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修灵录》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x)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魔域修灵录 作者:凤越九天 文案: 地府十八层炼狱里,有一类人,修炼几万年也无法化为人形,唤作灵修,以吸食魂魄为生,划在鬼常之列。 无咎从炼狱中修炼醒来的时候,便为鬼王,第一个拥有人形的修灵,习得鬼眼,可知六道轮回。 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十年后,被一个叫闵承沂的修仙少年,爆灵而死。 于是无咎混进修仙门派,装作神史,用计将那少年,扔进魔域。 美名历炼,实则在想办法将人堕入魔道。 没想到少年活着从魔域出来,手里捧着一颗千万修仙者梦寐以求都摘不到的朱罗果,对他笑得天真无邪:“无咎,我答应过你,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帮你拿到。” 无咎:…… 我一心想把你弄死的受X你却满脑子只想和我双修的攻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甜文 爽文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无咎闵承沂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和宿敌he了 立意:命运由自己做主 ================== ☆、第1章 阎王这两日夜不能寐。 地界半月,他的心情大起大落,悲喜交加,只因为地府近日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地界万年一次的鬼召盛典即将来临,这本是天大的喜事,盛典过后,他将被封为十殿阎罗,掌管万千幽灵。二:好巧不巧的是,半个月前,十八层炼狱里,有修灵修炼成型了。 那十八层炼狱,聚齐的是这世间最恶最冥顽不灵的怨灵。前世是人世修炼者的残识,不愿前往孟婆桥投胎,在炼狱滞留不走,幻做修灵,历经十八层狱火淬炼,魂魄不灭不散。 二十万年前,十八层炼狱曾经出现过一个半灵人形的人,时称鬼刹,把天地搅得天翻地覆。如今这位完全修炼成型的,是数万年来,第一个鬼主,万灵之王。 阎王闭关十日,也没想通,这鬼主究竟是一个修灵修炼而成,还是数万修灵幻化而成。 不过有件事,他倒是确定,不管这鬼主如何成型,那性格,必定是暴怒无常,不是个好惹的主。 半个月前,他派了一百个鬼常下到十八层炼狱跟这位老祖宗打招呼,全都有去无回。 若是安抚不了这老祖宗,他这帽子不保是小,老祖宗出去作恶,地界不保事大。 就在阎王一筹莫展之时,数千万鬼差集思广益,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那便是——哄。 把这位老祖宗哄高兴了,日日派人告诉他这地府里的稀奇事,老祖宗便不会想着从十八层炼狱里出去了。 * 无咎是在一朵万层莲火上醒来的,睁开眼,周身黑云滚滚,电闪雷鸣,鬼叫声凄厉刺耳。他听不得这些声音,吼了一句聒噪,那十八层炼狱瞬间就安静下来了,再也没有一点声音。 紧接着,出现了数十位自称鬼常的人,唤他做鬼主。那些鬼常途经烈火之时,不是面目扭曲,便是灰飞烟灭,而日日睡在上面的无咎却觉得烈火舒坦无比。于是他知道了,他的与众不同。他喜欢安静,在吞噬了几个鬼常的魂魄之后,突然觉得这东西恶心,又觉得他们说的话十分有趣,便大发慈悲,把人全部都留了下来。 一直到半个月后,源源不断有珍奇异宝和鬼常送上门,这些鬼常嘴甜,每日都告诉他一些稀奇事,他越发喜欢这些鬼常,把人留下,日日听故事,开始过起了悠闲自在的日子。 只是过了十日,他便觉得那些故事不再新鲜了。 “你们日日说的都是那些亡灵的生前事,而那些亡灵都来自人界。”无咎抬手捋了捋发丝,笑道,“人界,看来是个有趣的地方。” 这是无咎说的第一句话,伺候的鬼常吓破了胆子,知道他对人界产生了兴趣,所有鬼常面面相觑,哆嗦半响,方有一人鼓起勇气,摇头应道:“鬼主,恰恰相反,人界是个充满罪恶的地方,无趣得紧。而且我们地界的人,是不能随意出入人界的。” 我们的这位鬼主大人嗤笑道:“这世间,没有本尊去不得的地方。” 鬼差只得点头附和。 好在那天伺候的鬼常里,有一人说的刚好是无咎没听过的故事,好歹是把这位鬼主大人哄住了,断了他去人间的念头。 可惜世事无常,半个月后,十八层炼狱里不知怎的,混入了一个生魂。这生魂没有意识,宛若行尸走肉。而那日因为伺候的鬼常疏忽,不小心让这生魂混入了鬼主的寝屋,在鬼主熟睡之际,往他左脸颊上咬了一个口子。 那是无咎生来,第一次知道痛的滋味。 这位自睁开眼就被众星拱月的鬼主,第一次遭人袭击,大发雷霆,地府为之震动。 他在将那位生灵灭魂的时候,所有鬼常在他脸上看到了震惊、愤怒、恐惧等各种复杂的表情。随后,那生魂,被扔进万层莲火焚屠。 到了第二日,有个鬼差无意发现,那生魂不仅没有灰飞烟灭,反而逃走了。 * 地界半月,人间数载 “二十万年前,天族太子抚缈仙君镇守九重天,偶遇修炼成半灵形体的鬼刹,两人相谈甚欢,结为知己好友。这本是一段佳话,可惜这鬼刹初入世间,懵懂无知,不懂规矩,毁了人界通往天界的望仙门,妖魔族趁虚而入,攻打天界。 天帝震怒,剿灭妖魔族后,下令处以鬼刹裂天冰煞之刑,抚缈仙君为此与天帝反目成仇,丢了太子之位,并被关押在忘川河底,承受天界最严酷的天火之刑,此生不得踏出忘川河一步。” 说书先生说到这儿,突然拍案叫绝:“抚缈仙君,是这世间最有情有义的神仙!” 茶肆里听书的客人一阵唏嘘,皆为这抚缈仙君的结局感到不值。 “抚缈仙君不过是帮鬼刹求情而已,为啥天帝要如此处罚他?”问话的是一个六岁左右的孩童,身着青衣,腰带上配着一把玉色短剑,长得粉雕玉琢,一双眼睛澄澈清明,灿若星辰。 孩童坐在最前面,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盯着他。 说书先生眯起眼睛,有关抚缈仙君和鬼刹的恩怨情仇,他说了几百回,每次都令在场的看客赞不绝口,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仙士在场。 他这茶肆,地处一个叫无望城的地方,山上有个仙门,名叫天机阁,里面住着数千位仙士。这仙家门派的修士无论谈吐或者是穿着皆是不凡,他在无望城待久了,一眼便能辨认,只是天机阁的仙士很少下山,不知为何会跑到他这里来。 “这位仙士可算问对了。为何天帝要处罚抚缈仙君?那是因为......”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下话头,拉长了尾音,故意吊人胃口,人群瞬间热闹起来,纷纷催促他往下讲,那说书先生的情绪瞬间激昂,说得横飞唾沫, “这抚缈仙君千不该万不该,便是生了邪念,妄图天地共生。为了证明万物共生,意图与那鬼刹双修。天界怎么能与妖魔混为一谈?更别说平起平坐了。可这抚缈仙君,认识了鬼刹之后,便有了这痴念,正因他这痴念,鬼刹才打开望仙门,酿成了天地间最大的一次祸端。” 孩童听到此处,忽然垂眸,似在思索。 有人问道:“那鬼刹呢,怎么样了?” 说书先生忽然叹了一口气,惋惜道:“哎,说来那鬼刹,也是可怜,修炼了几十万年,方得半个人形,得罪了天界,灰飞烟灭咯。” 又有一人道:“可你昨天不是说,那鬼差乃炼狱中的恶灵修炼而成,吸食魂魄为生,只要世间有魂魄,便可不老不死不灭吗?” “地府修灵乃是修仙门派和山野仙人死后无法转世投胎的魂魄幻化而成,生前虽有灵力,但依旧是□□凡胎,斗不过天界啊。就算魂灵不灭,也不知掉落去了何处,没有个几十万年,是无法再世为人的。” “胡说八道!”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斥责,众人扭头看去,又是一名青衣少年,长相儒雅温和,此时一张脸却被气得涨红,剑柄对着说书先生,怒喝道,“你一个凡人,如何知晓天界之事?休要在这儿妖言惑众!” 这少年虽然身姿消瘦,却气宇不凡。修仙之人有灵力,与凡人不同,他这一喝,把众人都吓住了。 说书先生被他当众揭穿,不仅不恼怒,反而不知羞耻地回道:“这位仙士,你有所不知。我讲的这个故事,都是从书上看来的。这本书,可不是普通的杂文话本,而是我无意中捡到的天书,上面记载了仙界所有的大事。千真万确。” 说书先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书,刚翻了两页,便有碎屑飞出来。 少年嗤之以鼻:“不知悔改!以后你再敢胡说八道,我便毁了你这茶肆。” 那些看客本来就是闲来无事,图个热闹听听,没把这故事当真,被这少年一打搅,便兴致索然,全都散了。 那个孩童转过头,对着少年眉开眼笑:“大师兄。” 少年箭步上前,拉起他的手,又气又无奈:“承沂,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到处乱跑吗?” 闵承沂挠了挠头:“可是霄沉师兄你说过,无论我跑到哪儿,你都能寻得到我的。” 霄沉闻言,更是无奈,不过寻到人,语气便轻缓了不少:“再过半个时辰,山门就要关闭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不然你又要被师父责骂了。” 闵承沂哦了一声,回头恋恋不舍地望了望说书先生手上的话本。 说书先生看出他有兴趣,又是仙士,连忙毕恭毕敬地把书双手奉上:“仙士与我有缘,这书,便送你了。” 霄沉挥手掀翻那本书:“你这江湖骗子,骗骗那些凡人也就算了,竟然还想糊弄我小师弟?” 话音未落,一团青色真气溢出,围着说书先生,说书先生的身子立即漂浮在半空中。 说书先生吓破了胆,连忙出声求饶:“仙士恕罪,我句句属实,不敢蒙骗仙士。” 闵承沂拉了拉霄沉的衣袖:“师兄,这说书先生说的可有趣了,你就别为难他了。” 霄沉瞪了那说书先生一眼,拉起闵承沂的手,转头就走。 而后那说书先生的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回门途中,闵承沂不解问道:“师兄,你刚刚为何要说那说书先生胡说八道?” 霄沉停下脚步,刮了刮他的鼻子,无奈道:“小师弟,你年纪小,不懂人心险恶。那说书先生称炼狱里的修灵出自我仙家人士的魂魄,坏我们仙门世家的名誉,我自然要好好教训他一番了。” 闵承沂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摊开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霄沉的衣袖:“师兄,我想要那个话本。” 霄沉摇了摇头:“师弟,这东西听不得,更是看不得。师父说了,你六根未净,不能被外物左右,不然此生,都无法修炼法术。” “师兄说过,什么事情都依着我的。不过两日,便反悔了。”闵承沂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顷刻间眼角通红。 霄沉瞬间就急了:“师弟,你别哭啊,我这便把书给你。” 说完,手忙脚乱地掏出那本旧得不能再旧的话本,塞进闵承沂手里。 