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浑金》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题名:璞玉浑金 作者:惗肆 文案 在帝京玉石圈里,原锐是旁人口中‘最不成器’的朽木,可他偏有一位旁人口中‘最成器’的师哥路照安。 “朽木最是不可雕。” “璞玉浑金世无双。” 你是未经雕琢的玉,你是未曾冶炼的金,你是我举世皆知的唯一偏爱。 沉稳玉雕师·攻 x 骄纵小哭包·受 --- 【扫雷须知】 ①隔壁《闪婚》番外,路照安x原锐,某种程度上双向暗恋。 ②免费短文,过程小虐,结局甜饼,不喜勿喷!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原锐、路照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番外 立意:独立自主 ## 【第001章】 帝京北郊,玲珑玉石市场。 作为历代皇城,这天子脚下衍生出的富贵玩意儿自然是数不胜数,这片市场最早是玉石散户的集合售卖点,后来又有钱人出资、再到政府切入管理,才形成了如今的交易规模—— 外头的空地上用白色栏杆区分,一小方块就是一个摊位,用于小物件买卖。往里走才是现代模式的玉石城,一到三楼都是规整商位,以大型玉石、玉雕、玉器为主。 正值周六,但市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欸,先生,这价格已经很优惠了……您要不再看看?欸,您慢走!有需要联系啊。” 穿着黑缎工作服的店员送走了散客,垂头丧气地走回自己的柜台,“得了,好不容易有了点苗头,一听价格还是吓走了。” “早和你说了别费大力气。” 店长喝了口茶水,笑道,“这年头的有钱人哪里还喜欢摆弄玉雕啊?进来一百位,能有一位做成买卖就不错了。” 店员叹了口气,知道近些年的玉雕玉器生意越发难做。 他们原氏玉器好歹是这片玉石市场的股东,仗着资本开了好几家门店、仗着资历有玉石圈的老客照顾,可这些年的业绩量还是一如下滑。 “得亏原师傅和路先生有本事,每一件玉雕作品还能拍出天价,如果……”店长往紧闭的玉雕工作间瞄了一眼,压低声音,“让原小少爷来当家,估计我们原氏早就悬了。” 店员的视线也往工作间看去,他听见里面传来的轻微动静,嘀咕,“店长,你说这小公子哥今天怎么愿意往工作间里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店长摇摇头,“谁知道呢。” 原氏玉器算得上帝京玉石圈内的名牌,往上数个几代的玉雕制品那可是包揽了富贵圈,现如今第七代传人原璞光依旧是行业翘楚。 原璞光老来得子,四十五岁时才有了一个宝贝儿子,如今就是店员口中的‘小公子哥’,叫原锐,大学毕业没多久,正是施展手脚的好时候。 只可惜,原锐的玉雕技艺平平。 用行当里的话来说就是块不可雕的‘朽木’,偏偏性子越长越张扬叛逆,每回让他待在自家的店里学习都跟关牢房一样,总得想方设法溜之大吉。 不过今天是奇了怪了—— 原锐早上九点就主动来了他们二分店,而且一进玉雕工作间就没出来过,不知道是在倒腾个什么劲。 店长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小时才下班,你把前天入的一批玉雕小品再核对一下,千万别出错,路先生对于这事严格得很。” “行。” 里间的工作室,斜阳透过顶上小窗透了进来。 原锐将精心洗磨好的玉雕小牌擦拭干净,眼里透出一抹喜意,“忙活了一整天,总算弄出一件不掉价的成品了。” 他将玉雕小牌收入锦囊,贴心放置在口袋里,这才揉着僵硬的肩颈起身。 门一打开,忙着关门前收尾工作的店员就抬了头,“哟,原小先生你总算舍得出来了?这一整天在里面忙活什么呢?” “我……” 原锐眉心里的自得一闪而过,改口胡诌,“打游戏睡觉呢。” 店员听见这话,愣了愣,硬是没怀疑。 找个地方偷得清闲,的确符合原锐一贯以来的作风。 原锐揉了揉鼻子,试探性问,“路照安今天有来过吗?” 面对这个名字,店员不自觉地带上一丝尊敬,“没呢,路先生今天没来巡店。” 原锐点了点头,攥着口袋中的玉雕小牌,视线不自觉地墙上的挂钟。 距离市场前摊关门只剩半小时了,他得抓紧些。 “我先走了,对了,你千万别告诉路照安我今天来过。”原锐留下这句交代,急匆匆地出了店铺。 原锐口中的‘路照安’,是原璞光收的徒弟,也是原锐名义上的师哥。 留在原地的店员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两人不是师兄弟吗?怎么每回都和老鼠见了猫似的,恨不得八辈子不见面?” 原锐用口罩遮了半张脸,在市场前边的摊位区一家小摊位前站定,“老板,你这儿回收小件玉雕不?我这儿有块好货好料子。” 中年秃顶的老板将他上下打量了两眼,操着一口子京味,“收,你拿货给我瞧瞧。” 原锐将口袋里的黑色锦囊拿出,将里面新鲜出炉的白玉小元宝递了过去。 老板打量了两眼,问,“你多少出?” 原锐一看有戏,立刻说,“一千!” 老板听见这个价格,扑哧笑开,“我说小兄弟,你这货哪里值一千啊?雕得是最普通的元宝样,这走线也不算出彩。” “……” 原锐藏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拢起,却不慎触到了指腹上的划伤,疼得一激灵。 他遮在口罩下的嘴角微微一抿,“八百,老板你别欺负我年轻不懂,至少这料可不次。” “也就是个中等的边角料,再配上这雕刻手艺收不了高价格……” 老板铁了心要压价,眼珠子一转溜,“小兄弟,这市场要关门了,这样吧,各退一步,四百,成不成交?” 原锐看着差不多已经收摊的市场,坚守住底线,“五百,不能再少了。” 他憋住一口气,语气不自觉地低落了些,“这雕刻手艺不值钱我认了,但要出不了这个价格,那我不卖了。” 说着,他就想要收回老板手中的玉雕。 老板听讲这话,连忙哈哈一笑,“行,小兄弟还是个急脾气啊,五百就五百,我收了。” 这物件虽小,但料子中等偏上,这倒卖一手还能赚回不少钱。 很快地,五百现金到账。 原锐离开市场,轻车熟路地来到附近一家商圈的专卖店,他找到面熟的销售员,摘下口罩。 “小姐姐,昨天我看好的那个按摩枕,麻烦你给我打包装一下。” 说着,他便将刚捂热的现金全部给了出去。 销售员认得原锐,笑眯眯地应下,“好的,稍等,我差点以为你改主意了,不打算买这东西当生日礼物了呢。” “要的。” 原锐倚靠在柜台前,他望着手上多出来的几道红色划口,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 今天是原璞光的生日,他这个做儿子的,平日里再不争气也该准备点礼物。 原锐知道自己玉雕手艺不入流,造作不出什么好玩意儿,要是送的玉雕品相差了,指不定还要讨一顿责骂,但他不想要随便花钱送礼,显得随便。 于是,他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 拿自己亲手雕刻的玉元宝去换钱,再用钱来买按摩枕,好歹能把心意藏在里面。 没一会儿的功夫,销售员就将装好的按摩枕提了过来。 原锐接过这沉甸甸的包装箱,脸上总算流露出满足笑容,“谢谢。” “不客气,您慢走。” 原家算得上是玉器世家,往上好几代就在帝京扎了根,如今住在翻修过的传统四合院里,在外人眼里看来那也是好地段。 原锐偷摸摸地进了院,确认没人注意后这才快速回到了自己房间,他有些小孩子气地将按摩枕藏在衣柜里,隐约期待着迟点的家庭聚会。 生日这样的好日子,他又精心准备了礼物,总能得到一句夸奖了吧? 原锐嘴角翘得老高,离开房间时又装得很镇定,他七拐八拐地来到厨房,果不其然瞧见了自家母亲和佣人阿姨。 两人正在合力忙着今天的晚餐。 “妈,楚姨。” “小锐回来啦?”孟雪华第一时间看向自家儿子,笑着喊他进来,“我刚才还和你楚姨说呢,准备给你打了电话,免得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记得,爸六十八岁生日嘛,他人呢?” “去和隔壁孙老伯下棋去了。” 孟雪华想起平日里不太合拍的父子两人,不由将原锐拉到一边交代,“小锐,你今晚在餐桌上乖点,说几句讨巧的,可别惹你爸生气,他年纪大了……” “妈,我知道了。” 原锐接过孟雪华手里的青菜盆,学着她的动作择菜叶。 “……我从小没那玉雕手艺,在他眼里就是个没正型的。你放心吧,我今晚绝对安分不挑事,只要他别对我不满意就行。” 指腹的伤口浸了水,有些刺痛。 原锐捏藏住伤口,下意识地又说,“算了,反正他今晚的注意力照样不会在我身上。” 孟雪华听见自家儿子的闷话,心头一酸,“小锐,你爸还是很疼你的,只是他年纪大了些,一辈子都钻进玉雕里不懂变通,其实他对你、还有你师哥都是一样的。” 话音刚落,厨房门口就又想起了一阵脚步声。 佣人楚姨最先挪去视线,笑着说,“照安也回来了啊?今天这两个孩子都回得挺早啊。” 原锐不自觉地偏过视线,落在了厨房门口的那道挑高身影上,目光再往上一移,好巧不巧精准撞上了那双沉而静的眼眸。 “……” 两人打了个照面,气氛蓦然凝固。 当初的原氏夫妇结婚多年,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于是便托人在当地的福利院收养了年仅六岁的路照安。 结果,夫妻两人刚把路照安领回家,孟雪华就意外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任谁都知道老来得子不容易,但他们也不舍得让路照安回到福利院去。 所以,路照安对外成了原璞光的徒弟,实际上也是当成儿子养的。 原锐出生后,两人就是以‘师兄弟’的关系相处。 原璞光是业内有名的玉雕师,自然希望膝下的路照安和原锐都能够出挑,只可惜事与愿违—— 如果说,原锐在玉雕方面是块不可雕的朽木,那路照安就是那一等一的好料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师兄弟之间的技艺差距越来越大。 原璞光在对徒弟路照安骄傲的同时,更对儿子原锐恨铁不成钢。 现在原氏玉器的产业全都交由路照安打理,而原锐作为亲血脉,在外人口中更成了一个付不起的阿斗、背地里的笑话。 即便路照安和原锐见从来没有过大矛盾,但无形中还是有了难以言喻的隔阂。 原锐快速抽回视线,手中胡乱将菜叶掰了又掰。 路照安垂下眼眸,眉心微蹙后又迅速抬起,“师母,楚姨,我回来了,师父呢?” 他的声线自带一股沉稳的温润味道,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瞧你们两兄弟,进屋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孟雪华笑着又解释了一遍,随即叮嘱,“照安,你这段时间都在临省忙,赶紧回房间休整一下,迟点到了餐桌上再和你师父慢慢聊。” “好。” 路照安颔首,快步离开。 原锐用余光注意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直到落在菜盆里的手被轻巧一拍才回过神。 孟雪华问,“你这孩子,魂飞到哪里去了?好好的菜叶都快被你揉碎了。” “啊?” 原锐怔然,才发现一片青菜叶被自己蹂/躏得不像话。 楚姨靠近笑他,“小锐,你别再这厨房帮倒忙了,回房间休息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了。” 孟雪华也同意。 原锐无奈,只好洗了洗手,安分回到自己的房间待着。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但四合院外的路灯早早亮起。 忽然间,敲门声响起。 原锐还以为是孟雪华来喊聚餐,兴冲冲地跑去开门后才发现门口站着的是路照安。 对方似乎是刚冲了个澡,身上还沾着蒸腾后的沐浴香气,穿着件简单的黑色T恤,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型的医药箱。 “……” 原锐眉间的笑意迅速凝固,缓了缓才有些不自在地问出一句,“你来干嘛?” 路照安视线下落,“你今天雕东西了?手上怎么有伤。” 原锐下意识地将受了伤的手往后一藏,“没有,和朋友去喝酒了,被砸碎的啤酒瓶划到的。” 自从上回因为‘学艺不精’和原璞光闹过后,原锐‘气’字当头就发誓自己再也不碰玉雕这玩意儿了,要是这会儿让路照安他们知道—— 为了筹备生日礼物,他又刻了一个便宜玉雕,指不定要怎么笑话他不争气呢。 路照安听见原锐的说辞,眼色稍黯,下一秒就拢住了对方的手腕,“进屋坐好了,我给你上药。” 路照安刚淋浴完的掌心有些热,正好能将手腕包裹一圈,带着茧的指腹蹭过手腕内侧。 原锐只觉得自己仿佛烙上了什么痕迹,烫得连心绪都跟着紧张。 “我不用,路照安你放开我,谁准你进我房间的?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对方扣着肩膀压坐在了床边。 路照安蹲下身子,用一种平静到毫无起伏的语调治他,“小时候主动缠着我,让我抱着你睡一张床,现在连房间都不让我进了?” “……” 原锐卡壳,说不上来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 短暂沉默间,路照安已经小心掰开了手心,有且不止一道伤口,虽然细微不深,但长时间未处理的伤口依旧肿胀发红。 路照安明白看出这伤是刻刀所致,却不拆穿原锐刚才粗略的谎言。 他拿起医用的消毒棉签,抓紧原锐的手,“忍着点,很快就好。” “……” 从上往下看,路照安目光专注地给他的伤口清理消毒,明明拿惯了刻刀、使惯了重力,但现下处理伤口的举止是说不上的轻柔。 明明藏得好好的,这人眼神怎么就这么尖,居然还能发现这点伤口? 原锐毫无察觉地弯了弯嘴角,收起一身强装的嚣张,因为这点独有的在乎,他没了刚刚的挣扎。 其实,原锐不知道该怎么总结自己和路照安的关系。 小时候,他以为路照安是自己的亲哥哥,自然而然地表达出幼弟的撒娇和亲近。 后来长大一些,他跟着原璞光开始学习雕刻手艺,才明白路照安口中的‘师父’两字意味着什么—— 对方不是他的亲兄长,但依旧是关系紧密的师哥。 初学玉雕手艺的那几年,他听惯了原璞光、以及同行其他师傅对路照安的夸奖,内心是开心、是骄傲、是崇拜。 但渐渐地,来自原璞光的打压和批评越来越多。 原锐一边不断地否定自己,一边看着路照安变得越来越优秀、站的位置越来越高。 对方成了他遥不可及的目标,就连外人眼中的‘师兄弟’也成了笑柄。 只要提及路照安这位年轻玉雕师里的翘楚,就势必会踩一踩原锐这位不成器的师弟。 不过,能怪谁呢? 还不是他自己不争气,到头来就只敢拿‘叛逆张扬’来挽留那仅剩的自尊,真够没用的。 原锐压住喉间泛起的哽咽冲动,回神时才觉得指腹的伤口逐渐泛起麻意。 他垂眸看着路照安,看着男人在灯光投影下的润而俊逸的面容,脑海里晃过一个莫名其妙的、有些提不起劲的念头—— 不知道将来谁能成为路照安的伴侣,反正,肯定也要同样优秀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①怕自己鸽太久,先放一章让小可爱们尝尝鲜! ②隔壁《闪婚》番外,免费小短篇,不定时更新(尽量稳定) ③原锐需要成长,过程狗血小虐,结局甜甜HE! ④作者的心是泡沫做的(bushi)不接受写作指导,不喜欢就点退出,免费文大家都不吃亏哈~ ## 【第002章】 路照安刚帮原锐处理完手上的小伤口,门口就传来了佣人楚姨的呼唤声,“照安、小锐,可以出来吃晚餐了。” 两人平日里住在对间,一般喊话也不用刻意去敲谁的房门。 路照安出声应了一句,等到门口的脚步声走远后,他才将视线落回到了原锐的身上,“你先过去吧,别让师父等久了,我回房间拿样东西。” “哦。” 原锐抽回自己的手,只觉得被对方触摸过的地方还隐隐泛着热度。 明明是自己的卧室,他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赶紧借着‘吃饭’的理由迅速离开房间。 路照安似乎习惯了原锐对自己的抗拒和逃避,眸底晃过一丝无奈的微光,这才收拾好医药箱回了自己的对面房间。 因为不是整岁,原璞光六十八岁的生日没有举办得多隆重,只是从简办了一场小家宴,除了自家人也就请了隔壁四合院里的一位挚友。 原璞光是学艺出身,无论是行规还是家规都带着老一辈人的严苛。 作为家中最小的原锐老实站在位置上,等到长辈们全部落座后,他才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 他收敛起自己以往的嚣张气焰,小心打量着主位上的原璞光—— 对方将近七十岁的高龄,但骨子里的精气神还在,眉眼间自带不怒自威的严肃感。 因为父子间的年龄差距实在过大,小时候更多又是以‘师父’的身份相伴,原锐对于这位父亲其实更多的是惧怕,每每仗着‘年轻’摆出来的张扬,在原璞光的面前总会原形毕露。 “原锐,你师哥呢?” 正在出神的原锐被点到名字,本能性地一哆嗦,他眼神飘忽了两下,“我、我怎么知道。” 随口一问就支支吾吾的,成什么样子? 原璞光看见自家儿子的反应,不太满意地蹙了蹙眉梢,不过还没等他发作,路照安就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从外走了进来。 师徒两人一对上视线,气氛自然而然就融洽了起来。 “师父。” “照安,快坐,刚刚还问你呢。” 路照安不慌不忙地靠近,将木盒送到原璞光的面前,“师父,这是给您的生日贺礼。” 坐在边上的孙伯是个厉害人物,一眼就瞧出了木盒的质地,“哟,这乌木材质不错啊,照安,花大价钱了?里面装得是什么宝贝?” 原璞光的眼色柔和了不少,他接过路照安递来的礼盒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物品——是两块品相上好的歙砚,还分别用浅浮雕刻了龙虎,辅以金料勾勒成型。 “师父,这些年我送了不少玉雕品作为贺礼,但都是在您这样的玉雕大家面前班门弄斧,这回也改改路子。” “这两块歙砚上面的图案是我请徽市那边的名家老师傅指导雕刻的,您看怎么样?” “老原,瞧你这徒弟谦虚的。” 孙伯露出羡慕的眼神,对着路照安就是一番赞誉,“照安,你那玉雕水平谁还不知道?要我说,早晚得赶上你师父的造诣。” “这两块歙砚也是好东西,我看是送到你师父心窝里去了,指不定还要朝我炫耀多少时日呢。” 原璞光听见好友的话,微笑颔首,“得费不少钱吧?有心了。” 他年初迷上了笔墨,闲来无事就练练字,这两块歙砚确实送准了。 路照安回话,“师父喜欢就行,我现在能拥有的资本,哪样不是您和师母给我的?不费钱。” 原璞光拍了拍路照安的肩膀,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徒弟的看重和夸赞。 坐在一旁的原锐不说话,藏在桌底的手不自觉地攥着衣角,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失望以及自卑—— 对比起来,他那五百块的按摩枕压根上不了台面。 短暂失神间,斜对面的孙伯自然而然将话题转移到了原锐的身上,“小锐,你给你爸准备什么?拿出来我们看看。” 对方的发问没有恶意,只是单纯顺着话题继续而已。 原锐呼吸一凝,突然有些不敢面对原璞光的视线,原本还想着得到夸奖的他,如今只怕又一次从父亲的眼中看出失望。 可他最终不敢拿出来那样原本很满意的礼物,怕丢人。 “我……”没有准备。 试图自暴自弃的话还没有说完,路照安就顺利接了话,“师父,这两块歙砚本来就是我和小锐一人一块,凑对送您的。” “……” 原锐骤然抬眸看向了路照安。 路照安似乎提早感知到了一般,默契而平静对上他的视线。 这倒不是他临时起意,而是一早就想好的。 原锐年纪轻、玩心重,毕业之后经常性和原璞光发生小摩擦,路照安原本就想借着生日贺礼这事缓和一下这对父子间的关系。 原锐滚动了一下喉结,不是特别想接受路照安这面面俱到的好意,可他记着这是原璞光的生日,不敢轻易开口拒绝、反而惹到这位大家长生气。 孟雪华温柔出声,转移话题,“先吃饭吧,孩子们回来陪你过生日就最好了,这礼物等饭后再慢慢品。” 原璞光早就看出了端倪,他将礼盒交给妻子,“行了,你们也别替原锐找补了,这混小子什么性子我还能不了解?” “学了这么些年的玉雕手艺也没个名堂,在圈内提起来都快成笑话了。”原璞光随口不忘敲打。 “……” 原锐忍了忍,没接话。 “从小到大没点真本事,得亏有照安这么帮衬着,要不然,原氏交到他这位弟弟手上都得出事……” 相似的、带着批判性质的话语再次入耳,落点是一句—— “这小子说不定连我生日都忘记了,想要他给我送礼物,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原锐藏在桌底的手越攥越紧,直到一丝痛意蓦然爆发。 刚刚才处理好的伤口,又一次裂开了更大的口子。 就这么一瞬,原锐想到了今天早起连早午餐都来不及吃就躲在工作间忙活的自己,他以为自己再怎么样也配得到原璞光的一点笑脸。 没想到这礼物还犹豫着没送出去,他便再次成了对方口中‘不成器’的人。 从小到大没真本事,是笑话,得亏靠师哥…… 这是他听过无数次的评价,也是他心里反复被人刺痛的疤。 原锐猛然起身,连带木椅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滋啦声,这对于家规甚严的原璞光来说,显然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原锐,你做什么?” “没出息的我不配坐这儿碍你的眼,惹你不痛快。”原锐发出一声自嘲。 原璞光眉头一凝,显然就要发作,“说你两句还不行了?今天这日子我不和你计较,别没事找事,坐下!” 原锐没听,又往外走了两步。 很显然,这样的反抗触及到了原璞光的逆鳞,“你这是没出息?我看你分明是长大了越发出息!” “师父。”路照安拧眉,起身。 原璞光呵止,“照安,你坐下不必理他!由着他去吧!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饭!” “……” 一家人? 原锐的眼眶逼出一抹酸涩,偏偏逞强地补上一句,“知道了,我离开就是,你们一家子好好过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跟着起身的路照安刚往外走了两步,就又被原璞光拍桌拦下了。 “师父,这……” “照安,你坐下吧。” 孟雪华用眼神暗示他稍安勿躁,实际上又无奈又心疼。 她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还是发生了,眼下的局势已经僵硬了,要是路照安再跑出去,原璞光恐怕得气出病来。 原锐的性子她了解,三分钟的气性,再冲动也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这一顿家宴顶多两小时,借机让他一个人静静是好事。所谓的‘安慰’对于正在气头上的原锐只会成为爆发的助燃剂。 路照安明白孟雪华的意思,他瞥了一眼原璞光僵硬的脸色,只好勉强坐了下来。 ……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开业不久的DOLL CLUB以最新潮的娱乐模式吸引了帝京绝大多数的年轻男女。 二楼最内的VIP卡座上。 原锐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双眼迷离地握着已经快要见底的烈酒瓶。他的酒量不能算好,平时出来喝酒娱乐也有朋友陪着。 今天事发突然,平日里玩乐的朋友竟没有一个愿意赶来陪他。 震耳欲聋的蹦迪声回荡在耳边,再加上体内挥洒的酒意,原锐只觉得一秒比一秒燥热,他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领口,忽得就摸到了脖颈处的吊坠。 原锐一愣,指腹细细摩挲着吊坠上的雕刻走线。 这枚白玉吊坠是他年少时的雕刻作品,也是他从小到大唯一受到过原璞光夸奖的作品。 原锐一直记着原璞光那日破天荒夸他的神色,于是骄傲地将其贴身佩戴着。 即便原璞光后来对他的批评和失望越来越多,即便原锐遭受到的打击越来越多,他也没能轻易将这枚不起眼的吊坠摘下。 对他来说,那是证明自己作为原璞光儿子存在的方式之一。 ——由着他去吧!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饭。 为什么呢? 明明他努力准备了礼物,也想要好好陪着吃顿饭、过个生日的,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做错了呢?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优秀吧。 他没办法变成另外一个路照安,更不懂怎么讨父母开心。 原锐咕噜地又灌下一口烈酒,胡乱地抹掉眼角的那点嘲意,拿起酒瓶子就打算往外走。 太热了。 他要出去透透气。 半瓶的威士忌已经足够原锐上头,他努力维持着晃荡的步伐朝外走去,可还是没能稳住自己的重心,猛然一个腿软朝前扑去—— 哐! 原锐重重摔在地上,手上的酒瓶子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碎得四分五裂。 浓郁的酒味直冲他的鼻内,使得原本就冒金星的大脑更加晕眩难受,原锐趴在地上缓不过神,只能隐约听到一些急促的对话声。 忽然间,有人用鞋尖点了点他的脚背,“喂!” “别碰我。” 原锐还处在晕眩的痛苦中,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抗拒。他自我调节般地深呼了一口气,这才勉为其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锐的余光瞥见其中一人的脚腕,上面带着一丝被划伤的血痕——想来是因为自己的不小心摔倒,以至于碎裂的酒渣误伤了对方。 “对不……” 藏在骨子里的礼节让原锐下意识地发出道歉,但话到一半就硬生生拐了弯,“施允南?” “原锐?” 对方同样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只不过,精致的眉眼里带着分明可见的不悦。 “……” 原锐很早就从好友的口中听说过施允南,对方出身施家,在帝京圈也算得上一位富贵小少爷。 只不过,施允南的母亲去世得早,他的父亲又另外娶了第二任妻子。 好巧不巧,原锐目前最要好的朋友谢可越,就是施允南那位后妈带进施家的儿子,是施允南名义上的弟弟。 两人曾在其他夜店里碰过面,闹出过一些不算友好的摩擦,根本就是相互看不顺眼的状态。 原锐这会儿子晕得难受、胸口更是闷得透不上气,他实在没力气耗在这里,忘了还没完成的道歉转身就想要离开。 结果没等迈出步子,施允南就迅速将他拦住,“等等,谁让你走了?” “有些人一如既往的不长眼睛,自己喝醉酒撞到人、还害对方受伤了,现在连句道歉都没有就想要溜?” 施允南性格直接,嘴角功夫一向厉害。 “允南算了,我没事。”有人温声调和,是刚才不小心被玻璃酒渣误伤的人。 “哥,你别管,这是原则性问题。”施允南一句话就点名了身侧人的身份。 这是他的双胞胎哥哥温亦北,只不过他们的母亲去世后,对方就一直寄养在外公家里。 原锐存在心里的郁气本来就没消干净,施允南一连串的话落在他的耳朵里更像是赤/裸/裸的嘲讽。 不长眼睛。 小时候他每回刻图案走线出了错,原璞光都会拿这句话责骂他。 他不喜欢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喜欢! 原锐咬了咬牙,一把拽住施允南的衣领,“你说谁眼瞎?施允南,上回我是看在谢可越的面子上才没直接抡起拳头揍你。” 他其实没有多少打架的经验,只能假模假样地抡起拳头威胁。 眼看着双方有干架的趋势,陪着施允南前来的温亦北迅速上前护短,“这位先生,你道不道歉我无所谓,但请你立刻放开我弟弟!” “弟弟?” ——得亏有照安这么帮衬着,要不然,原氏交到他这位弟弟手上都得出事。 是了,有了路照安那样的哥哥,无论做什么,都会衬得他这个弟弟没用。 就像今天的生日礼物,路照安一出手,他就输得自惭形秽。 原锐的眸底的恍惚一闪而过,被酒意占领的他一下子发泄出了心底的郁闷,“你又算哪门子的哥哥,别来多管闲事!” 反手一推的力度算不上强,但没防备的温亦北出踩到了地上的玻璃滑片,顿时失去重心往后摔在酒桌圆角上,随即瘫坐在一侧的沙发上露出痛苦面色。 原锐看见温亦北的痛苦脸色,内疚感迅速涌起,结果下一秒—— 护兄心切的施允南就一拳揍了上来,毫无战斗力的原锐摔在地上,戴在脖子上的白玉吊坠被意外甩出,砸在地上‘咯嘣’碎成了两半。 “……” 原锐不可置信地碎裂的白玉坠,压根顾不上身体上的痛苦,他颤抖着双手试图去拼凑复原,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这是原璞光唯一夸过他的作品,这是他用来证明自己的唯一存在。 没了,都没了。 原锐的眼眶渐渐逼红,呼吸急促地像是脱水濒临死亡挣扎的鱼,他的理智彻底消失,只剩下酒意灼烧越演越烈的怒意和痛苦。 “施允南,我跟你拼了!” 半小时后,兴荣派出所内。 明亮的白炽灯晃得原锐有些抬不起头,他身体各处都是火辣辣的疼意,眼角和嘴角即便不用照镜子,也能凭借痛意想象中肿胀的模样。 不过在强烈的痛感下,原锐的理智倒是归拢了几分。 他在失控下和施允南缠斗成一团,当然,没有过多打架经验的他被揍得很惨。 夜店里也不知道是那个‘好心’的酒客报了警,只隔了一条街区的派出所迅速出警,将他们‘闹事’双方都带到了派出所。 原锐攥紧的手心已经疼到了麻木,他蜷着身子坐在铁椅上,内心是一阵接一阵止不住的后排—— 他从小到大就没进过派出所,更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后续事宜。这事万一传到原璞光的耳朵里,恐怕对方要对他更失望了。 边上传来源源不断的交谈声。 原锐小心翼翼地瞥过视线,身为‘闹事当事人’之一的施允南就坐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只不过对方的身边围绕着关系的他的兄长、朋友甚至还有伴侣。 原锐看着那些围绕在施允南身边嘘寒问暖的人,内心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有人疼真好。 他也想要有人来接他回家。 念头在脑海里成型的一刹那,门口大厅里就响起一道熟悉的声线,“你好,请问原锐是在这边吗?我是他哥。” “喏,在里面坐着,你是他家属?先登记一下。” 原锐第一时间望向了路照安的身影,四目相对,无形的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很快地,路照安注意到了原锐过分渗血的伤口,迅速走近、蹲下控住他的手腕。 “路照安,你给我放开!”原锐抗拒。 他不愿意路照安看见自己狼狈落魄的样子,这样只会显得两个人的差距更明显。 路照安压根不强求原锐听话,只是沉稳而小心地掰开他紧握的双拳,沾了血色的碎裂玉坠就展露出来。 晚餐前才包扎好的小伤口此刻都进化成了渗血的又长又深的伤口,只会被玉坠膈得更疼。 即便如此,原锐还是不舍得放下这枚碎裂的玉坠。 兴许是终于有人是为自己而来,原锐逞强到现在的心房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哭腔明显,“它坏了。” 路照安认出这枚玉坠的样式,瞬间就懂得了原锐的委屈从何而来,“没关系,我……” 他试图去寻找可以安慰的话,但开头的‘没关系’三个字显然让原锐会错了意。 “你当然觉得没关系。”原锐猛地将手抽回来,“从小到大,你路照安什么时候会真正考虑过我的想法?” 对方听惯了那些夸奖,都是他用了多少努力都换不来的一句肯定。 笑话,他肯定是喝完酒还没清醒,才会想着和路照安诉苦! 原锐匆匆起身,重新换上那副要强的姿态在民警的确认书上签了字。不久前,他和施允南等人达成共识,同意私下和解。 没了最开始的恍惚酒意,众目睽睽之下,原锐极为诚恳对温亦北弯腰鞠了一躬,闷声道歉,“一码归一码。” “对不起,刚才是我下手没个轻重误伤了你,麻烦你去医院检查吧,过两天我会主动找你赔偿的。” 原锐明白今天这事由他而起,该道歉的话来得再迟也得说。 道歉结束,他就丢下路照安迅速出了派出所大厅。 路照安叹了口气,主动走到施允南等人的身前进一步道歉。 “各位,小锐从小被家里人宠着长大,脾气也纵得不知道收敛,如果今晚他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大家原谅。” …… 原锐走出派出所,初秋的凉风又吹来了几分清明,吹散了他强撑一时的自尊。 原锐透过派出所门口的宣传栏玻璃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垂眸又瞥见手臂上无数道因为倒地而被玻璃渣划出的伤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胡乱抹掉自己眼底聚集的雾气。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留在原地的原锐挪去视线,如愿看见了路照安的身影。 路照安骤然松下一口气,快步靠近,“在等我?” “没有。” 原锐矢口否认,只是这脚步就是没挪动。 “施先生那边我会帮你处理,他们同意私了就没什么大关系,你别害怕。” 简单一句话就替原锐挡下了所有的责任,让人感到安定。 路照安的目光下落,他每看见原锐一处渗红的伤口,眼色就会沉上一分,呼吸便跟着重上一分。 原锐被他盯得有些窘迫,下意识地想要将双手藏到身后,“路照安……” 小时候还会追在边上喊师哥,但是长大后原锐就不爱叫了。 他的手艺和天赋不配做原璞光的徒弟,更不想让路照安因为他的称呼而在外人面前丢脸。 “别动。” 路照安快而准地抓住他没有伤口的手腕,“我带你去处理这些伤口。” 原锐一慌,想也不想地否认,“我、我不去医院。” 话说得急了,还染上了一丝令人心软的哭腔。 “……” 路照安对上他潮红未退的眼角,心疼如同针扎般蔓延。 原锐的奶奶当年带着他这位唯一的小孙子外出游玩,结果突遭车祸意外去世,送到医院时鲜血都已经将担架浸透了,最终还是没能抢救回来。 年纪尚幼的原锐因为这事留下了阴影,从小到大就抗拒前往医院。 路照安握着他手腕的力度紧了些,“我知道,我不带你去医院处理。” 原锐抿了抿唇,话语里不自觉地透出一丝依赖,“那、那去哪里?” 路照安靠近半步,指腹蹭过他眼角的那点湿意,带着从小到大只属于原锐的温柔。 “别哭了,师哥带你回家。”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前排说一下,本文前几章的时间线可能和《闪婚》有些许重合的地方,因为要从原锐和路照安的角度去切入叙述,保证整体故事情节的完整性,还请大家见谅~(总之篇幅不会很长,重点还是师哥离开后和回归后的故事~ 【感谢在2021-09-23 18:00:00~2021-09-25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地 雷】旺旺碎冰冰、老皖一定会暴富、璇玑LL、维克托尤里、42039050、asqu 1个; 【营养液】纵是花开时 120瓶;49692644 20瓶;羽生小迷妹、奇妙夜 10瓶;柠檬你个醋坛子 5瓶;和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3瓶;曦辰、47852045、迟早绿了顾飞 1瓶; ## 【第003章】 车子停在四合院门口时,原锐已经睡过去了,这一天的大起大落足够让他心神俱疲。 路照安轻手轻脚地绕到右侧、打开车门,企图去抱正睡意昏沉的原锐。 没想到刚一动弹,座位上的原锐骤然就哆嗦了一下。他的眼眶还泛着些许红丝,眼瞧着像是一只还没回过神的可怜小兔。 路照安解开他的安全带,“别怕,到家了。” “哦……” 原锐动了动手,又被牵扯的伤口击得变了神色。 路照安下意识地靠近查看,“疼了?” “没有。”原锐望着近在咫尺的路照安,有些不太适应。 因为常年处在玉雕工作环境,为了宁神醒脑,路照安习惯性会在自己的工作单间里燃上些许雪梨檀,久而久之,这股味道仿佛沁入了他的灵魂。 挨得近了,呼吸和气味相融,叫人莫名有种说不出的身体发热。 “路照安,我自己走。” “……” 路照安听出他一如既往的别扭小性子,只好垂下眼睑,给他让出可以自由活动的距离。 距离拉得远了,总算没了那股子闷热感。 原锐极力稳住自己的步伐,快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忍着身体的难受劲头简单洗漱,结果一出卫生间就看见了等候在床边的路照安。 对方的手里又拿上了那个熟悉的医药箱。 原锐愣了两秒,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见路照安说,“过来。” 简单两字,也不知是带着什么魔力。 原锐深呼一口气,走近坐下。 伤口大多集中在双手,右手掌心是最严重的,除此之外就是嘴角和眼角的红肿淤青。 路照安万年不变的平静脸色难得有些发沉,“为什么打架?” 原锐想起那块已然碎掉的吊坠,干脆嘴硬,“想打就打了,你要是想说教,那就趁早回你自己房间去。” 说完,他就斜躺在了床上,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不愿意理会伤口的模样。 路照安没说话,起身朝外走。 “……” 原锐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眼里的傲娇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还不自觉地朝下憋了憋嘴。 真就这么走了? “路照安……” 原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合上眼睛,“算了。” 闭眼没多久,门口又响起一阵放慢的脚步声。 原锐睁眼,才发现折返回来的路照安手里多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半米长的胡萝卜抱枕,一样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袋。 “做什么?” “家里没冰袋,拿这东西应应急。”路照安说着,将牛奶袋贴在原锐的眼角。 微凉的触感惹得他下意识地嘶唔了一声。 路照安看见他的反应,又将抱枕递了过去,“待会儿处理伤口有点疼,你抱着躺好。” “……” 原锐看见眼前分外熟悉的抱枕,思绪不自觉地一飘。 十岁那年春节,他一眼看中了这个长相奇特的胡萝卜抱枕,路照安见他喜欢,特意买下来送给他的。 后来原锐的年纪渐长,去大学的第一年没带上,后来回了却发现不见了,久而久之就忘记了。 没想到这抱枕居然是被路照安收回去了,如今颜色洗得发白了一些,但还照样能用。 “谁要抱着这东西睡觉啊,太幼稚了。” 回过思绪的原锐吐槽了一句,结果身体的自然反应快过思绪,等话说完,他就一手拿着牛奶冰袋,一手搂着抱枕…… 莫名可爱得不像话。 路照安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躺好了。” 原锐被自己‘打脸’得有些尴尬,含糊应了一声后就乖乖躺好。 路照安坐在床沿,这才进一步打开医药箱。 原锐借着他翻找消毒棉签的空档,暗戳戳地瞄了他两眼,直到眼神差点撞车,他才‘掩耳盗铃’般地将半张脸埋在了抱枕里。 视觉暂时被‘封闭’,其他的感观就被无限放大。 手腕被重新握上,常年握着刻刀的指腹早已经形成了一层厚茧,划过手腕皮肤时总能激起一种另类的酥麻感。 在这种情况下,伤口消毒的刺痛感都成了陪衬。 原锐的呼吸不自觉地重了半拍,没曾想就被路照安捕获了,“很疼?” 原锐假装没听见,企图装睡。 路照安处理伤口的手法很细致,除了偶尔的、可以忍受的刺痛感外,原锐竟也在这种氛围下渐渐晃出睡意。 这刻了大半天的玉雕,晚餐还没开始就又闹出争执,再到夜店里的‘买醉打架’,这一番折腾下来,是个神仙恐怕都要打瞌睡。 昏昏欲睡间,原锐似乎听见了路照安收拾医药箱的窸窣声,眼皮子都没力气再抬一下。 路照安小心翼翼地拿走已经掉落的牛奶袋,将消肿用的药膏薄涂在原锐的眼周,这才将内侧乱糟糟的被子拾起,稳妥盖在了原锐的身上。 大概是睡梦里感受到了这种温柔对待,原锐没了清醒时的抗拒和骄纵,反倒有了一丝丝藏在骨子里的依赖。 他下意识地寻着身侧的气味,偏了偏脑袋,下巴照旧抵在抱枕上不肯离开,“唔……” 师哥,晚安。 路照安像小时候那般,试探性地用指腹蹭了蹭原锐的眉心,见他安然入睡也没反抗,嘴角的笑意这才明显了起来。 “锐锐,晚安。” 路照安离开原锐的卧室后,并没有选择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他回到院外,将放在车内的几块吊坠碎块拾了起来。 虽然吊坠碎得四分五裂,但好在原锐将所有的残片都收了回来,拼拼凑凑还是能看出最开始的图案。 其实这块玉的质地不是最好的,对于他们这些成日泡在翡翠玉石堆里的人来说,丢了也不可惜,但只要一想到这块吊坠对原锐的意义…… 路照安叹了口气,将东西全都拿回到了自己的工作间。 虽说隔行如隔山,但一些简单的修补工序他还是会做的。 天色逐渐泛白。 习惯早起的原璞光刚到了后院,就发现西侧的工作间内还透着一抹灯光,他刚一靠近,里面的路照安正巧就开了门。 师徒两人一大清早打了个照面。 路照安立刻收敛起眼里的疲惫,颔首招呼,“师父,早。” “照安,你整宿没睡?” “忙起来就忘了时间。”路照安简略回答,转念又开口喊道,“师父,我有件事情想找您商量。” “你说。” 路照安斟酌了一下措辞,“师父,小锐这个年纪正是自尊和冲劲最强的时候,您以后……”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原璞光打断他的话,脸上已经没了昨晚的怒意,“你师母已经念叨我一宿了,我心里有数。” “照安啊,我和你师母四十来岁才得了他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不盼着他好?” 原璞光想起原锐在玉雕方面的天赋,忧叹,“比起其他同龄人家的父母,我和师母这个年纪,能陪他、护着他的日子还能有多少?” 路照安眉眼凝重,“师父,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他既学不好玉雕,没手艺傍身,对于原氏管理也瞧不出多大兴趣,现在是还可以混混日子,但以后呢?” “我护着他,该是您和师母留给他的资产,我一分不会夺。”路照安回答。 原璞光笑了笑,他怎么可能信不过自家徒弟的为人,“照安,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总归会有自己的家庭、孩子。” 一年两年的相护可以,五年十年的相护勉强,但再往后呢? “也罢,我人老了,该少在你们这些年轻人面前念叨。近些年原氏玉雕一直在走下坡路,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给雕多少件作品?给他攒下多少资本啊?” 路照安没接话,只是眉心蹙得更紧了。 现如今的原氏,必须得谋求新的出路。 原璞光走近两步,嘱咐,“一大清早不说这些丧气话,现在才六点,你赶紧回去补个觉,省得今天一整天都累着。” “嗯,谢谢师父。” …… 原锐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酸痛得不像话,大脑晕眩得更是要炸开了一般。 他惨白着脸色哎哟了两声,下一秒就听见房门打开的声响,“小锐?” “妈……” 原锐眯着一侧的眼睛,声线里带着些许亲昵的娇气。 孟雪华是从路照安那边了解了昨晚的情况,实在不放心才打算来看看原锐的情况,结果正巧撞上了自家儿子睡醒了。 她担忧打量着原锐挂彩的脸,想碰又不敢碰,“你这孩子,好端端地学着出去和别人打架了?这下子好了,哎哟这淤青的,遭罪了。” 原锐回想起昨晚的经历,有些心虚,“路照安告诉你了?那爸……” “他还不知道。” 孟雪华听见原锐的干涸嗓音,立刻起身外出给他倒了杯水。 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原锐的眼睛勉强能睁开一些了,“谢谢妈。” “小锐啊。” 孟雪华看着儿子的手,心疼又复杂地开了口,“昨晚受委屈是不是?你爸说话重了些,妈代替他和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原锐又喝了一口温水,“妈,你道什么歉?我本来就没事,爸他说得没错,我本来就没什么用,这些年尽给他丢脸。” “怎么会呢?” 孟雪华摸了摸他的手背,温柔给予肯定,“在我和你爸的眼里,你一直都是很听话、很让人省心的小孩。” “小锐,我们母子关起门来说,我和你爸是比不得其他父母那般年轻开明,特别是你爸,他这辈子都钻在了玉雕里,是个不开腔认死理的,老一辈都说望子成龙,所以他在这件事情上对你才会格外严苛。” “……” 原锐抿了抿唇,没接话。 孟雪华继续说,“什么不成器?我向来听不得这些话。” “要我看,我们小锐已经比同龄的孩子都要优秀了,这街上随便拉个同龄人,别说雕玉了,恐怕连刻刀型号都分不清楚。” “你六岁就开始雕东西,不到十岁就已经能认全那些玉石种类了。” 原锐哼出一丝笑意,“妈,你就是这样闭眼夸,所以爸才老是说你溺爱我。” “理他做什么?”孟雪华低声念叨了一句,“我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宝贝儿子,想怎么宠就得怎么宠。” “小锐,在妈心里,照安是很优秀,但你也绝对不差,知道了吗?” “嗯。” 原锐应了一声,心里的郁气散了个干净。 “妈,其实我给爸准备礼物了。” 原锐忍不住将藏在衣柜里的按摩枕拿了出来,别扭解释,“昨天路照安送的东西太好了,我怕我自己的礼物拿出来,会让爸在孙伯面前觉得丢人。” 孟雪华内心一阵柔软,“傻孩子,心意到了就行,礼物哪里分好坏的?” “要我说,这东西最实用了,你爸这两年肩颈不好,睡前用这个正合适。” 她主动接过按摩枕,毫不掩饰自己的称赞。 “迟点就拿出给你爸瞧瞧,那老古董昨晚还信誓旦旦说你没准备礼物,我倒要看看他老脸往哪里搁。” 这后半句话,显然是玩笑的成分居多。 