们很垃圾对不起她,所以纪笺换了话题聊他自己的,“……你最近都忙什么啊,婚姻大事吗?” 谈之醅愣是被她整笑了:“这值得我忙?” “那你在忙什么,吃喝嫖赌?” 他伸手去捏她脸。她笑着换个肩头靠,继续趴在他宽阔的肩背上,舒舒服服闭上眼睛。 谈之醅说最近没怎么吃喝玩乐,朋友都在渡劫,“洪扬那孩子不太稳定,说是她老婆之前不知道喝了酒,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他日夜在家里哄老婆别难过。” “啊,我干儿子,干女儿。” “……” 纪笺也挺难过的,语气低落了些:“那你和别人玩呀,那个尹什么,他不是单身吗。” 谈之醅:“尹贺那玩意儿被一女孩子缠上,非说喜欢他,他说他不是正经人算了不嚯嚯良家小公主,人非不听,把他愁得最近净躲家里了,哪个场子都不敢去。”他笑了笑。 纪笺弯了弯眼睛:“他们,最近好像都挺走运。” 谈之醅乐呵道:“怎么了我不走运是吧?” “嗯,”纪笺说,“希望谈之醅也走走运。” 谈之醅笑着说:“我挺走运的,有你在身边,这一辈子师兄就很走运了,挺幸运的了,傻瓜。” 回到家的时候纪笺昏昏欲睡。 那药大概要熬两个钟,熬好再倒出来晾着,大夏天的又放了约莫半个钟。 纪笺醒来是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困意。 差不多谈之醅就端了碗温吞的药过来。 纪笺送到嘴边时想起来什么,慌忙问:“放糖了吗?” “良药苦口。” “……”她小眉头立刻皱得和风里的水波一样,别提多深了,“不行不行。” 谈之醅恐吓:“赶紧喝了,多大个人喝个药还要放糖,喝奶得了。” “……” 纪笺刚醒,懒洋洋的没力气去揍他,只能苦着脸低头含住碗。 那水一抹微甘的味道,像换了个药方,比奶奶每天给她熬的还没苦味。 纪笺顿了顿,又一口气喝下去。 把碗给他后,纪笺变了脸,拉着他的手甜甜的喊师兄~ 他笑了笑,没好气地揉揉她的脑袋,又低头瞧她的眼睛。 女孩子小脸很精神,但是微肿的眼皮下,一圈炎症带出来的粉红色弥漫在眼眶周围,像欲哭不哭的样子,像十二岁时下错公交站的无措,无助又强撑着不慌张的样子,眼眶微微泛红的样子,让人心疼。 谈之醅下意识说:“你以后要乖点,别这样用眼睛,不然就不管你了。” 纪笺对这句不管你了,还挺慌张的。 微仰着头,盯着他没动。 屋里拉了窗帘,灰蒙蒙的视线像极了当初在车站初遇的时候,但是那天谈之醅给了她很多很多勇气,陪她走了好长一段路,长到十四年。 她还真的没想过有天两人彻底断了联系,是什么样的。 谈之醅见她没动,就那么盯着他,不由喊:“笺笺。” 她匆匆回神,眼底的慌乱格外明显。 谈之醅困惑地挑起眉峰:“干嘛?想什么呢?还真怕我不管你啊。” 纪笺没说话。 谈之醅笑了,不是觉得好玩,是笑起来哄她,只要他笑了就说明是开玩笑的,“你傻不傻?” 纪笺也有些没面子,阖下眸喃喃:“没……我在想,那医生说还要吃几次药。” 谈之醅非常配合地说:“不就剩三天的药,再吃两天,不行我就带你去医院。” “唔。” 他弯下身,非常温柔地捏捏她的脸,对视哄她:“没事啊,就是用眼过度有炎症,很快会好的,不怕,我管你的,肯定管我们笺笺的。” “嗯。”纪笺点头。 … 下午闲来无事,谈之醅辟谣了纪笺怀孕的事,说那是他小师妹。 充州圈子里的人也听过两人这师兄妹关系的解释,只是哪家师兄妹像他对她那么好,所以还是自然而然认为还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不过他辟谣了就算是没怀孕了。 谈家那边,谈之醅自始至终就没辟谣,算默认了这个所谓的孩子,所以薄氏那边大概是收到消息,薄芯下午就找了谈之醅问。 但她不是问谈之醅纪笺是不是怀孕了,而是问谈之醅,他和纪笺离不离婚,合作要不要继续。 谈之醅属实是给整不会了,薄大小姐就差把“我就是为了利益”写在脸上了,意思是他怎么样她都可以,就算有一车私生子,只要你愿意继续合作,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你可以养你的孩子去。 充州城和锡城不一样。谈之醅握着手机站在门口看雨,心里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充州像一朵开了十天半个月,处在浓嫣时期又有些萎靡颓败趋势的花,妖艳让人侧目,仔细看却糜烂在骨子里了,让人无法留恋。 谈之醅更爱锡城一些,这还是儿时的样子,风清淡雅,微雨淅沥,好像一场雨能冲刷所有尘埃,剩下一身自由自在。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薄芯给他回复,说算了。 早前他跟她透露的意思是,结婚可以继续,但他的重心是在这个孩子上,短期内不会再有孩子。 所以她此刻很直白地说,她盘算了下,如果他们俩之间短时间内不能有孩子了,那还是算了吧。 谈之醅笑了笑,他确实没想过和别人有个孩子是什么样的感觉,就算没有这处传闻,真联姻了,大概十年内他都不会生,而薄家那势头,肯定要孩子的。 不过纪笺这个云小纪笺,着实让人眼馋,他不肖想纪笺很多很多年了,但是有朝一日,居然控制不住肖想一个小纪笺。 谈之醅笑笑上了楼去找他家笺笺,大抵是心情好吧,联姻取消了,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见她,要不是天气不好晚上他非得在郊外放一晚上烟花。 透过没关严实的门,谈之醅看到二楼纪笺那房间里,女孩子趴在床上,枕头上架着本厚厚的书,正托腮看着。 谈之醅眼眸一眯,马上就敲了下,再推开了门。 纪笺回头,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谈之醅边走近边指着她的书,“你还看书,你眼睛想捐出去是不是?” 纪笺说:“我好无聊啊。” “睡觉。” “睡不着。”纪笺趴在床上,可可怜怜地哼唧撒娇。 谈之醅走到床边去抽起书,“睡不着就闭着眼休息。” 纪笺叹息一声,伸手要去拿书,他合起来直接给丢沙发上去了。 纪笺重新趴回去,苦恼地嗷了几声。 谈之醅一言难尽地瞥了她几眼,看那可怜的小样子,忍了忍想训斥她的话。 卧室里传来走动声,一会儿声音又回到床边,还有一只椅子放下的动静。 男人的说话声传来:“我给你读吧,来,给我们家小宝贝读睡前故事,还有,胎教。” “……” 谈之醅翻了翻,才知道那书是村上春树的且听风吟原文版本,封面盖着书封没有名字。他语气颇为感慨和为难:“你师兄日文造诣不深啊,这不是难为我吗。” “……” 纪笺被逗笑了,掀开被子,伸手去拿书。 他扬开了:“只能我读,你躺着。” “哎呀。”纪笺缩回手,委委屈屈规规矩矩躺着,没敢反驳。 纪笺看过这书很多次了,其实他不读她也能知道整个故事在讲什么,不过文字一句句在耳边浮起的时候,听起来,还是很美好。 谈之醅讲的中文,他说他日文造诣不深,所以现场给她翻译起这本村山春树的处女巨作。 纪笺闭着眼睛埋在枕头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弯着,至于弯到哪儿了,她自己没注意。 谈之醅倒是注意到了。 他中间讲得比较慢一些,想看看床上的人能不能渐渐睡着,一掀起眼皮就看到她露出来的一小抹侧脸里红唇高高扬着,明显对他的翻译功底给予了高度评价。 他一笑。 讲到纪笺有些困,想睡觉了,她就出声示意他别讲了:“师兄,我睡了。” “嗯。” 一会儿,看着阖着眼呼吸均匀的女孩子,谈之醅也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有,想起有个消息没告诉她,想等她醒来,又觉得,心痒痒。 他试探性喊了句:“笺笺……” “唔。”她可爱地应了声,带点睡梦中的小奶音。 谈之醅:“我们不离婚了。” 清冽的声音在午后暖热的空气中流淌,似一泓泉水流淌过心尖,让人身心一个颤栗。 床上的人疏忽间睁开眼,茫茫盯着他。 谈之醅笑了笑,换到床边去坐。 纪笺愣愣地撑着坐起来,“……真的啊?” “嗯。” 谈之醅伸手接靠近搂他的人。 纪笺逐渐从怔愣中回神,脸上溢出了笑意,直勾勾盯着他:“真的吗?” 谈之醅觉得她眼底都是光,似乎一点都看不出那抹像哭了的红,看着都甜:“你很开心啊。” “当然呀。”她想都没想的说,“我希望你,希望你做自己喜欢的事。” 谈之醅以为她是舍不得他,听到这句,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怎么,笑着看她。 一会儿,终于又听她含含糊糊,小声说了句:“我也舍不得你。” 谈之醅大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把她放怀里,深深裹住:“笺笺。” 纪笺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脑袋埋在他肩头,嘴角带笑,“我还没睡呀怎么好像做梦一样。” 14. 亲吻。 都是月色惹的祸。 锡城风急雨疏,但是谈之醅取消了联姻后完全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觉得阳光晴好。 一整个暑假,他一直在充州和锡城来来回回走,比往常跑得勤快多了。 奶奶以为是他和纪笺关系甜蜜,乐着说可以更加安心地去美国了。 九月份暑假最后一段时间,谈之醅又来了一次,彼时深秋的锡城郊外黄叶弥漫,漫山遍野的美景。 那天是谈之醅那个开度假山庄的朋友生日,谈之醅去和朋友混了一天,晚上下来找纪笺,说要带她去玩玩。 纪笺的眼睛已经早好了,正在书房里写论文。 她说:“你去玩就好了嘛,我和你朋友也不是很熟。” 谈之醅表示:“晚上所有人都带女伴了,就我孤家寡人,老子还是唯一一个扯了证的。” 纪笺笑,看着在书桌对面瞧她的男人。 天凉了,谈之醅穿着身米白色的长袖T恤,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拂了拂边上摆放的一盆小文竹。 她点了盏走马灯,光线往上照在他脸上,从对面坐着的角度看,谈之醅的下颌线被照得笔直清晰,轮廓完美,五官也被一一衬得利落分明,眼睫很长,微微盖住半双眸子,剩下的半分黑濯石般的瞳孔里,瞧着她时,看不清里面的底色,只觉得满是走马灯跌入的光,浓倦旖旎。 他微微挑了下眼角,示意她一起去,明明一言不发,却似一段说不完的情话。 纪笺觉得这一眼好看得过分,就忍不住答应了。 大老板的生日节目安排得非常多,据说已经吃喝玩乐一天了,但是晚上在那度假山庄的和光台还有歌舞。 两人到后那老板亲自来迎纪笺,比上次以为她是谈之醅情人对她态度不知道要端正多少倍。 一路上老板介绍说天气要凉了,那和光台最后一次演出就今晚了,后面就要起北风,冷嗖嗖的不能坐人。 他知道纪笺是那种比较喜欢风雅的女孩子,跟第一次去那儿的她说那边风景很好,纪老师肯定喜欢的。 只是纪笺觉得和光同尘这个词怎么也和笙歌燕舞扯不上关系,“这个名字的场地,是用来听歌舞的?”她问老板。 谈之醅在一侧心领神会地笑说:“是不是觉得不搭?因为他们只和光,不同尘,不要给这些人给予多么雅致绝伦的期望。” “……” 老板大笑。 到了纪笺才知道,真的是谈之醅说的,人家就是简简单单的和光,并没有想要同尘。 落座须臾,舞台上就来了三个长得颇好的女孩子在台后方驻扎,一人弹古筝一人吹笛,一人唱歌,再有三个着齐胸襦裙的女孩子在夜色澹澹中婀娜婉转。 尘是没有尘的,全是花前月下的光,妥妥的就是他们这些二代子弟的风流绝技,但是确实很好看。 谈之醅说这是度假山庄的一个节目,每天都有,今天老板自己包场。 纪笺边吃宵夜边看着舞蹈,听着唱歌的女孩子轻柔如风的嗓子哼着琵琶行,一句“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随着风流淌在和光台上,她觉得赏心悦目得很。 谈之醅和朋友碰了下杯,回头边喝边看向身侧的女孩儿。 瞧她双目盯着那三个在那儿转圈的女孩子,看得津津有味,他咽下半杯酒,放下酒杯靠近她调侃:“你怎么比男人看得还专注?” “谁规定只有男人才喜欢歌舞的?” 他一阵低笑。旁的一群朋友和在座的其他女人全部看来。 接着一群男人都开始说谈之醅的事了,“之醅最近肉眼可见的轻爽,自从联姻取消了,那日子别提多快活了,神仙似的。” 大家伙笑声一片,老板接话说,“要是前一阵让他来这看歌舞,他绝对不来,没那雅兴,现在能带着小师妹到处浪了,那可真是比十八岁那会儿还要意气风发。” 纪笺瞅一眼众人,又低头吃东西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好意思。 谈之醅看那一群人,眼底的光又不知第几秒就敛去了,目光淡淡的示意他们少说两句。 一群人笑笑也没再把话扯太明白,其实大家都看得出他喜欢他这个小师妹,很重视,不是那种像他们平时看上了哪个女孩子,多约约,多关心两句的那种,谈之醅的目光基本上就锁着纪笺的。 他可以和一群人谈笑风生笙歌燕舞,但是那注意力一直若有似无地落在身边纪美人身上,从心里透出来的在意、关心。 他们这群人,虽然没碰过真爱这东西,但是眼睛都明着呢,和别人比有什么不一样的,一眼就能瞧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纪笺要不是第一次出场就被谈之醅带着,眼下在场的,十有八九都觊觎上她了。 那颜值,真堪比那天上月,就平时遇不到,死也遇不到,很绝的一张脸,性子也好,说远了还是很有学识的哲学老师,哪样都出挑,真要谈婚论嫁,和谈之醅这个出身充州一把手的谈家三公子,那气度鲜有人能及的谈之醅,简直般配。 也难为谈之醅放在心尖上捧着。 谈之醅边喝酒边和她说话,他其实对歌舞真兴致不高。 纪笺调侃他怎么不看呀,美女呀。 谈之醅说:“我家里是没有吗还往外看。”把她惹得直笑。 两人旁若无人地靠在一起说话,说到不知什么时候有人非要把古人那一套玩到极致,说来行飞花令。 大家都骂起了那个说话的男人,说:“谁有那才情,还飞花令,老子是来喝酒吃宵夜的,不是来掉头发的!” 歌舞声中,整个台子都满是爽朗的笑声,但是这游戏还是被玩起来了,而且还订了个惩罚规则,因为今天来的都是一对对的,带女伴的,所以两人一组,免得说太难,然后输了也要两个人一起受罚,一轮有三对答不出就换词。 纪笺虽然不喜欢玩游戏,但是这种场合,大家都玩,她当然没说话,而且她一个老师,虽然教哲学的,但是多少还是有些文学功底在的,因此并不怕这种游戏。 从寿星开始,说现在是秋天,那就带秋的诗词吧,他开了个头,说:“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下来那一个男人是当初说纪笺离婚跟她的那位,人今儿身边跟着个女孩子,长得很不错。 他在喝酒,瞅了眼女伴,挑眉。 那女孩子笑了笑,说:“我还真不太会。” 他说:“想想想想,我真没那诗词造诣,不然咱俩出师未捷身先死,以后怎么混。” 一阵大笑后,女孩子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过了,下一对女孩子摇头说词穷,她常年在海外住的,实在一时半会儿说不出。 男的被迫想了会儿,说:“不是有一句啥来着,很简单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下来就是纪笺他们这一桌了,谈之醅知道这玩意压根轮不到他想破脑袋,自然而然地去瞧他家笺笺。 她端着杯红茶在手,看着台子外有些乌蒙的天,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下雨,边想着边从从容容地说:“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哎呀小师妹,你说这句什么意思啊,之醅就在你身边呢。”今日份寿星、那老板笑道。 台子里传来一阵嬉笑声,明明这诗原意是讲亲友的,他们这一说变得格外暧昧。 谈之醅挥挥手,难得在外人面前一笑,搂着他家笺笺夸她好棒,然后就听别人去了。 下一对也顺着纪笺的说句:“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 一轮十多次勉勉强强地轮了一遍,算是都过关,第二遍开始就有人说不出来了,纪笺上面那一对,光靠男生一个人不行,就第一个受罚了。 大家让喝交杯酒。 纪笺闻言,都吓到了,在一群人看热闹的起哄声中靠近谈之醅,说:“你们平时都玩这么大啊。” “放心,咱俩怎么也轮不到。” “也是。” 看着那一男一女交手喝酒,度假山庄的清风明月落在身上,伴着中间的歌舞声,纪笺莫名觉得很风雅,很好看。 谈之醅一回头就见她又目不转睛盯着人家喝,他戏谑:“怎么了?喜欢啊。” 纪笺脸红,拍他一下,默默坐好。 喝完交杯酒,下一个就是纪笺了,她早想好了,说:“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刚喝了交杯酒的那男的直夸还是纪老师有才情,他真是想不出来了。 下面过了两个桌子,然后又有人说不下去,这次的惩罚直接是亲吻了,还必须亲够三秒。 纪笺低了低头。 谈之醅笑着在她身边逗:“怎么不看了?看看啊。” 纪笺伸手去掐他的腰。 他笑得好不开心。 玩闹间那边的一对已经亲完了,惹得场内气氛高涨,谁知道刚过两个又接不上,还是那老板。 老板最惨了,直接被问什么时候打算结婚啊。 这问题愣是比刚刚的交杯酒接吻还劲爆,明摆着这些人生命中都没什么结婚的字。 老板笑了笑,倒是还算正经地看了眼身边的女孩子,说大概就这两年吧。 纪笺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人还挺正派的,所以倒是相信他不是在搪塞胡说。 这一局由于栽倒三对,大家就换了词,这次是花。 大抵是花比较好说,这一次轮了两圈都很顺利,直到第三圈才开始有人扛不住。 惩罚也是越来越变态。 谈之醅由于太悠哉了,一直在喝酒,其他人头发都要掉光了好好的生日宴愣是搞得眉头紧锁愁眉不展,他却轻松得不行。 终于轮到他们了,纪笺迟疑了下,让大家以为他们要栽了。 谈之醅看了看他家笺笺。纪笺不是说不出,是要说的那句“漫漫雨花落”被上一对说了,所以她在想下一句。 刚好半山有一阵鸟鸣还是什么动物的叫声,纪笺想到一句:“乌啼隐杨花,君醉留妾家。” 上座的老板又笑说:“小师妹,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啊,一会儿之醅非醉给你看不止。” 一群人哄笑。 纪笺脸红非常,低头喝茶了。 谈之醅无奈地又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了,然后靠向纪笺去哄她别在意。纪笺说:“后面的你自己来。” 他好声好气应了:“好好好,我来,都我来。” 后面纪笺就真不开口了,实在他想不出来,揉眉心的时候,她就透露一下,让他说。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晚上下来,全场愣是就他们俩没有受到惩罚,酒过三巡即将要散席,有人调侃说:“你们别看那俩厉害着,其实之醅恨不得输一回,来场深吻什么的!” 笑闹声传遍周边的山色,纪笺深深呼吸,小声跟谈之醅说喝多了。 谈之醅心领神会地笑,抱着她起身说先散会了。 众人挽留不过,意味深长地笑看他搂着他家小师妹就那么先撤。 从度假山庄一路乘车回到锡城郊外,谈之醅胃里的酒精被不太平整的路给颠簸上来了,脑袋有些晕,他垂眸问肩头靠着的纪笺晕不晕。 她没说话,只是掀起眼皮,睁着一双偌大的明眸看着他。 眼神转了转,似乎在看车内的环境,有些迷糊。 谈之醅把手揽上她的肩,低头哄:“没事啊,我们回家了,我在呢,他们开玩笑的,别管他们,我们快到家里了。” 纪笺似乎在他的话里安下心来,点点下巴,又掀起眼皮看着他。 好像看他有安全感似的。 可是谈之醅对她这眼神哪有什么抵抗力,而且是第一次这么直勾勾的,目光灼灼地看他,他忍不住一眼不眨对视着。 车外晚风穿过车厢,不急不躁,月色隐隐落在二人身上。 纪笺似乎很喜欢这个时候,靠着谈之醅肩膀说:“好漂亮啊。” 谈之醅也想把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深怕往后再没有这样的时刻。 不知何时,她眨一眨眼,谈之醅眼前仿佛被月光照得一晕,身子里那一股酒劲忽然就愈发上来了,好像深夜涨潮一样,升腾而上,狂澜奔腾。 月色太美的话,终究会搅浑了原本规矩正经的氛围。 他喉结高低涌动了下,再看了看她,看了看,最后不由自主地微低下头,靠近,顺着她的鼻尖,脸颊,再徐徐亲下去。 纪笺身子生理性的一阵轻颤,似被一阵急切的风吹到,摇摇晃晃。 谈之醅因为她的反应也顿了顿,但是迷迷糊糊想着,已经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就没起来,继续潜入进去。 15. 表白。 向神明许愿。 车外下起了雨, 月色渐渐消散,一路都是湿润的草木味道。 司机升起所有车窗,速度降下来,后面悄无声息地无人说话, 隔着挡板也看不清人在做什么, 只是很安静。 潇潇雨声隔着车窗如风一样细密地渗透进车厢中的每一个角落, 在后座两个人之间毫无阻碍地钻动。 一些细微的小动静因此被消弭掉了, 好多事有了掩护。 郊外这段路下雨了也不太好走,速度一降再降, 只是降到哪里了无人察觉,无人知晓,纪笺感觉不断在失重, 晕眩。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雷声轰隆落下,谈之醅正欲调整座椅,想把椅子和人放平下去。 那一刻,凌厉的声响让他脑子陡然清醒,睁了睁眼。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外面被电闪雷鸣照得恍若白昼的路,再阖下眸看眼前娇媚脸上。 谈之醅伸手摸开了灯, 一照,女孩子一脸红晕,在这深秋的节气里像被盛夏燥热弄得中暑, 额上泛起了浓密的汗湿。 谈之醅清醒了, 但是忍不住继续去偷一下香。 纪笺这时候半醉半醒, 脑海里没有什么亲吻的概念,只有不习惯这样亲密无间的感觉,她感觉有人在欺负她, 所以哼哼唧唧地张了口,再咬阖贝齿。 细密的疼在谈之醅心口蔓延开,他一边蹙眉一边笑,最后又偷了她一口,收拾她的用力,再缓缓把人放下。 纪笺卧入被调到一半的座椅里,昏昏欲睡。 恰好车子停在了家门口。 司机喊了声提醒,听到谈之醅应了后,撑伞下来开门。 谈之醅又把纪笺捞到怀里来,手从她膝下穿过,打横抱起。 外面地上全是积水,铺天盖地的雨幕让人早忘了此前在山上听歌舞玩飞花令时的花前月下了。 谈之醅让司机把伞顺着风向遮住纪笺,别让她被吹到了,她容易着凉。 然后他抱着她三两步快速进了大门,穿过滴滴答答的院子进了里屋。 老人家已经早早休息了,雨声里也听不出楼下的动静,谈之醅把人小心抱上了楼上房间,安置在床上,盖上被子。 纪笺全程消无声息的。谈之醅忙好,在床边坐下看她,女孩子的唇一片水光琳琳,有些红。 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唇角,有些湿,拿下来一瞧,拇指指尖沾染着一丝红。 还给咬出血了。他吸了口气,伸手去捏了捏她的小脸,“没看出来啊,脾气这么大。” 她动了动,哼唧着不开心地侧过身把脸埋入枕头里。 谈之醅忙缩回手,再给她掖好被子,“不打扰了不打扰了,我们家小祖宗好好睡,乖。” 他叹口气,起身去了浴室瞧。 嘴角一丝破皮,这模样幸亏是朋友今天生日,不是明天,不然还怎么见人。 他抿抿唇,盯着那处嫣红笑了笑。 出去再看一眼床上的人,不知道明天醒来记不记得这事。 想到这儿,谈之醅走过去又坐在床边,深深沉默了起来。 漆黑又朦胧的夜色笼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像陷在一个无法抽身的漩涡里。 谈之醅酒好像醒了一样,一想起明天不知道怎么办,就一点没有了早前上头低吻的冲动。 他算算,多少年了。 十二年了。 藏了十二年的事情,好像藏不住了。 她知道了要怎么办,是不是要离开他了。 谈之醅说不清是后悔还是没有,他这人历来清醒,清醒着爱她,清醒着放弃,清醒着过好自己恣意的人生,清醒地从来不去为任何事情后悔。 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些遗憾的吧,这些年,不遗憾是假的,她要是这么真离开他了,他一半遗憾失去了见她的机会,一半遗憾无法再照顾她。 总之,就很遗憾,做不到真的坦坦荡荡。 叹了口气,谈之醅起身去换了身衣服,到卧室里的一个沙发躺倒。 他们俩在这边一直都是一个房间,他睡沙发的,毕竟也不能当着奶奶的面要两个房间睡。 不过今晚显然有些无眠,谈之醅在淅淅沥沥一晚上不停歇的雨声里,想到半夜也觉得没有法子可以解决,只能等明天顺其自然了。 一夜下来,锡城淹没在风雨中,一派缭乱,纪笺却直接无事发生地睡到了大清早。 风雨后的天总是格外的好,房间外,微风和着阳光,空气中都是雨后的清新。 醒来后,纪笺简短地回味了下她怎么睡着的,想起来似乎最后一段时间还和谈之醅说话了。 后来……不知道做了什么,她心里有个模糊的影子,但是不太清楚,像被这一夜的大雨冲刷得不太有痕迹。 手机有戚尔舒的消息。 戚尔舒的胎保住了,很健康,现在又恢复了好心情,找纪笺问她什么时候回充州陪她玩。 这富太太嘴上说不甘做家庭主妇,跑去洪扬公司挂了个闲职,一周五天早上九点去公司刷个脸,打个卡,然后就一整天不见一个人影,妥妥的吃空饷。 她最喜欢的事是纪笺没课的时候,名正言顺去母校游玩,游到纪笺办公室去,八卦一番。 今天和纪笺聊了几句,说她这孩子八成是个男孩儿,洪扬有些嫌弃,说完就问纪笺到时候跟谈之醅怎么和谈家交差,真要说流产了吗。 纪笺压根忘了这事了,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还是交给谈之醅自己去想吧,他肯定也不需要她来伤脑筋。 不过戚尔舒倒是出了个注意:“实在不行你俩要一个吧,反正你俩看着这辈子也没指望遇到真爱了,要个女儿,到时候定娃娃亲。” 纪笺:“……” 她想,谈之醅要生个女儿就很容易吗?她感觉他这辈子都没女儿命,他们家三个都是男的呀。 想着想着,她不禁又想起昨晚车里。 刚好外面传来开门声,接着一抹高大的身影进来,白衬衣黑长裤。 似乎她那次在学校说他穿这个好看后,谈之醅现在穿的越来越多了,好像也习惯这雪白雪白的颜色上身了。 他穿着是真好看,纪笺很喜欢他身上那种有些清隽气度不凡的气质,和充州城里那些浪荡到骨子里的二代都不一样,谈之醅骨子里是有纪笺钟爱的那种气节风度的。 谈之醅看向床,女孩子醒着,握着手机,显然还没起床。 “这么早?”他嘴角挂着抹浅浅的弧度。 “嗯。”纪笺不动声色地应了下,“你怎么这么早?” “也刚起,你不用急,还没做饭呢。” “奶奶呢。”早饭一般是奶奶做的,老人家睡不着,每天都很早起来,自己先吃了饭再给他们重新做,让她不用麻烦,年轻人哪儿在意一顿早饭,她闲不住,也说非吃不可。 谈之醅路过床边,弯下身去摸摸她脑袋,再起身去开窗:“她说一会儿去上香,在准备东西,没来得及给我们做,我说我来就行了。” “嗯。” 谈之醅觉得关了一晚上的窗,屋子里有些闷,所以开开通风。 回头床上的人已经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又安睡着。 秋末初冬早晨清寒的冷气合着晨阳灌入,卧室气温骤降两度,看着看着,她嘟囔说冷。 谈之醅又阖了阖窗户,只留一丝缝隙。 随之纪笺听到脚步声走远了些,等了等也没再传来,就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确实空无一人,房门倒是没关紧,半阖着。 纪笺想要再睡,但脑海里总有些挥之不去的影子,就也睡不着了。 她起身去洗漱。 谈之醅在楼下厨房转了转。纪笺不太会做饭,在充州的那个院子里,他给她安排了个阿姨日常买菜做早餐和晚餐,午餐她是在学校吃的,晚餐有时候也是和同事一起,阿姨基本只负责早餐和给她收拾收拾本来就很干净的屋子。 偶尔他过去吃饭的话,就都是他自己下厨,他会变着花样给她弄些新鲜好吃的玩意儿。 早上她喜欢喝粥,谈之醅今天就打开冰箱找食材。 这两天天气都不好,奶奶没怎么出门买菜,所以冰箱里空空的也没什么新鲜的货物。谈之醅在冷冻层找到了冻着的干贝,再翻了翻,找了几样搭配的食材出来。 纪笺下楼时已经换了身整齐的衣服,一身牛仔裤裹着两条笔直又纤细的腿塞在短靴里,手上搭着一件薄款外套。 手机什么的都拿下来了,打算吃完和奶奶去上香,她前几天就听老人家说过了,说趁着在国内,去上个香,求什么纪笺也不知道,老人家一年上很多次香,山上有个香火不错的寺,一年很多次菩萨诞辰。 收拾东西耽搁了一点时间,这会儿已经闻到了粥的香味。 南方的粥花样挺多的,谈之醅又是对她的吃食没来由的上心,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是他还是放了不少料。 纪笺没进厨房,先去看了看外面的天气。 直到谈之醅的声音透过厨房那一扇飘窗温柔传来:“笺笺,吃饭了。” 纪笺进了屋往餐厅走去。 看着那香气四溢的粥,她调侃:“一大早这么丰盛,饿呀?” “嗯,我饿,你不饿。”他哼笑。 纪笺笑着坐下,“我饿。” 她拿起勺子喝了口,里面放了几样晒干的海鲜,吃起来有点肉的香和海鲜的腥甜,莫味道很丰富的感觉,好吃。 “还行吗?没新鲜食材,只能将就了。”谈之醅瞥了眼在舔唇的女孩子。 纪笺抬起眸,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了隔壁男人嘴角的一点异样。 他唇形还挺好看的,薄薄的两片,轻抿着,本来应该没有痕迹的,但是此刻右边嘴角有一丝深色,像是破皮结痂,也还没结痂,又差不多了的样子。 纪笺微扬下巴,指了指他:“你嘴角怎么了?” 谈之醅顿了顿。 纪笺见此也怔了下,想起刚刚一直时不时想起的画面,昨晚在车里,她隐约感觉有一阵铺天盖地的黑,还有,人生从未体验过的晕眩,电流感。 纪笺盯着他没说话。 谈之醅知道她明显是想要他说,他笑了笑,自嘲了句:“被咬了。” “什么咬的。” “猫儿。” 纪笺一眼不眨和他对视了须臾,听到脚步声传来,才迟疑地点点头。 奶奶从餐厅路过,让他们俩回头再聊,赶紧吃,吃完一起出门去。 纪笺忙低头去喝粥。 那粥很好喝,平时少吃,偶尔换个口味觉得很甜,还是谈之醅做饭时的那个恰到好处的味道,但是这种配料很新鲜。 他总会恰如其分,恰到好处地填满她所需要的,味蕾,安全感。 饭后谈之醅去开车,三个人一起去了锡城半山的那个云昭寺。 远远的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烟烛香味,人声借着风传来,香火很旺盛。 停好车,两人走在奶奶身后一起上去。 云昭寺很大,前进后进宫殿都是佛像,人声鼎沸,钟声缭绕。 台阶很高,谈之醅去扶着奶奶。 纪笺在他们身后一起爬,那些台阶上还都是雨水,湿漉漉的,每一步都要小心。 终于渡过绵长的一段到大殿前,到了,纪笺人不断喘息。 她没有进去,殿里都是手拿香烛去拜的人,她没准备,奶奶肯定就是求他们顺顺利利恩恩爱爱什么的。 纪笺找谈之醅,想要和他找个地方休息去,她太累了。谈之醅在不远处,目光落在云雾缭绕地半山丛林中。 纪笺喊:“师兄。” 边上人太多,他没听到,纪笺穿过两个人的距离去,伸手拉住他的手指。 谈之醅回头,垂眸瞧一眼手后,握住,再掀起眼皮看她。 纪笺被人挤到了他身边,谈之醅伸手,她就到了他怀抱中。 谈之醅把两只手都拢在她身后,怕被别人烫到。纪笺就索性埋下脸在他肩头,“好累啊。” 谈之醅低笑,瞧着下面蜿蜒漫长的一大片楼梯,是很长,“带你去后面休息吧,我们家笺笺不是虔诚的人。” 纪笺莞尔:“我是,你有没有想要求的,我进去给你拜拜。” 谈之醅被逗得直笑。 想了一会儿,他真心想不出他缺什么,不缺钱,不缺权,纪笺么,想要,又不想要,如果真要求的话,大抵是求一个,她知道了他的吻后,知道他的心后,不要离开他。 但是他不信佛,有些事,佛祖想必也难为。 纪笺觉得在这边太拥挤了,而且那烟味很重,谈之醅没想要的后,她就从他怀里起来,牵着他一起穿过熙攘的人群。 谈之醅很快和她并肩,拥着她在怀中避开人们手中的那些香烟烛火。 两人沿着大殿前的长廊走,再从侧面往后殿去。 后边宫殿里的人没有前面的多。 纪笺想着谈之醅今年似乎不是很顺利,想了想还是走进了殿里。拿了一束香,去烛台点。 天气不好,香烟可能有点潮湿,点了好一会儿才着。 谈之醅一直门口看着。 垂眉点香的纪笺格外柔顺,一头及腰长发散落在空中,摇曳的烛火在发丝后,朦朦胧胧。 终于点着了,她走到中间,对着神明双手合十。 殿外的谈之醅站在正中央,眼里根本没有那些庄严法相,他笑着觉得,就他这轻狂样,佛祖是很不对劲才会眷顾他。 再说,他根本心无所求。 纪笺许了愿,句句和谈之醅有关,拜完插好香,出来脚步轻快地挽上谈之醅的手走到殿后的角落去。 那边难得有一处安静的亭台,还能看金黄一片的锡城半山景色。 度假山庄在山的另一边,隐约能看到最高的一些建筑影子,其余的被云雾缠绕得看不清。 纪笺歪头和身边的男人聊天,聊他那个开度假山庄的朋友:“那个人叫什么呀?” “邵禹,邵逸夫的邵,大禹的禹。” “他昨晚带的那个女孩子,是真女朋友哦。” “大概是。” “我还以为一群人带的都是女伴呢,他这人看着是比别人规矩点。” 谈之醅目光从半山的雾气移动到她脸上,眼底飘过一阵调笑:“我带的还是扯了证的呢,什么叫都是女伴。” “哦。”她哈哈笑,去看缥缈漂亮的雾,阳光穿在雾中,有云蒸霞蔚的感觉,“他说他这两年结婚了。” “嗯。”他漫不经心点头。 纪笺:“等他结婚,会请你吧。” “嗯。” “那你带我吧,师兄。” 谈之醅挑了挑眉,又阖下眸瞧身侧挨着的女孩儿:“怎么了?你感兴趣,对他婚礼感兴趣还是对他感兴趣。” “我对他感兴趣,我要去抢亲。” 谈之醅伸手去收拾她,纪笺感觉到他手到了她腰,她笑着往后面的围栏躲,怕痒。 谈之醅把她拉过来,下了一夜雨,柱子上面都还湿的。 纪笺被拉到了他身边,就乖乖挨着他靠在他臂膀,说:“我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第一次去的时候,我觉得他就没有那种吊儿郎当的气质,长得也很正人君子。” “是嘛,还看相了,”他吊儿郎当地说,“那狗东西不过是玩够了罢了。” 她失笑:“我还挺想看他结婚什么样的,到时候你带我去嘛。” “好,行……”他语调拖长,温柔宠溺,“这有什么需要说的,我肯定带老婆去。” 她笑了笑,仰头看他。 谈之醅比她高一些,看他需要微微仰头,从纪笺侧面的这个方向,看到的是他清晰笔直的下颌线,还有高挺的鼻梁。 薄唇上的伤口恰好在右边,在她这里,能看到很清晰的痕迹。 纪笺不由得又盯着看了。 谈之醅不知道她在干吗,低头挑眉:“嗯?” 纪笺伸手到他唇边,虚虚一点,没有碰到,但是指着他唇上那抹痕迹,“你这个……” 话落,她掀起眼皮,去瞧他眼底。 谈之醅瞳孔黑如墨玉,瞧不出他的神色,但是这一刻瞧不出更让人不知所措。 纪笺努力保持清晰的措辞:“猫咬的,哪只啊,山上有猫?还是我们家里,可家里没有啊。” 谈之醅倏然笑了笑。 纪笺在他笑意里深呼吸,有些晕眩,那失重的感觉重蹈覆辙了,像盛夏的雨卷土而来,过了季节却不放过这世界。 她很难想象她和谈之醅接吻的画面。 谈之醅说:“人咬的,你咬的。” 纪笺眼眸睁大。 谈之醅马上转过身来,双手都扶上了她的肩头,言词恳切着急:“对不起,师兄昨晚喝多了,你也喝多了,老盯着我看。总而言之,是我的错,对不起笺笺。” 纪笺怔愣了一会儿后,低头揉了揉泛晕的眉心。 谈之醅摸摸她的脑袋,有些紧张地哄:“对不起,对不起笺笺,是我乱来了,对不起。” 纪笺脑海里那些迷糊的画面如拨云见月,徐徐清晰了起来,昨晚她因为在山庄上被那群人调侃得没安全感,上了车就靠在他身边,晕晕乎乎的休息,他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喜欢盯着他看,那样感觉很有安全感。 后来他就亲了上来,亲了好久。 他以前从来不越矩的,再玩闹时都不会,他们之间除了亲个脸颊额头,其他没有做过,那次在酒店的嘴角是他不小心,也是她不小心恰好回头,他们都没在意。 “对不起,要不你揍我好不好?给你揍一顿。”谈之醅摸着她的脑袋,语气越来越紧张,都说上一些明明她不会做的事情了,那一双剑眉也锁了起来,拧成一个川字,“宝贝,笺笺……” 纪笺没有看他,目光愣愣地盯着他衬衣的最后一刻扣子:“你为什么要亲。” “我喝多了啊,对不起。” “你不是酒后乱性的人。” 谈之醅定定看她。 纪笺一直阖着眼没说话,被他看了许久,一晃不知几时,耳边传来一道释然的笑声,“笺笺,非要追根究底吗?就不能原谅我吗?” “你说了我就不计较了。” 他笑了笑:“我不想说。” 纪笺没动,就那么跟树木一样地站着。 周边来来往往的都是云昭寺烧香拜佛的人,谈论的不是美景就是佛,只有他们俩在这突兀地扯着这桩很意料之外的情爱。 谈之醅是真的觉得,这事再怎么求神拜佛都没用,神要是有用,这世界哪来那么多爱而不得。 事在己为,所以他这一刻是真后悔了,后悔喝酒误事。 和她僵持了须臾,叹息,投了降:“都这么多年了,我觉得没必要说,你就当没有,好吗,就当没有,师兄也没强求什么,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昨晚是我一时冲动了。” “你喜欢我呀。”纪笺喃喃,晕乎乎地喃喃。 他笑笑,没说话。 谈之醅总是很轻易就在她面前笑,但在外人面前很淡薄,很少很少露出笑脸,话也少。 他在她面前性子也不一样,更自如肆意吊儿郎当一些,喜欢逗她开玩笑,喜欢温柔万千地喊笺笺,宝贝,老婆。 会陪她做任何事,只要她需要,他会用最快的时间出现在她身边。 这个暑假,两个多月,他三天两头地来,因为不用离婚了,似乎很开心,因为可以不和她离婚了,他好高兴的样子。 他说命都可以给她。 纪笺一直以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都是师兄给她的安全感……是他们十四年来的情谊。 她似乎有好多话想问他,但嚅嚅唇瓣,话到口中却一个也问不出来,蓦然词穷,似乎太多年的积累,问题多到她无法挑出一个来问他。 半晌,才挑了一个,“什么时候啊……” 谈之醅双手捧着她的脸,温柔道:“好多年了,高二的时候吧,我都记不太清了,反正,从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我们笺笺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干净清澈,如雨声,清冽好听的钻入耳中。 纪笺不知为何想起了刚刚在后殿拜的那个佛,她求了谈之醅事事如愿。 16. 找他。 有人在等我回家。 纪笺真的太希望他事事如愿了, 她欠了他好多,这些年,他陪她长大,家里出事后所有的支撑都来自于谈之醅, 时间, 金钱, 安慰, 陪伴,他努力让她的生活恢复如常, 一如往昔。 后来还和她结了婚,帮她又如了一个愿,她越发亏欠他良多, 已经是这辈子也还不完的了。 最近离婚的事出了后,她就总觉得恣意如他也不是事事如愿的,还是要受制于人,还是有时候要不开心。 所以她想他事事如愿,刚刚求了好多句,没有一句别的,全是, 谈之醅事事如愿,这七个字,一直重复, 重复到佛祖应该记住她的愿望了。 只是她一直觉得他只是单纯地想要自由, 想要陪着她, 放心不下他的笺笺,小师妹,小心肝, 但是从来没想过他放不下的是……他要和纪笺离婚,和喜欢的人离婚,去娶别人。 可是,她要怎么去让这个愿望实现啊,纪笺犯难到蹙起了眉。 回想这些年,年岁太长了,这么多年,她很难想象他喜欢她,一直喜欢。 纪笺想到什么,就问什么:“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你有男朋友,我想过,但你带男朋友来了,我放弃了。” 纪笺想起大学时自己确实一直有男朋友的,所以他是知道没机会了,她不爱,所以放弃了? 她眉头蹙得越发地深了,更加无法释怀这漫长的岁月,无法相信他放弃后继续照顾着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释怀的。 她清晰地感觉到心疼,心里难受。 “放弃了,你为什么还要,照顾我呢。”她说。 谈之醅一笑,叹息道:“我不说,就是怕说了你就不在我身边了,你一个人我总不能放下,我放不下吧。如果不打算照顾你了,我就干脆说了,大不了以后各走各的。” 纪笺眼眶一酸,抿抿唇,说:“对不起。” “不用。”他笑了笑,捧着她的脸,拇指揉着她的小梨涡,语气风轻云淡得很,“你喜欢谁都行,只要对你好的师兄都能接受,只要……没结婚前,别跑太远,我是很想照顾你的,像小时候你陪我那样,要是说了你跑不见了,我除了内疚后悔别无他法了,至少师兄是想把以前的情还给你的,想替你爸妈,奶奶,照顾好你的,欠下的总要还。” 纪笺眼眶不断地湿热,鼻尖泛红,深深的看着他。 谈之醅一直在笑,他是真的觉得只要她不走就很好。 他哄她:“你现在也长大了,不要冲动好不好?没必要,别和师兄断了联系,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们继续这样,等你结婚了我就不管你了,我没那么无私,到时候就不管了,你不用怕我一直这样照顾你。” 纪笺吸了吸鼻子,又说:“对不起。” “不用。”他笑,“这些年,我不也过得挺快活的,我也没孤家寡人等着你啊,要说心酸什么的,也不配。” 纪笺没说话,她注意的不是他和谁在一起,在外面怎么玩,她注意到的是,他为了她和她结婚了,为了照顾她,这么多年连表白也没,为了继续照顾她,求她忘了昨晚,别冲动。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了,不和他逐渐分开,她觉得自己没法安心地继续这样享受他的庇佑;但是要真的断了联系,她好像是拿刀在剜他的心。 周边人也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的很喧哗。 谈之醅去牵她垂在一侧的手。 她僵了僵,但是没动。 谈之醅揉揉她的手背,抚摸着上面那滑腻如水的皮肤,再带着她走。 穿过人群下了台阶,往云昭寺后面的宫殿走。 纪笺一直没说话,谈之醅语气轻松地问她:“不会以后真就不和我来往了吧?” 纪笺下意识说:“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别这么安静啊,我害怕。”他笑了笑,似真似假地语气。 纪笺笑不出来,看着漫山遍野的雾气,声色都极其寡淡:“没想什么,想……这么多年了,生活好像一团糟,你陪着我也没得到什么。” “说这些干嘛,有什么一团糟的,你除了眼光差点导致单身,也没什么不好的事。” “……” “我的话,我生活愉快着呢,还和你联系着,这么多年了都没把你丢了就已经很好了,老天爷在善待了,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这生活。” 纪笺抿了抿嘴角,勉为其难地淡淡一扯,她觉得,老天爷根本一分都没善待过他。 小时候一个人在锡城流浪了好几年,逢年过节都没得回家,后来又在国外待了好多年,回充州才几天啊,享受谈家带给他的红利才有多少,但也开始身不由己了,现在是暂时不联姻了,以后不知如何。 谈家的人从没想过,放他在外面那么多年,难得回来,他们满眼只有利益; 关键是她也什么都没给他。 纪笺觉得有些累,他们这些人,似乎还不如平常人来得舒服自在。 两人走到不知哪里,接到奶奶的电话。 下山的路没再那么累,只是纪笺心里积郁着云雾,沉甸甸的,三个人里只有老人家最是轻松,把出国前的最后一个工作做了,她就无牵无挂了,很快就能安心出门。 回到山下又下起了细雨,从夏天下到秋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彻底放晴。 白天纪笺一直在想那件事,好像什么都没办法去做,没有心思,她一时半会儿似乎真的很难平坦接受谈之醅喜欢她,喜欢了那么多年。 谈之醅在忙自己的,他总随时过来,必须要处理点工作。 晚上老人家休息了,他就出去和朋友玩了。 纪笺也没在意,她回了房洗漱,今天可能爬了山,早早就感觉累了,想睡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纪笺就做起了梦,梦里她和谈之醅说想回锡城住,想调来这边工作,本来因为不离婚后他们就没说过这个事了,所以谈之醅这会儿听了后,一下子知道她是为了躲开他,不让他再照顾她了。 谈之醅看着她很久,很久很久,久到纪笺觉得这个梦格外漫长,漫长到没有答案。 后来他好像说,可能她本来就不属于他,是他强求留了这么多年,所以本该如此的,她想怎么样,随她。 他眼里有她从来没见过的落寞,记忆中的谈之醅向来意气风发,年少恣意,长大无往不利,充州城里他永远说一不二,没有人不给谈之醅这三个字几分薄面,大概最肆无忌惮的就只有她吧。 但有一天,他在她面前这么无能为力,无力地说这些年是他强求来的,现在也没办法,随她。 纪笺觉得后悔,后悔说要回锡城。 她半夜醒来,一身汗湿,微微喘了几口气,转头看向卧室里的那一张沙发,昏暗中那里空空如也,没人。 纪笺马上坐了起来,摸开床头灯,仔细环视一圈卧室后,下床出门。 到楼下喊了两声,偌大别墅空空荡荡,也没有谈之醅的影子。 纪笺赤脚回到房里拿手机,一看,已经凌晨三点了,他去哪儿了啊一晚上没回来。 是不是因为今天的事,心情不好,抑或是忧心,所以和朋友喝酒了,打算通宵吗。 纪笺给他打电话,没通。 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穿上鞋就出门去了。 整个郊外空无一人,到处是虫鸣鸟叫声,还有深秋夜里的萧索风声,纪笺沿着门口的小道往前走,边走边给他打电话。 打到第六个,终于通了。 电话中传来慵懒的男声,一听就是喝了酒:“喂……” “谈之醅。” 谈之醅卧在包厢角落,仰着头靠在沙发上,浑身懒散,喝得上头。那道又甜又柔的声音渡来,似夜里的一颗流星,让人眼前一亮,浑身心思再懒散也都缓缓聚拢了。 他徐徐睁开眼睛,说:“笺笺。” 她声音开始委屈了,委屈又急切:“你怎么还没回来啊,你在哪儿啊?” “在……”谈之醅说不清地名,揉揉眉心,只能说,“在朋友这啊。”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呢?”她又问。 “我……”他当然是,今天心情一般了,所以跑出来喝酒,想着她都睡了也没必要回去,不知道她半夜找他呢。 “师兄。”纪笺喊。 “嗯,在呢,我在。”谈之醅撑着身子坐直起来,轻吁口气,问,“你怎么这么晚?睡醒吗?” “嗯。你快回来呀。” 谈之醅笑了笑:“你睡啊,要我哄你睡吗?嗯?那我在电话里哄,笺笺睡吧。” “我不睡,我睡不着,做了个梦。你在哪儿呀。”纪笺原地转圈,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晕头转向的。 谈之醅隐约听到她那边都是风声,还有脚步声,不太真实不太确定地问:“你在家里吗,还是?” “我在外面。” 谈之醅酒当即醒来七七八八,忙站起来。 朋友纷纷看他:“干嘛啊。” 谈之醅话都来不及说就走,上了车就吩咐司机快点往郊外开。 那酒吧就在郊区,也不算远,从家里那一片走路过来一刻钟最多也能到,但是纪笺不认识,这三更半夜的也不知道怎么出来了,谈之醅急得不行。 车子开出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女孩子穿着袭粉色睡衣,踩着拖鞋走在小道上,形单影只,孤孤单单。 谈之醅马上让司机停下,自己迅速开门下去,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把人抱住,“你干什么这么晚一个人在马路晃悠。” 谈之醅像找到一个走丢的孩子似的,急得差点训她。 纪笺一头扎到他肩头,皱着眉,委屈地小声控诉起来,说是他这么晚不回去的。 谈之醅气笑了,他人生中第一次觉得,出去喝酒有罪,以前出去喝酒谁管他啊,三天三夜也没人知道。 他伸手把她被吹得冰冰凉凉的身子裹住,抚着她的后背非常温柔地哄:“笺笺乖,我就和邵禹他们去喝了,在酒吧里呢,你不是睡了吗我就没那么早回去,回去也没事。” “怎么没事了,你以前都没这么晚的,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晚啊。”她靠在他肩头,睁着大眼睛盯着后方那辆熄了火悄无声息的车子,“你去买醉了。” 他笑:“我买什么醉。” “对啊,你买什么醉。”她可可怜怜地说,“我又没说要回锡城住,我又没说要离开你,你为什么去买醉啊,这么晚不回去。” 她可委屈了,可慌乱了。那声音,谈之醅听得如梦似幻,觉得不真实,他好像感觉到她在怕他乱想。 他想起她电话里说她做了个梦,他问:“你做什么梦了?梦见,自己跟我说要回锡城了吗?” “嗯,你好伤心。” 他低低地笑,是啊,说了他该多伤心啊:“所以你就出来找我了?” “唔。” 谈之醅深深抱着她,裹得尤其紧,低头亲一亲她的头发。 他牵着她要去车上,她跟喝多了似的,闹起了小别扭,不走。 谈之醅只能去车上扯了件外套下来给她披上,再牵着她的手一起往家里走。司机在后面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龟速跟着。 纪笺边走边盯着他,好像怕他又不见了一样,夜色里,男人穿着白日那身衬衣,橘黄色的路灯落在他轮廓与肩头,照得他好温柔,好看得不真实,不真实到她真的怕他伤心难过,去买醉了,不见了。 谈之醅收到目光,看看她,女孩子穿着睡裙,踩着拖鞋,披头散发的,可爱死了。 见她盯着他没动,他似乎明白她在忧心什么。 谈之醅粲然一笑,只觉得满天深秋寒气都是暖的,他紧紧牵着她的手,说:“没事啊,伤心的人才要买醉,我又不伤心,我有人在等我回家呢。” 17. 吃醋。 一辈子陪着他。 回到家纪笺就安心地睡了, 睡前吩咐谈之醅别又出去了哦,把他乐的,身子里的那些酒劲儿都不知道消散到哪里去了。 如果没有这个梦,纪笺可能真的会试探性地和谈之醅说, 她后面回锡城生活吧;试着渐渐远离他, 让他开始新的生活, 不要再一味地为她付出。 但是这一晚过后, 纪笺再没有半分的勇气去做这个事。 她感觉,比起谈之醅怕失去她, 她其实更怕他伤心,既然他愿意保持这样的生活,他觉得这样舒服, 她就自私地继续给他照顾好了,比起如此,他难受她更做不到。 只是她为了避免以后再有他需要联姻之类的事情,觉得,这边有个房子也不错,以防日后真离婚了,那她就没地方可去了。 昨晚半夜汗湿出门, 吹了场晚秋的夜风,即使谈之醅后来给她盖了衣服,纪笺还是有些感冒。 今天早上脑子有些昏沉, 在床上抱着被子闷了半天, 下午她理清了思路, 就去找谈之醅。 他在她书房工作。纪笺过去站在他身后的位置,手搭在他椅背上,轻轻敲了敲他的肩头, “师兄。” “嗯?”男人边浏览邮件边挑眉,嘴角已经不知何时弯了起来,“怎么了?不睡觉了?还有点鼻音。” 纪笺虚虚晃了晃他的身子:“我跟你说个事。” “说。” 纪笺把她的想法小声抖露出来。 谈之醅敲击键盘写邮件的手指停顿了下。 纪笺注意到了,马上解释道:“我只是以防万一,万一。我平时还在充州的,我没有申请调动学校,那个方便,但是房子不是一时半会儿想买就能买的,不是吗?” “嗯。” 谈之醅被说服了,是有道理,他也无法避免日后百分百不会需要联姻,总不能到时候买不到合适的房子,让她真去租房住吧。 她现如今在锡城一个房子都没有,也不行,这里终归是家,他的笺笺怎么能没有家呢。 纪笺弯下身把下巴靠到他椅背上去:“真的哦?那,你在锡城给我买个房子吧。” 他笑了笑,声色里都是愉悦:“要花我钱了,有长进。” 纪笺有些不好意思,怂怂地阖下眼,说:“那靠我自己,买个车子都够呛。” 他乐不可支,点点头:“嗯,没关系,师兄赚钱就是给我家笺笺花的。”他把邮件发了出去,切进了收件箱另一封邮件,“我之前让邵禹帮我看了几处房子,有的地点很好,但我嫌太旧,有的地段离学校稍远,既然要买还是要做一手准备,买在学校附近的,以防你回来这边工作。” “嗯嗯。” 谈之醅鼠标往下滑,指了指上面几张照片:“这个房子目前为止我还算满意,坐北朝南,是个小型四合院,样式很简约,是新建筑,没住过人,主人在国外。我还挺喜欢,你要是有兴趣,我们找个时间去看看。” 纪笺盯着那几张照片看,觉得很雅致,就是感觉还是蛮大,装潢得很高级,还是新房,会很贵吧。 她说了出来,谈之醅浑不在意地说:“看房子就好,不用看价钱。” “太贵不行吧。” “怎么不行,我差钱吗?” 纪笺觉得好挥金如土,犹豫了会儿,忽然问他:“那我以后寒暑假没事来这边的时候,你来吗?” 谈之醅微微转动了下椅子,面朝她挑了下眉:“嗯?我来啊,怎么了?” 纪笺把目光从电脑上挪到他脸上:“那,那买个……普通的住宅也行,不要买在郊外,也不用买这种院子。” “为什么?” “买个你也能住的呀,你又不喜欢住这种房子,你说我那里,佛祖去了也待不住。” 他失笑,伸手去捏她水嫩嫩的脸颊:“还为我着想啊,我来也待不久啊,我需要去弄个喜欢的地方。” “哪里待不久了,你看看这两个半月,你在这都待超过一个月了。” “……” 纪笺微微阖着眸瞧他,谈之醅靠着椅背懒散仰头,两人一高一低对视。 今天天气不错,淡淡的光线穿过落地窗飘在二人之间,澄明到可以看清彼此眼底的色泽。 纪笺以前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来那么勤,只想着,他就是想陪陪她,看看奶奶吧,现在忽然说出来,她忽然意识到,他是为了她来的。 她眼底泛过一道不自在。 谈之醅看出了她的意思,也没否认,眸中荡漾过一笑,说:“我来得再勤快,也没有你住的多,肯定要买个你喜欢的。” “如果我们一直不离婚的话……”纪笺阖下了眼皮,小声说,“那,这就算是我们在锡城的家了。” “……” 谈之醅顿了顿,薄唇微勾,“干嘛说这个,我充州那房子你才住过几天?” “这会儿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纪笺也说不清楚,她总感觉,也许她就这样和他迷迷糊糊过一辈子也不一定,那样她能感觉到,对两人来说都是很好的结局。 自从知道他喜欢她,她就感觉这辈子不会再和谁在一起,再为谁动心了,她觉得就这样过下去,就很好很好了。 她做不到在得知他喜欢她的时候,还去和别人结婚,纪笺知道,她做不到。 所以她现在觉得,这个房子他以后肯定也会常驻。 “反正,我无所谓的,你买个平层也行,也安静,我会喜欢的。”她睨了眼电脑,觉得这个不适合。 谈之醅跟她又提了一嘴:“我不常住的,给你买的,你喜欢什么样咱们就买什么。” “我们一起住的嘛。”她也着重申明,白皙的眉头锁了起来,瞧他,“住很久的,婚房,我以后不会结婚的。” 谈之醅属实不懂了,整个朝她露出困惑的眼神:“不结婚?为什么?” 她含糊道:“你看我像是能找到个可以结婚的吗?” “那我要是结了呢?” 纪笺怔了下,和他目光像两道霞光在交织。 须臾,她阖下眸,声色淡淡地喃喃:“你要结就去结嘛,我到时候再卖了,买个我喜欢的。”她转过身,悠悠往门口走。 谈之醅茫然地边挑眉边站起来,跟在后面走:“嗯?这么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吃醋了的感觉。” 纪笺:“……” 谈之醅的笑声别提多么不正经了,到门口从后面把她揽住,握住她去开门的手,顺着握住门把又把门按了回去。 砰的一声,门阖上。纪笺一动挣扎,被他从身后抱住,他的手从她腰前穿过,拢住她无法动弹,又低头靠在她肩上:“别动。” 纪笺身子紧绷起来,呼吸急促,感觉脸颊在自己的感知里都烫了起来:“你干嘛……又喝多?” “怎么了,我家笺笺不想我和别人在一起?” “没有。”她红了脸。 他笑,在她耳边低低地笑,那声音不高不低,裹挟着无尽的愉悦钻入耳朵,苏极了,听得纪笺脸红心跳,“师兄。”她语气有点重,在让他别玩闹。 “怎么不结婚了?你才几岁,怎么就觉得找不到了。”他收敛了些许笑,淡淡的声音在耳边飘起,是少有的正经,“因为昨天说的,就不想结了?” 纪笺一时间嘴里想要调侃他的话都噎住了,玩笑不起来,可是,正经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谈之醅还是没越矩,她不挣扎了就松开她转过来,困在门后和自己的臂弯里,微阖下眼眸瞧她。 那双眸子深而黑,似一抹无法触摸抵及的夜,说不清情绪,看不出神色。 但是让人有些躲避。 明明书房里天光明媚,纪笺却觉得他这一眼压迫感极强,好像在知道了他喜欢她后,在两人这种坦诚的对峙里,她不知道怎么招架,以前在他面前她从来不觉得落在下风的,想说什么说什么。 “嗯?”他询问。 纪笺心里仿佛敲了下钟声,像一口云昭寺的钟声撞响在心中,那种被戳中了什么一样的心虚。 她是知道她为什么不想结婚的,但是有点怕他知道。 谈之醅却心里跟明镜似的:“为了我?” 纪笺没说话。眼前的男人笑了笑。 纪笺不懂地掀起了眼皮去看他。 谈之醅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是高兴,还是……惆怅,好像都有,他没办法虚伪地说只有惆怅,想要她找个喜欢的人。 只是一辈子这样,明显也不靠谱。 他一字一句说了出来,跟小时候给她讲题一样,把复杂的题目拿笔划几条线,肢解开来分析给她看,她聪明,向来一遍就懂。 不过今儿不知是不是感冒了没好,昏沉着,听得不认真,低下头不看他,又转过身避开他,似懂非懂的模样。 谈之醅无可奈何,百感交集,在她面前叹息着小声说她,说她一个大学老师跟个小孩儿似的讲不通道理。 纪笺不打算被洗脑,打开门跑出去了。 谈之醅抓她不及,就那么被溜走。 奶奶在客厅看书,纪笺过去坐在一侧,和她说想要在锡城买个房子。 老人家虽然觉得花费蛮大,但是也知道这个小别墅是她大伯父家的,现在他们不在还行,要是偶尔回来,总在这一起住她肯定觉得不方便,谈之醅是有钱买房的,他自然想给她一个自己的住处。 奶奶回想当年一家人在锡桥北生活,看着屋外那颗垂垂暮老的合欢树,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时间过得快,一眨眼,你们都这么大,成家立业,不需要操心了。” 纪笺笑着看门口的阳光,没有说话,谈之醅说她跟三岁小孩儿一样。 晚上谈之醅又要出门浪,今天学聪明,带着纪笺一起去。 还是昨天那场子,纪笺才知道那地方离她们家很近,但是昨晚找不到他的时候,真的很慌张。 今晚那里有纪笺不认识的人。 到时那个人刚好在给别人倒酒,倒到她这边来,和谈之醅聊了两句又绅士地问一侧女孩子是不是换个果汁红茶什么的,顺便打招呼说:“这个美人儿面生啊,之醅没带过吧,新鲜。” 谈之醅漫不经心说:“我师妹,别乱开玩笑。” “师妹?”那男人盯着纪笺。 她静默一秒,回味了下谈之醅专门显得平淡的语气,又客气地说:“他老婆,我们结婚了。”她在昏暗包厢中扬起手指亮了戒指,又放下。 那人瞪大眼睛。 谈之醅:“……” 他歪头看她。 纪笺朝他微笑。 他失笑,搂着她出去。包厢里一群人哄笑,说这两人果然迟早有情况,什么师兄师妹啊,老公老婆多直接。 甩上包厢的门,谈之醅就把人压在墙上问:“你怎么回事,嗯?” “正宫宣示下地位怎么了?”她平静地问。 谈之醅笑得不行,“别这样,宝贝。你跟一个大男人宣示什么地位?” “一个大男人你都不跟人家好好介绍,你这叫爱我?” “……”谈之醅偏开了脸,不太在她面前说这个事。 纪笺盯着他问:“师兄,我这么说,你不开心吗?” “……” 她眨着无辜大眼睛看他,那眼底玩闹归玩闹,多少是有些期盼的,她应该是想着,他能开心的。 谈之醅叹息,说:“开心不是这样的,笺笺。” “那是什么样的?” 谈之醅无话可说,她明明知道他不想要她真的这样一辈子和他的; 他也知道,刚刚听她那么说,他浑身上下是有种,此生从未有过的愉悦感的。 纪笺从墙上站直起来,徐徐靠近他,有些不自然地笑,“你跟别人说,我是你老婆吧,以后都这么说,师兄。” 谈之醅和她对视了须臾,伸手捧住那张粉雕玉琢的脸,低头亲了口那抹梨涡。 18. 如愿。 我不信佛,信你。 纪笺屏住呼吸, 眼睛眨呀眨,愣愣没动。 谈之醅微微抬眸,深不可测的眸子盯着她,目光又缓缓游离在她唇上。 这呼吸可闻的距离, 他直勾勾的视线好像一道火, 纪笺感觉浑身上下都一阵酥麻游荡, 呼吸急促了起来。 她低下头, 把脑袋靠到他肩头,埋起来躲开他的视线。 谈之醅的笑声在她脑袋上响起, “怕了。” 纪笺掐了掐他的腰。他一身肌肉不痛不痒,只是对她叹了口气,“回头再说吧, 回头我们再聊聊。” “不用聊了。”她轻声喃喃,“我觉得这样很好,像你在意我一样,我也在意你的。” 谈之醅心口一热,他是知道的,昨晚她半夜跑出来找他,怕他出来买醉, 他就知道他家笺笺在意他,在乎他的感受的。 但是越这样,越做不到那么自私要她搭上一辈子啊。 谈之醅眼下没功夫没说太多, 搂着她又进了包厢。 一群人都瞧见了谈之醅牵着小师妹的手, 牵得可紧了, 这种场合谁那么亲密那么显眼啊,他这摆明了就是让他们少惦记少开玩笑。 大家心照不宣。只有那些还不知道他底细的人会好奇他居然结婚了。 谈之醅原本是不想要在太多人面前说他们已经结婚的消息了,觉得, 这消息总归没什么用,有一天也不是,他不赞同纪笺白天那个说辞,所以他只介绍了是他小师妹。 纪笺坐在他身侧,端着杯红茶在手,听一群男人在那儿高谈阔论。 酒吧里的Vip包厢不同于外面的喧嚣火热,屋内一片暗沉,酒气在灰暗中缭绕,男的笑,女人的细语。 纪笺也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只是中间听到了那个不认识的男人叫毕松林,他跟谈之醅似乎是一个生意圈的,即使谈之醅说话不多,大半时间是在漫不经心地听别人说,但他还是偶尔会和谈之醅讲几句。 纪笺听到他跟谈之醅说到某个名字:“岑封最近一直在充州活动,待挺久的,看那样子目光是落在整个三角洲了。” 纪笺余光去看了眼说话的人,又挪到谈之醅脸上。他靠着沙发,一只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一手捏着个酒杯,微微仰头看天花板,不甚明媚的光线里,他的神色完全晦暗不明。 但是,总归不是什么好脸色,纪笺知道。 毕松林继续说:“我这不是刚从充州来,一个饭局上还和他碰了面,他还说起了你,不过没说现在,说的是你俩以前同系的事,言语还挺客气。我觉得这人现在挺圆滑的。”