如愿得到话本,闵承沂瞬间就笑了:“谢谢师兄。” 霄沉无奈摇头,他这小师弟最会耍泼赖皮,偏偏又生得讨喜,从小就粘着他,他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刚才出门后,他越想越气,为了避免那说书先生继续妖言惑众,返回茶肆没收了那话本。 霄沉默了默,一本正经地叮嘱道:“师父不许我们看那些杂文话本,你回去后千万要藏好,别让师父和其他师兄弟发现了。” 闵承沂点点头:“不过霄沉师兄,我有件事想不明白。” “何事?” “说书先生为何说抚缈仙君生的是妄念?这世间,本就可以万物共生。人也有坏人,妖也有好妖。善恶为何一定非得对立呢?” 霄沉面色一变,捂住他的嘴:“小师弟,妖魔自古就是坏的,与人与仙势不两立。这种胡话,你可别再说了,不然其他长老又说师父管教不当。” 闵承沂闷闷地哦了一声。 两人加速脚程,继续前行。 闵承沂把话本塞进怀里,那话本里贴近他胸膛之后,突然飞出一道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时,进了他的额头。 霄沉抬眼望了昏沉沉的天空,催促道:“师弟,天要黑了,我们得赶紧上山,你再走快些。” 话音未落,身后响起了砰的一声巨响。 霄沉回过头,惊呼一声:“师弟!” ☆、第2章 十年后,天机阁内。 “这千台大会本来就是要遴选有灵根的优秀弟子的,若是取消了,如何挑选?” “那些弟子才入天机阁一个月,这样做是不是对他们要求太高了?” “一个月又怎么了?有灵根的弟子一天也能比上其他人十年。你看看承沂,跟了四师弟十五年,还不是什么都不会。” 仙门之首天机阁内,三位长老正为六年一次的千台大会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 “好了。”一句浑厚的声音打断他们,“千台大会的事情,等天衍阁神使到了,再议也不迟。” 忘忧掌门出声,屋内顿时静默无声。 默了半响,二长老忽然皱眉道:“话说往年这个时候,神使该到了,怎么今年还未现身?” 话音未落,一名弟子跌跌撞撞从门外跑进来,踉跄在地,几乎是爬到忘忧掌门跟前的,身子直哆嗦:“掌...掌门,不好了,有不明人士闯入,杀了我派数十名弟子。” “什么?”三长老惊呼一声,众位长老对视两眼后,忘忧掌门拂袖道,“走,出去看看。” 等忘忧掌门和四位长老携门派数百名弟子赶到天机阁前殿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十几名弟子的尸首,死状惨不忍睹,鲜血从他们身子底下蔓延开来,染红了整个前殿的地面,宛若那天边的红霞。 那些身负重伤的弟子看见他们来了,缓缓往后退,面色惊恐地望着天机阁门殿上的那道身影。 “这.......”二长老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位弟子的伤势,大惊失色,仰头厉声道,“何方妖魔在此作怪,胆敢用咒术伤我天机阁弟子?” 就在此时,忘忧掌门的目光看向了出手之人,那人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肤如凝脂,脸色略有些苍白,一身红衣,雌雄莫辨。 忘忧掌门蹙眉道:“敢问阁下何人,为何要伤我天机阁弟子?” 声音浑厚有力,透过那些弟子的耳膜,一些灵力低微的弟子承受不住这高强的灵力,捂耳在地上打滚。 忘忧掌门的境界,已达出窍期。 可这威慑力十足的问话,对无咎,却没有任何作用。 他俯视众人,再次嫌弃道:“真是聒噪!” 衣袖轻轻一拂,数十名弟子飞至十丈之外。与此同时,一张金色令牌往忘忧掌门的方向飞去。 忘忧掌门伸手接住,但是抵挡不住那强大的修为,身子后退了两步才勉强停下。 三位长老上前扶住他,担忧地惊呼了一声:“师兄!” 忘忧掌门摆摆手,摊开手心,看到令牌上的天衍俩字,面色一变。翻过背面,印着左玄神使四字。 其他三位长老亦是神情复杂。 三长老指了指那令牌,欲言又止:“这...天衍宗神使?” 其他人面面相觑。 话说如今这天下,共有六个仙门,分别是以法术见长的天机阁,剑术见长的虚空门,机关术见长的天鉴宗,咒术见长的焚香洞,丹术见长的九煞殿,以及反其道而行之,通习魔道之法的万妖谷。 这修仙之人,以灵力修为定尊卑。 每六年,六大仙门都要举行一次千台大会,从众位弟子中,挑选出数十名有灵根最佳的弟子,下山历练。 而在六大仙门之外,还有一个门派,天衍宗,宗门之人可脱□□凡胎,到了一定境界,还能直通天界。 千台大会由六大仙门主持,天衍宗派神使来监督,并在大会结束后分配历练任务。 天衍宗人,都是从六大仙门里挑选出来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弟子。 而神使,地位仅次于神君。 按理说,天衍宗人和六大仙门出自一脉,本该互相扶持,但是面前这人,一来便不由分说地杀了数十名弟子。 四位长老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是天衍宗派来的神史。 忘忧掌门沉默半响,确认了令牌的身份后,冲无咎拱手道:“神使驾临,有失远迎,不知门下弟子何处惹恼了神使,令神使震怒,斩杀数人?” 无咎没有回应。 一名弟子上前,小声道:“掌门,方才守门的几位师弟问了他的身份,他没有令牌,师弟们拦着不让进,便打起来了。” 忘忧掌门蹙眉。 其他长老暗暗咂舌:这新来的神使,真是欺人太甚!守门弟子不过遵守门规,询问身份,便惹来了杀身之祸。 忘忧掌门看向无咎,眸子一眯,沉默片刻后,道:“门下弟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神使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他们。” 这帮仙人,当真是聒噪! 无咎嫌恶地望了他们一眼,身子缓缓下落,踩在一个弟子的背上,沉声问道:“可以进去了吗?” 忘忧掌门和几位长老皆是一震。 此神使眼中,带着一股强烈的杀气。修为,看不出达到了何种境界。 几位长老再次面面相觑,半响后忘忧掌门方缓过神来,伸手道:“请。” 无咎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进去。 * 天衍宗今年派来的神使暴虐成性,滥杀无辜的消息不到一日便传便了整个天机阁。 因为神使身份特殊,无端损失了十几名弟子,忘忧掌门和众位长老心里虽然堵着一口气,不但不敢帮忙讨回公道,还得毕恭毕敬地伺候着这尊大佛。 门下弟子目睹了众位师兄弟的惨状,心里愤愤不平,但是又畏惧这位神使,无人敢前去伺候。 那天晚上,忘忧掌门携三位师弟前去谢罪,但是这位神使没有丝毫愧疚之心,任凭他们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有任何反应。 忘忧掌门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句:“神使?” 无咎终是听得不耐烦了,缓缓睁开眼,睨了睨他们:“你们天机阁的人就这点本事?若想帮那些人报仇,大可动手。不然,便滚出去。” 几位长老顿时惊恐地低头:“不敢。” 忘忧掌门大抵摸透了无咎的性子,想起那些可怜丧命的弟子,暗暗叹了一口气。吃了这个哑巴亏,他心里虽不满神使的做法,可也不敢得罪天衍宗的人,只得强行咽下这口气,笑着打圆场:“神使误会了,我和几位师弟前来,是想问问神使,关于千台大会的事情。” 无咎懒洋洋地扫了四长老一眼:“昨日你们说,天机阁内,有个叫承沂的孩子,修为低微?” 话音未落,忘忧掌门和其他几个长老大惊失色。 他们几个的修为皆在元婴期之上,平时议事,屋外是布了结界的,不会透露一点风声。 这位神使当时远在门外,却把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去,怕是已经练成了通耳术,修为已达灵虚期之上。 若说此前几个长老对无咎大开杀戒的事情有所不满,笑脸相对只是因为顾忌天衍宗的人,如今,对无咎,是彻底地心存恐惧了。 屋内一片静寂。 无咎挑了挑眉头。 二长老倒吸一口凉气,应道:“神使,那孩子,有些特别。特别就特别在,灵根俱全,却任何术法都无法修炼。” “哦?”无咎眯起凤眼,似是有了一丝兴致,“是个废材?” 掌门突然打断道:“去忧!” 二长老骤然无声。 “嗯?” “这个……”二长老看了看忘忧掌门和四长老,干咳两声,“倒也不是完全无法修炼,就是心镜不定,天机阁最简单的斗转星移术都没学会。不过这种没有仙缘的孩子,我天机阁,也只有一个。还是四师弟当年可怜他被弃,从山下捡回来的。” 无咎在心里暗骂一声:有眼不识泰山。 能够将他爆灵而亡的,那少年的修为,怕是在天界,都无人匹敌。 不过这几个蠢货,未必是在撒谎。 闵承沂再厉害,也是十年后的事情,现在,不过是个修为低微,任人拿捏的孩子。 忘忧掌门拱手道:“关于今年的千台大会,神使可有何见教?” “自己动你们的蠢脑子。”无咎说完,袖子一挥,屋门瞬间关闭。 而忘忧掌门和三个长老,皆站到了门外。 忘忧掌门及四位长老瞠目结舌,能同时将他们五人瞬移至门外,这个神使的修为,实在是高深莫测。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此次千台大会,天机阁所有弟子都要参与。” * 翌日清晨,高耸入云的天机阁云雾缭绕,宛若仙境,是一天中灵气最旺盛的时候,也是最适合修炼的时辰。 天机阁后殿,数百名弟子正在修炼法术。 唯有一人,独自蹲在一棵光秃秃的桃花树下,对着树底下的土壤喃喃自语。 忽然,一颗火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到他后背,碰到衣裳,一触即然。可少年似乎感觉不到痛,身子纹丝不动。 不远处一个红衣少女高喝一声:“收。” 火球瞬间消失,不过少年的衣裳上还是烧了一个大口子。 少女旁边的一个男弟子阿谀谄媚道:“大师姐真厉害。” 少女名曲如萧,是二长老的独女,亦是地字一辈弟子中,天赋最高的人。 “那也不看看这法术是谁使的。”曲如萧高傲地仰起头,不仅没有愧疚之心,反而幸灾乐祸地对那少年笑道,“承沂师弟,都三年了,你怎么连我的莲火术都躲不过去?我刚刚才用了一层真气。若是没有手下留情,你怕是连命都没了。” 旁边一人道:“师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小师弟啊,六根俱全,但却是个什么都学不会的大傻子。” 其他人跟着哈哈大笑。 闵承沂听到笑声,终于有了反应,他回过头,却没有因为他人的嘲笑而气恼,只温声道:“大师姐好,众位师兄好。” 曲如萧:“小师弟,阿爹跟我说了,今年千台大会,门下所有弟子都要参与。你灵力如此低微,今年大会,怕是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有人附和道:“千台大会第一层放的可是天梧鸟,小师弟,不要怪师兄不提醒你。想要活命,最好是想办法弄几颗灵丹妙药吃,熬过第一层,也不至于给天机阁和四师叔丢人。” 又有一人道:“二师兄,你就别笑话小师弟了,小师弟这身子和修为,这些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丹药了,你可曾见过他的灵力增长?” “小师弟,你在这儿正好,我昨日练习的水痕术刚突破第四层,你要不要见识一下?” 