原锐嘴角翘得老高,但还是不好意思直接面对原璞光,“妈,你帮我给他吧,我怕爸还在气头上,万一又闹僵了就不好了。” “好。” 孟雪华应话,转而拍了拍原锐的肩膀,“九点多了,你收拾一下,出来吃早餐。” “嗯。” 原锐终究是有些爱面子的。 他照镜子瞧见自己挂彩的脸,还是没忍住整了一全套的遮挡,鸭舌帽戴上、墨镜戴上、口罩戴上,确认不漏一丝才敢出门吃早餐。 原家人的早餐一般固定在七点半左右,原锐以为这个点的饭厅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没想到进了饭厅一看—— 除了原璞光之外的其他人都还围坐着,特别是路照安,他居然也在这个点吃早餐。 佣人楚姨看着穿戴严实的原锐,愣了好几秒才敢认,“小锐,你这是做什么?” “咳咳,楚姨早上好,我、我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原锐慢吞吞地靠近,隔着路照安一个空位才坐下。 路照安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仿佛能洞穿所有遮挡直击他的伤势,“好点没?今晚回来得再上一次药。” 原锐恍惚想起昨晚的接触,死鸭子嘴硬,“不用上药,我年轻,恢复快着呢。” 正说着,孟雪华端着一碗小米粥走了出来,“你这孩子,戴着口罩怎么吃东西?快摘了。” 原锐老老实实照做,转移话题,“妈,我爸呢?” “拿了礼物就精神抖擞地找隔壁孙伯炫耀去了。” 原锐不可置信,“啊?真的?” “骗你做什么?” 孟雪华在兄弟两人间的空位坐了下来,笑着开口,“你们师兄弟两人的礼物啊,可都送到他心坎上去了,能不出门炫耀吗?” 原锐藏在墨镜下的双眸透出得意,忘乎所以地喝了一口小米粥,立刻就被嘴角的伤口扯痛打回了原形。 “嘶啊——” “小心,慢点喝。”路照安的提醒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显然是在时刻关注他的动态。 原锐应了一声,这下学乖了慢慢喝。 孟雪华嘱咐楚姨再盛点小菜过来,转而就抓住机会和路照安交谈起来,“照安,师母前两天和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原锐当即竖起耳朵,视线借着墨镜的遮挡正一个劲地往边上瞥。 路照安沉默了两秒,无奈笑笑,“师母,我现在还不着急这事。” “现在还不着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着急?眼看着二十八了。”孟雪华不依不饶,“我和你师父还打算沾沾你的光,早点再升个辈分呢。” “……” 原锐下意识地咬住筷子。 楚姨将小菜递到了原锐的面前,也坐在一侧加入游说的阵营,“照安,那位沈小姐长得可漂亮了,二十五岁,是学设计的,和你匹配得很呢。” “切。” 什么嘛。 原锐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反应过来的他立刻就借着喝粥的咕噜声掩饰。 边上的孟雪华和楚姨没能注意到原锐的反应,继续乐此不疲地劝说着路照安去见见这位优秀的沈小姐。 “也不是非得让你们就定下,你们年轻人有个接触机会也好啊,合不合适,还是得看你们自己说了算。” “还是你偷偷谈了对象还没和家里人说?照安,这……” 原锐暗中注意着沉默再沉默的路照安,又使劲咬了两口小菜,总觉得这腌萝卜都没了平时的滋味。 ——刺啦。 他又一次站了起来,动静大得让两位长辈同时停了下来。 孟雪华问,“小锐,你这是做什么?” “……” 原锐卡了两秒,连自己都没想好这番举动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怕气氛太过尴尬,破天荒地扯了一个蹩脚借口。 “路照安,你吃好没有?不是说了今天带我去市场学东西吗?你……” 原锐对上路照安难得诧异的眼色,心虚更甚,“我吃完了,你快、快点!” 说完,他就像只兔子似地飞窜出门。 路照安唇侧的弧度上扬,配合起身,“师母,楚姨,你们真不用替我操心了,我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今天还要忙,先走了。” 孟雪华看着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出门的身影,又瞥见原锐才吃了半碗的小米粥,百思不得其解。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锐这孩子居然要跟着照安去市场学习?” 楚姨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啊,我们问照安呢,他倒是逃得比他师哥还快。”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急了[狗头.JPG] #接下来的四天有私事处理,国庆假期前后会努力恢复稳定更新,还请大家理解哦~ 【感谢在2021-09-25 18:00:00~2021-09-27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地雷】深海鱼、老皖一定会暴富、4475478、蘑菇桶。 ???? 1个; 【营养液】小七 30瓶;珏山- 20瓶;Meatball 13瓶;桃子 11瓶;南朔想要考官A、苍术cz、云出篔 10瓶;柠檬你个醋坛子 7瓶;z710922 5瓶;尘不到 1瓶; ## 【第004章】 原锐逃出四合院时,才深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他哪里是学习做买卖的主啊?以往还没被嫌弃够吗?有这个空闲时间,还不如借着‘养伤’的理由在家好好休息呢。 “烦死了,我刚刚抽什么风。”原锐嘟囔着踹了一脚路边的石子,但本能地还是停留在路照安的车子边上没走远。 边上突然响起提问,“原锐,你这打扮站这儿做什么?” 原锐当下一个立正,透过墨镜看向原璞光,“爸,我、我……” 他老老实实地站着,口中含糊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但毕竟昨晚才闹了个不愉快,此刻突然面对面,原锐还是有些不自在。 原锐正结巴着,路照安就从院内走了出来,主动解围,“师父,我们正打算去市场,昨天三店开出了一块水头还不错的帝王绿,我亲自去验收入库。” 原家除了在圈内出名的玉雕买卖,还有就是原石交易。 一听说和生意有关,原璞光立刻点了点头,他又将打量的视线落在原锐的身上,“你也跟着你师哥去?” “啊?对、对啊。”原锐咬咬牙应下。 路照安走到原锐的身边,笑道,“小锐今天亲口说要跟着我去市场学习,师父,不信你问师母和楚姨。” 原璞光知道路照安的性子,虽然偏袒原锐,但向来不喜撒谎。 如今听见这话,倒是有些‘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惊讶,他摩挲着了一下带着厚茧的指腹,难得按照昨个夜里妻子的嘱咐夸奖,“不错,好好跟着你师哥学点买卖上的本事。” 他想起今早才收到的按摩枕,难得对着原锐软了点语气,“晚上回来吃饭,我托人去给你买最爱的酱油鸭。” “……” 原锐懵了两秒,后知后觉地咧开嘴角,“哦!” 等到原璞光回了院子,原锐这才压着还破着的嘴角嘿嘿了两声。 边上的路照安瞧见他的反应,眸里跟着晃过笑意。 旁人不了解原锐,只会觉得他性子直甚至有些‘蛮不讲理’的骄纵,但他比谁都清楚—— 原锐向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只对自己在意的人才会没心没肺,不仅不计较得失,而且最愿意拿真心去换。 转眼间,原锐就已经靠近了车门。 路照安看着,都觉得他身后有条无形的小尾巴在使劲晃,“这么开心?” “谁开心了?”原锐推了推墨镜,使劲装酷,“不是说要去市场吗?快点,要不然我改主意了!” 路照安没揭穿他,快步走近开了车锁。 两人坐入车内,朝着市场驶去。 原锐已经很久没跟路照安一起去过市场的,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刻意避开和路照安的接触,原因说来说去还是那样—— 他有他自己的自尊和骄傲,不愿以路照安师弟的名义活在对方的阴影下,当然也有追不上路照安的无力感。 一晃这么些年,原锐避着避着,才发现路照安都到了长辈们口中‘该结婚’的适龄年纪。 他想起早餐桌上的那番交谈,眼神借着墨镜遮挡一个劲地偏移到路照安的侧脸上,心里有些说不上的复杂念头。 路照安是长得还不赖,能力也优秀,就是这样的沉闷性格有女孩子愿意和他谈恋爱吗? 就是不知道对方挑另一半的眼光高不高,要他说,肯定会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子,有良好的家庭教养、有杰出的工作能力。 最重要的是,一定得和路照安聊得来。 不过,谈恋爱多久才能结婚啊?一年还是两年?现在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和长辈住在一块了吧?更何况还是他嗯师父师母…… 那路照安结婚后是不是就得搬出去住了? 原锐莫名其妙钻出些许烦躁,暗骂了一声。 路照安偏头看他,“怎么了?” “没怎么。”原锐驳回他的询问,没过半分钟又忍不住试探,“我妈是给你找相亲对象了?你要和那位沈小姐见面吗?” 路口亮起红灯。 路照安分散注意力,带着一丝微妙仔细盯着他,“你关心这事做什么?” “谁、谁关心了?”原锐矢口否认,哼声,“我只是不想让我妈一直操心你的事,不过……你这个年纪怎么着都应该以事业为重吧?” “嗯,我已经明确和师母她们说过了。”路照安回答,趁着绿灯继续行驶车辆,“我没打算走相亲这一步。” “……” 原锐一直紧绷的脸色终于有了缓和,又追问,“不打算相亲?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路照安将车子绕到市场后方的停车场,停稳了下来。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还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原锐,似乎能看穿他藏在遮掩下的真实脸色,“你很想知道?” “没有,顺嘴一问,我对你的私人感情一点儿都不好奇。” 原锐撂下这一句话,迅速解开安全带离开了车,好像生怕被路照安抓包到什么。 静坐在车内的路照安慢了几秒,直到压住瞳孔深处的那点情愫起伏,才跟着下车前往了市场店面。 原氏往上数个四五代,曾经靠着玉雕买卖富极一时。 最初的玲珑市场就是由原氏建立的,后来政策变化、相关部门出面重建,原氏才让出了一半的经营和管理权。 这些年,原氏为了减少损失是往回收了规模,但该有的‘排场’还是不少的。 单说帝京这一片地,还有五家店面,一大一小两工厂。往省外的玉石交易市场来说,自然也有原氏的交易人脉。 昨天市场三店开出一块难得的帝王绿,路照安第一时间便带着原锐前往。 要说起来,原锐虽然在玉雕上资质平平,但毕竟从小泡在玉石堆里,识料认料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 这块新开出的帝王绿让他多了几分趣味,一个上午的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下午刚过,一位在原氏工作了三十来年的玉雕师父就带着新收的徒弟找上了门店,“照安,上回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忘记吧?” “王师傅,我自然没忘记。”路照安迎了上去,看向王师傅身边的年轻人,“这位就是你老新收的徒弟?” “是,他叫钟秀,也才二十四岁,大学刚毕业就磨着我拜师。” 王师傅一脸骄傲地看向身边的徒弟,“我原以为这小子就是半分钟的热度,没想到一来就坚持了一年。” “我人老不中用了,但钟秀这孩子有些灵气,所以我一直想着带他来找你学习学习。这不,中午接到你的电话,我就立刻带着他赶来了。” 路照安颔首,“年纪轻轻愿意沉下来学习玉雕,难能可贵,学习说不上,切磋切磋是可以的。” 一旁的原锐听见路照安对旁人的肯定,眉心微微一拧。 他默不作声地观察着王师傅的徒弟,还挺白白净净的一人,看向路照安的眼里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 也是。 路照安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成了玉雕圈里的名家大师,达成了别的玉雕师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有的成就,搁谁谁不崇拜? 只是这人怎么回事? 这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这眼珠子都不带转溜的? 还盯?还盯?这是准备盯到什么时候! “照安师哥好。” 师哥? 谁是你师哥!叫得倒是挺快的。 原锐磨了磨后槽牙,没由来地觉得不痛快,还没等他出声提示自己的存在,门口的王师傅就继续说道。 “照安,你也太谦虚了,谁还不知道你的能耐?” “我们还时常和你师父开玩笑呢,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才得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徒弟,他亲儿子是差了点,可你能干顶事啊。” “……” 原锐才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抿紧的唇牵扯了嘴角的伤,粘上一丝疼意的他硬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不吭声。 他今天‘全副武装’,王师傅显然没意识到他在这儿,所以才能连带着说出这番实话。 落在原锐的耳朵里有些伤人,但挑不出任何错处。 向来都是这样的。 路照安是天上云,他是地里泥。 从来不是他衬托了路照安的优秀,而是路照安的存在衬得他更加晦暗无光。 原锐对着的是路照安的后背,所以不知道对方在听见王师傅对比说辞的那一瞬间就收敛了和善笑意。 下一秒,也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店员出了声。 “王师傅,我们原小先生今天也在这里呢。” “……” “……” 气氛有了一瞬的凝滞。 王师傅总算认出了鸭舌帽、墨镜、口罩装备齐全下的原锐,老脸难得浮现出一抹不自在的尴尬。 他对原锐这位年轻小辈没有恶意,本意也只是想要夸奖路照安,纯粹只是嘴快才顺带说了刚刚那一句。 钟秀出声转移话题,“照安师哥,你今天方便看看我带来的小件作品吗?” 又有店长帮忙缓解气氛,“好久没看路先生现场讲解雕刻了,趁着今天大伙儿都在,路先生给我们这些员工再露一手?” 原锐绕出前台休息区,一言不发地朝店外走去。 路过路照安时却被对方喊住,“小锐,去哪儿?” 原锐看了一眼王师傅口中‘有些灵气’的钟秀,“你和你这位师弟好好切磋吧,店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你们忙。”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了店铺。 路照安看着眼前算得上‘长辈’的王师傅,又想起自己几日前应承下来的事,不得不压住那点想要追出去的冲动。 他望着眼前的钟秀,变回了公事公办的语气,“作品拿来,我看看。” 昨天下午他看见原锐手指上的划痕,就猜到对方肯定背着众人在暗中练习玉雕。 说起来,他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再教教原锐的,没想到一时不慎又闹得对方这么不愉快。 “照安师哥,这……” 钟秀刚把自己的作品递上去,就被路照安淡淡打断,“钟秀,你喊我名字或者和他们一样喊我路先生都可以。” “我们这行的辈分称呼讲究师门,除非我师父收了新徒弟,要不然,我路照安这辈子有且只有原锐一位师弟。” “这声师哥,也只能由他来喊。” 不带任何商量的强硬语气,却藏着一丝说不上来的专属温柔。 “……” 钟秀一怔,顿时有些尴尬。 外人都传路照安好说话,怎么到了他这边就如此强硬? 一旁的王师傅听了这话,略微变了变神色就认了下来—— 路照安前半句话说得倒是没错,路照安不是他的徒弟,钟秀的确没必要弄乱了‘师门’。 换句话说,他刚刚说话不小心带到了原锐,有错在先,路照安这位师哥护短也在情理之中。 王师傅颔首开口,“原锐有你这么一位师哥,是他的福气。” 路照安没反驳,只是将视线瞥向店外,即便哪里早已没了原锐的身影,“……我能有他才是福气。”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醋溜小哭包~ #注:原锐跑出去的内容接《闪婚》第31-32章,就是小狐狸买玉石遭遇黑店敲诈那块,下文就不细写啦~ 【感谢在2021-09-27 19:39:07~2021-10-02 15:4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地 雷】璇玑LL、老皖一定会暴富 1个; 【营养液】寒枝 50瓶;Ta. 15瓶;柠檬你个醋坛子 12瓶;奇妙夜、不不不好耶 10瓶;有种你再跑、尘不到、喵了个咪 5瓶;深海鱼 4瓶;朔朔soft永远的爹 1瓶; ## 【第005章】 下午五点。 路照安忙完回到停车场时,才在车旁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原锐低着头,时不时地用鞋尖点着地面,他就这么默默地站着,也不知是在原地等待了多久。 路照安加快步伐走近,“小锐?” 原锐闻声抬头,故作镇定地没话找话,“你帮施允南处理完了?那家伙运气也真够背的,头一回来市场就能遇到黑店。” 下午因为王师傅和钟秀的到来,原锐一气之下就溜出了自家店面。 他原本想着在玲珑市场里随意逛逛、打发时间,顺带平复一下自己烦躁的情绪,没想到刚走没几步就听见临街传来的争执声。 走近一看,他才发现一家名叫‘玉轩阁’的店铺外面堆满了人。 原锐抱着几分看热闹的性子凑近,才明白是‘黑心店家在坑小白’,还扬言要买家赔付三十万的玉雕款。 原家在玲珑市场有股份,算半个管理者。 本就在气头上的原锐一听说这种黑心陷阱,立刻正义凛然地跳出来帮忙。 结果倒好—— 他自以为‘单纯可欺’的小白受害者,居然是昨晚才在夜店碰过面的施允南,简直不是冤家不聚头。 不过两人在对付黑心商家方面还是保持了一致态度,不仅没将店家的骗局放在眼底,而且还击得对方节节败退。 最终,还是路照安闻讯赶来、出面报警,才将这个闹剧翻了篇。 作为证人之一的原锐就陪同施允南千万警察局做笔录立案,同行之人还有路照安。 等到处理完后续事宜,差不多就到市场关门的点了。 “嗯,离开派出所后,我替施先生在我们店里选了一个玉雕瓶。”路照安回答,顺势解了车门锁,“等多久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谁等了你?我、我只是顺路。”原锐口是心非。 四点从警局做完笔供出来后,原锐就看见原地等待的路照安。 不知为何,他回想起那素未谋面但却‘一口一个师哥喊着’的钟秀,心中那股郁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就撇下路照安和施允南就离开了。 跑出派出所的原锐原本想找好友谢可越聚聚,但对方最近似乎忙得厉害,连打了三四个电话没接,就连发出去的微信也没回。 无所事事的原锐只能在市场周边瞎逛悠,他的气性本来就是三分钟热度,这么一折腾倒是平静了不少。 原锐想起早起出门前,原璞光交代的‘回来吃晚餐’,还说给他‘买酱油鸭’,这脚步不自觉地就往停车场挪了。 再然后,他等了不到十分钟,就遇上了路照安。 路照安瞧见原锐一如既往的傲娇别扭样,难得笑他,“你顺路停在我车边了?” “……” 原锐鼓了鼓腮帮子,“想搭你顺风车回家不行啊?还是你要和刚认识的师弟换个地方继续切磋?” 这后半句话不经过大脑就冒了出来。 原锐顿了顿,连忙逞强给自己找补,“行啊,我回去就告诉我爸,你这徒弟存了二心背叛师门,我……” 路照安无奈打断他,“还没消气呢?” “……” 原锐一卡壳。 眨眼间的功夫,路照安就靠得更近了,他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整理原锐被风吹乱的发丝。 “是钟秀突然喊我师哥,又不是我让他喊的,再说你前脚刚走,后脚我就和他严肃说了这事。” 带着厚茧的指腹轻微蹭过额间,引起阵阵酥麻。 风一吹,原锐的心跟着一颤,没头没脑地接应,“……说了什么?” “说了我路照安这辈子只有一个师弟,也只有一个人能喊我师哥。” 路照安想起原锐这些年对自己的称呼,无奈轻笑,“你自己不愿再喊我师哥,别人一喊又生气,你怎么这么……” 爱吃醋三字在口中绕了又绕,最终还是改了词汇,“霸道?” 原锐只觉得自己脸颊蹭得一下发烫,好在还有口罩的遮掩,“嘁,别人爱叫就叫呗,管我什么事?” 原锐转过身去,三下五除二地走到车门边上。 莫名游荡了一个下午的烦躁在此刻彻底没了影,他不自觉地咧开嘴角,甚至无视了那点撕扯的小疼痛。 “路照安,你快点!我饿了,要回家吃饭!” 说完,他就啪嗒一下关上了车门。 路照安松动了一贯的沉静自持的脸色,低笑感慨,“真好哄。” 半个月后,原氏玉石厂。 作为玲珑市场的‘老东家’,原氏在市场扩建时就占尽了地理优势,直接把自家的大玉石厂和料库都建在了市场正后方,以求方便。 要是店铺里生意淡时,作为管理者的路照安就会待在玉石厂里的单独工作间进行雕刻创作。 正午的太阳有些毒。 原锐端着一瓶可乐快步跑入玉石厂内,他环顾四周,自觉朝着有着空调的路照安的办公室走去。 刚靠近门口,原锐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争执声。 “照安,你听叔伯一句劝,玉石设计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市场大头早已经被灵玉他们抢占了,你现在还想着去分一杯羹,不是明摆着自讨苦吃吗?” “就是啊照安,你可别糊涂!这玉石设计的投资成本不是开玩笑的,设计师费用需要钱、原料采买需要钱、后期运营售卖需要钱,到时候亏了,你打算怎么办?” “放着好好的玉雕不做,你这不是糟蹋你师父和我们的细心栽培吗?我们原氏再怎么样走下坡路,也由不得你一个外姓徒弟胡来!” 这后半句话说的有些严重了。 “……” 原锐攥紧了手中的可乐瓶,眸底显出几分担忧。 大概一周前,路照安突然提出要开放原氏在‘玉石设计’的市场版图,毫无疑问,这个提议引起了不少人的反对。 如今这间办公室里传出的反对声,显然有关于这件事。 “三位叔伯,我已经得到了师父的首肯,也将这事的前期支出安排了下去,我保证不会让原氏在这方面折损,一旦造成了损失,我愿意承担后续的全部责任和赔偿。” 这话也说的很明白—— 赢了大家分,亏了他自己承担。 里面的三位叔伯听见这话,又见路照安将‘原璞光’搬出来,只好作罢。 原锐安静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直到可乐罐都见了底,办公室里趋于平静和融洽的交谈才正式结束。 三位叔伯走了出来,都看见了守在门口的原锐。 除了原璞光外,这些表亲戚叔伯也都是玉雕师傅,原锐小时候最怕这种‘见长辈’的环节,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做不好了。 “表叔伯好。” “原锐啊。”其中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表示,“别贪玩了,好好帮着你爸打理原氏吧。” “……我知道了。” 原锐老实应下,目送其他三人离开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办公室。 路照安似乎打了一场硬战,此刻正静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露出了少有的疲惫面貌。他察觉到了门口的轻微动静,第一时间回过视线。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原锐靠近问,“你、还好吧?” 路照安收敛神色,“没事,你刚刚在外面听到了?” 原锐走到办公桌前,“听见了一点,你真决定要让我们原氏往玉石设计方向发展?” “尝试一下,总比一成不变地走下坡路要好。” 路照安很会情绪管理,几句话的时间就将自己的压力全部藏在了心底,“你才刚毕业没多久,别担心这些事。” “……” 原锐没接话。 空调的摆页往下一晃,将桌上装订好的资料掀开了两页。 原锐注意到了这幕,拿起征询同意,“这是什么?我能看吗?” 路照安微微扬唇,“能,难得你有兴趣。” 原锐拿起资料文件,才发现里面是一些设计师的资本资料和初步拟定设计合作的协议,“你都已经找好设计师了?” “不仅找好了首批设计师,就连设计工作室都已经找好了,就在我们市场附近,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实际上都是他连日来争取的结果。 路照安起身,提及正事,“我约了人要来参观我们的设计工作室和玉石工厂,差不多要到时间了,你先坐着,我出去半小时就回来。” “你去吧,不用管我。” 路照安微微一笑,离开了办公室了。 独自停留在办公室里的原锐环视一圈,默不作声地倚靠在了桌沿,脑海中尽是刚才路照安和长辈叔伯间的对话。 都说隔行如隔山。 即便是玉雕和玉石设计,也是隔了不少门道的。 路照安不知道是顶了多少的压力在推进做事,他要是能帮上忙就好了。 时间一晃而过。 原锐刚走出办公室,就看见路照安拎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踏进了玉石工厂。 “施允南,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锐,施先生是我们玉石工作室的合作伙伴。”路照安主动出声,“设计需要,我带他来玉石厂参观一下。” 原锐显然没想到路照安和施允南私下会有交流,“你还懂玉石设计?” 名单上好像没他啊?怎么突然冒出来? 施允南反问,“略懂皮毛,原少爷这表情是不相信我?” 路照安想起两人之前的交际,继续给原锐解释,“施先生一直有涉及珠宝方面的相关设计,楼氏化妆品前两个月大爆的产品就是由他在幕后设计的,所以我才邀请了施先生……” 原锐的看着路照安毫不掩饰地对施允南的欣赏,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这种失落不是来自于所谓的‘嫉妒’,而是自己只能旁观帮不上忙的‘无措’。 “哦,知道了。” 路照安察觉出原锐微低的语气,还以为他是为自己找施允南合作而感到不开心,低声附在他的耳畔说。 “小锐,我知道你和施先生之前闹过不愉快,但合作是明面上的事,我希望……” 原锐同样轻声打断,“我知道,一码归一码,我不会闹小孩子脾气的。” 他知道路照安这条路走得不容易,施允南既然能成为设计工作室的合作设计师,想来是位很有工作能力的优秀设计师。 原锐刚刚在办公室想了许久,只觉得自己在玉石原料上有些皮毛功夫,还不一定能帮上路照安的忙。 要说不开心,那他是嫌自己嫌的。 他没本事,怎么好意思去找有本事的人的麻烦? 短暂沉默间,路照安的手机就突然响了,接通之后才知道是临省的玉雕买卖出了问题,他必须立刻赶过去解决。 路照安看向施允南,正打算道歉,“施先生,可能要改天……” “什么改天啊?来都来了,你没时间陪同,换别人给施允南介绍不就成了?”原锐打断。 施允南听出弦外之音,笑问,“原少爷打算给我介绍?” 路照安闻言,顿时也将视线对向了原锐。 原锐撇开视线,有种被看穿的尴尬。 他本意是想帮个忙,就是不知道对方信不信任、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路照安的回答来的很快,“施先生,那就由原锐代劳吧,玉石方面的问题他都知道的,还很专业。” 施允南闻言也同意。 原锐听见两人的回答,嘴角短促翘了翘,多了一丝被认可的兴奋劲。 总归是玉器世家出身,原锐在这个方面难得靠谱。 路照安因急事离开后,他就带着施允南认认真真地介绍了一番,连带着后者都对他改观不少。 两人边走边聊,往日的那点争执矛盾都在无形之中消融了。 原锐甚至觉得再多接触几次,他或许能和施允南成为朋友。 临近六点,料库里的融洽气氛被突然来到的谢可越打破。 施允南和谢可越算得上同父异母的兄弟,向来是水火不容的存在,前段时间谢可越还在生意上栽了好大的跟头,听说‘始作俑者’就是施允南。 现如今,好长时间不见人影的谢可越突然出现在自家玉石厂,而且还和施允南意外见了面,这不就是大战在即前的气氛? 原锐对于施允南的‘坏印象’都是源于谢可越的介绍,自己深入了解后才觉得施允南倒没好友叙述得那么差劲。 最重要的是,他不久前才答应过路照安,绝对不再闹得施允南不愉快的。 这两人要是争吵起来,他是该帮好友谢可越呢?还是该帮施允南说话呢? 原锐在心底暗自纠结,眼看着对仓库里的玉石介绍得差不多了,脑瓜子迅速一转,拿着‘请吃饭’的借口将好友谢可越拉远了。 直到彻底离开了工厂,原锐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好险好险。 再迟一会儿,这两人估计就要呛起来了。 一旁的谢可越瞧穿了他的情绪,语气略带不悦,“原锐,你什么时候和施允南走那么近的?” “……” 面对好友的提问,原锐忽地心虚。 要说起来,谢可越应该是他所有朋友中最懂他的。 原锐在家时常被原璞光否定,旁的朋友知道了顶多随口安慰甚至笑着哈哈就过去了,只有谢可越会用心给予他肯定和鼓励。 原锐在交朋友上认死理,喜欢拿真心换真心,在他看来,谢可越这样的朋友就该拿真心对待。 原锐深呼一口气,“可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和施允南见面的,更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纯属意外遇上的,真的……你别不开心啊……” 谢可越记着今天来找原锐的目的,见好就收,“和你开玩笑呢,我和施允南的恩怨,怎么样都算不到你头上,交朋友是你的自由,你不用在意我的感受。” 原锐信以为真,没心没肺地勾住谢可越的肩膀,“我请你吃饭好不好?这段时间都联系不上你,我憋了好多事打算和你说呢。” “什么事?”谢可越随口一问,顺势开了话题,“我听说原氏打算往玉石设计方面发展了?这事是不是真的?” “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原锐惊讶,随即又沾上一丝无力担忧,“实不相瞒,我正担心这事。” 谢可越有技巧地引导追问,“担心什么?玉石方面的投资不够?” “投资只是一方面,主要是担心我师哥……”原锐骤然停顿,咳嗽两声后不好意思地改口,“担心路照安压力太大,把事情办砸、办亏了,我作为原氏的一份子又没能力帮忙。” “原锐,你对玉石原料这块不是很懂吗?日后可以帮着路照安采买设计原料。”谢可越说,“你是有能力的,不要妄自菲薄。” 原锐心底其实存了这个不成型的想法,但害怕遭到路照安和原璞光拒绝所以没提。 他没想到好友一下子就默契猜到了,顿时喜出望外,“可越,你觉得我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 谢可越眸底晃过一丝算计的精光,抓住时机提出自己这回前来的真正目的,“原锐,如果原氏要是缺投资的话,我可以出钱入股这个项目。” 原锐听见这话,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 谢可越脸色一变,又迅速压制,“怎么了?” “可越,专注玉石设计的企业有很多家,我们原氏在这块起步迟了,还不一定会赚钱。你是我为数不多要好的朋友,我不能坑你的。” “原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谢可越没有当即停下这个话题,又透出一分真相,“其实我今天找你就是为了这事,投资本来就难有百分百的盈利几率,如果后期亏本我甘愿接受。” “这……” 原锐迟疑。 放在心底偷偷说,如果能意外多出一笔投资是好事,但谢可越要是成了掌权股东之一,说不定会分走路照安的话语权。 原锐心底的天平略微倾斜,又怕惹得好友不开心,所以不敢说。 “说实话,我就怕你不答应。毕竟我现在在施氏任职,没办法一心二用,就算投资也只能当甩手掌柜。” “不过我刚听你有帮忙管理的想法,正好你代替我怎么样?”谢可越进一步提出—— “你拿着我的投资去找路照安共事,一来给原氏添了一笔投资,二来你给自家帮忙而我信得过你,三来各项决策的话语权还是由你们原氏说了算。” 原锐拧眉,“可越,万一亏本了,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什么公不公平的?我不过是手上有点闲钱,愿意拿出去投资,这点盈亏还是负担得起的。”谢可越顿了顿,以进为退,“你要是不愿意,我自然不勉强。” “不过,看来我猜错了?” 原锐不解,“猜错什么?” 谢可越微妙勾了勾唇,故意试探,“我还以为,你一直都特别想和路照安并肩呢。” 原锐沉默着,只是心底某处隐秘被这话狠狠戳中。 他的眼底先是晃出几分不自信的纠结,随即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和路照安并肩吗? 是啊,他想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们小哭包真没啥坏心思,口上别扭傲娇,心里都是师哥师哥师哥~ #注:接下来的时间线内容对应《闪婚》42-43,下章会稍微提及,很快就到全新时间线啦,请小可爱们耐心追文哦~ 【感谢在2021-10-02 15:46:04~2021-10-03 18:3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地雷】谁说建国后不许成精 2个;老皖一定会暴富、有种你再跑、虾饺吞噬者鹰bby、璇玑LL 1个; 【营养液】sinkwithme 30瓶;℉ail 19瓶;刘宇是我的娇娇妹妹小 15瓶;柠檬你个醋坛子 10瓶;梦£ 5瓶;Meatball 3瓶;有种你再跑、虾饺吞噬者鹰bby、治愈系工作室38 1瓶; ## 【第006章】 顶楼天台上的风吹得骨头都寒。 原锐背抵在水泥墙上,双手紧紧抱着腿部将自己蜷缩着一小团,脸颊泛着火辣辣的疼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半小时前发生的一切。 自从在玉石厂听从了好友谢可越的提议后,这半个月来,原锐都在为能够参与自家玉石设计的项目而努力。 谢可越说得没错,他想要和路照安并肩,也想要为自家产业出一份力。 于是他仔细研究了相关的投资案例,并且和谢可越谈妥了‘出资入股’后的一切权益分配,这才带着十足的信心去寻求原璞光和路照安的同意。 在原锐看来,自己的父亲和师哥才是原家当家作主的人。 即便他规划得再清楚、帮忙的想法有多明确,在签订合同这样的大事上,依旧需要获得他们的首肯和支持。 原锐特意预约了帝京大酒店的顶层包厢,就是想要在相对正规的场合谈论这事。 但他没想到,自己所有的规划和努力,在现实面前都化为了泡影。 “一天到晚折腾这个、折腾那个的!你自己想想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以为你师哥该做玉石设计是儿戏吗?你觉得有意思了插一脚,到时候没意思了又随手丢掉,然后呢?让我们给你收拾烂摊子吗?” “我告诉你!拉外人入股这事没得商量!我不允许!” “谢先生,我儿子不懂商业方面的利弊,也不是个玩心眼的人,原某请你打消这个念头,我们原氏连累不起你!” 饭桌上,事情才提了个开头就被否决。 原锐试过解释,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句强过一句的否认,到最后原璞光的强硬反对都快落到谢可越的身上了。 满心失望的原锐一忍再忍,终究还是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不满。 “就因为我学不好玉雕,所以在你眼里我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是错的!是吗?我再用心、再努力想要尝试,都会被你一杆子打死!” “爸,在你的眼里只有路照安,什么东西你都只想着路照安!他想做玉石设计就是对的!我才提了个开头你就立刻否决!” “是,现在的原氏是他在管理,我不过是你看不上的废物!怪不得外人都传他是你的私生子,你把一切都给他算了!我才不稀罕!” ——啪。 巴掌声仿佛还在耳边持久回荡。 原锐捂着已然有了肿胀感的脸颊,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在心底急速蔓延。 他整个人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将脸埋在膝盖上呜咽,像是一只受了伤却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静得只有夜风作伴的天台忽地多出一道询问声。 “都多大的人了?还躲在这里偷摸哭呢?” “……” 坐在地上的原锐肩膀一僵,慢半拍地抬了眼。 天台只有盏近乎微弱的老式灯,灯光散下,足够让两人看清彼此的存在,是施允南。 原锐想要强撑自尊,“你怎么来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个问题一出口,他自己就想到了答案。 说来也巧,今天施允南和他的伴侣、家人也在顶层包厢用餐,晚餐开始前,两家人曾经在电梯口打过照面。 不仅如此,就连原璞光甩向他的那一巴掌,也正好被用餐结束的施允南等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原锐瞥低视线,忍不住嘲讽了自己一句—— 真够丢人的。 思绪翻涌间,一打冰啤酒从施允南的手里落了下来。 “酒店大厅前台说没看见你下来过,其它层又都是客房或者宴厅居多,我想了想,你应该只能往上跑。” 施允南抽出其中一罐冰啤酒,蹲下递了过去,“给。” 两人的关系不算深交,但施允南居然愿意跑上来找他? 原锐诧异了一瞬,又觉得自己的脸面都在今天丢光了,没什么好挣扎的。 他破罐子破摔地接过施允南的冰啤酒,“什么嘛,啤酒哪里能喝够味?” 施允南说是安慰,但还在一如既往地怼他,“那你别喝,正好敷敷你的肿脸,丑死了。” “……” 原锐动了动嘴皮子没吭声,只是将啤酒敷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凉意驱赶了火辣辣的肿痛,却难以将他的思绪从万丈冰渊里拉扯出来。 如果有烈酒就好了,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原锐没由来地晃过这个想法,与此同时,施允南将一瓶白酒塞到了他的手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默契。 “拿着吧,度数最高的,喝醉了我不负责。”施允南说。 原锐笑了笑,压低的嗓音里含着一丝哭腔。 他拆开白酒瓶盖,也不管自己的酒量如何就一股脑地灌了下去,浓烈辣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下坠,如同燎原的火烧得他晕头转向。 坐在对面的施允南没有阻止,原锐干脆也就继续喝着。 人的心里藏了事,自然就容易醉酒。 没多久,原锐就带着醉眼看向了施允南,又苦笑了两声——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落魄到没人要的时候,居然是这人出面给了他此刻的陪伴和安慰。 原锐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倾诉起来。 他被酒意驱使着说了很多。 从自己身为‘老来子’与生俱来的责任和压力,到初学雕刻技艺时的懵懂和无措。 他记得小时候刻坏了走线就得用柳条抽手心,也记得指腹一次次被磨出血泡的痛苦。 他记得身为师哥的路照安是怎么表现得优秀,又记得自己是怎样在长辈们的不满中沦为平庸。 从小到大,原锐听惯了旁人对于路照安宛如家常便饭般的夸奖,而比夸奖更加习以为常的,是父亲给予他的否定。 后来,身在叛逆期的原锐真切厌烦了带给他痛苦折磨的玉雕,他用那近乎可笑的叛逆来拒绝这门技艺。 反正追不上了。 就让路照安一个人担着吧。 原锐知道自己叛逆期的想法特别差劲、没担当,因此让原璞光对他变得更加失望,可他为了那点仅剩的自尊心不甘认输。 以至于到了最后。 即便他鼓起勇气想要做实事,在家人的眼里也成了玩笑。 “施、施允南。” 原锐抬眸看向面前人,眼底积蓄着眼泪又不肯下落,“在你们外人眼里,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差劲到无论多么努力,都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也想认真做一回事? 批判和否定的次数太多了,连他自己都失去了肯定自己的勇气。 天台上的风持续刮着,而酒意逐渐上头,尘封已久的倾诉欲开了闸就开始源源不断地溢出。 原锐不记得自己和施允南说得多少话,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他只觉得自己趴在了一个结实的臂膀上。 鼻端是熟悉的雪梨檀香味,轻飘飘的,让他心甘情愿沉沦放松的气味。 “师哥……” 呓语声传到耳畔,路照安的步伐骤然停顿,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微光。 原锐和原璞光发生矛盾后,他第一时间就追了出去,只可惜还是慢了些,直到他搜遍了周围的地段,才被施允南的一通短信喊上了天台。 原锐喝醉了酒,又哭又闹了好一阵子才消停。 在路照安的记忆中,原璞光即便动再大的火都没打过原锐,对方脸上的肿依旧没有消,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又得受多大的委屈。 “锐锐?” 路照安掂了掂背上的人,确认对方在睡梦中依旧圈紧了自己,“乖,师哥带你回家。” 车子停在四合院门口的时候。 原本沉在睡梦中的原锐就突然醒了,他眼色迷离地观察了好一会儿,直到身侧的路照安出声,他才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 无形中的沉默延续着。 睡梦里,晚餐包厢里的一切都在重新上演。 原锐甚至还梦到自己才是被抱养的那一个,因为怎么样都雕刻不出满意的玉雕作品,原氏夫妇和路照安对他越来越冷漠,最终还收拾行李让他滚蛋。 梦是假的,但带给原锐的痛苦却无比真实,仿佛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发生一模一样的情况。 等到路照安绕来打开车门,原锐还沉浸在梦和现实交织的迷网中无法抽离,“你走开!别在这里假惺惺。” 他一把推开路照安,摇摇晃晃地朝着里屋冲去。 路照安怕他出事,连忙跟了上去。 原锐几乎是撞开自己的卧室门,却因为重心不稳狠狠摔在了地上,倒地时手肘膝盖不慎磕上了柜角,瞬间就蹭破皮、渗了血。 路照安眉心狠狠一拧,还没等他上前搀扶,原锐就忍着痛苦爬了起来。 他打开自己的衣柜,踮着脚去取最高处放置的行李箱。 “小锐,你做什么?” 路照安拢住他的手腕,制止他的行为。 “我说了!你别在这里假惺惺拦我!”原锐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再次挣脱了路照安的禁锢。 他跳起将行李箱拉出。 意识到危险性的路照安本能性冲上去一护。 ——嘭哐。 行李箱先是砸在了路照安的后颈和肩膀上,随即才重重摔向地面。 钝痛感传来,提醒着路照安要是护不及时,这箱子铁定又得让原锐遭殃。 路照安的余光瞥见原锐已然破血出血的手肘,难得爆发出一丝强硬。 “原锐,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 原锐听见路照安前所未有的强势语气,瞬间逼红了眼睛,“你有什么资格凶我?我收拾东西离开,给你在这个家里腾位置!” “……” 路照安一下子强硬,心疼服软,“是我错了,我没有要凶你的意思,手肘疼不疼?我们先处理伤口,行不行?” “小锐,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 原锐嗤笑反驳,他伸手指了指路照安,“你,路照安,我爸妈放在心尖上疼的宝贝徒弟。” “我,原锐。”原锐又指了指自己,“没人要的垃圾,除了这个姓,我没点本事和这个家里沾得上边。” 原家早就没有他的位置了,早就没有了。 原锐靠近了路照安半步,用力地点了点自己心脏,“手肘不疼,疼得是这里,你懂吗?” “你不懂,你路照安怎么可能会懂呢?” “你提出要做玉石设计,我爸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我忙前忙后半个月,带着投资想要帮个忙,结果一个巴掌就把我打醒了。” “我的存在是用来衬托你的,我只要在这个家一天,我就得时时刻刻活在你的阴影下!” 原锐的眼眶越来越红,却固执抬头盯着路照安,“路照安,你满意吗?你开心吗?” 令人窒息的沉默传开,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让原锐再次站不稳脚跟。 路照安眼疾手快地将原锐压坐在床上,随即用指腹抹去他眼底的雾气,“小锐,你听我说——” 原锐挡开了路照安藏着温柔力度的手,认命自嘲,“没什么好说的,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是原璞光的儿子,更宁愿没你这个师哥。” “……” 四目相对。 