他哼笑,那种看透这世俗人性的笑。 纪笺正喝茶呢,忽然感觉到谈之醅侧眸过来看她,她吓得没喝:“干……干嘛?” 毕松林瞧他们俩也不像单纯的师兄妹,坐那么近,一直靠在一起,暧暧昧昧的,也就端着酒杯笑着挪位置去。 谈之醅把落在她身后的手搭在她肩头,把人揽怀里去。 纪笺环视一圈人,有些不自在:“师兄。” 谈之醅戏谑:“不是说我老婆吗?抱抱老婆怎么了?” “没有人在这卿卿我我吧。” “呵,”他笑了笑,“那是还早,一会儿喝上头的接吻都有。” “……” 纪笺直接喝了一大口牛奶。 谈之醅附耳跟她说:“刚刚听见了没有?” “你也没说什么啊。” “果然听了。” “……” 纪笺笑,“怎么了嘛,我没和他联系了,你……” 纪笺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岑封,算不算他情敌啊。 她问:“你,是把他当情敌了吗?这些年。” “我又没想和你在一起 ,从来就没看他半眼。” 纪笺一阵沉默,不知为何,莫名挺想他吃吃醋,不想要这样从来一分都不想的谈之醅,她觉得心疼。 谈之醅今天心情还不错,只要和她关系正常他就觉得没什么需要烦恼的。 明天两人要回充州了,纪笺暑假快结束,得回去准备开学了。 他跟她说,等国庆奶奶要出国,他们来送的时候,再带她去看房子。 深夜回去时,他喝得半醉,坐在卧室床边哄睡觉。 纪笺不需要哄,赶他去睡。他笑着低头去亲她额头:“就想哄。” 纪笺没忍住笑了:“你乖啦,快去睡。” 难得也被哄的谈之醅觉得毫无困意,心情美得不行。 屋外的月照入卧室,落在两人之间,今天他们都醒着,那月光就好像一点不孤寂,不落寞。 纪笺觉得坐在月色里的谈之醅真的没得说的好看,轮廓线条都是软和的光,太梦幻了。 时间要是定格在这一刻,很不错。 她不知道,谈之醅这一身柔软,是来自纪笺,毕竟她是他的天上月。 第二天去了国外两个月的大伯父夫妻回来,纪笺就和谈之醅回了充州。 走时绿叶如新,青葱明媚,回来充州已然秋黄叶落,一片萧索。 天好像不知不觉也放晴了,离开锡城后都没再见过一滴雨。 回来后纪笺和谈之醅跟往常一样有空会吃饭,但是她因为刚开学,也因为上次传怀孕那事,所以最近基本没去过南钟玩。 学校开学晚,上了没多久就放国庆假期了。 十月四号那天,谈之醅下了班到纪笺那儿,买了菜做晚饭,两人打算明天去锡城,奶奶这两天要离开。 饭后纪笺回房洗漱,谈之醅在外面接了几个电话,差不多了进卧室去找她,随便聊聊明儿去了锡城顺便看房子的事。 纪笺头发擦得半干,从浴室边走出来边问他:“什么房子啊?还是那个院子?” 谈之醅站在窗边,侧眸看向她:“你不喜欢?没事,我看了别的,也不错。” 纪笺站停在床边,拿起手机看了下充多少电了,没说话。 谈之醅看了看,喊:“你过来。” 纪笺放下手机,悠悠走过去。 谈之醅把她按在窗前,自己胸膛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还惦记那事?你觉得我们能一起住多久?你那个不想结婚的想法,不合适你知不知道?我不需要你为了我这样。” 纪笺解释说:“我也不全是为了你……”她深呼吸,努力安抚他,“我觉得就这样很好,我不想要费尽心思去找个人,我又不是没被坑过。就这样,像过去那样一直下去不好吗?” “那我要是结婚呢?”他又重复一遍,“我才二十八,现在不结,五年后,十年后呢?也不迟吧?这圈子没人那么早结,那你到时候怎么办?就这样一个人?” 纪笺抿唇不说话。 谈之醅:“你说我能让你这样一个人?这辈子都没有一个稳定的点,小时候那种生活已经没了,跟我混了几年又没了,然后又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到时候你都多大了,就这样跌跌撞撞走着?” 纪笺无言。 谈之醅揉揉她的脑袋,低头凑近:“笺笺,我知道的,我知道我们笺笺在乎我的,关心我的,也爱我的,但是……不用这样的,你听话。” 她还是没出声。 谈之醅目光深深地盯着她,那眼神太深了,像黑暗里一束光。 纪笺感觉招架不住。 在她慌忙低头的时候,谈之醅轻叹口气,那声音里清晰地含着满满无奈。 好像这一生的无奈都在这儿了,好像人生定格在这一般,对未来那种无力感,对她的那种无力感,全部在这。 谈之醅松开她,侧过身去看了看窗外郊区的浓浓夜色。 安静了不知道多少分钟,他转过头来,忽然问:“那天,对那几尊佛,许了什么?” 纪笺扬扬嘴角:“谈之醅,事事如愿。” “还有呢?” “没了。” 谈之醅盯着她,倏然一笑,想着那天她跪在那里多久。 ——谈之醅,事事如愿。 笑着笑着,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怀里,然后低头在她耳边哑着声说:“你不知道我现在多后悔,后悔得要命。” 那一夜那场雨太大了,以至于现在明明皎月清朗也晒不干那晚留下的旖旎痕迹,那场雨仿佛把她一生都困住了,谈之醅说不出的后悔。 纪笺温柔呢喃:“不用,我不后悔。” 他伏在她肩头,用满腔无奈的语气自言自语,说总不能这样吧,他不能就这样耗着她一辈子吧,他的人生他说不准的,不能保证一直在她身边,没办法这样耗着她,他不舍得。 纪笺说:“我觉得这样很好,多久都可以。”她想陪着他,就这样陪着他,多久都可以。 谈之醅想起很久前她问的那个问题,说后没后悔送她回家。 现在后悔了,这一刻有关于纪笺的所有事情,他都后悔了。 好像把她毁了。 纪笺是天上月,怎么能一辈子这样不着痕迹地蹉跎着呢。 纪笺能感觉到他的压力很大,大到似乎有些难以面对她。 她说:“过去几年我们就这样过来了,你知道就算不知道你喜欢,我也很难和谁的,你知道的。” “笺笺。”谈之醅的声色哑得不行,似压抑着什么,“你怎么就没有喜欢的呢,喜欢什么都可以,我,别人,都可以,我就没那么难办了。” 纪笺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但是至少她是喜欢这样,喜欢跟在他身边,喜欢看他开心,看他无忧无虑,看他事事如愿、意气风发。 谈之醅听她说,一字一句地说,听完后,良久的沉默。 纪笺只能感觉到他抱着她,左手的手掌放在她后腰中间,右手抱着她的后脑勺,脑袋低垂着埋在她脖颈间,呼吸间,微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发丝上,再一丝丝渗透进她肌肤。 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忍不住出声,那声音有些她没料到的哭腔:“师兄,你不要我吗?” 他笑了笑,点点头,声音喑哑:“要,怎么不要。就这样吧。” “什么?”她没太明白。 谈之醅:“就这样。”他左手去摩挲了下她的左手,交缠住她的手指,两颗戒指摩挲出细微不可察的声,“就一辈子戴着你的,不戴别人的了。” 纪笺怔愣住。 谈之醅以前没想过在事业上做功夫,太麻烦了,周期很长,也没必要,人想要翻山越岭、跨山越海,彼岸总得有人在等,没人等着他哪有那个力气去做这个浩瀚工程。 而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不离婚,不联姻,工作上就必须脱离充州这个圈子,整个充州都是谈家的,他不仰仗,但闹翻了也没办法继续生存,只能把事业中心从充州脱离。 这个事情,他从来没想过,像搬一座山一样,太难,所以之前想着,离就离了吧,娶谁都一样,反抗没有意义。 纪笺意识到他什么意思后,马上说:“不用了。” 谈之醅漫不经心地问:“你是真的觉得,我能这样耗着你几年,然后自己去结婚吗?笺笺?” 纪笺哑然无言。 谈之醅脸色没再那么沉了,像拨开云雾的夜色,泛着微许温润光泽,他跟她开玩笑说:“或许佛祖真的有灵。” 纪笺和他对望。 谈之醅:“我总以为,那玩意儿不过是个寄托,虚无缥缈,聊胜于无。” 纪笺:“别乱说话,回头不保佑你了。” 他笑了笑:“可我还是不信佛啊,我信你。” 纪笺紧紧盯着他,男人眼底有光,如水波在里面荡漾,柔软,温情,恣意不羁。 纪笺笑了笑:“可是,那是不是很难?”他说过不好跟家里闹翻。 “不难,你在身边怎么都不难。” 谈之醅逗她说:“送你回家的好处,大概是原本寡淡萧索的一生,有了慰藉。” 纪笺:“我也是。” 谈之醅又笑了两下,握着她的手,揉了揉,交叉,缠绕,十指交缠,最后又拉到怀里来。 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偿所愿了,但是,谈之醅这一生只会无法自拔地沦陷在纪笺身上了,无法抽身,直到永远。 19. 同床。 想扑倒我? 第二天两人一起回了锡城。 十月份的天已经找不出一丝热气, 和上次来相差甚远。 六号早上送奶奶与大伯父一家去了机场,回来的路上纪笺还挺正常的,只是到了家里,看到奶奶这阵子给她织的围巾和毛衣时, 忽然就忍不住鼻尖一酸。 初冬的小院里花都少了很多, 屋里屋外均没有盛夏来时的花团锦簇, 只剩下那几盆顽强的四季海棠在屋檐下安静粉嫩着。 纪笺远远看着, 眼眶越来越红。 谈之醅在看手机,一抬头正要说话, 就瞧见她红了一圈的眼眶。 屋内澄明白净的光线落在那张无暇的脸上,把那圈红衬得尤为明显,那可怜的神色和那晚问他是不是不要她时一个样。 谈之醅什么都没说的, 走过去就把她搂在怀里。 纪笺也一言不发,直接把头埋入他的衬衣,眨一下眼,眼泪从眼眶喷薄而出,渗入他衬衣中,很快层层递进,落在了他肌肤上, 恰好是心口的位置。 那阵哭声像一场起初没什么感觉的毛毛雨,变成一场天气预报中的小雨,大雨, 最后, 谈之醅只觉得锡城这明晃晃的天, 都暗下来了,他感觉眼前一丝光芒都没有,一场狂风暴雨席卷了他的心口。 没见她这么哭过, 谈之醅有一丝说不清的慌乱:“笺笺,不哭啊,师兄在呢,寒假我陪你去美国看奶奶,陪你住一个月,我们一年在那儿待两个月,也不算少,是不是?” 纪笺的哭声却越来越大,好像越安慰越显得失去了一样。 谈之醅怎么哄她都哭着,且哭得更破碎了,似乎他的话起不到一丝丝作用。 后来他也就没说话了,只抱着她,深深裹住。到落地窗的阳光把两个人的身子都照得滚烫了,终于怀里的抽泣声逐渐减小。 哭累了,纪笺午饭也没吃,头晕,上楼休息去了。 谈之醅几个小时里在卧室里陪着她,边陪边工作,顺便约人下午看房子。 他想尽快重新安个家,让她有点归属感,不然回充州后更加空落落了,觉得锡城没有家了,可能到时还得哭一场。 到下午两点,谈之醅做了顿过了时的午饭喊她起来吃。 纪笺精神还不太好,吃完饭他自己出门去看房子,她继续休息。 纪笺一个人在院子里呆坐着,心里依然空落落的,不过比起早上要好点,特别是想到谈之醅去做什么后,感觉就好像,至少她还有个家的,家里有个这一生都不会离开她的人。 谈之醅还是挺喜欢那个位于锡南大学附近的院子的,出门前和纪笺确认了她想不想要,等她点头了,他就先去看了那房子。 去时路过了锡南大学,这是本市最好的学校,和充州理工并驾齐驱,如果纪笺换学校,这里是首选。 谈之醅寻思着,计划赶不上变化,可能他家笺笺最晚明年还是得调到锡南来教学,这工作他得安排进去。 穿过学校再往前开一段,郊外的一片私人建筑群中,就有了那栋谈之醅给纪笺看过照片的建筑。 邵禹在,拿了密码开门跟谈之醅进院子瞧,说主人一会儿人过来。 谈之醅不在意,看个房子而已,主人在不在不要紧。 邵禹抽着烟,在他身侧漫不经心地说:“人可能认识你,专门来的。” 谈之醅路过院中的水池,盯着那日光下还蛮漂亮的太湖石,问:“什么?”他记起来那人在国外,“不是在国外?” “人去休假。这不国庆了吗,这边也休假,就回来应酬应酬。” “那怎么认识我?多少岁的人。”他往前走,不是很在意,熟人也行,他上个房子不是还经他三叔手的。 邵禹走在他身后,说:“这人在洛杉矶住,和你三叔是邻居,同一辈人。” 谈之醅脚步刹住,回眸看邵禹。 大概他眼神蓄着太明显的意外,里面微凉的光即使在这灼灼日光下也抵挡不住,对这结果似乎不是很满意。 邵禹不懂地问:“怎么了?你跟你三叔关系不是挺好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认识的?” “哦,这不是我之前听说你要一个房子后,就找了这个人,我知道他这院子有要转手的想法,但是我当时问了,人家反问我你是哪里人,说不要外地。我说他也不算外地,就隔壁充州的,老婆是锡城人,然后人问我做什么的,他这里不便宜,我说买的人不差钱,人叫谈之醅,做生意呢,谈氏你肯定听过。” “然后呢?” “然后他就说,谈氏现任最大的老板,是谈之醅吗?和谈慎履有亲戚那个?我说是,那是他三叔。他就笑说那可以,他和你三叔是邻居。” 谈之醅盯着他没说话。 邵禹被他盯得发毛,可是理来理去都觉得这对话没什么不行的啊:“你怎么了?” 谈之醅几不可察地叹口气,原地扫了扫院子四处,犹豫着要不要:“我这事,不想我三叔知道了。” “什么意思啊?买个房子而已,你之前不也和你三叔打过房子的交道。” 谈之醅随口几句,把准备挪动事业中心到锡城以及美国的想法说出来。这下子轮到邵禹说不出话了,整整三分钟站在那一动不动。 谈之醅进了客气转一圈,出来问邵禹:“那人叫什么?专门过来就因为我三叔和我的关系?” “大概吧,反正人现在在国内,既然知道是熟人那不来一趟说不过去,回头也和你三叔有点谈资不是?” 话音落地,邵禹又被谈之醅看得有些心虚,不过想了想,他跟谈之醅解释:“其实我觉得,你三叔知道,就是说,这个人知道你要在锡城动手脚,未必不是好事,锡城昔日的主要人物,虽然退休了,余威犹在。” 谈之醅接过他递来的烟,咬住,又拿了打火机点上,脑海里过了一遍锡城主要人员的名字,那应该姓万。 淡淡的日光下,打火机的火苗有些不显眼,淡淡的一缕拂过烟,腾空起一缕薄薄的烟雾。 谈之醅甩上火,站在门口廊下瞧着院子里那处小湖里的流水迢迢,觉得纪笺应该会喜欢这小风景。 邵禹接过打火机丢回口袋,说:“真的,你三叔和你家里走得不近,向来和你家老爷子就意见不合,他不至于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最多睁眼看着不帮忙罢了。” 谈之醅吐了个烟圈,视线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看,屋内中规中矩,倒是这个院子他一直觉得纪笺会喜欢,她喜欢在院里吹风,说很舒服。 她现在很喜欢安逸的生活,那阵子家里出事后,原本就恬淡的性子更是被磨平了,现在格外安静,就想这样岁月静好地过一辈子。 奈何这房子主人和他三叔那关系,他主要是担心这消息传来传去,传到谈家人耳朵去了。 邵禹说着说着外面就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接着一辆车子停在了大门口,挨着谈之醅那辆。 谈之醅没看出去,还在抽烟。邵禹迎了出去,笑声爽朗地喊人:“万伯父。” 谈之醅站在一根柱子后,那儿阳光不大,这天气虽然不热了,但是三四点的阳光最是浓,有几分钟还是比较晒。 听到脚步声,他随意瞥了出去。 门口停着辆红旗。 他眼神停留了两秒,收回目光,再抽了一口烟,待人走到院中了,往后一步看去。 来人五六十岁模样,不年轻也不老,穿一身中山装,正经中透着抹温和。 走近几步后,笑呵呵伸起了手握住谈之醅已经等着的那只手,说:“是谈家的,和慎履长得有点像。” 谈之醅温笑道:“我三叔儒雅些。” “我看你这小子也桀骜不到哪里去啊。”人爽朗地拍拍他的手臂,再引着他进屋,说去里面喝茶去。 邵禹跟他说:“万伯父您这有点以貌取人了,他混球成什么样您是不知道。” 万青泽笑声偏布空旷的屋内,说那他倒是要听听看,他三叔可是没少夸他的。 三个人在那屋子的偏厅茶室坐下,隔着一扇长虹玻璃,正好沐浴着天色最后一缕阳光。 邵禹说:“我之前跟您说了吧,他有老婆,锡城的。但他结婚的时候家里可不知道,自己去结的,把他家老爷子可惹得差点不要这个儿子。” 万青泽乐不可支,边忙着清洗茶具,边瞧着谈之醅有些意外道:“还这样的啊,那可是个情种了,谈家难得出了一个,这和你三叔可不像,你三叔就表面是个好人。” 谈之醅笑了笑,没言语,没在这方面上过多说什么,不想透露他这情陷得有多深,还不知道能不能让这人知道。 他话锋一转问了他三叔的情况:“有半年没瞧见他了,听说您二位还是邻居。” “是邻居,一个片区的。他好着呢,不用惦记他。”万青泽打开一个茶罐,用镊子取出一些放茶壶里,“他啊,对你比较关心,说不知道你怎么又买房,不过虽然不知道,还是说要是这房子你看上了,让我一定要给你留着。” 谈之醅点点头,状似很客气地说:“多谢。我随便看看就行了,还劳烦您过来,多不好意思。” 他一笑:“这话说的,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卖主,介绍介绍也有必要,再说,慎履的小侄子,我不请家里吃一顿都过意不去。” 谈之醅说了句客气了,一会儿晚餐有时间的话他来请。 万青泽阖上茶罐,放入已经滚开的水。空气中飘起一缕淡淡的茶香。 “时间我有,我国庆回来十天,前面后面都这个局那个局,就今儿,安排了来这。”他边忙边继续说话,“不过那也得你瞧得上再说,我跟你三叔说,估计有点悬,人小年轻估计就随便看看,这房子住起来其实不是很方便,到市区不近,我说到时候可不能怪我。” 谈之醅说:“我老婆喜欢。” “是嘛,你这小子确实是个情种了,”他笑了笑,把茶壶拿起来斟茶,“不过这么大个院子,买来给女孩儿一人住吗?会不会太大,这种房子多个人住比较好。” 邵禹知道他们这些人讲究风水,说:“他会住。” “那行。不过……”万青泽给他端了杯茶。 谈之醅伸出双手去接,听他说:“我听邵禹说你事业是在充州的,怎么还能在这边住?是老婆在这边工作?” “算是吧。”谈之醅点头,重新卧入竹椅里,“房子是留一手准备,我老婆是老师,可能会调到锡城来教学,所以我做点准备。” 谈之醅说话慢悠悠的,说一手留一手,模棱两可的,让这些话就算流传到谈家人口中,也不会觉得里面有他的什么想法,只会认为两人离婚的话,她回来很正常。 万青泽听完调侃:“那你呢?老婆在这边你不在这边?” 谈之醅边喝茶边看着那去沏茶的中年人,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他再看吧,他的工作毕竟不比老婆的,申请一个就行。 万青泽点点头,转头去和邵禹说话,问邵禹他在充州的情况,什么时候开始发展的,好像一副长辈了解年轻人事业的模样,和蔼可亲。 谈之醅眼神落在手中茶杯里那清淡的水中,意味不明。 那边邵禹说:“他之前在麻省读书,和他老婆都是。回来没多久,几年吧,不过他在美国有基础,回来就是公司挪个地儿罢了,所以发展也挺快的。” “这样,后生可畏。”万青泽回头看着谈之醅笑夸了一句。 谈之醅放下茶杯,谦虚地说:“没有,人在充州,多少还是靠父兄帮帮忙的。” 万青泽大气表示:“这有什么,你才几岁,别人联姻合作的,天天有,你这自家人,你父亲兄长没道理不管你,我这边邵禹不也天天来找我,问这问那儿,我还能不管他,我和他父亲是好友。” 说着邵禹大笑一声。 谈之醅微微笑着,点点头,又伸手自己去拿起那色泽漂亮的紫砂茶壶,给三个杯子都倒了些。 茶水声在静谧的午后阳光里,如流水般,细细荡漾,神色清澈,透明,好像把一些话里的意思都筛了出来。 邵禹都听出来这话越说越直白了,怎么说呢,本来谈个房子而已,没必要说到私下里这些什么牵线搭桥的合作,这毕竟也算是机密,但是…… 谈之醅斟完茶,伸了下手示意喝茶。 万青泽是个明白人,一看他主动倒茶,就非常客气地端起来,笑笑让他们也喝。 谈之醅单手捏着茶杯,抿了口,人靠回去后环视一下这间茶室,懒洋洋说:“我家纪笺还挺喜欢喝茶的。” 邵禹点头说:“对,上次去我那山庄,不还主动说要泡茶,我还喝了两杯,很有技术。” 万青泽乐着说:“那之醅应该带来啊。” “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房子她应该满意。”他去看万青泽,“那我就收了,您老可别回头拿去送别个人情了,我老婆生气了我没办法。” 万青泽爽朗地笑着摇头:“我哪来那么多人情,先来后到,先来后到。” 初冬的天色变化得快,一泡茶的工夫,再出门时院子里已经不见阳光,不过景致依然不错。 谈之醅开车时,邵禹坐在副驾座,问他:“你是和万青泽达成了什么合作?” 谈之醅不答反问:“你说说他最近的动向吧,我听听。” “靠,还真是。”邵禹抬手掐手指细数了下,“他不是说他国庆回来十天,就今天没应酬,那动向还挺大的,事情多。今年锡城城北城西那边都在往郊外开发,动得挺多,就城南这边比较成熟没动了。” “嗯。” “他是不是也在找合作人?” “他说跟你关系密切了,那他缺不缺合作人,你不知道?”谈之醅吸了口烟,睨了眼不远处那个锡南大学。 邵禹笑着说:“是吧,但是我也不知道,人胃口具体多大嘛,你这么说来,他今天也不是没应酬,是专门来见你的。” 谈之醅没说话,显然也是知道这个事情的。 邵禹叹口气:“挺厉害,你不就想在锡城买个房子吗?他就知道你可能想在这边发展?绝了。” “不知道能混到这位置。”谈之醅风轻云淡地低语一句,又伸手按了下车窗键,降下玻璃把车里的烟气吹走,一会儿带纪笺吃饭。 邵禹咬着烟含含糊糊的说:“是挺厉害,不然我爸老跟我说,跟你万伯父学着点。不过这阴差阳错也挺好,搭上了万青泽,后面有他和你三叔这层老关系做保证,你在锡城做起事来效率不比充州差。” “嗯。” “不过你对那宅子是真满意啊?还是为了他这一层关系,做人情买的?”他睨一眼开车的男人。 他掐了烟,没再吸了,说:“喜欢,笺笺会喜欢的。”交通,地点,环境,房子本身,没得挑了,总得找个她方便的地方。 邵禹听完他的话,直呼确实是大情种:“别说充州了,就这三角洲也找不到一个你这样的。” 谈之醅想起纪笺说等他结婚,一起来喝喜酒。他唇角微微扯了下,反问:“你那婚礼,具体什么时候办的?” “啊?”邵禹看向他,不懂得挑眉。 谈之醅:“我家笺笺,感兴趣,想喝喜酒。” “哦。”他笑起来,“真的啊,小师妹感兴趣,难得啊。那到时候来,大概明年年尾这个时间就该准备了吧。” 谈之醅点头,说了声恭喜。 邵禹睨了眼面色平静无波的男人,试探着问:“谈总呢?为了小师妹准备东山再起了,你俩就不办个婚礼?” 谈之醅微笑,没说话。 婚礼,很难有吧,这辈子。 所以她想看谁的婚礼,就带她去了,他们之间,这辈子怕是都到不了办婚礼的时候。 回到家里,谈之醅见院子里没人,遂上楼,以为纪笺又去睡觉了。 到房门口就看到门没关,屋子里有走动声,他家笺笺在卧室里转圈圈,不知道在干吗。 见到他,站停下来,笑了笑:“师兄你回来啦。” 谈之醅脱掉身上的外套,边点头边问:“你在干嘛?” 纪笺说:“没干嘛,刚刚在那儿看书呢,”她抬手指了指卧室里的那张沙发,“然后把水杯打翻了。” “烫到没有?” “没。” 谈之醅点点头,把外套随手挂在那沙发扶手,又拿手机瞧了下时间,快六点了。 他问她:“饿不饿?中午吃得有点晚,现在吃饭还是一会儿再去?” 纪笺感觉他还没意识到她说了什么,就又重复了:“我把沙发打湿了,师兄。” “嗯,湿了就湿了,怎么了?”他收起手机,抬起头不明所以地朝她挑眉,看她脸色白得很,忍不住走过去仔细看看。 纪笺:“就……你晚上怎么睡啊。” “……” 谈之醅恍然,站停在她面前后,终于回头赏了那沙发一眼,再意味深长地回眸去看她。 纪笺被看得不好意思,偏开脸。 他笑,语气揶揄她:“你干嘛啊,想让我打地铺啊。”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纪笺心虚地回来看他,认真道,“要不……晚上你上床睡吧。” 谈之醅扫了眼那张两米的大床,“那你呢?” “我,我去奶奶那个房间睡,反正家里都没人了,房间好多。”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想和我一起睡呢。”他一副失望的表情。 纪笺伸手去掐他腰。 谈之醅失笑,顺势偷亲一口她的脸颊,“傻瓜,不用了。” “那你睡哪儿呀,太冷了不可以睡地上的。”纪笺想了想,说,“那要不,一起吧。” “嗯?”谈之醅不解地挑眉。 纪笺努力装作很镇定:“那床蛮大的。” 谈之醅捏了下她粉嫩的脸颊:“大怎么了?我就能跟你一个床?跟你待一晚上我不用睡了。” “……” 纪笺脸色愣是被他给说红了,盯着他那张风流的脸,抿着红唇。 谈之醅笑起来:“干嘛呀,我怎么了?怎么这个怨念的眼色,我没开黄腔吧。” 纪笺低声训斥:“让你一起睡就一起睡。” “……”他沉默稍许,悠悠凑近她,“哟,笺笺,想扑倒我?” “……” 他低低的笑,清澈的笑声格外抓人,好像一条羽毛在挠你心肝似的,纪笺红着脸转过身去。 “我家笺笺怎么这架势呢,”谈之醅悠悠感叹,“有点招架不住。” “哎呀,师兄!谈之醅!”纪笺娇嗔一声,回头揍他。 谈之醅反手搂住她,笑着往后压在了床上。 20. 来劲。 你是不是喜欢我? 纪笺一阵天旋地转后, 栽在了软绵的床中央,整个脑袋被淹没进被褥里,再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黑。 谈之醅大白天的也没乱来,只是近距离看着她, 呼吸有些急促, 眼神有些黑亮, 那种想亲她的感觉尤其明显。 他碰了碰她梨涡, 在那里停了须臾,好像想继续往中间来, 但是又不动。 纪笺其实躺在那儿,身心都很平静,知道他不会乱来的那种平静, 只是一想到他是喜欢她的,现在应该是,克制着吧,心里很想吧,她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也不是难受,就是不想看到他这样在她面前,步步小心, 犹犹豫豫。 纪笺喊他:“师兄。” “嗯?” 谈之醅起来,翻身躺在她身侧,呼吸声在床上弥漫开, “晚上吃什么?” 纪笺盯着天花板, 嘴唇嗫嚅了下, 溢出一丝小小声的呢喃:“你可以亲的。” “嗯?” “可以亲的,亲哪里都可以。” “……”谈之醅愣住,一双黑眸盯着天花板没再转动。 纪笺转过身, 面对着他闭上眼睛,额头抵着他的臂膀靠着,“做什么也都可以。” “……” 谈之醅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纪笺把脸埋入被子中,有些害羞。 谈之醅回头看她,伸手去揉她脑袋,没好气地笑道:“大白天的,是不是趁我不在喝酒了?” “没有,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我不明白。”谈之醅叹气,无奈道,“笺笺,那晚是喝多了,鬼迷心窍,刚刚也是情不自禁,但是就这样了,我不可能再去深入做什么吧,你眼里我是这种人?” 纪笺:“不是,但是……我又不介意。” 他笑着弯下身凑近她,揶揄道:“那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就不介意了?你是爱我了还是怎么的?” 纪笺埋入被子里,喃喃:“哎呀你知道我肯定不介意的。” “怎么就肯定了?”谈之醅大大的不懂,“我不知道,你这小脑袋我是跟不上了。好了不说了,我们吃饭去。” 谈之醅起来,走去拿起沙发扶手的外套,顺便瞅一眼那上面的没干的一圈水渍,“晚上我在这睡,你去睡奶奶房间。” “我不要。” “那我去住酒店。”谈之醅从从容容地边说边穿衣服。 纪笺起来,跺跺脚,站起身要往浴室去换衣服。 路过谈之醅身边,他边整理袖子边含笑看她,“个傻瓜。” 纪笺忽然一个站停,把手穿过他的腰,踮起脚尖往前一凑,唇瓣贴上了他的。 谈之醅:“……” 他睁大眼睛,下一秒回过神来马上伸手要推开她。 纪笺的手臂却环绕住了他的腰,十指交缠,他没推动,反倒扯动间两人贴得更进,他清楚的感觉到那抹柔软让他身子发麻。 这个纪笺!!! 谈之醅心里把她收拾了好一通,按着摩擦了好一段,手上去抓她纤细的手臂,扯了两下终于用力拿开了。 他反手就把她困在自己臂弯,眉眼一眯,哑声训斥:“你干嘛?” 纪笺微微仰头看着他,一整个脸都是绯红的,被他一训,她脸色越红了,抿抿唇偏开了脸。 谈之醅看着,看着看着,那双愠怒的眼里,火气渐渐如潮水褪却,无奈蔓延。 他松开她。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又抱上了他,把脸埋到他胸膛里来。 谈之醅那一刻体验到了一股无能为力的感觉,对她的,满腔的无力。 “笺笺,别这样。”他抚摸了下她的脑袋,掌心揉着那细软的发丝,各种温情,“我明白你的意思的,我明白,但是我目前做不到,你知道吧,你应该理解我的。” 纪笺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换衣服去了。 谈之醅原地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五六点的天有些灰了,那层青灰色透过窗户落在他衬衣上,让原本一身气质棱角分明的男人多了丝丝朦胧感,透着难以言语的温柔。 他伸手拿拇指拂过被她亲过的唇瓣,似乎还留下一点口红的印记和香味,感觉到的时候,那双桃花眼里的黑都泛着光泽。 他扯扯嘴角,无奈,又……有点甜。 其实为什么能这么久一直待在她身边,因为值得吧,从来未曾得到过,但是也未曾没有得到过,纪笺对他从来毫无保留,这对他来说就够了。 … 两人去的那餐厅又是那靳老板的,混搭达人,今儿吃的是湘菜。 纪笺问谈之醅今天看房子结果怎么样。 谈之醅边点菜边说:“就看了一处,那院子。” “啊,一处你看一下午啊。”纪笺抿着茶看他。 谈之醅阖上菜单递给服务员,人走后回眸看她,扬扬下巴指着她手中的茶,“喝茶了。” “你见到主人了?” “嗯。”谈之醅解释给她听,“那主人叫万青泽,不是从商的,和我家里一样。” “是嘛。” 谈之醅点头:“和我三叔认识,听说我去看房子,专门过去招呼我。” “这么客气呀。”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 纪笺在他身边待久了,基本能读懂他平常的一些脸色变化,见此就微微挑了下细长的眉,目露困惑。 谈之醅解释:“聊了几句……一点意外收获。” “嗯?”纪笺不懂。 谈之醅用手懒洋洋在桌上轻点一个圈:“人现在退休了,但这儿,锡城,还是他的天地,好比充州之于谈家。而这个万青泽,他想和谈氏合作。” “哦……”纪笺明白他的意思了,“确定吗?他和你有合作意思?那他会不会,和你家里人认识?” “只和我三叔熟,但我三叔你知道,他跟我家里关系一般,只和我关系好。” “那,锡城的动静,会不会影响充州?” “不会。”谈之醅再怎么也不会去动到谈家的蛋糕,“谈家只是少一个我合作,不过也不缺我这个赚钱的门路,和薄家还是一直来往着。” “薄家?” 谈之醅看她,笑了笑:“我差点娶了的那个。” 纪笺点点头,回头想起来现在已经十月份了,之前七月份说怀孕:“对了,说到这个,你家里人你怎么交代啊,说我怀孕这个事。” “回去了我会上家里一趟的,没事,我都没打算继续仰仗那边生存,就没什么威胁得到我的了。” 纪笺跟他说:“对不起……为了我,这么麻烦。” 谈之醅笑了笑,都不知道怎么回她,兀自喝起了茶。 纪笺也知道他不喜欢说这个,也不会搭理她,就换了话题,问他那房子觉得怎么样。 谈之醅:“挺好的,等手续办好了,抽个周末带你回来看看,那院子景致不错,屋里什么都有,看着设施合你口味。” “那你呢?”纪笺喃喃,“你就不考虑考虑自己怎么住吗?” “挺安静的,城南这一片已经建设得差不多了,不像充州那边,这里周边树木也不多,应该不吵,没事我能住。” “哦。” 服务员进包间上菜。 待人出去,谈之醅边给她盛汤边继续说:“我会来陪你住的,笺笺,我们说好了。” “嗯。”她总算露出了点笑容。 谈之醅睨了眼,扬了扬嘴角。 “不过那房子为什么是新的呀?”她又问。 “听说建了五年,挺费心思的,这些房子,初衷都那意思,你知道的。”谈之醅漫不经心,轻描淡写地道,“但是刚建好呢,又分了,刚好那万青泽退休了,出国去住,这房子就一直空着。” 纪笺点点头,还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没有表达什么。 谈之醅把汤给她放在面前,看她那有些难以言说的表情,调侃:“怎么了?这天底下,就没一个好男人了?” “嗯。” 他笑得好不乐呵,但是没否认:“确实没有。” 湘菜有些辣,这一顿饭纪笺喝了不少汤,吃得很饱。 出去的路上已经是月上柳梢头,锡城市区布满璀璨的霓虹灯。 回到家,谈之醅去洗澡,纪笺找了部电影放。 浴室的水声伴随着香港电影的犀利台词,让电影蒙上了一丝丝的酸楚。 电影里的结局好像很少有好的,看到一半,纪笺就在想这个事,想她和谈之醅如果是一出电影的话,那这结局就是最标准的了,似好似坏,能释怀,也能怀念到死。 她想起吃饭时聊到的那个话题,这天底下,没有一个好男人。 谈之醅说不上好人,但是,他对她来说,是好人。 如果说给他听,他可能会觉得,亲人哪个不是好人? 但他们终归不是,从大二开始,到往后这一生,纪笺能预见的都要依赖他,他也会给她依赖。 亲人也是分分离离,但是他们从来没分开过,所以不一样。 只是就这么到老下去,纪笺发现无法描述这一生是个什么情况,应该说她是谈之醅的,师妹?还是他的,老婆?抑或者……情人?毕竟他们现在这么暧昧。 也许,也终归还是什么都不算。 不知什么时候,电影她没再看,剧情已经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谈之醅也洗好了澡出来,走到纪笺身边。 她不知道,一直望着外面的月色出神。 谈之醅拿着一条白色毛巾在擦头发,目光落在电影里接吻的画面上。 纪笺注意到一滴水落在她手臂上,回神,仰头看他。 这个角度,男人发丝缭乱,平日气宇轩昂的味道都被发梢的水珠泡软了,此刻他好像十八岁时和她准备的谈之醅,青春,年少,稚嫩,帅气,每一眼都带着光芒。 这个角度的纪笺,在谈之醅眼里,也分外迷人。 她下午弄湿沙发后就去洗了澡,这会儿趁他去洗漱已经换了身睡裙,长袖的,到脚踝。 在谈之醅眼里,她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但一袭长发如瀑扑洒在背后,仰头那一刻,纤长的天鹅颈裹上一层雪白的光,晃人眼。 纪笺怎么都是好看的,谈之醅心里是有这个认知的。 电影声还在转,伴随着悠远的歌声,把夜色都衬得虚幻迷离起来。 谈之醅不知怎么了,就觉得有些控制不住。 他转移注意力问她在想什么。 纪笺想了想,才记起自己刚刚在想的事,说出来,惹得他笑了笑,说:“百年后的石碑上,就刻着,谈之醅爱妻,还能刻谈之醅小情人啊。” “……” 纪笺说,“那你会不会觉得,这样有名无实的一生,有些寡淡了。” “不觉得,你名字对我来说就是充实的一生。” 纪笺盯着他没说话,淡淡一笑。 谈之醅:“你要是觉得,就离了。” 纪笺笑容收敛起来了。 谈之醅见状,把毛巾挂在她椅子后,手撑在她的扶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遍地雷区你还非提。睡觉吧,明早我们回去了。” 纪笺睨他一眼:“一起睡?” “……” “嗯?” “还来劲了你。”他低头碰上那抹粉嫩的唇。 纪笺睁着眼睛,定定看着男人俊逸的五官被放大,大到如铺天盖地的海浪将她淹没。 她身子如过了一道电般的麻木,心跳像错乱的玉珠落盘,滴滴答答胡乱地跳跃,声响极其大。 谈之醅碰了碰她后,哑着声说:“对不起,师兄说话不算话了。” 纪笺没说话,她脸颊似被浴室里氤氲水汽蒸到了,脑子也有些涨热迷糊,晕眩。 谈之醅把她捞起来,按入怀,低头彻底如鱼得水一般迷恋地潜入进去。 纪笺眼前也盖下了一阵至极的黑,脚底渐渐弥漫上来的酸软让她好像没骨头一样站不住,像一个淋了一夜雨的人。 她闭上眼睛。 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清醒着,夜还不深,他洗好澡,穿着浴袍,来回间那水珠弄湿了纪笺的领口,但是感觉她的温度都能把那湿气蒸干。 谈之醅给她喘息的时候,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蹭着她的发丝低喊笺笺,“怎么回事啊,软成这样。”他捞着她站着,低低地笑,用着已经极其沙哑的声音说,“我以为你没感觉。” 纪笺咬着唇没说话。 谈之醅有些希冀地问:“嗯?” “你这么……”她没好意思说出来,反正就指他的技术,“谁会没感觉。” 谈之醅笑:“一般不得喜欢才会有感觉,技术好有什么用。” 纪笺嗫嚅唇瓣,喃喃,用切身体验说:“有用的。” 谈之醅坚持己见,说没有,固执地逗她:“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小笺笺。” 纪笺半盖着眼皮,没有回他的嬉闹。 谈之醅自我催眠,边覆上去亲边说:“肯定喜欢我,我家笺笺喜欢我。” 21. 睡裙。 给女儿想名字。 这寂静到找不出一丝动静的卧室里, 白净的光线下,一切好似都无所遁形,心跳,喜欢, 呼吸声, 暧昧, 掺和在一起。 坦白说, 谈之醅现在挺满足的了,比起以前, 现在简直幸福得没话说,她知道他的喜欢了,为了他, 也没有躲着他,还就打算这样一辈子待在他身边了,想抱也能抱,想亲,也能亲,她还会回应。 回应那么一下足够他今晚失眠,那种被什么东西席卷了神经末梢的感觉, 让他昏昏沉沉的半晌都不愿意起来。 纪笺撑不住的时候,跟他说去床上。 谈之醅停住了动作,没有动静。 她掀起眼皮瞧他, 那一对湿漉漉的眸子装着这世界上最纯净的光, 含着不解。 她是真的愿意, 甚至很主动,但是谈之醅就是过不去这个关。 他喉结起伏翻涌了好几下后,堪堪压下去一点火, 抽回了几丝单薄的理智,说:“你去,奶奶那房间。” 纪笺顿住。 谈之醅松开搂着她的手臂,自己往浴室去了。 纪笺原地待了好一会儿,最后自己走到床上,悠悠躺倒盖被子。 谈之醅冲了个冷水澡出来时,盯着她风轻云淡地说:“我数到三,自己起来。” “……” 纪笺说:“这我房间,谈之醅。” “哦,那我去住酒店。”谈之醅笑笑,淡定地去拿床头柜的手机,一副要订房的样。 纪笺一动不动地躺着,见他真的打了电话出去,那边传来了类似酒店前台的声音,问他需要什么。 纪笺马上下了床,抽了他两下,然后默默出去了。 谈之醅笑着挂了电话,回眸觑她一眼,等人出去了,走过去把人上了锁再回来。 回来躺下,看了十分钟的手机邮件,再发了好几封邮件,把工作一点点落实下去。 终于忙得差不多,他放下手机准备熄灯睡觉。但这时外面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他关灯的手就临时停滞了下。 那脚步声停在他房门口,一会儿,又走了,一会儿又回来。 谈之醅起初不想管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但是她那么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的,木质地板的声音夜里被放大,总是在他心口起起伏伏。 想到她还没睡,他就无法安心入眠。 不知几时开始,好像连她的情绪他都要分分寸寸、时刻关照到。 在这样的日子里,奶奶不在家了,第一天不在,想到早上那阵嚎啕大哭,他肯定不敢放她一个人的。 那脚步声如此往来了五分钟后,谈之醅终于出声:“纪笺!” 脚步声停下来了,属于纪笺的轻柔声音传来:“师兄。” “怎么了?” “你开门。” “做什么?” “你开门嘛。” “……” 谈之醅眯着眼盯着门,忍了会儿,暗骂自己骨头不够硬,然后就下了床去开。 门口站着个美人,对他笑。 谈之醅谨慎地问:“干嘛?赶紧回去睡啊。” “进去说吧。” “……”他长臂一捞就挡住了门,“有什么话在这说就行了。” 纪笺眯了眯眼,软着声喊:“师兄……” 谈之醅哼笑:“行了回去,你就这点伎俩还在我面前摆弄,我看太多了,女人的这点招数。” “……” 纪笺倚着他手臂靠上门框,垂着脑袋有些可怜的模样,说:“那个房间没有被子。” “为什么?” “都打包放柜子里了。” “我去给你拿。” “好麻烦啊,我们明天又得收拾。” “不麻烦,比我洗一夜冷水澡可简单多了,不然我明天得感冒。” “……” 纪笺没有说话了,就那么站着,不走也不进。 谈之醅盯着她半晌,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逐渐有了裂缝。 他最后有点无奈地说:“直接说了吧宝贝,你和我睡一晚,明儿回去我还不是得孤家寡人?你这不折磨我吗?” “……” 谈之醅靠近她,笑着哄:“赶紧回去吧,小祖宗。” 纪笺趁着他放松警惕,一把钻进去。 谈之醅:“……” 他整个就无话可说了。 纪笺到床边直接爬上躺下。 谈之醅深呼吸,仰头不断深呼吸,缓了好一会儿才阖上门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可以睡,但是各睡各的。” 纪笺没说话,好像已经睡着了。 谈之醅睨她一眼,转身从另一边上了床,躺好说:“关灯。” 纪笺伸手去,啪的一声关了,偌大的卧室陷入黑暗中,只剩下微弱的呼吸流淌在床上。 谈之醅盖好被子,阖上眼。 纪笺侧眸看向他,等了会儿,看他好像已经习惯两人同床了的时候,微微出声:“师兄。” “嗯。”声音很淡,好像已经有睡意了。 纪笺:“我们明天就回去了?” “嗯。七号了,你得工作,回头再带你来玩。” “我想给锡南大学申请一下,调过来。” “好。我尽快把房子弄好。” “你随时会来吗?” “你需要就来。” “不是你需要吗?” 夜色里传来一记轻笑,他没否认这句话,但也没有说他需要,明显是怕说了,她越要缠着他了。 纪笺做了个心里建设后,悄悄挪了下位置。两人中间本来剩下约莫有一米的距离,挪了半米,手就可以碰到他了。 谈之醅睁开了眼,说:“睡你的。” 纪笺侧过身面向他,伸手去扯他那边的被子。 谈之醅以为她没被子,就扯去给她盖。 他张开手臂的那一秒,纪笺顺势钻过去,睡到了他身侧,躺在他臂弯里。 谈之醅:“……” 他僵了须臾,开口的声音里含着满满无奈的笑意:“不是,你现在哪来的这么多小计谋。”他想不明白,她怎么一步步,就成功留宿,又上了床,最后睡到他怀里的。 纪笺笑了笑,拍他一下,然后就靠着胸膛闭上眼,好像真的就这么乖乖的打算睡了。 谈之醅见此,犹豫了一会儿,就也没非赶着她了,自己也躺好睡了。 纪笺又喊他。 谈之醅缓了缓,还是应了,做不到不搭理她。 纪笺:“你后面,要是方便,你去我那儿吧。” 他没说话。 纪笺:“我去你那儿,也行。” “不欢迎。” “……” 纪笺安静了,没有言语。 一会儿,谈之醅被这阵沉静逼迫得睁开了眼,偏头看她。 她果然也睁着眼,一点睡意都没有的模样。 谈之醅叹口气,侧过身揽她,抱着她在怀抚一抚背,哄她:“我觉得我现在什么都有了,命挺好的了,笺笺。人总不能太贪心……回头,又什么都没有了呢。” 纪笺对着夜色呢喃:“什么样算贪心呢,我觉得你什么都没有啊,还是和以前一样,像我们刚开始认识的那样,这么多年,谈之醅依然孑然一身,穷困,潦倒。” 谈之醅失笑,但是笑着笑着,她看过来,黑暗中那双眸子如夜星般明亮。 谈之醅不由自主地说:“我觉得,我富有得很,笺笺。” “可是,你不是信我吗?信我,就永远不会什么都没有了。” 谈之醅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听他其实也知道,她说出去的话,就一定会做到,他们就这么过下去。 纪笺叹了口气,声音很淡很淡地说:“可能是我想一出是一出了,我现在又总觉得,你还不如联姻好。就这样一辈子,好像和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区别,说是我陪你,其实到头来,是你被迫陪了我,其实我不想这样的,我只想陪你一段时间的,我不想你反过来陪我,而且代价,太大了。” 谈之醅抱紧了她:“你不问问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吗?我抱到的不是你吗?我不就想要你吗?为这一刻,我做什么都愿意的。” 纪笺没有说话。 谈之醅低头亲她,想转移她注意力,他实在怕她多想。 床上这种地方,一个穿着浴袍,一个穿单薄的睡裙,暖热又静谧的空气中,彼此的气息交织没几下,那种热就让人额发湿润。 谈之醅在黑暗中,手指摸到她的脸颊,湿湿润润的,发丝贴着脸,那肌肤好像发烧一样的烫手。 他停下来,还能听到空气中飘着滚烫的呼吸声,一记又一记,似火把一样,铮亮媚红的火舌燎烤着他的心尖。 谈之醅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一寸寸,一寸寸被烧毁。 丢开那件睡裙的时候,他整个人像一个高烧病人,对纪笺他从来是小心,谨慎,温柔,尊重,曾几何时这样没有分毫理智过。 偏偏她还乖得像只猫儿似的。 谈之醅其实觉得她最近有些失控了,就那种觉得对不起他,愧对他,他给的那么多,她一分都还不了他,那种感觉把她淹没了,她温吞柔和的性子变得冲动。 但是偏偏,就戳中了他最扛不住抵挡不了的一个点。 俯身下去的时候他伸手去摸抽屉,但是碰到桌面时,忽然想起来这是在锡城,这里什么都没有。 谈之醅继续亲着,把手缩回来。 纪笺昏昏沉沉地回应他,感受到他气息那一瞬间浓烈起来,像添了一把柴火的火堆,她在黑暗中红了脸。 谈之醅在她耳边用哑得变了声的音喊她的名字,一句句在夜色里化开,让纪笺深深觉得,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谈之醅更爱她的人出现了。 她发间都浸了水般一塌糊涂的时候,谈之醅终于从床上翻身下去。 纪笺晕乎乎抬眸,茫然地看着他站在床边穿那件不知什么时候才没了,反正落下没多久的浴袍。 纪笺喊他。 谈之醅说没避孕套,让她收拾收拾,睡觉。 纪笺愣了愣,看着他往浴室走,她栽倒在床上。 埋在枕头里好一会儿,直到因为没有了他在身边,那种滚烫没再在血液里发酵,她身子在深夜里回凉,到底是十月份了。 她匆匆回过神,马上坐起来找那件睡裙。 乌漆嘛黑的找不到,打开灯也找不到,纪笺晕了:“师兄,我睡裙呢。” 浴室里的水声戛然而止。 谈之醅喉结在水珠下滚动,他喘了几声,用一把哑得自己都不认识的声音说:“找找。” “找不到。” “再看看,乖。”他闭上眼睛。 纪笺努力看,四处翻,终于在皱褶的被子里找到被卷在一起的睡裙。 “有没有?”谈之醅问。 “嗯嗯嗯。” 水声再次传来。 纪笺后知后觉红了脸,小心不发出一丝动静的下了床,穿好出门去隔壁卧室。 洗漱了下,浑身被汗水泡得湿黏黏的。 洗完回来谈之醅恰好出浴室,见到她,也只是移开眼,没有让她回去什么的。 纪笺这趟别提多老实,睡在边边的位置没动。 谈之醅想要给她盖被子,但是那中间剩下一米的位置空着,被子实在不够长,只能换到她身边,把她抱入怀再仔细掖好被角。 两人愣是从头到尾一句没说,只有谈之醅熄灯后,又深深亲了她一口,笑了一声。 终于把刚刚那旖旎的画面拉了回来,纪笺红着脸埋入他胸膛,睡了。 … 第二天温度骤降。 纪笺披着谈之醅的外套晃晃悠悠,看他把卧室里的门窗关紧准备出门,她想起昨晚后来她那冰凉的身子,原来昨晚降温了。 最后她盯着走来的男人,问:“师兄,你喜欢,女孩子呀。” “嗯?” “喜欢,女儿呀。” “……” 谈之醅眯着眼瞧她,手指点了点她鼻尖,“我警告你啊,吻就吻了,同床就同床了,睡,老子也差那么一点点,就给你睡了,但是吧,什么女儿不女儿的,这事你要是敢惦记,我饶不了你。” 纪笺抿唇,低头嘟囔:“你自己说过喜欢的。” 谈之醅揽上她出门:“我还不能随便说说了?我回头弄几个避孕套就行了你别让我买救心丸,老子还想多活几年。” “……” 十月七号,大抵全国都在塞车。 早上开到了午后才到充州。 终于到了纪笺那个郊外的小院子,纪笺问谈之醅晚上在不在这睡。 他不太想,大抵是怕了她,但估摸也不好直接摇头,就说晚点可能有应酬,没事就在这。 阿姨做好饭等他们。 谈之醅去帮忙布置碗筷的时候,纪笺在餐厅门口看手机。院长跟她说了个工作,她回电话。 说完正事,纪笺话锋一转顺势说起了自己想下学期调动一下,想去锡南大学任教。 院长不解地问她情况。 纪笺感觉在电话中也说不清,正考虑改天到学校再当面说,反正无论如何院里都得开会。 院长先她一步说:“要不明天说吧,明晚我正好和人约了吃饭,是岑封,你们认识,一起来。” “岑封……”她念了一句。 在餐厅里的谈之醅一下子偏头看向门口。 女孩子也朝他看来,又低下头去,对着电话说:“抱歉院长,明晚和我老公约好了要出门。要不换个时间?您什么时候方便都行。” 院长传来一声温和的笑,说:“哦,鲜少听你说这个,都忘记你是结了婚的,那行,你另安排时间吧,另外调动这个事,你再仔细考虑考虑。” “嗯。” 挂了电话,纪笺站在那儿想怎么具体说这个调动的理由,是老公工作不在充州,她也想换,还是其他的…… 其实也不急,她还没给锡南大学写申请,只是觉得这边更麻烦,所以先说一下。 Pao pao 回头看谈之醅在窗边站着,出神。 午后淡薄的光笼在他身上,纪笺却没来由看出一丝灰色的落寞。 纪笺下意识走过去抱住他的手臂:“你别多想,师兄,没去吃饭的。” “没有多想。” “那你在这干嘛,吃饭了。” “在给我女儿想名字。” “……” 谈之醅把她拢到身前,从背后抱住她,“可以有个小公主,小纪笺,可以。” “……” 没有多想,但是提起那个名字,他连和她的女儿名字都想好了。 22. 老公。 同居生活是这样的。 纪笺在想, 他为什么会对她没有安全感,明明她已经明确地表态不会和岑封有任何瓜葛,也明白地跟他说,她不会离开他, 一辈子就这样和他在一起。 可是他还是会若有似无地担心。 归根究底……是因为他知道, 她不爱他吧, 他们这种关系, 靠的是那些情谊在维持。 纪笺觉得自己是爱他的,很爱的, 她爱他和父母,奶奶并列。 但是可能这不是爱情,不是他觉得有绝对安全感的爱, 所以于他爱情的窟窿里,于事无补。 今天还在放假,谈之醅也无事,吃完饭下午也在郊外待着,和纪笺待了半天。 两人在聊锡城那个新家怎么重新收拾一下,大概什么时候搬过去。 淡淡的日光落在彼此身上,暖洋洋的, 纪笺能感觉到谈之醅声音里都有阳光,脸上笑意也格外柔软,衬得那无可挑剔的五官似乎都泛着光泽。 她好爱这个时候, 谈之醅开心她就开心。 晚上他终于有事走了, 纪笺也有事, 被挺着五六个月孕肚的戚尔舒喊去逛街。 天逐渐凉了,纪笺想着开学了就没什么时间逛街了,就准备去买衣服去, 顺便给谈之醅也挑挑。 路上戚尔舒问纪笺:“我听洪扬说,谈之醅怎么好像想把生意重心放锡城啊,怎么回事?” 纪笺点点头:“我们可能,要去那边住。” “为什么?”戚尔舒不解,“你要回家去住?那他为什么要跟着?” 纪笺把缘由说了。 戚尔舒听到最后,一整个震惊住了。 最后悠悠感慨:“我就说谈之醅那个人,他骨子里不是生性浪荡的人,不然怎么会带一个小师妹在身边那么多年碰也不碰一下,就供着她当个祖宗,要什么给什么。果然!果然不对劲!” 纪笺笑一笑。 戚尔舒盯着她温柔的脸色:“那你呢?他喜欢你你又不喜欢他,你是怎么想的,怎么不离婚了呢?” 纪笺:“我不想离。” 戚尔舒问为什么,然后听她说,听得心里似高涨的海浪渐渐退潮一般,心绪渐渐平静。 最后她叹气道:“我理解了,理解你,也理解谈之醅。很羡慕,亲情里的爱情,这一生都能至死不渝,就算你不爱他,但是这辈子也能毫不犹豫地信任依赖他,他永远不会背叛你,比随便和别人结婚可强太多了。” 纪笺笑了笑,有人理解,她心情也轻松不少。 两人继续去逛街。 在一个男装专柜里看店员拿来的毛衣时,外面有新客人进来,好像和戚尔舒认识,在和她打招呼。 纪笺听到戚尔舒喊了一声薄芯,她不认识,也没在意。 她跟店员说:“这件黑色的毛衣装起来,白色不要了。”还是别给他买太多白色的,他也不知道真心喜欢还是穿给她看的。 店员问她,还是送原来市区的地址吗。 纪笺以前买衣服都是让店员直接送去谈之醅住处的,这一次她原本也想点头,但是临了了,想了想,又摇头。 留了个新的地址,她住的地方。 后面他估摸会常在她那边待的。 “纪小姐,好温柔啊。”一道女声传来,“给谈总买衣服呢。” 纪笺朝来人看去。穿着银色亮片裙,理性中透着一丝柔,及腰的微卷很漂亮,五官也是清冷中含着柔情。 她打量的时候,人也在打量着她,那一双微微弯着的凤眸染着一点光,仿佛月亮住在她瞳孔中,的确很有老师的气质。 只是那张脸就美得过分了些,五官散着层层柔媚的气息,精致到叫人移不开眼却毫无攻击性,嘴角好像还有两抹梨涡,加上那双别致的眼,这一张脸组合起来,她从来没见过充州的哪个女人,比得过。 难怪能成为全城的谈资,谈之醅为她做什么疯狂的事薄芯都能理解了。 纪笺不认识来人,挑了下眉。 戚尔舒扶着腰从远处过来,表情略显尴尬地跟纪笺介绍:“这位是,薄小姐,薄氏地产的人,你可能不认识笺笺,但她和谈之醅他们有生意往来。” 纪笺的困惑一丝丝退去,如拨云见月,就是谈之醅口中的,差点娶了的那位。 她很意外,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物。 不过纪笺还是得体地站起来,微笑打招呼:“薄小姐。” 薄芯目光终于从她脸上移开,微微阖下眼落在她腹部上,她穿的真丝裙搭薄外套,起来的那一刻裙子垂坠感十足,贴着她平坦的腹部,露出曼妙的身姿曲线。 “你孩子呢?”薄芯开口。 戚尔舒心一跳,欲言又止。 纪笺倒是很从容,说:“怎么了?” 薄芯微笑,掀起眼皮瞧着她,也很从容地回复:“谈总与我本来要联姻,说和纪小姐只是师兄妹,后来说你怀孕了,取消了合作,我心想,成人之美。但是你眼下这模样,是流产了?” 纪笺不知道谈之醅今天晚上有没有回家,或者他是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事的,所以一时无法自己随意回应。 她只能说:“薄小姐,如果有谈之醅的联系方式,不如去问他吧。抱歉。” 薄芯对着她扬起一角红唇,眼神深邃,最后转身走了。 戚尔舒待人不见了,马上跟纪笺说:“我和她经常碰面,这大小姐在充京名媛圈很有派头,她不一定会去找谈之醅的,你别担心,我听说她最近有在物色新的联姻人选。” 纪笺点点头。 … 谈之醅今晚不在南钟,听说纪笺去逛街了,他就去旗下另一个会所。 不过酒喝着喝着,接到了南钟那边的经理打来电话,说薄氏的大小姐去南钟找他。 谈之醅都快忘记这一号人物,闻言漫不经心地说:“找我做什么?” “她没说,只问了我您在哪儿,我告诉她您不在,可能在其他会所,她也没仔细追问在哪家就走了。” “嗯。” 挂了电话,谈之醅再喝半个钟的酒,就见到了薄芯的身影。 她没有打电话给他,而是真的找来了,看似漫不经心不经意地找,但是见到他后,又路径笔直地朝他走来。 谈之醅那儿一圈全是男的,在她站停在面前微笑招呼,又说有事跟他说后,他就给面子地起来了。 一群酒肉朋友都好奇,说他们不是早没关系了吗,难不成卷土重来,果然薄芯还是放不下谈氏这块蛋糕,没了谈之醅,她上个月的董事会上输得一塌糊涂,丢了好多权。 不过最近似乎传出和别人搭上了,不明白怎么又扯上谈之醅。 到一个包间里,谈之醅随意坐下,朝那个站在他面前也不坐的女人挑眉。 薄芯抱着手,有些盛气凌人的姿态,不过面容还是带着微笑的。 “你孩子几个月了?谈总。” 谈之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两秒,反问:“怎么了?” “我刚刚瞧见,纪小姐了。” 谈之醅很平静。 薄芯:“她没孩子。” 谈之醅卧入沙发,搭着腿,依然懒洋洋的模样。 薄芯的笑容收敛了一丝,开始质问:“你怎么解释?是流产了?像当初洪总与他太太那样吗?” 谈之醅淡淡说:“我记得,是你自己取消联姻的。” “我是因为你有孩子了,你清楚的。” “我没记错的话,薄小姐一早就说过,婚后不会管对方的私生活,合作罢了,后来孩子的事,你也跟我强调过,我可以去养自己的孩子,你不介意。是吗?” “是。” “后来你考虑的是,因为我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再有孩子,所以你不想联姻了。”他微微挑眉,“是这样吗?” 薄芯的笑容全然不见了,盯着他的目光有些生气:“是,但是谈之醅,归根究底不是因为你拿一个孩子骗我吗?” “就算没孩子,我结婚后,也短时间内不会有孩子的。”谈之醅漫不经心地看她,“这些都会出现在协议里,你给我的利益就那么多,我也有对等的要求,不过分吧?” 她盯着他没说话了。 谈之醅:“所以我这个孩子真的存在,抑或者不存在,有什么区别吗?” 薄芯不断深呼吸,盯着他说不出话,半晌,才说:“这些事情我们如果当初有商量的话,都会商量好的,也许就真的成了呢?真的结婚了呢?我并不打算跟你要求那么多,我确实给你的利益不多。” 谈之醅随口说:“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呢?直接拒绝我了呢?” “我……”她一阵哑口无言。 谈之醅:“你那天考虑了一个小时给我的回复,很简单明确,不能要孩子,还是算了吧。” 薄芯深呼吸,在措辞要怎么解释。 谈之醅替她说:“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因为你和我商量的结果,可能我的十年内不要孩子,商量成五年,最多也就五年,因为你拿不出对等的好处来让我一再退步。而你想要在一两年内有,所以我被淘汰了。” “我……”她发现自己平时的口才与理智在谈之醅面前,一分发挥的余地都没有,他总是轻易堵死她的前路后路。 最后,她索性打起了感情牌,说:“你知不知道,薄氏最近董事会届满,但因为咱俩的事停罢了,董事会对我和谈家的合作不抱希望,我几乎没有发言的余地,董事会里那些外姓的虎视眈眈,我现在举步维艰。” 谈之醅笑了笑:“你把希望全寄托在谈家身上?” 薄芯盯着他看,摸不清他的意思。 谈之醅:“我都不敢把希望寄在那儿,你敢?” “谈之醅!那是你家,你别讽刺我。” “我说的是实话,我真没放希望在谈家身上,”他摊了下手,“一个生意人,薄小姐竟然不懂,靠山山会倒。而且,山没倒,你就仰望着更高更好爬的山,自己先从山脚下换路了。” “谈之醅。”她深呼吸,“我这么想,也没错吧,你也说了我是生意人,如果你不想和我有个孩子,我是必须选别人的,有孩子我能在薄家拿到更多东西。我们谈的是合作,条件谈不拢我退场很正常。” “所以,你选择退局了,换下家,现在怪我?”他微笑。 “我……”薄芯看他笑意不达眼底,眼神凉薄,明显是情绪不好了。 缓了会儿,最后,她拿出多年修养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跟他说:“抱歉,是,是我胃口太大先退局。我们重新谈,孩子的事可以不用列进去了,我不要了。” “薄小姐不是在和施家谈着吗?我都做好喝喜酒的准备了。” 她微笑,对他态度又友好起来,只是语气一如当初,除了利益还是利益:“施家哪儿比得上谈家和你,谈总应该明白的吧。” 他点点头:“或许吧,不过我并不想谈了,现在。” 她微顿,随即又倏然冷笑,盯着那张格外悦目的脸,冷冷地说:“谈之醅,虽然你一手遮天,但充州由得了你说不想就不想吗?天外有天,你上面还有一个谈家呢。” “由不由得了,我说了算,肯定不是薄小姐说了算。” “你……”薄芯想不明白他怎么忽然这么冷硬,之前谈这事他都是随心所欲懒洋洋的姿态的,现在怎么忽然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那我找,谈伯父说去了。” “随便。” 谈之醅缓了缓,起身再出去喝酒,若无其事的,丝毫不受影响。 今晚是不打算去郊外的,以前他也很少去,基本不打扰纪笺的生活,两人的生活根本不一样,他工作喝酒应酬,笙歌燕舞,她上课备课看书,清风明月,偶尔喝喝酒,所以两人大部分时间在南钟碰面。 如今这个生活情况,是谈之醅从未,之前从未想过的。 所以他今晚也没想去。 但是到了十一点,正喝到兴头上呢,手机滴滴答答地振动。 纪笺发来消息,说:“我今晚去逛街,给你买了衣服。” 她发来图片。 买了好几件,最后还有领带,那一条普蓝色绣着细纹花卉的领带卷在她手指间,缠绕着白皙如雪的一根食指,仿佛实际上是缠在他心口。 最后她发来一句语音,他拿了放到耳边。纪笺说:“今天没买白色的,全都是你喜欢的深色系~师兄你喜欢吗?”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谈之醅觉得对她真的一丝丝,一丝丝拒绝的骨气都没有。 她买的他都喜欢,像喜欢她那么喜欢。 谈之醅放下酒杯,出门喊了司机径自去了城郊。 那一片晚上没有市区繁华,安静不少。到门口时已经快十二点,灯都已经关了。 阿姨听到动静起来,见是他问:“怎么这么晚,笺笺都睡了,明早要上课。” 谈之醅应了声,走到她那个主卧去,屋里果然已经安静得闻不出一丝动静了,姣姣月光透进窗户,女孩子呼吸淡而浅,若有似无,乖巧睡着。 谈之醅走到床边坐下,看了会儿人,最后去找了身放在这的衣服,换上过来躺下,再轻手轻脚把人抱到怀里来。 纪笺是睡到半夜翻身才发现床上有人的,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后,对着黑暗中那张脸又意外了一瞬,意外于他居然来了,还上床一起睡了。 后面才继续睡。 第二天她有大早课,闹铃一响就起来,谈之醅翻个身又继续睡。 大老板不想准时上班就不上了,她属实有点羡慕。 纪笺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去洗漱,出去吃了早饭,回来换身衣服,拿起包。 准备去床头柜拿手机的时候,发现床上的人醒了,清早的微光透过窗户落在男人慵懒的脸上,把那副清隽的眉骨衬出了十成十。 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忙碌,那眼神有十二分的认真。 纪笺觉得,这么绝色和矜贵的谈之醅,如若不是儿时落魄去了锡城,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她走到床头,拿起在充电的手机。 他还是躺在那儿瞧着她。 纪笺睨了眼,说:“一会儿自己去吃早饭,拜拜。” “嗯。” “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我怎么不知道。” “你撩完我就来了。” “……”纪笺一笑,她什么时候撩了,就给他发个她昨晚的战利品。 “我走啦,你睡吧。” 谈之醅目光落在她今儿的裙装与手上搭着的风衣上,还有那一袭铺在背后的长发,摇摇曳曳间拂过的白嫩脸颊,清早显得水润明亮的眸子,唇边甜腻的梨涡。 怎么看怎么好看。 谈之醅叹息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一醒来就见不到,这怎么跟你过日子,每天都这么痛苦。” “……” 纪笺还不习惯这种……夫妻的生活,虽然是希望和他步入正轨的,但是明显还需要适应。 她缓了缓,伸手去戳戳他的肩头:“我要上课嘛,又不像你自己是老板。