这几名弟子都是地字辈的人,天资聪颖,是天机阁数千位弟子中的佼佼者,仗着自己灵力高强,经常欺压同门中人。 加上闵承沂性子温和,从不与人计较,平日里不是打趣讥讽闵承沂,便是拿他来练习法术。 闵承沂吃了亏,也不会向四长老告状,令他们更是肆无忌惮。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几位师兄师姐平日里欺负小师弟也就算了,再过五日便是千台大会,到时大师兄便从万术冢回来,若是看到小师弟受伤……” 话到此处骤然停止,曲如萧和那些人面色却为之一变。 ☆、第3章 后殿一度寂静无言。 原因无他。 天机阁共有天地玄黄四辈弟子,从创立初至今,不分年龄,均以灵力天赋定辈分。 霄沉是天机阁天赋最佳的弟子,亦是目前天字辈的唯一一个弟子,黄字辈仅有闵承沂一人。 像曲如萧这般灵根佳的弟子,皆划入地字辈,其余天赋平庸的,全都归入玄字辈。 霄沉自两年前,被万术冢的冢主相中,便动身前往万术冢修行。 万术冢汇聚天下所有最高强的法术,拥有仙缘之人才能进入,三年修炼之期完成,便可进入天衍宗。 霄沉在天机阁最疼爱的人,是闵承沂。别看他平日对所有师兄弟和和气气的,但凡有人敢欺负闵承沂,便立刻翻脸不认人。 曲如萧他们面面相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若不是有人提醒,他们几乎要忘了,两年前宗门里一个弟子逗弄闵承沂,不小心让闵承沂跌落山崖,被霄沉知晓后,关入后山禁地天魔洞,被火狼妖生生咬死,一块骨头都没剩下。 不过他们人多势众,这里头就有些胆大不怕死的,冷哼一声道:“辰也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萧师弟和纪楚师兄不过是喜欢承沂师弟,跟他开了几句玩笑,怎么到了你嘴里,便是欺负小师弟了?” 这宗门之人,拉帮结派的狗腿无处不在。 曲如萧是二长老之女,从小备受宠爱,反观霄沉,虽有一身天赋,是百年不遇的天才,但却是四长老的徒弟。 众所周知,四长老在天机阁里,是说不上话的。 就算霄沉疼爱闵承沂,那现在也是远在天边,回来的时候,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能随便拿他们怎么样。 而且就闵承沂那守口如瓶的性格,除非是有人向他告状,或者霄沉亲眼所见,不然,事情压根不会传出去。 想趁机巴结讨好曲如萧的人不止一个,有人也帮腔道:“对啊,我们都看见了,没人欺负小师弟。” 许辰也大概是见惯了他们的狗腿,嗤之以鼻:“是吗?可我怎么瞧见,承沂师弟的衣服上,烧了一个大口子?” “我门内弟子皆习术法,这术法向来难以控制,不小心被伤到那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再说了,后院这么多弟子。就只有承沂师弟伤到了,怪就只能怪他灵力低微,躲不开大师姐的莲火术。” 颠倒黑白,搬弄是非。 许辰也气结:“你…你们……” 欺人太甚! 一个小弟子趁机上前谄媚道:“大师姐,你的莲火术又精进了,真厉害。” 曲如萧冷哼一声:“关你何事。” 小弟子自作聪明却讨不到好处,灰溜溜地下去了。 许辰也快步上前,把闵承沂拉到一旁,扫了后殿一眼,忽然高声一字一句道:“承沂师弟,你昨日不是刚向我讨教骷髅术吗?今日师兄就让你开开眼,你在一旁看好了。” 闵承沂一头雾水:“我?” 话音未落,许辰也双目闭合,嘴里念出几句咒语后,一道蓝光划破天际,直通云霄,一个巨大的骷髅人突然立在庭院中。 “万鬼窟窿,合纵于宗,动!” 许辰也一声令下,那骷髅瞬间有了反应,在院内移动。一步一震,后院顿时山摇地动,所有人的身子都摇晃了起来。 有人茫然道:“这是?” 就在这时,许辰也嘴角一勾,大喝道:“万影分身,破!” 那骷髅突然停下,张开双臂,散发出一团黑气,黑气越扩越大,刹那间,数百个骷髅从天而降,漂浮在庭院上。 有弟子叫了出来:“这……万骷术第六层?” 曲如萧和纪楚都变了脸色。 万骷术乃天机阁第二大术法,可召唤出骷髅为自己作战,修为越高,骷髅越大。此术共有十层,修炼至第五层时,骷髅可幻/出分/身,第六层后,分/身可达数/百,威力强大。可惜这法术,只有至纯至净的土灵根才能修炼。 天机阁内,只有三长老和许辰也会此术! 但是…… 许辰也是七年前才进的天机阁,在六年前的千台大会上,被测灵石测出灵根不佳,被归入玄字辈弟子里。 这些年他默默无闻,要不是三长老五年前将他纳为关门弟子,根本不会有人认识他。而且,两年前大家第一次见到他使用骷髅术时,他才练到第一层,尚不能唤出骷髅,如今,却到第六层了。 想当年,三长老修炼了二十年,才修炼到第六层。 所有人脸上皆是震惊之色。 许辰也看到了他们的反应,淡淡笑道:“听说大师姐的莲火术已经突破第六层,而纪楚师兄的冰控术,也刚刚突破第五层。刚好,我想切磋一下,望师姐师兄不吝赐教。” 话音刚落,几个骷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曲如萧的方向飞去,去势汹汹。 曲如萧和纪楚侧身,躲开了骷髅的袭击,随后两人腾地起飞。那些骷髅全都汇集在他们周身,源源不断发起进攻。 曲如萧一边挥手躲开那些骷髅,一边皱眉道:“辰也师弟,你这是何意?” 许辰也:“师姐,接好了。” 许辰也没有停下的意思,骷髅攻击速度越来越快,曲如萧和纪楚避之不及,只能被迫接招。 曲如萧一个翻身,降落在桃树上,她催动真气,掌心燃起一团小火苗。 “破!”伴随她一声叫喝,火苗顺掌而出,熊熊燃烧,顷刻间染红上空,无数火团自上而下,攻击那些骷髅。 底下弟子纷纷退到一旁。 但那些骷髅宛若水里的鱼,溜得飞快,全部躲开了火团,在曲如萧周身游动。 忽然,有只骷髅不知何时飞到了曲如萧的身后,缠住她的发丝。 曲如萧侧身,挥手劈开。 天机阁里众位弟子里,除了霄沉,便是曲如萧的功力最为深厚,纪楚都略败一筹,几个回合后,她终于不得不重视起许辰也这个师弟来。 她的莲火术虽然厉害,可是第一次接触到骷髅术,对许辰也的招数并不了解,一时没有找到破解之法,不一会儿便开始力不从心了。 “二师弟!” 纪楚闻声,道:“师姐,我帮你。” 他伸手在面前画了一个符咒,那些符咒瞬间变成一张大网散开,触碰到骷髅,骷髅便被冰封。 * 静心殿内,一个面容俊俏的鬼差正帮无咎揉腿。 无咎面前,立着一块镜子,里面映出后殿许辰也和曲如萧打架的情形。 镜头拉近闵承沂,他在一旁着急得团团转却无可奈何,怎么规劝许辰也等人也没有停手。 因为他灵力低微,被那些火球和冰块误伤了好几次。 无咎嗤笑道:“就这等凡夫俗子,实在是不值得本尊亲自动手。” 这句话不知道是对鬼奴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不过现在,无咎确实有点后悔了。 无意闯入他房中的那个生魂,附着闵承沂的一魄,他在将人灭灵的时候,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十年后,这个少年将他爆灵而死。 原本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物,结果连最简单的御剑飞行都做不了,弄死他犹如捏一只蝼蚁般简单。 这个人,不值得他亲自动手。 “天界那些人,倒是有些修为。” 这话一说完,鬼奴脸色变了变,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眼珠子快速转了转,半响后揉得更卖力了:“鬼主,天界那些人哪里是您的对手?要奴说,还是这人界好玩。您别看这闵承沂现在如同废人一般,将来等开窍了,说不定这人界就没人是他的对手了?” 无咎挑了下眉头。 鬼奴拿了一块桂花糕,放进他嘴里,笑道:“鬼主不知道,奴生前也是个修仙者,那时候修为高强,不可一世,谁料后面被门下一个最不起眼的弟子杀死了。” 话到此处,鬼奴目光暗淡。那段久远的往事渐渐浮上脑海,大多有些模糊,但偏偏有一段,宛若昨日历历在目,想起来还是揪心地疼。 他摇摇头,苦笑道:“大智若愚,说的便是闵承沂这样的人。” “继续说。” 鬼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无咎,斟酌半响,大着胆子道:“鬼主既是为了这闵承沂而来,便说明这个少年不普通。依他现在的修为,鬼主想杀死他易如反掌,可是这样,不就没什么意思了吗?倒不如,等他法术大成,鬼主再出手,这样,不就有趣多了?难道您就不想看看,那少年是如何变强的吗?” 无咎面无表情。 鬼奴心跳如鼓。 地府里的鬼差都是青面獠牙,长相丑陋,他生前是翩翩公子,死后也注意仪容,因为俊俏,显得与众不同,心思又细腻,才入了鬼主的眼,随侍左右。 出了地界,鬼主第一件事便是上到天界,与镇守南天门的几位将军打了一架。 虽然这架是赢了,下凡以后那些仙君目前也没有追踪到这儿来,可是他这心里,实在忐忑得很。 他在地府待了三百年,等一个转世投胎的机会,若是让鬼主闯下大祸,便不能再入轮回之道了。 一瞬间,鬼奴心里千转百回,看无咎神色微动,他怯生生道:“鬼主,奴可是说错了?” 谁料无咎说了句:“你这个主意,甚好。” 鬼奴顿时松了一口气,身子也软了半截。 幸好,鬼主虽然在十八层炼狱里醒来,戾气重,但是初来世间,心思单纯,听得进话。 无咎左手轻轻一拂,眼前的镜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后殿里越打越烈。 曲如萧在天机阁这么多年,第一次棋逢对手,不甘示弱于一个玄字辈师弟,全身心投入这场对决。 其他弟子第一次开眼,远远躲着围观,眼看着这场对决迟迟没有分出胜负,暗中嘀咕了起来。 “你说会是谁赢?” “自然是大师姐了。大师姐不过是第一次遇到会使骷髅术的人,一时没有找到破解之法。加上她一直在让辰也师弟,这才和辰也师弟纠缠了这么久。” 这时,一个火团撞到骷髅,掉落下来,直冲闵承沂的方向。 有个好心的提醒了一句:“承沂师弟小心!” 等闵承沂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瞳孔睁大,眼睛里映出越来越大的火团。 他愣住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不过,那团火距离他的脸颊还有半只手指距离的时候,一道红色真气不知从何处飘来,包裹住火团,火团化作灰尘,消散在空中。 虚惊一场,旁边那人又道:“承沂师弟,大师姐他们修为太高,你往后站一点儿,别被伤到了。” 闵承沂呆了呆,他方才看到了那股真气,抬头,顺着真气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愣了片刻,喜出望外道:“风袄!” ☆、第4章 无咎原本只是闲来无事,想顺道过来看看闵承沂,念着鬼奴的话,一时心软,这才出手帮他挡住了火团。 准备离开时,撞上了闵承沂的目光。 四目相对,闵承沂似是见到故人,眸子发亮,满目欢喜。 无咎愣了愣。 他自苏醒那一刹那起,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地府里的鬼差,那些鬼差面容丑陋,目光空洞,在他面前诚惶诚恐,每时每刻眸中都是恐惧之色。 