恍惚间,路照安想起六岁时的原锐,那个整天眼巴巴地跟在他身边的原锐。 那个时候的原锐刚接触到玉雕这个行业,两人刚按照行内规矩改口以‘师兄弟’相称,没有任何对比存在。 有一天,路照安带着原锐在儿童乐园玩时,曾经被路过的同校酸着嘲讽是个寄人篱下‘没人要’的野孩子。 边上玩耍的原锐年纪虽小,但感觉到有人在‘欺负’自家师哥,捡起石子就是一通乱砸,最后还是路照安抱着他离开那片是非之地。 “师哥,为什么他们说你是没人要的小孩?” “锐锐乖,别理他们。” “师哥,锐锐要你的。” “真的?” “嗯,我一直都要师哥。” 原锐六岁时的只言片语,路照安记到了现在。 路照安懂事早,也记得自己是福利院孤儿出身,原家夫妇没把他当外人看待,但他始终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僭越。 连带着他对原锐的感情亦是如此。 路照安知道原璞光对原锐的器重、知道以原璞光的性格不允许晚辈间存在这样的感情,所以原锐对他没那个方面的意思,他就克制着不敢招惹。 而他能做的,只是替原锐暂时承担下该有的压力和责任。 他不能让原氏在自己的手中走下坡路,他要为原锐的后半辈子攒下足够多过活的产业资本,哪怕对方最终会另外组成家庭。 这些年,路照安逼着自己变得更优秀、更有能力,结果好心办坏事,将原锐和这个家逼得越来越远。 ——看见了没?只要你在这个家,我在他的心中连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我的存在是用来衬托你的,我只要在这个家一天,我就得时时刻刻活在你的阴影下!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是原璞光的儿子,更宁愿没有你这个师哥。 路照安藏在心底的千言万语被原锐从未有过的绝望泪眼击了个溃不成军,瞳孔深处终于晃出一丝颤抖。 “你不想要我这个师哥了,对吗?” 原锐不敢直视路照安的双眼,只得借着酒意嘴硬,“我早就不要了,路照安,我都多久没喊你师哥了?” 他不想再追着路照安的背影了,再也不想。 原锐只觉得头晕目眩得厉害,也没了那个深夜离家的力气,“我累了,请你离开。” 路照安压住心底弥漫的苦涩,“好,我知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稳住别慌,还没开始虐,当然后面还能甜回来~ 【感谢在2021-10-03 18:30:32~2021-10-04 22:1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地 雷】老皖一定会暴富、喵了个咪、谁说建国后不许成精 1个; 【营养液】Sinkwithme 10瓶;旺旺碎冰冰 9瓶;倦宝的xiaoyiba、柠檬你个醋坛子、Meatball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007章】 路照安从卧室里离开时,恰巧遇上了在院子里静静等候的原璞光。 师徒两人对上视线,自个沉默了两三秒后,路照安才走了上去,规规矩矩地喊道,“师父。” 原璞光透出瞳孔深处的关切,“他怎么样?” 路照安实话说,“跑出去喝了点酒,现在已经睡熟了。” 原璞光叹气,“今晚是我气糊涂了,明早我给他熬些解酒汤,你和你师母哄他喝下去。” “师父,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该再打小锐,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识人不清……”路照安略微停顿,便在原璞光的示意下进了旁侧的书房。 “你说他怎么就不懂?那个姓谢的,明摆着是那我们家当跳板,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说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把外人带进门?里应外合的,那是要得到我的同意?” “我和那谢可越第一次见面,我能同他一个外人说重话?” 原璞光早已年过百半,从十岁学艺起就跟着家里的长辈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多了。 他见到谢可越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心眼深,后来再餐桌上听了个开头,就明白对方是哄着原锐‘搭桥’,企图来他们原氏分一杯羹。 即便现在说着‘盈亏自负’,谁知道日后深入又会闹什么幺蛾子? 所以,原璞光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他看似是在指责原锐,实际上是‘指桑骂槐’让谢可越知难而退。 结果原锐偏偏没听进去,又受不得气,再度和他当面争执起来,最后竟还说出了‘路照安是私生子’这样难听至极的话。 原璞光这辈子行得正、坐得端,哪里想到亲儿子居然会当着外人的面胡说一通? 这一时气急就打了一巴掌。 “罢了,这回是我打得重了,这孩子还指不定要气我多少天。”原璞光单手撑在书桌上,语气里是无奈,也有无力。 他这辈子唯一放心不下的人是原锐,但偏偏父子间每回都是硬碰硬,他习惯了老式教育那套,反而将距离越拉越远。 路照安想起原锐方才的模样,不着痕迹地深呼一口气,“师父,我有一事想求你。” 原璞光回过身,“什么事?你说。” 哪知下一秒,路照安就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 原璞光一惊,“照安,你这是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赶紧起来。” “师父,我想暂时离开原家,也想辞掉和原氏玉石行里有关的一切工作。” “……” 原璞光脸色微变。 终究还是不愿意路照安跪着,将他搀扶起来,“是不是小锐和你说什么呢?” “没有,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一早就有这个念头了。” 路照安顿了顿,还是觉得该抓住时机把话说清楚,“师父,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待我如同亲儿子,也愿意将毕业所学教授与我。” “当然,你对小锐更是如此。” “只不过每个人的天赋所向不同,能接受的成长方式也不一样。你对我们师兄弟寄予厚望,希望我们事事做精、做好,这对我来说是鞭策,但对小锐来说是压力。” “小锐看起来没心没肺,实际上心思比谁都敏感,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得到你的肯定,这次拉谢可越入伙的初衷,他其实只是想要为原氏减轻资金压力。” 原璞光没接话,示意他继续说。 “以往我把事情想得简单,只觉得小锐不精于玉雕,那我一人精到胜于两人;小锐刚毕业不懂商业上的事项,那我就替他继续撑着家业,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我们所设想的,或许都不是他想要的。” ——我的存在是用来衬托你的,我只要在这个家一天,我就得时时刻刻活在你的阴影下! “你和叔伯等人随口拿我和原锐对比,即便你们的出发点没有恶意,但次数多了之后会让小锐毫无施展的勇气,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画面。” 路照安想起原锐声嘶力竭的那句哭腔,眸底晃过煎熬,“师父,我不怕外人对我的闲言碎语,但我的存在或许并不能为小锐带来任何助力。” 原锐醉酒后的一番痛哭提醒路照安,如果这个家本来就没有他的存在呢? 原锐是老来子,本来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原锐在玉雕上的资质虽然算不上极好,但总归是能学进去的,但凡在学习上没了所谓的‘优秀的师哥’的比较,或许原璞光对原锐会更加存有耐心。 原氏玉石上的事务是同样的道理。 “师父,其实小锐比同龄人都更懂玉石材料,买卖上的事情可以学,玉雕订单也还有工厂师傅,只要我们给他时间,我信他早晚可以撑起一片天。” 原璞光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决定是不是太突然了?设计工作室才刚刚起步,况且这事对你不公平啊孩子。” “师父,你放心,我会和其他几位叔伯商量妥当,至于设计室这边,谢可越不能入股,但我的确有想过一位合伙对象。” 原璞光明白过来,“你是指今晚的那位施先生?” “是,而且我调查过,施允南和现如今的骆家家主是合法夫夫,本身就有强硬靠山,他本人的设计能力和交际能力都是出挑的。” “而且,我能感觉到小锐和他是合得来的,如果施允南有想法要合伙,对我们原氏来说不是坏事。” 原璞光微微颔首,但并没有急着答应,“照安,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只要小锐愿意做实事,你做什么非要离开?” 原璞光想要的,一直都是他们师兄弟合力前进。 “不了。” 路照安眸底掠过一丝苦涩,心意已决。 他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师父,其实我也有私心。我感激你这些年来的悉心指导,但我想这不该将玉雕艺术拘泥于这一方天地……” “我打算花点时间全国各地走走,看看能不能再精进一下我自己。” 原锐今晚的那番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如果他的存在注定只能给对方带来无穷无尽的压力,那他还不如放手离开。 给对方一个成长的空间,也给自己这么多年来压抑的感情得一份喘息。当然,如果哪一日原氏和原锐又需要他了,他一定会回来。 “也好,这两年你也辛苦了,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出去走走、放松放松。” 原璞光拍了拍路照安的肩膀,点头,“但愿小锐那孩子能够顶住压力,真的做出一番成绩来证明自己吧。” 路照安肯定回答,“他会的。” 两天后,深夜。 饿着肚子的原锐偷偷摸摸地跑进厨房,结果却被听见动静的原璞光逮了个正着。 自从那天在酒店包厢里闹了个不欢而散后,原锐虽然借着酒意冲动地想要离家出走,但酒醒后就别扭地将自己锁进了卧室里不肯出来。 即便是到了饭点,硬气的他照样不出门,只靠着房间里的一点零食饮料过日子。 这饿了快两天,他总算绷不住了,趁着夜深人静寻摸一点吃食。 没想到这食物还没进肚子,就发生了眼前这一幕。 原锐放下手里的西红柿,讪讪喊了声,“……爸,你怎么还醒着?” “出来逮耗子,一逮一个准。”原璞光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外套,“臭小子,我还以为你要饿死在卧室呢。” 别人家的孩子和父母闹矛盾,总是十天半个月不归家,原锐正相反—— 吵了架喝了酒,次次都能被他师哥带回家,带回家后倒也知道自己在房间里躲好,又乖又怂地从来不出去闹事。 “哪有人这样咒自己儿子的?我也出来逮耗子不行吗?”原锐嘴硬。 恰时,他的肚子又发出了咕噜噜的声响,轻易揭穿他拙劣的谎言。 “……” 要多没面子,就多没面子。 原璞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明显的笑,绕过他将藏在柜子内的酱油鸭拿了出来,“赶紧的,再不吃明早让你妈煮白粥当配菜了。” 原锐看见原璞光少有的示好,怔了两秒后才龟速靠近,“给、给我留的?” “全家除了你,还有谁喜欢吃着油腻腻的东西?” “哪里油腻腻了?味道好着呢。”原锐一把夺过原璞光手上的酱油鸭,挨着平日里布菜用的小桌板坐下,“爸,你也忒不识货了。” 原璞光赏了他脑壳一个‘板栗’,气笑,“臭小子,你也就这点吃吃喝喝的功夫,这点能耐放在玉雕上不好。” 原锐嚼着半块鸭腿肉,含糊其辞,“我哪敢啊?省得又被你骂。”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手肘上的伤又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原锐闻言,瞥了一眼自己已然上了药愈合的手肘。 那日进房间摔了一跤,手肘蹭破了一点皮,因为和路照安闹了脾气,就是不愿意配合处理伤口。 后来醉累到了极致就睡了过去,等醒来后这块伤就已经处理好了,想来又是路照安帮忙的。 说起来,这两天他因为躲在卧室里,同样没能见到路照安。 他那晚说了很多气话,不知道路照安会不会在意?又该不该主动去道歉?可是道歉又该说些什么呢? 原锐越想越乱,吃东西的速度也跟着加快。 原璞光见他吃得着急忙慌的,转身倒来了两杯温水,“原锐,今晚我们父子俩把话敞开来说。” “……” 原锐突然有些紧张,他滚动了一下喉结,“说、说什么?” “你是不是真不喜欢玉雕了?”原璞光坐在他的斜侧,问道。 “不是不喜欢,就是……”原锐没敢再吃东西,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就是你想要的那种水平,我还做不到。” 要像老一辈那样靠玉雕手艺过活,原锐估摸着自己七老八十才能吃得上饭。 原璞光得到这意料之中的答案,又试探,“那你想做什么?你这大学毕业后总不能不做事吧?” 原锐觉得今夜的原璞光出奇的反常,居然愿意耐着性子询问他的想法。 他慎重地想了想,“如果非要和我们家搭上边的话,那大概就是玉石料子的采买吧?” 别的不说,一块玉石料子的好坏,原锐是能看得清清楚楚。就连圈里人玩得‘看石料皮、玩赌石’,他同样能够说上一圈。 原璞光听着原锐的说辞,没有急着说话。 原锐见此,眉眼间迅速晃过一丝不自信,他怕原璞光骂他不争气,连忙补充说,“我手艺是差了点,但其他事情也能做,我、我可以学!” “既然如此,从明天开始,你就去打理我们家新开的设计工作室,至于玉石行进出的买卖的,有空也跟着学学。” 原锐一听这话,如同天上掉馅饼,“真的?不是……你、你之前不是还不同意吗?” “你就说你要不要做吧?” “当然要。”原锐蹭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喜出望外,“爸,我会好好做的!” 原璞光第一次瞧见自家儿子这往外溢的冲劲,“那好,既然如此,我得和你约法三章——” 原锐拿纸巾擦了擦嘴巴,认真听着,“你说。” “我要暂时‘没收’你的银行卡,里面的钱基本都是你妈给你的零用,所以从明天开始,你也得按照工作拿工资。” “没问题!” 原锐想也不想保证。 “我老了,这辈子也指望不上你在玉雕上有多大成就,你只要保证,你自己的能力能在将来饿不死,我和你妈就懒得管你了。” 原璞光说完这句话就起了身,“行了,不早了,你坐下赶紧吃完,迟点记得将厨房门关上,免得真进了耗子。” “欸,知道了!”原锐欢快应下,见着原璞光出门还不忘主动喊上一句‘晚安’。 心情好了,就觉得手上的食物更有滋味了。 原锐一个人解决完了整只酱油鸭,这才洗了手、关了门往自己的房间走。 他房间门口停下,余光忍不住打量着紧闭的对门卧室。 想到从明天开始,他就正式成为设计工作室的一员,而且还能和路照安一起工作,原锐就有种莫名其妙的雀跃感。 原锐小迈了一步,刚准备敲响路照安的门却又硬生生止住。 “算了,这个点估计都睡着了吧?还是不吵他。” 等明天见了面再好好道歉吧,毕竟以后可是要一起工作了。 原锐收回敲门的手臂,小蹦跶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赶紧洗澡睡觉! 明天可得早起迎接新生活! …… 原锐以为一切都在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但他没想到,自己幻想中的‘新生活’还没开始就又彻底破灭了。 一片死寂的会议室里。 路照安和原锐一头一尾地站着。 就在半个小时前,原氏旗下的设计工作室举行了第一次正式的会议见面,会议上主要宣布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设计师施允南将成为工作室的‘首席总设计师’,位同工作室副总。 第二件事,即日起原锐将顶替路照安的位置,成为设计工作室的总主理人。 这个两个消息一出,立刻引起了聘请而来的设计师们大大小小的争议。 会议简短举行后就宣布了散场,而猝不及防被提上高位的原锐整颗心如坠冰窟。 “小锐,你别有太大压力……”路照安率先打破这场压抑沉默,“工作室和你都是新开始,不懂可以慢慢学。” “路照安,你在开什么玩笑?” 原锐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抬眸质问,“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开工作室?说原氏要走玉石设计的路是你提议开得头,包括施允南在内的那些设计师也都是你找来的!” “为什么说不做就不做了!” 原锐骤然拔高了声量,眼底再无半点悦意。 从宣布消息到现在,他在脑子里把有所猜测都过了一遍。 他知道路照安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断不会因为和他生气才故意宣布出这样的事情。 原锐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败给那点不自信的根源,“因为我爸让我参与了?还是你觉得有我参加的项目肯定起不来?” “小锐,你别多想。” “那你要我怎么想!”原锐喊道。 路照安眸色泛起一丝波动,“我想休息一段时间,这个项目才刚刚启动,让你来做刚刚好,师父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他没意见。” “打过招呼了?”原锐哼了一声,追问,“什么时候?” “三四天前,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证明自己吗?这次你可以……”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突然愿意让我来参与打理工作室,原来我还是捡你不要的?” “小锐,别说气话,我……” 现实和理想有了分明的落差,重新跌回尘埃里的原锐醒了过来。 从始至终,他们就是不一样的。 他压住声线里的颤意,一腔热血都成了荒唐,“你说要就要、说放就放?路照安,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施舍!” 原锐怕自己丢人,趁着眼泪爆发前跑了出去。 路照安这次没再追上去,他深知原锐的脾性,对方是不会放弃这次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 事实也的确如此—— 独自跑上天台吹风的原锐很快就冷静下来,他在会议室里的火气其实不单单因为路照安的‘临时宣布’,更是源于他对于自己的不自信。 一直被否定的人生,突然就要坐在‘总主理人’的高位上?别说那些外聘设计师不相信,就连原锐自己都不相信。 他怕自己做不好,但内心深信‘不争馒头争口气’这句话。 如果这回他再打退堂鼓,恐怕真要成为外人口中‘不成器’的朽木了。 于是,原锐拿着身为‘总设计师’施允南交付的第一版初稿,立刻按照他的要求开始搜寻起了第一批原料。 因为和路照安置着气,原锐一连几天都泡在市场、住在酒店,即便遇到不懂的问题,第一时间也只想着请教懂行的叔伯们。 这一来二去,不仅长辈们对他稍稍改了观,就连他自己也摸索出生意桌上的门道。 一周后。 适应完新工作的原锐难得回了趟家,早已经没了气性的他在回家前就琢磨了许久的措辞,这才敲了敲路照安的门。 无人回应。 原锐耐着性子连敲了几下,确认一直无动静后才试着按下门把手。 房间里干净又整齐,只是有种说不出的空寂感。 原锐纳闷—— 他这几天在市场和工作室两头跑都没见到路照安的身影,又想起对方说的‘累了、要休息’,还以为对方一直待在家中呢。 人呢? 怎么不在? 路过的佣人楚姨问话,“小锐,你怎么在照安的房间门口站着?” “楚姨,路……”原锐卡了两秒,“我、我师哥呢?” “照安啊?三天前就出远门了,他没告诉你?不应该啊。”楚姨有些诧异。 “出远门了?他去哪里了?” “这倒是没说,你要是想知道,直接给他发消息问问?” 楚姨回答,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人身上,“小锐,你这几天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总感觉瘦了些。” “啊?有吃饭。” 就是忙起来不怎么按时。 “还是瘦了点,今晚做了很多好吃的,到时候多吃一点。” 原锐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翻找出路照安的微信头像,最近一次消息就停留在三天前。 对方给他拨了微信电话,但原锐因为忙着没及时看到,又被新加的一些料商消息给压到了最底下。 原锐暗骂了一句脏话,反反复复打了又删,最终才编出一句——我听楚姨说,你出远门了?去哪里了? 过了两三分钟,原锐又觉得自己的消息太轻飘飘了,于是纠结着继续打字补充——上回在会议室里是我意气用事了,你没生气吧?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原锐就又感到了后悔了。 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不明摆着旧事重提嘛! “烦死了,打字怎么样都显得奇怪,都这样了还不如直接发语音。” 原锐清了清嗓子,又深呼一口气,按下语音键。 “那什么……前阵子我太冲动了,不是有意说话刺你的,你要是生气了就和我说,等回来我再当面和你道歉。” “好歹是当师哥的……就别和我计较了,行不?” 连发了两句语音,原锐才莫名红着脸停下。 是因为自己好久没喊路照安‘师哥’了?怎么叫着比以往还觉得奇怪? 为了避免像之前那样错过消息,特意将路照安的聊天框列为置顶。 原锐看了一眼自己还剩百分之三十的电量,立刻挪去充电,似乎生怕没电又错过消息。 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收拾起衣物进了浴室冲澡。 没多久,洗漱完毕的原锐第一时间又捡起了自己的手机,可聊天列表还停留在那条语音,以往几乎秒回消息的路照安还是没有给予回应。 原锐蹙了蹙眉头,指尖下意识地点开了语音通讯。 嘟——嘟——嘟—— 原锐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跟着等待声越来越快,甚至无端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断组织着接通后要说的第一句措辞。 可最终还是没能等到对方的接应。 原锐不信邪,又打了两次,结果还是一模一样。 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怎么不接电话?真生我气了?”意识到有这种可能性的原锐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顾不得擦拭湿发,坐下后重新编辑微信消息。 ——有事在忙吗?怎么不回微信也不接电话? ——是不是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回再使小孩子脾气了,你别和我计较了行不行? ——我这一周还学了挺多新东西,好几个叔伯都说我进步了,但我肯定没你厉害啊,等你回来再带带我呗? ——快到饭点了,你记得吃饭,有空回我! 原锐鬼使神差般地发了一大堆消息,还发了一张兔子的表情。 回过神来的他用手机猛敲了一下脑壳,有些为难又发懵地自言自语。 “艹,我怎么傻不拉几的!才二十来分钟不回消息,我干嘛要发这一连串内容?” 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门口传来原璞光的声音。 原锐赶紧放下手机,起身开了门,“……爸。” “我听你楚姨说你回来了,正好把这东西给你。”原璞光将手里的锦囊袋递了过去。 “什么?” 原锐隔着布料摸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熟悉的感知让他立刻打开袋子,里面的物件露了出来—— 一块镶金线修补好的白玉坠,正是他当初在夜店里不慎摔碎的那一块。 原锐一怔。 那天他半睡半醒地被路照安带回家,还以为这块玉坠碎片不小心弄丢了,没想到竟是被拿去修补了? 原锐忽地有些感动,“爸,这是你修好的?” 原璞光不揽功,“不是我,是照安前前后后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才修好的,他让我转交给你。” 原锐心头一紧,追问声脱口而出,“那他去哪里了?你又交代他出省办事了?” 原璞光没打算瞒着自家儿子,“原锐,你已经接手了工作室,后续玉石行的事情我也会彻底放手给你做。” “至于照安,他离开家暂时不会回来了。” “……” 原锐震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叫做暂时不会回来了?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原璞光没了以往的严厉,只剩下平静反问,“小锐,你以为这些年是谁在替你顶着压力?” “你总是觉得,我和外边的师傅都在夸他,那你知不知道他因为这些夸奖又要承受多少重担?就拿你接手的设计工作室来说,你知道照安一个人在前期为这事付了多少心血?” “四年前,我让他接手我们原氏的生意,你以为就没有人在背地里嚼舌根?戳他脊梁骨?照安只是不说罢了。” “我知道,那天打你的一巴掌不对,可你回过头来想想,你说了什么话?私生子这样的词,你不仅没顾及我的脸面,也没顾及你师哥的处境。” 原锐脸上的血色褪去,沉寂依旧的后悔涌起,“我……对不起。” 原璞光想起路照安离家时的唯一嘱托,始终没对原锐说重话,但越是这样,话里的深意越能清晰传达—— “照安他从来不欠你什么,更不存在刻意施舍,相反的,是我这位师父把不属于他的责任强加给他、轻松了你。” 原锐急红了眼,“不是,我……我没想让他走,也没觉得他抢了我的东西,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想成长到能够和他并肩,也只是怕你们不要我。 就像现在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句,说走就走 原锐想起一直没有回复的微信,又想起路照安说到做到的性子,浑身的慌乱感更甚。 他忍不住抓住原璞光的手,“爸,你能联系上他吗?师、师哥最听你的话了,你能不能让他回来?” 原璞光听见原锐的叫法,干脆改口叮嘱,“原锐,你不是一直都想证明自己吗?” “等有朝一日,你能够撑起工作室和原氏,优秀到外人无话可说、没有恶意可以编排,照安或许就回来了。” 原锐的满脑子乱糟糟的,下意识地认定这是原璞光逼迫他成长的方式。 他攥紧手里的玉坠,下意识地追问,“真的?只要我把工作室打理好了,他就会回来?” 身为师父的原璞光默许了路照安的这次‘失踪’,这一会儿同样联系不上故意‘失联’的徒弟,但他敢肯定—— “照安比任何人都在意设计工作室的前景,无论最终的结局是成功还是失败,他总会回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小哭包终究是需要成长的~ #小哭包离开会议室去天台那段(《闪婚》46章有涉及,不扩写。) 虽然第一章就说过了,但还是再重新完整声明一遍:为了保证故事的完整性,我会把我设计好的情节全部写出,[师哥离开——县城重逢——重回帝京]这中途有很多事情会发生,哭包视角是有点小虐,但结局肯定是甜的。 看字数也知道,我已经在努力走进度了,毕竟是免费文,希望小可爱们理解,谢谢w 【感谢在2021-10-04 22:14:44~2021-10-06 20:0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手榴弹】王八烂虾炖肖土豆 1个; 【地 雷】深海鱼、LLCF、4475478、54223632、zyl&gyj 1个; 【营养液】祺鑫szd 30瓶;沅芷、zyl&gyj、Ta. 20瓶;松风明月 10瓶;治愈系工作室38 6瓶;谁说建国后不许成精、柠檬你个醋坛子、和喜欢的一切在一起、Meatball 5瓶;予澈 4瓶;梦£ 3瓶;在偷严峫家产 2瓶;YoonPeut 1瓶; ## 【第008章】 “我们得想办法得到一个拍卖名额,并且赶上这次的慈善会,如果想要工作室迅速打开名气,这是短期内最好的办法。” 原锐拿着手里的文件,上面清晰写着‘第九届华国珠宝设计慈善拍卖晚会’以及作品参与拍卖的详细需求。 此刻,坐在边上和他商量的人正是施允南。 自从路照安宣布‘转交工作室相关职责’后,原本由他出面带来的珠宝设计师纷纷选择跳槽到了同行公司。 后来一查才得知,这集体跳槽都是‘好友’谢可越在背后搞的鬼。 对方因为投资原氏不成功,转眼就入股了原氏一直以来的对家——灵玉设计,并且还私下联系了工作室旗下的设计师们,以更优越的薪酬条件挖走了他们。 正是因为这事,原锐才彻底认清了昔日这位‘好友’的庐山真面目。 对方一直都是‘以自我利益为重心’,与他交好,不过是看重了他背后原氏的利益链罢了,压根就没有几分对待朋友的真心。 反倒是一开始相互看不顺眼的施允南,教会了原锐什么叫做‘真朋友’、‘真义气’,明知道如今的工作室前途不明,还依旧愿意和迷茫中的他并肩作战。 两人刚刚商议完毕,接下来由施允南负责外入资金和总体设计把控,由原锐负责前期采购原料、中后期搭线运营。 只要确认好工作室的主核心框架,投资可以再追加,没了设计师和员工也可以再找,凡事都是从无到有,急也急不来。 当然,最要紧的是打开他们工作室的知名度。 所以,年末的珠宝慈善拍卖会是最关键的一战。 施允南是个干实事的人,嘴上说得漂亮,行动力更是一绝,“原锐,我说完了,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就分头开始行动?” 原锐点点头。 父亲委以重任,师哥忽然离开,好友暗中背叛,刚刚接手的工作室又差点关门……经过这一连串的遭遇,他对施允南的认可度已经到达了顶端。 “施允南,谢谢你,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是原锐发自肺腑想说的真心话,对方的年纪只比他大了两三岁,但值得他学习的地方有很多。 “不客气,乖儿子。”施允南揶揄了他一声,随即才认真鼓舞,“既然做了坚持下去的决定,我只希望你别让你自己失望。” “好。” 施允南离开工作室后,原锐这才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唯一置顶的还是路照安的微信。 自从那日得知路照安离开后,原锐曾经试过很多办法联系,但所有的电话、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那个从出生起就陪伴在身边成长的人,那个他以为怎么都越不过的高山、追不上的背影,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锐没忍住打开微信聊天界面,他昨晚发出去的消息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复。 “……” 原锐曾经不止一次设想过,路照安是不是对他过于失望,所以屏蔽了有关于他的所有消息? 越这样想,他就越难受,越难受就越不甘心就这么结束。 原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让路照安回来,但这个念头伴随着时间越发加深。 原璞光告诉过他,工作室从设想到成立,路照安为此付出了很多心血,这是对方最看重的一个领域项目。 原锐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情打下一行字—— 师哥,我已经调整好心情了,一定会把工作室做下去的。你这段时间还好吗?看见消息的话,能不能回我一下?报个平安也好。 点击,发送。 没有出现‘拉黑’和‘删好友’的红色感叹号。 原锐攥着手机的力度略微一松,像是自我激励似地嘟囔了一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眨眼三个月。 深冬的天总是暗得很快,随着下班时间点的到来,办公大厅内的桌灯一盏接一盏地灭下。 原锐坐在独立的办公室内,他翻阅着采购小组最新发上来的原料清单,眉心不自觉地蹙起,下意识地端起边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早已放凉的茶水入肚,不仅没能让人回暖,反倒更觉得不舒服。 ——叩叩。 磨砂质地的玻璃门响起敲门声。 原锐头也不抬,“进。” 一道平静的女声响起,“原总,还不下班吗?” 原锐挪去视线,是采购组的组长何婧,是施允南托了自家伴侣的私情专门从骆氏调来的资深员工,今年才三十出头的年纪。 原锐其实并不适应这样的称呼,毕竟真要说起来,这工作室里绝大部分的设计师和员工的年纪都比他要大,但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只能勉强适应职场称谓。 “我把这份原料清单看完就走……”原锐顿了顿,顺势提问,“婧姐,潘老板手里的那两块玉石料子还没谈下来?” “原总,我正打算和你说这事。” 何婧得到允许后走进办公室,说起原由,“我前前后后去交涉了四轮,潘老板那边最终咬定总价九百五十万,说什么都不肯再少了。” 采购组事前调查过,潘老板早年买入的价格是四百万,这两年紫罗兰翡翠的价越炒越高,再加上原石开料后无论是色泽、水头还是肉质都属于上乘,所以才敢上翻要价。 “要是购入,离我们原先设定最高的成本价就超了一百五十万,这还不论后期的制作费用以及折损消耗。” 原锐是了解这事的,听见这要价就觉得胃抽抽。 要不是近些年原氏的料石库里实在没开出施允南想要的紫翡,他们也没必要去找潘老板这样的料商交谈。 “原总,要不我们找施先生商量一下?让他把玉石原料的标准稍微放低一些?”何婧问。 “不行,允南那套系列的珠宝设计不能放低标准,设计上的事我们必须听他的,他要最好的,我们这边就得提供最好的。” 玉石珠宝设计讲究的就是细节。 但凡玉石品质差了微末,都有可能影响最终的成交价格。 一件好的玉石作品、亮眼的出售价格都能带给他们工作室更高的名望和未来利益,半点不能放松。 施允南在设计这项事情上就已经够费神了,他们不能连这种小事都谈不下来。 “可这价格……” “你帮忙联系,我这周找时间亲自和潘老板那边联系。”原锐主意已定。 能压下价格最好,如果真压不下价格,就算工作室资金不能动,他都得想办法自掏腰包给垫上差价。 “好。” 忽然间,何婧的手机响铃。 “原总,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嗯。” 原锐颔首,趁着何婧出门的空隙,他才揉了揉自己的胃部,起身给自己重新倒了杯温水。 不到一分钟,何婧就急急忙忙地走了回来。 “原总,刚刚是潘老板那边打来的电话。” “什么?” “他说今晚在琳琅阁安排了一桌料商酒宴,问我们工作室的人有没有兴趣过去凑个热闹?” “原总,我估计潘老板还是想将那两块料子出手给我们的,这酒桌上一旦上头好谈事,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何婧毕竟是采购组的组长,意识到机会来临的她立刻表态,“我现在就赶过去一趟,争取把这事谈成。” “等等。” 原锐喊住她,将水杯放回到位置上,“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包厢号给我,你就别亲自跟来了。” “这……” “早已经过了下班点了,婧姐,你前段时间才结婚,别一心扑在工作上。” 原锐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话中含着细致体贴,“再说了,那种场合少不了烟酒,你一个女孩子别去了。” 免得个别料商喝醉了酒,嘴上还没个把门的。 原锐是想要把工作室做好,但这并不代表需要员工去酒桌上交涉。 “谢谢原总,那你路上小心。” 何婧看着原锐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多出一丝感激和幸运。 当初,她一听说骆氏总部要把她安排到这样一个‘小型工作室’的时候,又听说顶头上司是名不见经传的原锐时,内心是很不乐意的。 可慢慢地,她才发现—— 这家工作室在发展前景远超同行,不仅是施允南带来的设计组足够优秀,就连原锐这位年纪尚浅的‘领导’都以飞速在成长。 脚步声突然响起。 打扫完办公大厅和其余独立工作室的保洁阿姨走了进来,“这还没走啊?” 何婧回神,给她让路,“要走了。” 保洁阿姨进了原锐的办公室,她看见侧柜上的工作餐,无奈叹了口气,“真是的,老板今个又没把午餐吃完。” 何婧瞥了一眼阿姨手中还剩了大半的工作餐,“原总经常这样?” “是啊,不止一次了。上回午休我整理隔壁的会议室,正好借着缝瞄到了——他一边盯着电脑一边扒拉饭,忙起来就放在一边。” “这大冬天的,饭菜放没几分钟就凉了,谁还继续吃?” “你们小年轻就是不爱惜身体,饱一顿饿一顿的,这长期下去,可别怕身体折腾坏了。” 保洁阿姨不放心地唠叨,动作娴熟地将工作餐倒在一次性塑料袋里,“老我拿去喂巷子里的流浪猫狗,省得浪费了。” 何婧听讲这话,微微点头,“阿姨,你忙完早点回家,那我也先下班了。” “欸,好。” …… 原锐赶到琳琅阁的指定包厢门口时,已经过了七点。里面传来异常亢奋的喧闹,甚至还有丝丝烟味从门缝里透了出来。 不难想象,包厢里是怎样一副场景。 他定了定心神,敲门。 等到推门而入,果然一股浓烈的烟酒味就直冲他的鼻腔。 原锐强行压住那点不适,带着历练了三个月的客套笑容靠近,“潘老板抱歉,来迟了,我是原锐。” 原锐口中的潘老板是帝京圈有名的玉石料商,潘隆。 比起原氏这样的玉石行,像潘隆这样的料商更像是散户,就是私下爱倒腾一些玉石收藏、顺带做点买卖赚点钱。 潘隆还没到五十岁,但这顶上的头已经很稀疏了,这会儿涨红着一张脸,显然是已经喝酒上头。 他起身揽住原锐的肩膀,带着酒气直呼,“小原啊,我知道你,原璞光师傅的儿子是不?你还有个师哥……叫……叫什么来着?” “路照安。” “欸,对了!我这都好久没看见他了,反倒听说你开了一家玉石工作室?还做得有模有样的?” 原锐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压抑,唇侧笑意不变,“我师哥出了趟远门,多谢你惦记。” “得了,在座都是敞亮人,你能亲自来这儿,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潘隆环视一圈,主动说起原由,“各位,小原那工作室想要我手里的那两块料子,前前后后都找过好几回了,诚意是有,就是这价格谈不下来。” “今天在兴致上,我就给个实诚价,七百万!小原,你要,还是不要?” 潘隆还是有些精明劲的,来回几趟也大致猜测出了工作室这边的底线。 原锐没想到一来就出了这个价格,还有些不相信,“潘老板,我这人年轻经不起你们这些老狐狸开玩笑,你可别喝高了说胡话蒙我。” “你这小子比你那师哥有意思。” 潘隆借着酒,忽地拿起桌上开了罐的白酒,将其倒在了三杯半拳头大小的杯子,“来,你把你这三杯白酒一次性喝了助助兴,这价格绝对好谈!” “……” 原锐一怔。 他酒量算不上好,何况还是这种浓度的白酒。 边上有看热闹的料商见此,好心劝道,“老潘,你这就玩过了啊,人家小原才刚刚来,这胃里恐怕还没垫些东西呢,你一下子让他喝三杯,明摆着不是欺负人吗?” “去去去!我是那种人嘛!” 潘隆啧了边上的朋友一声,又对原锐说,“他们不知道,你总知道吧?三杯酒,一杯抵了五十万,还有哪个买卖比这儿更划算?” “实话和你说了吧,我今早看中了一块上好的料子,想着收藏。这不前段时间刚给小儿子买了套房,手里还缺了点钱,所以才急着折现。 “要不然,就凭那两块料子,这价格打死我都不出!”潘隆端起其中一杯酒,递到原锐的面前,“来都来了,小原,这点面子你总得给我吧?” 原锐早就料想过今晚躲不过喝酒,实际上,就算潘隆没主动说这番话,他都打算主动喝酒陪着喝酒、松松对方口中的价格。 原锐接过潘隆手中的杯子,环视一圈,尽量用沉稳的声线说着好听话,“这三杯本来就是我该喝的,权当给各位老板助助兴。” 说完,他就仰头就一杯白酒灌进了自己的嘴巴。 辛辣味瞬间钻了下去,还没等原锐适应,心情大好的潘隆就立刻将第二杯酒送了上来,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周围响起吆喝声,原锐只得拧着眉继续一口接一口地闷着。 直到三杯白酒都下了肚子,原锐压着嗓子闷咳了好一阵,整张脸都迅速漫起红意。 潘隆见他喝下了三杯白酒,见好就收,“有魄力,等着酒局结束,明早我们就做买卖。” 原锐道了声谢,才算正式入座。 烈酒带来的不适感起得很快,只是这种场合总得继续融入,原锐收敛不适神色,勉强自己继续加入这场并不适应的酒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灌了酒的胃开始火辣辣的疼。 这种疼意激着原锐保持几分清明,他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暂时逃离了包厢,再然后几乎是跌撞到洗手间里。 “——呕!” 原锐开始强行扣着喉咙和胃部催吐。 直到只能泛出酸苦,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后,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洗漱池边,用刺骨的冷水重新打理起自己。 胃疼还没停下,反而有越来越烈的趋势,原锐弯下腰,单手勉强撑在水池边缘,等待着这一阵极度痛苦的结束。 忽然间,一声幸灾乐祸的声音从边上传了出去,“喝完酒又催吐,原锐,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 原锐慢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身子看去,结果就对上了一道戏谑的眼神。 “艹。” 原锐暗骂了一句脏话,强撑着力气挺直身子。 眼前的男人叫顾觉,是灵玉设计的老板。 如果说,他和施允南的工作室是玉石设计圈的新起之秀,那么对方所接管的灵玉设计就算得上老牌公司。 当初设计师被撬走的那些设计师,就是都投身到了灵玉旗下。 两家算得上是竞争关系。 没想到冤家路窄,今晚居然会在这里碰面。 “原锐,有时候我不得不羡慕你的运气,当初靠着路照安,现在靠着施允南,抱着大腿的日子是不是过得很悠闲?” 顾觉今天是来琳琅阁用餐的,遇上原锐是意料之外。 原锐回答,“哪里比得上你顾总悠闲?悠闲到花了一千万买自家设计作品,赔本赚笑话。” 顾觉接手灵玉设计后,这家公司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不久前的第九届慈善拍卖晚宴上,他为了让自家公司的玉石设计拍出高价,暗中安排了‘托’来喊高价格,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计划败露成了业内笑话。 最后,还狠狠输给了施允南设计的作品。 “……” 原锐和施允南接触久了,这口头怼人的本事增进不少。这一句话戳到了顾觉的心窝子里,气得他骤然铁青了脸色。 原锐没精力陪他在这里闲耗,刚准备离开就被顾觉狠狠拽住了手腕,“原锐,没了路照安的日子不好过吧?好歹是原氏的小少爷,怎么沦落到陪酒赚买卖了?” 这话明摆着是故意嘲讽。 原锐冷视而去,“顾觉,你要是想吃拳头就直说。”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 顾觉见自己的挖苦起了作用,一扫刚刚的阴霾继续作践他,“要是哪日施允南也像路照安那样丢下你了,你倒是可以投奔我啊。” “我们顾、原两家怎么都算得上玉石圈里的老朋友了,我陪你玩玩还是可以的。” “滚开!” 原锐用力挣脱了他的钳制。 他知道今日之重是拿下潘隆手里的玉石,所以必须待到酒局结束,而不是在顾觉这样的垃圾身上浪费时间。 要是不控制脾气打起架来,且不说他现在身体吃不消,而且很有可能引来包厢里潘隆等人的注意,说不定顾觉还会继续使坏丢了这笔快成的买卖。 ——不能再小孩子脾气了,工作室重要。 原锐自我警示,头也不回地往包厢里走去。 顾觉站在原地盯着他不发作就离去的背影,眸光中多了一丝惊讶,倒也没有继续追上去找麻烦。 原锐快步回到二楼的包厢,里面的热闹还在继续,骤停的脚步表达出了他潜意识里的抗拒。 原锐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胃部,努力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后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不能撑也得撑,工作室每一步路都得实打实地走下去,他绝对不能再让爸妈、允南还有……还有师哥他们失望了。 好在潘隆等人都已经喝到了顶头,接下来的时间都没怎么胡闹喝疯酒,更不会真来欺负原锐这样的年轻小辈,总算给了原锐一丝喘息机会。 一场酒局持续到了凌晨,众人才散了场。 原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回到地下停车场,找到车位后也不急着喊代驾,“嘶……啊……” 胃部如同长了地狱里恶魔的爪牙,挠出他血淋淋的疼意。 原锐疼得整张脸泛白,脖子却泛着酒意的红色,他浑浑噩噩地摸索到了前排放置的止疼药,胡乱生吞了一颗后这才蜷缩起身子倒在后座。 