晚上放学了我去你公司找你吧,师兄。” “你先换个称呼吧,这称呼让人提不起兴致。” “……” 纪笺掐他肩头,娇嗔:“你真是,要求越来越多,睡马路去吧你。” 他失笑,一把拖着她的手把她搂过来:“昨天谁撩拨我来的,我真来了又睡着了,早上还赶我,你有良心没有。” 纪笺跌坐在他身上,支吾了下,说:“可这称呼不是挺有情趣的吗?” “哟。”他眼睛都亮了,一秒狼变。 “……” “真的假的?你是这意思?” “……” 纪笺捂住脸要起来。 谈之醅长臂锁着她不放,怂恿她喊别的称呼,“我昨儿好像听我家笺笺说什么,和谁今晚有事?” 纪笺咬咬唇,缓了缓,只能被迫在他耳边喊:“老公,早安。” 23. 离谱。 谈之醅个大流氓。 谈之醅今天一早上都因为这句老公, 神清气爽。 直到午后开完国庆后第一个会议,回办公室的路上,接到他大哥谈之醇的电话,把他喊回家。 姓薄的, 玩真的。 谈之醅笑了笑, 上办公室拿了车钥匙就下楼了。 谈家大院在市区的一片私人住宅区里, 一栋栋的院子隔开, 树木繁茂,私密性很好。 午后的时间这一片几乎没人出没, 谈之醅的车从大门进去后直接开到了议事的正厅门口才停下。 这边一般没人这么开法,都停远处院子里了,所以家里人一看他这架势, 就知道他明白喊他回来干嘛的。 因此他进去一坐下,他父亲和大哥也没闲聊,就直接开门见山说起了他的事。 谈之醇先问他:“你怎么回事啊?薄芯说你那边根本没孩子,骗她的。” 正厅里放着一整套的红木家具,午后的微风从四面窗户进来,吹得绿油油的盆栽叶子在晃动,桌上的茶也烟气缭绕。 谈之醅坐在大哥对面, “嗯”了声后,就喝了口茶。 谈之醇冷声斥责他为什么骗大家说有孩子了。 谈之醅说,那是外面传的, 又不是他说的。 反正他就耍无赖, 一下子就把父兄气到了, 不过那俩也都是聪明人,也瞬间就知道了是他自己不想继续联姻,而不是因为孩子的事。 不过他喜欢纪笺也好, 不喜欢也好,他这个先斩后奏的婚姻如果现在是没孩子的,肯定是没人同意继续下去的。 父亲谈慎铎让他离婚,和薄芯的婚事继续安排上。 谈之醅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睨了眼他:“没打算和薄小姐继续合作了。” 对面的谈之醇推了推眼镜眶,盯着他目色凉凉地反问:“你什么意思啊?那你打算和谁啊?” 谈之醅半阖下眼,淡淡道:“我现在有老婆,不用再结婚。” 谈之醇冷笑一声:“谈之醅,你脑子清醒点行不行?薄芯带给你的是真金白银的利益,纪笺除了会花你钱,有什么用?” 谈之醅瞟了眼他大哥,淡若无痕地微笑,没说话。 他这漫不经心到似乎懒得开口的态度让谈之醇火大,沉声呛他:“你有话直说!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谈慎铎示意大儿子安静,自己开了口:“你什么意思?之醅,是因为薄家先退出了,你现在不满意,想换一个合作对象?” “我不说了吗?”谈之醅微笑,“我有老婆,没想联姻了。” 谈之醇按捺不住讽刺他:“那我让你死了这条心你没听到吗?纪笺和我们家不是一路人,她有什么?一个老师,家人破产了不在国内。你别在这提她我跟你说,我都嫌浪费口舌。” 谈之醅再次扫了下他,那平静的眼神终于微变,如初冬的天,微微泛着渗人的凉。 谈之醇怕他发火,换了方向斥责他:“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就因为你搞出来那个孩子,又说什么短时间内没孩子,薄家才取消了婚约。薄芯这一趟没在新一届董事会上拿到权势,谈家也一下子损失了一堆你不知道吗?!” 谈之醅淡淡道:“我以为,薄小姐把希望寄托在谈家身上,挺难以置信,没想到你们,也把希望寄托在薄家身上?” 他一阵哼笑。 谈之醇被他凉薄笑声里的嘲讽弄得窝火,镜片后的眼色冷厉如冰,张口狠厉训斥:“谈之醅!谈家的利益就是你的利益!你他妈别整得跟你不是姓谈似的。” 谈慎铎再看一眼大儿子,示意说话注意点。 谈之醅靠在椅背里,后背垫着抱枕,舒舒服服地叠着腿,眼神游离在他大哥和父亲之间:“说起来,我这几年,谈家也没给我什么?我没怎么啃老吧?” “你……”谈之醇死死盯着他,咬牙切齿,“呵,谈之醅,你什么意思?你觉得在谈家拿的不多是吧?” “这你清楚。”谈之醅又摸来茶杯喝了口茶,问心无愧。 谈之醇冷笑:“我当然清楚,不清楚的是你,你他妈姓谈,你忘记了?谁养的你?当初你在锡城,谁他妈常去看你给你送钱的?是我!” 谈之醅坦然一笑:“所以,我这些年,是少给你、少给谈家交伙食了?” “你……”谈之醇深呼吸,一脸不可思议,“怎么,你觉得银货两讫了,两不相欠是吧?” 谈之醅淡然喝茶,没有回话。 谈之醇瞧他这默认的意思,不禁连连哼笑:“你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跟家里算账的,还账目分明,童叟无欺。”他声色冰凉道,“那你既然觉得谈家不重要,你就试试往后谈家没有给你开路,你能在充州玩出什么花样来!能不能给家里交得起伙食费。” 谈之醅微微掀起眼皮,眼中飘着一片雨幕般的凉意:“我要不是明白你会玩花样,我之前还跟你扯什么薄家,联姻,老子闲得慌?” 谈之醇愣了愣,提了口气,知道自己被气得说过头,说漏嘴了。 他去看上座的他父亲,显然是没办法继续去说了,谈之醅已经把他如果不听家里安排,谈家就会在背后压谈氏项目的事说出来了,他虽然知道事实就是这样,但是也不敢轻易开口了,毕竟撕破脸很不好看,也显得谈家理亏,阴险到在背后算计他威胁他。 上面穿一身中山装,很是深沉很严峻的谈慎铎看一眼谈之醅,语气含着缓和,有要善后的意思:“找你来是商量事情的,一家人,好好说话没人会在背后玩什么。” 谈之醅淡若无痕地哼笑。 谈慎铎似乎看不到一般,继续说:“你和纪笺明摆着不是一路人,无论感情上还是利益上,你要是真喜欢你俩也不会结婚几年还分居着,所以既然没孩子,就不合适继续下去。之前可以算你和谈家互不相欠,但是后面和薄家联姻,谈家和你都是双赢,你不懂这个事情吗?” 谈之醅云淡风轻地表示:“我这人重感情,纪笺现在无依无靠,确实放不下。所以,真是不在意这点利益。” “谈之醅!”谈之醇忍不住爆了粗,声音冷得结冰,“你他妈软硬不吃是吧?” 谈之醅好整以暇地觑了眼暴跳如雷的大哥,又泰然自若地看了眼腕表时间。 谈之醇被他的四方无事的模样弄得更是恼火,但也知道自己压不住他那全天下最狂的气焰,又喊了他父亲去管他儿子。 谈慎铎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喝完才说了一句:“当初最不应该的,就是送你去锡城。纪家是拉你入深渊,你却跟中了蛊似的当块宝。” “过河拆桥了?”谈之醅凉薄地挑了下眉,“那当初纪家落魄,您帮扶个什么劲儿?菩萨呢?” 谈慎铎被这话呛得也火大了起来,“你注意你的言行我跟你说,谈之醅,纪家再好你能拿出一丝价值来和我谈条件吗?你今天这一出是打算断绝关系?我警告你,你大哥说的你最好听进去,别惹到最后,连养活个纪笺都成问题!” 谈之醅喝了口茶,有模有样地叹息一下,“你俩一次性说不就得了,想拿谈氏的前途和我谈条件直说,非得一个个来,费半天时间了。” “谈之醅!”谈之醇那火又从胸腔里烧起来了,在他眼里,谈之醅那个乖张样子极为刺眼,“你再嚣张一分,你信不信明天连一个纪笺都保不住!” 谈之醅把手里的茶杯摔了下去。 哗啦的一声,陶瓷杯和着茶叶与水溅了一整个正厅。 上座的谈慎铎眉头一抖,扭头看谈之醅,眼底一片愕然。 谈之醇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弟弟,睁大眼睛,已经说不出话了。 谈之醅站起身,冷眼看了看他父亲和大哥,启唇:“那你他妈试试看。” 说完,转身出去。 … 纪笺最后一节课忙完,放学生自己忙,她在教室门口看外面隐隐的落日。 学生喊了她几声纪小姐都没回应,不由得加大声音:“纪老师!” 纪笺回神。附近几个学生都笑嘻嘻看她,问她在干吗。 纪笺走过去,微笑道:“抱歉,出神了。” “纪小姐在想老公啊。”女孩子调侃。 纪笺笑了笑,摇摇头。 又有人问:“那吵架了?” 纪笺也摇头,很自然地说:“我们从来不吵架的。” “哇,那你什么时候喊你老公来学校接你,给我们看看!!” 纪笺继续弯着眼睛,心情不错:“下次吧,今天我说好了去他公司等他下班的。” 学生们一下子更兴奋了,说第一天上课就溺死在她的狗粮里。 纪笺回了学生们几个问题后,下课了。 她驱车去谈氏位于锡城市中心的办公楼。 纪笺很少来,这几年也不知道来了有没有三五次。 到后乘着谈之醅那需要刷脸的专属电梯去他所在的楼层。 办公室的门打开,他正在里面忙碌着,背后落地窗的大片落日余晖把他整个人浸泡在其中,一时间好像找不出比他更温柔的人。 他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纪笺到他身边,看着他面前因为国庆而堆积的文件,有些心疼地摸上他的肩头,打算按按。 谈之醅搂着她在怀,幸福得不要不要的,“还真来了。” “当然了。” “声音又哑了。”他皱皱眉,“讲那么多节课?” “还好,冬天有点干。” “没喝水?” 谈之醅已经伸手去端来自己的水杯了。 纪笺摇头:“没有柠檬,我办公室里的东西节前吃完了,白开水我喝不下去。” 谈之醅微顿,瞧着自己杯中那白花花的水没说话了。 悠悠放下后,他摸来手机给助理发消息让去泡个红茶来。发完去掐她脸:“挑剔,将就喝两口能中毒?” “嗯。” 他失笑:“倔。” 纪笺转过身打算离开,他捞着她没放:“好了好了,开玩笑的,再待待马上下班了。” “你忙嘛,我站着你怎么工作?” “怎么工作不了?”他右手滑动鼠标,左手搂着她,说,“事半功倍。” “……” 很快外面传来敲门声,谈之醅终于松开手。 纪笺站在他桌子一侧,像个秘书。 男助理端着杯冒着烟的红茶过来放在桌上,微笑跟纪笺说:“您小心烫。” “谢谢。”她点点头,笑一笑。 助理退出去了,纪笺还盯着看那背影,关门后也没收回来。 等到不知几时感觉有人在看她,她才侧眸回来。 谈之醅眼睛绿幽幽的,像一匹虎视眈眈的狼,“你看什么看得目不转睛的?” “你助理啊。” “……”他一百分不理解地问,“所以你为什么看我助理看半天?一个男的你看半天?当着你老公的面?” “……” 纪笺说:“你是我师兄。” “……” 谈之醅倒入椅背,低头,头痛地揉揉眉心:“你走吧,老子是让你来给我舒心的,不是来添堵的。” “……” 纪笺失笑,走过去双手攀上他的肩,“师……”她刹住,“老公。” “别勉强。” “……” 她笑得不行,拍他一下,“哎呀,你烦不烦,我不习惯。” 谈之醅轻吁口气,抱着她坐怀里,他明白她是不习惯,而且他也不是非要这个事,毕竟她连爱都没有,喊什么老公。 不过他还是对她看那助理很有意见:“你看别的男人干嘛?” “哦,没有,我记得上次来,是个女助理啊。” “你都一年多没来了。”怨念。 “……”纪笺悠悠问,“那女助理,干嘛了?离职了?” “升迁了。” “哦~”她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睨了眼他。 谈之醅笑了笑:“干嘛?吃醋了?你以为我升的?” 纪笺还真有些好奇:“不然呢?你不是老板?” 谈之醅笑说:“要跟我有关系,那就升为总裁办特助了,哪里会调别的地方去,人是工作需要调别的地儿去了。” “那你现在的特助男的女的呀?” “男的。” 她笑了笑。 谈之醅去亲她,逗:“真吃醋了啊?嗯?受宠若惊。” 纪笺也说不清吃没吃醋,应该是没有吧,她又对他没那种爱情,但是也不知怎的,还是对于这个结果很满意。 她让他快点忙,忙完他们吃饭去啦。 谈之醅点点头,终于放开她,边忙活边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纪笺还是站在一侧,抱着杯红茶,边喝边回他的话,说想想,末了换个话题道:“我昨晚在逛街时,遇见一个人。” “薄芯?”他盯着电脑问。 纪笺眼神闪了下,盯着他问:“你知道了?那,她找你了?” “嗯。”谈之醅点头,“下午回家了。” 纪笺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骂你了吗?” 谈之醅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落在她身上,笑一笑:“没事,处理好了,小问题。” 纪笺也不知真的假的,但是无论如何,她也没有插手的能力,就只能点点头,喝茶。 谈之醅工作的时候,眼神难得正经起来,专注地盯着电脑,那浓烈的红色落日似乎都融入不了他漆黑的眼中。 纪笺是相信他有能力解决好这些事的,只是这样的忙忙碌碌,这样回来充州才几年,又得离开,都是为了她……她忽然觉得,他要是从小到大没有遇见过她,那这一生应该更快活恣意一些。 没有她,谈之醅就不会和家人闹翻,没有束缚,没有牵绊,会随心所欲地在充州城里无往不利,开开心心。 但是这些,发生的都发生了,遗憾也于事无补。 纪笺淡若无痕地轻叹口气,转身在他办公室转一转。 空空荡荡的,除了办公桌和会客区,也没什么,哦还有一扇门,纪笺去摸开。 里面视野空阔,所以她一眼看到床头柜的位置平放着一个相册,搭在两份财经报上面。 纪笺走过去拿起来,相框里嵌着一张她毕业穿着博士服和谈之醅合影的照片。 那会儿的谈之醅已经毕业三年了,但为了陪她多在美国停留两年,才回国一年。 她毕业的时候,他专门去了一趟,又带着她回来。 纪笺看着照片里谈之醅搂着她的手臂,笑一笑,他搂得蛮紧的,她当时怎么没发现。 纪笺拿着相框出去,走到办公桌前。 谈之醅本来随意瞄了眼她就继续工作,结果下一秒又回头去看她手中的照片,默了默,谈总不好意思了,笑说:“拿出来干嘛。” 纪笺指着他照片里的手:“你看,你搂着我,都把我抱怀里了,我当时怎么没发现。” “是啊,你怎么就没发现呢,”他意味深长地笑,“差点我孩子都会叫爸爸了。” “……” 纪笺脸一热,悠悠换了个话题,指着他的脸说:“那会儿好帅啊,师兄。” “帅你没看上?” “……” 纪笺盖上相框,弱弱道:“我也不知道啊,那我现在看一下行吗?” 他笑,乐得不行:“嘴上说的算数吗?”他伸手去指她的心,“这怎么说?” “你往哪儿摸呢。”纪笺握住他的手。 谈之醅笑着直接上手,她尖叫着扑到他怀里去压住他:“谈之醅,你流氓啊。” “我都看了,那晚什么都看过了,怎么了碰一下还不行。” “……” “我就想看看这颗心在想什么,”他一本正经道,“是不是蒙了什么东西在上面,白瞎老子这颜值了,撩不动你,就离谱。” “……” 纪笺无言以对,这个角度微微仰头盯着他,那笔直流畅的下颌线简直戳到人心,她也觉得离谱,她怎么会不爱谈之醅呢。 24. 教我。 谁不想要小纪笺。 他们晚上打算去买菜自己做饭, 难得两人一起下班。 临近郊区的超市这个点也不算热闹,谈之醅推了辆车,另一只手去牵纪笺,两人像平常的小夫妻一样, 下班逛超市, 很温馨。 谈之醅去买菜, 纪笺不太懂, 就在边上看。 谈之醅格外享受这一刻,能感觉到边上时不时有人侧目过来, 看看他们俩的距离,又回头去了。 这一刻忽然觉得,爱不爱无所谓了, 至少在爱情之外,他是她的全部的,人总不能真的太贪心,于他来说,遇见她就是很幸运的事了,兴许那运气就用光了,所以眼下这样就足够, 很够了。 买完菜谈之醅去了水果区,拿了两盒柠檬,边拿边看隔壁的女孩子, 说:“以后每天都要带水杯去上课。” “嗯。” “瞧瞧你这哑的, 是不是感冒了?”他语气忧心。 纪笺淡淡咳了下, 摇摇头:“只是有些干,痒,没事。” 谈之醅把水果放车里, 又伸手给纪笺把风衣的带子系上。 纪笺被那一拉,人不由往他靠拢了些,二人呼吸可闻,他微微掀起眼皮,就看到了她。 彼此对望总有些让人害羞,纪笺低下头。接着一道笑声在耳边飘开:“还害羞了。” 纪笺心想,被他这么帅的人看,而且眼神暧暧昧昧的,不害羞是不正常的。 谈之醅推着车和她离开了果蔬区。 出来经过一片日用品区,谈之醅的眼神游离过一片货架上的东西,但是也只是看一眼,并没有过去。 纪笺也看到了,想要去拿,但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所以两人就那么简简单单买了晚餐的食材和水果,再走向了结账的自助机器。 谈之醅往外拿东西扫码的时候,纪笺说:“师兄,我忘记买个东西了,你先扫吧,我去拿。” “什么,我去吧,远不远?” “不远,我去就行了。”纪笺转过身穿过来往的人。 找到那个放安全用品的区域,纪笺闭眼一把拿了几盒,转身。 但是拿在路上又实在太显眼了,虽然好像人也不多,但是莫名总是感觉心虚。 纪笺去找了个袋子把东西丢进去,总算轻松了些。 到收银区,谈之醅正长身玉立站在那儿。超市人不算多,大部分人去了人工区,谈之醅所在的自助机器后没人排队,他就还站在那儿,看着还没有结账,在等她。 纪笺过去,随手把那袋子东西丢上面。 谈之醅伸手去打开拿出来,一看,沉默。 纪笺:“……” 他扭头看她,纪笺慌乱地转过身,后面刚好有人要过来,她一脑袋撞入来人的怀里。 男人“哎”了声,吓到。 纪笺被谈之醅一把子捞到怀里,深吸口气对对方说抱歉。 被撞的是个同龄人,或者比他们俩还要长几岁,三十来岁的模样,看着纪笺和谈之醅,笑笑点头说没事,然后离开。 纪笺被谈之醅拎着回来,他咬牙切齿地说:“扑别人怀里去了你。” “呜我不知道。”她怂得要死。 谈之醅真是恨啊,“给别人抱我还要道歉。” “……” 她失笑,“没有抱到,就,撞了一下。” 他还是醋得不行,去拿起那几盒东西刷刷刷地扫,边扫边看纪笺,“你买这玩意儿干嘛?” 纪笺小小声的,没好气道:“你说呢。” 他无奈一笑,对她说:“我还想克制几天呢,你非逼我做坏事。” 纪笺半阖着眼,很平淡地说:“克制什么,不需要。” 谈之醅目光一瞬间热了些,盯着她没动,“笺笺。” 纪笺催促他快点结账:“别在这里说这个。” 男人低呼了句“傻瓜”。 “傻什么,你真想要女儿啊。”她睨他一眼,忽然胆子大了起来。 谈之醅吊儿郎当地笑:“谁不要,我肯定要啊。” “那……”纪笺也没想那么多,“那就先放着嘛,又不会坏,早晚用到。” “……” 纪笺扭开脸,真是不想说话了。 谈之醅扫好了所有东西,笑笑结账拎起袋子牵人走:“我家小傻瓜。” … 家里的阿姨看着两人自己买菜回来,说最近的生活有些不一样。 纪笺也知道,他们的生活真的越来越趋向于正常夫妻那样,挺好的,她很喜欢,谈之醅应该也很喜欢。 他去做饭,纪笺去卧室里放包,把那几盒避孕套丢入床头抽屉,又去了书房,把从学校带来的一本书拿出来放书柜上。 转身时,不经意间注意到了隔壁放着的几个相框,还有一本相册。 相框里,一个和爸爸妈妈的合影,一个和奶奶的合影,一个是和谈之醅的,这一张是他毕业的时候,和她的合照。 那会儿的谈之醅还青葱年少,二十来岁,和现在比气质稚嫩一些,像初生的枝叶,格外赏心悦目,当然他现在也非常,非常的帅。 她又翻起了相册,那相册前半部份是她和家人的,中间部分加了个谈之醅,她那会儿几乎把他当家人,混熟了后每周的周五经常去他的教学楼等他,因为他初三,需要补课。 等到他放学了,走过来招呼她一起走。 她记得以前他的同学还问过他,说,之醅,这小女孩儿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他说,邻居家的妹妹。 这么说好像没错,他住在锡桥,她住锡桥北,因为一同在郊区,所以他们才能够混熟,所以也算半个邻居吧。 照片从她十二岁到今年,中间停罢了两年没有,他高三毕业的那两年,出国后就没再见过,但一直有联系。 她很想他,感觉他不在了后,身边再没那么好的人陪着她了,生活单调了很多很多。 谈之醅在她年少的那几年里,占据了所有时间和美好,他好得让人难以忘怀。 终于上了大学,去了麻省找他。 过后不久就有了个岑封出现,他们同系,都是金融,是因为她去找谈之醅,才认识的岑封的。 那会儿第一次觉得有人像谈之醅,觉得应该差不了吧,但事实上…… 纪笺翻了翻相册,有一张照片是和当初几个朋友聚餐的合影,里面还有岑封的身影。 纪笺顿了顿,抽出来打算不要了,她还不知道家里有他的影子,要是不小心被谈之醅见了,醋坛子要打翻了,她也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纪笺把照片丢入书房的纸篓里,但是看了看,又拿起来,别回头谈总丢垃圾看到了。 她拿出门。 走到楼下,恰好遇见朝她寻来的谈之醅,问她在干嘛。 纪笺还没说话呢,他就似乎看到了她手中的照片。 纪笺窒息,屏住呼吸干笑:“师兄,你不是在做饭吗?”边说边把手往后背着。 “阿姨看一下火,我想找你。” “找我干嘛?” 谈之醅走到她身边,边说话边伸手去她背后,他手长,轻而易举就捏起了照片,拿出来看:“干嘛,纪老师。” 纪笺:“……” 谈之醅一眼落在那照片中的男人身影上,那眼神,一秒从星光闪闪变成乌云笼罩的天,风雨欲来。 纪笺一下子搂上他的腰,“师兄……”她放软调调撒娇,“我刚刚无意中发现的,打算拿去丢了呢,怕你吃醋。你不许吃醋。” “我已经,淹死了。”他咬牙切齿。 “……” 她失笑,把脑袋埋入他肩头笑:“不要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家里还有这种照片。” “不是,”谈之醅不理解,“你在麻省就已经和他分道扬镳八百年了,你回国还把他照片带回来??” 他一脸震惊盯着她,似乎一下子看透她还喜欢那狗东西的心思。 纪笺吓死了,忙摇头:“不是,我没有记得他,当时这照片是聚餐,你看里面好多人,我只有这一张照片,当时回国时和里面的朋友都还有交集,所以舍不得扔,后来都忘记了。” 谈之醅盯着她没动。 纪笺抱着他晃,撒娇:“真的,我只有这一张了,你看,很多人你认识的。” 谈之醅理解,确实认识里面的大部分人,她的朋友。 但是……他就是心里不对劲。 深深吸了口气,又叹出来,把照片递给她。 纪笺迟疑道:“那我,扔,扔了。” 他淡淡哼笑:“舍不得你可以剪一下,他在边上,给老子裁掉就行了,不想看到这东西。” “……” 纪笺笑着推推他,“那么麻烦。”她匆匆跑到院子里的垃圾桶,一把丢进去,阖上盖子,松了一大口气。 谈之醅在屋里看着那个站在灰色夜幕中的曼妙身影,看她发呆盯着垃圾桶,他失笑。 纪笺还挺担心他吃醋的,所以进屋后看着他去了厨房,就跟过去了。 阿姨看他们都来,就去餐厅准备碗筷,腾出空间给他们。 纪笺去谈之醅身边,瞄了眼他:“师兄你刚刚找我干嘛?” “没干嘛。” 纪笺觉得这话有些淡,不由叹了口气,缓了缓,从背后抱住他。 谈之醅愣住,马上回头看背后靠的脑袋,“干嘛?” 纪笺蹭一蹭他的肩头。 谈之醅那骨头一瞬间就酥软了,他笑一笑,“不是,做什么?傻瓜。” 纪笺小声嘀咕:“不要生气了。” “哪有生气?”他无奈一笑,“真是傻,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吃醋了。” “嗯,是有点,但主要是烦。也是烦那狗东西,不是烦你。” “师兄。” 谈之醅:“我烦那玩意儿,不是因为你以前和他在一起过,我是烦那家伙对不起你,所以我提都不想提他,他在我这永远低人一等,懂吗?” 纪笺眼眶一酸,缩紧了下圈着他的手臂:“嗯。” 她说:“那我以后都不提他了,你不要不跟我说话嘛。” 谈之醅笑了笑:“没不跟你说话,找你真没什么事,打算一会儿吃饭再说,就是我一会儿可能得出去一下,晚点再回来陪你好不好?” 纪笺默了默,一时之间没有言语,回来陪她这四个字,让她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好像是不需要陪的……那种谈恋爱的,热恋的才需要嘛,而她…… 但是他回来,说要回来陪她,她似乎也很开心,她也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谈之醅倒是被她撒娇让他说话的态度弄得心软一片,把她带到身前来,自己抱住她,“你怎么回事啊,嗯?这么喜欢跟我撒娇。” 纪笺抿抿唇,没好意思说话,她也不知道,就是看他好像吃醋不说话了,心里慌乱。 谈之醅看她那娇羞的样儿,有时候感觉,有些自欺欺人的感觉……他家笺笺其实是爱他的,还爱得深沉呢。 纪笺说:“那你去忙,我晚上要写东西,不去玩了,你自己玩够了想来这边睡你就来吧。” “我肯定想啊,你那玩意儿都买了,我能让它过年?” “……” 纪笺去掐他的腰。 他乐不可支,直接按住她在厨房里吃了一通。 在餐厅的阿姨忙好一回头,就见到这羞涩的一幕,她愣了愣,随即马上就笑着走开出去了。 但是蛮好奇的,以前这两人都是很纯粹的师兄妹关系,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一步了,还吻上了。 磨磨蹭蹭,饭做好纪笺已经很饿了。 谈之醅添汤布菜,一如既往。 这小院子的环境很是安逸,无论春夏秋冬,总有它的景致,此刻初冬傍晚,暮色灰沉,餐厅外的竹林在风中摇曳,梭梭的声音飘入餐厅,听着都悦耳。 谈之醅身上那一袭黑衬衣把人的五官衬得棱角分明没温度,但是坐在这添汤布菜,被这竹叶声熏染得,又好像怎么都冷硬不起来。 冷硬是对外,对她永远是这样,温柔似水的。 见女孩子在出神,谈之醅夹了筷子蟹肉递到她唇边,调侃:“想哪个男人呢?” 纪笺回神,咬住他的筷子,吃完了舔舔唇说:“想你。” “哟,这么幸福啊我。”他愉快地笑,“越来越会惹我心软了。” 纪笺没说话,确实是在想他嘛~他在这,她还能想谁啊,除了谈之醅,还有谁值得想的啊。 这一顿饭,谈之醅已经决定以后晚餐都来这吃了。 饭后他有事离开,纪笺自己去洗漱了一番后,到书房去写了一封申请,打算发给锡南大学申请调动。 谈之醅去了旗下一个谈事的会所见万青泽,还有他三叔。 谈慎履先到了,见了他就问:“我听你二哥说,你白天在谈家,大发雷霆。” “没有吧。”谈之醅倒在沙发里,抽着烟漫不经心地道。 “摔东西了还没?你父亲大哥都气得要心脏病发。”谈慎履坐在对面,穿着一袭中式休闲装,五六十的模样,清俊温雅,“是真的打算把重心放锡城了?” 谈之醅语调慵懒:“东西都摔了,总不能还粘起来。” 谈慎履一笑,看着他摇摇头:“是为了纪家那个丫头。” “为了谁不重要,我愿意做,是重点。” 谈慎履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们叔侄俩说话在同一水平线上,能懂对方的话里有话,适可而止。 他换个话题和谈之醅说:“万青泽为什么对谈氏感兴趣你知道吗?” 谈之醅淡淡一笑,抽了口烟。 谈慎履一瞧就知道他明白的,“他早不在锡城做事了,所以得换新鲜的水源合作,之前的合作人没办法一直下去,总得去和新的班底来往。” “我明白,正好。”谈之醅往烟灰缸里敲了敲烟灰,“现在在位的,是充州人,我还怕和谈家的人认识。” “那是必然认识的,你担心的没错。”谈慎履点点头,“所以万青泽要是有意思,你选他没错,他和你家里人之前不来往的,你不用担心。你和他,可能比和谈家合作要来得自在。” 谈之醅颔首,这些年,他做的都正经生意也不需要靠谈家的门路干嘛,也知道他们对他和纪笺的婚事有意见,因此为了不递出话柄,他从来就不拿谈家的好处,但是……人在充州,想要活下去还得他们说了算。 “你跟你父兄不是一路人。”谈慎履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你儿时去了锡城,没有受家里氛围熏陶,所以不一样。” 谈之醅懒洋洋道:“什么人不重要,我要做的事也不多,就那么一件,总不能就这点都做不了吧。” “谈家不会真的对纪笺动手的,吓唬吓唬你罢了。” “我知道。”谈之醅自然清楚他们不敢对纪笺下手,她是他最后一根稻草,碰她除了会让他发狠对谈家人也下手之外,没有任何用处,他大哥才不会干这蠢事。 “但是……我总不能一辈子这样受制于人吧。”谈之醅闭上眼睛,笑了笑,“我还想和我家笺笺,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还没有小孩儿呢。” 谈慎履笑了笑,盯着他有些意外地问:“什么情况,有孩子了?” “没。”谈之醅声色略显温柔,“挺想要的。” 谈慎铎笑意深深:“难得啊,你这小子想要孩子。” 不想要孩子,谈之醅想着,其实不想要,就是稀罕一个小纪笺,没来由地稀罕。 但是,其实也很难说是什么时候,她没喜欢他,难不成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为他生一个小纪笺? 她是肯定愿意的,她觉得两人这样的日子挺美好的,但他做不出来,总不能一再拉他的笺笺入深渊,要是她哪天忽然喜欢上了别人,有了孩子想反悔就来不及了。 谈之醅自嘲地笑了笑,又抽上烟。 万青泽来了,大老远地笑说:“叔侄俩聊得很愉快啊。” 谈之醅坐直起来,喊了声。 “坐坐坐,不用客气。”万青泽挥挥手,笑着走到中间的长沙发去落座。 在会所里待到十来点,谈之醅出去就直奔郊区了。 纪笺还没回房,在书房忙碌。 谈之醅先去洗了个澡,再神清气爽走去找她。 在灯下看着书的纪笺美得不可方物,谈之醅看一眼都觉得自己把她吃了是禽兽。 纪笺微微抬眸瞧他,男人发丝凌乱,浴袍胸口处还铺着水珠,随着他走动滚滚滑落淹没进他领口,悄无声息地荷尔蒙炸裂。 纪笺莫名屏住呼吸,阖下眼继续看书。 谈之醅走过去,吊儿郎当问:“看什么呢纪老师。” “看,如何撩男人。” “这哪儿用学,你就在这坐着,师兄血液就沸腾了。” “……” 谈之醅去撩起她散落在身前的几缕头发,露出她纤长的天鹅颈。 纪笺仰起头,感觉也看不下去了,就合上书:“你这么快回来了。” “当然了,家有娇妻谁那么缺心眼在外面混。” “……” 纪笺站起来,推了推他:“你今晚真的是,没有一个字是正经的。” 谈之醅笑了笑,把要往外走的人拦住,抱起来坐在她书桌上,他欺身抵近:“在你面前,怎么正经,你教我。” 25. 吃到。 确定了,生一个。 纪笺哪里会教, 大抵就会在他越靠越近的时候,主动亲一下他。 谈之醅半阖的眼中,光都闪动起来了。 他真的好喜欢她啊,纪笺心里感慨, 她主动一下, 他心里会仿佛放了场烟花。 她忍不住喊:“师兄。” “嗯。”男人声音都哑了。 纪笺眨眨眼, 呵气如兰:“老公。” “……” 谈之醅撩了撩眼皮瞅她, 女孩子眼里一片灵动狡黠,很调皮。 他笑了笑, 掐着她绵软的身子说:“哪儿学来的你。” “跟你学的。” 他笑得不行,爱惨了她这个撩回来的样子,忍不住就深吻了上去。 纪笺不躲不避, 由着男人一双长臂将她拥入怀,她坐在书桌上,他站在她面前,两人平视,在旖旎的橘黄色灯光下,暧昧交缠。 到她呼吸不过来了,谈之醅就抱起她, 回卧室去。 纪笺埋在他肩头,舒服地蹭了蹭,为了缓解点不自在, 和他说起话:“师兄。” “嗯?” “你晚上去干嘛?” “去见我三叔, 还有, 万青泽,从锡城过来找我说事。” 纪笺点点头,忍不住伸手搂他。 谈之醅注意到了, 侧眸看看肩上的脑袋。 纪笺掀起眼皮看他,走廊上清丽的光落入彼此的眸中,像水波一般撩动,暧昧又纯粹。 纪笺喃喃:“你要是……以前没去锡城就好了,那样的谈之醅就无敌的,谁也不用顾忌,可以好好玩你的。” 谈之醅边走边笑:“得此失彼,也许我觉得纪笺比玩更吸引我呢。” 她眼睛一酸,盯着他眨也不眨看着。 谈之醅被这双水汪汪的眼睛瞧得好像月色落满身,浑身都是温柔劲,心都乱了。 他进了卧室,阖上门马上就亲她:“我家小祖宗,想什么呢?” 谈之醅把她抱到床边坐着,就着那个抱她的姿势圈着她在怀,面对面地额头相抵,继续亲一亲:“好着呢,没什么事,怎么鼻子还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 谈之醅乐得很,逗她:“这要是生个女儿,我一天不得哄完小的哄大的。” “……” “但是,喜欢得不行,咱俩生一个吧笺笺,馋死了。” “……” 纪笺觉得这完全不需要商量的,他们已经结婚了,说好了后面一起这样过下去,那自然而然肯定早晚都会有孩子的,所以……生一个小公主又怎么了呢,就是必然的事情嘛。 她点点头说:“好啊,你喜欢就生一个给你嘛。” 谈之醅心都酥了,那种四肢百骸发软的感觉从未有过,就想把说这话的人按倒亲,一直亲下去。 他继续凑上去,下一秒就得到了她的回应。 谈之醅那一刻想,哪有什么最幸福的,只有更幸福……她一回应他一颗心就没再正常过,那跳动极为紊乱。 终于把她放下去,谈之醅深呼吸两口气,缓和下气息,再去找东西,“东西你放哪儿了笺笺?” “什么?”纪笺也是身子都酥软了,躺下后有些害羞地扯了被子过来盖住自己。 谈之醅说:“超市你买的那玩意。” “……” 纪笺瞧他,目中有些意外,“你,为什么还找?” 谈之醅去打开抽屉翻,闻言睨她:“嗯?” 纪笺眨眨眼,好奇地喃喃:“你不是,刚刚才说要孩子吗?” 谈之醅笑了笑,回头看到那抽屉里真的丢了几个那东西,就拿了一盒出来。 纪笺一见那暧昧的东西落入他掌心,就觉得空气都发烫了,她拉高被子半埋住自己的脸。 看谈之醅在拆,也没说话。 她忍了忍,继续问:“嗯?师兄,你刚刚才说要一个小公主的。” “是,想要,但是缓缓,也不能说要就要。” “为什么?”纪笺不懂。 谈之醅也不知道怎么说,是说他是开玩笑的,根本不想现在要一个孩子,馋是真的馋,像馋她一样想要个她生的小纪笺,小公主,但是她又不爱他,等她爱了再生一个不迟,或者,其实他知道这辈子根本没有小公主的命。 这辈子大抵还是没有孩子。 有个纪笺就已经够了,其他的他绝不强求。 他胡乱说了句:“缓一缓,笺笺,师兄最近忙,要是你怀孕了,那师兄真得忙晕了。” “唔。”这个理由纪笺倒是百分百认同了。 谈之醅嘴角一勾,又加码了句:“再说,这才第一次,怎么的也得享受几天再说吧,不然我这十二年的暗恋,白整了。” “……” 谈之醅撕开了包装,那哗啦声格外刺耳。 纪笺一下子埋入被子中。 他低笑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谈之醅把东西丢在床头柜,人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怂怂的一团。 月色就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 郊外的月总是那么纯粹,像纪笺,皎洁无暇,让人一眼便流连忘返。 谈之醅沉浸在月光中,是一如既往又好似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温柔的模样。 他每次这种柔情的时候,也肯定是有纪笺在身边的,今儿坐在床边,看着她,晒着这旖旎月色,他没来由在这种应该一逞兽心的时候,想起了第一次遇见纪笺的时候。 小女孩儿那会儿才十二岁,穿着锡城金中的校服,大大的衣服套着那抹小身子,一张小脸隐在发间,白皙精致,好像大白天一颗星星在平地上闪烁。 和他问路的时候,胆怯又努力镇定着,最后转身打算自己回家。 她太小了,他实在不放心。 只是那路可真远,隔着东南西三个站,最后才到她家所在的锡桥北…… 回来路上,整个郊外已经如同此刻一般,星光熠熠,她家司机说她叫纪笺,纪录的纪,信笺的笺。 他记得当时说了句,很好听。 司机笑了笑说,是嘛,他也觉得好听,很浪漫,听起来好像很长情一样。 是啊,很浪漫,很长情,她就像是他一辈子也写不完的信,但是又想写,写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人生总得有个事情做,才不会显得那么寡寂空洞。 时间也是快,一晃眼十四年了,小女孩儿如今已经二十六了,是躺在床上怂怂不敢看他的人了。 谈之醅覆上去,忍不住温柔先问了句:“笺笺。” “嗯。” “怕不怕?” “……” 纪笺把脸整个都缩入被子中,怕是没什么怕,又不是小孩儿,她害羞居多,和他太熟了。 谈之醅大抵也猜到了这一出了,低低笑着。 他越笑纪笺越扛不住,害羞死了,忍不住嘟囔说:“你快点,别笑了。” 他愈发乐得不行,逗她说:“这事,可不兴快啊。” “……” 纪笺捶床,“谈之醅!你再不正经就睡地板了。 他笑着去亲她,“本来就是,真的不能快,你可别乱说。” “……” 纪笺受不了了,“谈之醅。” “我还是喜欢你喊师兄,情趣。” “……” “老公也行,不过现在喊太早了,容易激动。” “……” 啊啊啊,纪笺扛不住了,自己翻身爬起来去扑倒他。 谈之醅受宠若惊,一脸惊喜地躺平,“笺笺。” 男人清冽的嗓音在夜里喊笺笺,纪笺是有种身子过了电般的感觉的,他声音好听,喊起来好温柔好温柔。 所以她忍不住应了:“嗯,师兄。你快点嘛,再这样下去我真怕了。” 纪笺瞄了眼那个被他拆开后丢在床头柜的东西,有些脸红,又收回来视线看他。 “怕就不要了,笺笺。”他马上说。 “别……” 谈之醅和她对望,笑了笑。 纪笺心思玲珑地挑了挑眉,又弯下身,和他拉近了距离:“师兄,你在想什么,我不怕的。” 谈之醅在想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犹豫。 “想起了你小时候,有些下不去手了,没什么。”他每分每秒都在扛不住的边缘,但是一想起这是他的笺笺,又下不去手,他撩归撩,撩她是本能,犹豫也是本能。 纪笺太美好了,是藏了十二年也不想动的心思,眼下就没办法一腔孤勇满足自己的想法,谈之醅偶尔也觉得自己是个良人。 他对她笑了笑,很坦白地说:“真不怕吗?想要吗?” “师兄。”纪笺有些急,“你……” 纪笺趴在了他胸膛,两颗心从来没这么近过,似乎跳动时彼此都被会被那颤动的感觉撩拨到。 “师兄。” “嗯?” “你别想了,都到这份上了,我真没什么。” “也没想什么。”他还是吊儿郎当地笑,“你买那东西的时候,是真的在想,哪个方式把你拆了吞进去好;现在,是真的下不去手了,怕你哭,怕记忆里那个小心肝哭。” “……” 纪笺埋下脸躲起来,但还是抱着他没起来,继续着她的话题:“可我很愿意的。” 谈之醅叹息:“笺笺,你这样,我总会想多,觉得……也许爱我的呢。” 纪笺忽然心虚,好像真的总是说不爱他,又好像对他太好了。 两人一高一低看着彼此,男人那剑眉星目此刻覆满说不清的柔情,漆黑如墨的眼底有一束亮光,照着她。 这张原本就没得挑的脸此刻这么近距离的面对着她,纪笺是觉得稍稍有些慌乱的,就像他第一次真正吻她,她是有感觉的。 她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撩完到关键时候又在追问她怕不怕了,她不爱他。 这四个字,短短一句话,禁锢了谈之醅身上的劣根性,明明他这人也不怎么正经,挺浪荡,嘴上撩起她来不要钱似的,不用负责任的就总是收不住,但是到了关键时候,就想把最好的给她,舍不得欺负她。 她愿意,但是他不舍得,不想要。 他觉得这么稀里糊涂把事情做了,不是他本意,也不是她本意。 纪笺胡乱地开口解释:“我说不清这些……但是,我就是愿意,谈之醅。” “为什么愿意,你说说。” “我不知道。”她有些着急,拧起了小眉头,“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没有爱情我们总有亲情吧。” 谈之醅低笑,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杂质和欲望,就是看着纪笺,他的笺笺。 对视了好一会儿,纪笺觉得好像这个事真的很难为他一眼,她轻吁口气,缓了缓,想了想,说:“那,改天吧。” 他似乎松了一大口气,一下子松开她,翻身坐起来在床边。 那背着她的脊背挺阔笔直,影子折射在地上,灰色的,修长,落寞。 纪笺心中五味杂陈,喉中的话欲言又止,她忽然好后悔说那句亲情,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两个字了。 说出来他得好几天不撩她了,别说做事。 谈之醅去冲了个冷水澡,出来想要上床休息的时候,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 虽然打算睡了,但谈之醅还是被扫兴到了,拧了拧眉去瞅。 恰好屏幕被他刚刚丢的避孕套包装遮住了,看不出是谁的来电。 他伸手拨开了那袋子,瞧了眼。他二哥的。 想到谈慎履此前说的,他父亲大哥被他气得差点心脏病发,谈之醅就去拿起手机听。 谈慎铎是真的有心脏病,别回头真给整出个好歹来。 出了房间,他喊了声。 谈之醒的声音传来,有些像冬日的里的阳光,和谈之醇那不带温度甚至零下的严不一样。 “之醅啊。” 他喊。 “嗯?” “你有事没啊?” “有。” “干嘛?” “我干嘛还跟你说?” “啊哈哈……”谈之醒笑了笑,“你小子指定不干好事,大晚上的。” “……”他妈知道还问。 谈之醒轻咳了两道缓解尴尬,说:“我跟你说,你老父亲晚饭后去医院了,虽然没住下,但是你还是回来瞅瞅吧,别落个不好听的名声。” 谈之醅皱起了眉。 谈之醒:“你这事吧,左右也没人再说什么了。你不回就捞不到好话了,回来一下。” 谈之醅深吸口气,“在哪儿?大院?” “嗯,家里呢。” “我明天去。” “别,你这会儿来正好没人,明儿来消息传出去了,人太多,不好。你不能当着你老父亲那些同僚的面儿说,是你爷俩吵了一架把他气进医院的吧。” 谈之醅眉头越皱越深。 谈之醒:“真的,你听我的没错,把你那小情人先放一放。” “……” “哦,你是和纪笺在一块呢,哈哈哈……忘记你白天不就在吵这事,那她你更可以先放一放,都结婚了。” 谈之醅没说话。 谈之醒:“我在家里呢,等你,明天可不管你了,你知道他那些场面上的人在我就不喜欢来了,我是不爱打交道的。” 谈之醅挂了电话进屋去。 纪笺靠在床头玩手机,闻声撩起眼皮看他。 谈之醅脸色在她那儿很明显,早没了此前的旖旎心思,见了她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然后过去坐下说事。 纪笺听完,尴尬地咳了一声,又点点头:“你去吧,开车小心点。” 谈之醅凑近亲她一口:“等我回来。” “……” 纪笺说:“回来干嘛,你都洗好澡了。” “……” 他笑了笑,“你要是不老实,我一冲动,就回头再洗一次呗。” “……” 谈之醅笑着起身去换衣服。 夜深人静,车子启动的声音很明显地飘到了二楼,纪笺缩起了长腿,下巴抵在了膝盖上,抱住自己发呆。 她在想两个问题,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或者,谈之醅要怎么接受他们之间没爱情,但是像正常夫妻一样生活。 这问题似乎比平日的哲学更难以理解,她一个哲学老师都想不明白这破问题。 … 是夜的谈家大院灯火寥寥,不多,只有谈慎铎所在的那栋楼灯色浓卷,房里坐了几个人。 谈之醅一到,在里面磕坚果的他二哥谈之醒马上笑着招呼:“之醅,这么晚你怎么来这啊?路过啊?” 谈之醅瞅了眼演技贼佳的谈之醒,扯扯嘴角,点点头。 “那你喝酒了没?”这边去南钟顺路,谈之醒就说,“你不会喝酒开车吧?从南钟过来的?” 屋里的人都朝他看来,包括谈之醇和谈慎铎。 谈之醅挥挥手:“行了,我能落下这违法乱纪的事在你这种人身上,回头大义灭亲把我送进去了。” 谈之醒大笑:“我这不是为你好嘛?最近这一片查得严,回头还挨家挨户上会所查酒驾去,你那里也躲不掉。” “爱查查,老子做正经生意的,逮着了就带走。” 两人一唱一和,谈之醅有意收了话题,但是谈之醒那人关心过了头,生怕话题一停下来就是他父亲的骂人时刻,所以总是找话题说话。 谈之醅很艰难地从和他的聊天缝隙中瞅一眼他父亲。 … 来来回回,谈之醅总共就走了一个钟,到郊外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 一进屋他见纪笺还没睡,穿着一身真丝浴袍站在窗前,露出一双细白的长腿,属实撩人。 这一路上冰冷的月色把谈之醅冻着了,一看见她,他就禁不住走了上去从后面抱住。 纪笺想问他爸爸人怎么样,说什么了,但是还来不及出口,谈之醅就把她转过身来抵在老旧的窗沿上,没关的窗从背后呼呼地往两人吹。 越吹他这火越大。 谈之醅身上有火,这是纪笺察觉出来的,但是他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就那么把她亲得浑身无力了,再打横抱起来上了不远处的床。 竹床发出吱呀声,让人脸红心跳。 一看那原本拆开的安全套不见了,谈之醅就去打开抽屉,边忙边笑说:“扔了干嘛,浪费啊。” “那家里又没有小孩儿吹气球。” “……” 谈之醅一把按住抽屉,木质盒子撞在一起,在夜里明显地砰了一声。 纪笺心头被砸中,撒着娇喊:“师兄……干嘛,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又想要了。” 谈之醅答非所问,说:“不想要了,不弄那玩意儿了,生一个。” “……” 他俯身,如铺天盖地的黑云压下来,气息火热,撩人地在她耳边说:“生个小纪笺,反正咱俩爱不爱没关系,我爱你和小的就行了,你也负责爱她就行了,我们总归不会不幸福,肯定过得不差。” 纪笺被这话戳得鼻尖一酸,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眼眶都是热的,像一层海浪弥漫过来,她又无处可逃。 “你回去说什么了啊。”她感觉谈之醅在寻求什么慰藉一样。 谈之醅说不想说,这么美好的夜色,美好的笺笺,不想提了。 纪笺确实来不及追问他这一夜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想法会变化这么大。她被那致命的感觉拉回了缭乱的思绪,好像一根线,把四处乱跑的风筝逐渐收了回来,思绪渐渐归拢,归一人所有。 纪笺被谈之醅拿捏在掌心了,但是那种感觉又出奇的安稳,觉得好像这辈子都和他分不开了一样,安稳到纪笺都忘记了难受。 今晚天气实在是好,月色照入卧室,洒在这床上,波光粼粼的样子真的出奇地美。 美中不足的是,那床老发出声音,正兴头上的谈之醅忍不住笑,沙哑到极致的嗓音里溢出一抹牢骚,“怎么老出声,一开始挺有情趣,听久了,老子怕折腾散了。” 纪笺闷笑。 她这院子不是经了好几手的民国产物吗,古色古香的建筑,所以当初置办家具的时候,她挑的是那种手工竹床,淡青色搭着灰色墙面很有韵味,平时偶尔翻身动静一大,会有点小声音,但从来没这么折腾过。 这声音她是能理解的。 但是谈之醅是真嫌弃,纪笺就说:“要不……”她声音也哑了,哭过,像一片残破的树叶,她指了指地上。 谈之醅说:“又不是在野外。” “……” 她有气无力地去掐他的腰。 谈之醅兴致还是十成十的,根本就没被影响,被她一动手就压下去欺负回来了。 “笺笺,后悔吗?”他亲完抚了抚她的唇,她早前咬住自己,咬出了一圈牙印。 纪笺摇头:“不会,永远不会。” 26. 真甜。 他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谈之醅这十二年的心思, 这一晚算是表露得彻彻底底。 后半夜洗好澡,天都快亮了,谈之醅把纪笺放在那竹床上,拖了被子把她圈起来裹住, 然后放在怀里给她按按, 她说腰酸。 那只宽大温热的掌心带来的舒适感让纪笺很快放松下来, 舒服非常地哼。 她跟他说:“师兄, 我明天早上幸好没课。” 谈之醅笑得不行,亲了她水嫩嫩的侧脸一口:“明天起不来啊?”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她娇嗔道, 一双粉色眼睛怨念地盯着他,写满了“我睡不了几个钟,而且很累”的字眼。 “好好好, 我错了。”谈之醅嬉皮笑脸地道歉,心情别提多美了,“明天下午也请假吧,咱在家好好休息。” “那不要。”她眼里转为一片害羞,“哪儿要那么久啊。” “我看这都软成水了,休息个三天三夜不过分。” “没!”纪笺觉得他说得很过火,好像在描述刚刚他多可恶一样。 谈之醅笑得非常欠收拾, 拥着她非常欢乐。 纪笺转过身埋在他肩头,喃喃说困了,不想和他不着调地说这些东西了。 谈之醅拉高了被子, 抚一抚她的脑袋:“睡吧, 我抱。” 纪笺昏昏沉沉间, 想起来他早前回家时那带来的一身火。 她问:“你回家后,怎么了吗?闹不愉快了?” “没有。” “那……” “没事,笺笺。”谈之醅揉着她的后脑勺, 揉着那细软的发丝,亲她额头,“睡吧,都小事,现在没不舒服了。我抱你睡。” 纪笺点点头,轻吁口气,舒服地睡了。 谈之醅就那么搂着她,她觉得这么抱着舒服。 没多久呼吸不知不觉就变淡了,他低头瞧一瞧,那白嫩透水的脸颊一脸倦色,是真的累着了的模样。 他轻手轻脚把她放平下去,把被子仔细掖好。 早前扯掉的那床单还丢在地上,谈之醅看到后,小心翼翼地下了那一动就发声的床,捞起那床单,还有床尾的几件衣服,一起往外面洗衣室走去,丢进洗衣机,再回来。 天确实快亮了,这都能看到浅灰色的光透过竹林穿进卧室,地上有竹叶摇晃的影子。 谈之醅摸手机瞧了瞧。 五点了。 他毫无困意,无比精神,说不清是这个梦了了,还是梦才开始启航,总而言之,谈之醅觉得这些年,没有今晚这么清醒过。 他走到窗边去抽烟。 拂晓时分的天色一点点变化,好像一个颜料盘,随着画的丰富,颜料盘的颜色也错综复杂起来。 那些颜色一点点渲染过谈之醅的身子,白色浴袍颜色渐变,像这些年经历的人和事。 他总是在以为安稳的时候,需要重新做选择。 小时候突如其来的家变,被迫去了锡城躲避风雨,一个人,寄宿的那家亲戚时常不在,他自己住着那个大房子,周末三顿外卖。 过了几年,家里处理好事情,高三那年去看他的次数变多,游说他考回充州读大学。 回充州那就意味着日后做的和家里人一样,谈之醅不感兴趣,兴许是那几年锡城的生活潦倒过了,他想从商,也想以后和他家笺笺过得自在一点,所以后来毅然去了美国。 在美国短暂安稳了几年,回了充州,他心想,这大概是安定下来了吧,这辈子不再需要漂泊了。 虽然计划里和她在一起的想法没有实现,她家遭遇变故,他也还是一个人,但无论和她在没在一起,他至少不后悔选择从商,不然彼时的纪笺就只能穷困潦倒,无所倚靠,至少他还有能力照顾她。 只是没想过回来的这条路,又再一次错了。 如果没遇见纪笺,可能,可能确实这路就错不了,这辈子他至少能在充州安稳度日,如她所说谁也不怕,不需要顾忌,过着不着调又随性、联姻但也很自由能夜夜歌舞笙箫的日子。 这日子没办法说不好,没遇见可能真不觉得少了什么,活得和充州里的许许多多纨绔子弟一样。 但是遇见了……他这十二年,这后来没有得到过、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的十来年,他确实是清楚地知道,清楚地觉得生命里少了什么…… 晚上那谈家大院里,那谈慎铎的房间中,确实发生了一点事。 谈之醒致力营造良好气氛,让自家弟弟安全来安全着走,所以喋喋不休开话题,一茬又一茬。 谈家三个孩子,长的循规蹈矩严肃凛然,和父亲站在同一方向上;小的叛逆桀骜我行我素另立门户;只有中间的谈之醒老好人,谁的话都听,万年和事佬。 但谈之醅到底是去慰问父亲的,就在和他的聊天中问候了谈慎铎一句。 谈慎铎说:“死不了,放心,真那一天你也不用送终的。” 屋子里的温度霎时间一片凉薄,如初秋一夜入了寒冬。 谈之醒满脸的一言难尽,白瞎他费力营造起来的气氛了。 他看一眼父亲,说:“爸……有话好说,之醅大晚上的来看你,我这也大晚上的在这,我们明儿都还上班呢。” 谈慎铎毫不留情地冷声呵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通风报信,我跟你说了谁也别告诉,老子到死都不想见,你当耳旁风了?” “我……”谈之醒被噎得,心里也是难得来了火,又不想呛自家老爷子,所以扭开脸磕坚果去了。 谈之醅在床尾那沙发坐着,淡然道:“我也是不知道,二哥,你这事就不厚道了,我是那种人?” “你哪种人?”在床边沙发坐着的谈之醇坐不住了,质问他,“不是上门服软的人吧?” “你说呢?”谈之醅笑了笑,“人总不能,骨头那么软,把自己活成个笑话,我这人不爱听笑话。” “你……”谈之醇觉得自己心脏病也要发了。 床上的谈慎铎深呼吸,沙哑的声冒着浓浓寒气:“你这辈子都别踏进来一步,我这大院里也没有笑话。” “这不正好,难得合拍。” 谈之醇厉声喊他:“谈之醅!你非要闹得不可收拾是吗?” 谈之醅白天就说完了,这么美好的夜可不想在那儿浪费时间收拾什么收拾,都烂摊子了还收拾什么,他也不爱收垃圾,起身就头也不回走了。 踏出门的那会儿,听到后面的谈慎铎在拿着手机对门卫说话,隐约说了句以后谈之醅的车子一律不要进谈家大门。 谈之醒边听边慌乱地丢下手中的坚果,起身也出了门。 “之醅。” 他下了楼大步往前走,谈之醒只能也大步流星地跟:“之醅。” 车门刚开,被谈之醒按住了动作,“别气了别气了,犯不着,我早知道这爷俩那么不给台阶下我真不会找你来。” 谈之醅倒是不气,反正多数时候,很多事情的结果他是能预料到的。 譬如他以肯定的语气问谈之醒:“你是听到什么消息,非得怂恿我来。” 谈之醒眉头微敛,那表情一副不想说的模样:“老大提醒我最近不要插手你公司旗下的所有项目,我就想缓和一下,破破冰。” 谈之醅笑了笑:“动作真快。”他开门上了车。 谈之醒隔着一扇车窗,看着里面在拉安全带的弟弟,眉头紧皱,觉得把事情搞砸了,“之醅,对不起。” “没事。”谈之醅没什么慌乱的,他这人,素来稳定。 只是回家的月色,还是觉得分外凉薄,好像十二月的天寒地冻凌晨三点一样。 谈之醅把车开到最快,直奔郊区,整个繁华绮丽的市区都找不出哪儿能吸引他的了,他只想回去找纪笺。 一进屋看到她在窗边沐浴着月光,岁月静好,他忽然迫切地想要和她在一起,很想要个女儿,要个小纪笺,要个类似于家的地方。 … 谈氏年尾没什么新项目在运作了,近期递交了几个开年项目,现在总而言之是不可能进展顺利了,谈之醅也就不打算忙活。 他天亮后去睡觉,关了闹钟,准备给自己放个假,就当庆祝如愿以偿了一半吧,这十二年。 纪笺熟睡着,被他抱入怀也毫无知觉,像一块暖玉被谈之醅贪婪地裹住,深深汲取温暖。 她又是累着了又是五点才休息,所以这一觉直接睡到大中午。 醒来那会儿谈之醅早不在床上了,他在楼下做午饭。 阿姨买了菜回来,在厨房看着他忙活,他来这里的话许多事都是自己来,不想要别人插手,其实本质上就是为了楼上那个笺笺,想要事事自己准备,有那雅兴。 阿姨闲着没事,就去厨房整理冰箱,顺便闲聊。 在聊天中,大抵明白了点事,这俩人是后面打算就这么过下去了,而且准备换到锡城去。 谈之醅问她方不方便过去,他觉得纪笺习惯被她照顾了。 阿姨本来就是锡城人,闻言半句话都没说,直接应了。 接着,正做饭的年轻男人忽然又开口喊了句。 阿姨应声后,听他说:“我后面可能有点忙,那如果笺笺有孩子的话,您可能要多费心了。” “什么,笺笺……有孩子了?”她一脸惊诧。 谈之醅笑着摇摇头:“只是,后面,可能。” 阿姨过来人,大概是猜出来是在备孕,他细心,觉得自己忙,总是事事嘱咐妥当了才安心。 所以她明白地笑了,说没问题,让他放心,她会照顾好他的笺笺的。 阿姨又问他,回去住哪里,她记得纪笺是锡城人,和她聊过天,说那边有个奶奶。 谈之醅说,自己住,奶奶出国了,那边没亲人在了。 阿姨有些感慨,说:“那你们两人都没和家人在一座城市了。” 纪笺下楼时,就听到了这句话。 彼时正午的阳光穿过厨房的飘窗落在那个做饭的男人身上,他那白衬衣被染黄了,很有那种旧岁月的味道,好像这十四年都蕴藏在这束光里。 纪笺想起曾经觉得他们两个像一场宿命的轮回,而熙熙攘攘这些年过后,只有一个谈之醅在她身边,像是老天爷专门安排好的一样。 但是听阿姨这句感慨,她忽而觉得,不是轮回,可能上天一直是在致力于把两人的宿命往一个齿轮上按。 几经周折,兜兜转转,他们终于既在同一齿轮,又在同一轨道,唯一遗憾的是……她始终欠了份东西。 谈之醅一转头就看到楼梯口的人了,他马上出来。 迎面走到她身边才低声问:“怎么下来了。” 纪笺心思玲珑,明白他在问什么,有些害羞地道:“不至于……下不来床吧。” 他笑。 纪笺推他。但是实际上确实腰还酸着,好像跋山涉水过后,第二天那种浑身散架的感觉。 她说出来,谈之醅明白昨晚太久了,内疚地去把手贴上她的后腰,按住那一片与肋骨之间的地方,给她轻轻按着。 “下午不去上课了。”他说,“在家里,我陪你。” “不用了,我学生要是知道这请假理由,”她细细轻咳一下,不自在道,“我还混不混了。” 谈之醅一脸不懂:“你就说这玩意儿除了我,全世界还有谁,能知道?” “……”纪笺怂怂道,“我自己也不想知道。” 他失笑,无可奈何地亲了她脸颊一口,“傻瓜。”他把她搂去了餐厅。 阿姨说她早上没吃,给她盛了碗骨头汤放餐桌晾着了。 纪笺就在那儿捧着碗喝汤,看厨房里谈之醅在给厨房善后,很快就过来一起吃了。 这个时光,她有种说不出的好。 好像这些年,虽然发生了诸多事情,但是有谈之醅在,也总有好的事,都过来了。 他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就像他说的,总归不会不幸福。 下午纪笺坐谈之醅的车去上课,路上想起昨天学生问的,能不能让他去接她下课,她就支支吾吾和谈之醅提。 “师兄……” “嗯?” “你今日忙不忙啊,早上没去,下午是不是很忙?” “怎么了?你想去公司找我?” “不是。”纪笺猜测他今晚应该很忙了,昨天就准时下班,今天早上又没去,她就说,“我是想问,你晚上还来不来啊?要是不来,我就去南钟玩啦。” “你别喝酒,最近别喝酒。”谈之醅想起洪扬那两口子,上次怀孕后发现她老婆又不小心喝了酒,他被迫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搁家里哄老婆。 他未雨绸缪吩咐纪笺,“过个十天半个月没有,再喝,辛苦了笺笺。” “……” 纪笺都忘了这茬了,不由得低头看自己平坦的腹部,低语:“不会真有吧?” “什么叫不会?”谈之醅左手虚扶着方向盘,右手伸到副驾驶座去摸她脸,“人家做安全措施的都说有就有,我昨晚可什么都没做。” “……” 纪笺深呼吸,“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他失笑。 纪笺捂住脸低头。 今天课不多,到学校后纪笺先去了院长办公室一趟,说调动的事。 这个事情说顺利也顺利,说麻烦,也麻烦,纪笺在学校教学成绩很好,学生中人气也高,所以学校无非就是留人。 不过纪笺说最迟可以到这一学期教完再走,所以聊得也还算愉快。 下午上课的时候,大抵是初冬的天气也不错,微风和熙的,偌大的阶梯教室一片懒散。 纪笺习惯性和学生闲聊打起他们的精神。 有学生问她:“纪老师,早前上院长那儿干嘛去了?” 纪笺说:“去说个事儿。我也应该跟你们说的,”她目视四方,微笑,“可能最迟到下学期,大家就见不到我了。” 黑压压一片学生均都愣住,接着纷纷七嘴八舌问她为什么。 得知她要转校,整个大教室都喧哗了,学生们个个哀嚎舍不得,挽留。 纪笺笑说也舍不得,但是,确实没办法。充州说其实,终归不是归宿。 下课时还有学生在和她边走边聊天,表示不舍得什么的,也还没见过她那个全充州最帅的师兄呢。 纪笺想起来自己昨天的车开去谈之醅公司后就丢在那儿了,一直坐他的车,今天她好像要打车。 正想着,有学生忽然说:“纪小姐,那个,是不是你老公?” “嗯?”纪笺瞧一眼身侧的女学生,再顺着她的视线去看前面。 前方的林荫下,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信步走来,穿一身白衬衣,树叶缝隙撒下来夕阳晕染在他挺直的肩头、鼻梁,照得他一身清隽如玉。 眼神交缠在一起时,他那眼眶中溢出了笑意,霎时间仿若浓浓的落日都没他眼神好看。 纪笺微怔,又一刹想起了以前在美国,她课不多时经常跑去他们系找他,谈之醅每次见面都这幅含笑的脸色,没有显露太多,但又有太多的温柔在其中了。 好像。 她回过神来,弯了弯眼睛,跟学生说:“你们喊一声姐夫看他答不答应。” 学生们哄笑,纷纷喊起了姐夫。 谈之醅:“……” 纪笺在逸夫楼上课,此刻一下课楼下全是学生,那动静引得所有人侧目过来。 谈之醅回过神来,笑了笑。 学生惊叫,说真的是她老公,真的来接她下班了,见到活的师兄了呜呜呜呜好帅好帅。 十几岁的学生最喜欢磕糖了,何况这种十几年的保真的糖,那“姐夫”一声声的,更是此起彼伏了。 纪笺踩着高跟快速过去,拉着谈之醅走人,满脸绯红。 他一路在笑,那笑脸根本没想过多惹学生眼底发亮。 “别走啊,我还没享受够呢。”谈之醅把她带回来搂在臂弯里,低头戏谑,“纪老师真甜。” 27. 超想。 谈之醅就是她的全世界。…… 终于到了车上, 纪笺问:“你怎么来啦?也没说。” 谈之醅带着司机,自己和她坐在后方,说:“我是第一次来吗?来看看你身子好点没。” “……” 纪笺脸色愈发红了,不过想起中午自己的吞吞吐吐最后什么也没说, 她笑说:“我还以为你忙, 我想让你来, 我学生想看你, 但不敢跟你说。” 谈之醅恍然:“原来你中午是说这个。”他打开冰箱把里面放着的一块路上带来的蛋糕递给她,“傻瓜。” 纪笺接过, 美美地咬了口,站了一节课肚子还挺饿的。 车子穿过学校梧桐大道,这个季节的梧桐开始落叶, 地上铺满了厚厚一层,车轮碾压上去,传来细碎的一层响动,清脆温软,有些浪漫。 纪笺递了一口蛋糕过去给谈之醅,他看了看,低头吃。 一块蛋糕两个人分享, 谈之醅怕她回头吃多了用餐吃不下,就一直在帮她吃。 最后一口进了纪笺的嘴里后,擦了擦手, 她那几根手指就被谈之醅接过去, 放在手心揉了揉。 他真的问:“身子正常了吗?” “……”纪笺点点头, “没什么,就是累的。” “腰还酸吗?” 纪笺眨眨眼,默默去按了车里的开关, 把座位之间的挡板升起来。 谈之醅低笑。 等到全然隔绝开来了,他转过头就堵住她的嘴唇。 两人刚吃了蛋糕,口中都是奶油的香味与草莓的甜,纪笺觉得这吻太暧昧了,比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对劲,但是又推不开他。 谈之醅现在可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了,上次来接她还是盛夏,在车里玩玩闹闹,最后也只是亲一口她的梨涡,现在可好,差点放平椅子把她压倒再来一次昨晚那儿上头的事儿。 好在车子在玩闹间出了充州理工,四面八方传来鸣笛声,一声声地拉回了谈总那高涨的情绪,他抿抿温软的唇,转身坐好。 纪笺倒在那儿也懒得动了,跟他说肚子饿。 谈之醅挑眉,说:“刚刚喂了个蛋糕,还把我自己喂给你了,纪老师这就饿了?” “……” 她手脚并用去抽他,谈之醅笑着把她整个接过来,说要把自己彻底送给她吃。 前面的司机耳朵里全是后面的笑闹声,明明这板子是隔音的,但是那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唉,他叹了口气,心中感慨:真会玩。 今天还是去吃粤菜,纪笺想去那个靳老板的粤菜馆吃。 谈之醅翻了翻电话定位置。 去了又遇见老板在了,这回儿有些经验,见到穿白衬衣的谈之醅也没那么惊讶了,一眼就认出来上前打招呼。 他看了纪笺一眼,客气询问:“纪小姐刚下课吗?” 纪笺微笑点头。 谈之醅手机有电话,打完招呼见人在和纪笺说话,就先回到门口去听了。 