来了人界,那几个长老对他亦是毕恭毕敬,忐忑不安,仿佛他是十恶不赦之人。 他在炼狱里待久了,日日吸食的都是恶灵的魂魄,即便没有生前的记忆,因为习得鬼眼,可看他人六道轮回,也渐渐生出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知晓人世间的喜怒哀乐。 不过,地府里那些恶灵只有怒和哀,独独缺了喜乐。 而他,亦是如此。 等无咎回过神的时候,闵承沂已经跑到他面前,仰头看他,满脸不可置信,迟疑道:“风袄,你…你没死?” 无咎:“……” 闵承沂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他,生怕是自己的错觉,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句:“风…风袄?” 无咎方才还面无表情,这一会连听了几句风袄,面色已经绷不住了。 他低下头,冷冷地蹬了闵承沂一眼:“风袄?” 那是何人? 他地界第一尊主,醒来时发现鬼常都有名字,偏偏他没有。于是叫唤阎王把地府的生死簿拿来,从里头随意挑了两个顺眼的字,给自己取名,唤做无咎。 他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一眼便将那生死簿上的人和他们的生平事全都记在了脑海里。 风袄这人,他从未听过。 许是无咎那一双眼睛太过清冷,幽似寒潭,一片漠然,闵承沂怔了片刻,便清醒过来了。 这人不是他的风袄,只是长相一模一样罢了。 他的风袄,憨态可掬,眉眼永远都是弯着的。 没有得到回应,无咎皱了皱眉头:“嗯?” 语气隐隐的,透着不悦。 那双冷眸宛若利刃,只是一眼,便让人喘不过气来。 若是他人,这一会早吓得魂不附体了。 可闵承沂,却似乎察觉不到,目光坦然,温声回道:“风袄,是我的灵兽。” 望着屋顶上容貌毫无二致的无咎,他眉目染上水雾,一时间又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喃喃道:“风袄,我就知道,掌门师伯是骗我的,你没有死,真的没有死。” 无咎听得青筋直跳。 什么狗屁风袄。 他居高而下望着闵承沂,眸目一片清冷,眉头不知不觉拧了拧。 左看右看,都看不出这是个天赋异禀的仙门弟子。 就在他俯身的那一刹那,脖子上露出一块红色印记。 不偏不倚的,落入闵承沂眼中,他呆了半响,双目狂热,语无伦次道:“你…你真的是风袄,风袄回来了。” 无咎:“……” 鬼奴一定是看走眼了,这分明是个傻子。 左掌微攥,蹿出一团烈火,化做一缕青烟,悄无声息混进闵承沂命门。 与此同时,一缕金光自闵承沂命门而出,生生击飞了那团烈火。 无咎面色古怪,运功又试了一次,仍是如此。 闵承沂的身子屹立不动,丝毫不受影响,似乎,也没有察觉到他的杀机。 无咎无动于衷,倒是让闵承沂急了:“风袄,你不记得我了吗?” 无咎回头望了望自己的掌心,有些茫然。 奇怪,这少年明明灵力低微得聊胜于无,怎么会不受他的狱火影响? “风袄。” 这一声声风袄唤得无咎心烦不已,他冷冷扫了闵承沂一眼:“住口!” 话音刚落,他却愣了愣。 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一件事来。 来到人界后,他的灵力受到干扰,不能自由化为人形,在来天机阁的路上,顺势夺了一人的身子,为己所用。 莫不是,那人便是闵承沂口中的风袄? 不过这又如何,如今身子是他的,便不再属于别人,即便是名讳,也应当叫无咎。 闵承沂不死心,颇有些委屈道:“风袄……” 软软的,轻轻的,酥酥的,惹人怜爱。 无咎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软糯的声音,又是一愣。 待反应过来后,暴喝道:“住口!” 吵死了! 闵承沂一愣。 可他失了怒魂,天生不懂得察言观色。 “风袄。”嘴角微撅,眼里含着泪光,似乎下一刻就要滴出泪水来。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可这模样,偏偏就像极了地府里勾引无咎的鬼娘,只对四长老和霄沉有效,无咎看了,直倒胃口。 无咎按耐住一手掐死闵承沂的心思,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不要与傻子计较。 “风……唔……” 话未出口,嘴唇便被封住了。 闵承沂低头一看,自己的身子不知何时离开了地面,身上围着一团烈火,那团火捆住他的身子,越来越紧,几乎让他窒息,不过片刻,便开始喘不上气。 而这股巨大的灵力波动了整个后殿,许辰也和曲如萧感受到了,不约而同停手,寻找那股灵力传来的方向。 方才三人打得热火朝天,并不知道这院中多了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的灵力之高,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门下有一弟子事先认出了屋顶上的无咎,吓得面色惨白:“神…神…神史。” 整个后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神使?那个一到天机殿便杀了十几名弟子的神使? 这些弟子害怕之余,令他们不解的是,神使怎么突然跑后殿来了?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往上看,全都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闵承沂已经被折磨得面色通红,有些扭曲。 无咎满意地看着。 终于清净了。 掌心微微一动。 “神使,手下留情。” 被人打断,抬眼一望,四长老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冲无咎拱手行礼,急得出了冷汗:“求神使放过我家徒儿。” 无咎漠然道:“你这徒儿,聒噪得紧!” 四长老抹了抹额头,忙道:“神使有所不知,承沂十年前魂魄出体,心魂受损,心智如同幼儿,若是哪里冲撞了神使,还望神使不要同他计较。” 说完这话,四长老出了一身冷汗。 闵承沂这会已经被狱火烧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听到四长老的声音,含糊不清道:“师父?” 四长老抬头,见他受苦,急得火烧眉毛,道:“神使若是要责罚,我愿替这逆徒受罚。” 曲如萧和纪楚对视了眼,身子同时一颤。 他们的四师叔,对承沂师弟几乎是宠爱到没什么底线,性子闲散,不问世事,平时在天机阁都不管事,一直待在他的九云峰里修炼。 只有涉及到闵承沂的事情,才会出面。 虽然门下弟子稀少,在天机阁也没有实权,可是一身龙符术使用得出神入化,在六大仙门中是响当当的人物,就算他为闵承沂的事情发怒,掌门和其他几位师伯对他都是和和气气的,何时对人这么卑恭鞠膝过? 前殿的那场风波本就让这些弟子对无咎退步三舍,如今,见四长老如此,恐惧又更是一层楼。 就连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曲如萧,都远远地站着,不敢吭一声。 无咎一一扫过院中弟子的脸,看到他们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身子一直抖啊抖,忽然觉得无趣,双手一拂,闵承沂的身子坠落在地。 他没打算在这个时候杀死闵承沂,不过是想看一下这个少年在他的狱火燃烧下,能坚持多久。 四长老及时接住了闵承沂。 探了探心脉,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多谢神使手下留情。” 等四长老抬眼的时候,屋顶上哪里还有人影? 他没有心思多想,连忙抱起闵承沂,回了九云峰。 * 闵承沂足足睡了一个时辰,在四长老等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终于醒来。 一睁眼便看见在屋里急得直跺脚的四长老,揉揉眼睛,含糊地叫了一声:“师父?” 一旁的许辰也见他醒了,连忙把人扶起来。 “承沂师弟,你总算醒了。再不醒来,四长老就要担心死了。” “哼。”四长老突然冷哼一声,把脸甩向一边,“这个逆徒,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神使,死了算了。” 闵承沂虽然单纯,但不蠢,知道自家师父不是真的在生气,口是心非罢了,连忙小声认罪:“师父…徒儿知错了。”声线格外的低和软。 一听他撒娇,四长老瞬间破功。 他转过身,蹲在闵承沂面前,帮他把脉,见他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总算是放下心来,但气还没完全消,恨铁不成钢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在神使手里了。” 闵承沂还未完全清醒,茫然道:“神使?” 四长老:“……” 这蠢徒弟,敢情要是死在人家手里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真不知道当初为何要救下他,把他抱回九云峰,一手拉扯大。一天天的,除了给他惹事,就没好的。 闵承沂看向许辰也。 许辰也一言难尽地看了看他,沉默一会,道:“承沂师弟,今日伤你之人,是天衍宗的新任神使。” 闵承沂还是茫然:“天衍宗?神使?” “唉。”四长老起身,甩了甩袖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这傻徒弟的? 现在整个天机阁里,没听过神使大名的,就只有他这蠢徒儿了。 闵承沂的反应迟缓的事情整个天机阁人尽皆知,许辰也见怪不怪了,解释道:“今日你冲撞的,是天衍宗派来主持千台大会的神使。” 闵承沂总算是听明白了,垂目不语。 四长老偏头,见他魂不守舍,以为自己刚才的语气太重,把人吓着了,连忙放缓语气,道:“为师都是为了你着想,你性子单纯,平时得罪了也不知道。若是得罪的是天机阁的人还好,可要是天衍宗的人,为师能保你一次,也不能保证保你第二次。以后,离那神使远些。” 闵承沂忽然抬头:“师父,他是风袄。” “什么?” 四长老半响才反应过来,愣是被闵承沂这句话给气笑了:“你这是被烧糊涂了吧?风袄六年前就死了。” 闵承沂摇头,神色坚定:“师父,我不会认错,他就是风袄。风袄脖子上有灵印,我不会认错的。” 闵承沂虽然心思单纯,可从来不会说谎,也不会乱指认莫须有的事情。 养育了这么多年,四长老对爱徒的性格还是了如指掌的。 见闵承沂神情笃定,四长老突然无声,经他这么一提,倒真想起了一件事来。 ☆、第5章 七年前,沉寂了五千多年的妖灵界卷土重来,为害人间,杀了数百名仙门弟子,轰动一时。 他和掌门师兄一同下山,对付妖灵,抓了妖灵界的一个灵主。无意中从那妖灵口中得知,这世上有一种仙药,叫做仙绛株,可修复受损的心魂。 然而等他带着闵承沂过去的时候,仙绛株已经被妖灵界的人拿走了,仙绛株生长的那座山黑气缭绕,妖气甚重。 闵承沂在山里,救下一只受伤的雏鸟,不顾他的阻拦,带回天机阁饲养,并取名为风袄。 一年后,雏鸟体型增大数十倍,其形似鸡,鸣声如凤,羽毛红艳似火,此鸟两目分别有两个眼珠,唤做重明鸟,本是十大神兽之一。 