翻来覆去的动弹间,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屏幕微微亮起,原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视线才由模糊到了聚焦。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原锐一手压着肚子,一手去够地上的手机,他的眼眶早已布满了红色血丝,却还是执意凭借着本能打开了微信置顶。 对话框停留在上午。 ——师哥,早上好。 一如既往的,没有他想要的回复。 疼意和酒意齐齐作祟,强忍了一个晚上的眼泪终于爆发。 原锐实在没力气打字了,只得胡乱戳着语音框,断断续续地迷糊说话,“师哥……我胃好疼……你来接我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 “你别不理我了……求、求求你了……” “路照安,你别不要我,你为什么……为什么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师哥,我、我好想你。” 指尖还是失了力气,手机重新调回在车座底下,任由那条沾满了委屈哭腔的语音发了出去。 陷入昏睡前的那一刻,原锐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加想念路照安,想要对方曾经给予过他的一切。 …… 原锐是被一阵强烈的敲窗声给吵醒的。 他强忍着快要炸裂的头疼晕眩,花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自己的处境,而窗外还有人持续不断地敲击着。 原锐费力爬起,从内侧打开车门。 很快地,一名身穿制服的保安弯腰出现在他的面前,张口就是局促却不标准的普通话。 “哎哟,这位帅哥,你可吓死了!我喊了你老半天都没反应,还以为你在车里出了什么意外,就差报警了。”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无家可归的人啊,睡车里做什么?是不是昨晚喝酒了?你小心啊,车窗不开,很容易出事的!” 原锐明白了保安的好意,“谢谢,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欸,没事就好,那我先走了。” 等到保安离开后,原锐这才重新倒回到了车位上。 他独自缓了好一阵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找寻着手机、查看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了。 手机锁屏一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凌晨发出去的那条语音对话框,毫无印象的原锐愣了愣,随手点开听取。 掺着委屈的哭诉声一字不落地传入耳朵。 原锐骤然爆红了一张脸,他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真是疯了,我好端端地拿着手机胡说什么?” “要是真被师哥听见了,说不定他还以为我吃不了苦。” 原锐又后悔又不好意思,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清醒,纠结了好久以后才用轻松的语气补救。 “那什么……师哥,我昨晚喝酒喝多了说胡话呢,你别在意,我、我没事。” 消息发出去的没几秒,原锐佯装的笑容就一点点化为了苦涩。 多余的解释又有什么用呢?应该还是等不到想要的消息。 原锐呆坐在车上缓了好一会儿,确认自己恢复十层十的清醒后,开车返回了自己的公寓 自从接手工作室后,原锐为了图方便就在工作室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回到家后的原锐快速冲了个澡、换下沾上了酒味的衣服。 宿醉的身子被淋浴冲去了疲劳,而胃里再度泛起一丝熟悉的痛意。 原锐打开冰箱搜寻了两眼,里面只剩下半袋过了保质期的面包片。 他蹙了蹙眉头,只能丢掉再度被自己遗忘到过期的食物,随手灌了大半瓶水充饥,这才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工作室。 “原总,你总算来了。” 等候了一个早上的何婧看见他的身影,立刻上前报告,“采购组上午就接到潘老板的电话了,他说如果我们这边资金没问题,最快明天就能进行交易。” “潘老板要价六百八十八万,说讨个好彩头。”又有采购组的组员搭腔,对原锐佩服得不得了,“这一下子就降到我们预估的成本价内,原总,你拿什么撬开潘老板嘴巴了?” 原锐丝毫不提昨晚在酒桌上的煎熬,扬了扬下颚,“靠实力。” 他笑了笑,认真嘱咐何婧,“婧姐,你和允南再确认一下料子,没问题就找财务组初步审批。” 何婧瞧出原锐有些过分憔悴泛白的脸色,慢半拍应下。 原锐回到办公室,直到磨砂玻璃阻挡了外部的视线,他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一手揉着胃部,试图减缓疼痛,一手点开手机外卖搜寻。 还没等原锐决定好吃什么,办公室的门就再度被敲响了,“原总?” 原锐第一时间关闭手机页面,“请进。” 何婧推门而入,她将早上就拟定好的购买合同递了过去。除此之外,还将文件夹下遮挡的饭团放了下来。 原锐一怔。 何婧扬唇,“原总,还没吃饭吧?这是我老公给我准备的饭团,中午和小何他们点外卖吃了,就没动它。” “是独立包装的,我也已经给你加过热了,要是不嫌弃的话,你垫垫肚子?” 两人虽然是上下属的关系,但抛开这层关系,何婧看原锐就像看自家弟弟似的。 只不过,她那同岁的亲弟弟可没原锐这么优秀上进。还不到二十五岁的年纪,这样的冲劲和魄力都是少有的。 “……谢谢婧姐。” “不客气,保洁阿姨说你好一段时间没按时吃午餐了?原总,小心被你家里人知道了心疼。” 说完,何婧还主动给原锐倒上一杯热茶。 心疼? 原锐想了想这个词,没说话。 何婧也不多打扰,“那你先吃,我迟点再来拿合同。” “好。” 等到何婧离开后,他干脆一边打开饭团,一边抓紧时间查看起合同上的事项,确认无误后就利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拳头大的饭团和半杯温水入肚,长时间作妖的疼意终于得到了暂时性的缓解。 原锐长松一口气,打开抽屉将锦囊里的吊坠拿了出来。 自从上回不小心打破这枚吊坠后,原锐就再也不敢随身佩戴了。 这是路照安离开家前留给他的念想,比起原先又添了一丝不同的意义,要是再坏了就没人能替他修好了。 原锐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里面用金线修补好的玉坠,嘴角终于多了一丝真切期待—— 等到努力将工作室的规模再扩大一些,或许师哥就愿意回来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揉揉小哭包~ 【感谢在2021-10-06 20:05:13~2021-10-08 16:3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地雷】谁说建国后不许成精、乐天、维克托尤里、27511445 1个; 【营养液】容颜颜颜儿 20瓶;刘宇的唇珠 15瓶;治愈系工作室38 10瓶;Meatball、风 5瓶;在偷严峫家产 2瓶;谁说建国后不许成精、虾饺吞噬者鹰bby 1瓶; ## 【第009章】 飞机落地的时候,原锐还陷在昏沉的睡意里。 恍惚间,有人拍了拍的肩膀,“原锐,醒醒,到了。” 原锐慢悠悠地睁眼,才发现飞机上的旅客都已经收拾东西排队往外出了,他快速瞥了一眼窗外的停机坪,含糊道,“到福市了?” “嗯。” 飞机刚开舱门没多久,狭窄的过道还是人挤人的。 施允南不急着离开,陪着刚睡醒的原锐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这两天是不是跟着我跑累了?看你乏得很。” “不累。”原锐强打起精神回。 工作室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发展得很迅速,原先称得上行业对家的灵玉设计,都在他们的碾压下逼近破产。 施允南是个很有创新想法的设计师,他已经不满足于单纯的玉石设计,而是想着将华国传统之一的瓷器元素融入玉石设计中。 原锐对好友是百分百信任的,二话不说就支持了他的提议。 这不,两人一合计就打算外出实地考察,前脚才在景市待了一周,这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同样有着‘陶瓷之乡’的得化县。 “等回去后,再招个助理或者运营主管帮忙吧,你这大半年瘦得有些过了。”施允南提议。 记得最初见面的时候,原锐还有些没消干净的奶膘,再加上性格所致,看上去有些骄纵的孩子气。 自从他接手工作室后,紧绷着神经什么事情都不肯放松,特别是近段时间,肉眼可见地速度降了体重。 这样下去可不行。 “不用了,我应付得过来,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原锐实话实说,工作室还处于上升期,他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在路照安回来之前,他得保证一直都是工作室稳步前进的姿态。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这回的灵玉设计没你出面,就我一个人还啃不下这块大骨头。” 对于施允南这位好友,原锐还是心存崇拜和感激的。 两人说好的分工合作,实际上施允南在忙完手头的设计工作后,照样会帮他把关着工作室里的其他事,对方是一位很优秀的合作伙伴。 “那就等回去再说吧,这几天就当外出散心,你养养神也好。” 施允南见机舱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及时止住话题。 “嗯。” 原锐已然没了睡意,他解开安全带,和好友一起离开客舱。 原锐本以为这段行程只有他们两人,但没想到刚出机场口就遇见了另外一行人—— 施允南的伴侣、原本在海外接受复健的骆令声,居然带着自家的小外甥千里迢迢赶来碰面,这一家三口甜蜜蜜的,简直羡煞旁人。 原锐上了商务车,很有自知之明地找了一个最后的靠窗位置坐着,坚决不打扰好友一家的团聚时光。 他们这回是要前往化县城,距离福市机场还有将近四小时的车程。 无所事事的原锐顺着本能点开了微信界面,置顶的还是路照安微信。 最新一次的单方面消息停留在三天前。 ——师哥,我今天在景市学习瓷雕了,听师傅讲解起来倒和玉雕有点相似,要是你在就好了,肯定会喜欢。 “……” 原锐沉默了一会儿,指尖开始往上翻阅。 从路照安从他世界里‘消失’的那一天起,原锐就开始了这场漫无目的的单方面联系,他的语气也从最开始的不信、生气、埋怨,到认错、抱着期颐、逐渐认命,最终成了现在这般—— 明知道是石沉大海的消息,但他还是近乎执拗地和路照安分享着最近的近况,即便早已知晓对方不会给予任何回复。 无一不是原锐单方面的微信消息,不像是要找人聊天,倒像是自言自语的备忘录,是他抒发自己紧绷情绪的唯一渠道。 原锐指尖翻阅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在情绪濒临失控前关闭了屏幕。 原锐隐约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对劲,但因为现实的忙碌让他简单归根于一个原因—— 他想着路照安回来,或许只是想直面曾经年少不懂事的自己,想要好好和路照安当面道个歉,然后再把对方看重的工作室还给对方。 车子抵达得化县时,已经到了傍晚。 没有大城市里的星级酒店,原锐之前预定的是一家高分民宿,这下重新安排完房间后,热情的民宿老板还准备了特别丰盛的晚餐。 原锐知道好友今晚是腾不出空陪自己瞎聊了,干脆在晚餐后选择了独自出门。 县城的晚上没有帝京那样的繁华,但也有独属于自己的热闹,街边随处可见陶瓷做的艺术品,别有一番观赏性。 原锐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走着,一个抬眼,忽地觉得前方出现了一道背影。 熟悉的,几乎和记忆中的重合。 “……” 他在原地愣了好几秒,这才快步追了过去。 只可惜,等跑近时已经没了那道身影,一切短促的宛如他的错觉。 边上有行人看出了原锐的失魂落魄,“小伙子,你没事吧?” “没事。” 原锐摇了摇头,苦涩叹了口气。 他在想什么? 消失了那么久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县城了?怕不是执念太深都成魔怔了? 经过这么一遭,原锐已经没了晃荡的心情。 他回到民宿冲了澡后,第一时间就拿出了行李箱里的胡萝卜抱枕。 外表的橙色布料已经开始褪色了,是路照安小时候送他的那个。 搬离四合院时,原锐特意将这抱枕带了出去,还跑了好几家布料小店才重新填补了内芯所用的棉花。 明明是最占空间的填充物,但他这次出门还是执意带上了。 原锐侧躺在床上,习惯性地将脑袋埋在抱枕里。 起初路照安将这抱枕重新送给他时,上面还沾着对方独有的雪梨檀香味,只是时间一久,这股好闻的气味已经差不多要消失了。 原锐深吸了一口气,隐约嗅到那点令人安定的气息后,脑海中又想起不久前晃过的那道背影,死死压抑的心弦突然一松,却不并能让人觉得松快。 眼眶泛起轻微的涩意。 原锐一手搂着抱枕,一手将棉被拉过头顶,闷声,“没出息。” 原锐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追上的那个背影,背影的主人转过身来,露出他日思夜盼的模样。 只不过,梦中路照安的神色很冷,冷到将他这位‘师弟’当成了陌生人。 梦里还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路照安温柔至极地说那是他的伴侣,转头便又不带一丝温度地让原锐离得远点、不要再给他发那些乱七八糟的微信,也再来扰乱自己的新生活。 醒来后的原锐一直想着这个荒唐又无比真实的梦,心像是悬在半空中,连带着一上午的实地考察工作都在神游。 “原锐?” “原锐。” “原锐哥哥,小舅舅喊你呢!” 施允南和他小外甥在饭桌上一前一后地喊话,才让原锐慢半拍地回神,“啊?怎、怎么了?” 施允南不放心地嘱咐,“我让你好好吃饭,这段时间越看就越觉得你比第一次见面瘦了太多。” 原锐笑着接过好友的关心,借着去卫生间的理由稳住自己心神。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只是梦。 原锐努力将昨晚的梦境抛之脑后,可往往意外就是来得这么快 。 午餐后返回民宿的那条陶瓷街上,原锐再次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 这回不止是背影,还有那绝对不会认错的侧脸真的是消失了好几个月的路照安! 两人的余光微妙擦过。 距离不过五米远的路照安就快速地朝摊子后方走去。 “……师哥?” 那一瞬间,原锐勉强拉扯出的理智和分寸就地泯灭,他没了昨晚的怔愣,几乎疯了般地拔腿追了上去。 原锐根本顾不上身后施允南等人的叫喊,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朝路照安追去,“路照安!你别……” 他绕到横穿到摊子后方,眼看着就要追上对方时,忽然间一阵天旋地转。 ——砰! 一辆重型机车来不及避让突然冒出的原锐,将他狠狠撞倒在了几米开外的水泥地上。 周围注意到的摊主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原锐的大脑有了数十秒的空白,甚至连疼痛都被暂时性地麻痹了。他费力地抬了抬眼皮,只觉得视线里充斥着一片血色。 “路照安!你真打算丢下原锐不管?”施允南少有的怒吼声提醒着这一切都在真实发生。 “……” 不能倒下。 要、要追不上了。 再不起来,他就又要被丢下了。 原锐满脑子充斥着这个想法,疼痛终于从身体四处密密麻麻地汇聚而来。 “师哥……” 原锐不清楚自己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只是磕磕绊绊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皮肤黝黑的摩托车司机第一时间靠近,试图去搀扶他,“小、小伙子,你没事吧?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别碰我。” 原锐推开‘碍眼’的司机,结果发现自己的视线还是糊的。他胡乱抹掉自己右眼和脸颊周围的血色,有些恐惧地朝施允南询问—— “我没事,他、他走了吗?” 话音刚落,原锐终究还是怕了这个未知的答案。 他一瘸一拐地绕开阻碍视线的司机,没走两步就看见路照安带着急色冲到了跟前,“……我带你去医院。” 原锐小心翼翼地攥住路照安的手腕,发红的眼眶早已经因为疼痛而附上了一层薄雾,但悬浮了一个早上的心悄然落下。 还好。 师哥和梦里面的不一样。 原锐没由来的庆幸,有好多话想和路照安说,可开口一呼一吸都是铁锈般的血腥味。下一秒,再也没有力气的身子猛然往下一栽。 “……” 路照安看见倒进自己怀里的原锐,心疼得近乎窒息。 他从未料想过,两人相隔许久的见面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眼前的原锐不仅是额头上的伤、染红了半张脸的鲜血,就连手臂也都是擦伤,裤子更是直接蹭破了大窟窿,里面也流出了刺目的红色。 全身上下,都是伤。 向来沉稳的路照安难得失了主意,他不敢随意去抱,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加重原锐的痛意。 施允南发话,“路照安,你还怕抱着会弄疼他?赶紧带去医院!” 路照安狠了狠心,一把将原锐横抱起来。 相比起以往骤减的体重,又轻又瘦地像是只剩下了骨头。 怎么瘦成这样? 路照安眉心拧得更紧了,他低头去看原锐,才发现对方在他的怀中疼得打颤,眼泪混杂着血液仿佛怎么都止不住。 路照安心如刀割,附在他的耳边安慰,“小锐,不怕疼,师哥在这呢。” 原锐张了张口,可惜又被血味阻拦了话语,他的手攥紧了路照安的衣服,意识隐约有了涣散。 疾行的车子颠簸了一下。 倒在路照安怀抱里的原锐瞬间被疼醒了,他看见车窗外倒退的树影,“去哪里?” “去医院。”路照安一手搂着他,一手抚摸着他没有受伤的颈侧,“你别乱动,很快就到了。” “……” 原锐仅存的清明钻了出来,脸色霎时又白了一个度,“我、我不去医院。” 奶奶就是这样被送去医院才没的。 从小到大,他最厌恶也最不敢进的地方就是医院。 路照安哪里不知道原锐内心的恐惧?对方怕血也怕医院,只是现在情况突然,不能再用以往小病小伤去对待。 有些恐惧刻在骨子里,不是一朝一夕能磨灭的。 原锐下意识的逃避挣扎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骤然扭曲了脸色、没了声。 路照安看在眼底、急在心底,一时间失了分寸制止,“你别动!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 自己又任性了吗? 原锐呼吸一颤,瞬时紧绷连指尖都没了动静,他小心翼翼地抬眼,“你、你生气了?”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 路照安知道自己失了冷静,忙着用手安抚着他的僵硬,“你听话,我们不能拿身体开玩笑,这次必须去医院确认情况,好不好?” 原锐退步,“那、那别告诉我妈,我怕、怕她担心。” “好。” 路照安答应,眼下当务之急是到了医院检查身体,其他都可以往后移。 原锐无力地拢了拢眼皮子,一副又要陷入昏沉的模样。他咬了咬牙,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拉扯住路照安的衣角,“那你可不可以别走?” 眼角湿润再起。 原锐清楚这回不是因为痛疼,而是因为面对未知的恐惧。 他怕自己睡过去再醒来,路照安又会像之前那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哥,你别走……” 久违的‘师哥’两字出现在原锐的口中,没了以往的娇纵任性,反而带了一丝哀求。 路照安心乱如麻,恨不得将对方的伤痛转移到自己身上。他只能小心翼翼抱紧了怀中人,认真应话。 “好,我不走,我留下来陪你。” ------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啦~ #后文会有师哥视角说明他的缘由的,不着急哈~ 【感谢在2021-10-08 16:39:49~2021-10-10 16:3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地 雷】深海鱼 2个;34579880、谁说建国后不许成精、璇玑LL、zyl&gyj、旺旺碎冰冰 1个; 【营养液】圆圆啊 50瓶;长歌 13瓶;杨joy 11瓶;沉沉沉沉、沅芷、zyl&gyj 10瓶;Meatball、YoonPeut 5瓶;喵了个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010章】 原锐醒来的时候,视线还有一些模糊。他无意识地发出气音,缓了好久才重新有了视线聚焦。 路照安就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合眼休息,向来注意仪表的他如今冒出了一圈淡青色的胡渣,就连向来熨烫平整的衬衫也多了几道折皱。 斜后方的百叶窗只掀开了一半,光线打在路照安的侧脸上,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沉稳感。 原锐任由自己晕乎乎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自从路照安离开后,他曾经不止一次在梦里梦见过对方。 有两人还小的时候,路照安拢着他的手教他写字、刻线; 也有长大了后,路照安一次次地将‘惹了事’的他哄回家; 然而最多的还是他找到‘消失已久’的路照安,梦里的他往往来不及激动、来不及道歉,就会被现实拉扯回去。 如果这回还是做梦,那他还是安安静静看着就好。 忽然间,病房门口响起一阵重物落地的声响。 原本就在浅眠状态的路照安骤然睁眼,思绪归拢的第一时间,他就和床上的原锐对上了视线。 “小锐。” 路照安立刻打起精神靠近,按响了床头的铃声,“醒了怎么不喊我?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师哥。” 原锐张口,发现自己的嘴皮子有些发干。 路照安特意避开了他额头上的伤口,抚摸给予安慰,“嗯,我在这儿。” 原锐碰了碰他另外一只撑在床边的手,确认了真实性后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了地。他忍着那点晕眩感,尽量用听上去讨人喜欢的语调。 “好久不见,师哥。” “……” 路照安安抚的动作一顿。 “我还以为你会走了呢。”原锐眸色沾上了光亮,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还好……” “你都这样了,我能去哪里?” 路照安看得出原锐这由内而外的变化,心疼又温柔笑了笑,“来医院的路上答应过陪着你,我就不会食言。” 原锐‘嗯’了一声。 他看得出来路照安必定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这‘万年难得一见’的胡渣就是最好的证明。 事发突然,路照安先是带着他到县城医院做了简单处理,然后又带着他到市里医院进行全方面的检查。 原锐最严重的伤在额头,入了医院后缝了六七针,后续即便好了也可能会留下一道浅疤。 除此之外,手臂和腿部也有大面积的擦伤,但不是大问题,只要按时上药,时间久了自然会结痂脱落。 这毕竟算是一场‘小型车祸’,受伤后的原锐昏昏沉沉的,昨天下午入院后就一直昏睡到刚刚。 医护人员来得很快,围着原锐又检查询问了一番,“问题不大,不过建议再留院观察三四天,出院前最好再拍一次片子确认。” “好。” 被医护人员询问一轮,原锐倒觉得昏沉感消退了不少。 这都快躺一天了。 自打接手了工作室,他就再没在床上赖这么久过。 原锐试探性地想要爬坐起来,被眼尖的路照安制止,“好好躺着,别乱动。” “……哦。” 原锐对上路照安的眼神,立刻老实躺平,乖巧得有些说不出的可爱。 路照安眉眼间掠过一丝笑意,但没继续说话。 当年路照安被接回到原家时,孟雪华没多久就查出了身孕。自从原锐出生后,成长道路上一直都有路照安的身影。 两人又都是在帝京本地读书,即便上了大学还是隔三差五就被孟雪华喊回家吃饭,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这对师兄弟就没真正地分开过。 之前的原锐虽然傲娇不愿意承认,但内心还是明白的—— 在某些程度上,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路照安和他更亲密的人。 如今隔了将近大半年没见面,见面就闹了这不大不小的‘意外’,这会儿突然安静下来,竟是有了些许说不上来的陌生。 原锐抿了抿唇,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他一点儿也不了解路照安这段时日都做了什么,对他的态度又有没有发生变化?还有,他在心底念叨了许久的道歉,又该在什么合适的时机开口? 路照安注意到了原锐抿唇的动作,主动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他微微调整了床的倾斜高度,好让原锐的上本身得以斜靠支撑。 “喝点水,润润嗓子。” “谢谢师哥。” 路照安又是一声微不可查的轻笑,将吸管递到他的唇边。 原锐咕噜噜地喝了两口,后知后觉发现路照安是在笑自己,“……怎么了?” 路照安保持着喂水的姿态,“一口一个师哥,总感觉你回到了十五岁以前。” “……” 原锐耳根子有些发热。 他以前的确喜欢跟着路照安的背后一口一句师哥,后来到了最叛逆的青春期,又失去了学习玉雕的信心,总想着发泄对方过分优秀给他带来的自卑感,张口闭口就是‘路照安’、完全没大没小的。 “以前不懂事,现在知道错了。” 原锐含糊其辞地辩解,他发觉自己当着路照安的面道歉会有种微妙的羞耻感。 路照安将他喝空的杯子挪了回来,“还要喝吗?” “不了。” 原锐滚动了一下喉结,还是没耐住自己的性子,“你怎么会在得化县城?” “来学习的。” “学习?” 路照安知道他在好奇,所以没隐瞒,“嗯,离开帝京后我全国各地走了走,后来听朋友推荐这边的生活节奏很慢,而且有不少懂技艺的老师傅,所以就留下来学习。” “那……”原锐欲言又止,“你当初离开家,是不是因为我?” “不全是。”路照安回答,却没把话说全。 这不单单是他为了给长期活在‘阴影’里的原锐让路,也是为了让自己放下心底那份永远见不得光的单向感情。 所有人都说路照安性子沉稳内敛,唯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深夜里的辗转反侧、那些藏在梦里的失控。 原氏夫妇养育了他二十四年,结果他觊觎上了对方的儿子,这种见不得光的情感时时刻刻折磨着路照安。 路照安从不去招惹原锐,用最大限度的感情去包容对方的一切喜怒哀乐,但他最终还是在对方厌恶和抗拒中败下阵来。 ——你不想要我这个师哥了,对吗? ——我早就不要了,我累了,请你离开。 原锐对待感情方面不开窍,即便开窍了也终究不属于他。 与其留在那个家里让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还不如识趣点离开。 所以,路照安决意离开帝京的时候就没想过回头,他想尽一切办法来麻痹自己的思念和情感,来到得化县后更是一头钻入了瓷雕的学习研究中,用最笨拙、最起不了作用的方式忘记过往。 原锐轻易信了路照安的说辞,他不着痕迹地吸了一口气,“师哥,你走之后工作室的设计师就都离开了,是允南留下来帮我的。” “你看人的眼光比我准多了,允南他有能力又优秀,而且还能说服我爸同意入股合作……” 路照安微微颔首,“我看你和施先生相处得不错。” “嗯,有他在,工作室发展得很顺利,前段时间还吞下了灵玉设计,未来只要好好运营就行了……” 原锐完全不提自己的功劳,只是简单复述起工作情况。 ——照安比任何人都在意工作室的前景,他总会回来的。 原锐的脑海里回想起原璞光说过的话,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不肯放松自己的唯一理由,此刻他望着近在咫尺的路照安,终究还是将辗转反侧了数百遍的话问出口。 “师哥,我知道我以前不懂事,明明是自己没能力还都孩子气地怪到你头上,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保证以后也不会对你胡乱撒气了。” 路照安眸色微变,“小锐?” 原锐压着声线里的不确定,“我把工作室的位置给你留着,师哥,你能回来了吗?” “……” 路照安一时接不上话,望着原锐的眸色变了又变。 他曾控制不住自己在私下探寻原锐和工作室的情况,得知工作室再步步高升,得知原锐越来越能在他自己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 越是这样,路照安就明白自己越不能回头,直到发生了昨天那一幕—— 原锐带着浑身的伤血朝他而来,顷刻间,将他压抑在骨子里的疯狂、执念、不甘一并激发了出来。 他放不下这段不曾破晓的感情,这辈子都放不下。 “原锐。” “啊?” 原锐少有地从路照安口中听到自己的全名,对方的语气甚至有些发沉,原本就不确定的心更加忐忑。 路照安一字一句问,“你是让我回到帝京后,继续和你当外人口中的‘师兄弟’吗?” “……” 原锐一怔,显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师哥?” 他们都跟着原璞光学玉雕,在外人口中自然是要以师兄弟相称啊。 路照安听见原锐一句接一句的‘师哥’,就明白了这人还是没开窍,不过也怪他以往表现得不够明显,任谁看着都像是‘兄友弟恭’那一套。 不过,既然已经确定了‘要捅破这层心意’,倒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既然人已经在眼皮子底下了,这回总有办法让他彻底明白。 原锐刚醒来没多久,还是休息养伤要紧。 “回帝京的事等你伤好后再说。”路照安恢复了那副对他独有的温柔姿态,“饿不饿?这都快一天没吃饭了。” 原锐的思绪绕了个圈,最终落在‘路照安似乎愿意回帝京’的答案上,他忙不迭地点点头,“嗯,有点饿了。” “好,我出门给你买。” 路照安简单收拾起身,还没等出门就听见原锐喊住他,“师哥!” “怎么了?” 原锐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怕路照安借机溜走,只好交代,“你早点回来,我挺饿的。” “好。” …… 等路照安离开后,原锐才卸下所有的力气躺着休息,身体各处伤口的疼痛还在继续,但他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他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找到路照安了? 原锐嘴角弯了又弯,视线一直凝在门口没移开。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路照安离开病房还不到半分钟,他居然已经在盼望对方回到他身边了。 原锐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后立刻挺起身子,“师……” 未说完的称呼因为护士的出现而骤然停止。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样貌的护士推着医用推车走了进来,“209号病房,原锐是吧?我给你换个药。” “哦。” 原锐靠了回去,眼里的喜色淡了点。 护士将他前后态度看了个分明,笑道,“怎么看见我这么失望?在等人啊?” 原锐不好意思地回,“没,麻烦你替我换药吧。” 护士靠近床边,随口问,“你男朋友呢?怎么没看见他?” 原锐被空气呛了大红脸,“……咳!男、男朋友?!” “对啊,好像姓路,是吧?”护士瞧出原锐的不好意思,真心实意地说,“哎哟,我在这医院当护士那么久,就没见过几个比他更有耐心又温柔对待自己恋人的。” “原先生,你昨个自己还有印象吗?缝针上药的时候迷迷糊糊喊着疼,委屈得眼泪都成片往下掉,路先生把你半搂在怀里一个劲地哄着,恨不得他自个儿替你挨那几下。” “都快把我们边上实习的小护士羡慕惨了……” “……” 原锐整张脸红得如同煮熟的螃蟹,连带着伤口换药膏时的疼痛都顾不上了。 护士还以为自己上重了,“这么不经疼?你忍一忍,我尽量上得轻点快点。” “不是,他、他不是我男朋友。” 昨天疼痛之下的反应原锐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他照样陷在刚刚的言论中出不来,结巴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是我师哥,从小到大一起学玉雕的那种师哥。”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 护士一听这话更来劲,她瞥见原锐不消反重的红脸,立刻又明白了什么,“师兄弟那感情好啊,在一起不就更顺理成章吗?” 她一边说着分散原锐的注意力,一边上药的手法又快又稳,“以往武侠小说里师兄妹成恋人的多了去了,再说现在同性恋情早合法了。” “……” 原锐听见这些调侃,觉得自己脑袋顶上都快要冒气了。 “瞧你这害羞劲。”身为过来人的护士一看一个准,“早喜欢你师哥了吧?” “真没……真没这回事。” 原锐越说越虚,心中隐约有什么被挖了出来,直到护士上完药再离开,他都深陷在震惊中出不来—— 喜欢?师哥? 他喜欢路照安? 所以,这半年来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喜欢路照安?才会一直想着给对方发消息?才会那么想要对方回到帝京、回到工作室? 或者说,他一直是想让路照安回到自己身边? 脚步声再度响起,打断了原锐的思绪。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抬头看见路照安提着食物进门,做贼心虚般地先发制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依赖和骄纵。 路照安将吃饭桌板挪到他的跟前,解释,“骆令声的助理离开前买了点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在车里,我趁着出餐的时间稍微打理了一下,耽误了点时间。” “饿狠了?” 路照安将菜色摆了出来,“你先吃点清淡的垫垫肚子,等晚上我亲自下厨给你煲汤。我不在帝京的这段时间,你体重瘦了多少?” 原锐看着清一色自己爱吃的食物,又听见路照安不疾不徐的温柔腔调,心跳加速得像是要冲出去。 “没瘦多少。”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拿筷子,实际上说话打着颤,是害羞的。 路照安看见他手肘和小臂上的擦伤,快而稳地将小米粥端到自己的身前打开,“你受伤了不方便,我喂你。” “……” 原锐一顿,莫名其妙就响起了刚刚护士姐姐说的话。 ——就没见过几个比路先生更有耐心又温柔对待自己恋人的。 “脸怎么这么红?” “热、热的!”原锐连忙稳住乱跳的思绪,故作矜持,“我自己吃吧,手上都是小伤,幅度慢点就可以。” “小伤也要注意。” 路照安不依,他舀起一口小米粥,贴心地等着热气散了几秒,这才递到对方的嘴边。 路照安瞧见原锐似乎是害羞别扭的模样,笑着提起陈年往事,“你三四岁的时候吃饭不老实,师父师母使劲了各种办法都喂不进去,非得逮着让我喂你才肯乖乖吃饭。” “……” 这下子,原锐的脸更红了。 路照安这下子确认了,故意不戳穿,“还热?医院都是中央空调,调不下来。” “没事,我年轻,火气大,一会儿就好。” 原锐极力替自己辩解,干脆化害羞为食欲。 路照安喂一口,他就破罐子破摔地吃一口,等到小米粥都快见了底,他这才借着想要休息的名义重新躺了下来。 耳边想起窸窸窣窣的打理声。 原锐没忍住偷瞄了一眼,喂他吃完饭的路照安正在收拾餐具,完全一副居家好男人的形象。 心跳的失速从换药开始后就没停过,要不是知晓真实原由,他都快要怀疑是昨天车祸落下的毛病。 他喜欢路照安。 这个念头一经确认就挥之不去。 “啊——烦死了!” 原锐一时没控制住嘟囔出声,倒也不是真的再烦。 路照安回过视线看他,“怎么了?” “没事,伤口疼得烦人,我睡了。” 原锐小幅度地缩了缩脑袋狡辩,利用被子的遮挡给了自己一点‘相对昏暗’的空间,平复下‘得知真相’的那点激动和羞意后,他又莫名其妙陷入了惆怅—— 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从小到大混惯了,好像就没点能配得上师哥的地方,对方无论喜欢谁,都不可能会喜欢他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哭包开窍~ #师哥视角后续还会有,他和锐锐还是存在信息认知差的~ 【感谢在2021-10-10 16:33:03~2021-10-11 18:2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地 雷】谁说建国后不许成精、进击的卤蛋君、简单xxxx.、珏山-、4475478、zyl&gyj 1个; 【营养液】刘宇的唇珠 19瓶;zyl&gyj 16瓶;杨joy 11瓶;风梓 10瓶;SEHUNeysa 6瓶;Meatball、岁水寒、治愈系工作室38、柠檬你个醋坛子 5瓶;进击的徐月半子 3瓶;奇迹停停、虾饺吞噬者鹰bby 1瓶; ## 【第011章】 五天后。 原锐吃过午饭后就坐在床边静静等着。 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手部和腿部上的擦伤都已经有了结痂的迹象,至于额头伤口处的缝痕虽然还需要一些日子,但只要按时换药、复查,不怎么影响日常生活。 原锐的视线落在病房门口,但思绪有了偏移。 自从上回被护士的一番话点醒后,他就陷入了新一轮的自我纠结。 原本,原锐只想着把工作室做好、维持下去等路照安回到帝京,如果可以,他们师兄弟还能并肩一起工作奋斗。 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他真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路照安了。 原锐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虽然这半年的职场生活让他学会了在外人面前收敛情绪,但路照安是谁啊?从小看着他出长大的师哥! 他在路照安面前根本藏不住事,一点点小表情都很容易出卖真实想法。 原锐很怕自己的心事被路照安知晓,更怕说破后又惹得两人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关系变得尴尬。于是,这几天里他用尽了‘毕生功力’去隐藏这事,目前看上去路照安是还没有发觉。 当然,原锐也收敛起了自己一贯的小性子,免得一个不小心又惹得路照安生气走人。 “无论如何,得说服他回帝京才行。”陷入思索的原锐自言自语,轻叹了一口气,“比起我这半吊子,师哥和允南的合作才能把工作室发展得更好。” 眼看着时间晃到了一点半,一直等不到路照安来接的原锐内心又涌现出了丝丝紧张。 突然间,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原锐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结果来人不是路照安,而是一位长相温婉的年轻女人,穿着一身奶黄色的风衣,身材高挑又能让人眼前一亮。 两人对上视线,“原锐?” 原锐点点头,“请问你是……” “你好,我叫赵棠安,是照安让我来接你的。”赵棠安看见床尾一小袋收拾完的行李,笑容温柔,“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我先带你回家。” “……” 照安? 怎么听着那么亲密。 原锐盯着眼前从未见过的人,心尖猝不及防地一凝,下意识地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没能在记忆里搜寻到这号人物。 路照安在帝京的朋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原锐基本上都听说过或者见过面,只有这突然出现的赵棠安,他完全不知情。 原锐慢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没告诉我。” “你别紧张,等我一下。” 赵棠安看出原锐眼里的那点警惕,轻笑了一声,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不出五秒,电话那头就接通了,接得很快。 “棠安,你到医院了吗?” “到了。”赵棠安一边回着电话,一边上前两步。 “照安,要不你再和你弟说一下?我们两个之前没见过,这会儿大眼瞪小眼的。” 声线里还是沾着笑意,听得出关系很熟悉。 原锐屏着呼吸接过赵棠安的手机,“师哥?” “是我。”路照安应得迅速。 他顿了顿,立刻解释起来,“我这边遇到点急事,一时半会儿赶不过去接你,你跟着棠安先回家。” “……回家?” “嗯,是我在得化县住的地方,昨天都已经收拾好了,你摔碎的手机屏幕也已经修好了拿回来了,充满电放就在床头。” 路照安知道原锐在外认床,将他接去酒店房间也不一定能适应。 与其这样,还不如带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过几天收拾完在得化县的一切,也好方便一起回去。 “我这边看情况……”路照安顿了顿,背影音有点嘈杂,“最快也得明天结束,你乖点在房间待着,身上还有伤别乱跑,等我回来,行吗?” 路照安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原锐就想着等他一起回帝京,自然说不出一丝一毫拒绝的话。 “好。” 原锐暗戳戳地瞥了一眼面前的赵棠安,“师哥,我等你回来。” 电话挂断。 赵棠安拿回手机,玩笑道,“这下子信我不是坏人了吧?” “对不起,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原锐耳根子隐隐发热。 “没关系,看你年纪还比我小个两三岁,照安拿你当亲弟弟看待,我也拿你当弟弟看待。” “……” 原锐又是一怔。 赵棠安进门后的表现一直都是落落大方的,天生的温柔感任谁都会留下好印象,可不知道为什么,原锐在面对她时竟有种说不出的紧迫感。 赵棠安主动拿过床头的那点行李,偏了偏头,“走吧?” “赵小姐,我自己来吧,怎么好意思让你一个女孩子提东西?”原锐赶紧上前,脚步因为膝盖伤口的牵制还有些不方便。 “你一个刚出院的人就别折腾了,这点小行李我提得动。” 赵棠安轻巧偏手躲开,对着他纠正,“还有,你要是愿意,可以直接喊我棠安姐,赵小姐听着太生分了。” 原锐抿了抿唇。 “走吧,早点到家早点让你休息。” 原锐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跟着赵棠安离开了医院。 另一边,挂断电话的路照安重新回到办公室内。 坐在休闲沙发上的中年老板见他回来,赶紧捻灭了才抽了一半的香烟,“瞧你这少有的火急火燎的,谁的电话呢?” “我师弟打来的。”路照安重新坐回在他的对面,“本来说好了今天接他出院。” “这样啊?那是我临时喊你没考虑到位了。”中年老板将剩了半支的香烟搁在桌上,认真询问,“照安,不是我老方说你,退出创意合伙这事,你真得考虑清楚了?” “我们手里这个瓷雕项目,你前前后后忙了快三个月,好不容易才办起来有了点苗头,怎么不到一周的功夫,你又要无条件退出了,不觉得可惜?” 路照安眸底晃过一丝微光,笑了笑,“不可惜,方哥,我这次回帝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更重要的事情?” 方老板眯了眯眼,揶揄,“能让你抛下刚刚起步的事业再回去的,恐怕只有心上人了吧?” 路照安笑了笑,没否认。 方老板是个实实在在的生意人,路照安带来的项目他早就想要掺一脚,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没想到这天下突然掉了馅饼。 “你要退出这事和赵小姐商量过了?她作为合伙人之一没意见?” “我会找时间和她商量的,但我想她应该尊重我的选择,而且棠安本身就有能力撑起这个项目。” 路照安回答,又一次提及正事,“现在最要紧的,是看方哥愿不愿意吃下这个项目?” 方老板微微颔首,又提出一个要求,“照安,既然如此,我就不和你客套了——” “这项目我能接替你吃下,不过‘龙山创意’那边有意向的大订单,你得亲自出面给我拿下来。” 路照安闻言,微微估算了一下时间。 “好,我待会儿就准备一下,如果顺利,明天下午应该就能拿下。” 市里的中心医院和得化县还隔着两个小时的车程。 原锐望向逐渐熟悉起来的县城地标,一忍再忍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棠安姐,我可以问一问你和我师哥是怎么认识的吗?” 其实,原锐心里藏着事,这一路上就没怎么说过话,赵棠安还以为他大病初愈觉得累也没出声打扰休息。 