纪笺和这靳老板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打招呼罢了,不过对方也是会看场面,见谈之醅忙,就和他的上帝聊了起来。 “纪小姐挺关顾我生意啊。”他笑道。 纪笺说:“靳总生意大嘛,总能遇上,也好像挺关注餐厅这一块的,老在这见到你。” 他摇头谦虚说:“我住这附近,所以经常顺便来探探店,也就来这间了,其他的少去。” 纪笺了然,又顺势随口问起了自己一直感兴趣的话,说怎么那么多菜系,也亏他忙得过来。 没想过那靳老板闻言笑了须臾,才说:“一个女朋友,以前很博爱,什么菜系都喜欢,餐厅都是她开起来的,后来她不玩了就只能我自己打理了,总不能一下子都关了。” 纪笺有些意外,竟是为了女朋友开的:“那……人呢?” “分了。” 纪笺眼神一阵深邃,脱口而出说:“充州还有靳老板这种,有情有义的……” 他笑了笑,微抬下巴指着背着两人在大门口讲电话的谈之醅,“和谈总比起来,我都不算什么。” 纪笺看过去,谈之醅的往后睨了眼两人。 身侧男人的声音拂过耳边:“餐厅我只是懒得转手,就一直做着,反正利润也还不错。谈总那是……”他先说句抱歉,再跟她说,“那是无底线投资啊。当然,纪小姐值得。” 纪笺微笑,点点头。 谈之醅挂了电话过来,纪笺看那靳老板和他似乎又有话说,她就习惯性先走了。 进去点了一半的菜,谈之醅姗姗进来。 一如既往问她点好了吗,纪笺把剩下的交给他,顺便问:“你和这靳老板,怎么总有话说。” “闲聊。” “今晚又有拍卖会?” 他莞尔,摇摇头:“没,但是他不止餐饮业,涉及产业众多,大概是我认识里的人中,最多的。” “是嘛?”她笑,“靳老板不愧是混搭王者。那你俩有牵扯的?” “有,不多,不过他消息倒是蛮灵通,说了点事。”说岑封今天在充州。两人有牵扯的那点生意恰好就是姓岑的想瓜分的蛋糕,所以靳鸿随口告诉他了。 不过谈之醅不打算在饭桌上提这个,扫兴。 纪笺也不感兴趣是什么事,只是问他为什么靳鸿会跟他说。 谈之醅道:“他跟我虽然算不上多么关系密切,但是我这人,老熟人,后面又有个谈家在,谁不巴结着和我搞好关系。” “那……后面要是不和谈家来往了,你怎么办?” 他失笑,又阖上了菜单递给那服务员。 人走后,他才搂过她逗:“怕我赚不了钱,护不了你呢?” 纪笺有模有样地点头:“我花销蛮大的。”想了想,补充了句,“我没钱还挑。” 谈之醅很乐:“怎么挑了?” 纪笺想,充州的房价,她半年工资买不到一平,但是她不住楼房也不住别墅,住的是郊外那独门独户、山清水秀清风竹韵的小院,这玩意儿她一辈子也买不起,最近谈之醅还又给她买了个漂亮的小院子。 谈之醅听她说完,揶揄道:“哦,那你是挑了个,好老公。” 她着看他,一本正经点头:“对,这辈子真是幸好傍了个谈之醅,不然纪笺只有喝西北风的命了。” 谈之醅正要眼神压一压她,不许她胡说。 纪笺自己先说了:“靳老板说你是无底线投资。”她把二人的对话慢悠悠说给他听,完了又道,“说得也没错。” 谈之醅丝毫不认同:“什么叫无底线投资,我该拥有的都有了,”他很满足的模样,对她说,“我这命啊,就是给纪笺服务的。” 纪笺忍不住去亲了口。亲完又担心地问他后面的处境会不会很难,虽然重心可以挪去锡城,但是他在这不还有一堆产业吗? 谈之醅说:“没事,我三叔在,还有二哥,再怎么也能保证过去的的产业运作下去。” 纪笺听他这么说,就问:“你和你爸,和大哥,是闹开了吗?” 他也没否认,只是语气很轻飘,不上心:“差不多吧,本来就不对付,很正常,都是预料之中的。” 纪笺听到他说预料之中,有些难过,觉得给他添了麻烦,但是又好在他能预料,那应该是在他把握之内的。 她知道谈家里,他三叔和二哥是私底下和他往来得多的,谈慎履那人,看着闲云野鹤;谈之醒那人呢,看着懒懒散散嬉皮笑脸,但是两人是一路人,心里要什么,喜欢什么,都门儿清。 可能谈之醅如果不遇见她,也是和他们差不多,插科打诨就能在父兄面前蒙混,但是为了她就得敞开来说了。 纪笺忍不住又去亲他一口。 这在一起了就是不一样,谈之醅觉得和她在一块儿那空气都是甜的,吃顿饭听了许多好话,很舒服。 饭后离开老市区的时候,看着路上的人闲云漫步,生活节奏似乎很慢。 纪笺想起好像从来没有在充州和谈之醅这样逛过,其实在锡城也没有,倒是许多年前在麻省有过,一两次吧,不能再多了。 纪笺问谈之醅晚上有没有事,他说还早,不忙,晚些约了人在Ts谈事。 Ts是谈之醅下面一个会所,来往的很多商务人士,纪笺从没去过,充州这形形色色的娱乐场所,她只去过一个南钟。 那个会所在商业中心。 听到她说陪她在附近走走,好像从来没在国内和他走过。谈之醅二话没说就点头了,车子开到那会所附近的商业街去,停下来后带她去。 夜色里的高楼林立在两边,霓虹灯照入天际,长方形的天空一片玫红。 纪笺挽上谈之醅的手臂,靠着他走。 长街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她眼睛四处转悠,四处看,好像在看这世界的一角一样,没有想要买东西,也没有专门想要看的,就是想,和他走走。 这个时间是逛街高峰,往里走,人愈来愈多,谈之醅怕她被人冲散,把臂弯里松松散散挎着他的手拿下去放到他手心,他牵紧了她的手。 这别说人了,那夜风都怎么也穿不过彼此的手心了,纪笺没来由觉得感动。 她余光去看他,街上那光怪陆离的颜色不时从他脸上划过,让他的眼神时而清晰明亮,时而如黑玉深邃。 眼下她瞧不出他真正的心思,但是能确认的是,手心的温度是真的,他也真的在晚餐后,陪她在这繁华街上闲逛,无所事事地走着。 他也没问她走什么,就只是听她说想来走走,没和他走过,所以他就来了。 纪笺回想,她的事情,谈之醅似乎都没过问过为什么,他从来不对她说这三个字,仿佛只要纪笺要的,他都是能理解、以及有条件给予她实现那些想要的。 纪笺望着前方那如海浪般层层叠叠的人,忽然无比感动。 被他牵紧的手摩挲了下他无名指上的婚戒,想起了当初他答应和她结婚后,那天说带她去登记。 因为不是真正的结婚,彼此似乎都默认不用刻意一大早。 他等到差不多快下班时分,去了学校接她。 从民政局出来,那二月份还很冷,夕阳已经很单薄,晚风徐徐。 她钻入车厢,拢着大衣还说冷。谈之醅调了调暖气,那和曦的风往她怀里吹,然后他忽然就牵起她戴着手套的手,脱下那手套,把一颗刻着她名字的婚戒套入她无名指中。 她记得当时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笑说,师兄,不用吧。 谈之醅说怎么不用,别人有的,我家笺笺也要有。 然后丢了另一个戒指给她,要她给他戴。 她当时笑着接过,真给他戴上,戴完还调皮说了句,谈总,新婚快乐。 他望着她,微笑,很温柔地说:新婚快乐,笺笺。 她玩闹的,但是回想那日,他说得很认真的。 纪笺觉得最近总是很容易想哭,一些事想着想着,鼻尖就一酸,她觉得,她好像是爱他的,好像没道理不爱他,谈之醅就是她的全世界。 譬如她可以在和前任分手后缓几天就好了,可以坦然面对那些背叛,但是她无法想象有一天,谈之醅和她不再联系是什么样的,都不需要背叛,也不需要出尔反尔,只需要消失在生命中,她就难以接受。 可她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有那些人出现。 这条街很长,长到想散步的纪笺觉得走得很尽兴,周边来来回回的没有同一个人,认识他们的也少,无忧无虑,轻松自在,她觉得她很爱这种和他岁月静好的时候,有些在希冀他说的那个,他爱她和孩子,她负责爱孩子就好,他们总归不会不幸福,会过得很好的生活。 她有些希冀。 走着走着,到了路的尽头。 谈之醅带着她穿过下一条路,那边一片高档场所。有一栋黑色建筑的入口处墙体上嵌着发光的两个字母,TS。 纪笺被谈之醅牵进去。 里面布局和南钟所差不差,不过大部分人不认识纪笺,应该不是会员制的这里。 本来是要跟着他往包间去的,但是纪笺无意中瞧见某个卡座里有一抹熟悉的人影。 还未确认,戚尔舒就已经瞧见了他们俩,然后招手喊。 纪笺就和谈之醅分开了。 戚尔舒那几个人纪笺也不熟,就没过去,她自己也扶着腰过来了。 一近身纪笺就说:“你又不能喝酒,来这地方干嘛?” “我还不能喝果汁吗?” “……”纪笺笑,“那你怎么不去南钟?那边安静点。” 戚尔舒拉着她去了吧台坐着:“我就是不能去南钟,会被洪扬知道,所以才跑这边来的。” 纪笺了然,只是不禁问:“那这边他就不知道了?” “你不说他就不知道。”戚尔舒点了杯果汁,眼神睨她,威胁。 纪笺说:“我不说他也知道,肯定有他的熟人认识你。谈之醅说尹贺约了他,保不定还有其他人,这些人谁不认识你洪太太啊。” “哎呀,谁说我灭谁。” 纪笺失笑,点了杯度数不深的红酒后,低头去看戚尔舒很大的肚子,摸一摸:“二月份就生吗?” “嗯嗯,差不多。” “我干女儿。” “可能是男孩子,想要女儿自己去生。”戚尔舒怂恿,“我看你俩刚刚那状态,跟正常夫妻也没区别,既然决定就这么过下去,没孩子好像有点单调吧笺笺。” “嗯。”纪笺点头,但也没好意思说谈之醅已经把这事提上日程了,只道,“可能,有天真的生一个,毕竟我师兄那基因,不要浪费了。” “啊啊,真的真的,谈之醅那绝色的脸!!那引得充州女人都觊觎的脸和身材,绝了。” 纪笺失笑。 她笑起来整个吧台都黯然失色了,戚尔舒感慨:“还有你啊,你俩这颜值,生出来,啊,宇宙第一漂亮。” 纪笺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酒,忽然一愣,想起来谈之醅说不要喝酒。 她抱歉地让调酒师换一杯果汁,说她感冒了,喝酒回头谈之醅该训她了。 戚尔舒不疑有他,美滋滋地抿着果汁,一会儿手机响,看到是老公的,她心虚地让纪笺等一下,她到门口安静的地方去接。 纪笺笑着没说话,觉得这是要完。 调酒师给她换了杯鲜榨的橙汁,纪笺喝了口,觉得那调酒师眼熟,问他以前是不是在南钟做。 他说是,他经常在几个店来回走的,纪小姐记忆真好。 纪笺莞尔。 忽然调酒师示意她,远处有个人一直在看她,是不是认识。 纪笺回眸去看。 场子里光线有些灰,雾蒙蒙的,纪笺注意到三五米外,有个年轻男人站在那儿面对着她,是在看她,穿着一袭藏青色衬衣与黑裤,修长的身子很醒目。 只是那张脸,也不知是光线的原因,还是真的不认识,她收回了目光,跟调酒师说不认识。 下一秒那男人却朝她走去,径直到了吧台前。 “纪笺?” 纪笺回头望对方。 这幅距离,不到一个长臂。纪笺盯着人看了稍许,才隐隐有些回味过来了什么,像那种很久远很久远的故事再次听到一般,熟悉又生疏的感觉。 恰好他微笑,说了句:“不会不认识了?我是岑封。” 纪笺脸色有些许僵,没料到这辈子还真的有再见面的时候,主要是她不想见,不感兴趣。 回过神来,她淡淡扯了下嘴角:“是啊,不认识了。” 认识一个会所里的调酒师,却不认识前男友,岑封有些意外,但是也没说什么,反正此刻也认识了。 他目光仔细研磨了下她精致的脸,说:“你还是那么漂亮,或者,更漂亮了,所以我倒是一秒就认出来了。” 纪笺淡笑,没有接话,没有说他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曾经的少年气概此刻完全被商人的那种距离感裹挟,而商人,她在那非富即贵的南钟里一天见八百个,最是不陌生了,所以认不出他来。 岑封盯着她的笑,有一瞬间的出神,觉得她还是和以前有些许变化,更温柔了,以前还有小女孩儿的棱角,现在真的完全是老师的那种柔性。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头,像以前一样。 纪笺提前握住他的手腕,淡漠提醒:“我结婚了,岑先生保持点距离。” 岑封愣了下,又看向她戴着婚戒的手,垂下手后说:“我之前听说,谈之醅要联姻。你们这出婚姻,具体是怎么回事?” 纪笺还是得体地微笑:“问这做什么,跟您没关系。” 岑封瞧着她有些距离感的样子,想了想,说:“换个地方聊聊吧,笺笺,太久没见了,我挺想你。” 话音落下,一阵脚步声徐徐传来,刹那后,一抹挺拔的身影站在在二人中间。 纪笺去看,岑封也去看,随即眼中的柔情似冻僵一般凝固住。 谈之醅站在那儿,目光如电,俊颜微冷,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岑总搁这回忆初恋呢,还是撩我夫人呢?” 纪笺脸一红,去牵他的手。 岑封回神,伸手过去,微笑:“之醅,好久不见。” “挺久了。”谈之醅牵着纪笺的手,右手和他简单碰了下掌心,漫不经心地说,“久到我基本也认不出来了。” 岑封听出来这森冷的话里夹着话,他目光从他们俩牵着的手上挪过,再微笑一下,点点头离开了。 纪笺马上牵着谈之醅的手出去,走到大门口,在一片没人的角落里搂着他的腰撒娇:“老公。” 谈之醅:“我都没说话。” “我,我先哄哄嘛。”她靠近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他想不想跟我没关系,我几分钟没见已经很想你了,超想,想谈之醅,想疯了。” 他失笑。 28. 视频。 太早遇见惊艳的人。 这辈子还真没想过能被她这样撒娇, 谈之醅还有什么醋啊,直接就按住亲了,温柔缱绻地喊笺笺,小心肝。 戚尔舒打完电话回来, 远远的就瞧见门口那一幕。 她愣住, 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在门口灰暗中深拥而吻的两个人, 真的震撼。 戚尔舒以为只是谈之醅喜欢纪笺, 从没想过她家笺笺也吻得那么投入。 等到两人进去了,她想要去八卦已经来不及, 纪笺被谈之醅带到包厢里去了,不允许她再在外面被别人惦记,戚尔舒只收到纪笺发来一条拜拜的消息。 纪笺问谈之醅为什么出去, 他说是想吩咐她别喝酒,怕她忘了。 他其实也不是真那么迫不及待要一个小公主,只是昨晚真没做安全措施,他怕纪笺真有了,到时候如果因为喝了酒,也不稳定,那受罪的是纪笺, 他得心疼坏了,所以还是早准备的好。 谈之醅那屋子里四个人,谈之醅二哥在, 还有尹贺, 他和一个女孩儿坐在一起, 剩下一位年轻男人,叫宁硕,正在这喝酒的会所里泡茶。 这里不比外面的氛围朦胧, 这包间难得的灯火通明,开着落地窗,阳台的风吹进来,初冬的天室内一片清新凉意,夹着几缕清幽茶香。 瞧见谈之醅带着人进来后,那年轻男人先笑了一声,而后就传来一记懒散的感叹声:“什么意思,你们合伙奚落我呢。” 纪笺看了看对方,见过几次了,但是那男人长得出奇好,在这包间里,没女伴也丝毫不显得落寞。 尹贺调侃他:“没女人你就带啊,不然怪谁。” “你俩也没说要带啊。”他笑了笑,摇摇头,继续泡茶。 谈之醒戏谑对方:“我这不也一个人吗?你醋个什么劲儿。” 他睨一眼谈之醒:“你家里娇妻等着,我拉你入营,不是自取其辱。” 谈之醒大笑。 纪笺正看着对方,心想这人这颜值,不应该单身啊,虽然好像是从没见对方身边有过女孩子。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谈之醅的一句低语:“不许看别的男人。” “……” 她笑着回头去瞧他,逗他:“我能看到哪儿去啊我都有证了。” 谈之醅非常满意,摸摸头,带着她坐下。 他们说生意,纪笺能听得懂一二,她修过金融,加上家里以前也是做生意的,不过不需要去关心,所以左耳进右耳出,一直在喝茶陪坐。 谈之醅一直握着她的手搭在膝上,懒懒散散,又惬意得很。 尹贺那边的女孩儿看着很纯真,漂亮里夹着许可爱,有些女大学生的味道。 纪笺偷偷问谈之醅,是不是之前说追尹贺追得尹公子都不敢出门的那位,他点头。 纪笺笑,果然是,还是栽了。 那会儿她真的羡慕他和洪扬,觉得他们都很走运。 但是现在……现在谈之醅算走运吗?纪笺也说不清,那都是他拼命换来的,只能感觉,至少拼命之后现在过得还不错吧,至少比以前好很多很多了。 晚些回去,路上纪笺又聊起谈之醒,他结婚几年了,也是家族联姻,不过他好像过得挺好的,舒服自在,平日在外面懒懒散散,玩得很开心,偶尔和他妻子一起露面,相敬如宾的,感觉也还可以。 谈之醅牵着她的手,望着街上灿烂的夜色,说:“很多东西,有了就有了,没有过的,没有人会稀罕的。” 纪笺还没说话,谈之醅从车窗外收回了目光,看向她说:“我遇见你太早了,太稀罕了,没办法。” 纪笺笑一笑,无法反驳。 到了郊外已经不算早,洗漱好上床后,纪笺见谈之醅靠在床头玩手机,也不休息也不忙别的。 她看他今晚很清心寡欲的样子,猜测他是不是因为昨晚过火了今晚打算休息啊,毕竟傍晚还在关心她身体好了没。 纪笺就乖乖躺在那儿没动。 一会儿见他还没有要睡的意思,纪笺也睡不着,待着又有些孤单寂寞,就起来说要去找东西吃,饿了。 谈之醅眉也没抬地说好。 纪笺下了楼,去厨房冰箱翻了翻,洗了一盘子水果,又倒了杯牛奶上楼。 谈之醅睨了眼她,就继续忙活。 纪笺爬上床,把装着水果盘和牛奶的木盘子垫了东西放在床上,然后就那么慵懒地躺着吃。 谈之醅让她起来,一会儿噎着了。 纪笺没动,说她小口小口的。 谈之醅下床去打电话。 纪笺边吃草莓边看他。男人立在窗边,那外面无暇的姣姣月色落了他满身,看着格外寂寥,好在她在这。 他电话里说要去美国,应该是出差。 大抵是收到了目光,他回眸看。纪笺及时收回目光,谈之醅都收入眼底,笑了笑。 笑完继续说话,但是那话就不由自主掐短了,很快结束了对话回来。 纪笺被呛到了,在那儿咳嗽。 谈之醅叹口气,去捞她,给她拍一拍背,说她不知道以前怎么过的。 纪笺说:“我就迷迷糊糊地过,随便过。” 他调侃:“那以后是和我好好过?” “嗯,是~”她咬一口草莓,又递一颗给他,“和你的生活肯定是优质生活。” “是嘛。”谈之醅咬住那草莓,吃完又去亲她,从唇瓣亲下去,送了一颗草莓给她。 纪笺等他离开了,伸手碰了碰被亲得湿热的那一块脖颈,“谈之醅,”她娇嗔,“现在还不到穿高领毛衣的时候,我明儿怎么见人啊。” 他笑了笑,倒是没想起这个。 纪笺叹着气倒下去。 “你起来,一会儿又呛到了。” “不起。”她耍无赖,“我明天怎么见人啊。” “你给我亲回来吧。”谈之醅去捞她,“来,我明儿还要开会呢,让别人瞧瞧我家笺笺送我的草莓。” 纪笺不干,笑着躲,拒绝送吻。 玩玩闹闹,那牛奶从木盘子里倒下去,湿了一整个床单。 纪笺呜呜哼唧。 谈之醅慢条斯理去捞起那木盘子,放到床头柜后,过来扯床单,“我还以为今晚不用干这活儿了。” “……” 湿哒哒的床单忽然充满暧昧。 他卷起来拿出去丢入那洗衣室,回来拿了昨晚丢过去洗的那新床单。 纪笺抱着草莓盘子站在床边看他忙。 谈之醅铺好了床单,转过来打横抱起纪笺放床上:“来,继续玩。” 他靠回床头,拿手机忙活。 纪笺一个人可就不喜欢玩了,觉得不好玩。 看了他一会儿,肚子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去洗漱。 回来蹭到他身边睡去:“师兄,你要去美国出差呀?” “嗯。”谈之醅把目光从手机屏移到她脸上,手揽在她肩头,“过几天,待几日就回了。” “唔。” 他摸一摸她的肩,哄她:“吃饱了就睡吧。” 纪笺闭上眼睛。 但是,睡不着啊,他在身边,还在忙活没打算睡,纪笺毫无睡意。 她侧过了身,挨着他把手穿过他腰间搂着。 谈之醅很享受,没有动,也没说话,依然保持着左手揽她右手搭在屈膝的膝上看手机的姿势。 纪笺瞄一眼他的手机,是在和别人聊天,她也就没打扰。 只是揽着他的手不小心摸到了他浴袍的带子,她捏在手心转了转。 谈之醅忙里偷闲觑了眼,又继续打字说事。 纪笺手手指穿进他带子的圈中,卷了卷,忽然,带子一松。 她呆住,心虚地不敢动。 谈之醅好像不知道一般,继续在输入忙工作。 纪笺悄摸摸把手缩回来,闭上眼。 谈之醅:“就这样睡了?” 她默了默,“嗯”了声。 谈之醅:“不把衣服给我弄好?” “……” 她失笑。 睁开眼睛马上伸手去给他弄那带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师兄。” 谈之醅意味深长地瞥她一下,笑着不语,继续忙。 纪笺趴在他腰上给他系,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好啦。” “嗯。” “师兄你什么时候睡呀?” “很快,你先睡。” 纪笺继续就着趴在他腹部,伸手又去扯开那蝴蝶结。 谈之醅挑眉。 纪笺又拿起来系上,“等你要睡了我就不玩了。” “……” 谈总整个无言了,悠悠放下手机去抱她,“你知不知道这是在玩火,这不是玩不玩,你在脱衣服。” “我没有。”她笑着趴下去,“我没玩火,我只知道谈总不陪我。” “……” 谈之醅瞬间把她抱起来反手压在了床上,“笺笺。”他音色微哑,充满愉悦,“想我陪你呢。” 受宠若惊。 谈之醅不是不陪她,是觉得好像她也不需要他时时刻刻陪着,那些好像是热恋中的人才需要的,他家笺笺,应该没必要。 没想过她半天在边上蹭来蹭去,刚刚又跑去拿宵夜,原来是一个人无聊了在找事做呢,原来是想要他陪。 “要我陪你啊?”他盯着她,问。 纪笺有些不好意思说,她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和他玩闹,但是不知不觉,就忍不住了。 看她那有些羞涩的脸,谈之醅那心情别提多美了,捞起手机回了那边的人一句明儿再聊后,就准备熄灯睡觉了。 纪笺最后一刻说:“你,就睡了吗?” “嗯?”谈之醅挑了挑眉,而后见她拉被子埋住自己的脸,有些害羞,他明白过来了,笑说,“今天不了,你白天身子还不利索呢。” 纪笺没说话,确实今晚可能扛不住。 谈之醅关了灯,躺下把人抱到怀里,盖好被子。 “师兄,那我要是怀个男孩子呢。” 深夜里,忽然怀中冒出来这么一句。 谈之醅低头看她。 纪笺说:“你们家都是男孩,可能生女儿的几率很低的。” 谈之醅亲一口她的额头,说:“都可以,笺笺生的都可以。只是想要个你而已,但是男孩儿,也行的,都是你生的,都是我的小宝贝。” 她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又有些酸。 她其实也挺想要个女儿的,总觉得,男孩子不就像谈之醅了吗,她现在都理不清对他是什么感情,生个儿子,她更加不知道怎么对待。 聊着聊着,纪笺就睡着了。 第二天脖子上那痕迹还很明显,纪笺无奈往那儿擦了粉底液,给遮住。 今天上课的学生都在说昨天见到师兄本尊了,充州理工的论坛都全在传昨天他们纪老师和老公的照片,说师兄全充州最帅毋庸置疑,姐姐姐夫全充州最甜也没得反驳。 纪笺被学生说得,心情无比美妙。 说不出是谈之醅真的太会照顾她,和他在一起,生活绝对差不了,还是其他感情因素,反正纪笺对两人的生活很习惯,很喜欢。 谈之醅过几天去美国出差,纪笺那几天反倒一个人有些不习惯,他不在,她连去南钟打发时间都觉得兴致缺缺,似乎有归属感的不是谈之醅给的一切,而是他本人在身边。 他据说是去四天。 那天周末,纪笺没去学校,在家里看学生论文。 看着看着,手机弹出来学生的消息,点进去之前,以为是学生有问题问她呢,结果人说:“纪老师,学校论坛有个您的视频,您要不要看看。” 纪笺不明所以,以为是之前学生拍的谈之醅,就问了句。 学生说不是,索性给她转发过来了。 纪笺慢条斯理地把目光从论文上挪到视频,点开。渐渐的,她眯了眯眼…… 那晚在Ts那个会所的视频,和岑封说的几句话。这个角度也不知道在哪儿拍的,会所光线本就朦胧中夹着暧昧,视频错乱交织的光中,她慵懒地靠着吧台,身前的男人长身玉立面对着她。 那地方就两个人,他看着他,面带微笑,她也笑着……角度恰到好处,加上迷离的光线,莫名显得暧昧,还有肢体接触,被特意放慢了,显得她握住他的手好一会儿才放开。 纪笺摸不着头脑,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个视频,还是学生发来的,还说是在学校论坛,而最近学生中应该肆虐的是她和老公的糖,忽然来了这么一遭,她怎么解释啊。 纪笺皱皱眉,问学生一些情况。但学生也只给她提供了那个首发的楼,但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发的,只是大家现在就很好奇,她不是有老公吗怎么在酒吧里和别的男人那么暧昧。 纪笺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风评被害,自己上论坛去看了看,越看眉头拧得越深。 周末两天,那视频在充州理工校园里广为流传,纪笺第一次不是靠美貌和教学在学校出名,名声急转直下,院里的老师都找她问是什么情况了。 虽然下了课,离开学校后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但是身为一个老师,一个已婚的老师,在酒吧里别的男人暧昧,视频传遍全校,这就格外影响声誉。 纪笺想了许久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也想不明白要怎么解释,是跟学生说,她和那人不认识?可是视频里那“友好”的微笑画面,怎么可能不认识; 要说认识,是朋友,可她一个已婚的人,和异性朋友在酒吧会所这种地方那么暧昧合适吗?还有肢体接触。 明明那晚没什么,就讲了几句问候的话,可是这个视频就是借着角度和会所里得天独厚的光线,拍得尤其暧昧。 纪笺愁得不行,最后院长都找她问是什么情况了。 她问戚尔舒,可惜当晚戚尔舒出去接电话了,没有目睹吧台的那一幕,也就没注意到有谁在拍视频。 只是她好奇表示:“奇怪哎,拍你和岑封不应该发给谈之醅吗?为什么要发你学校里去,这是要毁你名声呢。” 纪笺茫然。 戚尔舒说:“你又没得罪什么人,所以笺笺,要不你跟谈之醅说说?” 谈之醅去出差了,纪笺不想打扰他。 只是周一去上课,纪笺明显感觉到一群学生眼神有些不一样,素日对她很是尊敬的的目光都有些变了味,充满好奇。 纪笺努力讲了半节课,觉得大家都有些没集中精神,中途就休息了会儿,勉强解释了一句说视频里是朋友。 学生嘻嘻哈哈说能猜到,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也有些问她什么朋友啊,问她是去酒吧玩吗。 纪笺解释说,人是她老公也认识的,他后来也在,只是又有人问那为什么视频里没有他,那人又为什么要碰她。 纪笺哑口无言,在诸多的好奇心里明白了一个事,解释不了,就算把监控调出来也没什么用,因为后来谈之醅出现后,岑封就走了,明显不对劲。 晚上纪笺迫于无奈,很无助很茫然地给谈之醅打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谈之醅在电话里调侃她:“我们家笺笺想我了?” 纪笺“嗯”了一声,人站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坐在黑暗中,委屈地眨眨眼,低下头靠着膝盖。 初冬晚风吹来,空气里夹着花香,可一点提不起她的兴致。 谈之醅听到那句嗯,当即就温柔跟她说:“晚上就回去了,乖。” 美国现在是早上,他的晚上就是国内明早,那到明晚就能看到他了。 纪笺心里安稳了点,然后就忍不住跟他委委屈屈地说。 谈之醅以为她就是单纯想他,没想到有事,听完整个很意外,挂掉电话就直接给特助发消息让准备回程,再找了那家会所的经理调监控。 纪笺第二天醒来,梦里出现的那个人已经到郊外了,那车子刚好停在院门口。 她还在懵懵懂懂地琢磨下午去学校该怎么着院长说呢,为人师表总不好传出有违公序良俗的事情,就算一个视频而已,没有实质性的真实事件,可按视频里那画面,她以往的美好形象也已经足够毁得一塌糊涂。 只是关键是,纪笺也解释不了,在班里给学生简单地说了,于事也无补,她无法说那个是前男友,那天是多年后再见面,打个招呼,他是想碰她没错。 有些事终归是无法一言一语仔细披露,说了更糟糕。 纪笺站在院子里晒太阳,愁眉不展的,忽然看到门口停下来一辆宾利,再然后下来了熟悉的一道身影。 今天降温,清早只有十几度,冷风嗖嗖的。谈之醅穿着件黑色薄风衣,边阖上车门边往院子里走来。 纪笺懵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就眼眶热了。 他一身森然冷酷的气息在穿过院子时,那稀薄的阳光不断拂过,等到了她身边,似乎阳光渗入了他的血液,脸色已然是温柔带笑了。 纪笺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 谈之醅三两步上前,把那个一脸可怜的人抱入怀:“没事啊,我在呢,笺笺。” 29. 报复。 #谈总的信心# 纪笺空落落了几天的心在那熟悉的温度里渐渐填满。 她蹭了蹭他的肩头, 可可怜怜地哼唧一下。 谈之醅低头亲她:“乖,没事。” “你回来了,事情没办完。”纪笺想起来正事。 “没事,不要紧。”谈之醅摸摸她的脑袋, 安抚, 他眼里除了她, 没再有什么紧急的事。 屋里阿姨在喊她吃饭, 他把人带进去。 谈之醅在机上吃好了,就不吃了, 只在一侧坐着,陪着她,手上握着手机收着消息。 昨晚Ts的经理就开始查监控了, 不过那种场合光线太暗,加上热闹喧哗,来来往往的人一直穿梭,经理查了整一夜,今早才从监控里排查出了有可能录像偷拍的人,且证据很有力度。 谈之醅不认识那画面里的男男女女,发给了特助去查。 他心里有个想法, 总不会是纪笺得罪的人,她那个全世界最好的性子,不会得罪人;也不会是她学校里的学生拍的, 会所那种地方学生少, 大多是商务人士, 加上那角度与专门加的慢镜头,分明是有意为之。 最近他倒是没少得罪人,但是谈家, 他觉得可能性比较低,不会真的为了他对她下手,当初就算真的想要他们离婚,谈家也只会找纪笺,主动劝她离开充州,抑或者找学校,让她调动离开,不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说到底,谈慎铎是知道当初在锡城纪家对他照顾有加的; 而后面已经彻底闹翻了,谈家已经没必要再开罪他一笔这么对纪笺了,所以不会是他们。 大抵从纪笺吃早餐,到她吃完,谈之醅就收到了特助的消息,说其中有个女孩子是薄芯的好友,刚回国的,第一次出现,所以才会不显眼,查了半天。 谈之醅收到消息,收起手机跟纪笺说:“要去学校吗?” “今早没课,下午去。” “那去睡个觉吧。”他摸摸她的脸,“脸色不是很好,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纪笺几天没睡好了,点点头。 谈之醅拉着她起身:“去楼上休息,没关系,我在呢,不担心。” 纪笺现在是真的不担心了,不知为何他在她身边,她好像就能坦然面对这无法解释的场面。 只是她看他那平静的样子,似乎是明白这事情的缘由的,她就问了。 谈之醅把人带进卧室,到床边的时候,捧着她的脸抱歉地说:“我的事,连累你了,对不起笺笺。” “什么事啊?”她只关心他什么事,其实之前戚尔舒让她找他的时候,她就猜到可能是他最近和家里闹翻有关。 谈之醅说:“薄氏,薄芯干的。” 纪笺盯着他:“为什么?之前,你们不是已经说好了没瓜葛了吗?” “后面她找我那次,想要继续联姻。” “你拒绝了?”纪笺喃喃,“那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谈之醅摸摸她的脑袋,“别说这个,是我低估了,人大概是从谈家那里知道了我态度的坚硬,加上和谈家也闹翻,她惹急了。对不起,让你受牵连了。” 纪笺摇摇头,知道他这一切的一切,源头都是因为她:“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无所谓的,我之前只是不知道怎么了。” 谈之醅说:“她我会处理的。不过……”他叹口气,“可能发生的事情,无法处理到最好,像没发生时的一样。” “我知道的,没事。” 他搂着她,格外对不起和心疼。 纪笺这一刻不知为何,出奇地平静,还笑了笑安抚他:“没事,真的,就算最后工作没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你在就好了,你不在的话,我总有些说不清的慌乱,你在就好了。” 她一直强调。谈之醅心中一软,抱了她一会儿,才让她睡觉。 他在床边等她睡着。 日头从窗户晒进来,落在脚边,石墨黑的风衣渐渐被晒得发白。 等把人哄睡着了,他才起身离开。 路上给薄芯打电话。 十来点,对繁华的充州来说还是高峰,车水马龙塞满了市区主干道。 谈之醅坐在后座听电话。 薄芯说:“谈总,今儿刮什么风啊?” 谈之醅脸色冷漠,声色也一并:“薄小姐不知道我找你做什么?” “嗯?不知道呀,你都多久没搭理我了。”她笑了笑。 谈之醅:“那你想想。” 电话里静了一瞬后,还是很坦然地表示不懂,还让他有话直说,她在上班。 谈之醅说:“我刚从美国提前回来,丢了一单生意。薄小姐要不上Ts来一趟,不然你可能,要赔我这单生意。” 电话中再次静默,大约三秒后,她笑了声,声音里满是不明所以:“什么?谈之醅你什么意思啊?没有一个字我听得懂。” “那就算了,那就直接算账。”谈之醅挂了电话。 薄芯打了回来。他没接,直接去了会所, 大约到后一刻钟,薄芯就来了,踩着八公分高跟,一袭银色职业裙,搭着暖色风衣,很漂亮。 白天的会所没有营业,谈之醅就坐在场子里一个卡座中抽烟。 薄芯看着那个置身于灰色光线中吞云吐雾的男人,瞧不清他的脸色,只是隐约感觉他在看她。 她没来由地有些迟疑,不敢靠近,但缓了缓,心里还是冷静下来,走过去挑眉问他干什么。 谈之醅抽着烟,看着她也不说话。 他越看薄芯越心虚,按捺不住找回场子问:“谈总!有话直说。” 谈之醅挥了挥眼前的烟,对她说:“我忘了,不用找你的,你来不来都没什么用,欠我的你都得赔。” 薄芯一顿,随即冷笑:“什么意思啊谈之醅?” 谈之醅盯着她:“你拍纪笺做什么?” 薄芯一脸不懂:“什么?”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谈之醅念了个名字,她闺蜜的名儿,问:“认识吗?她拍的。” “哦。” “和薄小姐无关,我就去找她了。” 薄芯抿唇,红唇抿成一条直线,和他对视半晌,倏然一笑,道:“是我发的,怎么了?我不过就是,把谈总欠我的,还给她而已。” 谈之醅站起来,走了两步到她面前:“我欠你什么?没娶薄小姐?” 薄芯后退了一步,他气场实在太强,虽然知道他肯定不会动手打女人,但还是下意识害怕。 镇定了下,她才仰着下巴说:“我上次在董事会上错失的,挺不爽的,所以,我让纪小姐也损失点东西,不过分吧?反正她损失的也不过是一个名声,谈总还爱她爱得深沉呢。” 谈之醅眯着眼看她,眸光冷如暴风雨的天。 薄芯是挺怕的,总觉得这个男人明明长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但是她每次在和他说话的时候,总觉得说不过他,现在更是,直视都没办法,只觉得周身凉意,寒颤从脚底生起。 她努力为自己辩驳:“本来我不想做什么,但你大哥跟我说,你无论如何都不和薄氏联姻了。既然你做得这么绝,那本来你是娶我的,最后纪小姐得了这一切,损失这点有什么问题吗?” “本来,是,娶你的?”谈之醅问,“你确定?” “无论如何,事实就是你没娶我了,和她在一起。”薄芯指责道,“是你先对我无情的,谈总。” 谈之醅冷笑:“我索性就不跟你扯了,早说了,我不用找你的。” “你什么意思?”她冷眼看他。 “你清、清、楚、楚。”他微笑,慢条斯理转身离开了。 “谈之醅!”她回头去看他的背影,着急道,“你要是对付薄氏,我只会让纪笺在充州无立足之地,声名狼藉!” 那道暗沉挺阔的背影已经不见了,下一秒经理过来请她离开。 薄芯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狠厉地扫了那经理一眼,随后踩着细高跟迅速走了。 谈之醅去公司。 和特助说把薄氏旗下的所有项目资料都拿来。 特助特意询问了一句:“是薄小姐名下公司的,还是整个薄氏的。” “整个。” 特助点点头,吩咐自己手底下的助理火速去整理。谈氏其实和薄氏没什么合作,有合作的是谈家,所以要收集薄氏的项目资料也不复杂,随便就能找到。 到办公室里,谈之醅丢下身上那件风衣后,问特助:“纪笺的事,是不是没什么挽回的余地了。” 特助轻叹:“您都预估到了,现年头,网络那么发达,压是压不住的,解释想必纪小姐也解释了,抑或者考虑了,但是她没办法跟学校每个人都解释,就算有也未必信。” 谈之醅气息暗沉,坐在办公椅中抽着烟没动。 特助:“其实本来这些八卦在社会上也很常见,没什么大不了的,麻烦就麻烦在她是个人民教师,在学校人气又高,都认识她,这个身份在酒吧那种地方和异性暧昧,违背道德这四个字轻轻松松就扣上了,人言可畏。” “怎么办?”谈之醅沉声问。 特助小心道:“目前来说……除了让时间沉淀下去,没什么有效方法。” “不行。”谈之醅往后靠上了椅背,抬手揉了揉眉心,“她每天在学校活动,不能默认后在这种环境下生存。” 特助想了想,又说:“那,纪小姐不是考虑调动学校吗?” “调到锡城就没人知道这个事情了?”男人淡淡哼笑一下,“姓薄的……我低估了。” 特助安抚他说:“不确定具体,可能有少许的风言风语,但是……应该没有理工的多,这个事情在充州理工属于人尽皆知了,但是本市其他学校我了解了,比较少,外地对纪小姐这个老师了解更加不多,即使有耳闻,也不会传开,也许一句“误会”,就能解释得清。” 谈之醅担心的是,即使没有传开,但是申请过去学校肯定要调查一下她的,这个节骨眼上,他怕锡南大学不会接受她的申请。 特助收到了消息,看完跟谈之醅说薄氏的项目已经给他整理送来了。 谈之醅点进入邮箱,边抽着烟,边饶有兴致欣赏起来。 特助看他那气焰,薄氏这一趟至少被抽筋剥皮,谈之醅这几年因为发展迅猛,在充州建立起来的人脉根本不输现在风雨飘摇的薄氏,薄芯就是因为薄氏家族里四分五裂加之董事会又很多外姓,才迫切要联姻压住董事会,又能有孩子从薄氏继承财产,双赢。 但是从谈之醅这第二次捞不住好后,现在反手报复他,她以为他和谈家闹翻了,再怎么也收拾不了她和薄氏,因为谈家还是会和薄氏合作,他没办法做什么。 但是薄芯太低估他了,他现如今才不会顾及谈家的金钱利益,只要不动摇谈家人的社会地位,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这个事,还有谈之醒帮他,好多项目要经过谈之醒的手的,他们兄弟俩关系可好得没话说,只要让谈之醒压下她一半的新项目就够她发懵了,谈之醅再从商业上打击她和薄氏,他那一堆的朋友,根本就不怕啃不下薄氏这块本来就快稀碎的百年老骨头。 和他再怎么闹翻都行,却要去动纪笺,那是谈家口头说说他都直接摔东西的人,没人敢动。 纪笺事业毁了,薄氏能捞着什么好。 特助先下去准备了,接下来有得忙。 忙到近午时分,谈之醅去了郊区。 阿姨在做午饭,说纪笺已经醒了,在书房里看书,让他正好去喊她下来吃饭。 谈之醅寻过去的时候,就瞧见她真的抱着本书躺在躺椅里,无事发生般的岁月静好,比早上那个眼眶红红的状态要好不少。 听到开门声,歪了歪头,朝他一笑:“你怎么中午就来啦?” 他没有穿风衣了,大抵是中午没那么冷,现在只穿着一件衬衣,普蓝色衬衣,低调却很有气质。 这么一个人走在这古色古香的屋子里,总觉得不搭,但是纪笺很感动,他很愿意待在她这儿。 她不知不觉对那张脸弯了弯眼睛。 谈之醅走过去把她抱起来,自己坐在她椅子里,躺下去:“来陪你吃饭,几天没见了,想得不行。” 纪笺也很想,顺着就搂上他趴在他怀里。 她笑眯眯的,很舒服地蹭他,好像真的忘记那个事了。谈之醅心里难得有点安慰,觉得至少她给的安全感很足。 他问她:“下午有课?” “嗯。” “笺笺……”谈之醅跟她说了下,他已经联系她学校了,删了所有视频,再发了一条学校的官方声明。 谈氏每年接收充州理工多少应届实习生,这点要求他们马不停蹄就照办了。 “只要你态度强硬,正经解释了,就没有你的事了,”谈之醅拢着她在怀,温柔道,“只可能还有少许风声,后面如果不喜欢学校这个环境了,觉得不开心,我们就提前离开。但是没关系,我们笺笺坦坦荡荡,没有负面消息的,你要知道自己是行得正坐得直的,离开也要因为是不喜欢那个环境了,而不是这个事。” “嗯,好。”纪笺点着头,乖巧听着。她这一上午那个心态变化很大,有他在总觉得无所谓了,反正她确实也准备离开充州了,确实最多也就是,这一学期教完的计划提前。 两人待了会儿下楼去吃饭。 谈之醅走在后面,边走边看手机。 纪笺到餐厅,回头一看,他在打电话,似乎挺忙。 提前为她回来,一早上也没休息,忙到中午又来陪她吃饭了。 看着看着,她又忍不住想,两个人合适吗,看着好像很合适,他爱她,她也很喜欢和他在一起,但是真要如愿在一起,好像挺难的。 这人生,似乎真没办法轻易地,事事如愿。 这路往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坎要走,她的事也总是要他忙,谈之醅可以为她解决任何事,但是他真的很忙碌。 纪笺出神,直到人到身边了还不知道。 谈之醅逗她:“想什么呢?你老公在这还云游天外,不合适啊。” 她笑了笑,回神说:“下午想请个假。” “怎么了?”谈之醅马上正了脸色,“不想去上?还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想休息一天,看看情况吧。然后……想去拜个佛。”没来由地想。 “拜什么佛,我不信佛。”他安抚她说,“这事不要担心,这几天就会解决好的,那些舆论不会再有的。” “我知道,不是这事。”就是觉得,他们最近都不是很顺利,“人总要有个寄托嘛,我总寄托在你这,你多累啊。” 谈之醅正要说话反驳,她就靠近他耳边,哄他说:“我顺便给谈总求个小公主。” 谈之醅越发不以为然了,跟她说:“这玩意要靠自己,我信心满满。” “……” 30. 欢迎。 好像拥有爱情了。 谈之醅真的不是一个虔诚的人, 他的虔诚只对一个人,他信他的纪笺,信他必须对她好,这样他才能心安。 纪笺是他的心安, 虽然有他在, 纪笺也才能心安。 充州的市区半山有座元陀寺。吃饭的时候, 纪笺拿了手机顺势给戚尔舒发消息, 让她下午一起去。 洪太太自从肚子有几个月了,就连老公公司的空饷都不去吃了, 所以每天一大把空闲时间。 听到纪笺呼唤,那个回应速度,非常之快。 阿姨提前去给纪笺准备上香用的东西。 这边两个人美好地用餐。吃完谈之醅就离开了, 没有多待,显然是忙。 纪笺休息了会儿,就开了车去市区接戚尔舒,两人再一起去了市区那座元陀寺。 戚尔舒一路问她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拜佛,觉得她以前好像不信佛。 纪笺说:“最近信了点。” 信了点,因为觉得谈之醅好像得偿所愿了一些,虽然这个愿望是她在实现, 但是终归是如愿以偿了一些吧。 工作日的下午,寺里人不多,不算太拥挤。 纪笺扶着戚尔舒走上台阶。她聊着她前一阵其实来过这里, 说是那会儿孩子不太稳定, 所以就来了, 和婆婆一起。 纪笺想,谈之醅的母亲她一年也只有过年见一次,他父母亲八百年前就离婚了, 现在的谈家夫人是二婚的,他母亲也已经另外结婚,有了新的家庭,所以平时连谈之醅也不太往来,过年的话,会一起吃个饭。 所以很多事,也没人帮谈之醅。 如果他们没有在一起的话,她是真的觉得,这些年过来,谈之醅依然如儿时一般,孑然一身,穷困潦倒。 她总觉得,谈之醅不应该这样,他应该是有圆满惬意的一生的。 爬上绵长的台阶到大殿门口,里面佛像庄严,烟火弥漫,祈祷声浓密绵长地穿过风钻入耳中。 各有所求,皆有所愿。 纪笺扶着戚尔舒到边上休息,让她小心点,然后自己进了殿中。 点了香烛,但是看着佛,纪笺一时间不知道求什么,最近的事情似乎也很多,和之前暑假在锡城一样。 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双手合十,求……谈之醅事事如愿。 念完了很长很长的心愿出去,戚尔舒迎过来说:“那么久,求了你这事如愿解决没有?” 纪笺摇头。 戚尔舒惊诧,满脸不解地朝她挑眉:“啊?我随口问的,你居然还说没有?那你来这半天干什么?” 纪笺微笑:“求……他事事如愿啊。” “谈之醅?你求他之前不得先求求自己吗?” “我自己,没什么好求的呀,事情他都为我处理了,不需要求了。”纪笺望着半山的云蒸霞蔚,心情还不错,“其他事情,只要他如愿了,顺利了,我还愁没人庇佑吗?” “也就谈之醅了,”戚尔舒也没有反驳她,“他就算这辈子自己身无分文也会留口饭给你吃,所以求他就求他了,别人我觉得你还不如求自己更好。” 纪笺笑了笑,点点头:“别人,肯定不能跟他比的,你看我也不是没分手过,我还是很理智的。” 戚尔舒闻言,忽而盯着她忍不住说:“你说你心里,谈之醅这地位,你是不是喜欢他的啊?” 纪笺看一眼好友,没有说话。 戚尔舒一脸的认真:“你别看我,我那晚倒是看到你俩在那儿吻得难舍难分你侬我侬的。” “……”纪笺脸红地回眸看一眼殿里的烟火,“别在这说这个吧。” “切,有什么不能说的,”戚尔舒调笑,满不在乎,“看那些人,求姻缘求子嗣,哪个不需要男女欢爱啊,佛祖对这些都免疫了。” “……” 纪笺失笑,但还是拉着她到一侧去。 戚尔舒跟着她走到角落中去,大大咧咧地表示:“可以说了吧?出事那晚,就你俩在Ts门口,靠。” 纪笺没想过她撞见了。 戚尔舒盯着眼前精致的那抹侧脸,暧昧挑眉:“是吧?你不可能不喜欢他吧?甚至我觉得你爱他不比他爱你少吧,笺笺。” 纪笺望着半山的眼眸微微一动,慌乱地摇头:“没有吧。” “怎么没有?你想想怎么就没有?没有你吻他吻得那么投入。” “我……”纪笺依然目视前方,没有看她,只是说,“我只是,在回应他而已,他给我那么多,我忍不住想回应他一些而已,我不介意和他做这些事。” “不是,笺笺。”戚尔舒想了想,给她解释,“对不爱的人,女孩子做不出这些的。” 纪笺有些脸红,总觉得在寺庙这种地方谈这些,怪怪的。 她看好友一眼,又去扶戚尔舒,往别的地方走。 这边是个景点,除了拜佛的人,也有些是来玩的,两人穿过稀稀疏疏的人往后殿散步去。 戚尔舒边走边认真给她分析:“别说那些没感觉的人了,就连洪扬,当初刚在一起那会儿,我都做不到那么主动,我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他和我亲密我都有点抗拒。” “……” 戚尔舒非常认真地看着她下决断:“你一定喜欢谈之醅的。” 纪笺站在一处台阶口,沐浴着薄阳清风,闻着空气中那种让人心绪平和的烟气,很平静地跟她说:“可是……我一直有男朋友的。” 戚尔舒睨她。 纪笺:“我师兄说,大学那会儿,他喜欢我,但是我带了男朋友去见他。” “所以他就没跟你表白了?”戚尔舒感慨,“忽然,心疼谈之醅。” 纪笺也有种很难受的感觉。 她之前的感情,也不是随便谈谈,随便玩玩的,那会儿是真的觉得好像追她的人不错,所以试试,那一年也过得不错,只是后来突如其来的分手有些懵; 再后来,她还有过一段很短,才半年的感情。追她的那个,还是岑封那个类型的,那位已经是硕士,美籍华人,不存在会去别的国家深造,所以她安稳地谈了,但后来,离谱地出轨了。 然后她就没再和任何人在一起过,觉得那些人似乎美好只在表面,表面真的很吸引人,像谈之醅,但是其实这繁华世界,名利难以抵抗,美色也难以抵抗,心里的活动没人知道。 这些年她觉得没必要去惦记这些人,所以她从未主动去回忆,以至于后来在会所里,在那晚不甚明媚的光线中,她没有认出岑封来,他和年少时大不一样了,她心里也已经确实忘记他忘得一干二净。 但是这些感情,曾经确实是存在的。 纪笺无奈淡笑,眺望着后殿山上那人潮涌动,说:“我总不能,是十四年后,再忽然喜欢上他吧。” “那可能性很低。”戚尔舒点头,“何况谈之醅之前一直也身边有人,你不太可能现在才喜欢他。” 不可能现在喜欢,没有在曾经喜欢,那算什么喜欢呢。 纪笺叹息:“其实我最近也很乱,只是有时候索性就不想了,就这么过下去吧。” “可是这么迷迷糊糊稀里糊涂地过下去,算圆满吗?谈之醅其实什么也没得到,你也什么都没给他。” 纪笺愣了愣,眼眶忽而一热。 戚尔舒见她沉默下来,一瞧,那双时刻含着亮光的眼睛似乎泛起了红。 她有些着急。 纪笺这人的性子太恬淡了,平时心里除了学术就那点风花秋月了,所以一有点事,而且是这种人生迷局,关于谈之醅的事,她扛不住。 戚尔舒努力安抚了她两句:“哎哎,笺笺……算了你别想了。” 她让她别想了,反正就这么下去谈之醅也挺心满意足的,其实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圆满,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没有人人都幸运的,或者其实大部分的人都是不幸的,相比起来,谈之醅已经是好的了。 纪笺明白,都明白,就是没来由觉得心酸而已,人都是贪心的,不贪心谁会在佛祖面前一跪就半天呢。 自始至终,最不贪心的就是谈之醅,这么多年了他分文不求,就现在,他也不以为然。 他看得很开,是纪笺现在看不开。 戚尔舒为了哄她,张口胡说道:“其实我觉得爱情和求神拜佛这个信仰一样,也就是一种寄托罢了,你看佛祖是每个都会关照到的吗?特么也就求个心安。” 纪笺淡笑一下。 戚尔舒盯着她那张貌美动人的脸:“你不过就是谈之醅的信仰,他这人,如果没有你,就是充京里的浪荡公子哥,一生如顺风的船帆,没有展望,走哪儿算哪儿,也没有喜怒开怀。” 这些话,他们其实都是说过的,眼下被戚尔舒说出来,像是字字从心头走过,有些难以言说的感慨。 谈之醅说,没遇见就不稀罕了,遇见了,就没办法当做没有了。 他说他不信佛,信纪笺。 人生总得找个事情做,谈之醅想做的,就是看着纪笺,照顾她。 “所以归根究底,说来说去,”纪笺对着戚尔舒说,“我还是欠他,还是很想还他。” 戚尔舒脸色抑郁。 纪笺失笑:“算了,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你要开心。”她看了眼那几个月大的肚子,温柔笑着,“这些事总归无解,也许到一百岁还是这样,总还是要学会看开的,就欠着他好了。” 戚尔舒忽然说:“那你是觉得谈之醅这辈子遇见你的好,还是不要遇见他的好。” “他不要遇见我的好,你看他现在做的,为难的,忙碌的,都是因为纪笺。” “可他愿意啊。” “他说没遇见就不稀罕。”纪笺设想了下没有遇见的画面,“所以,没遇见,他也真的不稀罕了吧,一生平平淡淡,也挺好的。” “那,你觉得,希望你俩换一下吗?比如你爱他,他不爱你。” 纪笺摇头,望着半山卷在一起的云,说:“被爱也很难的,你看我,”她淡淡一笑,“容易吗?他这种重情重义的人,想必也很为难吧。” 她指了指天际那一朵形单影只的云:“我希望他不欠别人的,就那么平平淡淡的,就挺好的。” 戚尔舒看了眼,盯着那素雅的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曾经那个素雅的年代。 以前在锡城读中学的时候,她是真的羡慕他们认识。 每周周五他们一起回郊区,纪笺如果家里没人,会先在锡桥下车,跑到谈之醅住的地方,他那边亲戚一直不在家,所以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带纪笺回去; 纪笺时常也拉着谈之醅去她家,说家里今晚没人,让他陪她。 那会儿才零几年,电脑什么的刚兴起没多久,好多学生下课后喜欢去网吧,或者聚众去游戏厅玩。 谈之醅每周的周五却固定找纪笺的身影,从来没见过他周五去打游戏或者和别的同学玩的。 曾经以为他高三去了美国之后,他们要分开了,那份来得巧妙的缘分就到头了,结果纪笺大学刷地一下子就跑去了美国,下一秒就给到了充州读书的她发来合照,和谈之醅的合照,笑容灿烂说,和谈之醅见面啦~ 戚尔舒自己的感情太顺利,其实也无法去当爱情专家把这些复杂的东西分析得多么仔细明白,她只能回想了一通从前后,说:“你们俩,从遇见到分开,到现在,其实缘分都很巧妙,佛祖估摸也想不明白,顺其自然吧笺笺。” 看得出她是真的脑袋大了,纪笺彻底失笑,点点头:“行啊,反正,我欠他的,我回头生个女儿给他,补回来。” “可以。”戚尔舒还是不知道他们真的有计划,只是随口展望,“生一个。” 离开的时候,本想问谈之醅晚上到不到郊区,但是寻思着他应该很忙,别问了,纪笺就自己回了家。 谈之醅今儿确实忙。下午薄芯收到几个开年项目忽然都停滞的消息,立刻找了谈之醅,他早没接她电话了,她就上谈氏去找他。 谈之醅刚开了个会,到办公室后在喝茶,边喝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一脸怒气看他的薄芯。 她问他想做什么。 谈之醅说:“没做什么,薄小姐那么热衷回礼,我也回一份罢了。” “谈之醅!”她每次气急了无法拿话堵他就只能冷声喊他的名字。 但谈之醅跟没听到似的。 薄芯想了想,找到一句话问他:“你和谈家闹翻了,就找谈之醒为你铺路,怎么的,谈总想把你二哥也带出谈家吗?你这么自私?” “这就不劳薄小姐费心了。”他睨她,平静表示,“家事。” “那你觉得你大哥会任由你们这么做吗?!你以为薄氏不行了对谈家有好处?” “钱是赚不完的。”谈之醅很云淡风轻,“慢慢来。” “呵,只是钱的事吗?”薄芯冷笑,满眼狠意,“你要是不收手,薄氏不行的那一刻,谈家也得倒台。” “哦?”谈之醅很感兴趣地挑眉。 薄芯很镇定的模样:“谈家这些年在充州无往不利,只手遮天,你以为这世界上有不漏风的墙吗?谈总怕是忘记十几年前谈家的那场灾难了吧?” “想做什么,就去做。”谈之醅指了指大门。 薄芯深呼吸,看着那铜墙铁壁丝毫听不进她一句话、看都不看她一眼的男人。 初冬午后的阳光很稀薄,他坐在那儿,淡淡的金色遮不住一身寒气,却笼罩出了一身矜贵,像谁也走不进去的一个独立世界。 薄芯想不明白,为了一个纪笺,这个本来应该是整个充州最意气风发的男人,和谈家直接闹翻了,又丢了大单生意提前从美国回来,现在还找了谈之醒帮忙,不惜让他二哥也得罪家里。 她知道纪笺有多漂亮,但是再漂亮也不值这些价,她想不明白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纪笺何德何能。 薄芯转身离开了谈氏。 谈之醒接到电话那会儿,正好在听谈之醅发来的录音。 薄芯问他为什么要替谈之醅办事,“虽然那是你弟弟,但是二公子,谈之醅在做什么事你应该清楚的,你们兄弟是一个个都热衷和家里对着干,最后被扫地出门吗?” 谈之醒笑了笑,对着电话说:“薄小姐,这事吧,我也挺难办,你说你好端端的惹他干什么?” “为了一个纪笺,你默认他可以这样无法无天是吗?” “他的世界,他想怎么翻弄就翻弄,我这人,手不长,我不爱逞那个长兄如父的派头,我不管他的。”他笑。 “二公子,”薄芯强调,“你不管就是在害死谈家!” “死不死的,也是命数。”他轻描淡写的,“顺其自然吧,我这人最看得开了。” “你……”薄芯明白了,这个谈家里最会四两拨千金的男人,如拳拳打在棉花上,比谈之醅那铜墙铁壁更难对付。 她掐了电话,坐在自己办公室中黑着脸,呼吸深沉。 过了三分钟,她特助就敲门来说谈之醇找她,问她什么意思,要举报谈家? 薄芯浑身泛冷,气得一扫把桌上的杯子摔得四分五裂。 谈家连当年的事都是被人陷害,几年家道中落后,现在势头比当年更甚,怎么可能拎不清亲手送自己上路,更不可能有把柄落给外人。 她不过是威胁谈之醅罢了,结果威胁没起到效果,反倒惹上了同一战线的谈之醇,他肯定不怕被人举报,坦坦荡荡怕什么,但是,谈之醇忌惮有人陷害,毕竟当年谈家遭了一次了,他决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所以,薄氏和谈家的合作,就这么完了。 谈之醅……他算好的,根本不怕他二哥帮他而和家里闹翻,他会让他大哥先和她闹翻。 不愧是,谈之醅,不愧是姓谈,审时度势,运筹帷幄。 他才回国才半天,半天,薄芯已经觉得四面楚歌。 … 傍晚的充州少见的下了一场细雨,气温比早上还要渗人。 纪笺晚上是自己吃的,谈之醅说他开会,不来吃饭了。 到晚上十来点,她又问他过来吗,他说他忙完不早了,回家去,让她早点休息,他明天来。 纪笺自己在床上躺了半个钟,毫无睡意,也不知道是习惯了和他同床共枕,还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在身边,她还是有些心慌,所以怎么也睡不着。 纪笺爬起来换衣服,拿起车钥匙出门。 驱车到市区谈之醅那儿,他家阿姨说他还没回来呢,纪笺就等。 没一会儿就听到车声传来,开进了院子里。 纪笺马上开心地溜出去。 谈之醅停好车从车库出来,边走边看手机。一会儿听到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意偏了下头。 一抹粉色身影扑过来,撞他满怀。 谈之醅一个踉跄后退了一步,手机丢了才接住她。 纪笺笑眯眯地搂着他:“师兄~” 谈之醅一脸的不可思议和不理解:“你,你怎么在这里?!” 纪笺说你不回去我就来了。 “你这,”他笑了笑,美翻了,“你这还追我家里来了你,跟人家小情人似的。” “我不是,我是正宫。” “正宫正宫。”他笑着亲她一大口,受不了她窝在心口说这话,甜翻了。 谈之醅去捞那掉草坪里的手机,随手丢口袋里后就把她抱起来往屋里去,“八百年没来我这儿了吧,纪老师还认识路呢?” “奚落我,我回去了。” “不走,我可欢迎你了。”谈之醅美滋滋地把她往楼上带,“这天气跑来,之前让你来你都不来。” 纪笺安心地埋在他肩窝:“那你这是市区,我是不爱来的,我是为了你来的,你不知道吗?” 谈之醅:“感天动地,好像拥有爱情了。” 31. 离职。 我在买验孕棒。 纪笺很少来他这里, 当初回国前谈之醅就已经给她置办好住处了,所以不需要到他这,过夜更是没有。 他之前喊她来住,纪笺是真没兴趣。 今晚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来了, 好像是很想他, 很想和他待在一起, 心里想着她来的话他应该也如他刚刚所说, 很欢迎很开心吧,所以就控制不住来了。 两人上了楼, 谈之醅把她放床上后说他去洗漱,让她先睡。 纪笺乖巧地躺着,等人进浴室了, 就自己一个人起来在他的卧室转悠。 天气有些凉,傍晚那场雨直接把充州从初冬拉入了隆冬,夜晚里冷嗖嗖的,阳台不能出去,纪笺站了会儿又马上溜了进来。 谈之醅不久后洗完出来,看床上空荡荡的,而那宽敞的衣帽间里有影子晃动, 他顺着寻了过去。 纪笺逛街似的在逛他这里,被从后面抱住后还不想走。谈之醅软磨硬泡哄她出去。 纪笺发现自己对他的东西感兴趣得不行,指着衣柜里一套条纹西服说好看, 问是谁给他买的。 谈之醅瞅了一眼, 说:“除了你还有谁给我买衣服。” “那这个是哪里来的?”她好奇了。 谈之醅漫不经心道:“定制的吧, 忘了。” “那这个领带呢,哇暗红色的,你居然喜欢这不正经的颜色。” “……” 谈之醅说不知道, 可能是百八十年前学生时期的吧,不清楚。 纪笺还要去看他衣橱,谈之醅真是不感兴趣,哄着她出去:“睡觉了好不好,笺笺。” “还早嘛。” “这都几点了还早,快十二点了。”他在她耳边说,“几天了你知道吗?” “什么几天了?” “你师兄,几天没吃你了。” “……” 谈之醅不说了,直接把人抱出去,压上床。 出差几天,没碰她,谈之醅眼下看着她简直可口得心猿意马,无法镇定下来。 纪笺到底对这事还是害羞,看他在弄衣服的时候,她脑袋四处的转,眼神滴溜溜地落在天花板,嘴上说:“你这里有避孕套吗?” “要什么避孕套?”男人眉峰轻挑,“女儿不要了?” “……”纪笺忘了,以为换了个地方缺少安全措施…… 谈之醅看着她粉红起来的脸,好像一抹晕红的月亮,含羞带怯。 他笑着俯身下去,亲一口:“好可爱,漂亮得不行,女儿一定要像我家笺笺。” 纪笺虽然觉得几率很低,但是也真的很希望有个女儿,就一起希望吧。 如果有,他会很宠的,谈之醅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 嗯,也是最好的……老公。 只是他这里没有纪笺的衣服,后半夜去洗漱,谈之醅找了件自己的浴袍给她裹上,很大,他拥着她说小小一个,但是把他心都塞满了。 那一刻纪笺望着他心满意足的脸,没来由也很开心,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感觉在四肢百骸蔓延,惬意,慵懒。 第二天天晴了,只是那温度是一去不复返了,已然是一头扎入了冬天的阵营。 纪笺恢复如常去上课,和院长交流过一次,没说什么特别的,因为有了那一纸声明,该说的也都说了,只是院里让她以后还是注意言行,毕竟一个老师,这种有违公序良俗的事情传出去,很难辩解,名声不好,影响不好。 纪笺知道。 她班里的学生其实对她的印象一直以来非常好,所以只要她解释了,还是能听进去七七八八,上课的气氛都还不错。 只是学校里的人见着她了,眼神就还是有些意味深长。 纪笺上了一周的课,在学校里感受了微妙的一段时光。 十月下旬那一天的最后一节课上完,站在教学楼前看夕阳,后面有学生经过,大抵是见到她的背影,轻声说:“纪笺也只是表面上岁月静好,就算那个视频不是真的,但是你见哪个老师总去酒吧的,她去酒吧玩总是真的了吧。” 纪笺盯着夕阳没有动,觉得好像说的也没错,她是蛮喜欢混酒吧会所的。 她笑了笑……很平静。 那年家里出事后,沉迷上了酒,谈之醅也挺头疼的,不然哪里会有一个南钟给她玩。 不过她很少去吧台喝,一直是在包厢里安安静静,那天恰巧和他去了别的会所,没想过就出问题了。 这些话,那些来自学生和同事的眼神,她都感受了好多了。 事情发生了,确实就无法像没发生时一样完好如初,纪笺这两个字也终归不是代表着漂亮美好、优秀。 今天充州理工的夕阳,好像终归是没有往日的好了。 纪笺趁着院长还没离开学校,走去找了他。 听说她把调动改为离职申请,院长蛮不舍的,跟她说以她的资历与学术成就其实马上已经可以评副教授,现在忽然离职,别的学校想必也没决定好过去,对她的职业生涯不好,也是学校的一大缺失,让她认真重新考虑一下。 纪笺忽然意兴阑珊,想休息一段时间,她没打算申请锡南大学了,不确定这个节骨眼上能不能申请上,所以不想递过去却被打了回来,至少年内是不申请了。 她大学以来就很忙,直博的那些日子丝毫没得休息,打算当老师后还没毕业就开始为此做准备当助教,更加的忙碌,回国也几年了,也没有特别休息过。 她师兄应该不会不赞成她离职的,他早就跟她说过,可能没办法如同没事发生一样,所以以后不喜欢这个环境了,就走。 纪笺先跟院长简单确认了一下这个事情,准备回去再打报告。 下楼打算开车上谈之醅公司去,最近都没去找他了,眼下决定离开了,忽然一身轻松,想过去。 只是没想过到学校停车场的时候,那边有人在等她。 薄芯坐在车后座,降着车玻璃,见到她的时候,那辆车按了一声喇叭,把她目光引过去。 两眼对视,车中的女人朝她微笑,说:“纪小姐,好久不见,聊一聊吧。” 纪笺不确定她是不是因为最近的事而找她,只是也八九不离十了。 她只是没想过对方会到学校来等她,“你车子怎么可以进学校?” “报备一下就行了。”