然而不知为何,那只重明鸟从小遗落在魔气之地,沾染了煞气,身上魔气浓重,某一天体内的魔性激发,重伤了天机阁几十名弟子。 他和掌门师兄等人合力才降伏了那只重明鸟,掌门师兄一怒之下,要将那重明鸟灰飞烟灭。 可惜那重明鸟早就跟他的傻徒弟订了灵契,在他这傻徒弟的苦苦哀求下,他从那鸟的体内,探到了一只灵煞的气息,并用捆妖绳令那只控制重明鸟的灵煞现出原形。 这件事他请教了天衍宗的师尊,师尊怜惜神兽,不忍杀之。 这等神兽,修为大成之后,能化为人形,修为远胜于金丹之上的修士。若能为己所用,对修仙门派而言,将是福泽。 掌门师兄权衡利弊之后,终是将那重明鸟偷偷献给了天衍宗。为了掩人耳目,不被妖灵界知晓重明鸟出现在人界,掌门师兄众目睽睽之下将用法术幻化而成的假重明鸟击为粉碎。 自然,这事是瞒了他的傻徒儿的。 难不成,那神兽已经度化成功,化为人形了? 念此,四长老眉头一皱:“神使脖子上,真的有灵印?” 闵承沂点点头。 四长老垂目思索。 不可能啊,如果重明鸟真的度化成功,化为人形,又被封为新任神使,这么大的事情,亓琉师尊按理会告知他们一声的。 可看那神使的模样,并不认识他这傻徒儿。 想了想,四长老道:“你好好在九云峰待着,千台大会之前,莫要再去招惹神使。还有,把这丹药收好。” 话落,闵承沂面前出现一瓶绿色药瓶。 闵承沂拿起药瓶,抬头疑惑道:“师父,这是?” 四长老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护身丹,可保你到千台大会第五关。” 话到此处,四长老看了看许辰也,似乎意识到此话有些不妥,别过脸,闷哼道:“放心吧,我在丹药上施了障眼法,不会被人看出来的。” 闵承沂愣了愣,忽然面色一喜:“师父的意思是,我今年也能参加千台大会了?” 四长老:“还有两日,便是千台大会,此次大会非同小可,神使说了,所有弟子不论修为高低皆要参与,你只要撑过第五关,便合格了。” 自然,这合格是对于他来说的。 六大门派弟子,至少要撑过第十关,才算合格。 不过闵承沂体质特殊,不能以常人的要求去要求他。不在第一关倒下,给他丢人便好。 闵承沂却没想这么多,他从认事起,便在天机阁长大,特别羡慕师兄师姐们能参加千台大会下山历练。求了四长老十年,如今,终于也可以参加了。 四长老看他这不知危险为何物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几天,好好修炼为师教你的移形术,千台大会的时候,指不定还能保自己一命。”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许辰也,打量几下,面色古怪道:“没想到短短几年,你的骷髅术便练到第六层了。齐云峰平时不显山露水,倒是没看出来,三师兄如此教导有方。不过你身世特殊,即便天赋过人,也不要太过招摇,不然到时候,三师兄都保不了你。” 许辰也机灵,知道四长老这是在提点自己,并无恶意,拱手谢道:“多谢四师叔教诲。” “对了,晚上回去,问问你师父,有没有什么护身的好丹药,明日给承沂几颗。” 四长老与三长老一个性格闲散,不争不抢,一个沉迷于术法和丹药炼制,沉默寡言,两人关系亲近,在天机阁不是什么秘密。 许辰也喜欢来九云峰走动,有什么话,四长老不会刻意避开他。 他这几年没少从齐云峰那儿拿丹药改善闵承沂的体质,全靠许辰也跑腿。 许辰也点头:“辰也记下了。” 四长老摇摇头,慢悠悠地走了。 许辰也把门掩上,跑回闵承沂身边,急切道:“小师弟,快把你的追魂铃拿出来,帮我问问霄沉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未等说完,手就往闵承沂的袖子里掏。 闵承沂眼疾手快,提前把那追魂令拿出来,护在胸口上,警惕地看着他。 “辰也师兄,大师兄说了,不让你跟他联系,这追魂铃不能给你。” 许辰也伸手又要去抓:“小师弟,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我刚刚在后院才帮了你,你得答谢我。” 闵承沂扬起手,往后躲了躲:“这追魂铃只有我用,大师兄才会回话,辰也师兄你拿走了,也没什么用的。” 许辰也双手一顿,扯了扯嘴角。 这话倒是没差。 追魂铃可以千里传音,是稀有之物,当初霄沉下山历练,无意间得到,赠送给闵承沂时,在上面施了法,只有追魂铃里响起闵承沂的声音时,他才会回话。 霄沉眼中,只有闵承沂这个小师弟,其他人正眼都不带看的。 若非如此,许辰也也不用每天跑来九云峰讨好闵承沂了。 “行,我不拿你的追魂铃。不过今天我帮你出了口恶气,你总得帮帮师兄我吧。” 闵承沂皱眉,一脸为难:“可是大师兄说了,如果是辰也师兄让我用追魂玲跟他联系的话,不要启动追魂玲。” 许辰也:“……” 闵承沂这人没别的缺点,就是实诚。 不过许辰也是个厚脸皮的,可不会被几句话轻易打退:“你不是很久没跟霄沉师兄联系了吗?千台大会还有两天就到了,你就不问问他回不回来?” 闵承沂迟疑道:“可是大师兄他最近练功很忙。” “可是什么可是,大兄弟从小就疼你,你难道不应该关心关心他吗?” 话是这样没错。 但闵承沂还是犹豫。 就算他不联系大师兄,大师兄也会经常通过追魂玲给他传话。 他就是担心,大师兄听到辰也师兄的声音,会不高兴。 在他印象中,天机阁唯一一个能让大师兄不高兴的人,便是辰也师兄。 辰也师兄来历不明,初来天机阁时,吊儿郎当的,谁都不放在眼里,特别会惹事。 后来不知怎的,性格一夜之间转好,听其他人说,是下山历练的时候,大师兄将他教训了一顿。 从那以后,辰也师兄三天两头过来九云峰,像个跟屁虫一样粘在大师兄身后,可是大师兄却不怎么喜欢辰也师兄,也不让他跟辰也接触。 许辰也知道闵承沂不爱得罪人的性子,叹了口气,让步道:“不如这样,你让我跟霄沉师兄说几句话,我卖你个人情,以后你有事要帮忙的时候,我上刀山下火海都帮你,行吗?” 闵承沂蹙眉。 “小师弟,你就帮了我这个忙吧。” 闵承沂向来不会拒绝人,闻音松口:“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惹大师兄生气。” 许辰也拍拍胸脯:“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闵承沂轻轻敲了敲追魂铃,嘴里碎碎念了几句,追魂铃动了动,弥漫着一股蓝光。 不一会儿,一道温和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怎么了?” 闵承沂看向许辰也,发现他正正经经地坐在床边,给自己比划了个嘘的手势,低头问道:“大师兄,今年的千台大会,你回来吗?” “回的,师父跟我说了,这次千台大会你也要参加,我得回去看看。对了,这几日你有没有在练习我告诉你的心法?” 闵承沂面色一暗,小声道:“练了,可我还是无法催动真气。” “没事。”霄沉轻声安抚,“前几日我刚向冢主讨了一些药材,等回去的时候,给你服用,会有用处的。” 许辰也总算寻到了话头,插嘴道:“大师兄,我听说万术冢里有许多高深的心法秘籍,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一本?” 话一出口,追魂玲一片寂静。 但是蓝光还在,意味着霄沉并没有走。 许辰也也不恼,笑嘻嘻的:“大师兄,你不在这两年,其他人经常欺负小师弟,都是我帮他解的围,你就不感谢感谢我吗?” 说着,许辰也冲着闵承沂挤了挤眼睛。 闵承沂会意,道:“大师兄,辰也师兄确实经常帮我。” 平时闵承沂传话的时候,没少跟霄沉说起许辰也的好。 虽然吧,是抱着目的接近闵承沂的,不过确实帮了闵承沂不少。 好一会,霄沉不冷不热回道:“我知道了。” 许辰也对他的冷淡态度不以为意,仍是笑嘻嘻的:“大师兄,去了万术冢两年,你的修为达到什么境界了?” 对面一阵无声。 等了好半天,霄沉才再度开口:“小师弟,你好好修炼,有什么问题再联系我。我有事先离开一会。” 话落,蓝光消失,追魂铃归为平静。 许辰也撇撇嘴:“做为大师兄,能不能对师弟有点耐心?” 闵承沂把追魂铃收好,仰头笑道:“辰也师兄,你刚刚说,要帮我。” 许辰也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不过话都放出去了,总不能反悔。 “什么事?” 闵承沂的笑容又深了几分:“我想知道,神使是不是风袄。” ☆、第6章 夜色昏暗,仙炉居的房顶上突然出现两道人影,正缓慢地往前爬行着。 越往前许辰也的心跳得越快,回头看了闵承沂一眼,道:“我说小师弟,你真的确定要前去查探神使的虚实吗?” 闵承沂颔首:“嗯。” 许辰也没有养过灵兽,理解不了闵承沂对风袄的深厚情感。 闵承沂从小就在天机阁长大,四长老对他的过分宠爱,一度让众位弟子以为他是四长老遗落在外的私生子,霄沉对他亦是百依百顺。 有这两大倚仗在,其他师兄师姐虽然偶尔戏弄他,却也不敢太过分。 可是他心魂虽受损,丢了怒魂,但人并不傻,知道自己灵根不佳,无法修炼,也知道同门中人虽然对他和和气气,可没少在背后指指点点。 修士,最忌讳的便是没有灵根。 他虽然表面上不在意,可内心是无比向往和羡慕其他师兄师姐可以下山历练的。 四长老和霄沉再怎么疼他,也无法感同身受。而且他们对他的偏宠,时常让他感觉自己一无是处。唯一让他感受到自己有用的,便是照顾风袄的时候。 他几乎将一半的感情,都给了风袄。 许辰也看了看前方,再过前面这个房子,就是神使的住处了,不知为何,他有些不安,内心升出一股无名的恐惧。 被掌门罚去沉灵洞面壁思过,日日受那些妖灵折磨的时候,他都未曾生过一丝惧意。 唯独对只见了一面的神使,感到害怕。 “小师弟,你当真不怕?” 闵承沂点点头。 许辰也:“……” 唉,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优势。 他硬着头皮往前挪了两步,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出在后院感受到的那股高深灵力以及那张妖媚的脸蛋,终是打了退堂鼓,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这一生见的人也不少了,第一个让他望而止步的,除了七年前的那个人,就只有今日那神使。 他娘的,那神使连掌门和四师叔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他们贸然去了,不就是给他送人头? 他虽然天不怕地不怕的,但要是死了,霄沉师兄不就变成别人的了? 许辰也骤然回头,拉着闵承沂往回走。 “小师弟,我突然想起,我的通灵镜落在屋里了,我们明日再来。” 闵承沂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卦,茫然道:“啊,通灵镜?” 许辰也默了默,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戴上通灵镜,可以看到一个人的灵体为何物。若是神使真是你那灵兽变的,会在通灵镜下现形。” 闵承沂趴着不动。 “你想啊,那神使修为之高,连你师父都要对他点头哈腰的,如果他不是风袄,我们这一去,打草惊蛇,惹得他老人家不痛快,一命呜呼,多不划算。