如今见他主动聊起话题,赵棠安干脆大方解答,“这么说吧,他现在租的房子的房东是我爷爷,我又是我爷爷奶奶带大的……” 赵棠安毕业后在海市工作了三年,后来辞职回到了得化县城,开了一家个人的设计工作室。 因为原先的甲方人脉认识得够多,再加上她自己在设计圈内的知名度,所以这两年的独立事业还算顺风顺水。 “其实说起来也有缘,我大学主修是雕刻艺术设计,他之前又是玉雕圈里有名的大师,我还听说过他的名字。” “这突然有幸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一来二去就熟络了。” 原锐藏在旁侧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是有缘啊。 就连名字里也都带了一个‘安’字, 专心拐弯进小道的赵棠安没注意到他的情绪落差,很快地,停在了一幢自盖的两层小别墅前,“到了。” 赵棠安想起什么,关切嘱咐,“原锐,你这坐久了下车小心点,别牵扯到伤口。” “……好。” 原锐跟着赵棠安进了这幢独立的小别院。 院里坐着一个品茶的老人,他刚听见动静就立刻抬了头,“安安回来啦?” 赵棠安笑应,“爷爷,这位是照安的师弟原锐,他前阵子受了点小伤,照安想把他接回家里再养养。” 原锐初来乍到,只好弯腰打了声招呼,“赵、赵爷爷好,麻烦你了。” 赵老爷子走近了两步瞧了瞧,笑眯眯地,“欢迎小朋友啊。” “不用紧张,我爷爷心态年轻着,很容易和年轻人打成一片的。”赵棠安解释了一声,示意原锐,“来吧,我带你去你师哥的房间。” “好。” 路照安的房间在二楼,推开门就是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套间。 原锐望着充满着熟悉感的房间,一直紧绷的心不自觉地缓了缓。 赵棠安做事有分寸的,将原锐带到后就站在门口没进入,“原锐,你自己整理休息一下?晚餐方面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和我爷爷一块吃。” “嗯,谢谢棠安姐。” 面对赵棠安从始至终的善意,原锐还是表达了真诚感谢。 “不客气,应该的。” 赵棠安转身下了楼。 原锐刚收拾心绪准备进屋,结果楼下就传来爷孙两人的交谈声—— “安安,你这刚回来又要出去啊?” “嗯,照安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我过去帮帮他。” “那你们两人回来吃晚饭吗?” “应该不了吧?爷爷,我先走了,最近一堆事情要忙……” 脚步声跨出了门,渐行渐远。 “……” 师哥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原锐眸底晃出一丝不安的微光,那种不着调的紧迫感又一次冒了出来。 直到听见驾车驶离的动静后,无从得知答案的他才进了房间,只可惜毫无睡意。 窗外的晚霞慢慢涌现。 简单清理过的原锐换了一身衣服下了楼,恰巧遇到赵老爷子将一锅炖汤从厨房里端了出来。 庭院的树上亮起了灯,下午还用于喝茶的木桌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室外餐桌。 赵老爷子倒是一点儿都不认生,笑着同原锐招招手,“小朋友下来啦?来吧,正好吃晚餐。” 原锐抿了抿唇,靠近,“谢谢赵爷爷。” 其实,赵老爷子看岁数应该比原璞光大不了几岁,但身上那种和蔼可亲的劲头是原璞光从未对他展现过的。 “来,喝点汤,我特意往里面安了一支老参。” 赵老爷子给他盛了一碗,对他像是待自己的亲孙子,“这伤筋动骨一百天,瞧你这瘦的,可得好好补补。” 赵老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精酿的酒,从容坐在原锐边上,“听说,你和照安是师兄弟?” “嗯,我爸是他的师父。” “照安那玉雕手艺可不得了,想必你父亲也是个厉害角色。” 原锐点点头,“他们都很厉害,我不太行,就是跟在他们身后长长见识。” “这有什么?人各有志,现在又不是旧时代了,没人规定儿子就要继承老爹的碗饭。”赵老爷子思想比较开放,说话也很直爽通透。 “你年纪还小,只要敢于接受失败,那做什么都来得及。” 三言两语就打消了这点陌生隔阂。 “来,尝尝这汤的味道怎么样?” 原锐特别给面子得喝了两口汤,诚心夸奖。 赵老爷子抿了一口小酒,破有些得意,“别的不说,你师哥和我孙女那可是天天夸着我饭菜做得好吃。” 这话一出,原锐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疑问再度翻涌起来。 他喝汤的动作微微凝固,还是没忍住打探,“赵爷爷,我师哥和棠安姐……” 这话还没说完,赵老爷子似乎就明白了意思。 他跟个老顽童似地凑近,压低声音笑道,“你也看出来是不是?这两个孩子,我看啊八成已经在悄摸摸谈了,就是还不好意思往外透。” “……” 原锐慢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们在谈恋爱吗?” “应该是吧,这都搭伙成立瓷雕项目忙活了,天天同进同出的,听安安说这生意前景还不错。” 赵老爷子又抿了一口小酒,他把原锐当成路照安的亲人弟弟,这会儿倒像是两家人在打商量似的,“你说,看着是不是还挺匹配的?” 说完,又是欣慰笑了两声。 原锐只觉得心突然缺了一块,连气都有些喘不匀了。 同进同出谈恋爱? 而且还一起忙活瓷雕项目? 师哥是准备不回帝京、选择在这里扎根了吗? “照安这孩子是很优秀,不过我家安安也不错。” 赵老爷子还沉浸在这对年轻人能够牵上红线的喜悦中,又忍不住感慨,“我那大儿子是个没用的,安安一生下来,她爸妈就离了婚,从小跟着我和她奶奶生活……” “她大学是在海市读的,毕业后就留在那边工作了三年,升职升得可快了。” “只可惜,她奶奶突然去世,我这老骨头又赖得挪地方,她从小就孝顺,不放心我年纪大了一个人生活,愣是辞职跑回来了。” “起初我还担心呢,她一个姑娘家家的留在这小县城,可别糟蹋了时间又寻摸不到好对象,现在好了,要说起来,我把房间租给照安简直是租对了人!” “有时候啊,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他们名字里都占了同一个字,学的手艺专业又对口聊得来……” 赵老爷子越讲越开心,只是每句话落在原锐的心里都像是针扎般的疼。 原锐捏着勺子的手越来越用力,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往自己嘴里灌着汤水,偏偏心情苦涩地喝不出味道。 赵老爷子说得没错,这才叫做天生一对的缘分。 原锐看得出来,赵棠安是个举止温柔、能力优秀、对长辈还孝顺的女孩子,所拥有的一切品质和他曾经设想得一样—— 能够和路照安牵手走一辈子的伴侣,就应该是赵棠安这样的女孩子。 他算什么呢? 从小没出息、不懂事,原先路照安在身边陪着的时候不珍惜,等到离开了才觉得后悔、才后知后觉自己动了心,简直混透了。 喜欢自家师哥?到头来还是没有和他想匹配的能力和资本。 这事要是传出去,不仅得成为笑话一桩,恐怕原璞光都得拿棒子打死他! …… 晚上九点。 临时赶回家的路照安刚推开房间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还打开的窗户透着屋外路灯的微弱光亮,路照安仔细一看,发现原锐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光着脚沿着阳台外栏杆坐着。 “小锐!” 路照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你快下来。” 原锐看见路照安疾步而来的身影后,慌里慌张地落回到地面,“……师哥。” “你在阳台上做什么?知不知道刚刚那样坐很危险?” 路照安心有余悸地拽住他的手腕,就在刚刚一瞬间,他才发现原锐的身形比想象中的还要单薄。 他不在帝京的这段时间,对方的体重断崖式地下跌,即便住院这五六日他有心喂胖,但只是杯水车薪。 原锐瞥了一眼被路照安握住的手腕,痴痴地笑了两声,软乎乎地道歉,“师哥,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房间里太闷了,想着出来坐坐、透透气。” 眼底沾了酒光,脸上染了酒晕。 路照安看穿他的状态,“你喝酒了?” “嗯,我晚餐的时候向赵爷爷讨的……”原锐晃悠悠地凑近他,“他说是人参鹿茸酒,本来就是强身健体的,我喝点没关系。” 他心里实在闷得慌,就想着喝酒消遣。 路照安拧了拧眉头,“老爷子是个酒鬼,怎么还带上你胡闹?这伤还没好喝什么酒?” 原锐听着路照安的念叨,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酒量算不上好,这经年累月泡制的酒又烈,只喝了小半杯整个身体就腾腾腾地冒汗发热。 原锐原本还觉得自己存了几分理智,如今路照安突然出现,他却巴不得自己醉得更厉害,“师哥,你、你不是说明天才能回来吗?” 夜里风大。 路照安怕原锐喝完酒、吹了风后会着凉,二话不说就抱起来他往屋里走,“临时回来拿两份文件,等等要赶十一点半的动车去福市。” 他答应过了方老板,要在转手离开前拿下那笔大订单。 “去福市做什么?”原锐问。 路照安沉默着走了几步。 他当初为了原锐能够自由发展,主动放弃了帝京的事业,对方显然已经自责在心了。 如果这次再说出类似的理由,恐怕对方心里的负担还会加重。 路照安看着怀里欲醉不醉的原锐,模糊了缘由,“明天中午我约了客户要谈生意,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晚餐前应该就能赶回来。” “……” 谈生意? 看来赵爷爷说得是真的。 原锐一时接不住话,心底的苦涩完全没有被酒打消,反而又加剧了不少。 路照安将他妥善放坐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他的脚踝,“伤好之前不准再喝酒了,我拿两样东西就得走,你乖点早点睡。” “其实这里晚上比帝京凉些,你要是觉得热,我把门窗给你留条缝透气,但你晚上被子一定要盖紧,小心别感冒发烧了。” 原锐一瞬不瞬地盯着路照安看,心想这人怎么这般好。 房间里的灯还是没被打开,昏暗的光线下,近在咫尺的距离,体内压抑已久的情感和酒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端。 原锐忽地攥住路照安的衣领,像是献祭似地凑了上去,“师哥,我……” 温热的鼻息突然缠在了一块,给人以拥吻后目眩神迷的错觉。 路照安的身子骤然紧绷,他没有后退,但也没有前进,只是眼色发深地盯着欲言又止中的原锐。 “师哥。” 原锐情难自制地又喊了一声,终究没能止住那作祟的欲望,贴了上去。 唇与唇微妙相抵的瞬间,路照安骤然后撤了半步,神色隐忍地问,“锐锐,你喝醉了,你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 原锐的理智被醉意覆盖着,想当然地理解为了路照安对他的质问。 ‘对不起’三字还没来得及出口,楼下就传来一声轻微提醒,“照安?该走了。” 是赵棠安的声音。 这一刻,原锐的血色尽失,无措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路照安抚住原锐的脸,“锐锐,你听着,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是因为一时冲动。” 今晚时间太赶了,路照安压根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插曲,很多话来不及说透、也根本无法利用这点时间说明白。 更何况,还是在原锐醉酒的情况下。 “你好好谁一觉,等我明晚回来。”路照安不着痕迹地凑近安抚,“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讲,知道没?” 原锐还沉浸在自我的情绪中出不来,此刻的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只得胡乱点了点头。 手机响起限定时间的闹铃。 要是可以,路照安巴不得守着原锐清醒后再把压在心底的话说清楚。 但他已经决定放弃这边的事业,那就必须遵循承诺在转手前为此做出最完美的答卷,这样才不愧为一个合格的合伙人。 “乖。” 路照安揉了揉原锐的脑袋,狠狠心起身,拿着桌上的电脑和文件离开。 房门合上。 原锐这才僵硬地起了身,他踩着不稳的步伐重新走到窗边,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别墅院外的情况—— 路照安从赵棠安的手里接过车钥匙,轻车熟路地走到驾驶位,两人上了同一辆车,扬长而去。 原锐看着车灯消失在小道尽头的拐角,这才失了力气般瘫坐在了地板上。 原锐想起路照安和赵棠安的关系,想起刚刚那个轻蹭而过的吻,想起路照安的拒绝和质问,从未有过的羞愧感如同淬了毒的火链子将他往下地狱拉。 ——啪。 原锐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原锐,你他妈还要不要脸!” 脸颊泛起强烈的疼痛感,却没能将他心里的羞愧打消半分,“我在做什么啊……师哥、师哥他肯定知道了……” 原锐的大脑混乱成一团,死死咬牙压制崩溃的哭意。 从原锐接手工作室的那一天起,他就是带着‘只要把工作室做好、路照安就会回来’的念头,如今这个唯一的执念在他这儿彻底破碎—— 路照安是他追不上的人,怎么努力都追不上的人。 离开帝京的路照安照样能和别人成立工作室,照样能将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甚至还收获了合得来的另一半。 而他呢?只会将自己搞得一团狼狈、将局面搅得一团糟。 原锐看着不远处的床被,却没了敢躺上去沾惹气味的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直到深夜里的寒意将他体内的燥热彻底裹挟、压灭,他才僵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去拿自己的手机和行李。 原锐承认自己是个懦夫,他没有勇气等路照安明晚回来。 他现在要走,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原锐下意识地解锁手机、点开微信,他看着消息停留在七天前的置顶头像,认命般地取消置顶、删除对话框。 幸好重逢后他关顾着眼前人、一直忘了提起微信的事,要不然,只怕会露馅得更快。 原锐收拾好一切,给唯一在家的赵老爷子留下了一张告别纸条,这才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不属于他的家。 除此之外,房间的桌上还留着他写给路照安的信件,只有寥寥几行字。 师哥,帝京工作室那边有急事,我就先回去了,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 如果有时间回帝京看看吧,爸妈还有楚姨都很想你。 师哥,祝你幸福,再见。 ------ 作者有话要说: #锐锐,你最想他呀。 #【提前预防】两人存在信息差,无论是师哥和小哭包的角度都没问题,故事还在继续,别急着用上帝视角批判,下章师哥就会开始追着哄自家小哭包了~~ 【感谢在2021-10-11 18:25:04~2021-10-12 20:4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地 雷】深海鱼、4475478、谁说建国后不许成精、维克托尤里 1个; 【营养液】zyl&gyj 10瓶;Meatball 6瓶;柠檬你个醋坛子、治愈系工作室38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012章】 原锐坐在自己租来的套间内,任由好友们在屋子里打量、转悠。 “不是我说,原锐,你这冰箱里怎么能空成这个样子?纯粹放在这里当摆件是吧?” 付子遇转悠了一圈厨房,忍不住吐槽,“要不是我机智,来之前买了点食材,我们今晚三个人就喝自来水吧。” 一旁的施允南拾起桌上的纸巾就丢了过去,给了个眼神暗示,“少念叨,快做饭。” 付子遇接住纸巾包,视线在原锐和施允南之间来回转悠,无奈笑笑,“得了,乖儿子们等着,爸爸今晚给你们好好露一手。” 原锐瞧见两人的互动,笑了笑。 施允南和付子遇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后来他和施允南不打不相识后,顺带就结识了付子遇。 一天前,他从得化县落荒而逃,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回了帝京。 原锐在回到工作室前特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结果进办公室不出三分钟就被眼尖的施允南抓了包。 施允南瞧见原锐又瘦又憔悴的状态,实在是看不下去,放下手头的工作就把好友带回了家。 施允南自己是个厨艺小白,于是又一个电话把付子遇喊了过来。 “滚一边去。”施允南轻笑,回怼,“怎么天天想着占口头便宜。” 原锐跟着笑了笑,随口问,“子遇真的会做菜?可别惹火了他,然后在饭菜里下毒。” “会的,你就等着吃吧。” 施允南从容落坐在原锐的身侧,他想起刚刚在卧室边上看见的玉雕工作间,眉眼间晃过一丝明了和不忍,“原锐,你还没放弃玉雕?” “……” 原锐的视线有了一瞬恍惚,随口解释,“不是,早放弃了,闹着玩的。” “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所以搬了点仪器进去。工作室业务那么忙,我都没怎么动过。”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真的是工作室的业务的确忙,原锐很多时候熬夜工作、只能睡个囫囵觉,的确抽不出太多时间去玉雕。 假的是自从路照安离开后,他的确试过重新捡起玉雕这门手艺。他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也期待着对方回来后能夸他一句有所进步。 如今‘想要路照安回来’的愿望破碎,本就勉强支撑起来的玉雕梦算是彻底瓦解了。 “你啊,年纪本来就是我们这群人里面最小的,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施允南猜得出原锐和路照安之间肯定存了问题,没有刻意提及另外一人的名字。 “工作室那边有我顶着,招聘助理的消息也已经发出去了,你就好好给自己放个假,什么时候心思腾空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工作。” “嗯。” 原锐应了一声,情绪还是有些游走。 他又想起了路照安和赵棠安,又想起了自己借着酒意凑上去的那错误的一吻,有些魂不守舍地主动交代,“允南,他有女朋友了。” 施允南沉默,做好了倾听者的身份。 “对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的艺术设计,好像只小了两岁,和他很有共同话题,还一起在那边并肩工作……” “人很优秀,长得很好看,说话做事一看就是很坦诚、很温柔的女孩子,家里人也夸她孝顺……” 原锐的陈述是由只言片语组成的,但施允南可以从他的描述中想象出那个女孩的模样,就像是世界上另外一位‘路照安’。 但施允南觉得,爱情要的不是相似,是互补。 施允南内心深处对‘路照安谈了女朋友’这事存疑,并且从一开始就认定路照安对原锐是不同的。 不过施允南不是当事人,也没有亲眼见证,不好随意妄下定论。 “原锐,你做好自己就行,不需要为了任何人而改变。” 原锐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嗯,我去稍微洗漱一下,今天返程累得够呛。” “你的伤,要我帮你吗?” “不用了。”原锐强打起精神,“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哪里需要你这位‘爸爸’照顾?” 说完,他就独自一人回了房间浴室。 付子遇的确有一手,应下‘厨师’这个任务后,用最快的速度整出了三菜一汤,色泽和味道都不错。 付子遇坐在两个人的中间,就差左拥右抱了,“怎么样?不错吧?” 原锐点头,难得活泼了些,“还真不错,我还以为你只懂蹦迪喝酒呢。” “嘶——” 付子遇没好气地笑了笑,勾住他的肩膀往怀里带,“要不是看在你是病号的份上,我这一‘板栗’已经敲在你脑袋上了。” “什么叫做我只会蹦迪喝酒?爸爸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人,要不然,隐藏的技能多了去了。” 原锐掰开他的手臂,又夹了一口菜,“你才儿子呢。” 付子遇见此,瞥了一眼施允南,“一个个的,忘恩负义。” 施允南不认,“关我什么事?” 付子遇喝了口汤,讲述起陈年往事—— “当年有个人勤工俭学,每天都吃面包片混日子,一个月下来人直接瘦了一圈,还不是爸爸我看着心疼,天天自掏腰包上门做饭填补你这中国胃?别以为七八年过去了就能翻脸不认。” “哎,儿大不中留啊。” 他做出一副很惆怅的表情,又特意往原锐的碗里夹了一块肉,“来,小儿子你多吃点。” 好家伙。 一句话占两个人的便宜。 原锐和施允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回答,“滚。” 付子遇‘啧’了一声,倒没真的生气。 他瞧着原锐恢复了一点往日的鲜活,这才给施允南递了个默契眼色。 施允南勾了勾唇,看似随口一提,“既然你闲得慌,这往后十天半个月,原锐这边就靠你做饭了。” 原锐一愣,推辞,“不用了,我自己闲在家里养得起自己。” “行啊。”付子遇应得飞快,他又搭上了原锐的肩膀,“那就每天下午四点,我准时报道,饭菜我做,碗你洗。” “……啊?” 原锐慢了半拍,还是觉得点外卖更方便,至少不用洗碗。 “啊什么啊?就这么愉快决定了,你这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全,又瘦成这样,就别想着点外卖了。” 付子遇干脆利落地做出决定。 他刚才在厨房做菜时,无意打开边上的柜子,里面大大小小的止疼药和胃药,还都是拆封服用过的。 原锐这胃铁定不怎么好,平时吃饭也是随意应付,要不然哪里能瘦得这么离谱? 以往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就绝对不能由着他一个人在家里造作,否则不就愧对‘朋友’这层关系了。 原锐很快就明白好友间一唱一和是为了什么,心尖忽地泛起酸涩感动。 要是放在以前的那些朋友堆里,要么像谢可越那样装作‘不知情’,要么就是拉着他外出消遣,还真抵不上眼前这两位。 原锐轻呼一口气,由衷地说,“谢谢。” 换来的答案倒也格外一致,“不客气,乖儿子。” “……” 原锐的感动飞快被这句异口同声给打散了,这两人,怎么净想着见缝插针认他做儿子? 原锐昨晚压根没睡,又赶了大半天的车回帝京,说不累是假的。等到晚餐结束后,施允南和付子遇就离开了,给足了他一个人的休息空间。 原锐回到房间,看见地上整理的行李箱,干脆弯下腰打开整理。 行李箱解锁的一瞬间,被挤压的胡萝卜抱枕就弹了出来。 “……” 原锐怔然。 好不容易才压制的情绪再次有了覆顶的迹象。 他拾起这枚抱枕,又从抽屉里拿出那枚修补过的玉坠,撑了近两天的心弦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啪嗒。 眼泪砸在抱枕上,很快就没入融成了一团湿渍。 没有了外人,他也没了伪装的心思。 原锐脱力般地躺在床上,攥紧的吊坠将掌心硌得生疼,他一如既往地将脑袋埋在抱枕中,只可惜这回,再也捕捉不到那点和路照安有关的气味。 “师哥……呜……” 原锐哽咽着,恍惚间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同雕一件作品时,他的速度比路照安忙,对方会耐心地停下来等他的进度。 和原璞光吵架时,他总是一气之下离家,对方总会准确无误地找到他、带他回家。 一桩桩、一件件。 原锐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以为追不上的人,也曾无数次为他驻足停留,但他明白得太迟、开窍得太晚—— 再也耐心等他长大的人,最终也会离他而去的。 对方离开后,成了他这半年以来的奋斗目标;重逢再分开后,也带走了他全部的信念和情感。 …… 原锐是迷迷糊糊睡过去的,醒来后,放在床头的手机早已经关机没电了。 工作室的业务他全然放心交给了好友,这会儿已然没了想要和外界联系的心,也就只有付子遇准守约定,每天下午提着各种各样的食材报道。 原锐由衷感激付子遇,而对方成了他每天和外界沟通的唯一对象。 一晃一周过去。 淋浴完的原锐套了一件薄毛衣站在镜子前打量,额头上的缝伤还是留下了一道浅疤,好在这段时间养了养刘海,放下后勉强能遮住疤痕位置。 忽然间,门铃作响。 正忙着在厨房里料理活鱼的付子遇张口就喊,“谁啊?原锐,滚去开门!” “来了。” 原锐急匆匆往外走,以往穿得正好的薄毛衣如今倒是有些宽松了,“这个点谁来啊?你是不是点外卖了?” 原锐随口一问,笑着开门。 四目相对的瞬间,原锐只觉得从头到脚的血液都凝固了,脚上似乎绑上了千斤重担,前进亦或是后退都困难。 路照安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原锐,捕捉到他眼底的惊慌失措,心绪没由来一凝。 还没等两人开口对话,洗干净手的付子遇就从厨房走了出来查看情况,“谁来了啊?” 路照安听见这道陌生声线,第一时间就注意力挪了过去。 他看着身材高挑的付子遇走到原锐身边,向来沉稳的眸色晃过一丝幽深,“小锐,你不介绍一下?” 要是没记错,这人他当初在派出所见过,好像是施允南的朋友。 “……” 原锐有些说不上来的紧张,脑海中再度浮现那个不像样的吻,导致他甚至不敢直视眼前的路照安。 付子遇看出了两人间的微妙气氛,并不急着开口说话。 大约只等了两三秒,处在核心位置的原锐才开了口,“这位是路照安,我、我师哥。” 这第一句话是对付子遇说的。 再然后,他突然拽了拽付子遇的手腕,没由来地钻出一句,“师哥,这位是我男朋友,付子遇。” “……” “……” 这话一开口,路照安和付子遇的神色都变了变。 “你说什么?” 路照安眸色骤然间暗了下来,平时第一次不掩饰自己表现出了对付子遇的敌意。 临时‘接戏’的付子遇慢了半秒,看透一切的他漫不经心地对上了路照安的审视,“哟呵,师哥啊,久仰大名。” 得了。 这眼神他熟悉啊。 当初施允南带着他在夜店鬼混被骆令声抓包时,后者也用这种‘看情敌’的眼神警告他。 路照安瞥见原锐闪躲的模样,勉强压住心底的燥意。 付子遇他或许不了解,但从小看到大的原锐他是了解的。 对方这模样,明摆着是在他面前临时‘装模作样’。 “付先生,我有事情要和我师弟好好谈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麻烦你先离开,可以吗?” 听着礼貌温和的语气,实际上不容置疑的逐客令。 付子遇一听更觉得有趣。 看来也是个暗戳戳控制欲极强的主儿。 这家门都还没进呢,就已经直接把原锐划在他自己的保护范围了? 付子遇纯粹把原锐当成‘儿子’,要真说起来就是朋友关系,没半点不该想、不该动的念头。 他看得出来路照安和原锐之间有戏,自然不想掺和这种感情纠葛。但原锐既然能说出这种瞎话,显然是有原因的。 虽然付子遇还看不透这出戏,但临走前给路照安一点刺激还是可以的。 他眉梢微挑,忽地圈住原锐的腰,咬着耳朵极低声笑话,“儿子,自求多福吧,爸爸先走了。” “……” 原锐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耳根子从路照安出现的那一刻就腾地发红,哪里还有闲心接他的玩笑话。 付子遇的个子比施允南还要高上一些,如今净身高才一七八的原锐被他半圈在怀里,自然是有些小鸟依人的姿态。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路照安的眼底更是激起了无端醋意。 “既然师哥发话,我自然放心把小锐交给你。”付子遇见好就收,临走前还不忘提醒,“对了,他胃不好,麻烦路先生今晚多照顾。” “用不着提醒,我自己的师弟,自己会照顾。”路照安回得也干脆,“付先生,好走不送。” 原锐没想到一贯讲义气的付子遇居然真的撂担子走人,他下意识地准备跟着逃离这个地方,结果就被站在门口的路照安堵了回去。 “我能进去吗?” 原锐看见路照安边上的行李箱,还是没能想办法对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只不过,两个人在得化县分开时,除了那没头没尾的轻微一吻,实在没有什么化不开的矛盾,如今发生的一切都是原锐自己心虚作祟。 原锐沉默了两秒,让开一个小道,“……能。” 路照安得到了他的回应,二话不说带着行李进了屋,顺手将屋门带上、反锁。 原锐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没话找话,“师哥,你、你怎么回来了?还知道我住在这里?” “回了工作室一趟,应聘上了你的助理职位,你的地址是施先生发给我的。” “什么?” 原锐显然没想到,施允南替他招聘助理居然会招中了路照安。 “你呢?我说了让你在赵家等我,为什么留了一张字条就离开?我给你打的电话也一个都没有接?” “……” 原锐接不上话。 路照安见他的模样,说不气不恼是假的。 当初,路照安赶回家后的第一时间就得知了原锐离开的消息,打电话又是关机状态,急得是连夜收拾起了行李。 只可惜,第二天和甲方的订单又出了一点问题,临时绊住了他的步伐。好不容易等解决了,偏偏沿海地区又遇上台风天停了航班。 路照安实在不愿意再拖延下去,直接独自驾车开了一天一夜赶回了帝京。 他前往工作室确认原锐不在后,又马不停蹄地按照施允南的地址来了这里。 结果倒好。 他刚找到了自己想见的人,原锐拉着别人扯谎演戏。 原锐后撤半步,试图转移话题,“……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水。” “不用,我有正经事和你说。” 路照安拉住了原锐的手腕,直接往客厅里走,再然后一个搂抱就将他安置在了较高的高脚凳上,凑近将他禁锢,“原锐。” 原锐被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弄得晕头转向,已经彻底没了主意,“啊?” “我和赵棠安不是你想得那样,她不是我女朋友。” 路照安开门见山地把这个误会挑开来说,“虽然背着她讲这事有些不礼貌,但她实际上已经有女朋友了。” “在我们重逢之前,我和她只是单纯的前合伙人。” 这信息量砸得原锐有些懵,但他还是误打误撞抓准了关键词,“前合伙人?” “对,前合伙人。” 路照安原本还不想给原锐造成负担,但时至今日,他才发觉事情还是讲透了比较好。 “我本来是想着在福市重新发展,也以为你不想看见我回帝京,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想回帝京和你一块工作,所以给福市那边的事业重新找了接手人,没能接你出院那两天都是在忙这件事。” 两个人挨得太近了。 原锐还能闻到路照安身上传来的熟悉气味,在对方一连串话语的冲击下,他结巴地有些语无伦次。 “你的意思是,你、你要回帝京?回、回我们的工作室?为什么?” 路照安反问,“你说为什么?” “……” 原锐望着近在咫尺的路照安,总觉得对方眼底透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深情,这分量不应该是他能拥有的。 原锐滚动了一下喉结,有些意料之外的躲避,“那你不应该做我助理,我可以把位置还给你,工作室本来就该是你和允南的。” “原锐,我回帝京,不是为了工作室。”路照安看穿他的鸵鸟心态,直接了当,“是为了你。” 简单四个字,意思已经足够明确了。 原锐的脸颊直接爆红到了脖颈,紧张得连呼吸都要忘了。 路照安继续开口,“换我问你了,那天晚上……” 原锐急声打断,“师哥,你别说了!这些事能不能先放一放?我、我还没适应,也想不通……”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 心情就像是坐过山车那般起伏,他实在没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 路照安见他是肉眼可见的慌张,只好暂时作罢,没想着把他逼狠了。 今后多的是相处机会,只要原锐能够确定心意,那他肯定不会再放手。 “好,那我问你最后一件事,付子遇真是你男朋友?” 原锐猛地咳嗽了两声,突然觉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用含糊到不能再含糊的腔调,又短又闷地说,“没有。” 路照安短促地笑了一声,发现对待原锐这样的别扭性子,直球比以前的那些内敛含蓄有用得多。 当然,他就是猜透了原锐的心意,才敢放肆一点儿。 “我刚回来,师父师母也还不知道,今晚没地方住,留在你这儿行不行?” 原锐热得不行,“我这儿只有一张床。” 路照安以退为进,“没关系,我可以睡沙发。” 原锐纠结了一会儿,心里实在舍不得把他往外推,只好嘴硬回了一句,“随便你。” “嗯。”路照安将身子微微后撤,多给了椅子上的原锐一点儿空间,“快到晚餐点了,你坐着休息,我去给你准备晚餐。” “不用了,我们可以出去吃。”原锐想也不想地反驳,红着脸补充,“你好不容易回帝京,我请客给你接风。” “不用了,家里比外面自在。”路照安反对,又明确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职责,“忘了告诉你,我是作为你的工作助理和生活助理同时入职的。” “所以,以后不仅工作上的事情我可以帮你挡着,你的日常三餐起居也不能落下照顾。” 原锐不解,“谁说我要生活助理了?” 路照安回答,“是人事组和施允南同意的,你要是有反对意见,可以找他们问问。在新的人事部通知下达前,我得履行我自己的职责。” 说完,他就暂时放过了如同‘蒸熟螃蟹’般的原锐,搜寻了一下厨房的位置就干脆进入。 原锐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逃窜似地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手忙脚乱地找到充电设备,给关了整整一周的手机续上电,开机的一瞬间,大量的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就涌了进来。 全都来源于一个崭新的手机号。 “真打了这么多电话啊?”原锐有些不可思议,手上很诚实地飞快将这新号码存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的他又重新坐在床上发呆,脑海中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师哥没和赵棠安谈恋爱? 师哥回帝京生活了?还说是为了他? 原锐的脑袋跟喝了酒似晕乎乎的,总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他听见厨房出来的轻微动静,还是没能忍住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他没敢直接进厨房,只是挨着转角的墙根悄咪咪地探去视线。 路照安就待在厨房里忙碌。 “我不是在做梦吧?”原锐偏了偏头,还是有种身处梦境的不踏实感,他看着自己眼前的白墙,突然发傻般地往上一撞。 ——咚。 这下没控制好力道,撞得结实。 原锐捂住自己的脑袋,下意识地喊出声,“喔嘶!好疼……” 厨房里的路照安一顿,不确定对外喊,“小锐?” 原锐做贼心虚,一声不吭地溜回到了卧室。 他孩子气地扑倒在床上,卷着被子来回打滚,无声发泄了好一阵情绪后,实在忍不住乐得傻笑了两声。 不是做梦,师哥真的回来了,而且还是为了他才回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哭包变成小糖包~反正真的很好哄就是了~ 【感谢在2021-10-13 20:43:37~2021-10-14 18:3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地 雷】夜空下的流浪猫 3个;珏山-、简单xxxx.、进击的卤蛋君、4475478、李子栗子梨、璇玑LL、治愈系工作室38、糊一个小可不雪兔 1个; 【营养液】沅芷 10瓶;杨joy、顾四 9瓶;柠檬你个醋坛子 8瓶;Meatball 4瓶;断草 3瓶;長似少年遊 1瓶; ## 【第013章】 晚餐结束后,原锐主动应下了洗碗的工作,让赶了一天路又辛苦做晚餐的路照安提前去淋浴洗漱。 浴室在卧室内,和厨房隔了点距离,再加上隔音效果还算不错,这会儿要是不特意说话,还真耽误不了彼此。 原锐洗着洗着,视线不自觉地向卧室方向瞥去,只可惜什么也看不清—— 路照安的回来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导致他总有种悬浮在半空的不安定感。 原锐关闭了哗啦啦的水龙头,放下才洗了一半的碗筷,连手都来不及擦干就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房间。 他在房间门口站了半分钟,确定浴室里传来了路照安洗漱的动静,才又悄咪咪地跑到大门,麻利而快速地上了锁。 这样就算师哥背着他离开,应该也能第一时间察觉了。 做完这一切的原锐踏实了不少,回到厨房继续自己的清理工作。 一个小时后。 同样做完睡前洗漱工作的原锐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路照安说留下就真没离开,只是静坐在沙发上利用电脑查阅工作室近期的资料。 原锐凝了凝心神,“师哥?” 路照安有些惊讶于原锐的速度,“这就洗完了?” “啊?哦……”原锐慢半拍地解释,“下午就洗过澡了,所以这会儿就快一些,随便再冲了冲。” 路照安没有怀疑,“嗯,时间不早了,你该睡了。” 原锐瞧见那张勉强才能睡下自己的沙发,“你晚上睡哪里?” 路照安合上电脑,“不是说了?睡沙发就可以,你不用担心我。” 原锐轻呼了一口气,还是舍不得对方窝着休息,“夜里会冷,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里,而且沙发……沙发睡不下你,你进房间睡吧。” 等到说完这段话,原锐就觉得燥热得不行。 明明两个人还算不上情侣关系,作为师兄弟同睡一张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偏觉得这话一出口,莫名就成了暧昧的邀请。 路照安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别扭模样,眼里泛出细碎的笑意,起身走近,“好。” 他看见原锐露在小臂外侧的结痂,问,“你额头上的伤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说着,就想要动手去抚刘海。 原锐想起那道并不算好看的伤疤,应激似地后撤半步,伸手捂了个严严实实,“不用了!你别碰我!” 这话里的抗拒毫不掩饰,过硬的态度惹得两人都是一怔。 原锐意识到自己失了态,抿了抿唇,“没、没什么好看的。” 其实,这么一条伤疤对于男人来说不算什么,原锐当初在施允南的面前还调侃过这事,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不想让路照安看见。 一点儿都不想。 “好,我不看。” 路照安没有强求,他的视线越过原锐瞥向床,转移话题,“你睡里侧?” 床的一侧是靠着墙的,对方小时候就喜欢挨着床睡觉,非说那样子有安全感。 原锐点点头,“嗯,你睡外面吧。” 路照安走近应了一声,主动掀开被子后突然瞧见了藏在里面的胡萝卜抱枕。这下子,他倒是有些诧异地看向原锐,“你把抱枕从家里带过来了?” 要是他没记错,原锐上大学前就嫌弃了这抱枕,还差点被楚姨当成废弃物丢出去,还是路照安舍不得才捡回来放着的。 之前原锐受了伤上药,他实在找不到可以安抚的物件,于是顺手将它拿回到原锐面前让搂着。 “……” 原锐快步走近抢过,昔日的那点死鸭子嘴硬的傲娇劲又冒了出来,“睡前躺在床上垫着刷手机,用着顺手而已。” 说着,他就故意将抱枕放在了一侧的桌子上,视线闪躲着避开路照安上/床躺下。 路照安瞥见那‘被抛弃’的胡萝卜抱枕,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笑着发问,“小锐,你要不要睡过来一点?挨近点好盖被子。” 床上只有一条被子,可原锐偏偏挨着内墙躺下,不经意间就占去了绝大一部分。 原锐没来得及察觉这点,他只感受到了路照安躺在边上的动静,整个人骤然升出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感,以及那股压在内心深处的隐隐期待。 “我就喜欢挨着墙睡。”原锐背对着不敢看他,狡辩,“你睡觉老实点,被子够用的。” 到底是谁从小睡觉不老实? 路照安无奈笑笑,征得同意后关了灯。 黑暗中,一切细微动静都会被放大无数倍,就连彼此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说起来,自从原锐上了初中,原氏夫妇单独给他隔出了一间卧室后,他们师兄弟两人就再也没有同床入眠的时光了。 原锐掩饰紧张假眠,等到半侧躺得身子都僵硬了,他才敢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 路照安平躺在外侧休息,身上的被子只是勉强盖住。 “……路照安?” 原锐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想来是赶了一天一夜的车程,的确是累得早早和周公见面了。 直到这事,原锐才彻底卸下内心的紧张感。 他缓慢挪动、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轻又细致地将绝大一部分的被子盖在了路照安的身上。 离得近了,对方身上独有的雪梨檀味又浓了起来。 原锐深呼吸了一口气,实在没忍住,“师哥?” 对方还是没回应。 确认路照安熟睡的原锐终于放下最后那点伪装,借着被子的遮挡仅仅攥住了对方睡衣的一角。 原锐盯着路照安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微且满足的笑。 “师哥。” “欢迎回来。” “我很想你。” 这一回,合上眼的他没再假装睡觉,卸下紧张沉入了梦乡。 身边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而又绵延。 昏暗中,‘早已入睡’的路照安睁了眼,他看着自动挪近入睡的原锐,又瞧见自己身上多了大半的被子,心软得一探糊涂。 路照安快速调整姿势,想也不想地就将原锐拥入怀中。 掌心攥着的衣角松落,睡梦中的原锐发出了不安的呓语,“唔,师哥……” “我在这儿。” 路照安将他圈得更紧了一些,低声哄道,“你好好睡觉,乖。” 原锐软乎乎地哼唧了一声,睡得更沉了。 路照安伸手抚起他的刘海碎发,看见了隐藏在底下的那条长形伤疤,眉心不自觉地痛拧在了一块。 那日原锐满身是血的画面再次钻入脑海,要不是他,对方就用不着遭遇这一切痛苦。 向来克制有分寸的路照安终究没能压制住心头的疼惜,亲吻了一下原锐额头上的伤疤。 他按着小时候哄睡的手法,慢慢拍打着原锐的后背,“锐锐,晚安。” …… 原锐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透过帘缝溢了进来。 他无意识地舒展身子伸了一个懒腰,结果忽地触及到了空空如也的床外侧。 不仅如此,床单被塌上甚至没留一丝温度。 “……” 原锐一愣,眨眼间就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师哥呢?走了吗? 他怎么能睡得这么死? 早起的愉悦顷刻被这无形中的慌张给吞噬,原锐胡乱地穿上拖鞋,以平时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卧室,“师哥!” ——砰。 用力推开的房间撞上了外墙,发出一声巨响。 听见动静的路照安端着刚做好的早餐出来,结果就看见了原锐盯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左右弄错的拖鞋,一脸无措地站在客厅里。 “小锐,怎么了?” 早餐香味透了过来,原锐看见餐桌边上的路照安,捂着脸发出一声释然的笑,“没事,就是睡醒有点渴了,想出来喝点温水。” “我给你倒。” 路照安迅速照做,靠近,“是不是睡懵了还没缓过来?你看看你,拖鞋都穿反了。” 原锐咕噜噜地将大半杯温水灌入肚,低头看了两眼,脸颊微微发烫,“嗯,刚睡醒还有点乱,我、我先回房间洗漱。” 路照安回答,“快去吧,洗完出来吃饭。” 原锐对着眼前真实出现的路照安看了三四秒,点了点头,“师哥。” “嗯?” “早上好。” 路照安捋了捋他乱糟糟的呆毛,温柔回应,“早安,小锐。” 原锐转身回了浴室,利用冷水狠狠冲了一把脸,还是心有余悸地念叨,“……吓死我了。” …… 路照安做了两碗鸡蛋面,里面的其他配料都是原锐日常爱吃的,原锐倒不浪费,没一会儿就连面带汤消灭得干干净净。 路照安说,“我等会儿要去工作室,你既然还在休假,那就待在家里好好休息。” 原锐点头,他看着空荡荡的碗底,有些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 “还不够吃?” “没,够了。”原锐否认。 其实,这已经是他近期吃的最多的一次早餐了。 路照安想起不久前在厨房顶柜里看见的那些药瓶、药片,眉心微紧,“你的胃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去看过了吗?” 