她平静地挑眉,“谈总是从来没到学校接过纪小姐么?” 纪笺点点头:“薄小姐找我做什么?” “找个地方聊聊吧,请纪小姐吃个饭。”她收回目光,懒洋洋道。 纪笺:“不客气,我准备找谈之醅用晚餐去。” 薄芯目光再次从外面移回来,盯了她一会儿,大抵是没想过她那么不给面子,最后微微一笑,推门下了车。 “你知道我找你做什么吗?纪小姐。” 纪笺背着包,清闲地靠上自己车的车身,平静询问:“做什么?” 眼下停车场人不多,她下课已经不早了,又去院长那儿耽搁了不少时间。 暮色黄昏下,女孩子一袭米白色风衣,背着一个同色的包,淡雅中透着抹难以忽视的美感,是薄芯很少见的,在充州城这绮丽奢靡的世界里很少有的那种低调、涵养的美。 她总是很理解谈之醅为什么喜欢她,但是又理解到似乎……有些嫉妒。 “谈之醅是真的爱你爱得深沉吧,因为一则视频,把薄氏往死里打击。” 纪笺平静地看她。 薄芯状似无奈地笑:“他真是不知道自己做得有多狠。” “是嘛。”纪笺回应了她一句。 薄芯:“纪小姐最近名声多少有点影响吧?我挺抱歉的,我也不想针对你,我是觉得,他对我实在不客气,如果他不和谈家闹翻,不拒绝我们第二次谈的合作,就没有这事了。” 纪笺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薄芯:“但是他拒绝了。”她往前走近一步,盯着她说,“本来我也算他未婚妻吧,既然纪小姐拿走了这一切,那你损失个名声,不过分吧?” 纪笺反问:“你找我做什么的?” “我说了呀,谈之醅因为这事,把薄氏往死里打击。从他回国的那一天开始,一周时间,短短一周,薄氏的所有新项目全部被终止,薄氏在股市上也因为他的操作而持续暴跌,现在一片惨淡。” 纪笺颔首。 薄芯对她这云淡风轻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有些不满,启唇道:“你听清楚我的意思了吗?纪小姐,当初不是说好了和他结婚只是帮忙,你后来为什么要弄假怀孕那一出,再后来又让谈之醅直接拒绝联姻了,你喜欢他吗?” “据我所知,第一次先退出的是薄小姐,那第二次大家都没瓜葛了,他有权选择合作与否吧?” 薄芯愣了愣,随即又张口:“我就想问,他第二次拒绝我,是因为你吧?” “是吧。” 薄芯满意地冷笑,“那,我算是他的未婚妻,纪笺,你不觉得,这横插一脚了吗?” 纪笺有些难以理解地表示:“据我所知,薄小姐和他第一次谈合作的时候,自始至终谈的也只是合作,而且,并没有到已经谈拢的地步。你自诩未婚妻,不合适吧?” “既然我们在谈了,就说明事情已经往那个轨道上走了,我早晚也和他是一家人,你不算横插一脚吗?这么做,属实不是一个教师该有的美德。” 纪笺淡笑:“薄小姐,我不习惯、也不喜欢与人争执这些无谓的,你今天找我,具体是做什么?” 薄芯:“你不想说,我却想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他第二次会和我合作的。” 纪笺无奈表示:“说句不好听的,项目还需要竞标,你如果非要这么讲的话,那这第二次,我充其量,算是你一个新的竞争对手吧。” 薄芯:“可你不需要他这个项目,你自私的作为害惨了我。” 纪笺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 “你喜欢他?” “这是我的事。” 薄芯冷声道:“你一开始明明和他只是帮忙的关系,后来为什么就喜欢了?这忽如其来的,导致谈之醅第二次拒绝得我措手不及,纪笺,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纪笺淡然看她,轻笑:“我不可以喜欢他吗?我在你们没有关系的时候喜欢他,薄小姐,觉得不可以吗?” “我需要他!迫切需要,你既然一开始和他没关系后来就不应该横刀夺爱!” “如果你当初不那么急功近利,其实现在你确实算是他未婚妻了,可能婚礼都快举行了。” “我在说后来,纪小姐!” “可没有一开始,哪里有后来你的无法挽回?” “你不愧是哲学老师,总是能把人带进胡同里,弯弯绕绕最后,是我自己的错。”薄芯眯了眯眼,满眼都是冷光。 她觉得站在黄昏中的纪笺似乎在一个独立世界里一样,刀枪不入,有一道缜密的思维逻辑堵得她火大,和谈之醅一模一样,两人不愧是师兄妹。 纪笺:“你确实是错了,薄小姐,我希望你讲一下道理。” “我这一出又一出的损失,我讲道理换得来吗?我跟谈之醅说我迫切需要联姻的时候,我放低条件不再执着第一次需要的东西的时候,他答应了吗?” “凭什么你不想要的时候就不要,你想要的时候就要呢?” “你和谈之醅一样,真的很无情,我讲不通。那我发一则视频泄一下愤懑不为过吧?” “你已经做了,现在,具体是想做什么?”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那个视频纪小姐真实存在的吧?里面的哪一副画面是我捏造的么?最多我也只是搬运了一下,让你损失一个名声而已。” 纪笺盯着她一会儿,说:“名声对薄小姐来说,很轻如浮萍吗?” “对,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是一个人民教师。”纪笺无奈一笑,“薄小姐不就看重这一点,才发的视频么?” 薄芯:“所以呢?你很支持他报复我打击薄氏是吧?为你报仇?” 纪笺:“我没有过问过这个事情,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薄芯沉声道:“那麻烦你,让谈之醅,收手。” 纪笺声色淡淡道:“我离职了。” 薄芯微顿。 纪笺:“因为这个事情,从学校离职了,以后怎么样还不清楚。所以你的要求,我可能爱莫能助。” 薄芯怔怔地盯着她。 纪笺说:“我在乎名声,可能如薄小姐在乎你的利益一样。”她点点头,转身上了车,启动离开。 怕谈之醅下班先走了,纪笺先给他发了消息。 谈之醅说他在开会,让她过去,不着急。 纪笺收起手机。车子塞在了晚高峰的市区,鸣笛声此起彼落,霓虹灯已经遍布长街。 纪笺想时间已经不早了,今晚还是在外面吃吧,吃点什么好呢。 她目光从街上游走,一圈下来最终落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大药房里。 纪笺忽然想起来,和谈之醅从第一次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也没少和他做那事……如果有的话,是不是应该可以测出来了。 纪笺打了转向灯,把车子开到路边去,下来进了那家大药房。 穿着白大褂的店员迎了上来,问纪笺需要什么。 纪笺说了。 店员睨她一下,微笑走去拿东西。 纪笺随着过去,接过东西拿在手中看了一眼,感觉脸颊有些烫,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跟着店员走去结账。 出去时听到那店员在和旁边同事嘀咕,说那女孩儿好漂亮啊,生的肯定也好看。 纪笺笑了笑,害羞忽然就没有了,钻入车厢中研究了下那东西怎么用。 不知不觉看入了神,直到手机响起来,谈之醅大抵开完会了,见她还没到公司,好奇地问:“笺笺?你到哪儿了?” “我在路上,买点东西。” “买什么东西,买菜?我还打算晚上带你在外面吃,太晚了。” “没有,不是买菜,我哪里会买菜。”她笑了笑,把那验孕棒收起来放入车中储物柜,“你开完会啦?” “嗯。那过来带你吃饭去了,饿不饿?” “饿呀,饿得想吃你了。” “嗯?”谈之醅笑得很欢,“过来给你吃。” 32. 有了。 入股不亏。 纪笺才把车子开到谈之醅公司的车库中, 就见到他那辆宾利闪着灯,在等着她。 她下了车愉快地换过去,上了他副驾驶座。 谈之醅接过她的包往后放,和他对西装外套放在一起。 纪笺边系安全带边看他, 眉开目笑:“你这么快忙好了?” 谈之醅坐好, 温柔点头。 纪笺说:“那晚上我们吃什么?我也准备在外面吃呢, 不早了。” “有没有想吃的?”谈之醅启动车子, 倒出车位。 “没有,随意吧。” 知道她不挑, 就是都不太爱,谈之醅给她念了几个菜:“天有点冷,吃点正经的吧, 就不去西餐厅了。火锅?烤肉?海鲜?烤鱼……” “嗯嗯,好,吃烤鱼。” 谈之醅想起当初在锡城,给她烤鱼她就很喜欢,含笑表示:“你确实喜欢这个,记住了。” “你在我就喜欢。” “哟,”谈之醅转着方向盘往车库上一层开, 边忙边睨她,“纪老师现在说话可非常中听啊。” “嗯哼,那我多说说。”她傲娇地扬扬下巴, “谈总开心就好。” 谈之醅摸摸她的脑袋:“傻瓜。” 和他在一起纪笺也非常开心的, 完全就忘记了早前薄芯那忽如其来的一出, 也忘记了她申请了离职,更忘记了学校里那些不一样的眼神,有谈之醅在就都无所谓了。 外面已经暮色四合, 橘黄色的路灯把夜色熏陶得有些温柔。 谈之醅把车开到了充州南郊的一个地方,七拐八拐地终于停下,说是这里有不少老店,都很有名儿,但是以前以为她应该没那雅兴,距离她那城东的郊区太远,也就没想过带她来。 老店一般藏在巷子里,外面其貌不扬,但是确实比较正宗。 纪笺跟着谈之醅到那像四合院的老院子里,进了一包间落座。 很古朴的房间里连灯都不多,几盏小灯挂在灰白色的墙上,光线有些朦胧,营造出那种夜晚里的惬意意境。 点完菜,谈之醅手机响了,谈之醒发给他的,问他是不是也在这吃。 那意思是他也在这吃,大概是听老板说谈之醅在吧,就发来问候问候。 谈之醅就出去了下。 纪笺也不知道那边人多不多,猜测谈之醒那人至少是三五成群来的,就没有跟着一起出去打招呼了。 她起来在包厢里转了转,看看墙上挂着的仿齐白石画作,又去了窗边吹吹郊外冬夜的凉风,空气格外清新。 晚风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不远处熟悉的说话声,谈之醅的声音不多,有谈之醒的笑声,还有别的男人的,还有一道明显的女声。 纪笺感觉不像谈之醒老婆,他妻子是那种名门千金的派头,很沉稳,文静,见过的三两面中一直不怎么开口的,所以更不会在这种人多的场合玩玩闹闹。 纪笺琢磨人是谁带来的,可能是尹贺,还是宁硕……难不成是洪扬带的,可没听到他的声音。 想着想着,听到谈之醅在说话,模模糊糊听不出说的什么,但是那个女孩子接了话,像是回了他。 依然听不出讲的什么,声音很小,但是纪笺没来由看不下去风景,转身走去了门口,开门。 门口是一道长廊,往前走了几米,是一个风景别致的院子,那几人就在那儿说话,声音也不知道怎么传到后面去了。 浓卷的暮色中,三五个男人站在那儿,谈之醅的那几个好友确实都在,没听岔,但人群中就一个女孩子,很面生,很漂亮,站在古朴的院中格外醒目。 只是她不是跟他们任何一个人在一起,而是挽着谈之醅的手,和他挨着站。 纪笺站在拐角处看着那一幕,愣愣的。 没人注意到这边角落黑暗中的人,还在那寒暄着。纪笺瞧那女孩子又抬起一只手,双手一起抱住了谈之醅的手臂,脑袋靠近和他说话。 他摇摇头,低语了句什么。 就两个人说话一般,没说给别人听,纪笺站在这儿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 她忽然转身回去。 服务员刚好进去上菜,主食还没来,上了几盘小菜。 纪笺坐在桌边,撑着手托着下巴看桌上那几眼她还算喜欢的菜,出神。 她没想刚刚见的那一幕,而是想起那日在元陀寺上香,戚尔舒信誓旦旦说她爱谈之醅,她说,她总不会十四年后才喜欢他。 戚尔舒说那可能性很低,何况谈之醅之前一直也身边有人,她不太可能现在才喜欢他。 所以她一直无法明白她于他是什么感情,真的想不明白。 以前两人的状态是完全的亲情,她把他当哥哥……他为了帮她的忙,和她登记,奶奶安心了,身体也幸运地好转了,她觉得很开心,很感激他。 他在外面和什么女人走得近她都从来不关心,偶尔还调侃他花心浪荡,老逢场作戏,不能正经谈个恋爱吗。 那会儿她想着,他早晚是会正经结个婚的,他要是有喜欢的人,想结婚了,她马上就去把离婚证扯了。 她是很开心这个事情的,对于他正正经经结个婚,有个妻子,她觉得谈之醅是全世界最好的,应该有比较温暖的生活的。 当初得知他要联姻,虽然不是和真正喜欢的人,但是也算是成家了吧,所以也挺好的。如果不是因为奶奶恰好要走,她显得孤单,也不会难过于要离婚了。 后来知道他喜欢的是她,从年少到今天,一直喜欢的是她…… 她很震惊,过后下意识想着,要和他一起生活,对自己未来的生活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想和他待在一起,不想他因为她和别人在一起后怅然若失。 他终于答应她永远一起生活后,她开始想着不把他当师兄……而是当老公,像正常夫妻一样。 这个事情她做起来也好像很自然,一点不难,她和他同床共枕、甜言蜜语,都很喜欢,没有别扭。 所以她也一直在想,她好像是爱他的。 而现在,看他莫名其妙和别人那么亲密无间,她又发现她有点在意……有点难过。 纪笺忍不住又在想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以前把他当师兄的时候,可以坦然看这些,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但她真的不可能十四年后才喜欢上他,她对他的感觉从来就没变过,从十二岁第一天认识他开始,就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到如今都是,不是在最近的某一天,才忽然觉得,谈之醅真好。 纪笺想得头疼,不明白这个状况,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和别人那么暧昧。 没一会儿门被打开,谈之醅回来。 恰好服务员又过来上菜。 人放下烤炉后走了,谈之醅就拿起碗筷伺候起了她的晚餐,先把那烤鱼上的辣椒配料全部拨弄开,再仔细挑了最好吃的鱼肚子那一片的嫩肉出来,刺全部挑走,再放到碗里推到她面前。 他没说话,自己再去夹了块鱼肉放自己碗里。 “还行……”谈之醅瞅那边低头吃饭的人,“好吃吗?” “唔。” 谈之醅又给她夹别的菜,“上来一会儿了吧,你怎么自己没吃,还等我?”他笑了笑,“这么客气。” “你和谁说话呢?”纪笺低着头吃东西,状似随口问。 谈之醅也漫不经心地说:“我二哥啊。” “好像人挺多的,我听到声音了。” “宁硕那几个,他们天天一块儿混。” 纪笺:“你不和我吃的话,不也和他们一块儿吗?” 谈之醅笑着点头:“是,但我现在少了,我这有娇妻呢,谁还爱和他们孤家寡人一起混。” “二哥怎么是孤家寡人了?” “那一样吗?人家没爱情的,不可能三餐回去吃。” “你有?” 谈之醅去捏她的脸:“当然,你不就是我的爱情。” 纪笺笑了笑,又状似很平常地问:“他们,都没带女朋友吗?” “没。” 纪笺忍了忍,还是问:“我好像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听错了?” 谈之醅说了句“大概吧”,末了又好像想起来什么,加了句:“有一个。” “谁啊?那你怎么说没有人带女朋友?” “那确实不是谁的女朋友,跟谈之醒一块来的。” 纪笺看他:“跟他来的?那为什么挽着你胳膊?” 谈之醅睨她。 对视了三秒,他才回过神来说:“你看到了?”他笑了笑,“那是迦楠,我三叔家的。” 纪笺盯着他,一脸茫然:“你三叔的,女儿?” “嗯。”谈之醅又给她夹鱼肉,“跟我二哥来吃饭呢,回头介绍你认识。” “哦~”纪笺悠悠低头。 谈之醅夹了半碗鱼肉过去后,忽然盯着她垂眉低柔的样子,又回想刚刚她说的话,一开始说是听到了说话声,再然后是女孩儿的声音,再然后又看到了。 他感兴趣地喊她:“笺笺。” “嗯。” “怎么了?吃醋了啊?” “没有。”她马上摇头。 谈之醅:“你听到女孩子的声音后就出去了?看到了?” “没有。” 他失笑。 纪笺在他愉快的笑声里脸红起来,斜睨了他一眼,微瞪了下。 谈之醅伸手去捧她的脸,凑近。纪笺眼神躲躲闪闪的,就是不和他对视。 谈之醅感叹:“瞧瞧这吃醋吃饱了的样子,还否认。你这是不是喜欢你师兄呢?是你就说,他马上十倍给你喜欢回去,入股不亏。” “……” 她失笑,笑着笑着想着那句十倍,又眼眶有些酸。 拿开他的手,纪笺又低头吃饭去了。 谈之醅真感觉她吃醋了,不是,应该是误会了,所以心情似乎微妙。 他心情倒是美得不行,似乎有一天“她喜欢他”这个事,不是梦。 这烤鱼挺好吃的,纪笺开始在想她是不是真的喜欢吃烤鱼这个事情了。 谈之醅听她说好吃,一晚上就一直在给她夹菜,鱼刺挑得干干净净的送到她嘴边。 纪笺一晚上闲着没事就跟他打探他们家那些亲戚的情况,以免后面再认错。 谈之醅说他三叔家就一个女儿,不是亲的,当年收养的,跟他老婆姓,姓计,计迦楠,早年一直在南加州留学,因为他三叔也一直在美国生活,所以她也就没回来,今年才回国,所以纪笺没听说也不认识。 他们谈家也没其他女孩儿了,就这一个。 顾着八卦,纪笺直到吃完回到家,才想起来忘了跟谈之醅说她离职的事情。 停好车下来,纪笺就跟他说了。 谈之醅愣了愣,阖上车门后马上伸手去扶她的肩头,面对面认真盯着她问:“怎么了?离职了?” “嗯,不想待了,以后换个环境吧。”她云淡风轻的道,是真的觉得还好,现在还挺轻松的。 谈之醅确认了下:“是离职,不是调动?” “嗯。”她点头,“我怕锡南大学不会接受我的申请了,所以最近并没有递出申请。” 谈之醅心里的火暗暗翻涌了下,最后,最后还是把她工作搭上了。 院门口明媚的灯火下,男人漆黑如墨的眼底飘着一层愧疚和心疼,把那俊逸的五官衬得柔和了不少,让眼前的人盯着盯着,忍不住伸手穿过他的腰搂住,笑了笑:“没事,我休息休息挺好的。” “嗯,那休息休息。”谈之醅回过神,把她抱在怀,“这都忙了几年了,总算可以休息了,我可算等到你有空了。” 纪笺莞尔。 谈之醅还是试图安抚她:“我们就休息一段时间,等你想工作了,再申请,也不一定要在锡南大学,附近的学校都行,抑或者上北市,都可以。” “不用了。”纪笺摇头,“你不用给我操心,我们找个时间去锡城就好了,过一段时间应该是能申请上的。” 谈之醅摸摸她的脑袋:“好。” “等我办好手续了,我就经常去找你好不好?”她抬起头看他。 谈之醅挑眉,笑了:“找我干嘛?不缺秘书,总裁夫人要去查岗?” 纪笺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他:“那不去了。” 他把她深深按在怀里,低头亲一亲她的长发,低语:“对不起你,笺笺。” 纪笺把脑袋埋在他肩窝,蹭了蹭,喃喃:“你不要跟我说这个……你知道我去上香,求也只是求谈之醅事事如愿,我知道有他在我就会一辈子都很安稳,别说我以后也可以继续教学,最差也不过就是像你说的,去远一些的地方,但是就算不行了,我换个工作也可以的,退一万步讲,没有工作谈之醅不也会养我吗?” 他笑了笑:“嗯,养,我赚钱就是养你的。” … 回到楼上卧室,纪笺把包随手放沙发里的时候,想起来自己傍晚买的验孕棒没放进去,那车子停谈之醅公司车库了。 纪笺就跟准备去洗漱的男人说:“师兄,我明天坐你车去公司吧,我去开我的车。” “你开别的就行,又不顺路。明天我开去学校接你。” “不用……”纪笺忙摆手,“我自己去开就行了,没事的,多绕一段而已。” “怎么了?我还不能开了?”他调侃,悠悠拿着浴袍上浴室去。 纪笺说:“我有东西落在车里了,我去拿。” “什么东西?”他进了浴室,背着身子漫不经心道。 纪笺深呼吸,随口胡乱道:“上课要的东西,我明天坐你车嘛,你怎么不愿意吗?谈之醅,你变心了,要去接什么小情人吗?” “……” 正要关门的男人默了默,朝她招招手:“你过来,一起洗,看变没变心。” “……” 纪笺马上转过身去。 他失笑。 纪笺第二天还是软磨硬泡蹭了谈之醅的车去公司,她不想现在就让他知道验孕棒的事,等有了再跟他说,没有就不说了。 不过因为白天在学校,晚上回家又据说可能不太准,要早上比较准,所以纪笺拿到手了也没有马上用。 后面那两天她都有早课,每天起来被谈之醅抱住不舍得,磨磨蹭蹭起来都很晚了,也没时间去试。 到了那一周的周末,终于那天纪笺晚起,谈之醅早上说是约了人见面,所以先离开了小院。 纪笺自己美滋滋地起床,进浴室,刷牙洗脸后,在洗漱台的柜子里拿了那个验孕棒,开始忙活。 忙好她听到阿姨的声音,开门出去了下。 阿姨说谈之醅给她煮了粥,让她醒了就去吃饭,别饿着肚子到中午。 纪笺应了,又回了卧室去。 那洗漱台上放着的验孕棒,显示两条红线。 纪笺盯着,恍惚了下,没反应过来。 冬天早晨不知道是不是人都慵懒了些,她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只是撩了撩散落在两颊的发丝往后,又继续一眼不眨地盯着看…… 怀了? 她有谈之醅的孩子了,他们有孩子了。 33. 惊喜。 谈总的小宝贝。 纪笺晕乎乎地回过神, 走出去在卧室转了一圈。 坐了会儿,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谈之醅不在家,没法儿告诉他。 她起来,先回浴室, 把那个验孕棒拿起来拍了下照片, 回头给他看, 比较有真实性一点。 不然……虽然嘴上一直念叨, 但是他真的有了个小公主这个事,还是多少有些不真实, 像做梦一样。 拍好了,纪笺才总算有点回神。 她收拾了下浴室,最后站在镜子前, 看着里面倒映出来一抹纤细身影。 还穿着浴袍,腹部摸上去平坦非常,根本想象不到这里后面会大起来,会有个孩子……谈之醅的。 纪笺有点感动,感动于好像人生真的在趋向于事事如愿,好像他想要的真的在拥有了; 又有点心酸,他们之间还不清不楚的, 但是孩子真的有了。 纪笺出去吃饭。 谈之醅一有空就习惯给她事无巨细地把生活安排明白,难得周末,即使他要出门, 也想着先给她煮了粥, 如果是阿姨先问她要不要吃的话, 他怕她不吃,直接睡到中午了。 一个人晒着冬日暖洋洋的晨阳喝着粥,纪笺脑海里忍不住又因为这个乍然来到的孩子而胡思乱想起来。 这生活似乎和当初初来充州之时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起初原以为他们的交集就止步于师兄妹,后来以为,就到离婚的那一天,就终止了。 没想这一天似乎是等不到了,现在她有他的孩子了,正常的话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像夫妻吧,像别人那种,很正常的夫妻。 只是和他这一辈子,好像也真的只能到此了,靠亲情陪伴彼此。 爱情像雾里的花,看不清摸不着,她费尽心思去想,也想不明白。 用完早餐,纪笺在家里闲来无事侍弄花草打发时间,中午谈之醅回来吃饭,说他下午要去锡城一趟,问纪笺要不要去走走。 他晚上就回了,纪笺就不去了,她不适合长途跋涉折腾。 谈之醅也觉得没时间玩,还是下次带她去,所以对于她的摇头不疑有他。饭后她说要去午睡,他就又出门了。 谈之醅似乎又忙了起来,前一阵因为和谈家闹翻的事,项目搁置闲了几天,最近似乎已经在迁移,又忙忙碌碌。 纪笺睡到三点,醒来收到戚尔舒的消息,说洪扬被谈之醅拉扯得最近也很忙,总是到处奔波帮他办事,所以她一个人可无聊了,问纪笺要不要开车去玩玩。 纪笺一听,马上皱眉,戚尔舒都离生不远了,还开车出去玩? 而且她自己有孕,还没检查,稳不稳定正不正常也还不知道。 纪笺想了想,晚上告诉谈之醅后,明天应该去做个检查吧。 但他明天不知道还忙不忙。 纪笺思来想去,回戚尔舒:“不去玩了,你不适合去嗨了洪太太。实在无聊,要不你跟我出个门吧?” 她感兴趣地问怎么了,去哪儿。 纪笺:“陪我去医院做个检查。” 戚尔舒惊讶,反问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纪笺说:“我好像怀孕了。” 戚尔舒:“……” 妈呀!!! 谈总!!! 戚尔舒二话不说,什么也没问,直接让家里司机把她送郊外来。 到后看着去门口迎她的纪笺,张口就问:“你不是随便说说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有了?天呐,意外的吗?” 纪笺有些脸红地摇摇头。 “靠。”戚尔舒精神十足地看她,“你们是说好的,已经想要孩子的啊?” 都已经有了,纪笺就点点头承认了。 戚尔舒又问:“他想要还是你想要啊?” “他想,我也想。” “谈之醅为什么想要啊?”戚尔舒茫然,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他这人,我一度觉得以后要靠洪扬的孩子给他养老,以后喊一声干爹骗红包,几十年后就给他养老。” 纪笺笑得不行,说:“他就是……”她鼻尖微微泛酸,“我们俩可能终归有遗憾,但女儿肯定是他的小心肝吧,总给了他缺失的吧,多少补上几分。” 戚尔舒抬眸看她,欲言又止。 半晌,才释怀地说:“那走吧。谈之醅今天忙啊?还找我来。” “他去锡城了。”纪笺带着她到院里坐,“我们可能很快去锡城住了。所以他最近忙,我反正没事,就索性检查好了再跟他说,不然他得抽时间陪我去检查。” “他确实应该挺忙,好不容易在充州建立起来的基地,说挪就挪,谈之醅为了你他好像怎么都可以。” 纪笺点点头,没有否认。 她去换了身衣服,拿了个包下来,和戚尔舒一起出门。 戚尔舒对孕检这事已经熟门熟路,让司机开到她一贯常去的充州市区人民医院。 周六人还蛮多,进去一忙活时间已经不早。 结果还没出来,纪笺就接到了谈之醅的电话。 她握着手机走到走廊尽头僻静的角落里去,接通:“喂?” “笺笺你不在家?”清冽温柔的男声传来。 纪笺挑了挑眉:“你回来了?” “嗯。” “你怎么这么早?”纪笺惊讶。 谈之醅笑了笑:“都五点了,办完事就回了,我家里小娇妻在呢,谁爱在外面磨蹭。” “……”小娇妻现在在外面呢。 纪笺正琢磨要怎么说,可电话里已经先传来了好奇地询问:“你去哪儿了?阿姨说洪扬他老婆找你玩?” “唔,嗯。”纪笺靠着窗户看外面浅浅的夕阳,低头一笑。 电话里男人不解的声音飘来:“人一个孕妇怎么玩?小心点,你别玩嗨了有什么问题。” “没事……你等会儿我就回去了,我们在,在那个,医院呢。” “什么?怎么了?”谈之醅声音急切了一丝,“谁不舒服?” “没事,是那个,她来检查,尔舒来孕检。” 谈之醅的心回落下去。 Pao pao 纪笺:“最近她老公不是老被你差遣着办事嘛,没空,她就让我陪她来医院了。” “哦。”谈之醒笑了笑,点点头,“行吧。那你什么时候忙好?” “快了,最多一个小时。” 谈之醅觉得挺久的,但是也不好说什么,表示他等她。 “嗯嗯,好,你先忙你的,我很快回去了。” “好。” 纪笺挂了电话,轻吁口气。 那检查也快出来了,纪笺看了看时间,去取。 很快就从医生嘴里听到那句最想要的话了。 医生说完,问要不要。 纪笺出了一会儿神,要不要? 要的呀,这是谈总的小心肝呢,无论男孩儿女孩儿,都是他的小宝贝。 离开医院那会儿,五点多的光景,落日布满长街,车来车往都显得温柔浪漫。 纪笺站在台阶上看,戚尔舒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心情很好地问她谈之醅想要什么。 纪笺说女儿。 戚尔舒就非常开怀地说那太好了,就生个女儿,以后可以和她儿子青梅竹马,就像纪笺和谈之醅一样。 纪笺朝戚尔舒看去,莫名来了句:“如果,感情也像我和他这样呢?” 戚尔舒当场噎住。 纪笺看着她那抑郁的脸色,失笑:“挺不好的是吧?” 戚尔舒安慰她:“也没有啦,我不是早说过了吗?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的,要是我肚子里的这个崽喜欢你这个,又爱而不得,那也是命。” 纪笺笑得不行,笑完了仰头看着漫天的云霞,还是感叹了句:“还是……都如愿以偿吧,不然太孤单了。” 她扶着戚尔舒下台阶,上车去。 回到家,阿姨说谈之醅在她书房工作,纪笺就寻了过去。 推开门,那古朴的书房里,桌边靠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沐浴在落日中打电话,那画面,美好得不真实。 见到她,那电话很快掐了。纪笺刚好走过去抱住他:“谈总下午好~” 谈之醅被她雀跃的语气逗到,再看看眼前这落满书房的夕阳余晖,感觉这日子真是说不出的好,美满。 “下午好,宝贝。” “事情那么快办好了?”纪笺问。 “嗯,应该带你去的,可以看看那边的房子,我都让人收拾得差不多了。” “是嘛~” “后面就等你手续都办完,可以离开了,我们就直接过去。”他垂眸跟她说,“好不好?” “嗯嗯。那你呢?” “我在安排了,等你可以走了,我这边也差不多。”谈之醅把她抱着一起回到那书桌前的椅子坐下,“反正两边也近,有事回来一趟也不麻烦。” “你跟你家里,最近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就那样,没回去。”谈之醅伸手去关了电脑,拿起椅子后挂着的外套裹在纪笺身上。 她穿的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刚从外面回来的缘故,身子抱在怀里冰冰凉凉的。 纪笺看他忙碌,眉眼专注都只为她。那晚霞落在他们彼此身上,晕染了一些界限,像交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两个人。 纪笺很喜欢这个时刻,好像全世界都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没人来打扰一样。 她问他:“谈家,还是很反对你和我在一起?” “阶级不同,无法为彼此家族提供帮助,这辈子都不会同意。”他风轻云淡轻描淡写地道,“我也不管这些,你不用想。” “那他们,就很喜欢薄芯吗?” “不是喜欢人,喜欢的是整个薄氏在充州根深蒂固的地位。” “那现在呢,就这么由着你了吗?” “薄氏已经不在谈家的联姻名单里了。”他随口解释了下缘由,谈家是最忌惮有人背地耍心思准备一言不合就中伤谈家,所以薄芯话已经说出口了,现在再怎么挽回都拿不回谈家的信任了。 “难怪……她那天找我。” 谈之醅给她穿衣服的动作一滞,抬起眼瞧她:“什么?薄芯找你?” “嗯,就我离职那天,她在学校停车场等我。” 谈之醅眯了眯眼,语气一下子就暗沉了:“找你做什么?做什么了吗?” 纪笺摇头安抚他:“没,就说几句话,说因为那则视频,你把薄氏往死里打击。说了一些……我害她的事,但是我觉得,虽然我们之前不是真实的结婚,是你帮我的忙,你可以和别人谈婚事,我们也可以随时离婚……但是,你们没谈好也不是你的错呀,也不是我的错,是她退出的嘛。” “嗯。”谈之醅点头,“你不要把这些话听进去,这份合作,薄氏给了谈家对等的利益,但那位薄小姐,给我的不多,她能借我的人以及谈氏的声望给她带来地位,可以以此在薄家稳定下来,也能在董事会立足拿到权势,更想有个孩子可以继承薄家多几分的家产。” 纪笺想到了肚子里的那个,抿抿唇,低头看了眼腹部。 谈之醅恰好给她腰间系纽扣,边忙边说:“但是我对她给的条件不怎么感兴趣,我只是借她的关系和一些充州老式家族建立起联系,这些能让我在充州行动起来更方便。但是这些假以时日我自己也能拿到,时间问题而已,但是我又不急。” “嗯,那你对她的条件不感兴趣,怎么还谈呢?” “还不是谈家和薄氏条件谈好了。”他哼笑,“他们谈得不错,但是薄芯知道她自己能给我的不多,所以早前是一直客客气气的,直到,知道孩子是不可能有的,人就也对谈氏不感兴趣了。” “我看她现在很感兴趣呢。” “那是因为,即使在我这没办法有孩子,我提供的也比她跟别人合作来得多,她考虑清楚了,又反悔找我了。” “她怎么这样,你是我的!” “……” 谈之醅系好了纽扣,抬头看她嘟着嘴的小脸,他粲然一笑,又继续笑着,“你说什么?再说一句?” 纪笺眨眨眼,一脸无辜又单纯,“你是我的。” 谈之醅一秒凑近,堵住她的唇瓣。 纪笺伸手攀上那宽阔的肩颈,感受着他身后那磅礴又温柔的夕阳将他们淹没。 谈之醅吻到整个身心都被一种满足的感觉充斥满,才松开,问她那薄小姐又说什么了。 纪笺说:“没事,她也没做什么,只是找我泄泄愤罢了。她想要我,让你收手……但是我都离职了,这都是拜她所赐,我心情好像也不怎么好。” 谈之醅看她无奈的眉眼,愧疚地凑近亲了口,“对不起,笺笺。” “没有,我就说说而已……前几天忘了说。”她又恢复愉快地脸色,“你倒是,本来就忙了,又添了这事。” “商场本来就是这样,你来我往,正常的,都在我把握之内,不至于手忙脚乱。”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好好地生活,没有人打扰。”她喃喃,有点憧憬。 谈之醅和她对视,笑问:“想和我两人世界啊?” “嗯。”一家三口。 谈之醅说:“快了,等我们搬去锡城,就安静许多了,也只是我忙一些,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 “嗯嗯。”纪笺是真的渴望这一天快点到来,不要再生枝节。 阿姨来喊两个人吃饭,纪笺打算晚上和谈之醅说怀孕的事。 不过谈之醅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纪笺的那句,你是我的,还是因为后面说的想和他安稳过日子,两人世界,反正那心情别提多好了,饭后朋友找他喝酒,他爽快地就应了,然后带上纪笺出门。 在南钟包厢里,纪笺看着那酒,馋得不行。 谈之醅见她在看,把她揽住说悄悄话:“宝贝,时间是不是差不多?可以查查了?改天查一下,没有就可以喝酒,看把你馋的。” 纪笺笑,但是越听越馋了,这是一年内都不可能喝了,哼。 谈之醅还摸了下她的肚子,“可能也没那么准吧。” “……” 幽眛的光线下,男人吊儿郎当地对着她的肚子笑,“应该没有。” “……” 纪笺说:“你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的吗?” “是有,但咱也不能强求一早就有,怎么的也得一两个月吧。” “其实,可能不需要吧。” 他笑,“我怎么感觉,你对我更有信心啊?” “……” 纪笺闭嘴了,一脸的绯红。 不过谈之醅今晚彻底是喝上头了,晚上回家直接晕乎乎地上床躺倒,别的坏事也干不了了。 纪笺也困,但是还有个事想跟他说呢,就喊:“谈之醅。” 他没应,闭着眼睛,剑眉都显得柔和了不少,像是已经睡过去。 纪笺看着他,又喊:“师兄。” “老公?” “嗯,宝贝。” “……” 纪笺笑着扑上去,“你是不是就等这句呢?坏死了你。” 谈之醅一个翻身裹住她,美满地低喃:“睡觉吧,宝贝,喝多了。” 纪笺心痒痒:“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重要吗?” “还行。” “不要紧就明天再说。” 纪笺轻呼口气,也舍不得再吵他了。 她躺下,又睡不着,还是想今晚就跟他说,免得他明天起来又出门忙了。 寻思了会儿,纪笺拿来手机,打开相册看了看那张验孕棒的照片,她给那照片加上字:谈总的小宝贝。 加完退出来打开微信点入他的账号,把照片发给他。 发完美滋滋缩入他怀里:“晚安~” 睡梦中的男人搂紧了她,其余无知无觉。 星光熠熠的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的谈之醅先去洗漱,完了下楼做早饭,做完回来看他家笺笺醒了没。 她没醒,他就百无聊赖地摸来手机看看。 三秒钟后,坐在床边沐浴在晨光中的男人怔愣住了。 他盯着那张被他点开放大的照片,炙热的眼神落在那验孕棒的两条红线上,又移到边上无法忽略的几个字,手写的——谈总的小宝贝。 谈之醅扭头去看身侧安然睡着的女人。 他深呼吸,气息紊乱,整个人像置身在一个梦幻漩涡里。 34. 黏人。 最近很心想事成。 不像真的。 谈之醅坐了半晌都没缓过来, 那种他有孩子了,和纪笺有孩子了的恍惚感。 清晨淡薄的日光从他脚下渐渐攀爬到他膝上,又落在他腰间。直到床上的人翻个身,继续睡, 他才浅浅回神。 有孩子了…… 谈之醅扯扯嘴角, 笑了笑, 但也又好像笑不太出来, 不知为何他这种向来坦荡无谓,对她看得很开的人, 竟一时间也有些感伤……好像比起当初两人确定要在一起的时候,还要更触动一些。 想来,那会儿也只是在一起, 不代表永远,但是孩子的到来,足够给他们的关系画上一个圆点了。 谈之醅低头继续看那照片,上面有拍摄时间,是昨天早上拍的。 所以,昨天他一出门她就测出来了。 谈之醅想起前几天她说有东西落在车里,非要去拿, 不会就拿这个东西吧? 昨晚在南钟里,他还不知道她其实已经有了,还跟她说趁早查一下, 没有就算了, 想喝酒就喝酒, 可不能为了要个孩子而让她太馋了。 她昨晚怎么说的,说可能也不需要一两个月。 谈之醅到这一刻,终于笑了出来, 那种后知后觉缓过来的喜悦涌上心头,炙热的温度烫得他心尖轻颤,四肢百骸都弥漫过酥软的感觉。 谈之醅回头去看床上躺着的人,俯身亲一口她白皙的额头。 目光往下从她腹部上掠过,他忍不住伸手钻入被中抚了抚。纪笺没知觉,还睡得很香,不知道身边的男人隔着浴袍在做什么,在试图感受他们的小公主。 抬起头,谈之醅又亲了她两口,终归知道摸是摸不着的,还是亲他的笺笺来得实在。 他恨不得给她亲醒,表达一下他此刻潮起潮落般无法平静的心情,只是舍不得,只能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儿笑着。 不知过去多久,他手机响,终于让他回归了下现实,起身去接电话。 纪笺因为这个铃声,也是终于有些清醒了。 眼珠子转向身侧,看到床上空荡荡的。她缓了缓,意识到谈之醅醒了,起床了。 纪笺马上清醒,好像被冬天清早的冷风吹到那种全然醒神。 她翻个身,努力微笑着保持镇定,去摸自己的手机看时间。九点了,不早,他不会已经出门了吧? 下一秒,不远处传来开门声,一抹高大身影随之出现。 淡淡的影子落在木地板上,往上看,骄阳把他利落的五官照得格外清晰,清晰中带着阳光给予的那种难以描述的柔和。 纪笺看出了神,她一直觉得谈之醅的长相好看得少见,当初在教室里随口说的那句“全充州最帅吧”,并不是张口就来,她这么多年是真的没觉得有人比他好看。 此刻那格外清晰帅气的眉眼让她晕晕乎乎有点沉迷,忽而想,生个儿子也不错,长得像他…… 谈之醅目光穿过阳光笔直地落在了床上。 四目相对。人再信步穿过那阵光走来,最后在床边坐下。 纪笺眼角瞄了下他手里捏着的手机,又悠悠去瞅他的脸色。 谈之醅定定和她对视了两秒,再靠近,把她压在了床上。 纪笺忍着笑意、屏住呼吸没说话。 谈之醅双手捧起她粉嫩的脸,目光锁着她的眼,眼神比床边洒落的骄阳炙热:“笺笺。” “唔。” “你有孩子了?” 纪笺一下子就笑了,那种按捺不住的开心,“你看到啦?” 谈之醅音色微哑,难耐地跟她道:“昨天就应该跟我说的。” “你喝多了嘛,说了你可能睡不着了。” “我愿意,愿意为我小公主失眠。” 她笑得格外灿烂,好甜啊谈总,这话说的。 谈之醅亲一亲她那似乎装着星辰月亮的眼眸,“笺笺,笺笺……有点不真实。” “真的。” “像做梦一样。” 纪笺听得出他每一句话都裹挟着万千的愉悦,那种兴奋的劲儿真的怎么压都压不住。 她拿起他捧着她脸的手,放到她腹部上。 谈之醅真真切切 ,认认真真地感受着那阵温度拂过他掌心。 纪笺认真起来,和他直勾勾地对视,呢喃:“可能,也不一定是女儿,但是,反正我们有孩子了,真的有的。” 谈之醅深呼吸口气,缓和了下这句话拂过心头时,那种轻轻颤动的感觉,那种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变得不一样的了感觉。 和她之间也变得不一样了。他忍不住问:“会不会后悔?笺笺。”他忽然有点担心。 纪笺微笑,下意识说:“其实我觉得,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和你同床共枕也很舒服,我很期待余生和你的生活,很期待有个和你的孩子,所以我总觉得,这好像是爱你的。” 谈之醅蓦然定定看着她。 纪笺眼睁睁看着他眼底一片波光荡漾,像黑夜里一缕流星飘过,像清晨的霞光,像漫天星河,总之,很温柔,很亮。 谈之醅是真的惊讶,惊喜……原来她也会想,也会琢磨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他还以为从头到尾只有他自己在浮想联翩,在……做梦。 纪笺说:“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没感觉到,我还和别人在一起过,我又不可能现在才喜欢你。我想不明白,想得头疼,就不去想了。” 谈之醅盯着她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几秒,点点头:“好,不想了,不想了。” 其实他很多时候也能感觉到她是爱他的,不止是亲情,但是他又不想去追问她这个事情,像过去十几年都过来了,现在想等她自己想明白了,他不想去问她,怕她自己也茫然,一问,又对他愧疚。 眼下他已经足够满足了,足够了。 谈之醅对她从来一分索求都没有的。他抱着她,换了话题:“笺笺,昨天去医院,真的是陪洪扬家的夫人去检查?” “不是。”她笑了。 谈之醅也笑了笑:“你不喊我,傻瓜。” “你不在嘛,尔舒陪我去也一样,只是确认下有没有出错,不是什么重要的检查。我也怕你跟我去的话,要是没有,那不是失望了。” “有什么好失望的?”他不以为然,“我爱的是你,孩子只是……” 他又定定看她,“可有可无的。” “嗯。”纪笺知道他,但是还是忍不住逗一句,“那现在开心吗?” 他一笑,把她抱起来,“你说我开不开心,小公主有了,有可能是个儿子,也行也行,不挑。” 纪笺笑得很欢:“不挑就好了,真怕回头是个男孩儿。” 谈之醅把她抱往浴室洗漱去:“男孩儿保护你,也挺好的,女儿的话……” 谈之醅都不用说了,直接亲上她。 纪笺感觉出来了,他真的想拥有个小纪笺,小笺笺,谈之醅对纪笺,真的是执着,一生的执着。 谈之醅今天不出门了,刚刚接的电话把早上的安排推到了明天,这个周末,他要在家陪老婆……孩子。 把她的衣服准备好后,他下楼去给她准备早餐。 没一会儿,轻巧的脚步声就在木质楼梯上传来,再然后慢悠悠钻入了餐厅。 早餐间隙听说谈之醅今天不打算出门了,纪笺让他忙去,知道他眼下这段时间是没什么休息机会的。他表示就要在家陪,纪笺无奈。 饭后两人就窝在一起享受闲暇时光,当然谈之醅都在研究关于孕妇的问题,从检查到饮食,到出行,到月份大了,到出生,一应查得明明白白。 下午他终于有电话了,纪笺听到电话中是在喊他出门办事什么的,看他张口就要拒绝,她马上过去抱着他阻止,眼神可可怜怜示意他,再用气息声道:“谈总要努力工作,给你小公主赚奶粉钱。” “……”他失笑。 他没办法,应了后挂电话,再抱着她一本正经道:“我的小公主,要吃什么都有,她爸爸有钱。” 纪笺弯着眼睛笑,又怂恿他赶紧出门,她睡个午觉。 谈之醅没辙,就出门去了,临走前吩咐她自己小心点。 明明还很早,还不到一个月,但是他现在就开始紧张了。 纪笺其实没打算午睡,她还不到嗜睡的时候,而且心情非常好,睡不着。 去了书房打算会儿书,不过翻着翻着,想起来要不给她女儿起个名儿吧。 就这样,她花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特别喜欢的名字,最终书也没看名也没起成,最后想起来谈之醅之前不是说过他在给女儿想名字吗?纪笺就默默放下这艰巨的任务了。 … 谈之醅一下午见了几波人,到四五点的时候,在没有营业的南钟里和他三叔与二哥几个亲近的人说事。 他的事,左右就是他二哥兜底,三叔支持。 这个点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周末大家不用上班,但是也正好可以用晚餐了。 谈之醒今晚打算请三叔,正常来说谈之醅也肯定会在的,不说最近一直在忙他的事,就是平时他们兄弟俩也和三叔亲近,陪他吃个饭也正常。 但是今天谈之醒的老婆看了腕表后,招呼谈之醅和尹贺晚上一起去家里吃饭。 但话音落下,却见谈之醅说他就不去了,已经和纪笺约好了回家吃。 谈之醒他那老婆杭若闻言,就笑说:“喊笺笺一起吃啊。” 谈之醒附和道:“怎么了?还怕我家里多不出一个人的米啊。” 谈慎履和尹贺悉数笑了起来。 谈之醅喝完最后一口龙井,放下茶杯惬意道:“不是,不方便,有孩子,我专门接她穿半个城市过去有点折腾了。你们吃吧,她在家等我呢。” 包间里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杭若有些惊喜地声音:“哦,笺笺怀孕了?之醅是有孩子了啊?” 大家缓过神来,纷纷朝他看去。 谈之醒眉开眼笑问他:“哟,有崽了啊?” 尹贺笑道:“难怪不吃饭,今天说话都利落得不行,就迫不及待想走的样子。” 谈慎履最后一个调侃他:“上次才说有在想,这是心想事成了。” 屋子里弥漫开一阵低笑。 谈之醅统统接受,还美满表示:“最近是有点心想事成了。” 谈之醒戏谑他:“那你不应该请客吗?” “改天。”谈之醅心情没得说,表示这都必须的,只是边说边起身,表示走了,回家陪老婆孩子吃饭去。 门一开一阖,恢复安静。角落里的尹贺喝了口茶,感叹了句:“他俩这日子,怎么过成这模样了?纪笺不是一直把他当师兄吗?我都有点糊涂了。” 谈之醒也是一直知道他们的婚姻原来就是半真半假的,纯粹师兄妹的关系;谈慎履也知道,毕竟当初谈之醅要买个院子的时候,他就自然好奇过问了一嘴,问两人怎么不一起住。 谈之醅对他自然没什么隐瞒,所以最近听他那说话的语气,谈慎履多少感觉这日子是有些回到正轨了,只是他一个长辈,也没多问什么,年轻人过得好就行。 谈之醒眼下也是看出来了他们俩其中的一些微妙变化,只是他这人,素来懒散,所以接了句:“日子嘛,谁不是稀里糊涂的,这过的才舒服呢,别搞那么清楚。” 尹贺瞅了他和夫人一眼,笑了笑。 … 谈之醅回到郊区,看那小院子里灯火通明。 走进去,纪笺在大厅的一只躺椅里,优哉游哉地躺着。手上拿着个草莓冰糖葫芦,说是阿姨刚刚去超市,回来顺便给她买的。 谈之醅不自知地弯了弯唇角,把他手上拎着的一个蛋糕先放厨房冰箱里去,再回来找她。 纪笺扬起手上的冰糖葫芦给他吃,还剩四个。 谈之醅对这玩意不感兴趣,但是她递过来了,他对于一起吃很有兴趣,就咬了一颗下来。 纪笺美滋滋地自己再去吃,边吃边问他下午忙什么。 谈之醅坐在她躺椅边,发现她赤着脚没穿袜子,就先去拿了一双袜子过来,坐下后把她的腿挂在膝上。 听他说和谈之醒夫妇和另外那两位一起喝茶,还差点去吃饭,她就顺着感兴趣问他:“二哥他们俩不要孩子吗?” “还不打算生好像。” “为什么?” “享受。” “哦,那你为什么不享受?” “老子都享受了十二年了。” “……” 纪笺心疼,笑着撑起来去亲他一口。 脸颊上的湿热似乎还带着草莓的甜味,谈之醅唇边的弧度扬得愈发高了。 给她穿好一只脚,他换了一只,问:“怎么不穿袜子?多冷。” “刚洗好,懒,这不是谈总给我穿了吗?” 他莞尔:“我去买了个蛋糕,不然就早点回来了。” “我刚刚想吃冰糖葫芦。”她歪头看他,“本来想让你回来帮我买的,师兄。但是等不及了。” “……” 他莞尔,忍不住去捏捏她的脸,“小馋猫,怎么就开始会饿肚子了?肚子里多了一只果然不一样。” “是吧,不一样的。”她又咬一口糖葫芦,然后递过去要他吃。 谈之醅觑了眼那个只剩下两颗草莓的糖葫芦,吊儿郎当又很正经地说:“自己吃,我老婆孩子才重要,我不饿。” 纪笺失笑,乖乖缩回手。 她吃完整根糖葫芦,满足地伸个懒腰。 谈之醅接过那根签子去丢了,回来把身上的风衣脱下盖在她身上,“休息休息。” 纪笺仰着头看他:“你干嘛去啊?”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道:“上书房处理点事,想起来还有封邮件没回。” 纪笺点点头,又爬了起来:“我一起去。” 谈之醅轻按住她:“你就躺这儿。” “不要。” “怎么不要了?你不是躺得很舒服的?我一会儿就下来了。” “我想跟着你~” 谈之醅挑眉,品着这句话,里面似乎含着一丝甜味啊。 那边从厨房出来的阿姨说:“她想跟着你就让她跟着,之醅,有孕的女孩子总是黏人一些。” 谈之醅:“……” 纪笺:“……”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马上又准备躺回去了。 谈之醅默默去捞起她:“走。” “我不要。”纪笺轻咳一下缓解害羞,小声呢喃,“我就在这睡。” “没事,跟我走。” 纪笺拿他的衣服盖住脑袋:“我不要。阿姨,我没黏人,才几天呀。你让他走。” 阿姨在那边笑得很欢乐,摇摇头回厨房去了。 谈之醅想了想,转过身半屈膝蹲下,“爬上来,我背你。” 纪笺安静两秒,拉下衣服盯着那抹宽阔厚实的背,须臾后,忍不住裹着他的风衣悄摸摸爬上了他的背。 谈之醅感受到的时候,心格外的酥软,“笺笺,以后去哪儿都带着你。” 35. 婚礼。 和新郎官一样帅。 那句话听起来, 像是一生都安稳了。 纪笺双手搂上他的肩头,把脸埋进他的肩窝。 谈之醅站起来,掂了掂,背着人慢步往上楼去。 木质楼梯因为两个人的重量而声音大了一些, 在暮色时分里显得烟火气十足。 那一下下的, 似乎也敲击在了心里。彼此的心里, 都感觉很安稳, 满足。 好像这一生追求的,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到书房回邮件, 纪笺就在一边翻着下午没怎么看的那本书,等着他,偶尔因为旁边键盘敲击的声音停滞须臾, 忍不住会去悄悄睨一眼他。 工作的谈之醅眼神很专注,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光明恰好,不浓也不淡,透着一抹沉稳之感。 从十二岁第一次遇见他,谈之醅就是给人一种极为沉稳的感觉的。当初纪笺在麻省,一次和奶奶打电话,老人家得知她和别人分手了, 叹着口气说,笺笺要是和之醅在一起就好了,之醅沉稳, 不会做这种事;对你也好, 让人放心。 纪笺只是把这个事当玩笑说给谈之醅听, 但是不久后,奶奶生病,谈之醅就和奶奶说他们俩在一起了。 纪笺记得那会儿电话中传来了老人家很欣慰、很欢愉的笑声, 说好,好好和之醅在一块…… 其实他这人私底下挺吊儿郎当的,闲散,容易没个正经地逗她,但是纪笺却也知道他人骨子里是怎样的沉稳。 大抵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谈之醅忙里偷闲瞥了一眼书桌旁,轻挑下眉峰。 纪笺弯了弯嘴角,跟他说:“我下午本来在看书,看着看着就想起名字,只是想了两个小时都起不来一个。” 他莞尔:“是嘛,我们纪老师这才华,起不来名字?” “嗯。”纪笺第一次遇见这么难的事,蹙了蹙那白皙的眉头,呢喃,“这事比哲学还晦涩难以琢磨。” 谈之醅乐不可支,安抚她道:“那就放着,回头我来取。” 纪笺认真看他。 男人目光重新落在了电脑上,修长的手指骨搭在银色键盘上,衬出那白皙匀称的长指节节分明。 他说:“你这姓好听,不难取。” “姓纪?”她挑了挑细眉。 “嗯。”他点点头,看了她一眼,眸中柔光点点,“我再研究研究,不着急。” “怎么不跟你姓谈呢?谈也好听呀。” “谈家那么多男人,姓谈做什么?”谈之醅丝毫没作考虑,“就跟你姓,纪家就你一个。” 纪笺莞尔,一想到她下午一直按谈姓起名儿,白费两个小时脑筋了,就越发头痛了。 谈之醅正巧忙好,起身搂过她让她别头痛,吃饭去。 他专门回来吃晚餐,其实出门的时候没说回来吃,只是,现在的生活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不用特意说明的习惯了,他向来归心似箭,何况从此还有了个孩子。 明天就周一,纪笺要上课,谈之醅就吩咐她,晚上去接她下课。 纪笺让不用,她还没一个月呢,怎么需要人接呢。谈之醅说医生不是吩咐她三个月内不稳定,小心一些吗?所以他必须去接。 纪笺表示她一个月内就离开学校了,不用上课。他说那我更得去接了,就这几天她还不让他去? 纪笺没辙。 不过,她心里是愿意的,可能确实有孕了不一样,纪笺连下楼都要牵着他的手,饭后他走动的身影她都看在眼里,看他走出院子她都怕他要离开,很想跟着…… 嗯,黏人。 后面谈之醅就真的每天都去充州理工接她。 学生一周下来或早或晚,每天都能看到那楼下站着的人,他有时站在昏黄中,一身黑衣都被落日渲染得模糊起来,那张利落分明的五官早就柔情似水; 有时候纪笺下课还早,明亮的天色中男人正正经经,一身清隽气质,是学生们很少见的那种气度不凡。 班里的孩子还是疯狂磕糖,早都忘了之前那个视频的事。 两人牵上手,学生就一阵起哄,纪笺笑着低下头,跟着他踩着夕阳漫步去停车场。 他每天都来,直到周末,两人一起与谈之醒那一群人吃了个饭,说是他答应的请客。 那晚已经是十一月,天气预报说北方地区会下初雪,但充州地处沿海,属于南方,气候一直以来都还算怡人,纪笺很少见充州下雪,记忆里几乎没有。 一整顿晚餐下来,纪笺被那包间里醇香又浓烈的酒气熏得,似乎也有些惬意的醉感。 酒过三巡之后她和谈之醒的妻子在阳台闲聊。 纪笺难得听到谈之醒夫妇俩的私事。两人立在姣姣月色中,杭若的声音听起来也和水一样软。 她说上次听到他们有孩子后,回家谈之醒问她要不要孩子,他们也结婚几年了。 她说不要。 她说着笑了笑,说谈之醒表示人跟人总是不一样,之醅和薄氏之所以没谈成,就是因为婚后的生活,她倒好,几年了问她要不要孩子,一口否决。 纪笺问她,那为什么不想要。是真想二人世界几年? 可是其实她感觉,联姻的夫妻,也没什么二人世界可言,谈之醒整天在外面吃喝玩乐,哪里着过家。 闻言后,女人微微转过身,腰身靠着围栏,眸光落在屋子里推杯换盏的年轻男人身上:“我觉得吧,联姻归联姻,孩子嘛……已经是下一代了,不想牵连进来,有个孩子固然能从娘家与谈家拿到不少,但是……其实也不缺那点。”她莞尔,云淡风轻地一笑。 纪笺点点头,没有言语,每句话她都能理解,只是有些意外于她会有这种清风霁月的想法,和薄芯相差悬殊。 女人懒洋洋轻声道:“再过几年,到身体已经差不多了,再不生高龄了。”她笑了笑,“那会儿再考虑,那会儿生来可能年纪差大一些,会疼惜一点。就是想要个孩子吧,不想要个财产的工具。” 兴许是喝多了,她难得话也多了起来,说完自己的,还好奇地问纪笺和谈之醅是怎么回事。 纪笺还说不清自己,有些事,在心里似乎是清晰的,有轮廓的,但是要仔细说出来,好像又说不清。 她只能笑了笑,含糊地说:“我们就是,后知后觉了些吧。” 杭若温柔地说现在也不太晚,挺好的。 纪笺觉得大概自己就是属于后知后觉吧,只是曾经在哪一刻喜欢上爱上,她不知道。 她看进室内,那橘黄色的灯光下,谈之醅靠着椅背,手里捏这个杯酒往口中送酒。 喝完放下杯子,听着旁人不知道跟他说着什么,他笑一笑。 笑意不深,甚至很浅淡,但是他一直以来在外面就是这样的,不怎么笑,眉目清隽疏离,像夜里的雾,隔着一层东西,能这样笑已经说明他听得算愉快了,似沉浸其中又没有沦陷。 谈之醅一生都是那种清醒孑然的性子。 纪笺知道,这样的谈之醅她不可能不爱,甚至深爱。 她看向外面,夜空中是飘着一层朦胧感,真的起雾了。 身上已经有些微微的湿气,手指抚上去,米白的风衣上还留下一道水痕。 而和谈之醅走得近的人,如雾气里的人,别想抽身而退。 晚上回去真的下起了雨,冬天的雨摸不清门路,一下下了一整夜。 纪笺在这不安静的夜里梦见她怀的是个男孩儿,梦见那孩子和谈之醅真的很像,长得非常好,从小就可爱得紧。 清晨醒来,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 一看身边,空荡荡的,她缓缓醒神,喊:“师兄?” 下一秒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 谈之醅进屋,手里拿着手机,他边走来边说是国外的电话,怕吵到她就到外面听了。 纪笺点点脑袋。 他问她怎么醒了。 纪笺原本觉得这个梦不适合谈之醅听,但是他一问,她大清早也脑子不灵光,想不出什么借口,就只能说了。 听完整个梦,准备上床陪她睡觉的谈之醅果然眼睛一眯,瞧着她的眼神颇有些下雨天的伤感。 纪笺笑起来,爬过去趴在他腿上:“老公~” “随便吧。”他只能说了这么一句,调整好姿势,抱着她躺下,“再做一个,看能不能梦见小公主。” 纪笺笑得清醒,说她睡不着了。 谈之醅和她说起别的,说电话是他打去新西兰的。 纪笺听到这三个字,就停止了笑,凝神看他。 谈之醅说:“早前翻个身醒来,看到手机有微信消息,你爸爸发来的。” 知道她有孩子了,和他吩咐了两句。 谈之醅就给回了个电话过去,聊了聊,也没什么特别,岳父大人就是让他照顾好她。 纪笺淡淡听着,点点下巴。 谈之醅说完,搂着在怀,说他想了个别的事。 纪笺闭上眼睛,觉得没事了打算睡觉,只随意地喃喃了句:“什么?” “我们没办婚礼呢,笺笺。” 纪笺瞬间又醒神了,睁开眼睛不解地看他:“什么?” 谈之醅阖下眸瞧她。室内没有开灯,只有清早灰色的天透进来那几缕光,他的视线落在那白得晃眼的一张脸上,忍不住笑一笑:“没什么,就是打电话说那些事的时候,感觉我们和别人没什么差别了,然后,正常婚姻的话,我欠你一个婚礼呢。” “不用不用。”纪笺马上摇头,“我们当初不是真的结婚的。” “我说现在呢,这不是正常了?” “……” 他看她没接话,一副现在也不正常的模样,不由得眼眸一眯,从早前的柔情似水变成冰冻。 纪笺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确实现在不是了,但是……“但是不用了嘛,孩子都有了还婚礼。” “办一个吧,想娶你。”他摸摸她的脑袋,诱哄。 纪笺没想过他真想:“你已经娶了。” 谈之醅一笑,拉高被子打算睡觉,随口说了句:“没娶。” “你这么忙,算了别胡思乱想了。” “忙是为了什么我还是清楚的,不至于为了工作,娶你都没办法。” “哎呀,谈之醅……”纪笺忽然无奈地盯着窗外零零落的雨,困惑的嘀咕,“怎么大清早会在这说婚礼这种话题啊,天还没亮呢。” 他失笑,深深抱住她:“睡觉睡觉,我安排就好。” “不是……你别安排。”纪笺睡不着,爬起来趴到他身上,“师兄,我不想大着肚子穿婚纱。” “很快的,不会大肚子。” “不要……”纪笺着急。 谈之醅已经闭上眼睛了,四方无事地假装睡觉。 那不甚明媚的晨光落在他无暇的五官上,纯良又美好,仿佛被雨水洗净了一身浪荡气息,只有一身温柔骨。 纪笺忍不住俯身,嘴唇碰了碰他的唇瓣。 谈之醅一愣。 纪笺甜甜地呢喃:“你现在就和新郎官一样帅。” “……” 他笑出声,装不下去了,试问哪个男人经受得住这种话。 36. 骗她。 我怀的是女儿。 纪笺不是很在乎婚礼这个东西, 或者说,之前人生一直没有对爱情与婚姻有特别的期盼,所以自然也没想过婚礼这个事情,她这人生性又恬淡, 也没觉得遗憾还是怎么…… 此前一直觉得, 这一辈子平平凡凡的过就行, 有谈之醅照顾, 已经很幸运了。 看他真的很想给她办,纪笺就说她考虑考虑。 说是这么说, 其实也基本默认了,纪笺偶尔也会忍不住想一下和他的婚礼模样,和奶奶打电话的时候, 也会聊聊她办婚礼的话奶奶怎么办,回来吗,把老人家惹笑,说那不是必须的吗? 后面的一周气温持续下降,纪笺几乎下课就回家,哪儿也不去。 周末那天终于被憋了一周没得玩的戚尔舒喊去南钟。 虽然不知道两个不能喝酒的人去南钟干什么,但是反正又不要钱, 去就去吧…… 只是纪笺没想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没料到的小事。 她驱车到时还不到九点, 娱乐场所这个时间还不算太热闹, 停车场大把的车位, 但是她的专属停车位有人了。 如果已经停进去了就算了,纪笺不会在意一个车位,直接就去停在别处, 但是她来时刚好看那辆保时捷往里停,正在操作。 地上印着那大大的“专属车位”对方好像没看到。 纪笺就按了下喇叭,在对方停下来降下车窗的时候,说:“您好,这车位是私人的,您可以换一个停吗?” 开车的是一个女孩子,二十来岁的同龄人,脸颊边挑染着一绺粉色的发丝,化着烟熏妆,妖娆魅惑。 见了纪笺,听了她的话,先是一顿,再然后,又收回眼神继续往里开了进去。 纪笺微怔。 她眯了眯眼瞧着那保时捷钻入车位中,横七竖八地停好。女孩子开了车门下来,副驾座还有其他人,一并走出车位。 花枝招展地从她面前路过时,女司机都没看她,而是嬉笑着和身侧的女伴说:“好久没见了,我还以为分了呢。哎纪笺这两个字不愧是充京城里的传说啊,谈之醅的会所还有专属车位给她啊,是我孤陋寡闻了,这年头情人伺候得好,还蛮有地位的呢。”她笑得好不乐呵。 那女伴往后睨了眼纪笺,嘴角扯了扯,但也没有多加附和什么,只是一起往电梯去了。 纪笺松开刹车,挂了倒挡换个车位停好。 下车的时候,她觑了一眼自己停了几年的位置,回味那句话…… 其实这些年,因为她在南钟来去自如,大家虽然猜测她是谈之醅的情人,但是对她还是抱着十二分的尊敬的,尤其男人,那些权贵压根没人敢对她乱开玩笑或者觊觎什么。 谈之醅是什么人?在充州商圈和权贵二代的这个圈子里,谈之醅都是中心点,他在充州说一不二。 纪笺说服自己算了,一点小事而已,不要去计较了。 但是迈开腿的那一步,看着车位上嚣张停着的那辆粉色保时捷,看了几眼,回头看了眼自己同样的保时捷,再回味她刚刚那几句话,她还是觉得,过不去…… 她拿出手机给南钟的经理打电话。 城内没人知道她和谈之醅的真实关系,但经理肯定知道,所以接到她的电话,立刻就上了车库。 纪笺问他车库里拖车能开进来吗,经理都懵了,“啊?”了一声,“拖车?” “嗯。”纪笺靠着自己的车尾箱,盯着那辆保时捷,“你看到没有?那辆车子。” 经理瞥去,看到那边陌生的车子,才想起来他们老板夫人今天车不是停在她专属车位上。 回头问,纪笺给他解释了下来龙去脉。 经理听到她一字不落地复述那个女孩子的话,眉头越皱越深,话落马上说安排安排,拖车叉车都马上开进来。 纪笺还是很好说话的,说:“你先去问问她,要自己来开走吗,不然就拖走了。” 经理马上打电话给了手底下的人,让去问。 没多久,好几个人从楼上下来,哗啦啦地把静谧的车库弄得喧哗热闹。 那女孩子走到纪笺面前,经理给她介绍说:“安小姐,那A1的车位是我们纪小姐的呢,隔壁A2是老板的你也知道吧?你要不,换一个停,这还早呢南钟的车位还一大把,二三层都能停。” 女孩子盯着纪笺,嘴角扬起一抹嘲讽,冷笑道:“哎哟喂,我当是什么事,一个车位。谈之醅的情人就这个心胸格局是吗?一个车位还要拖车,是担心车位没了在谈之醅身边也没位置了吗?一个车位象征你的地位吗?绝了我天。” 纪笺抱着肩靠着车位,眼眸微阖,没有说话。 女人又指着她道:“你让谈总来请我移开吧,不然他尊贵的客户今儿就喜欢那个车位了,我们纪小姐,纪老师,不好意思啦,您就仁爱一些慷慨让位吧。” 经理马上说:“不是的安小姐,我是通知你去挪车,不是请你挪车,你不挪我也会帮你挪的。” “你……”女人手指指了指他,抿唇,大眼睛瞪得凶狠狠的,“你一个破经理,你谁啊知道我是谁吗?靠。” 经理笑:“知道的知道的,我已经称呼您安小姐了不是吗?