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闵承沂抿唇,想了想,道:“师兄说得有道理。” 许辰也顿时松了口气:“回去吧。” 两人慢吞吞地往回走。 “既然来了,为何还要走?” 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入耳中,仿佛就在头上,许辰也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双腿软趴趴的。 闵承沂小声道:“师兄,我们被发现了。” 许辰也眉头一蹙。 神使的屋子离他们这儿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却能察觉到他们的行踪,并用传音术传话,果然不容小觑。 他给闵承沂使了个眼色,然后,缓缓起身。 下一刻,他却愣住了。 他的双腿,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动弹不得。 许辰也闭上眼,暗叫一声:完了。 等他睁开眼时,和闵承沂已经站在了屋子里。 不远处的软榻上,无咎半躺着,榻边跪着一人,背对着他们,黑发如瀑,身形修长,正喂蜜饯给无咎吃。 许辰也偷偷瞄了一眼,那人指节发白,如同白骨,不似修士。 许辰也默了半响,突然嬉皮笑脸道:“原来是神使大人,失敬失敬。我和小师弟正在练习移形术,一不小心就跑到仙炉居来了,若是惊扰了神使,还望神使恕罪。” 无咎挑眉:“是吗?” “是啊,神使有所不知,我这小师弟,自小没有修炼的天赋。这不,千台大会就快到了,他连移形术都不会,四师叔怕他第一关都过不了,特意让我督促他修炼。” “果真如此?” 无咎的目光落在闵承沂身上,闵承沂这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似乎丢了魂。 许辰也偷偷撞了下他的胳膊肘,笑道:“我们不敢对神使撒谎。” 无咎似笑非笑:“你来说。” 闵承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站着不动。 许辰也捂嘴干咳两声:“小师弟,神使问你话呢,不得无理。” 闵承沂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无咎,有些茫然道:“我…我们……” “小师弟,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无论遇到何事都要镇定,神使大人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这么害怕干什么,惊扰了神使大人,四师叔都保不了你。” 说完,许辰也上前两步,挡在他面前,拱手道:“夜色已晚,弟子就不打扰神使大人了。” 话是对着无咎说的,可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掠过鬼奴的身上。 他总觉得这地上跪着的人气息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闻过。 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到底是在哪儿闻过这味道呢? 鬼奴对他们的谈话置若罔闻,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见无咎吃完了蜜饯,又给他递了一颗。 无咎嘴里含着蜜饯,看到许辰也目光盯着鬼奴不放,嘴角微微上扬。 这帮修士,倒真的是有点意思。 他来了兴致,声音含糊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许辰也一愣,然后讷讷回话,“弟子叫许辰也。星辰的辰,也许的也。” 无咎淡淡地嗯了一声。 许辰也这个时候还在想着鬼奴的身份,丝毫没有发觉,身后的闵承沂突然诡异地笑了笑,左脸颊上一道红色的疤痕若隐若现,声音沉沉的:“辰也师兄说,想帮我看看神使是不是风袄化身而成的,便带着我过来了。” 许辰也身子一激灵:“……” 他缓缓的、极度缓慢地抬起头,对上无咎似笑非笑的眼眸,身子凉了大半截。 脑子快速地运转了一会,尴尬地笑了笑:“神使,小师弟他是开玩笑的。” 然后扭头,瞪了瞪闵承沂。 下一刻,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闵承沂眼珠赤红,半边脸宛若裂痕,红光纵横,十分可怖,尤其闵承沂还在对他咧嘴笑,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小…师弟?” 中邪了? 许辰也匆匆拉起闵承沂的手,探了探他的心脉,从他体内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怪力,下意识缩回手。 这,这是狱灵。 “神使,我和师弟先告辞了。”许辰也把闵承沂的身子转过去,回头的那一刹那,再次愣住。 他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一张俊俏的,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映入眼帘。 许辰也的心跳漏了半拍。 玉面鬼差!!! 他吓得几乎失声:“神…神使?” 无咎没想过要把鬼奴藏起来,他十分喜欢鬼奴,但是鬼界和人界互不相容,鬼奴无法以人身在人界侍奉他,于是这几日他往鬼奴体内注入灵力,助他修成人身。 但是鬼界之人私自来到人界本就违反天规,即便修成人身,也没有凡人的血肉之躯,通体惨白。 见过鬼奴的人,不难认出他来。 无咎勾唇一笑:“怎么,你认识他?” 许辰也回过神,一瞬间心里千转百回,不过虽被吓到,理智还是有的,故作茫然道:“辰也愚钝,不知神使问的是何人。” 无咎嗤笑了声。 还以为是个胆子多大的人呢。 “你的体质与普通修士不同,能看到鬼界之物,算是你的一种机缘。不过…今日你擅闯本尊寝屋,必须吃点苦头,才能长点记性。” 许辰也还没琢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便身处一座黑气缭绕的荒林中。 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囚魂术。 * 鬼奴望着屋子里呆立不动,一直阴笑的闵承沂,担忧道:“鬼主,那少年能够看到奴,您来到人界的事情,会不会被忘忧掌门等人知晓?” 无咎不以为意道:“知道了又何妨?” 纵眼这三界,除了将来修为大成的闵承沂,有谁是他的对手? 鬼奴小声道:“人界与鬼界在五千年前签订了契约,若是您暴露了身份,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无咎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做回应,他看着闵承沂,默声半响,双手轻轻一挥,宛似中邪的闵承沂立即挪至他面前。 他抬起手,捏着闵承沂的下巴,笑道:“原来是吸食了本尊的面灵,难怪不受狱火影响。” 说着,他手指微挪,放到闵承沂的天灵盖上,探了探,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笑了好几声。 原来如此。 鬼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半响过后,无咎松开手指,脸上笑容不减:“他曾吸过本尊的面灵,如今灵力已经与他的身体相融了一大半,本尊奈何不了他。看来,只能依你所言,用人界的法子对付他了。” 鬼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鬼主,那现在要如何处置他?” 无咎轻描淡写道:“既然吸食了本尊的面灵,自然,也是要吃点苦头的。本尊倒想看看,他能不能凭借本尊的面灵,从孤魂山活着回来。” 鬼奴打了个寒颤。 ☆、第7章 “这混账,我都告诉他多少次了,骷髅术练到第八层前,不要将自己的实力轻易显露人前,他倒好,不仅公然在众师兄弟面前使用骷髅术,这笔账我还没跟他算呢,又去得罪神使。” “七年前我要不是看他可怜,将他收入门中,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这孽子,死在孤魂山算了。” 三长老骂骂咧咧,背手在屋里走了好几个来回。 一旁的四长老见惯不惯,只听着他骂,不吭声。 人人都说,天机阁三长老练得一手好丹术,与世无争,沉默寡言,可只有四长老知道,他要是骂起人来,那是一天一夜都骂不完的。 三长老骂得口干舌燥,瞧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更加急躁:“四师弟,你倒是说句话啊。” 四长老淡笑道:“师兄,你也别着急,许辰也的骷髅术已经练到第六层了,自保不是问题。这次他们得罪神使,被神使用术法困在孤魂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两个孩子就没出过什么远门,历练一下也是好的。” 三长老瞪了他一眼:“你那小徒弟,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自然不急。若是辰也一个人便也算了,自能脱身,如今身边跟着一个累赘,还得分神救人,哪能这么容易。” 四长老:“……” 得,合着就你家徒弟有能耐。 好一会,瞧着四长老还是漠不关心,三长老气道:“你杵着做什么,赶紧想点办法啊?你的隐身术天下第一,如果……” 四长老果断截口:“师兄,此事不可。这天下修士,能将他人元神送到其他地方的,只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和焚香洞的移形咒可以做到。可是不费吹灰之力将两个活人挪到孤魂山的,就算是在天衍宗,也没几个人能做得到啊。我若是使用隐身术前去救人,还没到孤魂山,神使便知道了,到时反不好收场。” 三长老甩了甩袖子:“那就让他们在那儿自生自灭?” “师兄方才不是还说,让许辰也死在孤魂山算了吗?” 三长老气结:“你!” 一张脸,宛若焉了的菜叶,顿时没声了。 四长老好不容易在口舌之争上掰回一局,内心十分舒爽。 可别看三长老平常对许辰也异常严苛,但他最钟意最喜欢的徒弟就是许辰也。 三长老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土灵根,可惜在术法上天赋平平,但在丹药炼制上,却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许辰也同样天赋异禀,又继承了他的骷髅术,他心底里,不知道多满意这个徒弟,不然也不会破口大骂了。 “师兄,你也别着急,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神使看在天机阁和天衍宗同为一脉的面子上,不会太为难他们两人的。千台大会之前,他们肯定能回来。” 三长老不耐烦道:“若是真出了事,我会传音告知许辰也,只须保自己平安归来,不必救你的爱徒闵承沂。” 四长老:“……” * 闵承沂和许辰也在孤魂山困了一天一夜,山里黑雾弥漫,寸草不生,仅有一些光秃秃,永不生叶的树木。 