他记得他离开帝京前,原锐从未在饮食和肠胃上出现过问题。 “小毛病而已,用不着跑医院。” 原锐对医院仍是深恶痛绝,自然不可能独自一人跑去查看的。 “小毛病?我看你的药剩得倒是不多。”路照安不信他的说辞。 原锐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虚,随口扯谎,“反正发作起来不怎么疼,吃粒药立刻就见效了,我这段时间按时吃饭,都没疼过了。” 路照安无奈叹了口气,只打算从今天起盯着对方的一日三餐,“中午时间紧,我可能赶不回来。” “早起给你在高压锅里炖了玉米排骨汤,电饭煲里也煮了饭,在十二点半之前必须吃掉。”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你手机呢?我们重新加一下微信,你到时候吃饭拍图片给我确认。” 原锐抬眸,“重新加一下微信?” 路照安颔首,想起一些不可说的缘由,“当初离开帝京后,我就换了新的手机号和社交软件,原先的已经不用了。” 实际上,路照安换掉旧手机和号码的最大理由还是因为原锐。 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去看原锐的朋友圈、想着去给对方发消息,说不定还会引起对方的二次反感。 要是这样,他当初离开帝京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原锐想起自己那些石沉大海的微信消息,沉默了几秒才装出无事的模样,“哦,那就重新加一下微信吧。” 这样也好。 他当初犯傻什么话都往上面说,这要是被路照安看见了,还不是得成了大型社死现场? 反正人已经回来了,那些微信自然就不重要了。 两人重新加上了微信。 路照安又问,“晚餐想吃什么?我下班回来给你做。” 原锐听见这话,心思却拐到了其他地方去,“你晚上还住这里吗?” 路照安放下手机,反问,“你还想让我住这里吗?” “……” 原锐战术性地喝了口水,嘟囔,“是我先问你的。” 路照安笑了笑,“我身为你的生活助理,当然是怎么方便就怎么来。” “你要是不愿意我住在这儿,我迟点就去问问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得离你越近越好。” 原锐听着他说话,一不留神就将水喝了个精光。 说来奇怪,路照安这次回来后,说话语气没发生多大的改变,可落在他的耳朵里就是能听出别样的味道。 就像是…… 情侣间的对话。 原锐的脑海里钻出这个形容,突然又想起昨天傍晚见面后路照安对他说的那番话,带着羞意的燥热感一下子蔓延了上来。 师哥对他,是他想得那种意思吗? 应该不是吧?就算是,他怎么配得上呢? 路照安察觉出原锐的出神,盯着他渐渐发红的脸颊笑问,“小锐,你在想什么?” “啊?” 原锐抽离了思绪,假意咳嗽了两声,“房子的事情你慢慢来吧,也不急在一时,反正……反正我的床睡得下两个人。” 后半句话,说得极其快。 路照安对上他的视线,有些愉悦,“好,听你的。” 十分钟后,简单收拾完的路照安出了门。 原锐找了一个‘丢垃圾’的理由,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下了楼。 直到跟到了停车场外,前面的路照安才无可奈何地停下步伐,“小锐。” 来不及反应的原锐差点撞上,张口就是狡辩,“我没跟着你,丢垃圾呢。” “我知道,但是垃圾分类亭在右边。”路照安指了指完全相反的方向,“你住了那么久还不识路?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跟在我身后乱转悠?” “不小心记错了。” 原锐有些尴尬,不太情愿地转过身去,才走了没两步就想要停下来再看看。 与此同时,身后的路照安喊他,“小锐。” 原锐迅速回身看他,“怎么了?” “丢完垃圾就早点回去,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路照安看破不说破,承诺道,“晚上等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哦,拜拜。” 原锐忍着快要咧上天的嘴角,只是这回跑去丢垃圾的身影看着欢快了很多。 路照安失笑,站在原地等着他丢完垃圾再上楼后,才进发动车子离开。 原锐回到家中,哼着跑调的小曲儿洗了洗手,这才拿出手机瞧了两眼,屏幕上的时间显示才刚过九点半。 ——距离工作室五点半下班,还有八个小时。 原锐订了个倒计时的闹铃,接手工作室后就有点‘工作狂’性质的他突然有些发愁。 他们工作室这上班时间是不是太久了?每天五点半下班,员工到家不就都要六点多了? 这怎么能行…… 要不迟点和允南偷偷商量一下? 他作为老板之一,偷偷开下后门、提早个下班时间也不是不可以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从师哥出门上班就开始掐着时间等下班的小糖包~~ 【感谢在2021-10-14 18:34:13~2021-10-15 18:0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火箭炮】老皖一定会暴富 1个; 【地 雷】鎏、4475478、进击的卤蛋君、zyl&gyj、璇玑LL、恬恬是个柠檬精 1个; 【营养液】清墨 21瓶;zyl&gyj 17瓶;xuexue 9瓶;杨joy 7瓶;云出篔、Meatball 5瓶;尘不到 1瓶; ## 【第014章】 车子停在原家的四合院前。 原锐低头看着膝盖上的蛋糕,长舒一口气,“这路口怎么突然就修路了?坑坑洼洼的,还好没颠坏。” 路照安嘱咐,“进去吧,我把后备箱里的贺礼拿出来。” 原锐点点头,率先提着蛋糕进了院门,“妈,我回来了。” 自从路照安重回帝京后,就一心扑进了工作室的过渡整合工作,每晚下班也都是‘借宿’在原锐租来的套房中,所以一直没能抽空和原璞光等长辈聚聚。 眨眼就又过了四五天。 今天是孟雪华的生日,恰逢周六,路照安和原锐一商量才决定回来。 饭厅里早已经备好了一桌子的饭菜。 难得精心打扮过的孟雪华听见自家孩子的喊声,眉开眼笑,“你这孩子,总算舍得回来了,我这当妈的要是不过生日,还不能把你盼回来?” 原锐将蛋糕递给一旁的楚姨,冲着孟雪华笑嘻嘻,“工作室忙嘛,我这一有空不就回来看你了?妈,你今天真好看。” “就你嘴甜。” 孟雪华笑得温柔,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怎么瘦了这么多?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你搬出去,你自己一个人是不是没吃好饭?” “吃得挺好的,你别操心。” 原锐不把以往的苦楚往家里说。 更何况,这半个月的时间,前有付子遇上门给他做友情餐,后有路照安定时监督,他的体重已经往回涨点了,只是还不明显罢了。 原锐的视线越过孟雪华,往里侧瞄了两眼,低声问,“爸呢?” 他对原璞光这位父亲,永远都像是老鼠见了猫。 “在里面坐着呢。” 孟雪华瞧见他这怂里带点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今天妈过生日给你撑腰,只要你嘴上留个把门的,你们父子肯定吵不起来。” 原锐嘿嘿傻笑了两声,仿佛得了什么保障。 原璞光这刻板又执拗了一辈子,也就只有‘疼妻子’这三个字做得淋漓尽致。 院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 路照安拿着贺礼走了进来,“师母,我回来了,你和师傅这段时间身体还好吗?” 孟雪华一下子看见两个孩子归家,笑得更欢了,“好着呢,回来就好,你师父整天念叨着你。” 话音刚落,原璞光就走了过来,“你们三人站门口念叨什么呢?” “……爸。” “师父。” 原璞光靠近,挨个将原锐和路照安打量了一遍,语气微松,“嗯,看着不错。” 孟雪华一手挽着一个孩子,“有些人啊,想要端着大家长的面子,一开始还坐在饭厅里不肯出来。” 原璞光被‘折’了面子,这会儿倒没有不满,“行了,进去吧,饭菜都要凉了。” 四人前后进了饭厅,按照以往习惯的位置坐下来准备吃饭。 或许是吸取了上次过生日的教训,这回原璞光和孟雪华没喊任何亲朋好友,只有简简单单的小家庭聚餐。 就连老佣人楚姨忙完后都借口回家了。 原璞光问话,“照安,你什么时候从得化县回来的?怎么也不回家里住。” 原锐听见这话,抬眼不解,“爸,你知道师哥之前在得化县啊?” 原璞光抿了一口酒,语气不重,“我是他师父,还能有不知道的事?” 路照安在得化县租房定居后,曾经私下联系过原璞光报平安,表明了要在那边学习瓷雕的想法。 “哦。” 原锐应了一句,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原来搞了半天,全家就只有他不知道路照安这几个月里去得化县定居学习,最后还是凭借运气好、误打误撞才重逢的。 路照安目光在原锐脸上停留了两秒,“师父,我回帝京刚一周,和小锐商量着重新接手了工作室的事务,这几天忙着料理工作,晚上都和他住在一块。” “咳咳——” 这话一出口,正在喝水的原锐就冷不防地呛出了声,莫名‘心虚’的他在短时间内涨红了脸,目光暗藏着一点娇嗔劲瞥向了路照安。 这人怎么什么话都往长辈面前说?还、还说得那么容易引人遐想? 路照安低了低头,掩住眼里的笑意。 两人还没在一块,更还没到完全说破的份上。 他为了给原锐适应的时间,这段时间并没有做出任何‘破格’的行为,晚上也就是盖着被子纯睡觉。 不知道对方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一句话就能激成这样。 孟雪华伸手给原锐顺气,“你这孩子,怎么喝口水都能呛到?” “没、没事。”原锐勉强压住呛意。 原璞光的视线在他们两人的脸上停留,有些惊讶,“这次回来,你们师兄弟的关系倒是比以前好了。” 路照安和原锐对视一眼,反倒由孟雪华接了话,“什么叫做比以前好了?他们师兄弟什么时候生份过?” 原璞光笑哼了一声,看上去心情不错,“你就别替他们掩饰了,小锐以往对照安那别扭劲,知道的是师兄弟,不知道还以为是仇人呢。” “一天天的,和我当爹的作对完了,又和照安作对。得亏照安这师兄的性子稳,这要是放在别家师门,准得结仇。” “你净瞎说,孩子们好好的呢。”孟雪华暗戳戳地递给了丈夫一道眼色,免得原锐听着不开心又闹起来。 没想到,原锐这回面对原璞光没有生气,反而还坦诚认下了,“这谁都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我现在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和师哥不会结仇的。” 要说起来,他以前的确有意无意把‘气’都往路照安的身上撒,最混的时候还口不择言,还说出口‘私生子’这样的词汇。 这半年来,他自己私下也反思了很多。 如今路照安没生他的气,现在还愿意回来一起管理工作室,他哪里还敢在胡说八道啊。 原璞光听见自家儿子的诚恳说辞,有些惊讶于他的脾性改变。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难得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不错,看来这半年历练是磨了不少性子,学乖学好了不少,好几个叔伯都夸你工作室经营得不错,的确长出息了。” 原锐向来是好哄的。 如今难得听见原璞光逮着自己一顿狂,没几秒的功夫,这下巴就快扬到屋顶上去了。 “那可不?我现在好歹在外面也被人喊上一句‘原总’了,早就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了。” 原璞光哼笑两声,“你这混小子,夸几句就上天了。” 孟雪华看见他们父子两人难得休战的温馨场面,有些惊喜地看向了一旁的路照安。 路照安比家中长辈都要更早看出原锐的变化,微微一笑,“师母,你今天生日,多吃一点。” “欸,好。” 没了‘一言不合’就剑拔弩张的气氛,这顿家宴让每个人都吃得格外舒畅。 饭后。 原璞光率先起身,“今晚你们都喝了酒,就住家里吧。照安,这半年没见面了,跟师父去茶室聊聊天?” “好。” 孟雪华也起了身,“你们师徒去吧,我收拾东西。” 原锐见原璞光没喊他,自然不愿意凑到对方跟前找批判,“妈,我来帮你收拾。” 孟雪华笑着应话,“好。” 母子两人将桌子收拾干净,又不紧不慢地前往厨房清洗碗筷,只能打下手的原锐乖乖跟在孟雪华的身边,接过对方递来的一个又一个的碗。 “小锐啊,妈真觉得你长大了不少。” “妈,我都二十三了,本来就该长大了。” “才二十三呢。”孟雪华一边清洗着盘子,一边由衷感叹,“我和你爸啊,当年好不容易才求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想想再过几年,你也得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了。” “……” 原锐接盘子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推脱,“我还没得很呢。” “是,要是按照年纪来说,也应该是照安轮在你前面。”孟雪华想起路照安,“虽然你师哥不是我亲生的,但这些年,我和你爸都把他当成亲儿子看待。” “这孩子再拖下去都要三十了,还不着急人生大事。” “小锐,你有时间向你师哥打探打探,看看他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我和楚姨她们,也好帮忙张罗张罗。” 原锐胡乱甩了甩盘子上的水,“找什么啊,师哥他不着急。” 孟雪华听出他突变的语气,无奈笑笑,“你怎么知道他不着急?” “师哥这么优秀,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他要是想找还怕找不到?妈,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别学着别人家的父母催婚。” “再说这年头找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也不是人人都像好友施允南那般幸运,随手就能抓到一个三观契合的对象玩闪婚。 孟雪华想起一事,点了点头,“说得也是,我前两天才听说你堂姐和她对象分了呢。” “……” 原锐没想到话题一下子拐了弯,懵了两秒,“堂姐?我记得她和她男朋友不是谈了很多年了吗?” 他见过——两个人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又恩爱又优秀,看上去很登对。 “是啊,只说是谈的时间太久没感觉了,合伙的店面也跟着黄了。”孟雪华感到惋惜,“哎,原先看着那么恩爱,这一分手就成了陌路人,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块去了……” 原锐听着孟雪华聊着的家常,不自觉地停下了擦盘子的工作,不知为何,他的思绪就被这事搅得一团混乱—— 再恩爱的情侣,谈得再久也有可能分手,然后就成了不相往来的陌路人? 原锐偏过视线,盯着书房的方向发了呆,内心的不确定感再度被挑动了起来。 “小锐?小锐?” “啊?” “想什么呢?这盘子都快被你擦成镜子了,妈跟你说话都没听见。” “哦。”原锐放下擦得光亮的盘子,重新追问,“妈,你刚刚说什么?” 孟雪华将水池里的水放干净,“我和你爸再过几年就到七十岁了,算得上是一半身子入了土……” 原锐拧眉,“妈,你瞎说什么呢?你和爸肯定长命百岁。” 孟雪华笑笑,保持平常心,“人就有生老病死。” “我和你爸活这一辈子,原先最担心的就是你,现在看你成熟稳重了不少,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希望你跟你师哥都能拥有自己的家庭。” “我和你爸今早还开玩笑呢,我们这全家福上还有几年才能添上新面孔。” 原锐呼吸微凝,接不上话,“妈,其实我……” 出于冲动的坦白还没开口,门口就响起了脚步声,书房交谈完的原璞光和路照安走了回来。 原璞光今天心情很不错,这会儿还是带着笑脸,“雪华,时间差不多了,让两个孩子都回房休息去吧。” 孟雪华点头,拍了拍原锐的肩膀,“小锐,你回房间吧。” “哦。” 原锐出门和路照安打了个照面,脑海中的思绪更是纷乱。 他一言不发地跟在路照安的身后,没多久就听见站在厨房门口的原璞光喊道,“小锐,你跟着照安做什么?太久没回家,连自己的房间都忘记了?” “……” 原锐一个抬头,才发现出了神的自己差点跟着路照安右拐进了房间。 孟雪华也出来看热闹,笑说,“这孩子,好久没看见他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他师哥了。” 原锐面对父母的调侃,脸颊微微发烫。 他这几天和路照安睡习惯了,下意识地要跟着对方回房间休息。 近在咫尺的路照安发出一声轻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现在就要跟我回房间吗?还是我晚上给你留门?” 明明是调侃,但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商量正事。 原锐被问得心跳漏了一拍,“都、都不用。” 真不知道师哥怎么想的,最近说的话怎么越来越暧昧了! “爸妈师哥晚安,我睡了!” 原锐飞快念出一连串的晚安,趁着脸颊爆红前就转头进了面对面的自己的卧室,啪叽一下用力将门关上。 原锐表面上装得无所谓,可真等洗漱完上了床才发现——忽然缺了路照安的气息环绕,他还真有点睡不着了。 原锐翻来覆去地试图入睡,但脑海中不断回想起饭后和孟雪华的交谈。 一字一句都映刻在了他的心里,撇都撇不干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熬到极致的原锐才有了一丝睡意。 他梦见自己居然真和路照安成了恋人,牵手拥抱,做尽了他平时不敢想的恋人间的亲密。 但好景不长,两人的关系没过多久就被原璞光知道了,甚至直接断绝父子关系,还被赶出了家门。 梦境真实又混乱。 向来温柔的路照安变了一副冷酷面孔,对方嫌弃他不够优秀,随口丢下一句分手后就离他远去。 微信拉黑、电话关机,来自恋人的甜蜜不过一瞬,然后就成了师兄弟都做不成的陌路关系。 他没了在得化县误打误撞的幸运,再也找不到路照安了。 原锐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缝里透出一丝破晓的微光,时间还很早。 原锐将掉落在一侧的被子拉起,重新盖过头顶,像是寻求安全感般地自言自语,“不会的……” 他和师哥还没跨过那条线,他们绝不会变成梦里那样的。 爸、妈还有师哥,不会不要他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糖包在这事上还是缺乏安全感~ 【感谢在2021-10-15 18:02:34~2021-10-16 20:0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火箭炮】木土子 1个; 【地 雷】zyl&gyj 2个;深海鱼、膨胀了、4475478、巴拉巴拉小魔仙 1个; 【营养液】miyan22 27瓶;Willa楠 26瓶;柠檬你个醋坛子 18瓶;沉沉沉沉 13瓶;月墨阡 10瓶;xuexue 7瓶;Meatball 5瓶;十八楼、杨joy 3瓶;幸运用户小饺、云出篔 2瓶;尘不到、治愈系工作室3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015章】 DOLL Club。 付子遇将一打啤酒甩在桌前,一脸好笑,“你这两天怎么回事?逃我这儿避难来了?” “谁避难了?”原锐握住一罐啤酒,嫌弃,“啤酒也就算了,怎么还是不冰的?” “得了吧,就你这酒量、就你这胃,爸爸愿意接待你就不错了。”付子遇挨着他坐下,单手利索地开了啤酒,“别转移话题,你躲我这儿做什么?” “没躲啊。”原锐不承认,仰头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半。 付子遇开门见山地打听,“那你和路照安怎么样了?成了没有?” 原锐脸色微变,“别瞎说,我和他就是单纯的师兄弟。” 付子遇哼笑一声,“骗鬼去呢。” “……” 原锐没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喝着啤酒。 付子遇看得出他有心事,微微拧眉,“收着点喝,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今晚也喝了酒,没办法开车送你。” 原锐看了一眼时间,“等到了十一点再说吧,我打车回去。” 过了十一点就行。 路照安向来是个作息时间很稳的人,等他卡着这个点回去,对方应该是要睡了。 付子遇是这家夜店的老板,没坐多久就有员工上来说事。 原锐没耽误好友的工作,让他去忙了,独自一人坐在位置上喝着酒。 期间,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是路照安发来的电话和微信。 “……” 原锐沉默着将手机翻了个背面,刻意不再理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桌上的一打啤酒也都进了肚子。 原锐半趴在桌上,听着从一楼舞池里传来的震耳欲聋的蹦迪声,有些难受地捂了捂耳朵。 下一秒,他就感觉有人靠近了卡座。 “子遇,你忙完啦?” 原锐抬头就是一句想当然的问话,没曾想触及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复杂面孔。 他呼吸一抖,“师哥?” 路照安握住了他的手腕,掌心烫得惊人,“喝完了吗?我带你回家。” 原锐滚动了一下喉结,慌乱之下又格外老实地跟着路照安离开了夜店。 夜风一吹,将原锐的酒意吹散了不少。 他试探性地转了转被握住的手腕,随即换来的是更不容挣脱的力度,路照安的步伐很急,单看背影都带着一股往日没有的严肃感。 “师哥,我……”原锐欲言又止。 下一秒,路照安把他按在了车座上,甚至还贴心地给他系上了安全带,“回家再说。” 原锐感知到路照安生气了,怂得有些不敢接话。 路照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绕到另一侧进车,快速发动车子往家的方向行驶。 半小时后,两人回到了家中。 屋门一关,像是等待宣判的号角声。 原锐低着头,正当他忐忑不安地在脑海中搜刮说辞时,忽地听见路照安问了极淡的一句,“……为什么躲着我?我又让你觉得不开心了,是吗?” 自从给孟雪华过完生日后,原锐对他的态度又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虽然明面上还是‘兄友弟恭’,但私下总是找借口躲着他。 原锐对上他复杂又无奈的视线,干巴巴地说,“我没躲着你。” “宁愿在夜店找付子遇他们喝酒,也不愿意和我处在同一个屋檐下。”路照安靠近半步,目光牢牢锁定在原锐的脸上。 “你要是觉得,我住这儿会让你有负担,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要不是他给施允南打了电话,又让对方帮忙联系了付子遇,否则也无法在夜店精准捕捉到原锐。 “不是,我、我没说不让你住这儿。”原锐眼神游移,想要钻空溜走,“师哥,我有点累了,想先睡觉。” “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路照安不给原锐逃的机会,将他拉扯回来,“我收拾好了行李,写了辞职报告,定了飞机票,明天下午就离开。” “……” 原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声线发颤,“你去哪里?” 路照安将原锐的慌张收入眼底,再也克制不住地将他扣压在玄关柜前,“原锐,是我之前表述得还不够明白,还是你真的听不懂?” “我说我回帝京是为了你,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原锐低头没敢接话,“师哥,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之前我想着给你适应时间,可你想过要给我答案了吗?”路照安用力按压住原锐的肩膀,戳破他们间那层比蝉翼还薄的窗户纸。 “原锐,我喜欢你。” 原锐只觉得整个气血往上一涌,沉默许久才艰难回了一句,“别、别说了,我们就和以前那样做师兄弟不好吗?” “不好!” 路照安压住喉咙里的那点哽咽,明明因为眼前人的躲避气得发颤,却还是拿他无可奈何。 “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 “你知道从小到大我不舍得对你撒一回气,还偏偏往我心眼子上戳!” “每次你开心了,才愿意在我面前晃悠。要是不开心了,我就得处处哄着、让着、由着你撒气。” “你刚大学毕业那会儿爱玩,我顶着外人非议替你担着原氏那一大摊子,什么恶心人的话没有听过。” “结果呢?我撑了那么久,最后连你也说讨厌我、说不要我这位师哥,说这个家里有我就没你的位置。” 原锐长大后很少和他说过心里话,那日醉酒后的一番言论,对路照安来说,何尝不是锥子扎心? “你一日不开窍,我就一日不敢招惹你。” “没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我路照安才是寄人篱下、随时会被抛弃的那一个,我不想让你更讨厌我,所以硬生生逼自己离开帝京、离开你!” 原锐听见路照安的坦白,呼吸急促了一些。 他一心想着自己的压力,差点忘了路照安从小到大所面临的一切,所有的优秀都是要付出对应代价的。 路照安继续说,“我不是没有想过开启新生活,可你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招惹我——” “受了伤口口声声不让我走、住院后又眼巴巴地让我回帝京,出院那天晚上借着醉意就敢撩拨我!我像个傻子一眼当了真,分分钟丢下那边好不容易有起色的项目,追着你回了帝京。” 原锐说要把工作室的位置还给路照安,但他却怕自己再度占了不该有的位置、又会重蹈覆辙和原锐生了间隙。 所以,路照安宁愿只做对方的助理帮衬。 “我回来的这些天,你一口一个师哥地黏着我,我以为你开窍了、你都懂了……” 路照安想起原锐这两天毫无缘由的躲避,苦笑,“到头来,你还是不要我,是不是?” 和以前那样做师兄弟?路照安做不到。 有些压抑已久的感情,一旦破开了头,就在也没有了收回的可能。 路照安深呼了一口气,像是在逼原锐,也像是在逼自己,“你今晚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要么,答应和我在一起。” “要么,你就别留一丝希望地拒绝我,从明天起,我保证离你离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原锐的面前打扰你。” 原锐像是被什么击中,本能性就反攥住了路照安的手腕,“我、我没有不要你!师哥,你别走,你……不准走!” 路照安凑近,似有若无地蹭了蹭他的鼻尖安抚,“那为什么躲着我?小锐,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原锐混乱地摇了摇头,有些委屈,也有些害怕,“师哥,其实我这半年没进步多少,我和你还差远了……” “你现在说喜欢我,以后要是不喜欢了怎么办?万一分手了,那我们是不是连师兄弟都做不成了?” “……” 路照安咬了咬牙,一个低头就攫取了原锐的唇。 原锐的大脑当即一片空白,他拽着路照安的手松了又收,沾着水雾的睫毛晃了两下后,还是拗不过真实心意,“唔……” 微凉的唇在简单摩擦后就晃出了热意,路照安几乎不费力气地就探入了怀中人的齿关,缠着温软闪躲的舌搅出了一片绯红色。 路照安微微撤离,无奈,“哪有人像你这样还没在一起就想着分手的?” 原锐的脸红得明明白白,放弃了连日来毫无意义的抵抗,“我就是不想和你分手,但我的能力还配不上你。” 要是谈了恋爱,最后还是因为各种原因必须分道扬镳,那还不如开始就别在一起。 路照安叹息着圈紧他,一字一句地告知,“锐锐,你听我说。” “我喜欢你比你想象中得要早得多。而且这份喜欢没有标准——” “你小时候黏着我的样子,我喜欢;你长大后使小性子的样子,我也喜欢;你就算继续贪玩胡闹,我乐意接受;你要是愿意努力变得优秀,我也陪着你。” “我放在心里的,是我从小看着长大、陪着长大的原锐,是无论苦笑怒骂、撒泼撒娇我都会喜欢的原锐。” “真的?”原锐听得心怦怦跳,“无论我怎么样,你都陪着我?” “嗯,真的,陪着你。”路照安拂去他眼角的湿润,“我们要在一起,那就得是一辈子。” 说来也奇怪,连日来的不安在这一刻都没了踪影。 原锐咽了咽口水,仰头告白,“师哥,我也很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如果注定躲不过父母那一遭,那他也想要抓住当下的美好,毕竟他真的没办法想象路照安再次离开的情景。 路照安吻了吻他的鼻尖,“这下承认了?” “再不承认你又要走了。”原锐主动往他怀里钻,没来得及爆发的哭腔沾着一丝撒娇,“师哥,你赶紧把那飞机票退掉,最好连购票APP都删掉。” 路照安喉中溢出一丝轻笑,“唬你的,我想赖着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走。” “……” 被骗的原锐慢了半秒,不服气,“你怎么也学会撒谎了!” “谁教你不改别扭性子还躲着我?”路照安拉着他回到卧室,“既然温水煮青蛙对你没用,我只好想办法逼一逼你了。” 原锐抿了抿唇,其实心底没有半点不高兴。 他清了清嗓子,压着渐渐涌起的欢喜确认,“师哥,那我们这样算交往了吗?你算是我男朋友了吗?” 路照安闻言,想起一事,“你要和我交往的话,需不需要提前和付子遇说一下?” “啊?” 原锐一怔,后知后觉的他明白才路照安是存着对付子遇的醋意。 他想起那日自己拉着付子遇随口胡编的关系,脸颊又烫了一点,“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呢?他、他是假的。” 房间门一关。 路照安重新圈紧原锐,低头和他交换着呼吸,“嗯,真的男朋友在这儿。” 深吻又落了下来,将爆发后无法回收的感情落于实处,久久不止。 ------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起啦~ 【我又碎碎念了】这篇文主受视角比较多,但并不代表师哥不爱锐锐~ 师哥本身就不是情感外露的人,他的爱一向藏得很深(一次次带小哭包回家,连续熬夜给他补一块并不值钱的吊坠、开创工作室、离开工作室的初衷都是为了他…) 大家比较介意的师哥一走了之,在教会锐宝成长的同时也造成了伤害,这点不否认,但请注意—— 毕竟师哥没有上帝视角,他暂时还不知道原锐隐藏的那些苦楚。并且离开帝京前,他真以为锐锐是讨厌他,所以压抑感情、硬生生抽离了自己。 我知道大家心疼锐锐,但这两个人(傲娇敏感x温柔收敛),他们的性格是需要一点点坦诚磨合的~ 请相信后文知道锐锐不安的师哥绝不会无动于衷,谢谢。 【感谢在2021-10-16 20:08:38~2021-10-17 20:0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地 雷】zyl&gyj、念暖 1个; 【营养液】骨灰级潜水员 50瓶;沅芷 20瓶;今天也想绿了严山牙子 14瓶;柠檬你个醋坛子 10瓶;xuexue、zyl&gyj 7瓶;Meatball 5瓶;治愈系工作室38、芳菲菲兮满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016章】 原锐迷迷糊糊地转醒,习惯性地蹭了蹭脑袋边上的胡萝卜抱枕,侧躺着的他刚准备换一个姿势,结果就感受到拦在腰上的力度。 很紧,也很稳。 “……” 残留的睡意在这一刻彻底褪去,原锐他垂眸看着圈在身上的手臂,后方是属于路照安的怀抱,他的脑海中忽地晃出昨天夜里的光景—— 路照安在夜店找到了独自喝酒的他,两人回到家中后就挑明了关系,不仅成了恋人关系,还……还接了吻。 原锐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子,面对面打量着休息中的路照安。 “师哥?” 原锐轻轻唤了一声。 路照安难得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也没有应话,但身体本能还是选择贴近了怀中人。 原锐瞥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表,还不到八点。 他没有再出声打扰路照安,只是安安静静地盯着对方睡颜。 说实在话,路照安的长相不是属于施允南和骆令声那样一眼惊艳的类型,但五官长得格外耐看。 因为练习玉雕的缘故,他从小就‘泡’在一堆玉石里,练就了和同龄人与众不同的沉稳温润的气质,别有一番迷人味道。 “……真好看。” 原锐由心感叹,忍不住痴痴地笑了两声。 如果撇去青春期的叛逆和长大后的口是心非,实际上原锐一直就很崇拜、敬仰路照安这位师哥,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拥有和对方并肩而立的机会。 没想到兜兜转转后,他不仅和路照安一起在工作室奋斗,而且还和对方成了恋人关系? ——我喜欢你,比你想象中得要早得多。 原锐一想到昨天在酒意催发下的纵情深吻,整个人就热得不行,他滚动了一下干涸的喉结,晕乎乎地嘟囔,“……我该不会还是在做梦吧?” 原锐深呼吸了一口气,总想着再验证验证。 他想起那日‘撞墙’疼了好久的脑袋,又看着还睡得安稳的路照安,心底突然腾升起一个坏心思。 “师哥?” 他又轻飘飘地喊了一声。 睡梦中的路照安蹙了蹙眉,似醒非醒。 原锐见此,屏住呼吸默不作声地凑近,等温软的唇触及到了对方的手臂,这才像是狗狗似地一口咬了下来。 “——嘶。” 察觉到痛意的路照安发出一声呼痛,轻易从梦中转醒的他有些反应不过来,“锐锐?” 原锐双眼亮晶晶的,没头没脑地问,“师哥,疼不疼?” 路照安一怔,视线触及到自家手臂上的牙印,紧接着就对准了‘罪魁祸首’笑眯眯的脸,“做什么?” “疼不疼嘛?” 原锐执意于这个答案,甚至还在考虑自己刚刚是不是太收着力道了,毕竟他还是真怕伤着路照安。 路照安如实回答,“你说呢?一大早上,哪里来的小狗牙痒痒了?扰人好梦。” 大概是刚醒来的缘故,路照安的声线比平时低了些,说着像是埋怨无奈的话,却有种专属于原锐的内敛温柔。 不知怎么的,得到这个答案的原锐突然就觉得心情很好。 他突然翻身趴到了路照安的身上,勾着对方的脖子埋头闷笑,“师哥。” 躺在床外侧的路照安连忙圈住身上人,免得他一个不小心掉下床。 路照安偏头吻了吻原锐有些发烫的耳垂,被对方传递来的情绪感染。 “做什么美梦了?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开心?” “不是梦。”原锐微微扬起脑袋,“你会疼,所以不是梦。” 他们两人真的在一起了,不是梦。 路照安反应了两秒,才明白原锐刚刚‘咬他’的含义,轻笑回应,“嗯,不是梦。” 原锐重新趴回到路照安的身上,由着愉悦劲不自觉地胡乱蹭了蹭。 “……” 路照安眸色微变,忽地扣紧不让他动弹,“别乱动。” “啊?” 原锐慢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明白路照安是在暗指什么。他紧张地抿了抿唇,瞬间乖得一动不动,只是耳根子连着后颈都烧得一片红—— 师哥对他,也会有那种想法吗?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路照安察觉出原锐的紧绷,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别怕,你让我抱一会儿,现在还早,迟点再起床。” “哦。”原锐挨着他的肩膀反问,“师哥,我不重吗?” 路照安回答,“不重,还得再胖一点。” 原锐也觉得赖着对方休息蛮舒服的,忍不住要求,“那你得天天做饭给我吃。” 路照安吻了吻他隔着碎发的额头疤,“好。”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相拥着躺了一会儿,直到原锐实在忍不住出了声,“……师哥,还想睡觉吗?时间不早了。” “嗯?” “我饿了。” 路照安低笑,伸手顺了顺他的小呆毛,“那就起床吧,我给你做早餐,迟点一起去工作室上班。” 原锐控制不住内心的欢喜,傻笑了一声,“好。” 早知道和师哥在一起会是这种滋味,他前段时间就不该纠结! 比起还不确定的未来,珍惜当下或许更适合他们。 …… 人逢喜事精神爽。 原锐本来就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和路照安戳破关系在一起后,这眼角眉梢的笑意就没停下来过,连带着以往那股被压制的骄纵劲都有了重新冒头的现象。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正好关闭电脑的原锐,“请进。” 施允南推门而入,手里还牵着他名义上的小外甥。 这孩子上周刚遭遇一场家族内部的非法绑架,施允南怕他小小年纪留下阴影,所以这几天都带在身边亲自照料。 “原锐叔叔,我和小舅舅要下班啦。”小金鱼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对着并不陌生的原锐挥挥手,“拜拜。” 施允南揉了揉小外甥的脑袋,问原锐,“这都下班点了,还不走啊?” 原锐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师哥他跑市场去了,我、我等等他吃晚餐。” 施允南了然,挑眉揶揄,“这有人相互惦记就是好,原总,你这办公室恋情谈得实在是令人羡慕啊。” “去去去。” 原锐感觉脑袋上都快热得冒泡了,故作起身要赶走这对舅甥,“我哪里比得上你呀?当初说闪婚就闪婚,你才最让别人羡慕。” 施允南扬了扬下颚,继续打趣,“你和路照安要是愿意,学我和骆令声闪个婚也不是不可以。” 原锐一听到‘结婚’之类的字眼,更是臊得厉害。 能和路照安谈恋爱他都觉得像在做梦了,哪里还敢想什么结婚啊?光是长辈那一关,他都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原锐深呼一口气,求饶,“当着小金鱼的面,你就饶了我吧。” “行,那我们走了啊。” 施允南笑笑,不费吹灰之力就抱起小金鱼,“再和原叔叔说句再见。” 小金鱼乖乖搂着施允南,冲着原锐甜甜一笑,“拜拜!” 原锐借机戳了戳他的小奶膘,“再见。” 双方简单道别后,施允南就带着小金鱼往外走,“晚上想吃什么?” “小舅舅,我想吃烧烤!想吃鸡翅!” “烧烤啊?那我们得想个办法说服你舅舅,他肯定不让你吃这些。” “啊……那想什么办法呢?” “没事,到时候你就说小舅舅想吃!” 施允南和小金鱼的声音渐行渐弱。 原锐看着两人走出工作室的大门,下一秒,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是路照安发来的微信:“收拾好了吗?我在楼下停车场了。” 原锐的嘴角顷刻上扬,打字回复,“好了!马上!” 原锐是个厨艺小白,回家下厨基本都是路照安的事。 这段时间工作室一连接了好几个大单子,原锐和路照安都忙得不像话,今早两人打了个商量,下班后直奔新开的商圈吃了一家特色菜。 原锐为了饭后消食,绕着商圈一层一层地瞎晃悠。 两人很快就到了一楼的珠宝饰品层,打着不同招牌名的店铺橱窗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珠宝钻戒,倒也有不少年轻情侣依偎着在店内挑选。 不知怎么的,原锐突然想起了施允南在下班前同自己说的那些话。 ——你和路照安要是愿意,闪个婚也不是不可以。 原锐落在橱窗里的眼光微晃,心思不自觉地飘移。 如果真的能和师哥结婚就好了。 这个念头再度钻了出来,原锐的脚步放慢了一些,暗戳戳地瞥向身侧人。 路照安因为小时候的福利院经历,骨子里是个很顾家的人,如果结了婚,或许他再也不用担心两人会分手了。 原锐只敢暗想,却没这个胆子踏进珠宝店。 忽然间,悬落在一侧的手被路照安牵住,“走吧。” “去哪儿?” “进去看看。” 路照安笑着点破原锐的小小心思,牵紧他进了正前方的一家珠宝店。 如今的同性恋婚姻已经被承认,珠宝店内同样有着专属的男士婚戒、对戒的展柜。 柜姐看见两人,立刻亮了眼神,“欢迎光临,请问两位先生是要买对戒吗?我们家和很多设计师都存在专属合作,可以根据你们的寻求提供私人定制。” “我、我们……” 面对柜姐的热情,原锐还有些不适应。 毕竟他和路照安才谈恋爱不久,压根就不敢奢望、设想能走到结婚那一步。 平日里的路照安是个内敛沉稳的性格,这会儿反而带着点强硬果敢,“是的,我们先想看看。” “……” 原锐暗中扯了扯路照安的手,“师哥。” “早晚得准备的,趁着现在有空一起看看?” 路照安带着原锐往柜台前走,低声缓解他的不适应,“我原本想着以后有机会,可以请允南帮忙设计戒指,但转念想到他家那位的脾性……” 施允南的伴侣骆令声是个权势和能力都过硬的人,听说两人的婚戒就是他亲自构思,后又交由施允南亲手设计的,意义格外不一样。 原锐想起骆令声那号人物,立刻摇头,“还是算了吧,平常珠宝戒指就算了,设计的婚戒意义太重大了,允南要是给其他人设计,我觉得骆家主肯定会闷着吃醋。” 路照安恰好将他带到男士专属的柜台前,“嗯,所以我们自己看。” 原锐的视线落在那一对对男士婚戒上,心底的那点不适应霎时烟消云散。 因为一直和贵重玉石打交道,原锐对戒指等一类的珠宝其实没有多么浓重的兴趣,但此刻的他竟有些移不开道了。 如果他和师哥一起戴戒指?即便只是试试看也好啊。 原锐抱着这样的念头,开始细细打量起橱柜里的对戒。 路照安瞧见他的专注又好奇的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有没有喜欢的?” “这个,怎么样?” 原锐指了指其中一对,偏就是整个橱柜里最昂贵的。 柜姐见此,特别主动介绍,“可以先试戴测测指围,如果在原定的款式基础上有想要添加的设计想法,后续我们可以联系设计师私人定制。” 路照安见原锐有兴趣,颔首,“拿出来看看。” 两人试戴了一下对戒,凑巧还都正合适。 原锐挨着路照安的手看,心思泛滥地有些上头,“师哥,你喜欢吗?” 柜姐平时遇到过的客户无数,一眼就看出路照安和原锐都是不缺钱的主儿,除了职业性地介绍对戒设计和材料外,还更卖力地进行吹捧夸赞。 “看来这对戒指和两位先生很有缘,戒围正合适。” “两位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如果双方家长出席婚礼时需要珠宝首饰,我们店这边可以相对应匹配,价格方面的力度也更大。” “……” 双方家长? 原锐眸底的光亮骤然散去。 他想起那老一辈思想脾性的原璞光,想起了还盼着他和路照安各自成家的孟雪华,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拿了个烫手山芋。 他使劲摘下自己手上的戒指,又顺带取下了路照安的戒指,语气微低,“不好意思,我们暂时不需要了。” 路照安眉心一凝,“锐锐?” 原锐抿了抿唇,“师哥,我们走吧,我有点累了。” “好。” 路照安意识到什么,温声应了话。 两人在柜姐错愕不解的目光下离开了店铺,原锐猛头往商场室外的出口走,路照安快速跟上拉住他,“锐锐,我们谈谈。” 原锐的脚步缓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轻轻呼了口气,“师哥,我们现在还太早了,对戒什么的……不适合我们。” 路照安的目光搜寻着周围,将他带到了一个鲜少有人经过的角落,“锐锐,你是不是很担心师父和师母不同意我们两人的关系?” 原锐没吭声,下意识露出的不安说明了一切。 路照安借着夜色将他揽在自己的怀中,低声安慰道,“锐锐,我知道,我们两人的事业都还在上升期,师父对你的肯定才刚刚开始。” “现在还不到时机直接和向家里坦诚,但你信我一回——” “无论未来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师父理解、同意我们两人的关系。现在的你只需要好好跟我在一起,别的都不要多想,好不好?” 原锐环抱住路照安,勉强从那种不安中挣脱出来,“师哥,我信你的,我信……”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了一会儿,等到路照安确认原锐的情绪恢复,才吻了吻他的额头,“不难受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车子停在地下二层,我们还得乘商场内的电梯下去。” 原锐从他的怀抱中撤出来,脸颊隐隐有些发红,“嗯,重新进商场吧,正好我也上个洗手间。” “好。” 两人重回商场后,原锐就去了一趟洗手间,路照安没跟着进去,站在外侧商铺边上默默地等。 他才等了不到半分钟,边上就响起了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照安师哥!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 路照安挪去目光,定格在一张年轻白净的笑脸上。 对方离他很近才站定,声线似乎比刚刚更软了一些,“照安师哥,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王师傅的徒弟……”路照安略微回想了一下名字,“钟秀?” 钟秀忙不迭地点头,“嗯,没想到大半年不见,师哥你还记得我,我听说……” “抱歉,打断一下。”路照安看着他,声线很静很淡,“我记得我上回就和你说过,我们不是师兄弟关系,你没必要称呼我为‘师哥’。” 钟秀笑容一僵,没想到路照安还会继续执着在这称呼上。 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凝固。 