但是相信安小姐也是讲道理的,凡事有主有次。那车位确实是纪小姐的,她要是平时没来玩您可以随便停,我们纪小姐不在意这个的,但主人来了你当她的面停进去就不合适了是吧?除非您求求她,让她给您停一晚?” “你……”她越气了,一副想吞了他的表情,“我求她?” “那不然就叉车来叉开了。”他马上准备打电话让人把那车开进车库。 女人气得不行,走到一侧去打电话了。 一会儿从楼上又下来了几个男人。 来的人一看那抱着肩站着的纪笺,纷纷对视一眼后没说话,再然后有人去扯那女孩子,低语了两句大意是别闹事,去挪车。 但那女的觉得太没面子了,愣是死活不让。 她一横经理也烦,这是在南钟啊,全充州进来最难的一个会所,还惹的是纪笺,她多低调啊,来这玩儿也常年在包间里不露面的,从来没有过是非,经理实在看不下去了。 当然也没必要看下去,从来没听说过老板还要被客人欺负的,整个会所都是谈之醅送给纪笺的,谈之醅的车位都是A2,A1才是她的。 所以经理直白地就说要开叉车来了。 … 谈之醅大约十点半到南钟,准备接纪笺回家,一到就感觉今晚气氛有些不一样,耳边还时不时能听到“纪笺”两个字。 还没等他找经理,人就过来告诉了他今晚发生的一点小事。 据说后来纪笺报警了,估摸是不想把一个小事情折腾到要他这个老板出面得罪人。 警察也确实来了,训了对方一通让挪车道歉。不过今晚整个场子彻底都有了下酒菜,都在谈这事儿。 谈之醅吩咐经理把会员重新筛一下,然后穿过半个场子往楼上去。 靡靡声乐中,不少熟人见了那抹显眼的高大身影都和他点头打了招呼,还难得有人出声调侃他:“谈总,你家那个,那个纪小姐今晚有点事儿啊,你还不知道啊?” 谈之醅漫不经心地走去了电梯。 纪笺和戚尔舒在包厢里说话。后者问她是不是找个时间又得去元陀寺还个愿,纪笺就在琢磨这事,心情没受影响。 见到谈之醅来了,戚尔舒笑笑起了身。 谈之醅与她点个头,等人出去把门阖上了,就到纪笺身边去,亲一口她。 她喝了果汁,唇瓣都是甜的。 纪笺下意识弯了弯眼睛,问:“你怎么来啦?” “来接你。”他把手揽上她,见她穿得少,又去把屋内的暖气开了。 纪笺说别开,她一会儿出去冷了。 谈之醅说他有外套呢,在屋里就冷还讲究出去。 纪笺看他过来,想起今晚的事,莫名想他,就攀上了他的肩头搂上去:“那现在开始抱吧。” 谈之醅莞尔:“现在喜欢跟我撒娇呢。”他也很享受,就抱着她说事,说婚礼的事儿。 纪笺闻言,又缓缓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去看他。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含着笑意:“今晚的事吗?你听说了?” “嗯。”他点点头,轻叹口气,摸着她的脸有些歉疚,“让我们笺笺受委屈了,对不起。” 纪笺不以为然,嘟囔了句小事儿,又问他:“……那个,真的要吗?” 谈之醅说:“也不是必须,只是我有的、有能力给你的,我都想给,婚礼,名分,之前想给也给不了。” 纪笺眼眶悄无声息地泛起酸热,低语了句:“这个事儿……我都和奶奶说好啦。” “嗯?”他挑眉,笑了笑,“你跟要娶你的人不说,先跟奶奶说?合适吗?刚刚逗我呢?” 她笑着躲他过来捏她脸的手,吸了吸鼻子,道:“你不是默认办的吗那我也默认,这叫默契。” 谈之醅亲了亲她泛红的眼睛,说怎么哭鼻子了,然后把她抱起来:“回家了回家了。” “我自己走,要是再被人拍了发学校去,我还混不混啊。” 他乐不可支,悠悠把人放下,披上他的外套。 下楼后,谈之醅十指紧扣牵着人出去,两道身影吸引了场子里大部分人的目光。 之前两人从未在别人面前有过亲密接触,只是纪笺在这会员制的南钟里太过自在,想和谈之醅说话就说话,他也有求必应,所以那种身份是不约而同默认的,这是大家第一次见两人真的坐实,手牵着手。 过后纪笺再到南钟来,走哪儿那眼神都自动避开,那些权贵连多看她一眼都不太敢,别说找她麻烦的女人了。 … 十一月中旬,北方的一股冷空气席卷到南方,充州气温暴跌十来度,夜里已经在零度边缘徘徊。 那天又是周末,谈之醅去锡城,要去两天,纪笺太冷了就还是没有跟着。 这几日她就能够办好手续离开学校了,到时候离搬家也不远,谈之醅也就不大冷天的带她出去,省得感冒了。 周日那天晚上,纪笺搁家里和戚尔舒闲聊。最近洪太太也被这天气整懵了,白天偶尔还能出去浪,晚上就没法子,只能找纪笺聊天。 聊到最后她在电话里感叹说:“天气预报说充京今晚可能有雪唉,我看是溜着玩吧,这破地方怎么可能下雪。” 纪笺在想一会儿也跟谈之醅聊聊,一时间有些出神,就没听仔细戚尔舒语音里的话,回神问她:“什么?” “充京,下雪。”戚尔舒对着语音通话揶揄道,“你看有可能吗?” 纪笺点头:“不太可能。” 聊完她就给谈之醅播了语音电话过去,说起了这事。 她语气懒洋洋地笑,说充州怎么可能下雪呢,她从来没见过,最好也别下吧,有的话想跟他一起看。 谈之醅今晚有应酬,纪笺没聊太多,日常说几句就挂了。 她去洗个热水澡暖和暖和,出来就上床了。 躺下想了点儿事,过几天没事后先去医院检查一下,一个多月了。 忙着忙着,不经意间余光注意到窗户外似乎有些隐约的白色飘落。 这处老建筑的每一扇窗户都是雕花玻璃的,白色通透的玻璃在夜里能照进外面的光,所以此刻那朦胧的降落感还算清晰。 纪笺茫然,冒着冷气去打开窗。 天上飘下一粒粒白色状物体。郊外的风大,吹得那东西往一个方向飘,像一束夜光从天而降,但苍茫浩大,仿佛能照亮整个郊区。 纪笺愣了两秒,想起来早前跟谈之醅在电话中碎碎念的什么,说最好别下雪,有的话想和他一起看。 纪笺没有惊喜,反而有些失落地阖上了窗,准备继续回去睡觉。 下一秒,楼下却传来了一记鸣笛声,不大,穿过风雪钻入二楼卧室时好像错觉一样。 但是郊外素来清静,从没有过这种错觉,就像这场雪…… 纪笺连忙又去打开窗,往楼下院子瞅。那大门外闪着两道类似车灯的光柱。 纪笺愣了愣,接着马上阖上窗出门去。 谈之醅今晚还有应酬,所以原本说好的明天早上再回。 下楼跑到院门口见真的是他,纪笺怔了好一会儿。 穿着身黑大衣的男人仰头看了看漫天的雪白,又脱下身上的衣服过来给纪笺盖上:“你知道下了吗?喊你看看,冷得要命,随便看两眼就好。” 纪笺懵懵地问他怎么回来了。 谈之醅说他挂了电话发现锡城已经有要下雪的征兆了,就回来了,免得她今晚真一个人看雪。 纪笺眼眶一红,吸了吸鼻子。 谈之醅笑,揽着她站在门下别被雪淋到,逗她:“怎么了这是?最近怎么这么容易哭鼻子,问了洪扬他说他家夫人也不总哭啊。” “那我怀的是女儿,能一样吗?他们的男孩儿。”她哑着声嘟囔。 谈之醅笑得别提多欢快了,捏着她的手放在掌心去接点雪:“嗯,不一样不一样,小公主可以哭鼻子,来,陪我们笺笺看雪,不哭。” 纪笺又看他又看雪,忙得很。 一个恍惚,觉得指间凉,她缩回手看掌心的雪。那堆砌在手心的雪中间,隐隐约约有一道银色。 纪笺拨开雪看,看到自己中指上不知什么时候套了个戒指,她把手翻转过来。 雪花簌簌从掌心坠落,而那一秒,手指背上一颗比雪还明亮的钻石映入她眼帘。 纪笺眼神定住。 谈之醅附耳跟她说:“补给我家笺笺的求婚戒指,虽然顺序乱了,但是你不会介意的,我知道。” 纪笺哑着声轻喃:“不介意啊。以后可以骗你小公主,你和我从头到尾都是正正经经的。” 37. 真相。 意料之外的夜。 谈之醅倒是没觉得需要骗, 听她说的,听得直笑,但也没去反驳什么。 这场雪来得猝不及防,也多年难得一见。有人陪着, 纪笺像个没见过雪的人, 看了好半天都不愿意进屋。 其实麻省的雪很多, 还时常暴雪, 这些年并不是多么希冀少见,只是这里不一样, 充州这一场,确实少见到让人心动。 和谈之醅站在雪中,或者在院子里转着, 留下一道道雪印,每一下都格外浪漫,浪漫到不真实。 纪笺在他身边兜兜转转,时不时抱他一下,撞落他肩头的簌簌雪白,笑得很动听。 谈之醅那一刻就也有种想法,觉得这雪来得挺妙, 意料不到,像他如今这事事如愿,温柔满怀, 他此前是怎么也没料到的。 没觉得这一生有这样的际遇, 没觉得充州会在这个冬天下一场雪。 最后怕她着凉, 谈之醅只能连哄带骗强行把人抱进去了。 这雪下到半夜才停,第二天郊外的晨阳一照,整个小院很有民国那诗情画意的味道。 纪笺爱不释手, 拍了好多照片,一早上都栽在院子里玩不进屋。 谈之醅昨晚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子连夜回来,本来安排在今早的事就没有办,眼下就抱着个电脑在屋子里忙碌,时不时照看一眼院子里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的纪老师。 纪笺裹着羽绒服,戴着个帽子,蹲在雪地里卷雪球,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谈之醅发现,怀孕后,他家笺笺不止黏人,动不动会敏感地哭,还喜欢玩,有点小孩子气。 但每一样都惹他心动。 谈之醅快速忙完事出去陪她。 纪笺卷雪球把手冻得通红,那纤纤十指原本和雪的颜色所差不大,这会儿完全就是花朵一样的粉嫩娇艳。谈之醅看得后悔没早点出来,把她一通数落。 纪笺负隅顽抗地说充州从来没下过雪呢。 谈之醅说小时候下过。她问什么时候。 他开始给她讲以前的事,边说边把她的手藏入他胸口的毛衣捂着。 从他记事起,讲到他去锡城上学,讲到他十几岁喜欢上她。 纪笺第一次听他说那会儿的喜欢,他说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了,反正就觉得笺笺是全世界最好的,漂亮,可爱,温柔,笑起来那梨涡会勾人心,眼睛像大白天也住着月亮,不由得就让人想拥有。 纪笺被说得脸红,笑他动情太早了吧,她十几岁什么都不懂,只会学习和玩。 谈之醅笑着承认,又搞了句爱情名言,说:“这玩意也不好,先动心就输了。” 纪笺挑眉,一本正经说:“哦,那我下辈子让你赢。” 谈之醅笑了笑,盯着雪地里的那张粉嫩娇艳的脸,漫不经心低语:“算了吧,这玩意儿,真怪难的。” 纪笺的笑容徐徐收敛了去。 谈之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说晚上邵禹过来,他尽尽地主之谊请他吃饭,问她去不去。 纪笺也不着痕迹地接了他的话题,说去啊。他又迟疑,觉得太冷,但是被她一撒娇,说不是说好了以后去哪儿都带她的吗,他就没辙,应了。 晚上那雪开始融化,气温似乎都冒着寒气。谈之醅带着被他裹得很厚的老婆出门赴约。 原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饭局,谈之醅的饭局嘛,不是吃喝就是玩乐,纪笺已经习惯,就连当初玩飞花令的生日宴都毫无压力。 但纪笺没想过,会在这一晚,在吃饭的地方遇见岑封。 主要是她没想过会再见他这个人。过去的物事,在意味着成为过去的那一刻,她都觉得不需要再见了。 彼时她在包厢外的走廊和奶奶打电话。 听父母说老人家最近身体着凉,有点严重,她就打了个电话过去看看。 打完估摸包厢里也吃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去,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这餐厅的包间一间间隔得还挺远,有十来米的距离。 她所在的包厢为雅量字号,前面那一间应该是高致。 纪笺在两间中间段讲电话,闻声回望去的时候,只见那边的朦胧光线下有个男人身着墨色风衣,颀长身姿立在门边,望着这里。 匆匆一眼,纪笺还以为看到了谈之醅,以为自己是打电话打迷糊了么走错了。 不过她其实知道那声音不是他,只是觉得身形像,一时之间的恍惚。 再仔细一看,是岑封。 那一刻她心里再次飘起了当年和他在一起的理由,他气度言行,像谈之醅。 大概见真是她,他举步朝她走来。 纪笺见此也就停着没动。他走近一些后,脸上已经推起了笑:“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吃饭?” 纪笺“嗯”了一声。 岑封了然,颔首。 画面一时间静谧下来。岑封看着她,两秒后,语气轻柔地张口道:“我前一阵出差去了,回美国,不知道那个视频的事。抱歉,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嗯。”纪笺点点头,“不过跟你没关系。” “什么麻烦?学校找你谈话了?” 纪笺又轻“嗯”一声。 岑封:“解决了吗?如果没有,我和你们人文院的院长……” 纪笺摇头。 岑封话语停了下来,听她道:“不用了,我已经离职,很快就离开充州理工了。” 岑封顿了顿,眼中泛过明显的讶异,随之朝她挑起了眉,问:“为什么?因为这个事?学校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我自己。” 他马上道:“你不必……” 纪笺又摇头:“按我自己的感受来说,我觉得离开比较好,和岑先生没关系,你不用多想。” 他缓了缓,略显无奈地一笑:“这么客气做什么?‘岑先生’……我是第一次听你这么称呼我。” 纪笺微笑,没说话。 岑封见此,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的疏离。缓了缓,他微笑点点头,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那则视频,我没理解错的话,是因为谈之醅吧?” “怎么了?” “他的事业导致你工作都没了。” 纪笺挑了挑眉,盯着他问:“你想说什么?” “我前一阵,还听说他要和薄氏联姻,最近是没听说这个了,但是……视频是薄氏那位准备联姻的薄小姐做的。我很好奇,你和他的婚姻,是怎么回事?目前又是怎么回事。” “跟你关系不大。” 岑封定定看她几秒,显得格外柔情地问:“笺笺,你是不是对当年的事情……还介怀?如果是,我补偿……” 纪笺抬手打住:“丝毫没有,我已经结婚了,早就连岑先生长相声音都认不出来,往事完全没有再提的必要。这个事情,主要是真的与你无关,而我和你目前的关系,也就是一个校友,我觉得没必要和你说太多关于我的生活与私事。” 他盯着她冷静到无情的脸色,又忍不住目光游离了一圈她和记忆中还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动人的貌美容颜,稍许,还是忍不住道:“我这些年,是觉得很亏欠你的,只是没有机会弥补,笺笺。” 纪笺淡笑:“不用,不需要,就是青葱岁月里一件小事而已,我早就忘了。” 一阵沉默后,岑封轻叹口气,开口:“那作为普通的朋友,我不能问一下吗?你和他结婚,我能理解,但是他又准备和别人联姻,这种情况,由不得我不好奇吧?你连解答一下,都不想吗?那我怎么能够不认为,你对我意见很深。” 纪笺淡然地盯着他,不急不躁地反问:“你知道那个视频是薄氏那位,薄小姐操作的?” 岑封顿了顿,随即颔首。 纪笺:“这种事情你都能知道,那你应该和那位薄小姐,关系还不错,有生意往来吗?” 岑封微笑,缓了缓,点头:“对,我公司和薄氏有点来往。” 纪笺:“既然关系不错,也知道视频是她的手笔,那想必薄小姐也透露了一些别的,比如关于她是怎么能够和谈之醅,谈婚论嫁的。” 岑封失笑,调侃她:“你在谈之醅身边待久了,都精明得很,不好糊弄了。” 纪笺说这么明显,不需要多么精明。 他也没否认:“我是听说了,说你和谈之醅,不是真的结婚。” 纪笺没有说话。 岑封就这话题的方向朝她徐徐问道:“那你就等着谈之醅有需要的时候就离婚,没需要就这么和他挂着夫妻的名头吗?” 纪笺语气平淡:“说实话,这事真的跟你没关系,岑先生。” “笺笺,我做不到不关心。”他神色关切,“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既然现在已经不需要这段婚姻了,为什么不趁早离了?你知道这样对你影响多大吗?” “大哪里?我没想和别人结婚。”她扬起起细眉。 男人眯了眯眼,眸色不解又深沉:“那你有没有想过,就这么和谈之醅不清不楚地在一起,你算什么?充州那些权贵提起来,哪个不是对纪笺二字如雷贯耳,张口闭口说那是谈之醅的情人。” “我在乎这事的话,一开始就不会结婚。” “你可以忍受‘谈之醅情人’这样的名头,不能原谅我?”他眉头一挑。 纪笺眼底满满写着,我不懂你的意思,岑先生。 岑封:“当初我没有信守承诺留在麻省,你不能原谅,但你可以原谅背叛你的谈之醅?事业牵连你的谈之醅?终其一生也给不了你安稳的谈之醅?” 纪笺粲然失笑,开口:“姑且不说谈之醅究竟做没做你口中的种种,就说岑先生当年忽如其来地要离开,忽如其来的分手。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我原谅?” “你不能体谅我吗?笺笺,”他眉心蹙了起来,“你知道当年我别无选择,家里和我自身的需求,牛津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去处。”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信誓旦旦说你会长久地留在麻省?如果女朋友有需要,你会永远陪着她留在美国。” “我那会儿是准备留在麻省的,想陪着你的,后来是情况有变,我觉得我更应该去牛津。” 纪笺陡然一笑:“所以呢?岑先生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在你主动提出分开后,还等着你?等到你近十年后,忽如其来地有叙旧的欲望?还格外强烈,一如当初?” “我……” “我从始至终都并不打算、也觉得不应该声讨一个奋力追求学业有上进心的人,我也不会去阻碍你对人生的追求。但是岑先生如果非要我体谅一个随性而为、没有把爱情与学业事业安排好,最后轻易置诺言于不顾、说的话完全一字一句都做不到、恋人随时可以抛弃的人,我真的做不到,也觉得,好像,他不配。” “笺笺……”岑封有些急。 纪笺是真的忽然觉得,他不配,不配和谈之醅相提并论,当年青葱岁月时期,觉得眼前的人哪哪都和谈之醅差不多,学识,修养,谈吐,气质;而如今忽然觉得陌生,言行举止,匪夷所思,算计的心思,一身的商人眼光,揣摩无度,好像每一句话都是有意思的,都是裹挟着目的与利益。 这熙熙攘攘的近十年过去,她喜欢的那种人,那种清隽如玉,气度不凡的人,身边只有一个谈之醅,只有他还是原来的模样,其余人,已经面目全非。 想到这,纪笺心里似下了一场雪,有些冰凉……凉到她思绪格外清醒。 她好像,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那个模样的人,或者说,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谈之醅这个人。 当年觉得眼前的人像谈之醅那么优秀,值得喜欢,是因为她骨子里喜欢的就是谈之醅,只是不知道,而按照他的模样去欣赏一个人。 纪笺一阵恍惚,那种被命运的凉风席卷了一道的晕眩在她身子里蔓延。 “我不配,我承认我年少时的不负责任对不起你,”他语气歉疚,下一秒又冷声道,“可如今的谈之醅就是良人吗?他那种人,花天酒地莺莺燕燕,别说充州了,这三角洲谁不认识他,你跟着他合适吗?到头来还不是连你应该引以为傲的工作都保不住……” 纪笺鼻尖一酸,因为前半句,这些年错过了好多。 正要张口,忽而耳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两人。 纪笺回眸去看,接着一愣。 谈之醅三两步走到眼前,停下后,冰寒的目光落在岑封身上,唇角噙起一抹清冷的笑:“岑总,是真的热衷于和故人叙旧。” 岑封今日眉目也没当初那么友好了,冷眉冷眼地去瞅他。 谈之醅语气懒散,音色冰凉,问他:“打算叙多少次啊?” 岑封眯了眯眼盯着他脸上凉薄的笑:“谈之醅,你有资格问这话吗?” 谈之醅倏然一笑,硬朗的眉峰挑起:“这话怎么讲?岑总的资格比我好?” 岑封一瞬无言,仿若一阵寒霜打得那前半夜嚣张的枝叶都蔫了下去,说不出话。 纪笺牵过谈之醅的手,想转身往包间里去,但是他没动,反手搂着她在怀,人继续盯着岑封,道:“我希望没有这种时候了,我这人的脾气,你也是了解的,同学一场。要不论这些情谊的话,从当年开始说,你连认识纪笺的机会都没有,当然也就没机会谈一场,说分就分的恋爱。” “你……” 谈之醅眼神毫无温度地瞧着他,“但是托岑总自己的福,本来没有的,命里就是没有的。岑总现在是商人,商人应该有失败后自省的精神,而不是……继续无畏地找死,那叫蠢。” 岑封眼底的冷忽然着了火般,冷声呛:“谈之醅。” 他扯扯嘴角,笑了笑,转身带着人走了。 他们已经吃好,邵禹与另一个朋友从包厢出来,都喝了酒,慵懒地边走边和谈之醅说话。 大门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最近冷,晚上行人也不多,只有汹涌的车流穿过茫茫夜色。 纪笺盯着马路上那霓虹灯出神,在想谈之醅说的那句话——本来没有的,命里就是没有的。 她心里那阵被雪淹没一般的彻骨凉意还在蔓延,把她从清醒凉到满是后怕。 在想,如果当初岑封没有背叛……很大几率他们现在还是在一起的,可能早就也已经结婚,生子。 那谈之醅呢…… 他就那么孑然一身,游走在充京城的绮丽浮华里吗,偶尔见面看着她的指间的婚戒,像无事发生一样,可能他有一天也会戴上别人的婚戒…… 而她看着,却从来不觉得最初喜欢的,应该喜欢的,是他。 餐厅门口有台阶,纪笺眼底那一阵模糊了下,就没看到,一脚踩下去。 谈之醅慌忙搂紧了她,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扶:“笺笺。” 旁边在和谈之醅高谈阔论的两个朋友悉数看来,看着他把纪笺捞在臂弯里关切地问有没有事。 纪笺脸色有些被吓到的惨白,无声摇摇头。 谈之醅还没放下心,摸摸她的脑袋,揉一揉脸安抚她没事,逗她说怎么被他搂着还踩空,又低头伸手去抚一抚她的肚子:“有不舒服吗?不舒服我们去医院。” 纪笺努力勉强地对他笑:“没摔下去,孩子没那么脆弱。” 那边的邵老板听到这,马上笑问谈之醅原来有孩子了啊,一晚上也没透露一句。 谈之醅提起这事到底是兴奋,放下心来后就转过头去和那俩闲谈了,说什么本来以为要先喝他的喜酒,现在看来要反过来了。 纪笺被他搂在怀里,嘴角挂着笑,但是眼神虚虚晃晃的没定神,也不知道是刚刚那一脚险些踩空的心悸,还是对过去那十几年的心悸。 这一生,差点就和他擦肩而过,没有发生任何事。 38. 说开。双更合一 以后纪笺彻底属于他。…… 回家的路上谈之醅很正常, 该说话说话,聊天聊天,他现如今应该是心里很安稳,根本没把过去的物事放在眼里。 但是纪笺反常地没动。 她一直出神坐着, 回他话也似乎漫不经心的。 到家里, 谈之醅就逗她说怎么了, 还在想前男友啊, 这样他可就吃醋了。 纪笺说没有,亲他一口, 笑一笑说外面太冷了,让他去洗漱。 谈之醅准备去书房工作一会儿,让她先睡觉。 他把屋内的暖气调高两度, 再给她脱了外套,拿一身睡裙换。 纪笺乖乖去换了衣服,洗漱好回来上了床。 躺下没多久她就呼吸渐浅,温柔缓慢,谈之醅给仔细掖好被子,留了盏橘黄色的夜灯后出去。 纪笺的工作就这一周能搞定了,过后收拾几天东西, 十天半个月内他们就可以去锡城了,所以他这边的工作,说忙也忙。 谈之醅在书房待了两个钟, 回来时已经十一点。 今夜风消雪停, 夜显得格外安静, 是以他的脚步声再怎么也没办法不留痕迹。 床上的人似乎听到声音,翻个身又睁开了眼看他,喊师兄。 谈之醅过去亲了她一口:“笺笺睡, 我去洗个澡就来陪你。乖。” 纪笺没说话,只看着他说完又起身,大抵是真的想赶紧陪她,他丝毫没磨蹭地拐浴室去洗漱。 纪笺听到细细的水声流淌出来,脑子似乎逐渐清醒。 其实两个小时里一直半睡半醒,睡不着。 那盏橘黄色的光落在了她朦胧的眸中,纪笺思绪像是坐了时光机,被拉到了几个月前那场他们不太安稳的盛夏。 那时她就和谈之醅说,她是觉得岑封像他才在一起的,他说可别气他了,心梗。 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也没有,从没有深入去想过。 后来总是觉得她是喜欢他的,爱他的,但又想不明白为什么以前会和别人在一起。 她一直知道她不可能这么多年了,才喜欢他。 但是之前从未去想,想着或许是原来就喜欢他的,只是她不知道。 床头昏黄的光落在女孩子散乱的黑发上,落在纤薄的肩头、米白色睡裙……一点点地把纪笺渲染得好像和光化为一体,她思绪渐渐回溯,回到了儿时的时光。 他们认识的时候,彼此还太小了,尤其她,才十二岁。 分开时也小,她高一还未结束谈之醅就已经出国了,等到她大学,他们已经两年没见,虽然中间没曾断了联系,但是也没亲密相处过。 她只记得他的好,哪里都好,所以高中在想要考哪里的时候,他随口一句来麻省,她就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后来也真的去了,她心里之前就只有一个念头,跟着谈之醅总没错。 上大学不久后,谈之醅他们金融系里有个男孩子,叫岑封,见了她一面就开始追她,按他的话说:一见钟情,纪笺,你笑起来梨涡很甜,眼里还有光。 他和谈之醅是一类人,很像,是那种往后应会大有作为的人,这是她当时第一印象。她相处起来很舒服,也有种好像与生俱来的安心,所以她觉得她是喜欢他的。 出国前她还太小,性子从小安静恬淡,就像早上玩雪时和谈之醅说的那样,她从来没有其他早恋暗恋的想法,就只是觉得他好好,优秀,年少的时光里,他是擅自闯入且惊艳她的佼佼者,她仰望又被宠爱,真的就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 也只是一门心思觉得他好……这么多年来也只是以为他好,从未想过,好到已经是喜欢了,除了他这样的,她这些年再也没看上过其他模样的人。 纪笺眨眨眼,把脸埋入枕头,眼底的水流入,轻声抽噎。 他说他喜欢十二年,纪笺忽而觉得如鲠在喉,有点难以呼吸…… 他说……“算了,先动心就输了,真怪难的。”下辈子也别换过来,不想她这么难。 他说,不告诉她,是因为他总不能放下,他放不下吧。如果不打算照顾她了,他就干脆说了,大不了以后各走各的 又说……他这些年也过得挺快活的,也没孤家寡人等着,要说心酸什么的,也不配。 后来说……总不能这样吧,他不能就这样耗着她一辈子吧,他的人生他说不准的,没办法保证一直在她身边,没办法这样耗着她,他不舍得。 再后来,他说“人总不能太贪心……回头,又什么都没有了呢。” 最终,说……“生个小纪笺,我反正咱俩爱不爱没关系,我爱你和小的就行了,你也负责爱她就行了,我们总归不会不幸福,肯定过得不差。” 纪笺眼眶模糊不堪,眨眨眼,水珠就滚滚落在枕头上。 她好像已经看不清从小相遇的意义了,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果是长大后再认识,他们的故事就应该是彼此一见钟情,然后在一起,结婚,生子……一切顺风顺水,无波无折。 她曾经总以为这十四年是老天爷的馈赠呢,真的以为是呢。 可是他喜欢了十二年,十二年是真的存在过的,纪笺发现她无法轻易拂过当做不见,像无事发生,重新开启一个篇章,去和他像两情相悦一样生活。 她不敢告诉谈之醅这个事情。 好像无论如何,纪笺就是注定对不起谈之醅的。 故事的结局,好像还是当初问他的那个问题,送她回家,有没有后悔。 纪笺呛了两声,坐起来,坐在床头曲起腿抱着膝盖,下巴抵上去,把脸在膝盖埋得很深,眼角不断淌出眼泪。 谈之醅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人醒着,好奇问:“笺笺?怎么坐着,肚子饿吗?” 说完没有人回应,谈之醅看了眼床上埋下脸的人:“怎么了笺笺?睡不着了?喝牛奶吗?” 她摇摇头。 谈之醅见此,走过来在床边坐下:“那怎么坐着?陪你睡了好不好?” 话落,一安静,好像耳边飘来了细碎的抽泣声。 谈之醅愣了愣,伸手去摸她脑袋,透过那半面脸颊,好像真的看到了那张白嫩的脸颊流淌着泪水。 谈之醅彻底怔愣,好像做梦一样,他马上丢开毛巾揽过她,低头去看:“怎么了?怎么哭了?” 以往哭还有名头,大都是被他给感动的,他还能笑着逗她,可这会儿忽如其来,睡醒在这哭,谈之醅担心得要命:“怎么了笺笺?你哪里不舒服吗?笺笺。” 想到晚上在外面她踩空台阶差点摔下去,他又伸手去摸她腹部:“肚子不舒服吗?” 纪笺摇着头,吸吸鼻子抬起了脸。 那眼睛都哭红了,说奶奶生病了。 谈之醅顿了顿,想起来早前在餐厅她就是出去和奶奶打电话,说是老人家好像不舒服。 他回来路上也问了,她说了没大碍。 但是眼下又哭了,忽如其来地哭了。谈之醅猜想还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大半夜睡迷糊了想起来就哭了,她最近就总大事小事都流眼泪,可怜巴巴的。 他松了口气,拖来被子盖住她,把人整个放入怀里哄:“没事啊,乖,奶奶没事,笺笺不用担心,抱抱。” 纪笺埋入他肩窝,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腰。 谈之醅也紧紧和着被子把她箍住在胸膛里,又低头去亲她的脸颊,哄着她说:“过几天你办好手续我们抽空去趟美国,去看奶奶,她没事,只是感冒重了些。没事,我在呢,笺笺乖,不哭。” 她只顾着抽泣,蹭着他,也没说话。 谈之醅慢慢地哄着她,哄她睡,他陪着她,一晚上都陪着她和他的小公主。 最后她“嗯”了一声,含着模糊的鼻音,但也乖乖地睡了。 … 第二天纪笺有课,大清早醒来。 谈之醅舍不得她,和往常一样抱着懒床,懒到纪笺上课快迟到了,才一起下了床,收拾好送她去学校。 下午纪笺没事,提前离开学校,一个人去了元陀寺。 大冷的天,山上也没太多游人闲逛,拜佛的倒是还一如既往虔诚。 纪笺进去还了个愿,还完站在大殿中,仰头望着案上那摇曳的香烛,那缭绕的烟雾,有点迷茫。 佛祖好像并不是在眷顾,在许他事事如愿,只不过把欠下的,还回来罢了。 她以为他们之间关系错乱,结婚在求婚之前,婚礼在孩子之后。这一辈子就这样缭乱又顺和地过,也不是不行。 却原来,这条路是已经在往好的,往命里原来的方向走,这条路,它本来就是属于他们的。 只是命运摆弄罢了。 纪笺眼睛被那烟气熏得发红。 出去后,她一个人坐在后殿一处无人经过的台阶上。 阳光从肩头穿过,落在脚下。熙熙攘攘的四周没人注意她,她像个芸芸众生里渺小到佛祖都忘记的人。 纪笺坐在那里几个小时,在努力告诉自己从小相识也有相识的好处,譬如从小谈之醅陪了她好多,他孤单的锡城年月也有她作陪;譬如大学时他给她指了一条路,他依然也有她在异国他乡陪伴;譬如后来家道中落,他让她生活一如往昔…… 可是到这为此,纪笺就想不出来他有什么好处了。谈之醅从大学开始,从那会儿她与别人开始,就在纪笺这拿不到一分对等的好处了。 而这段单箭头的付出,长达近十年。 纪笺坐了一下午,心安定下去又躁动浮起,像大海的潮起潮落,永无止息,佛也渡不了。 晚上天气好,被戚尔舒喊出去玩。 洪太太是在家待不住的性子,难得风消雪停,她白天娱乐场所不开就去各种开的地方,听歌赏曲,各种江南艺术被她品了个遍。 这晚纪笺被她带去听评弹,大晚上,在充州老市区听完,出来还是冷风嗖嗖的。 纪笺听不太懂,附庸风雅罢了,只是吴侬软语哼起故事来,挺让人沉迷的,难得心中不再太躁动。 隔壁洪太太更不懂,最后那一段都快睡着了,出来又被冷风冻醒。 纪笺站在那院子门口寻思着给谈之醅发消息,说她准备回去了,问他回了没。 一打开微信,瞧见一个多小时前两人的聊天记录,他给她发了个他今晚去的地方名儿。 现在才十来点,纪笺觉得回去也还早,忽然想去找他。 但是他那地方,纪笺完全不认识,她对充州还不是每条街巷都熟悉。 戚尔舒在这读的大学,后来又定居下来,她熟,听到纪笺的话就醒神了一些感兴趣地凑过去看她的手机,看完直呼:“就在附近啊。” 纪笺挑眉。 戚尔舒给她指路:“你看这条路,顺着路灯直走下去就是中山路,中山路一边是海,所以很多老民宿,餐馆,棋牌室。他这个我去过,读书的时候了,那边以前有个很漂亮的花门,种着好多花在门口,像个民宿,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花,你去看看,有的话一眼就认出来了,没有你就在附近打听。” 纪笺问那是什么地方,戚尔舒想了想,玩笑说:“就吃喝嫖赌那种地方吧,这些男人能去什么好地方你想着?” 纪笺:“……” 她问戚尔舒去不去,今晚出门前她听谈之醅说洪扬约了他。 戚尔舒挥挥手,表示这鬼天气别一会儿又下雪,她懒得走一步跟一步了,像纪笺这种新婚燕尔的才喜欢。 纪笺:“……” 她笑了笑,什么新婚燕尔,他们结婚快两年了,不过……确实是最近挺有新婚感觉的。 纪笺还是去了。 不过也不算近,司机开的慢,前前后后十来分钟才找到那个地方。 远远的纪笺就瞧见戚尔舒说的那个花门,冬天的夜风吹过门口的花坛,纪笺惊喜地看到有一片粉嫩的四季海棠。 下了车她摸索过去。 有人看到她出来问是找谁。 纪笺说了,人就带着她继续进去了。 纪笺边走边问:“他们在干吗?有女人在吗?” “早前有,后来走了。现在应该没了,在干吗不清楚,那边是个茶室,可能有人在打麻将吧。” 纪笺点点头,那还好,别太乌烟瘴气也别真的一屋子女人,谈之醅她是信得过的但是多少也有些尴尬。 走到那间房间门口,服务员给她敲了敲,然后拧开门把。 屋里都是烟气,有些呛。 纪笺站在门口没进去,只眼神游走了一圈找谈之醅的身影。 谈之醅倒在一处沙发角落里,在看手机,旁边的尹贺抽着烟和他凑在一块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商业机密。 纪笺听到一个什么集团的名字,听不太清,因为不远处真有人在打牌,打扑克,不是麻将,牌不怎么样,吆喝声却很响亮。 大抵是感觉到门开了,以为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呢,一群人就都不约而同觑了过来。 大约两秒后,一阵起哄声,纪笺在缭乱声中听到一句:“之醅,你小师妹找上门来了。”声音有些熟悉,像以前在锡城的那群人中的一位。 有人说:“胡扯,那是谈总老婆!” 屋内一阵哄笑。 谈之醅没有马上上门口来,而是起身后先去把一排窗全部打开。一下子两边通风,清新的雪夜清风把那烟气散得七七八八。 纪笺呼吸顺畅一些,下一秒就看到他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纪笺看他们还在笑,调侃说他最近很春风得意啊还出来玩什么,在家陪小师妹就好了,又说他放着个这么貌美动人的老婆在外面混啥混。 谈之醅没搭理一字半句的,揽着纪笺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有地址呀。” “那你怎么过来了?跟我说我回去啊。” 纪笺瞟了屋内一样,微微一笑,说:“我在附近听评弹。等不及了,你小公主想你了~” 谈之醅:“……” 屋内一静,接着一阵此起彼伏地暗骂声,问他有孩子了啊,还是女儿啊。 谈之醅在一堆感叹声中盯着老婆笑。 后边有人哼了句:“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又不知道是谁接了句:“比如今年充京下雪,谈总妻女双全,大爷的。谈总,把门关了,爱出去就出去,赶紧的,夜深风大,单身狗容易着凉。” 笑闹声中,谈之醅回去拿了外套就带着老婆回去了。 她很少这样找到他玩乐的地方,除了南钟,两人这些年还未曾在别的娱乐场所偶遇,更别说是她专门去找。 谈之醅还是挺新鲜与受宠若惊的,一路上心情很好地和她聊着天,说过几天她离职了,就带她去孕检,他算了下时间一个多月了。 纪笺乖巧应着。 回到家,谈之醅在楼下热牛奶,让纪笺上楼去,楼下没开暖气。 纪笺就上去了,等他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睡裙,赤脚踩在地毯上。 谈之醅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再去衣帽间里找了双厚厚的袜子出来,到床边单腿屈膝在她面前,拿起她一只脚搭在膝上,套袜子。 “最近越来越不喜欢穿袜子了。” “你会给我穿。” 他低笑,点点头。 他点头的模样格外温柔宠溺,纪笺忍不住定住眼神看他。 从她的角度看,男人那桃花眼微微勾起眼尾,看得出眼皮下笑意蛊然,像冬日里的春意一般暗暗浮动,叫人心里水花泛滥,爱得不行。 “谈之醅。”她喊。 “嗯?”他换了只脚给她穿。 纪笺的心像在脚跟落地的时候,也落下去,扑通一声。 她深呼吸口气,笑着跟他说:“你这个角度看,好帅啊。” “别的角度不帅?嗯?”他威胁。 纪笺笑意更深了:“从小就帅。” “那还差不多。” “我也许是从小就喜欢你的呢,你不止长得好,学识,修养,气度,我都喜欢的。” “是嘛。” “真的,所以我后来那些前男友,不都像你吗?” “嗯,别提了。” 他没有放在心上。穿好袜子,去拿牛奶杯。 纪笺接过,喝了口,看他去给室内暖气调温度,夏天时他喜欢低低的温度,但是这个冬天总是每天把屋里弄得像盛夏。 “谈之醅……”纪笺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嗯?”他也有喊必应。 纪笺说:“也许我就是喜欢你呢,只是我不知道,所以去和与你像的人在一起呢。” 他笑了笑。调好温度,去看了看窗户关紧没有。 纪笺还是望着他的背影。 关好窗,谈之醅一回头,见到床边坐着的女孩子目光灼灼地锁在他身上,眼神和平常有些不一样,很认真,和她刚刚说的那些玩笑话不太搭。 谈之醅挑了挑眉,对视几眼后,又缓缓回味起刚刚她说的话。 最后,他愣愣走过去,重新在她面前屈膝蹲下,看着她:“怎么了,你想说什么?笺笺?” 纪笺鼻尖一刹那就酸涩起来,她说……“我好像是喜欢你的。” 他微笑:“我知道,能感觉到。” 她又一句句地说,解释这句话里真实的意思,用十几年来解释。浓浓的鼻音在深夜里悄然弥漫开在暖洋洋的房间里。 谈之醅一字字地听,没有插嘴,就那么静静地听完这十几年的事。 最后,男人瞳孔里温润的光似乎凝固住,像冻结在了这个隆冬。 纪笺定定看着,他眼里弥漫起那种……无奈的破碎感,好像对这结果,或者对这命运的无奈,那种破碎感。 对视好半天,他都没动,好像在确认真假,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十几年来都没认识够的陌生人。 一个爱他,和他一样年少就喜欢他的人。 这种情况,以往只出现在梦里。 梦里谈之醅也曾做过这种绮丽却不切实际的梦的。 半晌过去,她喊了一声,他回过神来,笑笑摸摸她的脸,起身:“你睡觉,我出去抽根烟。” 房门开了又阖上。 纪笺怀孕后,谈之醅许久没碰过烟了。 深夜楼下也没人,阿姨去休息了,他开了门,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 月色如水落在男人硬朗俊逸的眉宇,把眼皮下的茫然一寸寸显露得淋漓尽致。 谈之醅从没想过,如他这种无所畏惧、坦荡轻狂的人,也会有这种难受的时候…… 好像这个答案,还不如没有,不如不知道,不知道他们也能这么过下去的,不会过得不好的。 这一刻,他才隐约感觉到那十二年的遗憾历历在目,清晰可见,不是混混沌沌过去了就摸不清的。 她那一双平日都住着月亮的眸子蓄着一眶眼泪,摇摇欲坠,哑着声说:你在我心里,从小到大都是最好的,一如既往地都是最好的,我喜欢你的,一直只喜欢你。 可是这从小到大应该有的过程却空着,她过她的,他过他的,彼此没有表达过一分的喜欢,错过着。 谈之醅第一次后悔当年那阵在锡城的时光,如她所说,那会儿还小,什么都不懂,命运因此顺其自然地摆弄了他好大一道,让他看似清醒实则糊里糊涂地过了十二年。 真的就……如果现在才认识就好了。 那种透入骨髓与血液的遗憾,把谈之醅冰得四肢百骸似乎都发麻,肺腑好像都难受起来,像熬了几个大夜。 谈之醅深深吸了口烟。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漂亮的月色不知不觉褪得无影无踪,眼前洋洋洒洒地落下白色雪花。 谈之醅下意识想喊纪笺看,可惜没带手机。 他又抽了几口烟,想抽完回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思没放在那事上,他破天荒地被呛到,咳了咳,细细碎碎咳了好一会儿。 那声音里不知不觉夹进了脚步声,等他往雪地里掐掉烟、留下一抹黑点时,背后被人搂上来。 她把脑袋搁在他肩窝里,喊他的名字。 纪笺问他在想什么,怪她吗…… 谈之醅摇头,怎么会怪她呢,他家笺笺以前还小,长大后已经在很努力爱他了。 怪老天吧,许是出身已经占据了大多运气,命运也就不客气了,眼下只是难得感觉到命运的可怖,被摆弄的时候毫无招架之力…… 但她抱上来的这一刻,那发麻无知觉的手指间微微缓过劲儿来了。 谈之醅知道自己释怀了,像这雪,最多也就下一夜,明天势必又是好天气;他也不会沉溺不起,毕竟未来不是注定了是好的吗…… 纪笺听他说,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还是幸运的,老天爷还是对谈之醅不薄。 微哑的嗓音说得缓慢,一字一句在努力挑好的说,那话钻入耳间,她眼眶当即像是铺天盖地的霜完全落在了眸中,呜咽地喊他,喊师兄。 谈之醅微微侧过身,把她搂住抱到身前来,把她圈在怀里,低下头埋入她脖颈间。 他说从来没和她这么亲密无间过呢,过去好像再怎么都隔着东西…… 以后纪笺就是属于他的。 … 或许,也许,世间难得谈之醅。 所以天上月,终将落在他身上。 39. 恭喜。 女儿长大会嫁人。 谈之醅深夜哄睡着了人, 自己失眠了一整夜,睁着眼望着窗外的月色不断在屋里挪动,月光穿过床头,移到床尾, 最后消失于拂晓黎明之间。 一夜过去, 人似乎也真的接受了这个事情, 遗憾最终与惊喜交融在一起, 释怀后睡了过去。 纪笺这一夜也睡不太好,但早上有课, 她知道谈之醅昨晚应该是睡不着的,所以早上起来时动作格外的轻。 吃完早餐驱车去学校,到了才给他发消息, 说她上课了。 谈之醅是半个钟后才给她回消息的。 他翻个身醒来,看到身侧空空的,某一瞬间惊醒,好像昨晚的事是一场梦,似乎连最近的所有温存都是梦,他其实还是在孤身一人的生活中徜徉。 缓了好半晌才逐渐清醒,看着那个竹床, 想起来是在郊外纪笺这儿。 他摸手机看时间,就看到了她发的微信。 他马上点入回她。 回完男人盯着手机里的消息一会儿,才笑一笑, 那种无奈释然的笑, 带着点点的后怕…… 末了才安心地再次睡了过去。 晚上他去接纪笺下课。 她在班里上, 学生不像大教室里熙熙攘攘的,见到他依然亲密喊姐夫,说又来接纪老师下课啊。 两人像往常一样牵着手往停车场去, 像是昨晚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实际上确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今天谈之醅好像更通透一些,和她更亲近一些,感觉很新鲜…… 之前确实怎么也隔着一层东西,现如今……就是,被爱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谈之醅车里给纪笺带了蛋糕和草莓冰糖葫芦。 纪笺接过一根糖葫芦,咬一口,瞄了眼身侧坐着的男人。 谈之醅下一秒就看来,挑起眉峰:“嗯?” 纪笺收回眼神,笑笑摇摇头。 她在观察他心情,谈之醅看出来了,明明是好的事,可是因为遗憾太多,现在反倒要小心翼翼,唯恐还不如不说。 他伸手揽过她。 纪笺下意识往他那边靠去,脑袋枕在他肩头。 她咬一口草莓,咽下那甜腻又清甜的味道,问他:“你今天……忙吗?” “还行。” “那……” 谈之醅说:“没什么,不用多想,这好事,说不遗憾是假的,但又如何,往后才是生活。” 纪笺盯着草莓,眨眨眼憋回去眼眶的湿润,又咬一口。 谈之醅垂眸看肩头靠着的脑袋:“你什么时候想明白这事的?” 纪笺呢喃:“那晚,和岑封见面。” “还是靠那狗东西才明白的。” 她失笑,但也不可否认:“他确实让我想明白很多事,确实是靠他。” “什么确实靠他,没那玩意咱俩孩子都会叫爸爸了。”谈之醅不以为然,他可通透着呢。 纪笺笑着掀起眼皮去看他,换了个愉快的话题:“过几天你陪我去检查吗?” “嗯。”他点头,“当然陪,我小公主呢。” 谈之醅伸手摸了摸她还平坦的腹部:“也不晚,明年这个时候就会叫人了。” 纪笺点点头:“嗯嗯嗯,明年这个时候谈总就会听到小公主嗷呜叫,喊爸爸了~” 两人对视,他眼底徐徐溢出了笑,圆满的笑。 纪笺忽然很感动,忍不住说她昨天去元陀寺,还愿后坐了一下午。 谈之醅微怔,随即那眼底的笑就尽数收敛了,变成心疼:“你说什么?你昨天下午去山上了?自己去?” 她点点头,淡淡一笑:“难受,想坐会儿想一想事情,看能不能好一点。” 谈之醅把她按入怀里。 纪笺埋入他肩窝,闻着熟悉的清冽味道,很心安:“没有想通,太难了。我以为我是很恬谧的性子,没什么事过不去,但是我觉得对不起你,”她哽咽,冰糖葫芦拿在手中已经忘了吃,“昨晚跟你说了才好一些,本来我没打算那么快跟你说,我不敢说,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十几年了,多一天又好像更难受。” 谈之醅心里好像有钟声在敲响,那旷远的回声把他震得难以抵抗,难以抵抗她的抽噎。 他哄她:“这是什么傻瓜,这种好事我做梦都想拥有,有什么必要一个人跑山上去坐着,还想不通,不敢说。你傻不傻。” 当初知道他喜欢她的时候,她就决定这辈子都不结婚了,现在谈之醅更能理解她在得知自己糊里糊涂过了十二年会有什么感受。 他快心疼死了。 车子从学校梧桐大道开出去,进入车水马龙的充州主干道。 冬天天黑得早,纪笺离开学校通常已经暮色降临,满城灯火。 谈之醅一路哄着人,说他们从来就没在这十几年缺席过彼此的生活,饶是她还没出国的那两年,也是三天两头的聊天,后来即使注定没法了,也还是在彼此身边的,这已经很好了,谈之醅并没有感受什么分别,而且往后他们一辈子都在一起,还会有个小公主。 纵然遗憾,但是过去的都过去了,未来还那么长。 昨晚谈之醅也是这么安抚着自己的,这一刻又安抚着怀中的人。 他知道,她的遗憾只会比他多,比他强烈。 纪笺在他怀中蹭,喊着师兄,细软的声音动听婉转,可怜又甜…… 外面满城灯火落入车厢中,喧嚣却烟火气十足。谈之醅忽然觉得了无遗憾了,忽然感觉过去所有的缺失,可能都是积攒在这一刻回报过来…… 他真的找不出比这一刻更美好的时候了。 纪笺仰起头去看他的脸色,男人眼底清明如月。阖下眸瞧她的时候,利落帅气的五官放大,好看得晃人眼。 她笑了笑,那一刻莫名也被哄好了。 谈之醅不难受她就不难受……她不知道他就因为有这么美好的她在,他什么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遗憾,错失,磨难。 谈之醅和她商量着去超市买菜,回家吃。 纪笺今晚想喝鱼汤,到后谈之醅就带着人去了海鲜区,打算给她做烤鱼和鱼汤。 谈之醅的厨艺都是为了纪笺学的,以前在国外,两人有一段时间是住在一起,没有在学校公寓,她吃腻美式快餐他就每天做一日三餐。 纪笺黏他得很,走哪儿跟哪儿,亦步亦趋。 卖鱼的老板笑说小两口感情真好啊。谈之醅难得在人前微笑。 老板又说女孩子长得真好啊,做什么的? 纪笺说老公养我。 谈之醅笑容一瞬间加大三倍。 老板艳羡地调侃纪笺命好。 谈之醅就不是很爱听了,说:“我妻子是大学老师。” 老板看着她的目光一瞬间又肃然起敬,说两人郎才女貌都好看,真好真好,再生个小公主就完美了。 谈之醅心想现在也不错。Pao pao 回到家,他做饭,纪笺去洗澡,洗完下来继续黏着人在厨房转悠。 谈之醅打开烤箱等着取鱼。 纪笺看到了,伸手去拿,下一秒就哼了一声缩回手。 那边在关炉火的谈之醅马上回头去看,接着迅速过去抓起她的手去隔壁的水池里泡。 “你个大傻瓜,手能进烤箱吗?”男人蹙眉,训斥。 纪笺:“我以为已经不冷了,一时忘了。” 谈之醅问她有多疼。 她摇摇头:“还好。” 在餐厅布置碗筷的阿姨闻声过来,谈之醅就让她去找药箱,给纪笺上个药。 纪笺说没事,但是被谈之醅按在水里泡了会儿的食指,起来时还是略微红肿起泡了。 谈之醅心疼碎了,把她带去上药包扎。 纪笺这次全程不敢说话,他要训就训。 不过谈之醅这会儿已经训不出口了,他恨不得自己烫到。 最后是阿姨安抚他说不太严重,明天消炎了就不疼了,别担心,他脸色才好转一点的。 这顿饭,纪笺差点每一口都被投喂。 她吃得美滋滋,说受伤有受伤的好处。 谈之醅气得,气笑了,只能真的吃一口喂一口。 纪笺伤的右手食指,所以拿筷子正好不方便,真就让他投喂着吃完一顿饭了。 饭后纪笺也没干什么,早早上了床和谈之醅研究搬家事宜。 这一夜,充州月朗星稀,无风无雪,两个人过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在一起的夜晚。 谈之醅永远记得,这一晚她食指那伤口不算轻,包扎着也免不了碰到,一碰就疼,所以一直都被他抓着手腕以免磕碰。 她就窝在他臂弯里,从南聊到北,聊的都是往后的生活,孩子,男孩儿,女孩儿,婚礼,婚纱,锡城,新家,工作…… 偶尔掺杂一句师兄,一句老公。 现在她喊师兄谈之醅都觉得是情趣……被一个人深切爱着的话,就肆无忌惮许多。 谈之醅永远会记得这个美好到他觉得仿佛在梦里的夜晚。 … 纪笺在十一月的中旬,结束了充州理工的教学生活。 这个月以来,充州气温不断下降,虽然没再下雪,但是郊外的小院也是日常覆满冰霜。 那天纪笺打算去医院。 谈之醅错过了第一次检查,对后面的日子很重视,纪笺一得空他立马安排了时间陪她。 天还是冷,纪笺穿着一袭以往在充州其实不太需要碰的大衣,又戴着围巾,脚下裹上及膝长靴,整个人保暖又漂亮。 谈之醅带着司机,自己和她如同往常上下课一样,坐在后座,时不时递一个装着柠檬水的杯子去投喂。 车子开到往市区去的环城路后,纪笺跟司机说去市区的人民医院,她之前去那儿检查的。 谈之醅有点意外地看她一眼,说:“你去人民医院?” “嗯,怎么啦?”她仰头喝了口水。 “洪扬他夫人带你去这家?” “嗯嗯。”纪笺喝完又好奇地看他。 “没。”他接过水杯,边阖上盖子边淡淡道,“宁家有医院,我以为他们会去那边,这边人多,怕照顾不周到。” “宁家?宁硕?那个长得超好的男人?” 谈之醅眯了眯眼,掀起眼皮瞧她,语气意味深长:“长得超好?” 纪笺一秒失笑:“人真的长得不赖,每次见都觉得很帅的那种。教师不骗人。” “你已经不是了。”谈之醅纠正,“还每次见。” 纪笺乐得不行,忍不住拿手去捧着他的脸。 纪笺的手已经拆了纱布,只剩下手指上新结痂的一片小痕迹。 她摩挲了下男人利落笔直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硬朗俊逸的眉骨,说:“我只是暂时不是,我的征途是副教授,教授……不过谈总,不要这样,曾经我可是在大教室里说你充州最帅的。” 谈之醅莞尔,一瞬释然:“嗯,听纪老师的吧,错不了。”他跟司机说,“就在这边吧,那家不去了。” 纪笺乐不可支:“别,你要是担心这边照顾不周,就去,别吃飞醋。” “没吃了。”他懒散地道,“我纪老师以后是教授,说话有权威的,我对自己颜值有信心。” 纪笺笑着推了推他:“你别拿你小公主开玩笑,我跟那宁总都不认识。” 谈之醅轻哼一下,示意司机拐弯去宁氏的私立医院。 纪笺感叹小公主果然是谈总的命门。 路上闲来无事她给戚尔舒发消息,问医院的事。 问完笑着讲给谈之醅听:“她说他们之前在宁氏搞过假证明,第一个孩子那会儿假孕,然后后来怀孕家里就不让来这家医院了,已经在怀疑你们那个朋友给洪扬暗箱操作。” 谈之醅莞尔,也是没想到,但也有理有据,情理之中。 一会儿到了,谈之醅心情不错地带着老婆去检查。 他没想过的是,他后面在某个瞬间,也在怀疑这家医院的技术与权威。 这会儿正是清早,谈之醅有多重视老婆孩子呢,他知道宁硕今儿不忙,就透露一下给他安排检查事宜。 他的好友,平日可以不着三四,但是事关谈总矜贵的千金,立刻就吩咐医院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然后谈之醅就安心地在检查室外等候。 他也没闲着,边等边在行程表上安排着后续的事情,就这几天带纪笺上锡城去,然后看是不是再去趟美国,再去一下新西兰…… 这几年她都忙碌着,难得休息,得去玩玩吧。 然后是婚礼…… 如今这生活似乎太顺利,顺到谈之醅觉得这么想下去,他能一眼望到几十年后二人的生活。 他不禁笑一笑,想着,其实从小相识也是有好处的,比如他从小就知道她的好,真的太沉迷纪笺了,真的想和她一辈子不分开…… 如果长大后再认识,就没那么快觉得把彼此认识通透了,他们没法像现在一样……毫无距离,亲密无间。 而且长大后再认识,他也未必真能娶到她,也许在遇见她之前就已经联姻了呢,也许她先遇见了别人呢。 这世事局局皆有定数,他还是顺其自然地过吧,就挺好。 纪笺没检查好,他那好友先来了。 说是谈之醒喊他,路过就先上来看看。 宁硕是谈之醅那几个比较亲密的好友中比较正经的一个,办事妥当。 两人在检查室门口说了会儿话。 宁硕问他:“你夫人怀的男孩儿女孩啊?” “你家医院一个多月能看男孩儿女孩儿?有这技术你说,我出钱。” “……”他笑起来,摆摆手,“忘了你这还早,不好意思。” 说完又道:“生男孩儿吧。” 谈之醅不解地说:“这年头怎么还有人要男孩儿。我就想要个小公主。” “不是。”那个单身人士正经起来和他掰扯,“女儿长大会嫁人,就没了。” “……” “你会哭死。” “……”谈之醅说他一单身狗哪来那么深的感触,一大早在这吓人。 宁硕有理有据地说:“不是,之醒昨天喝多了,一听迦楠在和男的打电话就说是哪个混球要当他妹夫,要去剁了。电话那头是我。” “……” 宁硕还要吊儿郎当跟他说女儿的“坏处”,仿佛要把对谈之醒的怨念报复到谈之醅这儿来了。 但那边纪笺检查好了,出来。 那一刻明明很短暂,但是谈之醅在听完她说的检查结果后,仿若时间凝固住,再也不动了,并且怀疑起了宁总家医院的医疗技术。 他听到恍若如梦的一句话,纪笺怀了两个…… 宁硕也是惊讶,觉得自家医院很绝:“哦,双胞胎,恭喜恭喜。” 谈之醅最近,最近一直沉迷在和纪笺拥有一个孩子,还可能是一个小公主的喜悦当中,设想过很多幸福场面了,譬如他们晚餐后,他抱着奶萌奶萌的小纪笺在怀,又牵着老婆的手,一家三口在锡城那郊外沐浴着夕阳散步; 譬如那小家伙几岁了,每天晚上他又要哄孩子又想去陪老婆睡觉,可怎么办……是不是放一个房间睡会好点,但那样就不好二人世界了。 不着调地想了很多画面,总而言之一直徜徉在一家三口的美妙梦境里。 但从未想过,是一家四口。 谈之醅设想过的未来,总是和现实出入巨大……这一刻才恍惚觉得,老天爷是真待他不薄。 这事事如愿,应该是真事事如愿了吧。 40. 搬家。 因为这浓浓的父爱。 纪笺还茫然着, 医生跟她说完,她太懵了,就出来跟谈之醅说了。 门外有谈之醅的好友在,她打了招呼, 在听到对方说恭喜恭喜的时候, 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倒是谈之醅先瞧了眼宁硕, 而后缓缓一笑, 说了声“谢了”,然后就朝她走近。 宁硕笑说不打扰一家四口, 健康就好,等孩子出生,红包再安排上。 人离开后, 谈之醅捧着纪笺的脸看,不可思议地问:“怎么会是双胞胎?” “医生是这么说的,我不知道。”她脸颊有些酡红,“……怎么办?” 谈之醅笑了,怎么办?不需要怎么办,来了就来了。 他揉揉她的脸安抚说:“没事,我会照顾好你的, 笺笺。” “不是……两个呀,两个孩子呀。” 他莞尔:“养得起。” “……” 她失笑,听到这个养字, 才有种切身的感觉到真的以后要养两个孩子了, 有两个小家伙呢。 纪笺原本是默认两个人只生一个的, 毕竟小公主也一个就好了,不需要那么多。 “那如果,两个都是女儿呢?”她问。 “那不是挺好的, 两个小笺笺。”他眯眼笑,那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儿子呢?两个你。” 谈之醅叹息:“别了,一个还能爱,两个爱莫能助。” 纪笺弯起眼睛笑,说谈总一定会有至少一个小公主的,一定能。 谈之醅觉得信她总没错,他这辈子就信她了。 他把人重新带进检查室,去听医生说检查情况。 再出医院时已经是近午。 中午天气不错,薄薄的阳光落在门诊大厅门口,一天之中最好的时候。 谈之醅牵着纪笺的手小心下台阶,扶着她上车。 她口渴,谈之醅打开水递给她。 纪笺喝了两口,一时想着孩子的事走神,被呛到。身侧的人忙接过水杯放下,一手抽了纸一手去给她拍背。 纪笺低头细碎地咳了几声。谈之醅像是知道她神游天外的缘由,跟她说别想了,有他在呢。 纪笺说:“我就是,很意外。” “没事,就当一个孩子就行了,反正一个两个对我来说都没区别,就是要闹腾你一点,你要好好休息。” 她笑了笑,点点头。 谈之醅:“医生说你听到了没有?” 说是前几个月不稳定要小心,别操劳,孕妇运动休息要适中均衡,说她似乎精神状况不是太好,人也有些憔悴疲惫。 谈之醅推测是前几天的事,她那晚半夜醒来哭,第二天又自己跑山上去,坐一下午,忧思一下午,这个事情对她打击很大很大,所以她精神状态不好,这几天还没休息回来。 谈之醅一字一句都记进去了,跟她说:“我们好好休息几天,婚礼不大办了。” 纪笺挑眉。 谈之醅原本是打算在充州办,他的婚事,又是有意要让外人看的,所以必然是在T大办一场,但是现如今这个念头就打消了。 他和她商量着回锡城办吧,只有亲友在就好,外人就不请了。 纪笺又点点头,她都可以,盛大的婚礼是他送的,为了给她名分,但只有的亲人的婚礼,可能更能表达爱意,她这人又不在意名分。 只不过一想到肚子里有两个孩子,她忽然脑洞挺大,说:“可不可以等生完再办?我想要两个小朋友当花童。” “……” 谈之醅懵了下后,笑出声,哄她说:“等到他们能当花童,少说也得两岁往上吧,宝贝,加上你怀个小一年,那得三年后才办。” 纪笺小眉头一皱。 谈之醅笑着抱她哄:“就在肚子里,一家四口的婚礼不是也挺浪漫的吗?” 纪笺是很乖的人,知道是很难办,就很容易被哄好了。 她回过神没再沉溺在这个意外消息上了,而是去看谈之醅。 男人清隽的眉眼上似乎都是光泽,像有什么喜事挂在心头。事实上也确实是意外之喜吧,虽然他们之前没想要两个,最多一个就够了,但是确实也如他所说,养得起,再来一个就来吧,而且是双胞胎,听着多可爱啊。 她想起早前他好友听完说的那两句恭喜,问他那个宁硕刚刚怎么在医院。 谈之醅跟她说了,顺便还说那玩意表示生儿子好。 纪笺笑,又调侃他:“那你怎么还稀罕女儿呢?以后真要哭死了。” “三十年后的事情三十年后再说,”谈之醅相当看得开,“我这人不爱一大早把自己弄抑郁,以后我小公主也许看不上别人,不打算结婚呢,那她爸爸有钱,养一辈子不是问题。” 纪笺乐开了,说他这想法也是罕见,不过没打击他,让他想吧。 两人在外面吃了个午饭,饭后谈之醅再把人送回家,安顿好了他去上班。 其实他想在家陪老婆孩子的,但是纪笺不让他待着,他这一阵那么忙,最后好说歹说把他哄走了。 纪笺一个人在家里和阿姨一起收拾要带回锡城的东西。 阿姨听说她怀了双胞胎,那个惊讶程度也是很高,完了连连笑说难怪之醅早前非要留下来,他这可宝贝着呢。 纪笺莞尔,不过调皮地想着,两个谈总不更得去努力赚钱了吗~ … 去公司的路上,谈之醅给远在新西兰的纪家父母打电话,说打算去美国后转去新西兰一趟,问他们有没有空。 纪笺毕业后很少去新西兰,往年寒暑假为了多陪陪奶奶,一般是父母回来几天看她和奶奶,然后就走了。 这次纪家父母就问了,怎么要过去?过几个月办婚礼他们就会回来的,不用去了。 谈之醅说:“笺笺最近,怀孕后敏感很多,担心奶奶,想奶奶了,我就想带她去,顺便就去一趟新西兰,也都大半年没见了。” 那边的人笑了笑,顺着问纪笺身子怎么样。 谈之醅就把早上的检查结果说了。 那边的纪家父母一听,也是非常意料之中地怔愣了下,而后就连连说不用去了,他们回来,现在就回来;奶奶的话,现在身子已经好了不少,如果知道她要专门过去也应该不放心的,还是等过两个月老人家回来参加婚礼吧。 谈之醅闻言,思索了一番,想到纪笺现在怀着两个孩子,可能这么出国转悠也累,这一趟两个国家飞下来,没二十来天是回不来的,就这点日子跑半个地球也累,所以就答应了纪家父母。 挂了电话又寻思晚些时间差不多了,给美国也打一个电话看看,确保无虞了,就不出去了。 早上休了半天,下午事情自然而然会比较多。 但其实谈之醅到公司后总是工作半小时就会出会儿神,喝口咖啡就会想到家里的笺笺喜欢柠檬茶,肚子里的那两只不知道喜欢什么。 一整个下午,谈之醅都在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工作。努力到那夕阳开始钻入办公室,把冷硬的办公桌面渲染红了,他就终于有理由告辞了。 回到家正巧遇见纪笺在吐,阿姨在一旁待着给她拍拍背,说是孕吐。 谈之醅知道有这个反应,但是纪笺应该是第一次,所以他也是多少愣了下,回过神才马上过去扶着她。 纪笺刚睡醒,也不算太累,吐完倒在躺椅里休息,还很开心地跟他说她下午梦见是龙凤胎。 谈之醅被逗笑,点点头说那挺好的。 他又跟她说纪家爸爸妈妈打算回来,奶奶那边他问候过了,说让他们别过去,她那儿好着呢,一点小毛病不要这么翻山越岭过去。 纪笺乖巧应了,其实她也知道奶奶问题不大,那晚跟他说担心奶奶,是骗他的……但是他听进去了。 谈之醅听完,但笑不语,其实后来他知道了事情,就猜测那晚她是为什么哭了,只不过他觉得,难得她休息,他也想带她去走走。 … 纪家父母大概月底回来,两人就在十一月下旬先回了锡城。 那房子到了冬天景致也很不错,纪笺第一次来就蛮喜欢,站在水池边看着里面的鱼在游;太湖石留下的水冒出滚滚气泡,在冬日里似乎还有几缕烟气缭绕;清冽的水声钻入耳朵,让人觉得生活一下子静了下来。 谈之醅和司机、阿姨,一起去收拾东西,几个人忙忙碌碌地进出,纪笺自己在院子里坐在那儿水池边看鱼。 谈之醅来回看着那岁月静好的一幕早就心痒痒了,终于忙得差不多了,准备过去坐下陪她看会儿鱼。 结果纪笺彼时正好拿出手机打算拍拍那两条一直在嬉闹的鱼,但手一滑,手机掉水池里了。 扑通一声,那两条鱼跑得无影无踪。 纪笺哭笑不得,伸手去捞。 谈之醅及时握住她的手,袖子都没拉就要进水里去。 他卷了卷自己的袖子,把手伸入冰冷的水里拿手机:“坏了吧,不拿也行。” “那怎么行呢,给鱼玩吗?”她弯着眼睛笑,小声嘟囔。 谈之醅擦了擦给开机,黑屏。 纪笺笑容收敛,抑郁了下,拿过去开始自己捣鼓。谈之醅说:“别弄了,回头给你买新的。” 纪笺恋恋不舍地说:“这手机还是以前毕业时在麻省你给我买的。” “那这都多少年了?”