两人漫无边际地寻找出口,闵承沂体力不支,嘴唇干得都快裂开了,他不得已停下,虚弱地喘着气:“辰也师兄,找到出去的法子了吗?” 此时,许辰也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坐下来,道:“先歇一会吧。我听说这孤魂山在凌晨三刻的时候,阴气反而最淡,到时候再找出去的法子。” 他们仙门修习的是正道术法,而妖灵族与他们背道而驰,两者相冲。 孤魂山曾经是妖灵族的修炼之地,后来战败后,不知踪迹,这才无人居住。 这地方阴气浓重,就算是掌门等人来了,灵力也会收到影响,像闵承沂这样的灵力都没有的普通修士,就是死路一条。 若非他练习的是骷髅术,和这阴气有些联系,他们早就命葬于此了,根本撑不到这一会。 闵承沂看他面色苍白,不知想到了什么,闷声半响,愧疚地低下头:“辰也师兄,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许辰也洒脱道:“说什么呢,要不是我非要带你去,我们俩也不会被神使扔到这鬼地方来。再说了,我们俩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他不知道到鬼门关走了几次,如今还不是毫发无损地活着? 就这孤魂山,根本困不住他。 似是想到了什么,许辰也回头,神色复杂道:“话说承沂师弟,刚刚在仙炉居,到底是怎么回事?” 闵承沂被问得一愣,呆了好半响,支支吾吾道:“我…我……” 许辰也看他为难,嗤笑道:“这有什么说不得的,我和肖沉师兄什么关系?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的。” 闵承沂咬了咬唇:“可是……” 这是师父和掌门他们几个老人家为他死守的秘密,师父叮嘱过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外人。 许辰也凑过去,搂住他的肩膀:我们现在也算是生死与共了,有什么说不得的?” 闵承沂抬头看了看他,仍是犹豫不决。 可是一想到,许辰也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被困在这孤魂山,愧疚之心更甚,犹豫许久,才艰难开口:“师父说,十年前,我元神出窍,不小心闯入地府,吸食了地府的浊气,因为修为不佳,经常被浊气反噬,发作的时候性格大变。” 许辰也默了一会,忽然就笑了:“我说呢,你为何会突然变了一个人,原来如此。” 他反应如此平静,反倒是闵承沂惊讶了,拧眉道:“师兄,你不惊讶吗?” “这有什么?我们修仙之人,本就有不同于常人的机缘,有些人机缘好,有些人机缘差了些,实属平常。你一个生魂能从地府活着回来,足以说明你不是平凡之人。放心吧,我们肯定能在千台大会之前活着出去的。” 闵承沂抬头,见许辰也果真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情复杂,但眸底隐隐有些发亮。 他闯入地府生魂受损的事情,一直是天机阁的秘密,被浊气反噬的事情,曾经被几个同门师兄弟见到过,大家对他都退步三舍。 无论掌门师伯还是师父,都不想让这件事情传出去,因此见过他发作的师兄弟,全都会被抹掉记忆赶下山去。 师父一直在竭力隐瞒这件事情,可人多嘴杂,他还是从其他师兄弟口中听到了自己被浊气控制的事情。久而久之,他便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 唯一一个听到此事不害怕的,除了霄沉师兄,便只有许辰也师兄了。 “辰也师兄,你真的不怕吗?” “怕什么?我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这个,不是什么大事。” 闵承沂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着许辰也的目光都带了些许敬佩:“谢谢你,辰也师兄。” 许辰也扫了他一眼,见他面色红润,歇息得差不多了,看了看天色,道:“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们两个,还是想想怎么从这儿出去吧。那个神使比我想的厉害许多,我师父和四师叔是不可能过来救我们的,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闵承沂抬头一望,丧气道:“可是师兄,我没有灵力,帮不到你,还会成为你的累赘。” 许辰也无奈笑笑:“师弟,看来你这些年真是白活了,连自己是各种体质都不知晓。不过啊,这事出去了我再慢慢与你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你可别妄自菲薄,我们这次能不能顺利出去,还真的得靠你。” 闵承沂不明所以:“啊?” 许辰也一直觉得,闵承沂不是一般人,尤其是今天在仙炉居发生了这么一出后,更是本能觉得,他们这次能否逃出孤魂山,全都要依靠于闵承沂。 “相信我,你能找到出去的路的。不过……”话到此处,许辰也忽然一顿,眉头紧蹙道,“也不知道现在天机阁是什么情况。” 他们在这儿困了这么久,竟连师父的影子都没见到。 师父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唯一的可能,便是被神使绊住了脚。 那神使…… 闵承沂面色一暗:“师父此时,应该正为救我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天机阁内,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许辰也和闵承沂私自闯入神使寝屋,被打发到孤魂山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天机阁,所有弟子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人心惶惶,唯恐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忘忧掌门和四个长老几个年过半百之人,仿佛做错事的孩子,站在无咎面前,等候发落。 屋内沉默许久,忘忧掌门率先开口:“神使,那两个孩子……” 无咎正气定神闲地逗弄笼子里的一只金羽小鸟,随口一问道:“怎么,你们几个想跟他们一起到孤魂山待着?” 二长老性子急躁,根本坐不住。他这几天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一听这话,几乎是口不择言:“神使,您从天衍宗而来,我们敬您是长辈,礼让三分,但是天机阁,并不属于天衍宗之下的宗门,您这样做,是不是越矩了?” 其余人听了,只是眉头轻皱,并没有阻止。 这都是他们的心里话,不过因为一直顾忌天衍宗,不敢直面说出来。 神使自从来到天机阁,就做出了许多违背宗门之事,而且丝毫不与他们商量。 他们都是独立的门派,不屈于任何一个宗门之下,被人强压在头上,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无咎停下手,换换抬起头,挑眉笑道:“看来你们对我的处置,十分不满。” 忘忧掌门欲要回话,忽闻门外传来一道钟声,足足响了十三次。 是其他五个宗门的人到了。 四长老低声道:“师兄,其余宗门之人到了。我们,该出去迎接了。” ☆、第8章 五大宗门的人陆续到来,忘忧掌门在前头迎接,三长老趁空退到一旁,唤了大徒弟席戎问话。 “有消息了吗?” 席戎拱手应道:“弟子无能,暂未查到异动,追魂术也没有追踪到辰也师弟的下落。” 三长老躁道:“千台大会子时就开始了,辰也不在,天机阁今年如何胜出?” 席戎闻声一震,面容古怪地看了三长老一眼。 原来师父今年的底牌,是辰也师弟吗? 三长老这一会心烦意乱,没有察觉到自家大徒弟的微妙变化。拧眉想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瞬间便做了决定,道:“戎儿,你亲自去孤魂山一趟。” 席戎讶然抬头:“师父,您不会是想用......” “顾不了这么多了。”三长老喃喃道,双手一拂,一道传生门立在屋中,他吩咐自家大徒弟,“等会为师在你身上施个障眼法,进入孤魂山之后,你顺着定身仪寻找辰也。若是半个时辰内寻不到人,立即回来,切莫逗留。” 话落,一个木珠出现在席戎眼前。 席戎伸手接过,神色复杂地看了手中的定身仪一眼。他很想问师父一声,为何如此看中许辰也,甚至不惜为了他冒险,但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这是师父的决定,师父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他不能干涉,更不能阻止。 他叹息一声:“徒儿明白了。” 三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从来就没让为师失望过。” 从来就没让师父失望过...... 席戎心里暗念这句话,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他垂下眼帘,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亥时,二长老带着其他宗主拜见无咎。按惯例,千台大会开始之前,都要在台首点燃七十六道香,而这香,必须由天衍宗派来的神使亲自点燃,占卜吉凶。 没想到,迎接二长老的却是闭门羹。 二长老看了看身后的其他宗主,那些目光灼热而又不怀好意,他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高声冲着屋里又喊了一句:“子时将近,请神使移步台首燃香。” 屋里屋外静寂无声。 二长老面色微变,按照以前的性子,他早就暴跳如雷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六大宗门的人都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能让天机阁下不来台,清了清嗓子,道:“神......” 吱呀...... 门开了。 众人抬头,皆是一惊。一个身穿黑袍,肤色惨白似血的男人从屋里缓缓走出来,他目光混沌,眼睛赤红,似有火球在眼睛里滚动。 二长老心下一惊,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鬼吏。 其他人面面相觑,皆是无比震惊。 鬼奴对于众人的打量置若罔闻,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朗:“今日的香,由我代神使点燃。” “你?”二长老回过神,诧异地望着他,“请问阁下是?” 此时他心头的另一个想法却是:天衍宗果然是变态。 早就听闻天衍宗这些年不堪只掌控人间仙门,暗中搜罗一些死尸培养,利用这些鬼吏进入地府,获得地狱鬼火。还以为只是传闻,没想到今日一见,确有其事。 不过这种想法他也只能是想想,不敢说出口。谁让天衍宗才是宗门之首呢。 