忽然间,身后又响起一道沾着酸味的询问,“奇了怪了,我爸什么时候又收徒弟了?我怎么不知道?” 路照安侧身瞧着来人,嘴角泛起一抹很浅的笑意。 原锐揉搓着擦手用的湿巾走近,看清了钟秀的面容,“哟,又是你啊?” “钟先生,要是这么上赶着当我的小师弟的话,那我就去找我爸商量商量?直接让他把你收入门下?” 钟秀察觉出原锐的不悦,有些尴尬,“不、不用了,我哪里入得了原师傅的眼。” “嗯。” 原锐尾调上扬,故意没有反驳他这句‘自谦’的话,如此一来,倒是显得钟秀自己在贬低自己。 钟秀还是第一次正面见识到原锐的少爷脾气,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路照安,“我……” “什么你呀我的,既然钟先生没想成为我爸的徒弟,那就稍微注意一下称呼吧,别的行业不清楚,我们玉石圈还是讲究师门辈分的。” 原锐一瞬不瞬地盯着钟秀,将上回就憋在肚子里的话全盘说出,“别一口一个师哥的,省得惹人误会。” 他顿了顿,视线慢悠悠地落回到路照安的脸上,格外刻意,“我说得没错吧?师~哥~” 路照安压住心头无奈的笑意,只是对钟秀微微点头表态,“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先走了,钟先生请便。” “当、当然。” 钟秀哪里还敢继续找亲近,眼睁睁地瞧着两人进了不远处的电梯间,他面对路照安时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在一遭‘刻意打压’下彻底升不起来了。 电梯间门口,路照安看着快把自己气成河豚的原锐,实在憋不住笑,“才哄好你,这下子生什么气呢?” “你还好意思笑?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原锐磨了磨后槽牙,“他那眼神,分明就是对你有意思。” 电梯门打开。 原锐快速进入,嘴上还在念叨,“头一回见面我就看出来了,他算哪门子师弟?什么照安师哥?听着就、就别扭!” 路照安不在意钟秀的真实想法,更不可能和对方有其他关系进展。 他只觉得原锐这会儿酸不拉几的模样,实在是有些说不出的可爱。 “头一回见面……” 路照安回味着原锐说过的话,突然明白了什么,“锐锐,头一回在玉石市场,那次你就在吃醋,是不是?” 原锐憋了一口气,不承认,“没有,我不是爱吃醋的人。” “真没有?” “没、没有。” 原锐有点心虚,趁着电梯再开门的功夫溜了出去。 路照安跟上,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原锐。 他趁着四下无人的机会,迅速将对方拢进怀里低头吻住。 “唔嗯嗯……” 猝不及防的原锐发出一声暧/昧又勾人的闷哼,惹得周围的空气都跟着灼热。 这毕竟是在地下停车场,随时都有路人会经过。 路照安还算克制着分寸,只是在撤离时乱了乱呼吸,“听话,别瞎吃醋,我只有你,师弟。” “……” 原锐的脸当即一个爆红。 他喊路照安‘师哥’是一回事,对方破天荒喊他‘师弟’又是另外一回事。 原锐只觉得自己还没从接吻的心悸中缓过神,就又掉进了另外一个蜜糖罐里,压根反应不过来了。 路照安用指腹蹭掉他嘴角的水光,“别傻了,走吧。” “……哦。” 原锐傻愣愣地应话,整个人幸福得在冒泡泡。 他看着才走了没两步就又停下来等他的路照安,实在是控制不住傻笑跳上了对方的后背,“师哥!” “小心点。”路照安习惯性地揽住他,“突然调皮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回家啊!” 原锐勾住路照安的臂膀,贴在后背上不松开,“师哥,回我们的家~”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小糖包已送达~ 【感谢在2021-10-17 20:06:48~2021-10-19 15:4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浅水炸弹】27762698 1个; 【地 雷】夜空下的流浪猫、信息无时代、维克托尤里、念暖、璇玑LL、老皖一定会暴富 1个; 【营养液】樾堺 20瓶;柠檬你个醋坛子 14瓶;Ta. 10瓶;Meatball 5瓶;十八楼、云出篔、江戟 2瓶;治愈系工作室38、信息无时代、叶凌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017章】 原锐将最后一份原材料订购的合同签署完成,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他端起水杯朝着茶水间走去,结果一推门就看见了同样正在咖啡的路照安。 两人一碰面,原锐立刻就收敛起了工作中的态度,忍不住凑近笑笑,“师哥。” 这会儿正值下午两点半,所有的员工和设计师都蹲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乱走动。 路照安见此,干脆将茶水间的门一锁,“原总忙完了?要喝什么?” “嗯。”原锐顺势将自己的水杯递给他,“要和你一样的。” “给你喝会太苦,我给你加点奶进去?” “好。” 原锐一改‘工作室老板’的劲,像个小跟班似地黏着路照安,“师哥,你手头的工作忙完了吗?” “还没,三点半约了玉韵行的张总碰面,允南说想要他们手上的几块料子,采购部搞不定那边的老狐狸,我主动出面去谈谈。” 路照安趁着等待出咖啡的时间,看了一眼腕表,“这事有得磨,估计最快也得六点才结束,你今晚下班先回家,别等我了。” “哦。” 原锐听见这话,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失望,眼里反而露出了一丝‘计划得逞’的微光。 果然还是施允南有办法,轻飘飘地借着工作的名义就能支开路照安, 原锐端起路照安那杯咖啡抿了一口,转瞬就被苦得拧起了眉头,“呸,这什么啊?师哥你怎么喝得下去?” 路照安侧身看见他苦到皱在一块的五官,轻笑给他倒了小半杯清水,“再等等,你的那杯多加点方糖。” 原锐将水一饮而尽,嘴里的苦味还是挥之不去。 路照安看见他这副欲哭不哭的狼狈样子,将他半搂在怀里低头吻了下去,口腔里的苦味传递过来,又在灵活纠缠间散出一丝甜文直入心脾,让人颇有些欲罢不应的冲动。 “嗯唔……嗯……” 原锐只觉得浑身的燥热感越烧越旺,仿佛连路照安锢在腰上的手都成了烧红的热铁,整个人都快跟着化开了。 等到再反应过来时,两人的姿势已经发生了对调。 原锐被半压在茶水间的桌台上,路照安偏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向来沉稳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正在一点点破碎瓦解。 路照安声线发哑,“锐锐,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两人贴得很紧,原锐察觉出一丝冲动,慌张又克制,“马上就、就要一个月了。” 路照安似乎是感叹了一声,似有若无地吻了吻他的耳垂,“原来还不到一个月吗?” 自从在一起后,路照安一直怕原锐觉得进度太快、接受不了,所以两人的亲密举动一直都停留在牵手、拥抱、接吻,还没做到最后一步。 但都是成年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师哥……”原锐想起自己所处的环境,总有种‘知法犯法’的心虚感,“我怕外人有员工听见,不能、不能办公室恋情。” 路照安深呼一口气,拉着原锐重新站稳,“好,听原总的。” 水杯里盛满了新出的咖啡,原锐随手抓了一把包装糖块,又拿起自己的咖啡,“你到点就外出工作吧,我先回办公室了。” “嗯。”路照安给他开门。 “师哥。”原锐看见身侧人,低喊,“我、我晚上等你回家吃饭。” 路照安轻拍了一下他的后颈,“好。” 原锐压制着浑身的热意,装成无事人的样子穿过办公大厅,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直到磨砂玻璃门一关,他才瘫在办公椅上捂着脸无声大叫。 好险好险。 差点就要暴露他们这段不能见光的办公室恋情了! 原锐无声发泄了一会儿紧张和激动,这才想起今晚的正事。 是的,路照安下午要出门谈判生意,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还是他联合好友施允南一起布下的‘局’。 原因很简单—— 明天不仅他们在一起一个月的纪念日,还是路照安的生日,意义很特殊。 原锐猜得出来,以孟雪华疼爱他们的性子,明晚肯定会要求路照安和原锐一同回家吃饭。 他们的关系还没告知父母,肯定没办法推拒、单独过两人的小日子。 于是,原锐把庆祝计划提早了一天。 趁着路照安出门工作的空隙,他打算在家里好好一展身手,将这半个月来用眼睛在短视频里学到的厨艺全部发挥出来。 以往都是路照安照顾他的饮食,今晚总该轮到他努力一回合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他肖想了很久、但一直不敢付出实践的事—— 他一直想和路照安有更近一步的亲密接触,但对方在这方面似乎特别克制。 原锐打开抽屉,拿起今早刚刚收到快递的物品塞入自己的随身肩包,一张脸瞬间又透出些许绯色。 他不好意思找施允南取经,这两样东西是盲买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原锐平日里不敢放肆,只好趁着这个特殊的日子尝试一下。等晚上吃个饭,再做点事情磨蹭一下,等到了零点就开始实施计划。 说不定,路照安就同意了呢?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原锐连忙做出一副正经模样,“进。” 路照安走了进来,将手中拿着的茶杯放到了原锐的桌前,“喝这个吧,胃才好了点,还是少喝咖啡。” “什么?” “我利用茶包和牛奶制的奶茶,甜的。” 说话间,外面有员工走动的脚步声。 原锐生怕外面的员工看出端倪,咳嗽一声,“路特助,你不是约了和张总见面?还不赶紧去,别迟到。” 路照安瞧见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压住唇侧的笑意,“正要去,原总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发了。” 原锐装模作样地颔首,实际上冲着路照安小幅度地眨了眨眼。 他用唇语说:晚上见。 路照安含笑点了点头,也不耽误手头上的正经工作,抓紧时间离开了工作室。 确认路照安离开后,原锐这才美滋滋地端起对方特制的奶茶喝了两口,至于那杯未动的咖啡,早就被他丢到九霄云外了。 原锐完成了自己手头的工作,不到五点就离开了工作室。 他将手机里罗列出来的食材清单一一购置,刚驱车回到家楼下的停车场里,就意外接到了孟雪华打来的电话。 原锐想也不想就接过,“喂,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吧,明天师哥生日我记着呢,今晚我们就回去……” “原锐,是我。” 原璞光的声音突然出现,带着显而易见的严肃。 “……”原锐心头一凝,“爸?” “嗯,下班了吗?我刚打照安电话,没人接。” “下班了。”原锐老老实实地回答,又下意识地替路照安解释,“师哥他还在和料商谈生意,可能不方便接电话。” 路照安工作的时候一贯严谨认真,不会轻易被外来消息打断思绪。 原璞光的语气又重了些,“那好,你先回来一趟,我有事情要问你。” 原璞光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用过这种语气了,原锐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爸,今天有、有点累了,要不改天吧?或者……我明天再和……” “原锐,我有事要问你。”原璞光不同意,“你也好、你师哥也好,总而言之,你们今晚必须给我回来一趟!要不然,我去找你们。” 原锐哽了哽,“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滴—— 电话被无情挂断。 原锐慢半拍地呼了一口气,才发现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的手心已经出了冷汗,被压在心底深处的不安感找到漏洞钻了出来。 原锐本能性地寻找到路照安的号码拨通,却在响了两声后又立刻挂断。 算了。 如果真是他想得那样,一个人被骂,总好过两个人被骂。 原锐勉强镇定下来,发动车子往原家开,四十分钟后,车子在四合院门口停下。 一下车,原锐就看见了焦急等候中的孟雪华,“妈。” 孟雪华快步走近,又往空空如也的车里瞥了一眼,“小锐,你回来啦?你师哥呢?” 原锐回答,“他还在和料商谈生意,爸有什么事情找我也一样。” 孟雪华的神色有些复杂,挽着他的肩膀低声开解,“小锐,你爸他可能有些误会了,待一会儿你们父子两人好好聊聊,可千万……” 原璞光站在庭院中,骤然打断,“还傻杵在家门口做什么?赶紧进来。” “……” 原锐听见这声厉吓,习惯性地呼吸一紧,他递给孟雪华一道乖巧的目光,快步跟着原璞光进了书房。 父子两人相对而视,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跟着凝固了。 还是原璞光先开腔,“原锐,你知道我找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原锐垂眸,回得并不自信,“……我不知道。” “我下午和王师傅见了面,听他的徒弟钟秀提及了你和你师哥两个人。” 原璞光开门见山,目光如鹰般审视,“我都不知道我养出来的好儿子和我从小教到大的徒弟,在外人口中竟是那种关系!” “……” 不安和猜测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证实,原锐混乱了两秒没有接话。 原璞光想起父子间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关系,压着满身的窝火怒气,“钟秀那小年轻看着像是个心里有小算盘的,我信不过他。” “原锐,我只要你一句老实话,你是不是和人家闹不愉快了?才会让钟秀那人在背后乱嚼舌根、编排你和路照安的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我原璞光肯定不会轻易饶他。” 孟雪华闻言,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老原,你别把孩子吓着了。” “小锐打小就和照安亲近,这磨砺了半年长大了懂事了,师兄弟不亲近和谁亲近?哪里扯出来的乱七八糟的关系。” “我问孩子呢,你站一旁先别说话!”原璞光对孟雪华一向都是好言好语的、爱护有加的,如今倒也沾上了一丝严厉。 “老原,算我求你了,别问了!” 孟雪华一听也急了,她挡在原锐的身前推脱辩解。 “上回我和小锐聊天的时候还提起了,再过几年照安和他都该各自组成新家庭,我们这个家也该添其他人……” 这番辩护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原锐就哽咽着打断了,“妈,家里不会添其他人了。” “什、什么?” 孟雪华转过身,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原锐将目光对向父母,艰难开口,“我和师哥就是你们想得那样,我们、我们在一起了。” 孟雪华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小锐,你在说什么啊?” “混账!”原璞光上前两步,呼吸不畅地追问,“原锐,你有种再说一次,钟秀说得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我和师哥就是在一起了,我喜欢他,就是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我不可能会和其他人结婚……” ——啪! 原璞光压制着的怒气因为原锐的坦诚彻底爆发了,巴掌扇响起,“你、你这个逆子!你是存了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小锐啊,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这怎么可能呢?你们两个孩子……怎么可能呢?” 孟雪华说着掉出眼泪,她打死都想不到,原锐和路照安居然真的发展出了那种关系! 虽然当年怀了原锐后,路照安就从领养关系变成了他们名义上的徒弟。 即便算不上法律关系上的亲人,可他们夫妻两人还是将对方当成‘大儿子’看待的。 虽然现在同性恋情已经得到了法律的承认,但就路照安和原锐从小到大的关系,在他们老一辈人看来,眼下根本就是荒唐! 原锐不敢直视孟雪华的泪眼,更不想叫对方对路照安失望。 他感受到脸颊上的痛意,认下一切过错,“是我先招惹师哥的,在得化县重遇后,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我的性子你们不是不知道,师哥他甩不掉我。” “够了!胡说八道!”原璞光打断,恨铁不成钢,“原锐,我以为你长大了,你懂事了,结果你看看你背地干了什么?和你名义上的师哥弄到一块去了?” 原璞光从没想到自己下午在同行好友中听到的荒诞言论居然得到了证实,他想起王师傅和钟秀的故意透露时的嘴脸,他就窝火躁得慌! 他要脸了一辈子,没想到会折在自家儿子的手里! 原璞光从书架上拿起许久不用的柳条编成的小鞭,吼道,“你给我跪下认错!原锐,我把话撂在这里,你和路照安没这个可能,必须给我分开!” 原锐噗通一下跪地,却还是不服软,“爸,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了,但你要我和师哥分开,这不可能。” ——啪。 柳条隔着衣服抽在了身上,一阵又痛又麻。 原璞光拿枝条的手微微颤抖,“你还敢给我嘴硬!错没错!” 原锐不吭声,任由原璞光像小时候那般教训自己。 孟雪华看不下去了,拦着原璞光哭喊,“别打了,老原啊,别打了……” 原璞光停下来喘了两口粗气,心脏疼得一抽一抽的。他实际上还是在克制手上的力道,不至于真打到皮开肉绽。 这点鞭打后的红印,一两天就能消。 “原锐!我让你们分开,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原锐抬起发红的双眼,仍然嘴硬,“但我不会离开师哥的!不会!” “你!你诚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原璞光这下子是真的被气狠了,他捂着心脏环视了一圈,将视线定格在角落里用于打扫的鸡毛掸子身上。 “好啊,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有辱家门的逆子不可!” 说着,他就疾步去捡,转身扬手就要打人。 千钧一发之际,书房的门骤然被人推开。 路照安暗中得到了孟雪华的微信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锐锐!” 他看见那快要落下的棍打,本能性地拉起原锐护在怀中,又反手一挡。 ——咔嚓! 鸡毛掸子重重砸在了路照安的手腕上,他的脸色当即涌出痛苦,慢半拍反应过来的原家三人也都跟着变了神色。 原锐只觉得从头到尾的血液都跟着凝固了,逼红了眼眶,“师哥,你、你的手……” 路照安是靠玉雕技艺出名的,干这一行最宝贵的自然是这双手,如今突然遭到了外力袭击,任谁看了都心疼。 “我没事。”路照安企图去抹掉原锐眼角急速积蓄的雾气,只可惜手腕红肿得厉害,已然颤抖着难以控制了。 他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但还是贴着原锐安抚说话,“锐锐,你有没有哪里伤到?” 原锐看着路照安的手腕,整个人都慌了,“师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 他们谁都没想到钟秀会是戳破这层关系的人,要知道是这样,他那天在对方面前就不会故意任性摆姿态了。 “别怕,是我来迟了,没事的,有师哥在……”路照安继续安抚。 原璞光显然没想到路照安会突然冲出来,更没想到他按压着疼到麻木的心脏,平生头一次将指责对准了这位向来赞誉有加的徒弟。 “路照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和你师母吗?” 路照安单手护着原锐,让他背对着原璞光和孟雪华的视线,“师父,这事和锐锐没关系,都是我的错,是我先对他升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我试过控制自己的感情,但没控制住。” “……” 原锐压抑着哭腔,却止不住因为恐惧而来的颤抖。 即便他背对着家里的两位长辈,也能想象到父母此刻的神色,是愤怒、是失望、是埋怨、是不赞同、是打定主意要他们分开。 原锐能坚定自己的想法,但他觉得自己左右不了路照安的决定。 他攥着路照安的衣服,听着他落在耳畔的认错,“师父、师母,是我辜负了你们的教导,你们要打要骂都冲我来。” 路照安看着缩在怀中的原锐,想起对方‘老来子’的这层身份,想起原璞光和孟雪华这一路以来对他的期盼,内心的负罪感前所未有的重。 “又或者我要怎么做,你们二老才肯对锐锐消气?除了……”让我们分手。 这最后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原璞光就厉声掐断了。 “路照安,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师父,现在就立刻当着我的面和原锐断了关系!” “原氏在外省还有玉石产业,你现在立刻给我离开工作室,去外省好好冷静一段时间!” 原锐浑身一僵,连带着呼吸都跟着封住了。 内心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被极速点燃。 原锐听着原璞光的要求,仰头双手死死捂住了路照安的耳朵,“师哥,你不准听他的!别听这些!别、别听他的话!” 原璞光拔高音量,“要是想不清楚就别回来了!我原璞光权当这十几年白养了你这么一个徒弟!” “师父,我……” 还没等路照安开口,原本缩在怀中的原锐就像是着了魔般吼道,“不可以!” “原锐,这事轮不到你来决定!” “我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原锐转身嘶吼,情绪一反常态地失了控,“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 “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到底为什么要逼我!” “从小到大,我但凡做坏了一件事,你就要骂我、就要打击我!你说我做事束手束脚,说我混日子、不成器,那是因为我无论做什么都得不到你的认可!” “现在我好不容易抓住了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要和师哥好好的过一辈子!我想和他在一起!” “人有七情六欲,有错吗?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错了?!” “你明知道师哥他最听你的话,明知道师哥最尊重你这位师父!明知道他会听你的一声不响地离开我大半年!你现在为什么还要让他离开我!” 原锐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出这一堆质问。 他的眼眶红得仿佛能够逼出血色,脸色同样涨着不正常的红,连带着他的身子也在梗着僵硬。 “……” 原璞光从未见过这样的原锐,一时凝固了怒气。 原锐哭得沙哑,又破天荒地癫狂笑了笑,眼神空洞得可怕,“什么老来子?凭什么老来子就得背负你的意愿过这一辈子!你们谁来告诉我啊!” “要是可以,我宁愿没来这世上!我宁愿死在你们的前头!” 向来疼爱原锐的孟雪华更是被吓得不轻,“小锐,你别吓妈妈,我们不逼你,不逼你了啊。” 路照安将失控中的原锐重新揽回怀里,心疼如同在凌迟,“锐锐,你看看我,我没有要走,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先深呼吸冷静……” “你会走的,我早就知道了。” 原锐挣脱他的双手,任由情绪肆虐着又哭又笑,“就和当初一样,你们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一商量就走了,谁都不愿意来问问我的想法。” “路照安,你和他们是一样的,如果我没在得化县遇见你,甚至我没遇上那场车祸,你压根不会停下、不会回来,对不对?” “锐锐,我……” 路照安如遭电击,显然没想到原锐心里一直藏着这件事,纵使有千言万语,他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啊,他又比原璞光好到哪里去呢? 如果原璞光对原锐的教育方式是‘罪魁祸首’,那他路照安又何尝不是帮凶? 当初是他自以为原锐厌倦了自己的存在,也是他自以为离开才是对原锐最好的选择。 他陷在自己不可言诉的感情里,陷在‘被对方言语伤害’的情绪里,未曾在对方清醒时再多问一句愿不愿意。 殊不知,原锐才是被伤害最深的那一个。 要是可以,路照安恨不得回到半年前狠狠抽自己几巴掌。 原锐一直都说自己不够优秀、配不上他,但路照安突然意识到,或许从头到尾,他才是那个最不合格的恋人。 “我就知道。”原锐眼泪坠得厉害,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混着哭腔。 “我就知道……我给你发了那么多微信,我一直在给你服软道歉,你都不理我,哪怕就一句话,你都不理我……” 什么戒指?什么过一辈子?他哪里敢想? 他能想起的、铭记的只有路照安不要他的那段日子,那段他怎么后悔、道歉,对方都了无音讯的日子。 “什么微信?” 路照安错愕地按搂住原锐的肩膀,他看着对方委屈到尘埃里的痛哭,突然意识到自己错失了很多关键信息。 原锐陷在自己的绝望情绪中,完全无法将路照安此刻的神色看个明白,也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其实你们都不要我,只要我有一点儿做得不好,你们就都不要我……” 工作室变好了,父母才认可他。 工作室稳住了,师哥才愿意回来。 原锐想起无数个埋头整理采购文件的深夜,想起那场三杯酒就要了他半条命的酒局,想起深怕工作室止步不前的那些日子,整个人就疼得厉害。 他不知道哪里疼,但就是疼得连灵魂都在撕扯。 原锐的呼吸在发颤,身体在僵硬,脸上的血色在短时间内就抽了个干净,“好啊,我也不要你们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小哭包根深蒂固的心魔,之前憋着不说出来,现在必须破一破,否则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好,师哥也永远不会知道~ 【感谢在2021-10-19 15:44:16~2021-10-25 19:3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手榴弹】璇玑LL 1个; 【地雷】咸咸人 2个;深海鱼、进击的卤蛋君、有种你再跑 1个; 【营养液】伊然雪洛 19瓶;木子 11瓶;长歌、℉ail、xuexue、SEHUNeysa、柠檬你个醋坛子 10瓶;41069356、Meatball 7瓶;有种你再跑 6瓶;浅色、是平安啊、安余、栀子 5瓶;云出篔、氿氿 2瓶;45922094、治愈系工作室3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018章】 夕阳的余辉散进窗内,让整个卧室都镀上了一层特殊的静谧感。 私人医生林医生直起身子,微微松了一口气,“烧已经退了,身上的那些抽打后的小红痕也都已经淡了,你们家属不需要太担心。” 路照安上前,替昏睡中的原锐重新捻好被子。 孟雪华泪眼婆娑地站在床尾,担心的神色还没淡去,“林医生,小锐他都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了,怎么还不见清醒?真没事吗?” 昨天傍晚,原锐当着其他人的面一通失控爆发后骤然昏厥,导致路照安等人的心全部高高悬起,连忙送去医院做了好一通检查,还断断续续发起了低热。 虽说检查结果没什么大问题,医院也没多余的床位给出留院观察的建议。 即便如此,路照安还是不放心,所以联系了施允南和骆令声,专门又请了私人医生持续照料。 “伯母,你要相信医院的专业检查,原锐的身体的确没有大碍,现在烧也退得差不多了……” 林医生看了一眼床上的原锐,想起听闻的原锐在出事前遇到的状况,“像他这种情况,不排除是心理压力过大,从而导致的本能性逃避行为。” 换句话的意思是,现实中遇到了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所以他的身体机制选择了‘昏睡’来作为调节方式。 “……” 路照安沉默,眸底的痛意又加重了几分。 “如果原锐真是心理问题,那我能做的就很有限,不过我认识了很权威的心理咨询师,等他醒后,你们可以联系看看。” “原锐之前有些低热,现在退了烧,你们不妨再等几个小时看看……”林医生着重交代了两句,这才收拾起自己的物件。 路照安提起几分力气,淡声开口,“林医生,麻烦你再帮我师父看看,” 昨天原璞光也被气得不轻,听孟雪华的意思,心脏突突疼了一整宿。 “应该的,我现在就去。” 林医生应话,又瞥了一眼路照安的手腕,“不过,你的手腕真的注意,按时敷药消肿。” “嗯,谢谢。” 很快地,孟雪华就将林医生带去了另一侧的主卧。 路照安静坐在床边,看着床上依旧昏睡不醒的原锐,他的呼吸又一次发沉困难。 ——路照安,你和他们是一样的。 ——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一商量就走了,谁都不愿意来问问我的想法。 ——其实你们都不要我,只要我有一点儿做得不好,你们就都不要我。 ——像他这种情况,不排除是心理压力过大。 路照安的脑海回想起这些言论,浑身都陷在了前所未有的自责中。 他早应该察觉的,而不是放任原锐承受着这些委屈和压力。 身为师哥,他不能给原锐带来好的影响; 身为恋人,他又没办法带给原锐十足的安全感。 周围人总是拿‘优秀’来形容他,可路照安只觉得自己失败得一塌糊涂。 原锐说得没错,在某种程度上,他是很‘听’原璞光的话。 原璞光将他带离了福利院,十几年如一日地教他本事,路照安身为徒弟,在内心深处不愿意让对方失望,所以他才会有或多或少的顾虑。 而他的顾虑,正是造成原锐更深压力的元凶。 “锐锐,对不起。” 路照安握住原锐微凉的手,心如刀割。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色完全黯了下来,房间的门才再次被人静悄悄地打开。 孟雪华打开房间的一盏微灯,她看着依旧昏睡中的儿子,又看着如同雕塑般呆坐陪伴的徒弟,眼眶又是一酸,“照安。” 路照安慢半拍地抬了头,眼眶内泛起些许疲惫的红丝。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他已经将近一天半没有合过眼了。 “师母,林医生走了?” “嗯。”孟雪华低应了一声,“照安,你饿不饿?我去下点面条给你垫垫肚子。” 她作为家里唯一的女主人,自然将每个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今天是路照安的生日,说是生日,倒不如说这是他被原璞光领回家后的日子,以往的每一年,他们夫妻都会给路照安简单摆一桌酒席庆祝。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酒席是不可能摆了,但她总归给孩子下碗面条。 “不用麻烦了,我吃不下。”路照安沙哑着嗓音拒绝,他顿了顿,“……师父他老人家好点了吗?” 孟雪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别人不了解原璞光,身为妻子的她又怎么可能不了解。从昨晚到现在,原璞光又何尝不是备受煎熬和自责的哪一个? 他不是不爱原锐,只是他的爱用错了方式。 原璞光从小接受的就是老一辈的‘学徒式’教育,那种严厉又顽固的思想是刻在他的骨子里的,再加上原锐和他的确存着比一般父子都要大的年龄差,有些矛盾是与生俱来的。 事已至此,她明白孩子们对丈夫的不满,没办法客观地充当中间人调和。 “师母,你和师父先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锐锐。” 昨晚从医院出来后,路照安原本想直接带原锐离开的,可孟雪华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一行人才选择暂时返回四合院。 孟雪华知道眼下这个情况,即便是她也不好守在孩子们身边,以免带来更大的压力。 她沉默两秒,只好应下,“好,我在厨房里备点小米粥,如果小锐醒了,你和他都一起吃点,别再折腾出胃病了。” “好。” 房间门被静悄悄地关上。 路照安还是如同雕塑般地坐在了床前,原锐迟迟没有转醒的迹象,轻声轻语的几次呼唤也没能激起他半分回应。 大概是长时间醒着又坐久了的缘故,路照安只觉得大脑的昏沉感越来越重。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夜还是要守的,再困再累都要守着。 “锐锐,师哥去洗把脸清醒一下,马上就回来陪你,你别怕。” 无人回应。 路照安起身,确认被子将原锐盖得严实后,这才回到对面房间,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驱赶那些堆积在身体里的疲劳和不适。 路照安打开柜子,随手找了件衣服套上。 他看见最下方的格子,脑海里突然晃过原锐在失控后的委屈控诉—— “我就知道……我给你发了那么多微信,我一直在给你服软道歉,你都不理我,哪怕就一句话,你都不理我……” 心脏猛然间一抽。 那些因为原锐昏厥而来不及细想的关键在此刻冒了头。 路照安以最快的速度打开柜子,拿出了里面尘封已久的旧手机。 那时的他怕自己心软、也怕‘出尔反尔’的离开又回来会让原锐更厌恶,所以一狠心换了新手机和新号码,将原先的手机留在了家中柜子里。 顺利充电、开机、连上信号。 路照安打开微信,在短暂却又漫长的几秒缓冲后,上百条的微信消息以排山倒海般的姿态冲了出来,全部来自于原锐。 噔噔噔—— 路照安听着快到如同连音的提示声,不自觉地顿住了呼吸。即便还没开始查看,他的心就已经泛起了如同挣扎般的痛感。 路照安拼命凝住心绪,点开了初始的一条微信。 ——我听楚姨说,你出远门了?去哪里了? ——上回在会议室里是我意气用事了,你没生气吧?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 “那什么……前阵子我太冲动了,不是有意说话刺你的,你要是生气了就和我说,等回来我再当面和你道歉。好歹是当师哥的……就别和我计较了,行不?” ——有事在忙吗?怎么不回微信也不接电话? ——是不是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回再使小孩子脾气了,你别和我计较了行不行? ——我这一周还学了挺多新东西,好几个叔伯都说我进步了,但我肯定没你厉害啊,等你回来再带带我呗? ——快到饭点了,你记得吃饭,有空回我! 这是最开始的几条微信,间隔的时间都很短。 路照安看着文字、听着语音,都能想象出原锐当时拿着手机发微信的模样,肯定一方面急着想要等他的回复,一方面又会觉得不好意思。 再然后,是凌晨的一条长微信文字。 ——师哥,我听我爸说了,你能回来吗?那天晚上我说错话了,我就是酒有点喝上头了,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我还是一直把你当成师哥看待的,也不想、不需要你离开家给我让位,真的! ——师哥,我其实只想和你一起工作。我爸他们老是说我比不上你,我也知道自己不够格,所以就不好意思和你说。 ——反正怎么说都是我不好,等你回来,我再好好给你道歉?或者你想怎么教训我都行! ——师哥,你千万别丢下我一个人管理工作室啊。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就只会跟在你背后做事,我一个人怕管不好。你要是看见了就回我一下,晚安。 很显然这样坦诚的文字,当初的路照安并没有看见,也就是从那时起,原锐几乎每天都会发送一两条微信。 ——师哥,工作室的设计师都走光了,除了允南,他们都不相信我,我该怎么办呢?要是你在就好了。 ——师哥,你还在生气吗?我今天去联系其他设计师加入我们工作室了,但是吃了好多闭门羹,我都能想到他们在背后怎么笑话我了,有点生气,但是忍不住了,我这样算不算进步了? ——师哥,早上好!我今天要是能邀请到设计师加入工作室的话,你就理我一下好不好?祝我成功! ——师哥!我成功了!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是不是很厉害?[合同照片] ——师哥,你还在生气啊?真小气。 ——撤回撤回!小气就小气吧,我嘴巴犯贱,你生气是应该的。你没拉黑我就好,你那天气消了要告诉我。 ——师哥,我以前真是瞎了眼,谢可越他就是个心口不一的人渣!亏我当初还信了他的话,以为他投资后就能减少你在工作室的压力!我以后一定擦亮眼了!不过,允南是你信得过的人,我也能信得过他,是不是? ——路照安!你已经快一个半月没理我了!再这样下去我要生气了! “师哥,你现在在哪里啊?我、我有点想你了。” 路照安将每一条微信都看得仔仔细细,从中感受着原锐每一步的成长,他将这条难得语音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心里更不是滋味。 原锐向来是好面子的,他难得说出一句‘我有点想你了’,而他居然没有及时给予回复。 路照安继续往下看微信。 两个月后的原锐几乎已经默认了他不会回微信的事实,仿佛将他的聊天界面当成了备忘录,就连‘三点要约见料商’这样的小事都回往上发。 除此之外,最多的就是早晚安。 但有时候,他也会突然时隔两三天没发消息,但接下来的一句也会解释‘自己消失’的理由,无一例外都是忙于工作。 路照安看着原锐发送消息的时间,看着凌晨两三点都成了常见数字,心绪就是说不上来的沉重。 吃饭不好好吃,睡觉不好好睡,硬生生把自己逼成工作狂魔……这是他未曾见过、也未曾接触过的原锐。 再下滑,是接连三条来自凌晨一点的语音。 “师哥……我胃好疼……你来接我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 “你别不理我了……求、求求你了……路照安,你别不要我,你为什么……为什么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师哥,我、我好想你。” 路照安按照顺序一一点开,但随之而来的绝望哭腔却差点让他差点将手机都给捏碎。 这是喝酒了吗?为什么去个喝酒? 这是喝了多少酒,所以才会胃疼得受不了? 那个时候原锐在哪里?身边怎么会没有一个可以照顾的人? 路照安的脑海中迸出无数个疑问,只可惜已时过境迁,没有人可以告诉他答案。 整整三个月的微信内容,原锐从没向他哭喊过一句‘疼’,也没说过任何撒娇委屈诉苦的话,而他偏偏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没有回应。 原锐会怎么想? 是不是认为自己真的被他抛弃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向来沉稳的路照安就硬生生逼红了眼睛。 怪不得原锐离开得化县时,只选择给他留下了一定能看见的纸条。 更怪不得对方在失控后,还是不愿相信两人能坚守着一直走下去。 路照安自诩自己是年长的那一个,自觉从小到大都为原锐在考虑,但他唯一的一次自私却造就了这样的下场。 这些微信横跨了大半年的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提醒着—— 原锐是怎样一点一点耗光心气来爱他的,而他又是怎么在不知不觉中伤对方彻底的。 “好啊,我也不要你们了。” 路照安想起原锐昏厥前的最后一句,从未有过的‘失去’恐惧感在他心底蔓延,骤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要回到原锐的身边,一刻都不能再离开! 紧闭的卧室门打开。 还没等路照安迈出步子,他就撞上了在门口走道傻傻伫立的原锐。 夜里的风很凉,原锐的眼是红得泛光,唇侧却苍白得憔悴,“师哥,你在啊。” “……” 路照安痛得不可遏制,当机立断地将原锐搂抱回自己的卧室床上,又拿起一侧的被子将他圈盖了个严实。 “你傻不傻?醒了为什么不喊我?在我门口站了多久?”路照安握住原锐微微发凉的手,心疼地像是在渗血,“刚才退了烧,别再着了凉。” “刚醒没看见你,所以想来找找。” 原锐的嗓音发哑,讲话声很轻也很平。 他其实撒了谎,睡醒发现路照安不在后,他第一时间就寻了出来,但在按下路照安卧室门把手的那一刻没了胆量。 他生怕推开门后又是空无一人的场景,所以傻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 “怪我没及时回去守着你。”路照安陷在微信消息里,这才又犯下了大错。 他将原锐的双手重新捂热,“还难不难受?饿不饿?我先去给你倒点温水……” “师哥,我有话和你说。” 原锐反拉住路照安的手腕,在停留了三四秒后,一反常态地松开了。 “……” 路照安一怔,依旧拿温柔的语气对他,“好,你先说,正好我也有话和你说。” 原锐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我之前一时失控气糊涂了,不该对你发脾气。” 路照安极力压下酸涩,轻柔抚上他的脸,“不怪你,你没错。” “师哥,我想清楚了。” 原锐躲开他的抚摸,眼角还是红的,但没有一滴眼泪往下掉。他的喉咙哽了一声,缓慢地提到,“我们分开吧,我想了想,我们本来就不合适……” “不行!” 路照安平生第一次失控喊出了声,他将原锐紧紧揽在怀中,“锐锐,你记不记得我们刚在一起时是怎么答应对方的?” ——我们要在一起,那就得是一辈子。 原锐抿了抿唇,不吭声。 他自然记得,但他一个人没勇气做到。 “怪我一直都没看到那些微信,不知道你那半年来都遭遇了什么,你难过委屈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这一切都怪我,怪我没能护好你。” 路照安搂着他不撒手,声线带上了自责的哽咽。 “一直以来做错事的人都是我,是师哥不好,没能好好和你谈一次、认清你心里的想法就离开。我自以为那是你想要的,都怪我……” “你一直都在害怕,是不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锐锐,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你要怎么撒气、发泄都可以,但我们之间就是不能提分手两个字。” “锐锐,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不回你的消息了,再也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了。” 原锐听见路照安从未有过的颤声承诺,一再克制的情绪终于崩了盘,他呜咽了一声,“师哥。” “……我在。” 路照安微微松了力度,将他半圈在怀里。 原锐对上路照安的双眸,终于害怕地说出实情,“我、我就是觉得我好像生病了,一旦想到你会离开,我就害怕得不受控制。” “我不是故意冲你们发火的,我也知道那样不好,但我、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情绪……对不起……” 他可以独自面对原璞光的自责和怒火,但就是不愿意听到对方喝令路照安离开他。 原锐知道原璞光不会同意、会让他们分开,这份恐惧从他们在一起的那天就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能挖除的。 这份恐惧像一把刀悬在他的脑袋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要了他的命。 他怕长此以往也会影响到路照安,与其这样,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就算两人恢复到是兄弟关系,也好过路照安再度因为原璞光的反对离开工作室。 “不用说对不起,不怪你,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路照安抹掉原锐的眼泪,安抚,“锐锐,你听着,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你没有生病,我陪着你,你就算生病了,我也陪着你看医生。” “我一直陪着你,没事的。” 原锐还是不放心地问,“可我爸妈还是不同意怎么办?” “师父师母那边是我没处理好,你要怪我、怨我都可以,但我从始至终就没打算放开你。”路照安继续安抚。 “他们知道就知道了,我来想办法,我去说服他们。” “就算到了最后他们还是不答应,那我也会带你一起离开,在帝京也好、去别处也好,我们都要在一起。” “锐锐,你信我,我路照安这辈子都不会再丢下你了,我有能力养得起你、护得起你。” “师哥,你说话要算话,去哪儿都要带着我。” 原锐不确定地抽泣了一声,沙哑的嗓音带着渴求的软意。 “我、我很好养的,花不了多少钱,而且我自己也能赚钱……你不准再丢下我了……” “好,我说话算话。” 