他乐得很,“你这还挺耐造的。没事,重买也是我给你买的。” “我就想要这个。” 谈之醅笑着去看她:“这怀孕后,执着的东西我是不懂了。” “这叫恋旧,这有岁月故事的。” “故事故事,”他点头笑着附和,“再买新的咱过几年也有故事了不是吗?” 纪笺瞥他一眼:“你们男人,总是想着新的。” “……” 谈之醅愣了下,然后就见她低下头,耷拉着眉眼,垂头丧气可可怜怜的样子,活像个被抛弃的小情人。 谈之醅:“……” 他属实是懵了,一动衣摆差点落水池里。 谈之醅捞起来,伸手去揽她:“怎么了这是?你想什么呢?我的小祖宗。” “喜新厌旧。” “……” “你看这房子的前主人,就是这样吧?” “……”他说不是吧,他不是很清楚。 纪笺忽然说:“这房子是不是寓意不太好?住了会分?” “……” 谈之醅马上打住:“我都两个孩子的爸了,怎么分?” “人家结婚十年都有分的。” “咱俩认识十四年,快十五年了。” “那,那……”纪笺深吸口气,半晌起身溜了,“算了说不出来了。” 谈之醅看她在笑,他才回味过来被耍了,他笑着起身跟上去。 纪笺撒腿在新家跑了起来,钻入大厅,拐向偏厅的一个通道。 谈之醅在后面说:“你别跑,小心点,纪笺!” 纪笺对这里还半生不熟,穿到后院后兜兜转转,在漂亮的橘黄色灯光下踩进了另一个小水池里。 脚都湿了。 纪笺缩回去,怕谈之醅训她,那水好冰的啊。 她记得刚刚谈之醅带她来过这里,说这边楼上是卧室。 她就上楼去了,打算换双袜子。 谈之醅的身影很快就到后院来了,怕她跑,他也不敢追了,就慢条斯理走着。 纪笺脱了鞋袜跑去窗边,推开一扇飘窗往下看。 后院廊下的转角处,亮澄的暖灯在风中排开,光线被穿行而过的男人折断,落在了他宽阔笔直的肩头和眉宇上。 谈之醅刚刚干活,只穿着件单薄的白衬衣,此刻颀长的身影穿过古老的四合院长廊,身上那股子纪笺格外喜欢的清隽味道感觉格外的浓,浓得纪笺都移不开眼了。 然后等她回过神来,他已经在视线里消失得毫无痕迹,再然后,她身后的房门被推开。 纪笺怔忪地回头。 刚刚那帅得没谁的男人迈着大长腿过来,看她赤着脚,一把就打横抱起来往床上放,再一摸,那脚都是湿漉漉的,冰凉一片。 纪笺来不及求饶,谈之醅已经拖了毯子捂住她的脚,再一个翻身压到她上空来,低头,俯身。 铺天盖地的清冽气息将纪笺淹没。 “唔……” 纪笺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小动静,再然后任何声音都被吞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唇都发烫了,才听他一边在她身侧呼出缭乱的气息,一边哑着声说:“再一个月,一个月就可以了。” 纪笺眨着湿漉漉的眼眸,裹着被子藏住衣裳缭乱的身子,低喃:“双胞胎,会不会需要六个月啊?” “……”谈之醅挑眉,立刻笑道,“没这说法,笺笺,绝对没有。” “那四个月吧。” 谈总:“为什么?” 纪笺笑着道:“我看你父爱浓不浓厚。” 谈之醅莞尔,侧过身去瞧她,一脸认真:“我要没父爱,哪来这两只?还不是因为我爱,才有。” 41. 偏爱。 婚纱照惹的祸。 纪笺说不过这个男人, 脸上飘起了潮红,默默埋入被子里。 谈之醅笑着问她饿不饿,他们下午从充州出发过来,现在天快黑了。 纪笺不是很饿, 她最近胃口不是很好。 谈之醅已经吩咐阿姨去做饭了, 就也不着急, 他摸摸她脑袋, 让她躺着休息,然后自己起身去把带来的行李箱拆了, 给她找袜子穿。 纪笺翻个身趴到了床边看他在衣帽间里忙碌。 男人做事大抵都很帅吧,何况他是在给她找袜子,何况他是谈之醅。 纪笺忽然忍不住问他:“师兄, 你要是和别人在一起,会不会也这么体贴?” “从小到大还得问这个?”声音从衣帽间中飘出来,回荡在灌满暮色的房间里。 纪笺听出来一丝浓浓的浪漫、温柔,忍不住回味了下以前。他是好像没对别的女孩儿多么温柔细致过,但从小就对她照顾有加,夏天永远知道给她带水,冬天永远带衣服。 “那也就是, 你在我身边就很正经,如果没和我在一起,你就很浪荡不着调了。”她调皮总结道。 谈之醅并不否认:“那么着调干嘛?” “……”她笑说他不正经还骄傲了。 谈之醅过来给她穿袜子, 利落地套上了两只后, 抬头亲她一口, 和她温柔对望:“我这人,本来就不是多么正经的性子。我爱你,所以愿意做所有事情, 照顾你,保护你,守着你,但是要你没在身边,日子也就那样,怎么过都是过,一个人太正儿八经的过,就有点没意思了。” 纪笺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又缓缓低头去亲。 纪笺很少主动做这个事,虽然彼此都知道是爱着的,但是她的性子不会总是热情地去招惹男人,最多也就是谈之醅亲她的时候,她回吻一个。 往常她回吻谈之醅就很开心了,所以这一刻谈之醅有点意外,接着又满腔温柔地伸手去捧她的脸,反客为主。 她愿意开头他已经万千幸运与幸福了,后面的路还是他来走。 其实纪笺觉得幸运的是她,她平平凡凡的一个人,何德何能能够在谈之醅的世界里,占据了全部呢,本来他的世界应该是事业,生活,家里,在充州顺风顺水的发展着,闲暇时流连充州的靡靡声色之中,快活恣意,和家里关系也不好不坏,足以保证他的商业顺利进行。 但是现如今,他们回到从前了,只能回到这里生活。 而此刻此刻,包括往后余生,谈之醅的全世界都是她了,谈之醅生命里的偏爱与例外,都给纪笺了。 … 纪家父母月底回来,由于纪家在锡城没房子了,所以也在锡南这处小院里住。 纪笺大半年没见父母,挺想念的。 一家人聚了几天,期间纪池安和谈之醅聊聊他们婚礼的事。 他问谈之醅怎么想办了。 纪池安当时知道纪家和谈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阶级不同,估计谈家人那边很难答应,但是谈之醅说他没告诉,他自己结就行了,只要纪家父母同意。 纪池安那会儿觉得,他们俩个小年轻要是自己喜欢的话,又是为了奶奶,所以想结就结吧,至于他父母那边,他估摸谈之醅自己往后能搞定,所以也就没有不同意。 因此他们默认没有办婚礼,他也默许了,只是一年多过去,忽然想办了,他就问是他家里父母同意了吗。 谈之醅说:“我如今和谈家,基本是没什么交集了。” 岳父大人略显意外地对他挑眉。 谈之醅和他在茶厅坐着,斟了杯茶给他后,轻描淡写地把事情说了。 总而言之他如今是搬家了,事业重心也挪了,落在锡城与美国。 纪池安听完,虽然挺惊讶,但是也自然不会说出什么话,只是最终叹口气,说有点愧对他,纪家愧对他。 谈之醅笑了笑,不以为然,他和纪笺之间,哪有这种话,他唯恐没守好他们之间的感情。 不过纪池安话锋一转说了个正事:“奥克兰那边有个公司,听说是你们家的?” 谈之醅想了想,道:“谈家本家没有,就我在从商,不过有个姑丈那边确实有公司,这些亲人的企业也基本和谈家有利益牵扯。” “嗯。”纪池安点点头,“那公司和我那里有合作。” 谈之醅了然,颔首。 “希望你们关系好点,你从小就在锡城,长大了可别也一辈子待在这。”纪池安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办婚礼的话,该请还是请一下你父亲。” 谈之醅淡笑一下,说他无所谓。 两家人虽然终于有利益交缠了,但是即使谈家对他态度友好起来,也晚了一些,他这辈子还是在锡城了。 再说,谈慎铎是早就说了,让他这辈子都别踏足谈家大院一步。 他这人……不喜欢看着人的脸色生活,今天这样明天换一样,谈家人可能喜欢,觉得没什么是利益拿不下的,但他不是这种人,他不是没能力过好自己的生活。 有些事,在谈之醅骨子里就没必要。 … 纪家的父母来了,把纪笺的生活照顾得更妥帖,所以后面谈之醅安心地时不时需要去充州办事,把老婆交给岳父岳母照顾。 十二月三十一号那天,他还在充州。 天寒地冻,下午才四点天就已经灰沉沉的,屋内已经亮了澄明的灯。 谈之醅和宁硕说事,说得差不多了,后者就转了话题问他:“你今晚还在充州吗?一起晚餐?” “不了,回家。” 男人点点头,把抽完的烟头碾碎在烟灰缸中,说:“那行,那晚餐我和之醒去吃了,他喊我。” 这个日子,好像也没什么事,谈之醅一边拿起大衣穿上一边随口问了句谈之醒喊他做什么。 对面的宁硕最后泡了一盅茶,边往外斟边风轻云淡地笑说:“他说要给迦楠买车,让我去出钱。” “……” 谈之醅穿好外套,对他懒洋洋挑眉:“他买车你出钱?” 宁硕莞尔,把茶杯放到他面前后,自己捏起一杯在手,叹息一声道:“他说是我怂恿迦楠买的。” “……” 谈之醅理所当然地问:“那你怂恿她干嘛?当年那被她开废了的迈巴赫,谈之醒把钱赔给你了?” 宁总笑而不语,喝完茶后才随口说了一句:“那小钱,记着做什么。” 谈之醅搞不清他们的状况,懒得去理会,只是喝完放下茶杯随口道了句:“别买了,她不是开车的料,别回头整医院去了。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车没人还在。” “不会,我在呢,我教她。”宁硕懒散地卧入沙发里,“你放心。” “你怎么非揽这一责任在身上?我跟你说别买。”谈之醅不满地觑他,“谈之醒让你出钱什么意思你不懂?让你滚。” “放心,出不了事,我跟你们兄弟俩教育方式不一样,老子不整因噎废食这一套。” “是这么个道理吗?”谈之醅眯了眯眼,冷冷的,“那是命的事,我三叔家可就这么一个。” 他吊儿郎当又一本正经举手:“我家也就我一个,我发誓,我在车在,迦楠也在。” “……” 宁硕笑说:“我就不该跟你俩说,我直接从车库挑一辆给她得了,瞧瞧你俩紧张的……” 谈之醅没时间和他说了,让他赶紧该干嘛干嘛去,他得回锡城了,今天这日子指定塞车。 出了Ts,谈之醅驱车直接穿过市区准备上高速去。 四五点的天色,正是市区车水马龙人潮汹涌的时分。 等在最后一个路口时,谈之醅手机振动了下。 他拿起来看。纪笺的微信跳在屏幕上,发的图片。 他点开。她发了几张婚纱照,前几天拍的,片子出来了。 发完她还美滋滋地加了一句话:“好看吗师兄~” 谈之醅放大了其中一张照片,看着从身后抱着他,把下巴搁在他肩头对着镜头巧笑嫣然的女孩子。 退出来按住语音说:“我家笺笺是小仙女。” 纪笺说:“合照,合照好看吗?” 谈之醅:“这你觉得好看就行了,我只看你。” 她发来语音,全是笑声,说谈之醅怎么这样啊。 谈之醅就认真看了看几张照片,是不错吧,反正颜值不错怎么拍都不错。 车龙松动了,但塞车塞得太长,谈之醅开到路口中间时已经又是红灯。 正要继续穿行,左手边路口有个车子估摸是看到绿灯了就直挺挺冲了上来。 谈之醅还在回味那美妙的婚纱照,神思还没有回来十二分,没及时发现那家伙躲开,所以也免不了遭殃。 横在路口中间的几辆车全部中遭,噼里啪啦被撞得稀碎。 谈之醅握紧了方向盘,在那金属碰撞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伸手揉了揉略晕眩的眉心。 他还轻的,人没事,只是车子被擦到了车头,所以人有点晕,前面那几辆正中车身。 谈之醅叹口气,看了下腕表的时间后,打电话给刚刚分开的好友。 宁硕还在Ts里等谈之醒,过来不是很远,就是也塞车。 到时看到那边凌乱的车流中,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正微微蹙眉看着眼前的乱局,手上的烟一口又一口,明显是赶时间,心中烦躁。 宁硕笑着安抚谈之醅说十二点前能到锡城的,放心。 谈之醅没搭茬,没心情,他本来是打算回去吃晚餐的,眼下这情况,真就只能回去跨个年了。 谈之醅跟好友说:“你车给我,我开回锡城去,这个你拿去修。” “给你了我怎么办?”宁硕走过去瞧他那被撞碎的车大灯,漫不经心问。 谈之醅弹了弹手指尖的烟灰,语气比他还要淡:“你车不是多吗?还要送人,先送我一辆。” “……” 宁硕走过来,笑着拍拍他肩头,迈巴赫的车钥匙递上去,又接过他的宾利钥匙:“送送送,我这人别的没,就车多。” 谈之醅马上就拿了车钥匙走了。 素日一个来小时就能到的锡城,他今天前前后后花了三个多小时,到那边的时候,都已经快十点,差点跨年都没赶上。 纪笺本来是打算和他吃晚饭的,后来听他说临时有点事,晚点到,所以只能自己和父母吃。 饭后就一直在院子里看着月色继续等。锡南这边住宅区建设得很成熟了,这个点好多人在放烟花,她就看着发呆。 终于在一阵震耳欲聋的烟花声过后,她耳边似乎传来了错觉一般的车声,刹车声,熄火声。 再然后,院子大门被打开,一阵寒风涌入,寒风中一身石墨色长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脚步挺快的,但是也轻,似乎在放轻动作怕打扰到家里的人。 可是现在是跨年夜,那连天的烟花声本就很响了,他忘了吧。 纪笺笑了笑,又不禁马上出声:“谈之醅。” 男人闻言看过来。 隔着半个院子,他脸孔上的剑眉星目被模糊了不少冷硬,寒风赋予的清寒也逐渐消散,只剩朦胧的温柔神色。 谈之醅注意到她在院子里的凉亭下,脚步就拐了方向往她那边去了。 纪笺起身:“你怎么这么晚啊?” 谈之醅说:“别提了。” 他三言两语地说完,纪笺就马上去摸索他身子,问他有没有事。 谈之醅把手穿过她的腰把她拥入怀,抱着她抵在亭下柱子,低头亲她,亲密耳语:“我就是在看你的婚纱照,出神了,不然指定能避开。” “那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路上。”她抬起头,一脸愧疚。 谈之醅发光的神色微敛:“我是这意思吗?我愿意看。” 她微怔,然后又笑起来了:“但是好危险啊,我以后反正还是不要给你乱发消息了,你在忙的话也不方便,你回来一样可以看的。” “我说了我愿意,不危险。”谈之醅捧着她的脸,神色别提多温柔了。 “你吃了吗?”纪笺问。 “没。你吃了?” “嗯嗯,我想等你的,但是你的两个小宝宝饿。” 他笑起来。 谈之醅觉得一晚上略急躁的心在这一刻被抚慰得毫无痕迹,但是也觉得他着急回来的意义是在的,家里有老婆宝宝,谁不想回来啊。 纪笺说阿姨准备着饭给他,让他进屋去吃。 谈之醅懒得动,抱着她一起站在亭下看烟火,说是没和她看过。 纪笺说:“怎么没有呢?以前在麻省年年看,就算回国了我们每年都是一起看的。” “可是,没在一起看过。”男人低下头,清冽的嗓音穿过那幽远的烟花声钻入她耳朵,在女孩子心里滚荡。 没在一起,没在一起…… 纪笺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说话,只点点头认同这个意思。 谈之醅把手覆在她肚子上,有些小小地隆起了:“明年这个时候我的小笺笺都会喊爸爸了。” 42. 拉扯。 这才是真正的二人世界。…… 他很期待往后的日子。 纪笺望着天上一簇簇接连盛开的烟花, 想着明年有两个小可爱被他们抱在怀里一起看,觉得也格外地期待。 看完烟花才去吃晚餐。 纪笺孕吐还没好,闻不了菜的味道,自己去了不远处的客厅刷手机, 还是在看她的婚纱照。 大概是之前从未设想过和他有这种画面, 所以没来由今天看着照片总是看不够, 西装革履的谈总真是太帅了。 谈之醅快吃好那会儿, 她不舒服跑去吐,他就没吃了, 放下筷子去照顾她。 把人伺候到回卧室睡觉了,他自己才去洗漱。 出来时她已经睡着,怀两个终究太辛苦了。 谈之醅坐在床边陪着, 心疼。 烟花声隐隐约约传来,光照亮了卧室。 谈之醅握着个手机看婚纱照。 身披雪白婚纱的纪笺在他身侧,似乎每一眼都有些娇娇羞,含着月光的眸子里都是那种抑制不住的笑意。 谈之醅不断把照片放大,大到画面里只有她的身影。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看到她为他穿婚纱……他家笺笺果然漂亮,全世界最漂亮,披着婚纱的模样, 足以让谈之醅这辈子都沦陷不起了。 他一张张地看,欣赏完两人的所有婚纱照,像是也看到了往后一辈子的所有浪漫。 婚礼在二月底, 是在两人登记两周年的那个纪念日。 之前谈之醅还想着, 努力挺到二月, 然后再离婚,怎么也要把两周年过了……是真没想过命真好起来时,让人恍若如梦。 … 开年后天气暖和了些, 纪笺日常没事就在院子里晒太阳养胎。 本来她计划是休息几个月后,再考虑工作,但是现在怀着两个孩子,也就不知道怎么安排了。 跟谈之醅说,他说再缓缓,等二月份婚礼后,觉得身子一切正常,想继续工作就申请。 纪笺觉得也有道理。 一月下旬,谈之醅有事回充州,顺便把宁硕的车子开回去还他。 事情一天内办不完,他就带着纪笺一起去了,免得她在家有些无聊。 白天纪笺去找戚尔舒玩,谈之醅去忙他的。 临近下班时分,谈之醒找他说有事。 到他那时,办公室里的年轻男人正在品茶晒太阳。 谈之醅让他有事赶紧说,他忙。 谈之醒放下手中的瓷杯在桌上,起身去给他倒一杯,边忙边悠悠说道:“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吗?就这态度。” 谈之醅落座在会客区沙发,但笑不语。 他二哥回眸睨了眼他,挑挑眉。 回来放下水杯,在一侧长沙发坐下跟他说了事。果然谈之醅眼底沉静如水,波澜不惊。 谈之醒说的是之前谈氏被压的几个项目,说是有些松动了。 谈之醅早在岳父跟他透露谈家和纪家有利益往来那一刻,就猜到今天了。所以谈之醒一约他,他就知道说的什么事。 但坦白说,谈之醅现在的重心全在锡城与国外,对充州的看法就是,回头草,他不爱吃。 虽然项目是他自己的,但是他也不是多么上心了,钱赚不完,多多少少都那样。 谈之醒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兀自说:“也不知道是老大自己做主还是听了家里老爷子的主意,反正现在他至少是没那么冷硬了……” 谈之醅随口把原因说了。 这事牵扯的姻亲关系太长,谈之醒是完全不知道,所以听完,就不禁笑了笑:“我说怎么忽然对你友好起来了,原来是谈家和纪家有利益关系了。” 他叹口气,懒洋洋躺倒在沙发中,望着落满办公室的黄昏,也没再多言。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得到谈之醒正正经经的应允后,被推开了。 进来了一个穿着驼色羊绒大衣的女孩子,貌美温柔,优雅大方。 看清是谁,谈之醒刚坐直的身子又摊倒在沙发中。 计迦楠指了指他,调侃:“~你这样我要去举报你,懈怠工作。” 谈之醒懒散一笑,表示:“你找我又不是公事。” “怎么不是了?我也有公司的。” “你们那行业不归我管,祖宗,新潮,我管建筑的。” 计迦楠莞尔:“那你态度也好点,我可是来跑腿的。你老婆让你下班别在外面鬼混了,滚去医院轮班,她在那儿一下午……” “迦楠。”谈之醒坐直起来,声音拔高了一个度,似乎是想打断什么。 计迦楠刹住了话,不解地盯着他。 谈之醅则朝来人瞥了眼,神色带着困惑:“什么?医院?” 计迦楠在他和谈之醒之间来来回回地看,抿唇微笑,欲言又止。 很快谈之醅就朝二哥看去了。 他嗫嚅了下唇瓣,犹豫须臾,才在被迫无奈道:“老爷子住院了。” 办公室里一瞬安静下来。 谈之醒在他笔直的目光中,继续说:“住了一周了,之前比较严重,现在还好。” 计迦楠不知道他们之前发生的事,不知道谈之醅从头到尾不知道,也没人告诉。 她悄声朝谈之醒挑眉,问是怎么了。他说小孩子别管太多。 谈之醅这时道:“不严重就不过去了。” 计迦楠闻言,睨他一下,再次好像有话要说。 谈之醅朝她淡淡挑眉。 计迦楠又瞄了眼谈之醒,犹犹豫豫地道:“听说中午不舒服,去了一堆医生,下午一直在输液。二嫂去那儿盯了半天了。” 谈之醅静默须臾,又瞥向了谈之醒。 他说:“这我还不知道,杭若最近在休假,可能怕我忙就自己去了,没说。” 谈之醅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心脏病很正常,时不时惊险一下,只不过这次严重一些,一周里进了两次抢救室,我还以为挺不过去。”他笑了笑。 谈之醅寻思了会儿,说他晚些时候过去一下。 计迦楠在附近办事,顺着过来,就蹭车和他一起离开了。 一路上跟他打听和家里人是怎么了。 谈之醅只三言两语带过去,没讲那么仔细,主要是懒得扯那没营养的事。 不过计迦楠算是多少了解了一下前因后果了,感叹了句“豪门恩怨多”后,又想起来点事,就跟谈之醅说:“我昨天去时看到薄氏那位大小姐了,那你晚上去的话,先探探她在不在吧,免得遇上也没什么好说的。” 谈之醅边开车边觑她。 谈氏在年前连着一个月打击薄氏,现如今整个薄氏都七零八落。 那边没少派人来和他谈,但是一听说他打击的理由是那一则视频,就都无话可说地认栽,毕竟由头在那里,人家想怎么打击报复是人家的想法,你拿不出理来辩驳,有本事就还回来, 谈之醅下手也丝毫没有客气,不可能拿纪笺的前途来给人客气。 但是薄氏和谈家从薄芯说要举报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情谊了,后面经过那一个月他的动作,现在更不可能还谈得来,怎么那位薄小姐会在医院。 “去看别人?”谈之醅问。 计迦楠摇头,轻声道:“不是,就在病房里,和大伯谈得挺好的,根本看不出关系有什么芥蒂。” 谈之醅确实困惑,不过也不甚在意,现如今这局面已经完全被他拿捏在手里,路途四平八稳的,不需要去想太多。 送完人去拐去洪扬家接纪笺,二人在外面吃了晚餐后回他市区的房子。这边还有个阿姨在收拾,郊外那边没人照顾了。 纪笺到家看了下时间,还不晚,就问他今天晚上做什么,有没有事。 谈之醅说:“晚点去一趟医院,看一下我爸。” 纪笺其实自始至终也不太清楚谈之醅和谈家的关系具体怎么了,只是他之前说就那样,他没回去,就隐约能猜出一二。 她问了两句情况后,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你在家养胎。”谈之醅倒在沙发里休息,伸手去抚了抚她已经很明显的肚子。 纪笺忍不住笑:“整天养。我现在很舒服的,没什么行动不便。” “不用去,没必要。”他漫不经心道,“听说薄家那位又和谈家有牵扯,别去了遇见。” 纪笺默了默,说:“薄家那位?”她爬到他身上去。 谈之醅挑眉,又扶着她的身子免得不小心从沙发上栽下去。 纪笺说:“她在怎么了?她为什么还想和谈家有关系啊……你之前不是把薄氏得罪了个彻底吗?” “嗯,不知道怎么想的。不管她,不用管。”谈之醅表示咱说点好的,比如她最近有没有梦见肚子里的是什么,儿子还是女儿。 纪笺还是对那个女人感兴趣,趴在他怀里,说了一个梦后和他换一个聊天话题:“你说,她为什么那么执着谈家啊,真就因为你们家全充州最厉害?” “大概吧。” 纪笺想了想,盯着他的脸呢喃:“有没有可能是你优秀的缘故?比如谈总身高腿长颜值全充州最帅。” “这肯定的啊。” “……” 谈之醅笑道:“哪个联姻的不挑个好看点的,是吧?纪老师都是垂涎我的脸。” “……”纪笺说她没有,“我是始于谈总的好,终于谈总的好。” 谈之醅说我不信:“我要长得一般你当初直接找别人问路了你问我干嘛?” 纪笺噎了噎,水光荡漾的眸子无辜地盯着他:“那我找你问路你还不开心了?你问出了两个小宝宝呢。” 他失笑,马上极为诚恳地道:“我开心,我怎么不开心了?我问出了三个宝宝呢。” “……” 纪笺微笑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那你说,她有没有可能还想和你结婚啊?” 谈之醅:“薄氏和谈氏这梁子,没一百年解不开。” “可是,”她垂下眸没看他,红唇一张一阖,悠悠道,“她之前去学校找我的时候,还说是你未婚妻。人家被你一打击,可能越发想结了,就有一股非拿下你的劲头。” 谈之醅瞧她又一脸小情人受委屈的模样,被逗得不行,忍不住哄道:“你老公可对重婚不感兴趣。你只要管我就行了,不要管别人怎么想。” 纪笺忍不住笑了笑。 她一开心就在他身上搂搂抱抱地蹭。没一会儿,谈之醅的呼吸就有些变化了,由轻变重。 纪笺还不知道,以为谈之醅把她抱上楼是去洗漱呢,结果是放床上。 她一瞬间反应过来,然后脸颊就腾起一股燥热,说:“你不是要去医院吗?回头太晚了。” “没事。”谈之醅丢掉身上的外套。 纪笺犹豫地盯着他:“谈之醅……” 他上了床。 纪笺有些忧心地弱弱道:“虽然三个月了,但是这样会不会对你两个小宝贝不好?” “不会吧,你最近不舒服没有?”他犹疑了下,挑眉问她。 纪笺盯着那炙热明亮的桃花眼,很坦白地摇头,诚恳道:“没有,我是问你这个事,在医学的角度上看。” 谈之醅心想我没听医生说不行,网上也没说不行,你也没不舒服,那…… 最终他说:“我觉得没事,挺好的。” “……” 纪笺问:“什么好?难不成对人好?” “嗯,培养夫妻感情。” “什么,咱俩还需要培养吗?都两个七年之痒了。” 谈之醅笑出声,实在是没法糊弄了。他伸手勾勾她莹润小巧的下巴,凑近盯着她的眸子,说:“那就算,二人世界吧。” “嗯?” “咱俩其实没真正二人世界过,是不是?” 纪笺想了想,点点头,他们还没说开的时候她就怀孕了。 “不过二人世界要这样吗?不应该是喝喝茶,看看电影那种浪漫的?”她问。 “这不浪漫?傻瓜,这是真正的二人世界。” “……” 纪笺在他含着笑意暧昧十足的眼神里,终于发现半天了,好像都被他耍了。 她去拍他,他笑着反手把她压下。 纪笺慌里慌张地说:“我之前十四年都没发现你这么流氓啊,谈之醅。” “之前不想,不想欺负我的笺笺。” 纪笺盯着男人此刻满满火热、情意缭绕的眼神,忽然心动得一塌糊涂。 “我爱你。” 43. 底气。 我们也生两个那么可爱的。…… 谈之醅这一晚没出门了, 第二天午后才去的宁氏医院。 到时恰好谈之醒下来送谈慎铎的一个老友,送完就寻到抽烟区找谈之醅。 他问薄芯的事。 谈之醒说:“她这两天没来了,可以去。” 谈之醅不是在意对方在不在,他关心的是薄家现如今怎么还会和谈家的人有牵扯。 他二哥叹口气, 点了根烟后跟他说:“我也挺惊诧的, 上一周老爷子在逸园应酬, 忽然身子不适, 那位薄家的大小姐和她家老爷子在,她通知老大的, 又差人给送医院去了。” 谈之醅漫不经心问:“他没带司机?” “司机没进去啊,在外面等着,反正就是她找的人、通知的人送医院的, 后来还上医院探望。见面那会儿,老大心里不知怎么想的,但是面上反正是一通感谢的。” 谈之醅目视前方,眼神落在了抽烟区那围栏外来回穿行的车马,没有说话。 谈之醒把打火机丢口袋里,瞧了一眼边上的男人:“反正司马昭之心,谁都看得出来, 她还打算跟你扯不扯关系我不知道,但是人是铁了心不打算放弃谈家这块蛋糕了,已经跟老爷子说那次在你办公室就是跟你吵个架威胁你而已, 年轻人就是口不择言。” 谈之醅淡淡一笑。 谈之醒见他眼底晦涩不明, 知道他这是冷笑呢, 他也不免感叹:“说来那位大小姐的毅力我还蛮佩服,越挫越勇类型的啊。” 谈之醅抽着烟没开口,不予置评。 谈之醒说:“你要上去看就看吧, 看了就完事了,省得回头真有个三长两短,你看不着,还得遗憾一下。” 谈之醅抽了半支烟后,把剩下的掐在了灭烟台上,淡淡说:“如果在谈家,你就不要告诉我。” “嗯,行,要不是迦楠说漏嘴我没想跟你说。”他这人最不爱没事找事,给别人找不痛快,上次已经搞砸了一次了。 楼上某一层楼被包下来了,显得格外安静。病房里这会儿没外人了,就谈慎铎的二婚夫人和杭若在,还有计迦楠,抱着个草莓盒坐在床边吃着。 谈慎铎人靠着床头,清醒着,只是脸色看着不太好,比起个把月前憔悴了一些,说话也没太有精神气。 见到谈之醒后面的人进来,谈慎铎虽然神色明显的意外,但是也没开口赶人,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不是在谈家大院儿,没必要让人滚,还是说有别人在,抑或者他现在生病中,没力气去造作。 谈之醅落座后,简单问候了句。 谈慎铎并没有回话,恍若未闻。 病房里空气停滞了约莫两三秒后,是他夫人帮忙回的,微笑说:“今天看上去还可以,要保持住的话应该就问题不大了。” 谈慎铎又和身侧的侄女继续刚刚聊着的话题。 中年人略低沉的浑厚嗓音说:“你说,你最近在忙什么?” “忙我自己公司的事呢,偶尔练练车。”计迦楠咬一口草莓。 谈慎铎说:“你不是有驾照吗?我记得,之前还出事故了?” 计迦楠略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低语:“就是不会开嘛,再学学。” “那谁教你?你二哥?” “……不是,他老说我是马路杀手,怎么可能教我。” 谈慎铎马上去瞥谈之醒,眼神不善。 谈之醒笑了笑说:“本来就是马路杀手。” “……”计迦楠指了指他,比划了个射他的动作,“你这人真是不能处。” 杭若坐在一侧,示意谈之醒别欺负小孩儿。 他跟没听到似的,还跟计迦楠说:“我不能处,宁硕能处?你公司都被那小子收购了还屁颠屁颠跟着人转,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 “回头学会了让他顺便给你买条马路,告诉我,我避着点。” “……”计迦楠去看他身边的女人,“二嫂。” 杭若笑着伸手去掐谈之醒的手臂。 他根本皮糙肉厚不怕,还玩玩闹闹地和计迦楠互怼半天,两个跟说相声似的一个逗哏一个捧哏,配合得严丝合缝。 谈之醅坐在那儿,交叠着双腿,正正经经地欣赏着病房里的布局。 约莫五分钟后,病床上的谈慎铎终于是脑子疼,轻咳了两声,打断了两个人喋喋不休的聒噪。 计迦楠去给大伯父拍拍背。 等他不咳了,谈之醅起身说:“您好好休息吧。”说着也不打算等谈慎铎说话呛他还是怎么,就走了。 计迦楠在后面喊:“等等我三哥,我没车。” 谈之醅在电梯口等了须臾,门打开,出来了薄芯,裹着白色羊绒大衣,化着淡妆,清冷中透着一丝柔美。 见到外面的人,她眼神顿了顿,随即很正常地开口:“好久不见,谈总。” 谈之醅客气地点点头,又漫不经心地阖下眼看腕表时间。 薄芯走出来。 谈之醅进去,没按关门,在等人,然后薄芯见了,就又进去了。 “谈总最近怎么少见了?父亲住院都没来。”薄芯问,“断绝关系了啊?” 谈之醅淡漠地瞥她一眼。 薄芯朝他微笑:“这么看我做什么?问我为什么在这?没办法呀,谈家的人,真就谈总最不近人情了,谈伯父好说话多了。” 谈之醅手抄在口袋里,懒洋洋站着,依然没回应。 一个人的相声就不好说了,所以薄芯笑容缓缓收了收,双手抱着臂,盯着他问:“谈总和纪小姐最近怎么样了?” “跟薄小姐有关系?还想和我结婚?”他挑了挑眉。 半天了,他终于有了点表情。那一双剑眉微动,黑曜石般的瞳孔里光芒凝聚,毫无温度地盯着她。 薄芯是真的又嫉妒起了纪笺,觉得她再怎么漂亮好像都不值得一个有大好前程的谈家人为她和全世界为敌。 她脱口而出,语气低而清冷:“怎么了?不行吗?” 他很平静,无动于衷。 不是不行,是不可能,他自己怎么想的先不说,但是但凡纪家有一点利益可图,谈家就绝对不会一定要他离婚联姻了。 薄芯当然不知道谈家和纪家有了生意往来,所以看着眼前那张清隽俊逸的脸,忍不住朝他走近一些,道:“纪小姐那么漂亮的人,都想,别人怎么会不想呢?谈总怎么说,也是充州数一数二的嘛。” 谈之醅抬手隔开了一些彼此的距离,眼神有种看疯子一样的味道,对她这忽然的暧昧举动挺意外的。 薄芯被迫后退一步。 她脸色微僵,盯着他抬起的那只手上醒目的婚戒。 失神了一瞬后,又无奈笑了笑,调侃:“没必要吧?之前你不也身边没缺过女人?怎么下半年以来变化这么大,变得这么拒人千里之外?心里就真只有一个纪笺了?” 谈之醅根本一句话都懒得去和她扯,没必要。他淡然地拿出手机给计迦楠发消息,打算先下楼去。 薄芯盯着他阖下眸半眼都不瞧她的神情,抿了抿红唇,说:“谈总,最近不打击薄氏了?” 男人薄唇微动,清冽的声音砸落在她心口:“薄小姐想要?” 薄芯脸色冷了冷,但是下一秒就笑了笑,变脸非常快:“真是无情,所以说纪笺,命真好啊。” 谈之醅瞅她一眼,想起来她还在里面呢,就准备出去换个电梯。 薄芯却动了动身挡住了他的去路,双眸灼灼的盯着他,语气放得很低,很温柔地说:“谈之醅,我们认认真真谈一下行不行?可以不用联姻的。” “薄小姐还真是好雅量。” “商人不能那么小气度吧,就当之前你的打击是我还给那位纪小姐的。我们重新来。” 他眼神淡淡扫她:“谈氏看上去很穷?没有薄氏要倒闭?” 薄芯不答反问:“这么无情做什么?” 谈之醅像听不见,长腿往外要迈出去。 眼前的女人却伸手穿过他的腰搂上去:“谈总当然不可能穷,我就想看看,不谈利益的话,我人输在哪里了,输纪笺哪儿,你为了那个女人这么对我。” 谈之醅是真没料到有这一出,一下子那双本就黑如墨的眸子里缀满了冰霜。 在那只手才扶上他的外套时就按住了她的手腕。 薄芯想把身子贴上去,没成功碰到就被握住手。她那手纤细单薄,被男人的掌心一握,感觉都能捏碎,但他没动女人,只是一把甩开。 薄芯后退两步,高跟鞋一崴,摔在了电梯外面。 谈之醅冷眉冷眼地站在里面居高临下和她对视。 计迦楠的脚步被紧急刹车在电梯门口一米外,尴尬地看着地上跌落的女人,还有电梯里冷漠站着的男人。 地上的女人那张柔美的脸已经结冰,咬牙切齿地出声:“谈之醅。” 计迦楠越发尴尬了:怎么还要继续吗?她个大活人在这呢…… “你这么对我合适吗?”薄芯质问,“谈伯父是我让人送医的,你欠我的你不知道吗?” 计迦楠蓦然出声:“薄小姐,谈家是我大哥谈之醇在主事,有事你得找他。另外,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与自重,闹剧不适合四次三番上演,大多人不爱看。” 说着越过她钻入电梯,伸手去按关门键。 工作日的午后,住院部似乎人也不是很多,一路出去都很安静了。 坐上车计迦楠就找了个话题聊,营造一下温暖气氛:“二哥一直不让我买车,导致我去哪儿都要带司机,我又觉得麻烦。三哥你跟他说说吧。” “你就觉得我同意吗?” “……” 计迦楠这人就识相,当场闭嘴。 谈之醅启动车子,单手把方向盘一甩,车子原地掉了个打弯往医院大门开去。 计迦楠摸了摸安全带确保系好后,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好,缓了缓,还是聊点刚刚那个:“那个薄小姐,好像眼里利益很重,为什么啊?薄家有那么惨吗?” “喜欢什么就谋什么。”谈之醅踩下油门,出了医院后由着车子飞速穿过午后宽敞的长街上。 计迦楠说:“所以,她就这么不择手段,根本不在乎名声。”她笑一笑,“这就是商人吗?我不太理解。可能大概就是二哥说我被人卖了还不知道的缘由吧。” “嗯。” “……”她睨了他一眼,戏谑,“你有没有良心啊三哥,回头你老婆要是知道这事,我可不替你作证的。” 谈之醅没来由扯了扯嘴角,笑了笑。Pao pao 计迦楠问他什么意思,是觉得不会知道吗? 他摇摇头,漫不经心低语:“我家笺笺才不会误会。” “哦~”她拖长了尾音,笑着说,“底气很足哦。” 谈之醅没说话,但是眼底的笑意表示他默认了。 计迦楠不爱在自己没把握的事情上游走,他们谈家的人都很识相,不像那姓薄的。 所以她很快收回眼神继续说别的:“我之前其实还打算入股薄氏旗下的博雅科技,但我爸说你俩有在谈婚事,让我别掺和进薄氏里去,等谈成了再说。后来就,真的不了了之了。” “薄氏主要在房地产,在这方面是新手。人不缺钱,看重你的技术而已。” “我明白,但我目前有什么资本让人看呢,就是有人出钱有人出力嘛,”计迦楠自我认知很清晰地说,“大家不过是互利共赢。” “缺钱你跟我说。” “算了,”她感叹,“我还是喜欢自己努力。” 计迦楠坐了几分钟就到公司了,下了车走人。 谈之醅在路口给纪笺打了个电话,想问她在不在家,带她上公司玩儿去,晚些就一起回锡城了。 一问,她说:“我没在家,你别回去。我在医院呢,那个……” 谈之醅那颗心就青天白日地大大漏了一拍,凝神问:“怎么了?怎么在医院?你不舒服?” “没,我没事。是尔舒……她生了。” 谈之醅顿了下,回过神来大松了口气。 纪笺原本今天又被戚尔舒约出去听评弹,结果还没出门就收到她的消息说肚子不舒服要去医院。 她就过去看看了。 谈之醅说:“哦,洪扬孩子生了,这么快,不是说二月?” 纪笺语气挺开心的:“是啊,早了几天,不过还好,蛮健康的。” “嗯。” “你猜是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 纪笺含笑的声音透过听筒渡来,夹着糖:“你就希望人家生儿子是吧?要是女儿你醋死了是不是?” “嗯。”谈之醅耿直点头,没否认。 “那你要来看看吗?我看过了,可爱得很,萌萌的,我们也生两个那么可爱的。” 谈之醅笑,被她逗笑,对着手机说:“这玩意,是想生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吗?” “我相信你的基因,你不信吗?” “我信你的。”他想都没想地说。 纪笺的笑声继续传来。冬日午后清冷的街头似乎一下子就春意盎然,似有阳光穿过挡风玻璃落在心口。 谈之醅觉得身心都暖热的,不禁道:“那你等我,我过去一下。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你的两个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宝宝,嗯?” 44. 婚戒。 有些事,佛祖真也办不到。…… 戚尔舒在人民医院, 与宁氏的医院隔了几条街。 纪笺挂了电话就下楼下等谈之醅。人来了,一起上楼去。 电梯中谈之醅把老婆搂入怀中,手习惯性放在她已经三个多月的肚子上。 纪笺穿着宽松的大衣,看不出有孕, 不过谈之醅摸上去, 已经能感觉到明显的隆起, 他最近很喜欢抚一抚。 纪笺每次这种时候就浑身都温柔下来了, 觉得周围冒着粉色泡泡,像一家四口的亲密互动。 谈之醅在她脸颊边说话, 清冽的音色钻入耳朵,好听得没话说:“我们的两只肯定很可爱的,像我家笺笺一样漂亮又可爱, 不用羡慕别人。” 纪笺看到那电梯里倒映出自己绽开的笑容,笑得很甜。 电梯到了。 病房里的洪扬抱着新生儿在怀,家人在国外,还没回来。 见到谈之醅来,感叹说还真是客气,这么早就过来了。 谈之醅走近看一眼他怀中的婴儿,一小只粉粉的, 看得出男孩子的轮廓,安静睡着觉,模样挺乖。 乖点好, 希望他的两个也乖乖的, 以后少折腾他的笺笺。 谈之醅难得在人前笑一笑, 说了句恭喜。 洪扬说你现如今也不用羡慕了,自己有。 谈之醅利落地点点头,确实是自己有了, 当时知道他有孩子的时候,在锡城,度假区的那个晚上,说实话,多少有点羡慕,感觉是他这辈子羡慕不来的。 然而此一刻,却幸运地都有了。 谈之醅道:“我有两个。” 洪扬:“……” 他调侃说:“要生两个男孩子,家里岂不是热闹多了。” 谈之醅凉凉睨他:“没得可能。” 纪笺在一侧笑,握住他的手晃了晃:“没事啦,别担心。” 她去看戚尔舒。 病床上的戚尔舒休了一个钟,精神还好,听到洪扬和谈之醅的对话,问纪笺谈之醅是想要两个小公主啊。 纪笺在床边坐下,给她掖掖被子,轻声道:“必须有吧,至少要给他一个。” “啧啧啧,”戚尔舒认真表示,“说实话他们家那基因,很可能出来两儿子哦。” 纪笺莞尔:“希望不吧,给他两个女儿吧。” “龙凤胎多好,干嘛都给他,生个男孩子给你啊,反正谈总那基因,儿子绝对也是好看炸了,你不想要再拥有一个充京城多数女人都垂涎的谈之醅啊?” 纪笺粲然失笑,她比较理想的就是一儿一女了,男孩子可以保护妹妹嘛,但是如果都是女儿的话,也行的,就都给谈总保护就好了,只是以后免不了要伤心两次了。 不过这事真的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纪笺也不太去费神了。 戚尔舒又跟纪笺说等她出月子了,正好去参加她的婚礼。 纪笺应了,说等着她。 在医院逗留了点时间,晚些二人一起离开医院后去了公司,谈之醅去处理那几个有进展的项目。 忙好有些晚,两人今天就没走了,准备明天再走。 晚上谈之醅被好友约了。 大抵是后面这一个月他不来充州了,所以他就带着纪笺去了南钟。 到时包厢里已经酒气缭绕,歌声起伏,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热闹得很。 纪笺和他坐了会儿,手机收到一条添加好友的消息。 备注为薄芯。 纪笺茫然,先看了一眼谈之醅,再重新半阖下眸子看手机。 怎么回事?他昨天说薄家和谈家又有交集,难不成,还要联姻?找她又是做什么? 纪笺只是有些好奇,一点都不担心事到如今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变故…… 或者说,之前有变故其实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彼此的心意,只要知道了,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不会再有变化了。 她在谈之醅那里,从来不需要有不安心的情绪。 谈之醅从初识的那天,从他十四岁与她碰面的那天,就给了纪笺无上的安全感,她也是谈之醅世界里唯一的关怀。 这十四年,至少他们是有信任的心在的。 纪笺出于好奇心同意了。 薄小姐发来的开场白得体正常:“纪小姐,晚上好。” 纪笺没回复,等了等,她果然又发来消息说:“有个东西给你看下。” 纪笺轻轻挑眉。 她发来了一个视频。 纪笺和谈之醅说去洗手间一下,然后拿着手机出去了。 到洗手台前,她放了视频。 是电梯间的监控,里面谈之醅和薄芯的身影都在。 两人在说话,说了好一会儿,期间她越说朝他走得越近,最后搂了上去,后面没了,视频戛然而止。 纪笺重新播放,定睛仔细看,看谈之醅的动作,他并没有和她有什么暧昧举动,后来又没了,也看不出她抱上他后他做了什么,他不会真给她抱的吧。 纪笺知道不会的,谈之醅完全不可能在两人在一起后还和任何人有交集,更不可能欺骗她,他昨天才说了这个女人的存在,不会今天就和薄芯暧昧,甚至……搂抱。 纪笺几乎没有多看这视频的心思,觉得没必要,只是她对薄芯的做法有些好奇。 她问:“薄小姐什么意思?” 薄芯回:“就是视频里的意思。” 纪笺平静问道:“所以呢?” 薄芯:“纪小姐在充州吧?要出来聊聊么?” 纪笺想了想,回复:“可以。薄小姐如果有话想当面说,可以见一面。”她约了个在南钟附近的茶餐厅。 薄芯看上去是真的想见她,没有对地方有所挑剔,直接应了。 纪笺给谈之醅发了消息,说她出门和一个学校的老师见个面,就在附近,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让她小心点。 纪笺出去的目的其实很明晰,只是让她从此死心罢了,毕竟他们已经要结婚了,她希望那个盛夏发生的事结束在这个隆冬,而不是继续发展。 因为下一个盛夏,她的两只小宝贝要出生了。 一切原本如何还是归于如何。 所以她这一趟出去的时间并不长,半个钟左右就离开了那家茶餐厅。 冬天街上景致不错,纪笺原本想散散步,但是谈之醅发来消息问她去哪儿了那么久。 纪笺笑了笑,回了他后就往南钟走。 路上回想起刚刚薄芯一直盯着她的婚戒看,她说她喜欢谈之醅,他是她这辈子唯一栽倒的一件事,她这人喜欢挑战不可能的事情,有征服欲,所以想要拿下他。 可惜这是充州,充州是谈之醅的地方,以前是现在还是,而且还有个南钟,他为纪笺开的南钟。 所以……怎么可能有她什么事呢。 纪笺拿出手上的戒指看了看,路边那橘黄色的路灯照上去,戒指里面纪笺的字母醒目可见。 这里距离南钟不远,到时谈之醅没在包厢了,出来在外面的卡座玩,边上是一群男人,也有女人,只是他身边没有。 他手里捏着个晶莹剔透的酒杯,装着澄明的白色液体,没有抽烟,他现在很少抽,大概要有烦心事才会碰烟。 那一片的酒气夹着人群的笑闹声传来,一片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谈之醅却只喝着酒,杯子起起落落,场子里青灰色的朦胧光线中,男人清隽的眉眼拢着烟雾,五官依然清晰可见,在淡笑着,看似心情还不错。 下一秒似乎听到人说什么“没料到的婚礼,谁能想到谈之醅会结婚”,“从今往后,充州没传说了”,接着是一片模模糊糊的笑闹声。 纪笺大概是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难怪他心情不错。 下一秒他转一下头,隔着层层叠叠的光,他像是跨过山海看到她了,招招手。 纪笺那一瞬间眼睛莫名酸热,想到他们之间从始至终距离都是这么近,但是以前就是这样,他坐在那歌舞笙箫中,杯起杯落,她站在不远的地方,但是他从来没曾朝她招过手。 但是现在他们可以了,他看到她就直接招招手,他知道她会过去,再不济他走过来,他们终归是会在一起的。 纪笺眼看他真的要走过来,不由得自己迈开腿过去。 谈之醅喝完最后一口酒,等她走近了就起身。 一群人调侃他这一大早就要散席啊,他跟没听到似的,淡然搂着老婆撤了,引得嬉笑声一片。 纪笺进电梯后,说想去外面走走,他们后面短时间内应该不来充州了。 谈之醅去按了一层的电梯,然后准备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 纪笺说不用,她穿着大衣呢,披他的外套太累赘了。推推嚷嚷就出了电梯,两人牵着手往外走。 南钟在市区黄金地段,外面有整齐划一的商业高楼、笔直到看不见尽头的街道、霓虹从傍晚到拂晓都亮着。 只是冬天的夜晚街上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地穿过人行道,路边的树木光秃秃的,几根枝丫横七竖八地指向灰色夜空,路灯穿过干净的树梢,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纪笺还记得当年从麻省回来后,第一次来充州,谈之醅去锡城接她过来,车子穿过这笔直宽阔的市区街道时,她说充州蛮漂亮的。 谈之醅说,不要后悔来就好。 那会儿她对未来一丝丝想法都没有,觉得不过是走一日算一日,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但是后来,纪笺记得她后悔过,因为知道他喜欢她,现如今……他们已经算是离开了,再看看这熟悉的景色与萧条的冬夜,纪笺心里又有了个答案,她不后悔的。 有谈之醅的地方,就不让人后悔。 纪笺没说刚刚她去哪儿了,觉得没必要说,谈之醅是和她说话时才听出来的。 纪笺只是问他下午去医院,没和他父亲吵起来吧。 谈之醅说没事,倒是遇见了薄芯。 纪笺说了个哦。 然后谈之醅想起来下午计迦楠说的,要是被老婆知道了……所以他就看了眼纪笺,想要自己和她说说。 但是纪笺怕他看出来,眼神先躲闪了下,这下好了,谈总火眼金睛一眼看出问题。 一搂着她威逼利诱地逼问,她就没辙,乖乖都说了。 谈之醅的气压肉眼可见的低了,最后淡淡冷笑一声。 纪笺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没去管,哄着他再陪她走走。 谈之醅却抱着她说话,说他下午其实想过这个事情,说他回计迦楠的话。 纪笺听出来他的声音里含着雀跃,他的音色一惯低低的,清冽,很好听,像雨滴流淌在心头,和他在外面的性子一样的清淡,但是此刻听得出来里面裹挟着开心。 因为他们信任彼此的开心。 纪笺忍不住心酸,跟他说:“我们认识快十五年了,等我们小宝贝快出生的时候就十五年了,我是知道谈之醅的世界里只有我的,我是知道的,这么多年了,即使没在一起我也知道我是他的偏爱的。” 谈之醅低笑,心情美满到觉得这他不太喜欢的充州,有一瞬间也挺美好的。 … 晚上睡前纪笺洗漱的时候,发现手上的婚戒没戴回去,想了想,好像放外套口袋里了。 她回去找外套,摸了摸两个口袋。 没摸着,纪笺心一突,又仔细摸了摸,还是空空如也。 她缩回手,撩了撩脸庞散落的头发,茫然地在衣帽间中转了个圈。 谈之醅进卧室准备就寝了,看着里面的她问:“笺笺?做什么?东西明天再收,回来睡了。” “我……”纪笺默默走到床边去。谈总手上还戴着婚戒呢,一圈银色裹在他修长匀称的指根中,莫名撩人。 他躺在那儿,扯了被子等着她上床。见她站在床边和他对视也不上,不解地挑眉:“怎么了?上来啊。” 纪笺屈膝蹲下,在床边楼上他的腰,悲伤地蹭一蹭。 “怎么了这是?”他笑了笑,“别乱蹭啊,今晚不打算禽兽。” 纪笺说:“我,我那个……” “嗯?” 纪笺摩挲了下他的戒指,怂怂道:“我戒指不见了。” 谈之醅去看她的手,是没有婚戒了,“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刚刚在路上的时候拿出来看了看,后来好像随手放口袋了,但是没找到。”她泄气地埋入他腹部,“老公。” “……”他笑了笑。 纪笺:“怎么办,咱俩是不是命中注定不能结婚?” “……”他乐得很。 纪笺很惆怅:“我要不要再去拜个佛,看看咱俩合不合适。” 谈之醅拿出自己的戒指在手中转了转,揶揄道:“戒指不是我买的吗?” “所以呢?” “所以你问佛干什么?别信,关于咱俩的事,我信你的时候,你也要信我。” “可是……” “你老公不差钱,买一万个婚戒都不是事,佛祖能阻挡我结婚吗?不能。” “……” 45. 圆梦。 间歇性失去父爱。 第二日离开充州后, 两人短时间内就没再回来。 年后的天气比年前好很多,锡城一片春意盎然。 纪笺时常搬个藤椅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书。 家里阿姨调侃她,以后不论男孩女孩学习肯定都很棒,这胎教不是文献就是名著。 纪笺笑, 觉得即使没有这些东西来熏陶, 她这两只小可爱肯定也不差的, 毕竟她和谈之醅都是麻省毕业~ 不过她现在, 感觉人也就偶尔看看书了,其他什么也不想动, 更别提去上课,所以可能得等孩子生完再考虑回学校,她现在真是懒散得不行, 经常看着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那日谈之醅准备出门时,见她躺在院子一小片日光中,闭着眼,怀里抱着本书,身上也没盖东西, 他马上反回屋里给她拿外套。 她的大衣口袋里似乎放着东西,他伸手去摸,是一副耳机。 正准备拿出来, 手指却似乎还碰到了什么一样。 谈之醅又在里面摸索了下, 最终在一侧拿起来个东西。 入目所见, 躺在他指尖的,赫然是一个戒指,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戒指, 内圈刻着纪笺的字母。 谈之醅笑了笑,想起她之前三番两次去摸就是怎么也摸不到,就是卡口袋边缘了。 谈之醅拿着外套出去,把纪笺怀中的书拿起来,大衣给她仔细盖到肩头。 他没打算现在告诉她,之前的婚戒不代表什么,只是他自己寄托在上面的一个念想,现在不一样了,他会准备新的婚戒的。 戒指谈之醅收起来,连着自己的锁柜子里了。 这个月出了一趟国,回来后谈之醅就哪儿也没去,忙碌起了那场他无论如何想给他笺笺办的婚礼。 说是不大办了,但是谈之醅认识的人还是不少,只是少了些商业上的熟人而已。 二月二十二那日是两年前两人登记的日子。 纪笺不知为何始终记得那日的所有事情,记得那日夕阳特别好,和这一天一样,纯净无暇的光洒在酒店延绵不绝的草坪上,让人站在那儿好像都很浪漫。 她记得那天谈之醅忽然拿出来一个婚戒,说是别人有的我家笺笺也要有。 她笑着把手递给他,但是其实心里也是觉得很浪漫的,觉得她师兄对她是真的好,谈之醅真的好好。 她就是那天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这是纪笺一辈子的遗憾,所以后来再回想那日,是浪漫与遗憾交织,让她总有种无法言说的感动。 而这一日他带着她出门前,忽然附耳和她说,她的那个婚戒他找到了,就在衣服口袋里,卡住了她没摸到。 纪笺很意外,也很惊喜。 婚礼上,拿着新的戒指为他套上的那一刻,她满脑子当年的画面,当年套得不用心,这一刻莫名就鼻尖一酸,套得很慢,很用心,确保他真的戴上了刻有她名字的戒指。 当年那婚戒,他可能是怕她多想,只是刻了她的名字,而这一对新的刻的是他们彼此的名字。 套入他无名指最深处的时候,纪笺耳边仿佛听到那晚两人决定就这么过下去时,他说的那句:就这样吧。 他的手交缠住她的,两颗戒指摩擦出细微不可察的声,然后在她耳边说:就一辈子戴着你的,不戴别人的了。 而谈之醅从今往后,真的就会戴着刻有她名字的婚戒,一辈子和她在一起了。 纪笺鼻尖的酸涩晕染开一抹红,眼里的水雾凝聚起来,欲落不落。 谈之醅看在眼里,有些恍惚。 落日红得像颜料盘打翻,倾泻一地,绵软青翠的草坪被染红,雪白飘逸的婚纱被晕染,如梦似幻,她的鼻尖也红彤彤的。 他知道他家笺笺哭了。 这画面,曾经的谈之醅想都不敢想。 过去的事情像电影画面,一帧帧播放,谁又能料到,他和她的结局是这般的呢。 谈之醅对很多事情的结果都是有预料到的,唯独对自己这一生失策。 谈之醅捏紧她戴戒指的那只手,凑近去吻她。 纪笺听到耳边钻入一句话:“我爱你,笺笺。” 这一刻的日光恰如零五年盛夏的某一个傍晚,满天嫣红,晚风温柔。 观众席里有人感叹了句好浪漫,说此刻的天色就好比夕阳落在月光上,美到难忘。 谈之醒瞧一眼说话的媳妇儿,嗫嚅了下唇瓣,却欲言又止。 因他从事的工作特殊性,他们俩结婚时并没有办婚礼,只是扯了证,发个朋友圈在圈内昭告一下。 谈之醒还记得那会儿杭若先发的,结婚证上配了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后满城都来恭喜他,他手机都炸了,一看才知道是她发了朋友圈,然后他嫌一个个回复麻烦,就也去发了朋友圈,说:至此,心猿归林,意马有僵。 他记得发完她转头就找他,笑问你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吗? 他说他随手打的,回应她而已,你不也写得暧暧昧昧吗? 她笑着没再说话,等了等,又说了句,谈先生有心了。 谈之醒记得,那会儿还被他新婚老婆温柔到了。两人之前都不熟,才见过几面。 在他们俩身后的计迦楠举起手机录了段台上的视频,镜头又移动到了天边那倾斜下来的万丈红霞,录完发了个朋友圈。 再然后放下手机继续观礼。 目光所及,恰好瞧见了伴郎里的宁硕,经典的黑西服在黄昏下也难免柔和下去,男人嘴角含笑看着新人,把今天的职责演绎得入木三分。 计迦楠举起手机对着人又拍了一张照片。 星星不知不觉从落日余晖中浮出水面,挂满天际。 纪笺席后回锡南城郊的四合院。 这院子今晚美得空前,到处都挂着红色。 晚一些听说谈之醅在酒店喝多了。 纪笺像听错了一样,她认识他快十五年,尽管以前还小,但是从成年至今,她从未听过谈之醅喝醉过,他仅有的一次喝多了些,把她吻了,但是他人的行动还是很清醒的。 可是今晚,凌晨两点,纪笺都睡了一觉了,才听到楼下熙熙攘攘地传来不少说话声。 她披了衣服下楼去,见到她家谈总终于回来了,好友送回来的,真的不省人事…… 十分钟后,纪笺去门口送走了一群人,回来上楼去看。 谈之醅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纪笺站在床边看着他,不知道怎么说,有点心疼,又觉得还好,他肯定喝得很尽兴……他圆梦了,圆了一个曾经想象都不敢想的梦。 她弯下身坐在床边,伸手把他的西服脱了。 他动了动。 纪笺见了,脱下西装后弯下身撑在他一侧,看着那张清隽俊逸的眉目,温柔呢喃:“今天是不是很开心?” 她伸手抚一抚他的眉头,“但我们以后都这样的,师兄~嗯,老公。” 他又动了下,好像听到了。 纪笺定定瞧着,眼睁睁看他拧了拧眉头后,还睁开了眼睛。 两双眼睛对望上的那一刻,纪笺没来由地感动,笑了笑。 谈之醅还是不清醒,盯着她没动。 纪笺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老公。” 他点点头。 纪笺笑说你就认得这句。 谈之醅蓦然伸手去揽她,出声,微哑的声音含着浓浓的柔情:“宝贝。” “还认识我呢。”她调侃,“你说你喝这么多,头痛不啊?要不我去给你煮个醒酒的。” “我没……醉。” “……” 纪笺定定看他,他眼底亮得好像装了一轮月亮,眼珠子也不怎么动,就盯着她看,明显是已经晕了。 纪笺问他:“那你今晚为什么喝那么多呢?” “老子结婚。”他耿直道。 “……”纪笺笑,“你知道你结婚呢。” “嗯。娶我的……小心肝。” 纪笺心都要化了,捧着脸甜甜地看他:“你小心肝是谁啊?” “纪笺,笺笺,你怎么……不认识。”他皱眉,似乎很不满。 纪笺笑得不行:“那我是谁呀?” “我老婆。” “……” 纪笺忍不住埋下脸去蹭一蹭他,“师兄~”她又抬起头看他,“爱你。” 他眉头舒展,好像春日里的阳光照耀,整个脸都是神采奕奕那种:“我也爱你,笺笺。” “还有两只,你也爱一下?” “什么?” “你除了我还爱谁?” 他摇头:“不爱了,”他闭上眼睛,醉醺醺却很肯定地说,“就爱,一个。” “还有两个呢。” “没有。” “……” 纪笺笑得快撑不下去,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比划,“这个是几根手指?” 他盯着,道:“一。” “那这个代表我,然后再加一个,代表你,我们俩结合在一起后,等于几?” “二。” “也许等于四呢。” 他皱眉,对她的水平给予了充分的疑惑。 纪笺捂住脸笑,无奈地躺倒下去,拿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感慨:“间接性失去父爱。” “我爱你。”他伸手抱她,以为她在说她自己失去什么,就马上说了,“我爱……你的,笺笺。” 纪笺蓦然偏过头看他。 男人澄明的眸子倒映着她的影子,明晰,漂亮,毫无杂质,就那么一眼不眨地在这深夜里与她对望,好像即使醉得不清了,还是在努力让她知道,他是爱她的。 纪笺眨眨眼,努力把湿润憋回去,又摸着肚子说:“没关系啦,他爱我,爱我就够了,就肯定不会忘了你们。” 谈之醅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晕乎乎地闭上眼睛。 纪笺对着他说:“我明白了,你送我回家,往后我们就有一个自己的家。” “嗯?嗯,有……”谈之醅迷糊点头。 纪笺鼻尖又一酸,说:“今天的夕阳你不知道发现没有,真的很像当年,星星和晚风都像,谈之醅也像。” 他也不知道听没听清,但是至少听见了,只是酒劲上头说不了话了,只是点着下巴在附和她的话。 纪笺在他迷糊地点头中,心里安定得仿佛被他清醒地抱着,最后躺下去枕在他臂弯里。 时间像一支利箭,跨山越海穿云而来,十四年好像一眨眼,零五年的时光好像在昨天,然而这一刻他们二十多,结了婚,有了孩子。 谈之醅醉得不清不楚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爱纪笺。 有些事,可能是他刻在骨子里的。 … 婚礼后纪家父母回了新西兰,奶奶也去了美国,锡城回到从前的安静。 纪笺也习惯了熙熙攘攘到最后,剩下一个谈之醅陪在她身边,她现如今也只渴望这个。 纪笺月份大了后,谈之醅最不放心的就是出国出差,总是去不到三天两日就回来。 把事业重心放在锡城意味着很多事情要从头再来,这一年他注定都要很忙。 一晃春天悄然过去,锡城步入了盛夏。 谈之醅忙碌的日子到入夏时好转。 六月初,锡城素日已经布满明晃晃的日光,小院里流水淙淙,绿植葱茏。 预产期在六月底,所以谈之醅这个月格外仔细小心,日常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陪着纪笺,不怎么去公司了。 终于到了准点那日,纪笺一整个早上都无事发生,肚子平静得好像不是预产期。 她很茫然,想着戚尔舒都提前了十天半个月生,她居然到点了还没动静,不会要延期吧。 中午她还是安静得很,就和往常一样去午睡。 谈之醅陪到她熟睡了,就去书房处理点工作。 他把他们各自的书房,主卧,还有婴儿房,全部放在一个楼层,这样方便。 最近纪笺睡觉,他去忙的话,也总是半个钟头最多就来一趟看看,绝对不会走远。 今天谈之醅没安排事情,回了封邮件后就回来看老婆,见她睡着觉,他也不敢进卧室去,怕吵到她,就又回了书房。 闲来无事,谈之醅看到抽屉里有个硬币,随手摸起来往桌上丢。 正面两个小纪笺,反面哥哥妹妹,没有给双胞胎儿子留路。 硬币在桌上快速地转着圈,发出细微的滋啦声。 转着转着,躺平,两个女儿。 开门红呢,谈之醅唇角噙起一抹弧度,心情愉快。 继续丢了几次,反反复复的打得火热。 最后数量持平,谈之醅决定再丢一次决定胜负就去看老婆了…… 但是硬币还在哗哗转的时候,一侧的手机就嗡了一声。 显示的纪笺发来的微信。 谈之醅火速起身,根本来不及看那硬币是正面还是反…… 纪笺发完微信,不到半分钟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比平常重一些,他平时走路都很轻,怕吵醒她,今天这日子,是知道她随时可能生,所以脚步也急切了一些。 一晃眼,房门被推开,进来了穿着白衣黑裤身姿颀长的一个男人。 纪笺蹙着眉,喊:“师兄……” 谈之醅三两步走到床边,看着拧上眉头的她紧张地问:“肚子疼吗?” “嗯,嗯……”纪笺点头,把她疼醒了。 谈之醅早就时刻在等着了,马上拿过手机喊司机,然后就伸手去抱她。 46. 庆祝。 事事如愿。 纪笺估摸自己只是肚子疼, 没那么快生,让谈之醅不用紧张。 在路上得知他早前在玩硬币,测他是拥有一儿一女还是两个小公主,她笑得不行。 问他结果, 他说:“最后没来得及看。” 她笑说:“那不用看了, 一会儿就知道了。” “嗯。”谈之醅也就玩玩而已, 真两个儿子他也爱。 看纪笺疼得呼吸时轻时重, 他心疼得去亲亲她,一声声温柔哄着, 手又放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一下下摩挲,安抚她。 车内打着空调, 冷气萦绕在每个角落,很舒服,但纪笺这个时候却有点想被抱,她就微微侧过身把手攀上谈之醅的肩头。 谈之醅立刻明白她的心思,也侧了侧身,张开怀抱把她揽入怀。 纪笺如愿以偿地把脑袋靠上他的肩头,舒服地倚着他休息。 不知不觉的, 纪笺又似乎要睡着,虽然肚子一阵阵地疼,但被抱着过于安心了, 反正也不用她管着什么, 她就闭上了眼睛。 车子到医院后, 谈之醅把半睡着的人温柔抱下车。 检查的时候纪笺还没太疼,只是时而疼得深了些,眉头就紧皱, 时而缓一缓。 谈之醅问的时候她就说还好,怕他担心,他眉心一直锁着,一看她呼吸急促就紧张。 家里的两个阿姨陪着他们过来,问纪笺要不要吃东西。 纪笺往常午睡醒来就会吃东西,所以就点了点头。 阿姨去忙活,纪笺一抬头就见谈之醅盯着她的肚子,神情还是专注的。 那半阖着的眼皮下,一丝明亮的光凝聚着认真与柔情,很有父爱,好像已经生出来了在看着两个小家伙。 这是恨不得马上生出来的样子,怕她受罪。 纪笺伸手去抱他的手。 谈之醅掀起眼皮瞧她:“怎么了?很疼吗?” “没……”她跟他说别担心,医生说不久就会生的。 谈之醅知道担心也没用,但是他无法看着她这样时不时疼一下,然后无动于衷。 她以前心情不好喝多了,谈之醅都是一边训一边心疼碎了的,就这么十五年过来了,所以感觉虽然爱了这两个小家伙近十个月,但这一刻看着她明显苍白的脸时,他是不爱的。 