路照安吻去原锐眼角的水光,带着安抚意味的吻随即落在了微凉的唇上。 也不知是谁的眼泪再度作怪,咸鲜感入了唇,沾在舌尖上,又在搅弄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不到半分钟,路照安克制再克制地停了下来。 路照安将脑袋埋在原锐的脖颈间,呼吸声还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刚刚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觉得圈中人要离他而去了。 “锐锐,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道歉的话语再度钻入耳中,原锐伸手抱紧路照安,低声道,“师哥,我信你的。” 路照安长叹了一口气,仍是记挂着原锐的身体情况。 “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好不好?也不知道刚刚那一下子会不会着凉,可别再……” 带着歉意和宠溺的唠叨还没来得及说完,原锐就红着脸主动吻了上去,他的吻技还是很生涩,只敢简单吸吮了两下作罢。 “师哥。” “嗯?” “生日快乐。” 原锐的眼眸还是浸在薄薄的水光里,只是这会儿底下蕴着笑意。 路照安看得心里泛酸,总觉得亏欠原锐更多了,对方一直都是这样,又乖又好哄。 “师哥我这句祝福是不是还没迟到?原本打算好好给你过的,可惜……唔……” 路照安眸色一暗,突然欺身吻了上来。 向来温柔绅士的他这会儿突然有些失控,用力地吸吮舔吻着,偶尔若即若离地分开时,口里还喃喃含着‘原锐’的名字。 “师哥。”原锐的气息打着颤,偏在失控边缘又凑了上去,“我想要你。” “……” 路照安扣在手臂上的力道紧得让人发疼,嘴上还是惦记着原锐的身体情况,“锐锐,不行,你现在身体要紧。” “师哥。”原锐搂着路照安的脖子,嗓音里还带着一丝没有消停的哭意,“你别不要我。” “锐锐……” “锐锐!” 路照安以往玉石雕刻中练就的沉稳和耐力在这一刻消失殆尽,连接吻都斯文温柔的他头一次不掩饰自己的凶狠念头。 原锐压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凭借的只有说通心意后的汹涌情意。 一番亲吻和释放下来,他早已经忘情地分不清东南西北,整个人都是晕乎乎。 直到猛然传来的痛意将他的理智拽回现实。 “唔……疼!” 路照安的进攻因为这声呼痛停了下来。 他强制性地压下野蛮冲动,用仅剩的温柔理智吻了吻身下人的眉眼,不得不口是心非,“改天好不好?” 原锐微微睁眼,看见路照安的脸上从未出现过的隐忍,突然觉得无比真实。 他多出点祭献般的冲动,主动吻了吻,“师哥,我不怕。” 行动取代了一切语言。 原锐死死搂着路照安的肩膀,唇侧又一次被对方攫取,他终于放纵自己的声音,是这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叛逆。 痛意夹杂的奇妙感觉肆虐。 昏暗中,原锐看见窗外摇曳的老树,看着房间内十年如一日的布局,听着底下木板传来的咯吱摇晃,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觉得安定、真实。 他和路照安,在这张小时候相拥入睡过的床上,在这间隔音并不好的卧室里,在同一屋檐下父母不赞同的态度中—— 抵死缠绵,彻彻底底属于了彼此。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5 19:32:57~2021-10-26 21:2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手榴弹】老皖一定会暴富、月墨阡 1个; 【地 雷】夜空下的流浪猫 2个;asqu、木土子、珏山-、闫衍、进击的卤蛋君、zyl&gyj 1个; 【营养液】是兜兜宝宝呀 30瓶;有话要说vvv 20瓶;zyl&gyj 15瓶;谁说建国后不许成精、Meatball、44433585、治愈系工作室38 10瓶;无毒无公害的、41069356 8瓶;柠檬你个醋坛子、维克托尤里、Sarin 5瓶;月墨阡、肉肉 3瓶;杨joy、云出篔 2瓶;芳菲菲兮满堂、幸运用户小饺、552851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019章】 路照安从卧室里出来时,才刚过七点,多云的天气,看不出一丝晨光破晓的痕迹。 早起就在厨房忙活的孟雪华听见动静,连忙探出身子来看。 她昨晚一直记挂着两个孩子,实在没睡好。 佣人楚姨这两日回老家办儿子的婚事了,好巧不巧给他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腾出了空间。 “照安,你醒啦。”孟雪华早起看见锅里还温热的小米粥,就知道昨晚两个孩子都没顾得上吃饭。 “师母。”路照安走近,低声询问,“……师父他老人家醒了吗?” “一大早就在书房坐着呢。”孟雪华看向一处屋檐下,眉眼间的忧虑还没完全散去。 不仅是她,原璞光也是一夜无眠。 路照安颔首,“我去找师父聊聊。” 孟雪华猜出他的话语里的深意,已然没了任何抗拒的念头。 她的视线跃过路照安,瞥向走廊尽头那紧闭的卧室门,“……小锐醒来过了是吗?” 虽然两个孩子的卧室和他们的主卧分别在两侧尽头,但昨晚不放心的她试图来看望,结果多少听见了一些不该有的轻微动静。 “……” 路照安沉默了几秒,时至今日,他即便再对不起原璞光和孟雪华这对恩师夫妇,也不可能再辜负原锐毫无保留的爱意和信任了。 路照安只回,“师母,您方便的话,麻烦把厨房里的粥再热一下,我迟点和师父谈完事就进去给小锐喂早餐。” 孟雪华连连点头,不知怎么倒松一口气,“我再给你们多准备几样下饭的小菜,多吃点、多吃点。” “谢谢师母。” 路照安道了一声谢,头也不回地朝着书房走去。 还没等敲门声响起,路照安就听见了屋内的声音,“照安吗?直接进来吧。” 隔着老式门窗不见人影,但声线的苍老和疲惫很清晰。 路照安不着痕迹地深呼了一口气,推门而入。他将木门合上,在距离书桌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原璞光就坐在书桌前,身躯微微有些佝偻。才短短一天不见,他整个人仿佛就老了十来岁,细看时还冒出了几根花白的发。 “……” 向来聊得上话的师徒两人对上视线,竟是破天荒地都沉默了。 “师父。” 路照安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沉。 原璞光瞥见他越发红肿的手腕,眉心蹙起,“你记不记得你自己是做什么手艺行当的?这手腕就这么晾着不处理,是想这些年的功夫都白费吗?” 路照安的目光往下一落。 他昨晚是上过药的,只是冲了澡后又和原锐发生了那样的关系,一时没留神注意又扭到了,这会儿看着有加重的迹象。 路照安攥了攥掌心,任由疼痛传递。 他看着十几年如一日的恩师,终究是重重地跪了下来,“师父,我知道我对不起您和师母的教导,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和原锐分开。” “……” 原璞光听见他膝盖跪地的闷声,眸底掠过一丝无奈和心痛。 他面上不显分毫,“路照安,我原璞光把你当徒弟,更是把你当儿子看待,当年收你为徒,我都没舍得让你下跪拜师,人前更是不折你面子,你现在倒好……” 半年前,为了让原锐成长,下跪一次恳请离开。 半年后,为了能和原锐在一起,又是下跪恳请。 路照安坚定不移,“师父,这事根源错在我,我理应跪。”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他面对的既是他的师父,也是原锐的生父,于情于理都该有这么一遭。 “师父,事到如今,您同不同意对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路照安想出藏在心里的实话。 “你若是同意,我和原锐日后照样孝敬您和师母,你若是不同意,我愿意挡在小锐面前做这个不孝恶人,我会带他离开。” 原璞光不为所动,“路照安,你现在是在威胁我?” “我不敢。” 路照安直视原璞光的眼眸,没了以往半点的谦卑退让,“只是小锐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师父,我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承认,他之所以会有前天那样的失控和爆发,责任在我们。” “我知道您爱他,但那样的教育方式从来不是小锐想要的。” “我只庆幸这回矛盾爆发得早,尚在可以控制的范围,要不然……” 路照安欲言又止,他一想起原锐那日近乎绝望的嘶吼,整颗心依旧坠着疼。 他不敢想象,原锐既然已经出现了这种心理症状,如果长期都未曾发觉、干预,最后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师父,小锐才二十出头,他不应该、也不能够在这样的压力和阴影下过一辈子。” 原璞光的神色几经变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感受到自己隐隐做疼的心脏,长叹一口气,“够了,你起来吧,既然我奈何不了你们,你们也就不必来我这儿听不想听的教训了。” 原璞光微微摇头,“我老了,管也不管不动了。路是你们自己选的,日后出了事,你们自己担着。” 言下之意,是已经默认妥协了两个孩子间的关系。 路照安哑声道了声谢,主动起身离开。 只是在开门前,又听见原璞光喊了一声,“回房把手腕再处理一下,好歹学了二十多年、也吃了不少苦,再怎么样都别废了手上功夫。” 路照安的沉重心情随着这句话释然,他转过身去又规规矩矩地朝原璞光鞠了一躬,“谢师父教导,徒弟知道了。” 路照安走出书房,没走几步路就看见了守在回廊上的孟雪华。 “照安,和你师傅谈好了吗?”孟雪华问他。 路照安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孟雪华如释重负般叹了一口气,“好,那就好,早餐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都在厨房的托盘上。” “谢谢师母。” 路照安应话,下一秒就见孟雪华轻扯住他的手臂,“照安啊。” 孟雪华眼睛泛红,却又温声嘱咐,“师母信得过你,小锐偶尔有些小脾气,你多、多让着他一点,我和师父总归是要走的……这辈子还很长,你要照顾好他,好吗?” 路照安重重应话,“好。” 孟雪华看着路照安离去,这才转身进了书房。 原璞光还静坐在桌子上,整个人没了面对路照安时强撑的硬气,浑身透着一股子难以挣脱的疲惫。 夫妻两人对上目光,将彼此的心思都猜了个明明白白。 孟雪华主动走上前去,轻轻按压他的颈椎,“想通了?不拦孩子们了?” “拦?拦得住吗?”原璞光苦笑不已,“一个暗着倔脾气,一个明着倔脾气。” “那还不是都跟你学的。”孟雪华低声反驳,“特别是小锐,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们父子两人骨子里一样倔。” “只不过小锐嘴上不服气、要面子,但心里向来敬重你,要不然……” 孟雪华想起那日原锐的撕心裂肺,哭腔再显,“哪家孩子能受得了从小被批判打击到大啊?小锐都在心里闷着呢。” 原璞光不说话,只是瞳孔深处还是迸出了迟来的自责和懊悔。 “老原啊,你记不记得我们早些年没孩子的时候,经常坐在一块畅想,如果有了孩子,会希望他是什么样的?” 为人父母,无非都是希望孩子开心快乐为主。 “小锐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想着,上天好不容易赐给了我这么一个宝贝,但凡他这辈子平安顺遂,我都知足了。” ——要是可以,我宁愿没来这世上!我宁愿死在你们的前头! 这两日,孟雪华只要想起原锐在失控时的这句真心话,做母亲的心就如同放在油锅里烹炸煎熬。 再怎么样,都不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放手由着他们自己去吧,照安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我想了想,这世上的确没有人比他更能让我放心。” “有时候想想,照安和小锐的缘分或许是天注定的。” 要不然,怎么会来得那么巧?当年,他们从福利院带回路照安,结果没多久就有了原锐。 原璞光默默听着妻子的劝解,没有接话,但也明白现实就摆在眼前。 孟雪华说得对,他们已经到了六七十岁的年纪,与其为了面子做着棒打鸳鸯的事,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接受。 总归是两个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又怎么忍心看他们真的痛苦? …… 路照安带着早餐回到卧室时,原锐还窝在被子里睡觉,只是半露在外面的脸蛋有些不自然的潮红。 路照安双眼微眯,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他快速走近,将早餐搁在床头,再温柔不过地靠近呼唤,“锐锐,醒醒?” “先起来吃点早餐,你不能长时间饿着肚子,别睡了,乖。” “嗯唔……” 原锐发出一声不太舒服的闷哼,迷迷糊糊地睁了眼。分明还没看清眼前人,但他还是本能性地喊了一声,“师哥。” 就这一下子,嗓子干哑得似乎在冒烟,头疼,浑身上下也疼。 原锐难受加剧,眉头紧紧拧在一块。 路照安探了探他的额头,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昨晚那事发生得太突然,至于到了后来有些失了分寸。 “都怪我。” 路照安后悔得不行,主动扶起原锐给他倒了杯温水润嗓。 原锐半坐着身子,等到喉咙的不适稍微缓解后才慢半拍地巡视了一下房间布局,“师哥,怎么回我的卧室了?我记得不是……” “床单被套脏了,帮你清理干净后就抱到这边睡觉了。” 路照安一边说,一边将被子上卷,企图将怀中人盖紧。 原锐听见他这再平静不过的交代,混沌的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昨夜的余温中,本来泛着红晕的脸更是热得冒泡。 虽然身体不舒服,但他心里感到无比满足。 原锐没忍住低笑了两声,“师哥。” “嗯?” “没什么,就是想喊喊你。” “坐着别动,我去给你弄漱口水和毛巾,稍微缓缓再吃饭……”路照安看了一眼时间,“迟点用了药再补一觉休息。” 原锐光顾着听路照安的声音,压根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只是像个小傻子似地连连点头,目光黏在对方的身上不愿意撤下。 路照安实在拿他这副生病迷糊的状态没辙,凑近吻了吻他的嘴角,“盖好被子,等我一下。” “嗯。” 鼻音软乎乎的,特别可爱。 路照安轻笑了一声,快速进了边上的浴室。 两人花了一会儿功夫洗漱,这才进入吃早餐的环节,碗里是重新加热过的小米粥,除此之外还有五六个小碟,里面盛满了两人平日里爱吃的小菜。 原锐这两天都空着肚子,这会儿嗅到香味就有点受不了了。他睁着还布着红血丝的双眼,一个劲地往床头柜的碗里凑。 路照安挡住他,“别乱动,我喂你。” 没第一时间捞着食物的原锐抿了抿唇,还有些委屈反驳,“我没乱动,现在浑身上下都疼着呢。” 路照安见原锐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点骄纵劲,笑了笑。 他确认了一下粥的温度,这才喂了过去,“张嘴。” 原锐是真饿了,这会儿倒是很配合,只是他刚咽下一口,余光就瞥见了路照安过分红肿的手腕,“师哥,你的手腕怎么肿成这样了?没上药吗?” “不碍事,按时敷几天药就好了。” 路照安对上原锐担忧的视线,补充了一句,“等吃完饭,我盯着你吃药,你看着我上药,行不行?” “真不碍事?你别骗我。” 玉雕师最要紧的就是手了,要是使力的手腕出了差错,那是绝对不行的。 “不骗你。”路照安温声回答,找到了法子哄他,“快吃,我也饿着呢。” 两人一来一回地吃着,没一会儿就将托盘上的早餐一扫而尽,这空荡荡的胃总算多了点舒适感。 大概是吃饱了饭有力气,原锐觉得也没之前那么难受了。 但路照安还是不放心,测量过他的温度后又私下询问了林医生,按照对方的医嘱给原锐上了适量的药物。 原锐记挂着他的手腕,用完药坐着也不老实,“师哥,你过来,我得亲自给你上药。再好不了,我就陪你去医院。” 路照安没反驳,走近由着他摆布。 他知道,原锐要的不仅仅是单方面的安全感,还在寻求作为彼此伴侣的需求感。 等到这一切都折腾完了,时间还不到九点。 原锐又有点乏了,忍着头疼打了个哈欠。 路照安关切,“再睡一觉?” 原锐点点头,但还是小幅度地挪了挪位置,“师哥……” 话还没说完,路照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抢断应下,“乖,我陪你。” 两人相拥在一块,被彼此给予的安定感环绕。 虽然原锐发着烧,但他还是渴望路照安带着温暖的怀抱,这比窗外刚刚穿破云层的日光沐浴还要令人悸动。 他的脑袋小幅度地蹭了蹭路照安的胸膛,忍不住心动,“师哥。” “嗯。” “我好喜欢你。” 路照安圈紧他,贴在他的耳畔回应,“锐锐,我很爱你。” 原锐晕乎乎的脑袋顷刻钻入一丝清明,他抬头对上路照安深情的眼眸,突然觉得自己刚刚有点太小气了。 “……我重新说行不行?” “什么?” 原锐主动贴了贴路照安的唇,依赖感只增不减,“师哥,我也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往后,只有小糖包了! 【感谢在2021-10-26 21:26:21~2021-10-27 19:0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地雷】zyl&gyj、asqu、夜空下的流浪猫、李子栗子梨、月墨阡、米乐 1个; 【营养液】李子栗子梨 15瓶;沉沉沉沉 12瓶;zyl&gyj、坐等更新、Ta. 10瓶;封尘 8瓶;云起水穷_、叶凌雪 7瓶;Meatball、柠檬你个醋坛子、治愈系工作室38、苍术cz 5瓶;月墨阡 2瓶;樱ζ落殇不阙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020章】 两人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三点。 路照安搂着迷迷糊糊的原锐,确认额头的热度退下后才松了一口气,“锐锐?” “嗯。” 原锐动弹了两下,耷拉着眼皮子。 路照安抚开他被热汗浸湿的前发,哄问,“睡饱了吗?还难不难受?” “浑身黏糊糊的……”原锐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软意,“师哥,我想洗个澡。” 路照安重复探了探他的额头,“好,我带你简单冲一下,你刚退烧,还是得注意。” “啊?一起吗?” 原锐原先是想着自己来的,只可惜烧退了,身体的酸胀感还没完全卸下,实在费不起多少力气。 路照安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害羞什么?” “我才没有害羞,反正我们都已经……”原锐含糊其辞,“反正我不吃亏。” 路照安应了一声,没再继续逗他。 两人简单洗漱了一番,等到换上干爽的衣服,原锐才觉得自己从那种黏腻的不适感中彻底挣脱了出来。 路照安给他递去一杯温水,借机开口,“锐锐,我迟点带你回去?” “……” 原锐脸上的笑意有了一瞬的凝固,攥着杯壁的手也有些发紧。 他掩饰般地灌了两口水,支支吾吾,“师哥,我、我还有点难受,再睡一会儿。” 路照安瞧出他的闪躲,问话,“是真难受想睡觉,还是怕出了这扇门看见师父和师母?” 原锐呼吸急促,面色显出一抹惊慌。 路照安见此,连忙将他揽住自己的怀中,“锐锐,你别紧张,怪我说错话了。” “师哥,不关你的事。”原锐闷声承认,“是我,是我自己没有勇气面对爸妈。” 从昨晚到现在,即便他中途醒过两轮,他都不愿意去面对父母。 原锐都下意识地将紧闭门窗的卧室当成了保护空间,恨不得时间永远停留在这样的温存时刻。 他生怕踏出这扇门,自己就又要面临之前的问题。 原锐害怕看见原璞光和孟雪华那失望的神色,但更不愿意在他们的不赞同下和路照安分手。 “不会的。”路照安吻了吻他的眉心,低声安抚,“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找师父谈过了。” 原锐惊讶,“谈过了?” 路照安颔首,“嗯,他们已经默许了,所以你别怕。我想带你回我们住的地方,只是想再给师父、师母一个缓冲的时间。” 与此同时,也给原锐一个心理治疗的空间。 要不然,这同住一个屋檐下,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在还没有完全整理好情绪的情况下,双方指不定还会爆发出什么矛盾。 原锐犹豫了几秒,刚准备点头同意,结果就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 孟雪华小心试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照安,小锐,你们醒了吗?” “是师母,我去开门。”路照安松开原锐,得到对方的同意后,率先前往开门。 房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孟雪华很快就用余光探见了原锐,不知怎么,她竟有了一丝想哭的冲动。 孟雪华强行压下那点泪意,温柔笑笑,“你们两个孩子中午饭又没出来吃,我放心不下,现在既然醒了,我去给你们再做点?” 原锐忍不住出声,“妈,不用麻烦,我、我们……” 路照安看见原锐这欲言又止的模样,主动提及,“师母,是不用麻烦了,我们俩打算回去了,你要不要单独和小锐聊聊?” 原璞光的性子要强惯了,这会儿和原锐肯定说不上话,但向来温柔宠爱原锐的孟雪华或许可以。 原锐心底来自于父母的结,总得有人来解。 孟雪华点点头,“好。” 路照安知道原锐不会反对这样的母子独处,找理由离开,“那我先回对面房间收拾一下东西。” “嗯。” 房间门被路照安心细带上。 原锐看着已然显出疲态的孟雪华,心里的愧疚又是重上了几分,“……妈。” 孟雪华走近,伸手贴了贴他的脸颊,“不难受了吧?” 原锐微微摇头,眼眶又有了发酸的迹象。 “你这孩子,平日看着没心没肺笑嘻嘻的,我还以为你每回发完脾气后扭头就忘了,结果没想到压着那么多委屈,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孟雪华率先绷不住了。 原锐轻抽一声,“我不委屈,我知道你和爸是为我好,我只是……只是自己没做好而已。” “坐下说。” 孟雪华轻拍着原锐侧坐在床沿,握着他的手慢慢开解,“已经做的很好了,是我们给你的压力太重。” “小锐,我和你爸四十来岁才得了一个你,眼下活到这个岁数,很多方面都不如年轻父母开明,只能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教育你长大。” “给了你那么多不该有的压力,是我们做父母的失败 。只是人活一辈子,无论什么岁数都是在失败中成长的,我和你爸也一样。” “我们现在明白了、意识到了,以后不会再继续逼迫你做任何不喜欢的事情了,希望还来得及,也希望你原谅我们这一回,好吗?” 原锐咬牙垂眸,哽咽着应了一声。 “你和照安的事,我和你爸都不打算管了。我想了想,你这样的性子与其和别家姑娘处在一块,时间长了估计也得闹得慌……” “照安总归是知根知底的孩子,有些缘分就摆在那里,强拆也是拆不得的。” 原锐默默听着这番话,心绪起伏得厉害。 他知道,这是原璞光和孟雪华给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原锐忽地瞥见窗台上的那张全家福,脑海中顷刻钻出了孟雪华生日那天和他说过的话—— “我和你爸今早还开玩笑呢,我们这全家福上还有几年才能添上新面孔。” 原先带来压力的一句寻常话,此刻又卷来了无穷无尽的愧疚。 “妈,对不起。”原锐轻轻拥抱住孟雪华,到头来还是没压住哭腔,“……这全家福上添不了其他人了。” “没关系,没关系。” 孟雪华抚摸着原锐的后脑勺,就像是刚出生时哄他入睡那般温柔,“这全家福上一直有你、有照安就够了。” “小锐啊,妈只希望平安顺遂一辈子,明白吗?” “以后遇到再难的事,都不能有那些不好的念头,知不知道?” “你是我千辛万苦盼来的孩子,你让我怎么舍得呢……我舍不得的……” 原锐紧紧抱住孟雪华,哽咽着应下一切,“妈,谢谢你。” …… 路照安说是要收拾东西,实际上完全是为了给原锐和孟雪华腾时间。 没多久,眼角红红的原锐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早已经等候在走廊的路照安主动上前,他当着孟雪华的面就牵起了原锐的手。 “师母,那我们先走了。” 孟雪华长叹一口气,“好,路上开车小心点。” 原锐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地朝四周绕了一圈,只是和预想中的一样,没能看见原璞光的身影。 “……” 路照安似乎猜到了原锐的想法,不着痕迹地加重了相握的力度,低声安慰,“我们走吧,再给师父一点时间。” 原锐低应了一声。 两人告别了孟雪华,相伴着超门口走去,车子就停在四合院的正门口。 路照安绕了过去,“你坐副驾,我来开车。” 原锐的确没精力开车,乖乖听话打开了车门,还没等他挪动坐进,身后就响起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响,“原锐。” “……” 原锐慢半拍地转过身去,他对上原璞光的视线,艰难开口,“爸。” 原璞光察觉出原锐的不自信和害怕,眉眼间晃过一丝复杂。 他沉默了好几秒,终于还是松了口,“好好吃饭、好好养病,有空再回来看看,以后……” “以后再不逼你了。” 听上去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在原锐心底激起了惊涛骇浪。 他才压下去的波动情绪又有了翻涌的迹象,努力深呼了一口气后才应道,“嗯,知道了。” 原璞光背过身去,轻轻落下一句,“去吧。” 原锐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这才不可置信地对着路照安,想开心又怕是幻觉,“师哥?” 路照安笑了笑,为他确认,“是真的,不用再怕了。” “嗯。” 直到这一刻,原锐才明白如释重负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两人驱车回到家中。 虽然离正常的晚餐点还有些距离,但路照安还是开口问,“冰箱里还有前两天买的意面,我简单做一点?” 原锐早已习惯了他的照顾,语气撒娇上扬,“好,快点就好,我还真有点饿了。” 路照安折起衣袖,直接进厨房洗了洗手,“那你先回房休息,待会儿做好了我喊你。” “嗯。” 原锐趁着路照安不注意,拿起自己的随身肩包就往房间里走,只是这步伐还有些不便。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床沿坐下,打开肩包一看。 好险。 那两样东西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里面。 原本是打算作为‘生日惊喜’的辅助用品,没想到临时在原家闹了一通,东西没用上,事情倒是做了全套。 原锐一想起昨晚的冲动,脸颊又浮现热意。 他迅速将包里的那两样东西胡乱塞进抽屉,以便来日有机会再试。 “对了,我手机呢?”原锐突然记起这事,念叨了一句。 这两三天,他光躺在床上睡觉去了,也不知道工作室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允南他们会不会有事来找? 原锐下意识地翻找起包,没想到还真在隔层找到了。只不过,手机那点电量待机消耗了两三天,这会儿关机黑屏了。 原锐随手拿起床头的数据线,充电开机、缓冲信号。 他想往常那样随手打开微信,数百条的消息猝不及防地就涌了出来。 “……” 原锐震惊地以为哪里出了错,等到定眼一看,他才发现大部分的消息全都来源于一个眼熟的微信头像。 这是路照安之前的微信号。 因为在得化县的那场误会,他取消了置顶、删除了微信聊天框。 后来又因为加了路照安新的微信号,所以就将这个微信老号抛之脑后了,没想到现在…… 原锐看见显目的微信消息数量,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想。他来不及去理会工作方面的信息,第一时间就点进了这个微信聊天框。 果不其然,数百条的微信消息全部来自于路照安对他之前‘碎碎念’的回复。 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回应曾经的那个他。 原锐按照顺序从头看起,呼吸灼热、指尖微颤着不知如何是好。 回复消息的时间是从凌晨两点到凌晨四点。 也就是说,昨晚他们结束情///事后,路照安守在他的身边、用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逐个回复,没有一条错漏。 他曾经以为,这些他独守在昏暗日子里的消息永远没有再见光的那天,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形式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脚步声响起,路照安从屋外走了进来,“锐锐,看什么呢?叫你都没反应,意面做好了,快出来……” “师哥!” 原锐顾不上身体上的酸胀,用最快的速度扑进了路照安的怀里。 路照安圈着他后撤半步,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还说难受着吗?” “我就是想抱你了。”原锐的声音闷闷的。 路照安拍了拍他的脑袋,轻笑,“那也得吃了饭再抱。” 原锐依旧没有挪动步子,圈着他不松手,“那些都是以前的消息了,你其实不用费那个时间和精力回复我的,不累吗?” 路照安终于明白过来,“不累,那是你给我发的消息。” 原锐轻吸一声,“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看不见那些微信了。 “锐锐,之前是我误解了你的话,陷在自己的情绪中一时出不来,所以才把旧手机放在卧室柜子里没带走,也是真没看见你的消息。” 路照安带着歉意解释,“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以后你给我发的每一条微信、打的每一通电话、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回你。” 原锐抬头,眸色晃着湿润却满足的光,“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路照安低头,轻而易举捕获了原锐的唇。 两人交换了一个轻柔却缠绵的深吻,缱绻得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潮热起来。 一吻结束。 原锐有些不好意思。 路照安抹蹭他唇上的水光,“饿了吗?再不吃意面都要凉了。” 原锐喜笑颜开,“嗯!” …… 晚上十点。 路照安处理完这两天积攒的事务,简单洗漱后就回了房间,他打算给手腕再上个药,“我记得家里还有棉签的?” 原锐靠着胡萝卜抱枕在刷手机,也不知是在看什么有趣的视频,这会儿乐得美滋滋的,随口应付,“啊?应该是吧。” 路照安走近,“在抽屉吗?” 抽屉?! 原锐听见这个词,突然惊醒大喊,“等一下,你别打开!” 只可惜,这阻止的话还是慢了一步。 晚餐前才塞入抽屉的两样东西一下子就见了光。 路照安怔了两秒,似笑非笑地将视线落在原锐的尴尬红脸上,“你放的?” “我、我……你……” 原锐结巴地都快要咬到舌头了,干脆含糊认下,“喔,就随便买过来,说不定用得上呢,咳。” “害羞什么?我早知道了。”路照安坐回床上,“过来。” “啊?”原锐挪到他的怀里。 “你手机是我放在包里的,那时候就看见了。” 路照安如实回答,手指轻轻按揉着对方的腰,“还难受吗?我们是恋人,这种事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还行吧。”原锐低哼。 他看着边上的路照安,突然升起了一点调侃打趣的心思,“师哥,不过你一看就没经验,昨晚可疼死我了。” “……” 路照安手上的按摩动作立刻顿住。 他对上原锐含笑的视线,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眼神反问,“昨晚你很不舒服?” 倒也没有不舒服,只是开始有些疼。 原锐死鸭子嘴硬,还打算把这场逗弄的戏演下去,“哎呀,我能理解,经验都是试……”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原锐只觉得身下一凉,“师、师哥?!” 路照安吻了吻他的唇,顺势就抽起被子、俯下身子,“看来是我昨晚失责了,现在补偿一下你。” …… ……… ………… 也不知过了多久,路照安才重新探起身子。 他将双眼失焦的原锐扣入自己的怀中,笑问,“现在舒服了没?” 原锐缓了好几秒才凝住视线,彻底燃起了烫意,“我、我去拿纸巾给你。” 路照安回答,“不用了,我自己去洗漱一下。” 原锐心理和生理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师哥,我也帮你?” “先欠着,下次再还。”路照安不想折腾刚刚退烧的他,说完就转身进了浴室。 原锐趁着这会儿间隙,掀开被子悄咪咪地看了一眼,又禁不住这点羞涩将脑袋埋回到抱枕里。 他打死都想不到,以路照安的性格会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原锐的那股粘人劲又升了起来,他干脆下床也跟了浴室,“师哥。” “嗯?” “我也得洗一下。” “好。”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通,这才躺回在床上打算睡觉。 黑暗中,原锐感受到路照安沉稳有力的心跳,对原本不确定的未来突然充满了希望,“师哥,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 “我想,如果有空的话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原锐下意识地搂紧路照安,将自己最后一丝担忧说了出来,“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怕你会离开了,但以防万一,还是想找个靠谱的医生咨询一下。”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患得患失,影响了我们以后的日子。” 路照安其实就有这个打算,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原锐提,如今他听见对方主动提及,暗松一口气。 路照安的唇抵在他的额头,珍重万分。 “好,我陪你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持续小甜包~~ #师哥其实真的很爱锐锐的! 【感谢在2021-10-27 19:01:15~2021-10-28 19:1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璇玑LL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雨冉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骨灰级潜水员 61瓶;长歌、是雨冉啊 20瓶;zyl&gyj 15瓶;xuexue、沅芷 10瓶;Ta. 9瓶;治愈系工作室38 6瓶;Meatball、柠檬你个醋坛子 5瓶;叶凌雪、阿拉丁 3瓶;長似少年遊 2瓶;Sarin、氿氿、尘不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021章】 原锐走出大门,一眼就望见了在停车场等候的路照安。 帝京的初雪总是来得特别早,洋洋洒洒的大雪落在路照安的身上,而他在雪中冲着原锐展开双臂。 原锐没由来的心动,三步做两步地扑在他的怀里,“师哥,外头这么冷,你怎么不在车里等我?” “想让你出来第一眼就看见我。”路照安摘下已经捂热的手套,将其细致地穿戴在原锐的手上,“怎么样?戴医生那边怎么说?” “做了三项测试,又深入聊了聊,她说以后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见不到我了。”原锐笑眯眯地给出答案。 自从确认要需求心理医生的帮助后,路照安立刻联系上了林医生口中的权威专家。 原锐在这方面倒也很配合,每隔半个月就主动前往接受心理咨询和疏通。 更何况在现实中,无论是在工作方面、还是在恋情方面,他都得到了足够的自信和依赖,那点潜藏在心里多年的郁意就慢慢消了个干净。 时至今日,他既不怕路照安会无缘无故离开自己,也不用面对来自原璞光的压力,自然不用再寻求心理医师的帮助。 路照安轻笑一声,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他抚开原锐发梢上的雪花,眉眼温柔,“接下来想去哪儿?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才下午三点,还不饿呢。” 原锐否决了路照安的提议,微凉的唇似有若无地碰了碰他的下颚,“师哥,我们回家吧。难得周六不用加班,我想和你躺被窝。” 两人和施允南合伙的工作室规模越做越大,才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发展了帝京市兴起最快的玉石设计公司。 前段时间接了一个大型项目,全公司都忙得不可开交。 原锐的话正巧戳中了路照安的心思,“行,上车,我带你回家。” “好。” 两人快速坐进车内,充足的暖气顿时将人从头到脚烘得舒坦。 原锐往座椅上一靠,任由路照安驾驶车子,“对了师哥,我们要不要买套房子?或者再租一套大一点的?” “怎么?现在这套房子不好?”路照安看了他一眼。 “我原先租房是给自己住的,也是为了上班图方便,后来又多了一个你……” 原锐打开手机,翻找着之前就已经收藏好的楼盘信息,“虽然勉强也够住,但指不定哪天房东就赶人了。” 原锐说着,不太确定地瞥了路照安一眼。 他是想拥有一套属于他和路照安的房子,帝京的房价虽然贵,但是按照他们的收入水平也不是买不起。 还没等原锐将心里话问话出口,他就发现车子在熟悉的分岔路突然右拐。 “……师哥,你开错道了?” “没开错。” 路照安嘴角微微上扬,“到了你就知道了。” 原锐怔然,一时不敢深度分析这话里的意思。 没一会儿的功夫,车子就停在了一个专属的私家停车位里。 路照安看着还在发懵的原锐,轻拍了两下他的手,“还发呆呢?下车了。” “师哥,这……” “刚刚不是还说要买房子吗?”路照安没瞒他,“下车,我们回新家看看。” 心里的猜测成了真,原锐还有些缓不过来,不过面对路照安的邀请,他实在心动得难以拒绝。 两人双双下车后,路照安握紧他的手,径直带他进了边上的电梯间。 “记好了,七号电梯厅上去,一梯一户,我们在二十二楼。” 原锐慢半拍地点头,“师哥,你什么时候买的房子?” “和你交往的第二天就有这个想法了,这套房子的前主人在国外定居了,买来是为了投资升值,简单装修好后压根没住过。” “我看着布局还挺不错,所以全额买下简单翻修了一下布局。” 原锐打趣,“真有钱。” 他这段时间做过了解,像这个黄金地段的独立套房,价格可不便宜。 路照安回话,“有钱也都给你用。”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电梯就抵达了指定的层数,电梯门一开就到了独立的入户厅玄关。 路照安将电子门按到指纹输入模式,冲着身旁的原锐微微示意,“新主人,请吧。” 原锐倒也不客气,傻笑着就将自己的指纹往里一输入。 两人小小折腾了一番,这才打开了房子的大门。 路照安事先来这儿准备过,一进屋就感受到了暖气。原锐看着房内的布局,眼底的惊喜一点一点儿地往外冒。 路照安问,“喜欢吗?我们的新家。” 原锐故作矜持,“那我、我总得看看啊,你瞒着我装修,万一踩雷了呢?” 路照安由着他打趣,“那就请原总好好检验一番,有不足的地方我一定改。” 原锐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趁着兴头正起仔细打量着新家的每一个角落。 其实路照安的审美能力一直在线,再加上他长期和原锐待在一块,这新家里的每一处布局装扮几乎都戳在了原锐的心窝窝上。 最基本的客厅、餐厅、厨房、书房,以及游戏和影厅二合一的娱乐厅、加了隔音厚垫的工作间……这样的面积和设置,对于他们两个人的日常来说绰绰有余。 原锐看见紧闭的主卧门,莫名有些激动。 路照安松开他的手,“推门进去看看?” “还等你说?” 原锐快速推门进屋,结果还没等迈动步子,他就脚下一声小小的叫唤给吸引了注意力。 “嗷呜~汪!” 一只长相可爱的黑柴啪嗒嗒地跑了过来,一点儿都不怕生地使劲怕拉着他的裤腿。 “……” 一人一狗对视,竟生出一种可可爱爱的相似感。 路照安半倚在门侧,笑着提醒,“不抱起来看看?你不是从小就念叨着想养狗?” 原锐这下绷不住笑了,提起黑柴的后颈就揣在怀里呼噜呼噜毛,“师哥!你什么时候买的?” “一个月前选好的,今天下午趁你见戴医生的时候,我才把他带回家,是个男孩子,刚满两个月。” 其实,路照安买狗这事是私下听从了戴医生的建议。 原锐内心深处一直害怕失去,也害怕深处独自一人的环境,拥有一只宠物陪伴能够有利于心理健康,减缓日常琐事所带来的的压力。 “取名了吗?” “还没,等你这个主人取。” 原锐爱不释手地顺着黑柴的短毛,努力想了想,“叫你什么好呢?这么黑呼呼的……叫酱油好了。” 路照安失笑,默契戳破,“你这是太久没吃酱油鸭了吧?” 原锐嘿嘿两声,红着脸不反驳,“多好记的名字啊,我有多喜欢酱油鸭,以后就会多喜欢我们家这只酱油狗。” 怀里的黑柴嗷呜一声,不知道是在反对还是在同意。 路照安含笑应话,“行,你决定就好。” 原锐看着酱油身上的小背包衣服,乐得找不着北,“我们家酱油小小年纪,包里装什么呢?怎么鼓鼓的?” 说着,他就伸手去探。 狗衣服上装饰用的背包拉链被轻易打开,下一秒,原锐的视线就望见里面的黑绒盒子,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凝固。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大气不敢出地望向一旁的路照安,“师哥,这、这是……” 路照安用行动说明了一切。 他拿出背包里的小方盒子,对着原锐打开,“是我们的婚戒。” “……” 原锐吞咽了一下口水,心尖凝起前所未有的紧张,以及难以遏制的感动。 他认得出来。 这对婚戒正是当日他和路照安在逛商场时看见的那对,只不过细节处增加了细微改动,造就了它们的独一无二。 原锐缓了好几秒,才傻呆呆地问出一句,“师哥,你这是做什么?” 路照安往前靠了一步,神色认真,“锐锐,新家有了,新成员有了,我们是不是也该让彼此升级成另外一个身份了?” 原锐眼角泛酸,“你确定吗?其实一辈子很长,而且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师哥你不一定要急着……” 路照安打断他的犹豫,“锐锐,从你回应我感情的那一天起,我的人生计划里一直有你。” “你是我这辈子不用迟疑的唯一目标,从未变过。” 深情的话从路照安的嘴里说出来,就特别招人眼泪,原锐轻吸了一口气,生怕自己在这样幸福的场合失态。 怀中的黑柴适时扒拉了一下原锐的手臂,似乎也在催促他做决定。 原锐望着路照安拿着戒指盒子的手,对方常年握着刻刀从未颤晃过的稳手,此刻有了细微的小小颤抖。 原锐突然就笑了。 有些人外面装得那么镇定平静,这会儿还不知道内心紧张成什么样呢。 他单手抱着活泼的酱油,故作骄纵地伸出左手,“我这段时间被你养胖了,你这戒指尺寸没弄错吧?万一戴不进去怎么办?” “不会。” 路照安自信回应,将那枚戒指轻而易举地戴入原锐的无名指。 原锐顺势拿出另外一枚,也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对方的指上,笑得很灿烂。 他将怀中宝贝似的酱油重新放在地毯上,“酱油,乖,你自个儿先去一边打酱油吧。” “嗷呜!” 酱油抖了抖全身的毛发,傻里傻气地追咬着自己的尾巴打转。 原锐轻笑一声,连手带脚地圈挂在路照安的身上。 他用鼻尖蹭了蹭路照安的鼻尖,笑得无比满足且心安,“师哥。” “嗯?” “谢谢你让我变成更好的我,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好。”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暖意遍地。 路照安抱紧了怀中的原锐,终于将这块从小就发现的璞玉收入自己的囊中。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到这里就结束啦!小糖包和师哥会一直幸福下去的!感谢小可爱们一路以来的支持!希望你们能喜欢这篇免费的番外福利,祝万事胜意! 【嘿嘿嘿厚脸皮来一发】 ①下本接档开《我和我自己灵魂互穿了[娱乐圈]》苏爽甜宠文! 事业打脸升级&感情互撩甜饼&少量戏中戏,感兴趣的可以戳专栏文案试阅读!如果顺利的话,大概11月末~12月初开文,求个收藏啦! ②如果小可爱们愿意的话,请收藏一下阿肆的作者专栏吧~作收过万不是梦诶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