阿姨准备了下午茶,过来问纪笺是不是拿过去吃。 纪笺想下去走走,活动活动。 谈之醅就扶着她下床,走去外面客厅一侧的小餐厅。 纪笺身材素来高挑纤细,四肢纤瘦,整个孕期下来饮食都是调理好的,所以也只大着个肚子,不过走路时已经看不清脚下了,所以不熟悉的地方需要人扶。 谈之醅扶她是习惯另一只手去搂她的,这几个月,他每天都早晚陪她散步一次,在院子里转,转腻了就到外面,锡城郊外的风景四季都总是不错。 餐桌旁有一扇百叶窗,午后三四点的日光透过百叶窗落在桌上,淡淡地在下午茶上折射出一道道影子。 桌上放着燕窝和蛋糕。 纪笺看到蛋糕是两个小熊的图案,一时间忘记腹部的疼,指了指:“好看。” 谈之醅去瞧,莞尔一笑。 纪笺仔细看了看两个图案,猜测是一男一女的意思,不过她由于最近做梦总是一天一个,一会儿梦见生两个女儿,一会儿又梦见生龙凤胎,所以也无法确定到底哪个梦准了。 纪笺拿起一个蛋糕咬一口。 阿姨这两天一直在准备她住院可以用的东西,吃的也都事无巨细地备着她爱的。 谈之醅见她吃完蛋糕后口渴,想喝燕窝,就去拿了要喂她。 纪笺还能自己吃,就摇头自己去拿勺子了。 垂首喝了两口,脸颊散落了几绺头发,纪笺让谈之醅给她拢上去。 谈之醅伸手从她白皙的脖颈处穿过,扬起她身前的发丝往后,然后顺着低头,唇瓣堵住她湿漉漉的红唇。 纪笺:“……”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在这等着生孩子呢,在补充能量呢,他还在这胡来。 她弯起眼睛笑,有些不好意思。 谈之醅大抵知道她在想什么,低语了句:“我也要补充能量,精神吊了一天了。” 她笑意粲然:“你补什么?谈总那体格。” “体力再好也经不住我两个小祖宗耗啊,你多疼,不爱了,两小玩意儿。” “……”她欢快地失笑,举着小巧的金色勺子在手,却没再去喝燕窝,而是看着他认真安抚,“一会儿就好了,不担心呀,师兄。” “叫老公。” “老公。”纪笺把手攀上他的肩头,靠近他,吐气如兰道,“有你在,我都转移注意力了,还好的,不算难受,一会儿打针了就不疼了。” “嗯。”他简单应答了一句,而后就拿下她搭在他肩头的手,让她继续喝燕窝。 他把宽大的掌心覆在她微微起伏的肚子上,摩挲着,好像这样能让她舒服一些。 纪笺喝了一盅燕窝,精神了些,肚子也开始一阵阵疼得频繁了。 但是她还有点体力,就没和谈之醅说。 她人靠在沙发里,和谈之醅坐在一块,由着他抚摸她的肚子放松,她聊着天,问他名字想了没。 他说想得差不多了,就差晚些看看是男孩儿女儿就能定下来两个了。 纪笺点点头。 不过谈之醅忽而摸摸她的脸,柔声对她说:“如果两个女儿,一个跟我姓,嗯?” “……”纪笺直勾勾盯着他,嗫嚅了下唇瓣,最终才悠悠笑说,“那还要说吗?难不成两个都跟我?你要都给你。” 他一笑:“我一个就好,不用全要。” “嗯,好~” “如果是龙凤胎的话,那就儿子姓纪,”他诱哄她,“女儿跟我姓,好不好?” 纪笺被他逗得不行,完全不觉得这是事儿,他才一本正经地跟在说百亿项目似的。 聊着聊着,纪笺肚子越来越疼,靠到了谈之醅怀里。 他深深拢着她在怀,心疼坏了,低头边亲她边低声哄着,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午后的日光偏移得快,桌上的日光不知不觉中移到了纪笺身上,很暖和,很好看。 她没来由想起曾经在麻省的日子,当时她和谈之醅住的公寓里有这样一扇窗,窗前是一张书桌,可以学习。 她没课的时候每天就坐在那里,白天到黑夜,从日光到月色,那在麻省的五年,匆匆如这日头,一眨眼走得老远。 纪笺微微喘息,说:“你说这两个,能去麻省吗?”她笑一笑,“学习应该不错吧。” “放心,强强联合只会更聪明。” 纪笺心情都被说得闪闪发光了,只是又说:“不过,美国好远啊,其实以后在国内读也可以,当年的我们和现在不一样了嘛。” “嗯。”谈之醅知道,他当年去麻省主要是为了自由,为了没人干涉他的事业。 纪笺是依赖他,和他在一起她几乎事事不需要自己操心,纪家父母对他也有百分百信任的心,当年跟他说的是,笺笺从小被照顾惯了,第一次一个人生活,就麻烦你照顾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的两小只会从小一起上学,有人照应,说起来他还真的已经舍不得长大后小公主出国了,完全舍不得。 纪笺觉得谈之醅从小其实很缺家庭的温暖,和她完全不一样,他儿时家里管教严,后来放养在锡城的几年,自由了些但也越发没被爱了,后来上美国也是因为明白家里的路不是他想要的。 她跟他说这事,说如果他有个儿子的话,应该会很爱的。 她问谈之醅,具体到底是想要两个小公主,还是要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谈之醅笑一笑,然后也真的,第一次,这十个月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想。 … 大抵在傍晚前夕,纪笺进了产房。 日头已经隐隐有要落幕的时候,艳红的光洒在病房中,落在桌上没吃完的蛋糕上。 第一个孩子出生还算顺利,进去没多久。 第二个多等了些时间,再出产房纪笺已经睡过去,累着了。 外面已经星光熠熠,小餐厅的日光早不知何时褪得一干二净,此刻已经悄然换上一层莹莹月光。 谈之醅脱了一身防护服口罩,拿手机回纪家父母发来消息,他们快到锡城了,本来定了前两天就过来,但是那边天气不好,导致延误到今天,差点没赶上。 谈之醅给岳父岳母回复说纪笺没事后,就吩咐司机去接机。 忙完看了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 一直跟着纪笺的那位阿姨从房间中看完孩子走到客厅,跟他说:“笺笺可能没那么早醒,累着了,一会儿泡点奶粉喂孩子。” 谈之醅点头,他知道。 另外一位他从充州那边请过来的阿姨进了病房,带着一个餐盒,早前趁着有空回去给纪笺做饭了。 问了下纪笺还在休息,就把保温的餐盒拿去放着。 谈之醅见暂时没事了,就自然而然地马上进病房去。 纪笺闭着眼躺在大床上,身上盖着绵软的白色毯子,似乎把她此刻的气息衬得一样柔软如水。 谈之醅过去把她的手也放进被子里,再仔细看看她的眉眼,休息了会儿脸色好一些了,没再苍白。 他亲一口她柔嫩似水的脸颊,再过去看放在一侧的两个婴儿车。 两小只也很乖地在睡。 隔壁的窗外有月光落进来,就那么无遮无掩地洒在粉嫩的皮肤上,两个小家伙被渲染得格外美好,像两只娃娃。 落在谈之醅眉眼上时,原本硬朗清隽的五官也被晕染得有着难以言说的柔软。 谈之醅没想到这么晚,小公主生得有点久,晚了哥哥快一个小时才出来。 在产房里那会儿,他一整颗心都是紧绷着的,虽然纪笺打了针,已经不怎么疼了,但是之前疼的那几个小时下来已经有些体力透支,他唯恐有什么意外,他想要他的笺笺平平安安。 回过神来,谈之醅伸手去勾了勾两小只的手,看着他们还没什么力气回握,渺小到没有痕迹,想起了在产房里的纪笺也一样。 他陪产,穿着防护服在一侧陪着她,但是牵着时她也没什么力气回握,就被他牵着没动。 他的笺笺也跟孩子一样的,脆弱得很。 谈之醅侧过脸又去看一眼不远处床上已经在安睡的人,心里再次松了松,再低头仔细看他的两个小宝贝。 说是异卵双胎,所以性别可能不一样之外,相貌也不一样,但是此刻看着,像极了,仿佛一个模子里引出来的。 只是他的小笺笺在嘴巴处像妈妈,唇瓣弯弯的,有梨涡,虽然不明显,但是他确定是梨涡了,儿子就没有。 这可真是继承了百分百。 小东西粉嘟嘟的,长得都格外可爱,能想象到以后颜值会多么出色了。 谈之醅其实对颜值真是不担心,瞧他们俩这基因,只会更好看,不会退步的,不过他家笺笺已经是他心中第一美了,女儿像妈妈就行。 儿子的话,他对自己还是信心十足的,也像他就行。 正想着呢,儿子忽然动了动,挥舞着小手臂哼唧起来,好像醒了。 谈之醅看一眼他的小笺笺,小可爱乖乖睡着,他就抱起了儿子,小心地放入怀里。 小东西不知道闹什么,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动,但是被他低声哄了几句后,就渐渐不动了。 他禁不住失笑,逗他说:“咱才认识多久啊?才一小时,就想要爸爸抱啊?” 小玩意儿又恰好哼了一下,像极了在抗议。 谈之醅笑得很欢,努力压低了声音跟他说:“抱抱抱,爸爸爱你,嗯?很爱。” 早前纪笺问他,到底是想要什么。 他认真想了想,他确实是没享受过什么家庭的温暖,谈家那种地方,吃穿用度不愁,但是其他的,确实空荡荡,一无所有。 当初家里有来参加婚礼,但是是因为什么他心里明白,如果纪家不是重新发展起来,有了利益牵拖,那他决意和纪笺在一起,就只会和谈家一辈子决裂。 如果只是怀了一个,他毋庸置疑想要个小笺笺,但是如果有两个,其实谈之醅知道,有个儿子也很不错…… 生一个自己怎么会不好呢?他对自己还是挺满意的。 然后,他可以把一个父亲应该给的,都给他儿子,让小家伙从小开开心心的,觉得当他谈之醅的儿子挺不差。 所以他跟纪笺说,希望是龙凤胎吧,我们一人一个。 纪笺笑得眉眼弯弯的,说她觉得最理想的就是一儿一女,她想要个小谈之醅。 大抵是从小认识他,大抵是她心里真的没人比他更好,所以她像他想要个小纪笺一样,也想要个小的他。 他说行,那心里现在开始求一下佛。 她笑说没见过这么临时抱佛脚的。 后来在产房里,第一个生出来的时候,医生报了性别,他心头下意识一松又一紧。 那种他有个小的自己的感觉,谈之醅觉得欣慰到心头火热,很感动,但是也不免害怕第二个也是儿子,那就没得玩了。 好在一个小时后,一声弱小的啼哭可爱地回荡在耳边,一听就是小笺笺。医生确认说是妹妹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弥漫过一种无法形容的暖意…… 此刻小公主在婴儿床里,乖巧地睡着。 爸爸陪着她,她就超乖地沐浴着月光呼吸均匀,再看看怀中的儿子,也是这样地乖。 谈之醅感觉那种温热又再次席卷而来,心头软得好像要化。 事事如愿就是这种感觉吧,想要的都有,不再是孑然一身了,有纪笺,有他的儿子和小公主。 六月三十号,一个值得谈之醅永远庆祝的日子。 47. 满月。 一家四口如何一直在一起。 两个小家伙没多久就都醒过来了, 不怎么哭,但是哼哼唧唧地不安分。 谈之醅先把孩子带出房间免得吵到纪笺,然后去泡奶粉。 阿姨拿着个小巧的奶瓶边忙边跟他说放多少水,再放多少奶粉。 谈之醅记住了, 自己动手。 他那素日握合同的修长指骨改捏着小奶瓶, 显得格外温柔。 水与奶粉兑好了, 摇一摇, 最后又满意地瞧了眼。 这些事对他来说到底是新鲜,属于是从未想过会做的, 所以每次体会到都有种从骨子里溢出来的愉悦感。 一转头,听见他小公主哼得很大声,像只嗷嗷待哺的小崽子, 把他惹笑了,马上过去抱过来投喂。 喝上就不哭了,神奇得很。 阿姨抱过另外一个,同样给喂上奶粉。 咕噜噜吸吮了一半后,那力气就小了一些,懒洋洋地一口接一口。 谈之醅边喂他可爱惨了的小笺笺边去看儿子,小家伙也喝得超香。 他不禁又笑了笑, 一会儿喂完了就抱着他的小笺笺认真去陪儿子。 纪家父母差不多到了,来了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在客厅,就先看一眼小外孙, 再送了两把漂亮精致的小锁, 说是纪笺小时候外婆送的, 纪家妈妈拿去重新加了东西打成了两块。 看完孩子,两个长辈又马不停蹄看女儿去。 谈之醅把孩子放回婴儿床里,自己坐在一侧陪着。 两个小家伙吃饱后都不睡了, 好在不哭闹,挺满足地在那儿,手上胡乱抓着两个锁,但是又总是掉,他属实被逗到了。 看着看着,他禁不住说了句锁上的字:“爸爸也希望我的宝宝岁岁平安。” 他伸手勾了勾两小只的鼻子,语气格外温软地道:“长乐长安。” 玩着玩着,听到病房里飘出了纪笺的声音,谈之醅马上招呼阿姨帮忙看孩子,然后自己起身往里面去。 纪笺刚动了下身子呢,就看到谈之醅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隔着三五米远,夜灯从其中穿插而过,他的眉眼似乎比平时还要温柔三分,全是让人沦陷的柔情。 纪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走了进来。父母和她说了两句话,就都贴心地准备让他们说话,先出去看孩子了。 谈之醅落座在床边,一手给她掖了掖被子,一手扶着她的脑袋低头深深亲了口。 熟悉的安稳气息扑面而来,纪笺感觉四肢百骸都是暖意,接着又听他低低说了句:“辛苦了笺笺。” 纪笺摇摇头,和他对视了一下,笑一笑。 两人低声说了会儿话,说完谈之醅才记起来孩子,跟她说:“两只在外面,醒着,我在陪着玩呢。” “是嘛。”她弯起了眼睛,眸中如月光盈动。 谈之醅见了,愈发满腔温柔地跟她说着:“刚刚饿了,哭了一阵,我就都抱出去了,喂了奶粉。” “都吃饱了呀。” “嗯,你不用担心。你饿吗?吃东西好不好?吃饱了才有力气抱那两个小东西。” 纪笺美满地点点头。 谈之醅立刻起身出去把餐盒拿进来。 粥还滚烫着。 他盛了半碗出来,小晾了一下,再坐回床边去喂纪笺喝。 她想要自己来,觉得身子恢复了一些,有力气了。谈之醅不让,说现在就得他来喂。 纪笺拿他没办法,笑着就给他喂了。 很好喝,清甜得很,可能是他喂的缘故吧。 边喝纪笺边问那两个小家伙长得像吗,此前生完她都累晕了,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被谈之醅哄睡着,说回头再看,让她先休息。 孩子有他照看她很安心,所以她就直接睡过去了,因此也不知道具体两个小家伙长得怎么样。 谈之醅说蛮像的,以后可能会长开一些,现在看着就女儿倾向于像她一些,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纪笺笑:“像我呀?那挺好的,你不就想要个小笺笺吗?” “对,完美。”他继续喂她喝粥。 纪笺乐着张口喝。 谈之醅喂了一碗,把人喂得精神了些,原本苍白的脸颊隐隐飘起红润血色,他心里才彻底放下来。 收拾了碗,出去抱两个孩子。 一起放在床上后,两个小家伙都睁着咕噜噜的大眼睛,不吵不闹地和纪笺对视。 人生中第一次认真相见,格外神奇。 纪笺无法抑制地扬着红唇对他们笑,笑着笑着,鼻尖又弥漫起一股酸涩,不知为何,每到这种很开心的场合她就会想哭,好像所有东西都得来不易,即使婚礼已经办好了依然无法彻底忘记曾经的事情。 谈之醅把她的身子扶着坐好,然后把儿子抱她怀里去。 都裹的粉白色毯子,纪笺也不知道这是大的还是小的,就问。 谈之醅说:“肯定是儿子,女儿我抱。” 她失笑。 看看怀中睁着大眼睛在看她的儿子,又去瞄一眼女儿,各自亲一口:“爱你们,宝宝。” 谈之醅接了句,我也爱你们。 纪笺抬头看他。 男人此刻眉眼的温润让她想起了下午在产房里,当时从她躺在产床的角度看,能看到谈之醅那剑眉星目般的眉眼含着难以形容的忧心,他的眼特别好看,标准的桃花眼,眉骨又清隽,结合起来就很有那种世家公子的派头,看似多情,实则寡情。 可是陪着她在产房中时,他确确实实一身傲骨都渡了月光,柔软下来,只剩忧心了。 彼时耳边忽然传来医生的说话声,她知道生了一个小朋友了,但是没注意听医生说生的是什么,两人那会儿在说话,他在安抚她。 然后她就问他:“是女儿吗?” 然而谈之醅那一刻恰好也没听见她说话,因为他去看医生了。 她喊了他一声,他才马上回头,隔着口罩去亲吻她,又低低地笑。 纪笺记得当时和他眼睛对望着彼此,清晰地看到他眸子里荡漾着那种明晃晃的笑。 她看不出是什么,但是无论生了什么,都好,所以她眼底摇曳着月光,满心温柔地撒娇问他:“是什么呀,师兄。”她忘记可以问医生了,就想听他说。 谈之醅彼时温柔万千地道:“儿子。” 纪笺知道她那会儿下意识笑了笑,轻声说:“那,那长得会像你吧……一个小谈之醅。” 谈之醅肯定地点头,柔声道:“我儿子肯定像我。” 后来那一个很慢才生出来,医生说没事,有快有慢,都很正常的,他那会儿也一直在安抚她,陪着她,但是她知道他心里肯定是担心且焦急的,拖得越久她越累,他总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纪笺记得后来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终于生了,医生说这个是妹妹的时候,谈之醅握她的手握得空前的紧,然后就去亲她,跟她说句,我爱你,爱你们,笺笺。 那会儿是心头落地的庆幸,这会儿一家四口安好地在这里,他再说这一句,莫名感觉不一样了,透着抹岁月静好的感觉。 纪笺忍不住去抱他。 两人美美地抱着呢,两个小东西大概是被磨蹭到了,都哼唧起来,一会儿就哭了,然后纪笺就开始手忙脚乱哄孩子。 谈之醅还挺享受她微微慌乱哄的样子的,从小到大她都条理清晰,基本没有乱的时候。 一家四口温存了个把小时后,时间已经不早了,谈之醅出去让岳父岳母早点回去休息。 送走了两个大人后回来,纪笺问他吃晚餐了没,才知道他没有。 谈之醅可能是今天心里都有事吧,所以一点也没感觉饿。 他随手在手机点了份晚餐。 病房中安静下来,没多久,外面下起了雨。 锡城的夏夜多雨,最近也时常下着。 谈之醅边看着孩子边吃饭,两个小家伙一点没被雨声吵到,睡得无知无觉,看着都可爱。 偶尔纪笺和他眼神悄然碰触到,两人都会看几眼彼此,然后她才略不好意思地扭开脸。 谈之醅微笑。 纪笺发现,人很难和别人对视,尤其是男人,尤其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对视一秒心就漏了一拍,两秒,三秒,那气氛顿时暧昧横生。 她拿起手机给孩子拍照,发给戚尔舒看。 那边谈之醅忙好手机也振动了下,一看,邵禹发来的,问他在医院干什么,当爹了啊。 他们知道这个月喊谈之醅他已经完全不出去了,连公司都十天半个月才去一回儿,所以大抵是知道这个节骨眼在医院,是老婆生了。 不过谈之醅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一问,邵老板说在停车场瞧见他的车了。 谈之醅莞尔,又问了句他怎么在这边。 他说他来探病,末了得知他们现在夫妻俩都还没休息,他这才在吃完饭,就说顺道来瞧瞧新鲜的小侄子。 邵老板还带着礼来,很体面。 在病房里待了半个钟,十多点了,才冒雨走人。 病房再一次恢复寂静,谈之醅吃饱喝足和清醒的纪笺说话,逗她玩。 淅淅沥沥的雨声回荡在只有一家四口的房中,让人整颗心都透着股难以言说的平静。 谈之醅爱惨了这个夜晚,纪笺一直在看她的两个小宝贝,他就坐在床边看她,偶尔看看三个宝贝。 这场雨下了一周,第三天出院时天气还不好,回到家,小院的水池都满了一些,花草树木被洗涤得恍若出生,一派新意。 孩子跟那拔笋的绿植一样,长得飞快,出月子的时候已经和出生时很不一样了。 纪笺日常觉得儿子像极了谈之醅,眉眼超像,也很有哥哥的样子,不太哭;小公主就真的像她,谈之醅见一次就说一次他的小纪笺名副其实,不过女儿性子也不一样,日常撒娇,虽然她也还什么都不懂,但是确实会哭,需要他多花时间抱。 满月后的第一天,久居大门不出的谈之醅接了个邵禹的电话,出门了。 走了没一会儿就下雨了,七八月的锡城,天气格外无常。 纪笺原本不想管他出去多久,邵禹找他肯定是有事,但是下午午睡醒来的两小只哭了,她喂了奶也没好。 这两只不闹腾,但是哭的时候要爸爸妈妈哄,阿姨哄都没用。 纪笺无奈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两个小东西,那精致的小脸上全是眼泪汪汪,鼻尖哭得粉粉的,小手挥舞着要抱,萌化了。 纪笺伸手去安抚:“乖……乖啊。” 她无奈感叹了句,还是大学生好哄,小孩儿不讲理的啊。 把阿姨惹笑了,说不行喊之醅回来吧。 纪笺蹙了蹙眉,说:“他才出去不到两个钟,外面又下雨了。” 她又试图哄了哄:“是不是想爸爸呀?你们又不知道他不在,怎么就哄不好了呢?” 废了半天力气,儿子哄好了,但是小笺笺没哄好,细微的小声音一记接一记,哼得上气不接下气。 纪笺抱着女儿在怀,边哄边给谈之醅打电话。 说了两句,挂了,低头深深亲她一口,逗了句:“小可怜,爸爸马上回来了。” 外面起风,把雨吹成了雾。 纪笺站在二楼窗前,抱着她的小公主在怀,一边哄一边往院子里看。 没多久,一辆黑色迈巴赫在雨中风驰电掣地开到了院门口,接着车门被推开,一袭黑衣黑裤的谈之醅撑着一把伞下车。 他都没把车开进车库,就随意丢门口了。 一转眼房门外传来脚步声,纪笺回头去看。 谈之醅推门而入,一身墨色衬衣上还站着雨滴,晶莹剔透地挂在那儿,有些缓缓渗入布料里。 气息淡薄又温柔。 找了条毛巾擦擦身子,谈之醅就朝纪笺和女儿走过去,中间不忘看一眼床上乖乖抓着被子在玩的儿子。 到纪笺身边抱过那个不老实在哭的小家伙,低头就亲了口。 大概是被亲懵了,父女俩悠悠对视了会儿,小家伙都忘记哭了,粉粉嫩嫩的精致小脸上,漂亮得像是含了月色的眸子盯着爸爸,一眼不眨。 谈之醅心动,又低头亲了口:“我的小笺笺,怎么了?” 纪笺知道搞定了,就去抱儿子上起居室去。 儿子不哭不闹,纪笺放在沙发上让他自己玩,她坐在一侧,手里捏着个橘子剥皮。 谈之醅抱着女儿在隔壁沙发落座,问她下午睡觉没有。 纪笺说不困,一直在看书,闲得慌。 之前怀着孩子行动不便,现在生好了,一身轻松,每天都莳花弄草,无所事事。 谈之醅知道她确实最近没事,坐月子时整天跟他闹着玩,现在出月子了,能出门,肯定觉得越发闲得慌了。 他就跟她说:“改天带你上公司去,过两月就自己去工作吧。” 纪笺犹豫着看了看两个孩子:“过两月,感觉也好早,见不到这两只我会心慌的。” “跟着我还心慌什么?” “那不一样,很放心,但是我会想的。”她递一片橘子去给他。 谈之醅在给女儿弄衣服,没腾出手,示意她自己吃,又问:“那你想我吗?” “……” 纪笺笑:“抱着你心心念念的小笺笺还不满意啊?” “那按你说的,这一样吗?抱着很满足,但和想老婆不一样啊。” 纪笺笑着把橘子放他唇边吃,让他别说话。 谈之醅吃完,美满地又建议道:“要不纪老师换个工作吧,给我当秘书去得了,咱一家四口现在就可以每天在一起。” “哟,谈总要秘书啊?”纪笺调笑,又歪头去瞧儿子,逗了逗抱到怀里来,“我不会,我是老师。” 谈之醅淡然挑眉:“当年的金融白修了?” 纪笺觑他,戏谑:“需要就去招人。” “这不在招吗?”他悠悠道,“我诚意不够?那过来先亲一口。” 纪笺笑着又塞了片橘子过去:“怎么当爸爸了还这么不着调啊。” 48. 带娃。 谈总哄孩子方式。 不多时两个孩子都睡着了, 谈之醅一个个抱回床去,再和纪笺继续在起居室二人世界。 他给她剥橘子吃,他自己不爱吃这些东西,只一口口喂她。 纪笺问他邵禹喊他做什么, 好像专门等到了孩子满月才找他的, 是不是有事。 谈之醅说是有事。 其实这事从孩子出生时, 邵禹去医院探望他就知道了。 那会儿他说是那一阵在筹备婚礼, 打算秋季的时候就办了,但是家里恰好出了点事, 差不多和当年谈家一样,不过他们家从商的,没那么严重, 就是女朋友家里就不太允许办了。 邵禹那晚去医院探望岳父大人,说他岳父大人性子也是烈,和女儿一吵气进医院了,他就去瞅瞅。 他其实如今也没那心思去办婚礼了,但是想着反正早晚都要办,不办家里那事也没什么进展,还不都一样。 纪笺也觉得有道理, 边听边嗯了一声。 谈之醅放了一瓣橘子进她嘴里,然后继续说。 “他觉得岳父大人要真不同意就算了,他不强人所难, 搁他自己的话, 要是女儿扯上这一堆事情他不也不干?”谈之醅笑一笑, “那家伙还问我,说我如今都有女儿了,肯定明白。” 纪笺点点头。 谈之醅继续说:“然后那晚他就和岳父大人说, 那就退婚吧,结果又把他一通骂,说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 谈之醅笑了笑。 纪笺说:“这不是随了他老人家的愿吗?再说他的难,又不是女朋友的难。” “他也这么自我认为,是为她好,怎么算各自飞,总不能就这么不结婚也不退婚,耗着人吧。” “嗯,对呀。” “反正就没谈好,他那晚去探望岳父,就顺着去我们那儿。” “那这都一个月过去了,解决得怎么样了?” “进度不大,之前一直在调查。当时万青泽在跟我那个项目,已经挺大动干戈了,就没办法去给他处理太多,不过这两天调查结果出来,我就去忙着处理了。” “嗯。” “这个月因为这事,我还没少想咱俩的。” 纪笺问:“怎么了?” “就是想以前,家里有事的时候,我还小,对我来说其实影响不大,就是家里人无暇顾及所以离开了充州而已,我当时也是相信家里有能力解决好事情。” “嗯。” “但如果是换到今天,我可能就没太有精力又是办婚礼,整日在家中陪你养胎,生完孩子后又一家四口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纪笺忍不住回眸瞧一瞧他。 谈之醅把一瓣橘子放到她口中,然后对她笑了笑:“有些事,算起来,不得不说一句,幸好。” 纪笺格外能理解他说的,忽然一抹难以言说的幸运涌过心口。 谈之醅又和她聊起别的,问打算什么时候去一趟美国。 奶奶前一阵身子又不太好了,所以最近孩子出生没回来,纪笺就打算坐完月子带孩子去一趟。 纪笺问他:“你有时间吗?要不我自己带孩子去就行。” “开玩笑。”他脸色一变,耿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离婚了。” 纪笺笑着拍了拍他,“你忙。” “还行,前一年比较忙,这一年下来,差不多了。我顺便去出差。” “那行,”纪笺点点头,“看看纽约的天气怎么样,合适你就安排行程吧。” “嗯,好。” “然后,你忙完就回来,我可能多待几天。” 谈之醅当即表示:“老婆在哪儿我在哪儿。” 纪笺笑着转过身来,手攀上了他的肩头,和他暧昧道:“师兄,你现在可不是单身了哦,你要养纪笺,我没工作,还要养两个小朋友,小心奶粉钱都没有。” 谈之醅阔气表示我什么没法给你买下来,不差钱。 纪笺摇摇头:“世事无常嘛,你看那位邵老板,最近不是举步维艰吗?” 谈之醅一乐,倒也被某老师教育到了,老实表示他会努力赚钱的,养笺笺,养他们俩的两只小可爱。 一会儿他去书房工作,纪笺去看了看孩子,都乖乖睡着,阿姨一直在照看。 外面雨停了,她就搬了个躺椅去后院廊下躺躺。 七八月正是酷暑,一场午后急雨把锡城的温度压了几分,风一吹,雨珠从树梢滚落到草坪,从太湖石铺落水中,很有味道。 纪笺穿着身米白色长裙,因刚出月子,袖子还盖到了手腕处,人枕在躺椅中,轻轻摇晃,舒服惬意。 谈之醅在书房里排了下行程,叫助理安排飞机,然后又琢磨起邵禹那事,想着想着,起身去窗边吹吹风,抽支烟。 从他书房所在的角度往外看,视线整好斜斜能落到后院一侧的长廊下,那里的屋檐下瓦片还滴滴答答如雨帘一般往下流着水珠,风就从中穿过,吹起了纪笺的裙摆,发丝,吹得她气质摇曳,满院春风。 谈之醅定定看着,心里没别的,就心动,好像这院子里的雨停了,但是他心中涟漪依然荡漾。 他感觉自己眼神真是绝……他家笺笺全世界最漂亮没错,即使这阴雨天,也明亮得犹如月色盈盈。 谈之醅想下去,但又想继续看下去。 没一会儿,雨后夕阳落在院子里,淡淡一层橘黄色的光落在廊下的女人身上,把米黄色的裙子染成了艳红,把她白皙通透、格外恬静的脸颊渡了一层无法描述的温柔。 一阵风吹过院中的一棵树,雨滴铺天盖地落下,她偏头看了眼,然后似乎余光注意到了什么,又微微扬起脑袋朝二楼书房这看来。 隔得远,而且逆着光,纪笺其实看不太真切,初始只能看到一片黑色衬衣的痕迹,再然后,渐渐的眼睛适应了那阵落日,就看到了谈之醅。 男人利落分明的轮廓在晚霞中若隐若现,但那又柔又亮的眼神笔直地穿过二层楼,穿过光,雨,笔直地落在这廊下,与她对望。 纪笺没来由想到一句话——没有爱办不到的,爱意无所不能。 她笑了笑。 然后就见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前,不多时,沉稳有序的脚步声传来,再然后,有一只宽大的手掌摸上她的脑袋。 纪笺又笑了笑:“偷看我多久啊?” “我看一辈子也属正常。” 她笑着点点头,无话可说。 不过看了看他,她又不禁开口说:“知道你下楼的时候,我才切身感觉到你其实命好,好到事事如愿。” 她说,早前说的那事要放在这个年月里,在这一刻,他就真注定一辈子孑然一身,穷困潦倒。 谈之醅一直有所感慨,闻言就点点头。 … 雨断断续续下,这一整个夏天锡城都气候宜人。 八月中旬,一家四口启程去了美国。 奶奶与大伯父一家住在纽约,老人家身体这几年时好时坏,最近又不太安稳,有几日都卧床不起。 纪笺带着孩子来后,老人家一个劲笑说,当初说好了她和谈之醅生一个宝宝她就回去给他们带,现在好了,真生了,还是两个,但是她却卧床了。 纪笺表示孩子哪里需要她带,如果美国待不惯,她想接奶奶回国去住,以前是觉得大伯父一家上美国的话,奶奶一个人在锡城无人照料,但是眼下不一样了,他们一直在锡城住着,完全可以照顾到老人家。 谈之醅也觉得不如回国好,跟他们商量了一通。 不过最近这样是不适合飞长途了,就说等身体好些了,再看看。 一家四口在美国的日子算是度度假,平日谈之醅去公司,纪笺偶尔也跟去玩。 那天他去朋友聊完事回家,说要带她一起去吃饭。 纪笺彼时在哄她的小公主睡觉呢,小朋友喝完奶也不睡,就喜欢窝在妈妈怀里哼哼唧唧,跟个小可怜似的,让人忍不住想抱她。 哄了半个钟,终于有要睡觉的趋势的了。 纪笺认识谈之醅那个朋友,之前对方在波士顿读书,同在麻州,后来因为生意认识,也是人上人,很厉害。 但是纪笺觉得她也没必要去,就小声和谈之醅说:“你不自己吃吗?男的我去干吗?” “人有女朋友,带了。” “……” 谈之醅笑一笑,挑个眉暗示她:“我一个扯了证孩子还满月了的人,不能只身去吧?” “怎么不能?”她笑,故意逗他。 谈之醅淡定又冷酷地道:“就是不能。” 纪笺失笑,看着怀里说:“那你哄?这才快睡着呢。” 谈之醅马上伸手接过来,抱着小心肝千哄万哄,没一会儿就睡得香香的。 他亲一口,抱去卧室,吩咐这两天身子好些能下床的奶奶帮忙照看一下。 老人家难得能帮忙带,乐得很地应了,让他们去玩,好好玩。 谈之醅马上出门带走老婆。 纪笺说:“我有种以前在麻省的感觉……整天在外嗨,这日子是越过越回去了。” “这不好吗?怎么还稀罕往老年生活发展呢?”谈之醅上了车,伸手去摸她的安全带系上,又亲她一口。 纪笺笑着没说话,默认好。 谈之醅之前还没毕业就创了业,后来毕业两年一直在美国陪她,尽管后来回了充州发展,但是他这边照样一堆商业,所以当初才能说把充州的重心挪走就挪走。 饭局谈之醅总是恣意,何况现在有对双胞胎。 不过他那个朋友景微酌还没结婚,说是今年年底结,女朋友叫卢潇,和纪笺有些像同类,温柔,貌美,气质很动人,听说是个作曲家,身上除了那种空灵,还有一身对这世界格外通透的气息。 后来多聊了几句,听说是这两年生了两场病。 纪笺才了然明白,生过病的人气息总是不一样的。 饭局散后,谈之醅驱车带纪笺在纽约市区兜风。 外面高楼大厦,灯光绮丽,声车马如箭在这繁华的世界里横七竖八穿行,迤逦而没有尽头。 但是好像没有一个人的人生是多么完美没有波折的。 纪笺最近总有这种感觉……兴许是看得多了,又觉得现在过得太好,得偿所愿后的后怕,庆幸,敬畏。 谈之醅在纽约待了半个月,后面国内有事不得已先走了,留下纪笺带着两孩子。 纪笺反正还空闲,在美国也有奶奶和大伯母一家人帮她带孩子,老人家对两个小曾孙爱到骨子里,从早到晚都看得格外仔细。 后来九月中旬,待满了一个月的纪笺准备回国。 谈之醅安排了飞机一起飞过来,把她和两个小宝贝接回了锡城。 纪笺跟奶奶说好了,等她申请了学校,重新上课了,就回国去,帮她带带孩子。 奶奶温柔应了,说好。 … 九月深秋,孩子已经两个多月,长得越来越可爱,越聪明了,谈之醅下班第一时间就找老婆,亲一口,温存完就去看孩子,抱着一起玩,两个小家伙已经能被爸爸逗得好开心。 十月份国庆,在充州的戚尔舒说洪扬公司放假了,她挂的闲职也放假,不用每日去打卡了,就回锡城来。 她家在锡城,但来了后自然也不会漏掉纪笺,整日喊她出去消遣。 谈之醅那几日公司也没事,就在家里带孩子。 他素日在家都是和纪笺一起,所以头一次自己带,多少有些新鲜。 他边在书房工作边看着两个午睡的小朋友,中间儿子先醒过来了,他丢下工作去抱。 放怀里亲一口:“这么早醒啊,小朋友不多睡会儿吗?” 他儿子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看着他,笑一笑。 谈之醅下意识也笑了:“这么甜,行,那爸爸陪你玩。” 他伸手去给孩子扯了扯袖子,结果被他抓住,小东西力气还挺大,抓住就不放。 谈之醅逗他:“爸爸陪你,嗯?不走。” 他嗷呜嗷呜地喊着,就是不放,粉粉嫩嫩的小脸全是倔强和开心。 谈之醅被逗得不行,就没去抽回手,给他拿着玩。 一会儿小朋友不知不觉松了,他就拿了起来,结果被他看到,搞不定了,瞬间不开心了。 股着小腮帮子,抿着嘴唇看他,眼泪汪汪。 “哎……”谈之醅马上把宽大的手掌递去给他,“给你给你,爸爸要啥没有啊,一个手还给不了吗?” 他笑得不行:“你个小玩意喜欢手干嘛?爸爸给你拿玩具。” 说是这么说,但是小朋友握住了就开开心心地笑了,谈之醅再看一眼那只白得发光的小手,掌心好小,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就满了。 他忽然觉得感动。 低头亲一口孩子。 他的宝贝儿子又开心地笑了,谈之醅感慨,幸福。 玩了会儿,他终于不要爸爸的手了,谈之醅拿了个玩具给他放手里,然后放婴儿车上自己玩。 去看隔壁女儿的时候,小家伙刚好醒了,大概是一睁眼就看到爸爸吧,她也没哼,那粉色小脸呆呆看着她,眨眨眼,张张嘴,萌得不行。 谈之醅马上抱起来:“亲一个,醒来就必须亲。” 小可爱被逗开心了,醒过神来开始哼唧。 谈之醅陪她玩,玩得不亦乐乎,小巧的笑声回荡在他书房。 “什么时候会叫爸爸,想听了。” 他小公主闻言,也不懂,但是反正听到爸爸说话了,就啊了一声回应,甜甜地对他笑。 谈之醅被逗得,那张俊脸上的笑意一刻也没停过:“就当你喊了,嗯?” 她开开心心地哼。谈之醅心软似水,藏怀里摸摸头,他知道他的小笺笺喜欢被他放怀中就深处,很有安全感吧,爸爸放怀里的感觉肯定超好,比起陪她玩更喜欢被放怀里。 所以谈之醅总是陪她玩一会儿就放进怀抱,再低头去和她对视,亲一口,又亲一口,看着他的小可爱眨着大眼睛对他笑,满足得不行。 这种时候谈之醅就也有一种超级满足的感觉,像是之前心心念念要一个小公主,就是为了这一刻。 抱了半个钟,那边儿子开始出声音了,不甘于自己玩了。 谈之醅就把两个小家伙一起放床上,两个都陪着玩。 中间纪笺发消息来,问孩子哭了没,想她了没。 谈之醅一个人包揽下来,说他陪着呢,没事。 不过才说完没多久,两小只玩着玩着就开始喊了,谈之醅格外明白,就是在要妈妈。 谈之醅温柔万千地哄,说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是两个小家伙一个不停,另一个就被带着也哼个不停,一起可可怜怜地看着他。 谈之醅无奈笑道:“怎么就不要我了?爸爸不值钱啊?” 床上一片咿咿呀呀声。 谈之醅笑了笑,伸手去摸了摸两张小脸:“给你们每个人转一百万,让我老婆去玩,我陪你们。” 49. 无价。 从际遇,到日暮归途。…… 钱不管用, 但是父爱有时候还是管用的。 谈之醅把两小只一起抱在怀,一起哄,给两个小朋友讲故事。 虽然也听不懂,但是爸爸抱在怀里陪着玩, 声音格外温柔地哄着, 任谁都会乖的。 渐渐的, 两小朋友就又睡了过去。 等纪笺傍晚回来, 家里已经安安静静无事发生,小心肝在书房里都睡得超香。 纪笺问谈之醅:“有没有找我呀?” 谈之醅摇头:“放心, 我带得好。” 纪笺将信将疑,毕竟平日都是下午睡醒就会找她的,现在已经会认人了, 妈妈和爸爸肯定不一样的。 她看着婴儿车中的孩子,轻声对他调笑道:“我怎么不太相信呢?” 谈之醅又坦诚道:“找了,但是我又哄好了。” “哦,真的?”纪笺抬起头去瞥坐在书桌前的男人,笑一笑,问他,“你怎么哄的?是不是哄累了。” “还行, 我说每人给一百万,别找我老婆。” “……” 她笑,走到他面前弯下身, 凑近那张五官利落精致的脸孔, 亲一口:“你真是的, 欺负人啊,怎么不找我回来呢?” “找什么?”谈之醅不以为然,把手穿过她的细腰搂上去, “出去玩还回来,是没爸爸吗?” “哎呀,别乱说话,”纪笺蹙了蹙眉,又在他笑意盎然的脸色里缓缓舒展开,温柔跟他说,“谈总财大气粗啦,奖励一下。”她又亲了口他。 这个东西谈之醅就不拒绝了。 他手臂一收,轻松地把她带到怀里坐,拢着她弥补半天下来的想念,其实他也超想她,不止两个孩子。 纪笺和他温存了须臾,休息的间隙看一眼他的电脑。 展示着文件,锡城的项目文件。 距离上次已经又一个多月了,她随口问邵禹那件事怎么样了,毕竟都是他的朋友,人好谈之醅只会有利无害。 他平静道:“在处理,应该问题不大。” 纪笺点点头,又想起来问:“那邵老板和那个女朋友怎么样?婚礼还打算办么?” 谈之醅回想了下邵老板有没有提过这茬,一会儿说:“好像退婚了。” 纪笺挑了下眉头,把目光从电脑上挪开,垂首与他对视:“为什么?” 谈之醅其实不关心这些事,只是之前随口听邵禹讲事情的时候说过一回,所以边想边说:“好像他岳父大人的意思是先不办婚礼,等他处理好了再办,不打算退。” “如果处理不好呢?一直耗下去?他们愿意这样吗?” 谈之醅淡淡一笑,声色平淡:“自然是分了,肯定有一个周期的,看不到希望自然就结果了。” 纪笺默了默,轻声喃喃:“处理不好,就分啊。他们俩不是真爱啊?” 谈之醅对上她月光盈盈的眸子,逗她:“我要是出事,我家笺笺是不是会不离不弃?” 纪笺丝毫没有犹豫地点头:“可能他们只是合适居多吧,但我们肯定是真爱。有事我上课,养你。” 他一瞬间笑容像是春风满面:“好,我家笺笺全世界最好。” 纪笺靠在他肩头,脚下轻轻晃悠,惬意地继续聊:“那邵老板怎么想的?他是不是其实也应该是清楚的?” “必然是清楚的,又不是刚处的,他那女朋友都几年了。” 纪笺点点下巴:“然后呢?既然岳父大人不介意暂时耗着了,他为什么还坚持退了?” 谈之醅漫不经心道:“之前一阵子有些不妙,危险,他没把握处理好。好像怕牵连了岳父一家,所以还是退了,说是等处理好了再说。” 纪笺随口感慨:“邵老板还是挺有情有义。” 谈之醅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纪笺看他好像从头到尾参与这事,说在处理,她不免问:“这事对你有影响吗?” “没有,只是帮忙。”他摇头安抚她,他做事素来稳当,何况现在有一家子在,这些无时不刻吧不在提醒他路要好好走。 纪笺心安下来,又趁着无事,和他商量起她的工作来。 她打算开年后就继续工作……那会儿两个小可爱已经半岁了,应该会含含糊糊地喊两声爸爸妈妈,聪明可爱,她不需要像刚出生那会儿时刻看着,可以短暂离开一点时间,所以还是去上课好了。 谈之醅闻言,勾了勾唇,吊儿郎当问她:“纪老师就那么嫌弃给我当秘书啊?” “我不要,我不是秘书的性子。” 纪笺摇摇头。 “哟,秘书什么性子?”他调侃。 纪笺一本正经地看他,呵气如兰:“当你秘书肯定每天跟你鬼混~” “你可别乱说,”谈之醅立刻很紧张的模样,眼神直勾勾瞧她,“老子清清白白。” 纪笺失笑,靠近他一些,语气放软,撒娇搬地和他闹:“我是说,我去给你当秘书的话,你肯定整天不务正业,就和秘书玩。” 他瞬间失笑,那笑意明显就是被戳中了的样,可他这人不知廉耻,还笑得很开心,最后还低头亲她,来一句:“我家笺笺就是了解我。” “浪荡。” 他越发笑了。 纪笺觉得有些男人你越说他他越上头,谈之醅就是这种人,你夸他他会傲娇,批评他他还很欢乐,还上赶着来招骂。 真是的,她不搭理他的不正经,继续说她工作的事:“还是在锡南大学吧,离家近,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申请上。” 谈之醅难得正经了三分,说:“可以的,那事都过去多久了。” 纪笺怕这事刻在简历里了:“如果申请不上,我就去给谈总当秘书。” 谈之醅笑得很欢:“那我多罪过,咱上不了就换学校,我家笺笺的履历那一堆人排着队要。” “没关系,”纪笺逗他,怕他愧疚,“毕竟我以前也修过你那科,当时也是在想着,如果以后毕业没有进入高校任教,和计划中不一样,那也可以为自己混口饭吃。” “嗯,我家笺笺真棒。” “所以我一个麻省高材生去给你当秘书,其实屈才了吧。” 他笑:“当总裁夫人就不屈才,名副其实。” “……” 两人闹闹腾腾,等到听见孩子醒来的声音,才马上起身去抱。 纪笺抱着去投喂。她要自己喂,谈之醅就先抱着不哭的儿子在一侧玩。 等纪笺喂完女儿了,再抱过来陪他的小公主玩。 喂饱了两小只,让阿姨先看着,两人就自己下楼吃饭去。 餐厅在前院,两人穿过了小片沉浸在淋漓暮色中的花园走去。 在这边住了小一年了,小院的景致越来越好。 纪笺想起当初她和谈之醅还没什么关系的时候,在充州郊外的小院住,半夜被风雨吵得睡不着,谈之醅就和她说起院子的各种来历。 又记起刚搬来的那日,她手机掉进前院的池子里,他说换新的,她不舍得,觉得那手机有故事,但他毫不在意地说,新的几年后也有故事了。 这短短一年发生了好多事。 曾经他讳莫如深,但后来他知道他们真的会有故事的,只要在一起,就有一生的故事。 以后她可以和他过着自己的,再给两小只讲曾经的事,讲他们的名字里还有爸爸妈妈的故事始终,遇与暮,是从锡城到麻省,再到充州,再回到锡城。 这一个十五年的轮回,他们终究是有始有终,没有辜负当初那场相遇,辜负自己。 谈之醅觉得,和她是一场际遇,后来事事如愿,他这一生都不需要再追求什么,日暮归途。 饭间下了一场雨,已经国庆了,这场雨是秋末的最后一场。 过后锡城气温日益下降,已经隐隐有入冬的味道。 纪笺打算着手申请学校了。 不过她到底是在社会经历的不多,对这事总是有些没把握,申请前就特意联系了自己一个曾经在麻省任教的中国籍教授。 对方曾经就是出身锡南大学的。 纪笺和对方聊了聊,打探一下锡南大学有没有可能将她拒之门外,虽然无论如何她都会试一试。 教授给的答复是让她大胆去申请,按他之见,锡南大学是严谨端正、看重教学成果的一个学校,过去的事是莫须有的,就完全不会因此被他们拒之门外。 纪笺听了,信心就大了一些… 她发了申请。 没想过事情比预想的确实要顺利许多,锡南大学给她了她答复,面试也格外顺利。 那一天从那个陌生的学校驱车出来的时候,纪笺心情空前的好,觉得她还是适合当她的纪老师,在大教室和学生们侃天侃地,偶尔也说说自己的事情,于己于人都是乐趣。 要真聘不上,其实她大抵就是当一个和戚尔舒差不多的谈夫人了。 这是挺好的,但是她的性子,也没法整日在外面不是听相声就是听评弹,这些偶尔当消遣就行。 纪笺也觉得,当年和谈之醅一起出身麻省,她不想几年过去,他依然无往不利,没有拿不下的事情,如日中天,但是她却最后无所事事。 他会养她的,也希望她抽空多玩玩,但是纪笺喜欢这种和他……相得益彰,交相辉映的感觉,不想当个闲人。 谈之醅表面上总是蛊惑她去公司给他当私人秘书,但是得知她顺利进入了心仪的学校,下学期就上课去了,他愉快得没话说,捧着她的脸就夸笺笺真棒,亲密完再抱着两个小崽子说,妈妈真棒,是不是。 那两小只也才四个月,啥也不懂,被爸爸笑容满面逗着只会跟着笑。 忙完工作的事,年底纪笺就把奶奶从美国接了回来。 老人家身体不如去之前好,平日大多时候还是无法操劳,回来其实是修身养息居多,家里有阿姨,也不需要她真的帮忙带孩子。 不过奶奶回来,纪笺就整日能够像从前一样,给奶奶养养花摘摘草,带着孩子和奶奶一起在小院里感受着锡城的天一日日变寒。 这个冬天,还有一件事。 谈之醅那天回来,手上拿着个请柬,素白,别着朵风干的百合花。 纪笺正和奶奶在院子里晒太阳聊天,说两个小东西这几日会含含糊糊喊爸爸妈妈了,过几日应该能喊太奶奶了。 奶奶听了就一个劲笑说别教,孩子还太小,太奶奶这三个字,多难念啊。 谈之醅走近打了招呼,奶奶就问他:“手里拿着的是喜谏吗?” 谈之醅点头:“是,朋友结婚。”说着笑看纪笺一眼,递给她。 纪笺接过,新奇地起身跟着他进屋,把两小朋友留给奶奶看着。 她跟在谈之醅身后约莫一米的距离,有时候也半米,影子往前照到谈之醅脚下。 他没回头,但一直微微阖着眸在瞧地上。 纪笺顾着看请柬,也没注意他的眼神。 到了大厅,终于成功小心地拆开了那片精致的请柬。 “果然是邵老板的。”纪笺说着,又去看隔壁的新娘名字,“邵老板还是如期结婚了,可喜可贺。” 谈之醅脱下外套挂在沙发扶手,看桌放着草莓,拿了一颗:“不是你想的那样。” 纪笺撩起眼皮朝他看去,走到他身边。 谈之醅把手上的草莓摘了叶子递到她唇边。 那草莓太大,纪笺只咬了半口,谈之醅顺势就把剩下的放入自己口中了。 纪笺默了默,她以为他不爱吃这个,就爱喝酒玩乐,怎么今天忽然养生吃起了水果。 细细轻咳一下后,她问:“什么?你说什么?” 谈之醅咽下酸甜可口的半颗草莓,说:“是结婚了,但不是结的原来的婚。” 纪笺正茫然挑眉,他就继续挑明:“不是原来那个女朋友。” “……” 纪笺呆住。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什么?他……”纪笺低头瞧那请柬上姓顾的新娘名字,“这个女孩儿不是当初在他生日宴上那个吗?” “嗯,那个退婚了。” “他现在事情不是处理好了吗?不是说好处理好了再办吗?” 谈之醅又拿起一个草莓递给她。 纪笺为了避免他又自己吃了,这次直接整个咬住了。 他笑了笑,松手,说:“他那女朋友,退婚后没多久,可能是那一阵势头不太好吧,就和别人在一块儿了。” “……”纪笺咬着草莓没动。 “这个,”谈之醅下巴指了指她手中的请柬,“这位这几个月,帮了他很大的忙。” 纪笺回想了下前几天他们聚餐,那邵老板口中几次说到一个名字,说她办事很尽心尽力,明明不需要出力的事也挺客气地帮忙,给他解决了不少麻烦。 看得出这位是真的雪中送炭,涵养人品在邵老板那留下深刻印记,所以事了之后就自然而然地…… 纪笺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心中的感觉,结局也不是不尽如人意,各自都挺好,但是一想到当初在生日宴上,那个邵老板亲口说这一两年内就结婚,引得满场大笑恭喜,她也曾经真情实意期待过,想去参加这场婚礼。 但是没想过……一年多过去,这婚礼是如期举行了,可他娶的人不是当初的人了,没有娶到他张口承诺,满堂恭喜的那个人。 她也不知道是替这结婚的人伤感,还是为这世事伤感…… 外面传来了孩子的咿呀声,还有奶奶笑喊纪笺的声音,说他们小宝宝要妈妈了,来抱一抱。 纪笺回过神,马上出去。 那个在婴儿车里的小公主扒拉着车子看纪笺,像一年没见妈妈一样,大眼睛眨也不眨,可爱懵了。 纪笺笑了笑,过去抱起来亲一口:“怎么啦?我们家小可爱这么离不开妈妈呀?” 小家伙搭在她肩头往屋里看。 纪笺发现:“哦,你是要爸爸啊?” 奶奶笑呵呵地说,可能就要爸爸,知道爸爸回来了。 纪笺乐着去看一眼儿子,那小朋友倒是和太奶奶玩得挺好的。 她过去摸了摸脑袋:“妈妈一会儿来抱你啊,乖。” 谈之醅在屋里坐着,手里捏着颗草莓,等人进来,走近了,拿了草莓和她换女儿。 纪笺没来由被逗笑,说:“我们家最小的小心肝就值一个草莓啊?” “草莓是贿赂你的,是你我的情谊一个草莓够了,不是我宝贝只值一个草莓。”谈之醅想都没想地说。 纪笺弯了弯眸子,也下意识道:“谈总好会说话。”话落就出去了,让他陪孩子玩。 谈之醅倒入沙发里,把小公主放怀中。 她仰着小脑袋看他,戴着帽子的毛茸茸小脑袋萌得不行,像只小猫咪趴在怀里。 他眼底含笑,温柔万千:“暮色难寻,爸爸多难得才有这一场,怎么会不值钱,我们宝贝在爸爸心里是无价的。” 50. [最新] 后来:正文完 一生都不变。 锡城不知不觉已至隆冬, 今年没雪,没有去年冷,就是让人感觉时间飞快。 那邵老板的婚礼在十二月二十八,就在他那度假山庄。 纪笺第一次见到那个意料之外的新娘子就是在婚宴上, 那女孩儿长得很美, 高挑曼妙, 言谈成熟有气质, 看得出来是个在事业上有所成就的女孩儿,站在那风度翩翩的邵老板身边, 挺搭。 纪笺忽然记不清之前他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了,只依稀感觉那个有些温婉,所以她还以为邵老板栽得理所当然, 没成想……最后人离开了他,而他和眼前这个女孩儿,其实也挺匹配。 姻缘这东西,还真难以预料。 这场婚礼后,年内就没什么节目了。 春节在新西兰的纪家父母回来过年,看看两小外孙。 已经半岁多的两个小朋友长得超好,又萌又漂亮, 谁抱着都爱不释手。 纪遇小朋友长得像爸爸,性子也像,对人有些淡薄沉默, 才几个月呢就开始不爱出声。 谈之醅每次都喜欢逗他说, 你这连性子都像我, 真是我的小宝贝,然后亲他一口。 爸爸亲他他就很开心地笑,虽然听不懂爸爸说什么, 但是会栽进他怀里各种蹭,各种玩。 谈暮小朋友性子则是爸爸妈妈的结合,安静,但是奶,像纪笺偶尔的撒娇,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上,每次一撒娇,谈之醅都觉得心化了。 翻版小纪笺谁不爱。 年初六,谈之醅带着纪笺孩子上了一趟充州,和谈家的亲戚们一起吃了顿饭。 两个小朋友人气很旺,一群人逗了半天都不怎么吃饭了,整个桌子上全是孩子被逗开心了的咿咿呀呀声。 谈之醒终于抱到孩子后,却发现自己不太会抱,软糯糯的好像要化,不知道怎么下手,马上看向老婆求救。 杭若笑话他一个大领导抱不了小孩,边说边美滋滋接过:“啊宝贝,二婶抱,二婶爱你。” 谈之醒知道她性格好,但是也是第一次见他老婆这么直白表达爱意的,被逗笑。 然后他趁乱起身往谈之醅这走,中间手上多出来两个红艳艳的红包。 纪笺一看就知道他要干嘛,估摸是孩子身上没处放,他直接拿过来了。 她正要说不用,谈之醒就丢到谈之醅怀里了,说:“真是人生赢家。” 纪笺:“……” 谈之醅扯扯嘴角,捏起两个厚厚的红包,声音轻快地说:“不用吧?这么客气。” “拿着吧你。”他乐道,“给我侄子侄女的,又不是给你的。” 谈之醅吊儿郎当地说:“那回头你生一个,我这两个,你岂不是年年亏?” 谈之醒感叹:“我是全亏,岂止年年亏一个?我有没有孩子还不一定呢。” 谈之醅莞尔,不再言语。 纪笺倒是朝谈之醒看去,问他怎么不要孩子。 他淡然说:“杭若现在没想要,以后再说吧。” 纪笺回想之前和她的聊天,就跟他说:“她好像也不是没想,她去年说是……” 纪笺把他妻子的那些话复制给他,说她就是想要个孩子,不想要个财产的工具。 谈之醒略略怔住,直到听见妻子逗孩子的声音才回头去看对面的人。 杭若抱着小公主在怀,满眼都是星星,各种笑。 说实话,结婚几年,谈之醒都没见她笑得这么毫不掩饰,这么甜过。 人走后,谈之醅把红包递给纪笺,说放她大衣口袋里。 纪笺接过手,调侃:“好沉啊。” 谈之醅闻言就挑眉说:“有我过年给你的红包多?” 她一笑,马上了然地捧场道:“师兄,嗯,我老公最好啦。” 他过年时忽然拿了份财产赠与协议给她,说要给红包就要给个大的,把名下的所流动资金与私人产业都转到了她那里。 纪笺蛮意外,原本不想要,但是谈之醅逗她说,世事确实无常,但是他相信他们之间不会有意外的时候,所以他给她是正确的。 纪笺被说服,就真的收了个空前绝后的红包。 其实之前过年,每年他都会给她一个很厚的红包,说我们家笺笺新年快乐。 虽然平时两人没有专门见面,但是过年他会自然而然地去锡城陪她,跨年夜两人在充州的时候,他也会专门到郊外和她跨年。 谈之醅从来就没忽略过纪笺,而这往后的日子,他更是一颗心都扑上去了。 纪笺忽然问他:“如果咱俩没有在一起,然后你也没和别人联姻,那以后的某一天,你是不是也会把财产都给我?” “嗯。”谈之醅想都没想的点头,“除了你我还能给谁?” 纪笺眼眶泛过酸热,对他笑了笑。 饭后一家四口去了郊外小院。 有人定时打扫,小院子即使不住人也生机勃勃,很干净。 孩子在饭间被大人们逗了半天,都玩累了,饭后开始困,到家就睡了。 谈之醅等了会儿,陪到两小只熟睡了,就让一起过来的阿姨看着孩子,然后带上老婆又出去浪去了。 去了有一阵没来的南钟。 整个充州如今都知道谈之醅结婚了,娶的纪笺,那个在南钟自由出入许多年的情人。 纪笺好久没喝酒,难得过年,到后喊了戚尔舒出来。 初八了戚尔舒也从娘家回来了,她家孩子已经一岁,日常根本不需要她带,家里有人看着。 起初戚尔舒跟纪笺透露,好多人好奇谈之醅怎么放弃真金白银的联姻机会去娶纪笺,除了美得全充州无人能比,其他要啥没啥,大学工作都没了,说起来,当情人感觉都不够格。 后来谈之醅大概一个月会来一趟充州,来了就会来南钟玩玩,所以看他过得挺好的模样,大家也就没再敢八卦什么。 再后来,纪笺怀孕后也来过一趟充州,不久后也都知道谈之醅有一对双胞胎了。 大抵猜测到是真爱,也估摸是真爱才能在南钟自由自在那么多年,整个充州除了一些眼瞎的,正经人根本没人会敢惹她,从来就没敢惹。 戚尔舒和她从南聊到北,聊着充京这一年多发生的事,各种八卦,说感觉全城就谈之醅最厉害,联姻的那么多,就他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且儿女双全,如今到这充州来,简直谁都艳羡得眼睛滴血。 纪笺晚些喝多了,出门去找谈之醅。 他不在楼下场子里,原来是坐在卡座的一角的,此刻人不见了。 她就去楼上包厢找他。 在他们聚会固定的厢子里找到了人。 他们在打牌。 尹贺在和他说话,他人往后靠在沙发,微微仰头喝酒。 灰色的光线在中,他杯中液体明亮,不断往喉咙中流淌。 放下杯子时,一转头,就见到了她。 然后其他人也都看到了,有个男人笑说:“小师妹,等等,打完这一局。” 一群人都乐起来。 有人说得喊谈夫人,什么小师妹,谈总现在婚礼也办了孩子也生了,名正言顺得很的。 纪笺记得那喊小师妹的,好像之前在锡城的酒吧见过,叫什么,毕松林。 但谈之醅还是没去摸牌了,站起来走近牵她,把她带过去一起坐下。 纪笺喝多了,脑袋有些晕,坐在了谈之醅身侧后,把脑袋靠上他肩头。 谈之醅往后看一眼,偷亲她额头一下。 屋内几个男人都很少见他们俩搞这事,一时间都含笑低头,继续热火朝天打着牌,掩盖这那边的旖旎。 谈之醅也知道纪笺在外从来不做任何亲密的事情,这算是头一遭和他靠这么近。 他手上的牌很好,几下就丢完了,张口想要说收尾的话,但还没说呢,腰间就穿过了一只手,环抱住他,然后脑袋蹭了蹭他的肩头。 他话音刹在了喉咙口,一秒就转过身揽她走人了。 可能是以为他还要聊天继续打吧,他家笺笺就撒娇了,应该是想孩子了,然后就晕乎乎忍不住在人前就抱他。 后面的一群人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也没人阻拦说继续玩,个个对这一幕缄默不言,说了不过是伤身罢了。 纵观整个充州,这些二代权贵里,他们这个圈子里,没有人有谈之醅命好。 但是这群他近身的人也都是知道他是拿什么东西换来的,曾经一度和家里翻了脸,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往,事业也停罢。 说来其实,这圈里爱情是个奇闻,所以大家有时候总觉得谈之醅这事,挺梦幻。 … 纪笺是想孩子了,但是一路回去,酒劲越来越大,回家后只来得及瞧一眼就倒床睡着了。 谈之醅还好,他酒量向来没得说。 新年的夜晚总是不乏烟花声,断断续续得放到元宵节。 半夜谈之醅翻个身时,听到几记烟花声,转醒了些。 余光看一眼怀中的纪笺,给她拉了拉被子掖好,再掀起眼皮去看不远处的婴儿床。 看不太清孩子,谈之醅就轻手轻脚起来,下了床。 婴儿床里的两个小可爱裹着睡袋安稳地睡着。 谈之醅摸了摸手脚,看看凉不凉。 这一碰,他小公主醒来了。 小朋友骨碌碌的大眼睛一转,与爸爸的整好碰个正着。 谈之醅笑了笑,伸手去抚一抚那小脸,轻声哄她睡。 可惜她动了起来,漂亮的眸子水雾迷蒙,眨也不眨地看着爸爸,好像要抱。 谈之醅只能伸手抱起来,放入怀里,再回到床拿了个外套给孩子裹住,再轻手轻脚出了卧室。 楼下安安静静的,只有他家小朋友发出的兴奋声,奶声奶气地喊:“爸爸……” “嗯,爸爸在。”谈之醅笑了笑,“睡觉好不好?我们暮宝宝怎么半夜醒了?” 她也不懂,就是醒来看到爸爸就很开心,瞬间一点睡意也无了。 谈之醅也估摸没那么容易再次入睡,所以直接抱出来了,不敢在卧室里哄,怕把纪笺吵醒。 他抱着孩子去客厅,拿了个小奶瓶,放点奶粉。现在都不喝夜奶了,晚上也没喂的习惯,他准备试试能不能喝饱了睡个觉。 泡了奶粉,他开始喂。 小朋友咕噜噜大口大口地喝,边喝边看他,超萌。 谈之醅被看得,心都化了,就差去亲:“小可爱,我家小笺笺就是可爱,全世界最乖。” 即使半夜不睡觉,要爸爸抱,要爸爸喂,要爸爸哄,依然是全世界最可爱的。 谈之醅还是低头去亲一口。 她喝得更开心了,眼睛都带光。 谈之醅走到窗前去站着,外面灯火洗漱,烟火声已经没了,除了虫鸣在没有其他声音,美好得不行。 小朋友喝完了奶趴在爸爸肩头往外看,那圆圆的小脑袋包裹是在大衣里,大眼睛有着对夜色的向往,好奇,一点都不害怕。 一会儿还撑着身子要往外去。 谈之醅说外面冷,我们这可是半夜呢。 她也不懂,就是呜呜呜呜地哼,想要爸爸带她出去玩。 谈之醅叹气一笑,开了门出去。 包着大衣倒是不冷,就是大晚上的能有什么好看呢。 恰好远处升腾起一簇烟花,小朋友立即目不转睛地看着。 谈之醅瞧着那一簇簇转瞬即逝才一秒的姹紫嫣红,又低头看怀里的小脑袋。 他家暮宝宝眼睛眨也不眨,好像挺爱这东西。过年时在锡城,他已经给两小只放了很多烟花了。 他不由得又去亲一口那粉白的小脸,笑着逗她:“喜欢烟花,嗯?” “啊……”她小手指了指,笑一笑,超甜。 谈之醅捏住那小手藏怀里:“爸爸抱,冷。” 他在院中散步,看看花草,陪她看深夜的烟花,就像几年前和纪笺看。 其实谈之醅不爱烟花,总觉得太短,关键是,曾经陪纪笺看的那些年里,他甚至连着短暂的璀璨都没有,所以,他不爱烟花。 谈之醅爱那些亘古久远的,一生都不变的。 不过现在都已经什么都有,所以偶尔他也不介意看看,更不介意陪他小公主看,她喜欢就好。 小朋友足足一个小时才睡着,满足地窝在谈之醅怀中不动了。 谈之醅关了门上楼,怕放婴儿车里就醒了,就把孩子放他身边睡了。 纪笺天亮醒来,首先去看婴儿床,就见一个孩子没了…… 她心里一咯噔,再回头看谈之醅,他怀中裹着一小团。 她:“……” 难怪早上睡醒没在他怀里,原来抱他小公主去了。 纪笺笑着上床去。 谈之醅在小动静里醒过来,见到她,下意识薄唇勾了勾。 纪笺问他孩子怎么到他那儿了。 谈之醅就把昨晚的操作说了,然后纪笺对于他半夜抱孩子到院子玩了半天这事震惊到了,摇摇头感叹不正经,说他无底线,大半夜那么冷还出去。 谈之醅笑着说:“我就这一个小公主,爱一下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父爱如山,父爱无所不能。”纪笺笑着让他睡吧。 她去抱清早醒来的儿子,喂好了抱下楼去玩,别吵那父女俩。 外面已经有晨阳洒下来,薄薄一片覆盖在院子里的花草。 纪笺自己吃好后就抱着儿子在那儿晒太阳,感叹今年的冬天真是舒服。 坐了个把小时,楼上终于有人下来。 谈之醅抱着那个陪他睡醒的小公主,一起过来享受一家四口的时光了。 两孩子在地上玩,谈之醅和纪笺说话,问她年后什么时候去上班。 说完谈之醅说她去上课他又要过孤家寡人的生活了。 纪笺一听,指着地上爬的两个:“孤家寡人。” 他一笑。 纪笺拍他:“你也真是好意思,真的是,人心不足。” 他莞尔:“我知足知足,我这不是早上没办法和你睡懒觉吗?总是那么早起来。” 纪笺说以后让这两个陪他睡懒觉,他说不一样。 两人闹闹腾腾的,最后那两个小朋友全都看过来了,萌萌地看着爸爸妈妈一起倒在了躺椅里,不知道在干嘛。 一家子在充州待了两三天,回去后纪笺要准备开学了,忙碌起来。 谈之醅边上班边带他两只小可爱。 纪笺的工作很顺利,和之前没差别,只是和谈之醅一样,以前下课了,没事喝酒玩乐,但是现如今都会第一时间回家去,毕竟还有两个等着爸爸妈妈的小朋友。 谈之醅除了加班有应酬,或者纪笺下午没课,不然他几乎每天都会去学校接纪笺。 … 六月底,锡城已经是盛夏,锡南大学树木葱茏,下午的阳光折射在大教室玻璃上,星星点点如青葱白日里的繁星银河,让大部分同学都忍不住分神。 纪笺习惯性问他们有什么想玩的,回回神,认真上课。 锡南大学的学生对她还不算熟,由于他们这老师美得空前,美得让人望而却步,所以大家笑嘻嘻地还不敢说什么。 纪笺说没关系,给他们讲以前的故事也行,据说大学老师都喜欢讲自己牛哄哄的履历。 话落把大教室黑压压的一群学生惹得哄堂大笑。 气氛到了,加上她不介意说自己以前的事,就开始有人问她的感情史,问她和老公是怎么认识的,之前好像听说她在充州理工的时候还出过一点小误会。 教室里顷刻间就弥漫起一股八卦味道,大家都安静许多,开始直勾勾盯着纪笺。 他们知道她结婚了,但这么年纪轻轻就结婚,对方又是个颜值顶天条件没得说的男人,他们就对她这好像优秀得没得挑剔的婚姻格外感兴趣。 纪笺看着那些目光里的揣摩,羡慕,也有对这世界的不信任,隐隐地不看好,大抵觉得现如今这社会,好像也并不是早结婚,抑或者此刻幸福就永远幸福的。 纪笺眼珠子微转,看向大教室玻璃上那些斑驳细碎的光,脑海里如坐了时光机,放映过了这几年的事情,最后一幕停留在早上出门前,谈之醅说晚上他接她下课,他不应酬,要回家给他的两个小朋友过生日。 她应了,说她等他去学校接。 这会儿可能已经来了。 她笑了笑,收回目光,环视一圈学生,把谈之醅这三个字第一次放课堂上。 “我老公,姓谈,叫谈之醅,我们认识十六年了……” 在一圈惊诧呆住的眼神里,她清甜的声音继续穿过日光回荡在大教室,“结婚是这几年的事……我们人生应该是两个阶段吧,以前过的也不尽如人意,后来才算是,如愿以偿。” 讲完这全世界最长的故事,纪笺发现外面已经晚霞满天了。 她匆匆离开教学楼下去。 谈之醅在楼下等她,落日把那身白衬衣渲染成了橘红色,身影颀长高大的男人被赋予了一层光,一身气息都柔和下来了。 她加快脚步过去挽上他的手,一起往停车场走。 路上学生太多,谈之醅听到不少姐夫,收到不少羡慕惨了的目光,问纪笺怎么回事,她说她又给学生讲故事了。 他笑了笑,说早知道他得上去听故事。 纪笺说:“是你知道的版本,不用听。” 上了车,纪笺看了下手表:“不早了,我两个小朋友肯定见了又嗷嗷叫。” “我回去一趟了,把蛋糕拿回去,也喂了东西,都玩着呢。” “是嘛。”纪笺安下心来,先见到爸爸那确实就不会太想了。 纪笺侧眸朝身侧男人看去,落日余晖透过锡南大学梧桐道的树叶间隙飞入车厢,把男人无端渡了几分经过岁月磨炼的痕迹。 纪笺说出来,边说边靠过去亲一口他敷着日光的眉眼:“好帅啊,谈总。” 他笑一笑,默默伸手去开后座的挡板。 纪笺说不用。 谈之醅说:“我用。” “……” 两人闹成一团,一眨眼就忘了家里的两小只。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