鬼奴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冷冷地扫了二长老一眼:“二长老若是对神使的决定有何意见,可过后找神使洽谈。距离燃香不到半个时辰,若是误了时辰,只怕你们担当不起。” 二长老赔笑道:“阁下说的是。” 一时间,他还摸不透鬼奴在天衍宗的地位,也不知道如何称呼他。 不过同时,他心里也纳闷了:那七十六道香,乃是摄香。所谓摄香,指的是大会每层关卡的钥匙,由主会人往匙眼注入灵力方能打开。主会人不仅需要修为大成,修习的还必须是六大宗门的术法。天衍宗培养出来的鬼吏,已无人身,意识亦是掌控者注入他们识海的,前面几个关卡倒也罢了,从第十八层开始,除了关卡的负责人,需要半神期之上的修为方能开启。 二长老还没想明白,就已经到达台首。 忘忧掌门还在后殿布结界,看见台上的人,三长老吓了一跳,急忙把二长老拉到一旁:“这是怎么回事?” 二长老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是百思莫解。 三长老扫了一眼台下的数千名弟子,他们脸上无一不是好奇的眼神。 这些弟子大多没有下山历练过,经验甚少,自然不知道这台上站着何人,可他却是认得出来的。 “荒唐,真是荒唐!”他低低骂了一声,脸上浮现愠怒之色。他们堂堂一个宗门,竟然陪着一个神使胡闹。 二长老无奈道:“师弟,我也没办法了。” 打也打不过,还能怎么办? 三长老看了看台上:“我去找掌门师兄。” 鬼奴,现在应该称呼为红厉了,这是无咎为他取的名字。他站在台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万聚鼎,眼底一片混浊。 两百年前,他就曾经站在这个万聚鼎面前,开启了纵妖台的第七十六层,并身入其中,夺得了那次大会的榜首。 然而,结果如何?他一夜之间从高高在上的仙士跌落尘埃,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叛徒,并为之失去了性命。而他拼尽全力守护的那一个人,却和其他人一样看他的笑话,折辱他。谁能想到,两百多年以后的今天,他还能站在这儿,亲手点燃七十六道香。 那日的景象仍旧历历在目,那人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千台大会的榜首,只有一个,便是我。但你放心,念在你曾经拼死救过我的份上,我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等你入了地狱以后,我会用化念经超度你,助你早日投胎。” 那人一定想不到,两百年后的今天,他又回来了。 一阵钟声敲响,打断了红厉的思绪。他嘴角上扬,扯出一抹无比嘲讽的笑容。 有一个修士呈香走上来,恭敬道:“香使,请燃香。” 红厉抬头瞥了他一眼,献香的小童个子矮小,他头压得很低,姿势恭敬,只依稀看到额头上画了个香炉的符咒。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就是每六年一次的香童了。对于香童而言,燃香的人是谁不重要,只要站上了台首,便是香使。 红厉接过他手里的香,低声道:“谢谢,你下去吧。” 香童怔了怔,被这一声谢语吓到。献香就是他的本职,从未有人向他道谢过,许是出于感恩,临走前,他提醒了一句:“若是香使开启不了后头的匙门,鼎下有个机关,或许能帮到香使。” 红厉点点头,随着最后一道钟声落下,四周一片寂静,他换换抬手,袖子一挥,炉中以气化为的香落入鼎中,须臾过后,鼎中迸发出一阵红光,照亮了整座天机阁,一道红色的深不见底的大门笼罩在众位弟子周围。 这便是进入千台阁的第一道门了。 红厉道:“千台大会,起!半柱香后,所有弟子进去千台阁中进行比试。胜出者,可进入天衍宗修习。” 话音刚落,台下一阵骚动。所有弟子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神情。只要能撑到第五层,都会有奖赏,越往后奖赏越丰富。自然,最高的奖赏是进入天衍宗。这对每个弟子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片刻后,台下渐渐安静下来,所有弟子按照规矩抽签,六人一组,组合成功的,便归到一起,排队进入千台阁。 时间一点点过去,台下只剩下十个人了。其中六人已经分组成功,赶往千台阁。这里面,就有和曲如萧和纪楚。 剩下四人左顾右盼,似乎没想到少了两人,但是按照往年的惯例,人数都是分好的,不可能四人一组。只有一种情况,便是剩下两人还没来。 其中有个青衣打办的弟子扬着手里的玉缺,道:“三红赤的其余两人呢,哪去了?” 曲如萧闻声停下,给纪楚使了个眼色。 纪楚一头雾水地望着她。 只见曲如萧回头冲那弟子笑道:“莫奇师弟,你们组可是少了两人?” 莫奇点了点头。 此人是天鉴宗机关术运用得最厉害的天才弟子,在上一次千台大会中,小组成绩第三名,个人表现第五。而那时,他才十二岁。 听说这六年来,莫奇都在闭关修炼机关术,修为,也不知到了何种境界。 莫奇焦灼地看着周遭,始终不见另外两人,不免焦灼道:“如萧师姐,你可知晓,那两人去哪了?” 再过一会,再不进去,时辰可就误了。 曲如萧道:“少的,应该是承沂师弟和辰也师弟,他们两个贪玩,前两日下山去了,许是知道自己修为低,放弃了。不如这样,你来我们组吧。” 莫奇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曲如萧会对他发出邀请,但这显然不合规矩,他略略一想,摇头道:“多谢如萧师姐好意,我抽到了三红赤,与师姐的签数不同,不能一组。以后若是有机会,再与师姐探讨术法。” 莫奇的拒绝之意已经很明显,曲如萧也不好强求,毕竟,在最后一层之前,这样的人,能是朋友就千万别变成敌人。 只是……她侧头看了看靠在柱子上睡觉,穿着邋遢,半死不活的一个男弟子,以及另外两个模样如出一辙,嘴巴没停过的两个女弟子,脸上的惋惜之情挡都挡不住。 莫奇师弟跟着这几个,实在是屈才了。若是能跟着他们,今年大会的第一名,肯定是他们组。 此时,发现曲如萧和纪楚不见了的一个弟子从门内折回来:“如萧师姐,怎么了?” 曲如萧回过头,道:“没事,我们马上进去。” 说完,对着莫奇拱手:“莫奇师弟,进去了有机会再切磋。” 莫奇回以一礼。 场内只剩下他们四人了,眼看着门就要关闭,他叹了一口气,道:“师弟,两位师妹,看来我们是等不到其他两人了,不如先进去吧。” 睡觉的那弟子缓缓睁开眼,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双臂:“要走了?那好,赶紧走吧。” 那两个女弟子停下嘴,规规矩矩地站着。 “我们听莫奇师兄的。” 四人缓缓朝门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快断了气的叫唤:“等…等一等。” ☆、第9章 许辰也弯腰扶着一旁的石柱,气喘吁吁,额头热汗层层落下,脖颈全都湿透了。 一旁的闵承沂却是健步如飞,云淡风轻,哪里有半点赶路的模样? 他侧头问道:“辰也师兄,你还撑得住吗?” 许辰也还在喘气,没有应话,闵承沂也不再问,安静地等着,半刻后,许辰也缓过来,抬手扶上他肩膀,道:“我说你,没有修为的事情是不是骗人的?” 瞧瞧他们这差距,这还是人干的事情吗? “啊?” 许辰也抬头,入试门上的红光若隐若现,不消多时便会消失,他忙道:“算了,这事过后再问你,先扶我到前面去。” 闵承沂愣愣地点头,扶着他往前。许辰也几乎是半死不活地被拖着走。 莫奇见了人,先是一愣,而后颔首微微一笑:“辰也师兄,好久不见。” 许辰也摆摆手:“别客套了,进去吧。” 这会儿不是叙旧的时候,莫奇见他身体实在羸弱,没有询问缘由,连忙上前扶住他另一只手。 有人搭把手,许辰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待遇,半只身子几乎挂在了莫奇身上。 莫奇余光瞥着闵承沂,疑道:“这位是?” 许辰也道:“黄字辈的小师弟,闵承沂。” 莫奇淡淡一笑:“原来是承沂师弟,失礼了。” 天机阁和天鉴宗最为交好,两个宗门弟子私底下皆以师兄弟相称。不过莫奇一心修炼,只认得几个人。 闵承沂回以一笑:“莫奇师兄好。” 莫奇怔了怔,似是没想到自己还未自报家门,闵承沂就把他认出来了,不过他六年前在千台大会上大显身手,一时轰动,六大宗门弟子没有不认识他的,仔细一想,倒也不是什么奇事,便对着闵承沂微微点了点头。 “敢问承沂师弟师从哪位师叔,修习的是何种术法?” “我……”闵承沂嘴唇翕动,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红着脸小声应道,“回师兄,我…我不会术法。” 莫奇默了默,笑道:“师弟真谦虚。” 莫奇从记事起,便待在天鉴宗内学习术法,门规森严,加上他的师父雾灯真人为人严苛,从不让他下山,对外界的事情并没有耳闻。 唯一一个朋友,就是许辰也,还是六年前无意中结识的。 他真的单纯认为,闵承沂在自谦。 闵承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师兄,我是真的没有修为。若是撑不了第一关,师兄们莫要助我。” 虽然难以启齿,但闵承沂还是说出来了,免得进了历练场,大家才发现他没有修为,拖了后腿,成为全队的罪人。 莫奇嘴唇微动,刚想说什么,忽然周围一阵天旋地转,一道蓝光闪现,六人的身子被吸入了漩涡中。 慌乱一下,闵承沂抓住了许辰也的手臂。 雾气散去,随着几声巨响,闵承沂等人摔在了一堆乱石上。 身体一阵吃痛,闵承沂眼冒金星,眼睛混沌,看不清东西。 “这是什么地方?”问话的是其中一个少女,声音温柔动听。 莫奇从石堆上爬起来,观察四周的环境,半响后,摇摇头道:“不知道。” 闵承沂这一摔,耳朵嗡嗡嗡地响,耳边犹有风声鹤唳,他静坐片刻,听到许辰也在问话,含糊应了句没事,手便被许辰也拉住,站了起来。 许辰也拍拍身上的灰尘,道:“好歹我们也是天机阁的弟子,这香使,下手也没点轻重。” 莫奇听了,连忙回头低声道:“师兄,长老们都看着呢。” 话到此处,许辰也的身子颤了颤,怕的,并不是香使,而是无咎。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头顶上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他们已经进入了结界里,而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外面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两日在孤魂山的遭遇,他的嘴巴就像被人用封条封住了一样,只能用微弱的咬牙动作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自己技不如人,今日之辱,他暂且忍下。来日修为大成,定要那神使尝一尝他的厉害。 闵承沂揉了揉眼睛,目光渐渐清明,把周围的景象看了个大概。这一会,雾气散入,周围渐渐变得清明。他们现在处在一个巨大的乱石坑底,四周除了乱石,便没有旁物,往上,除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坑口,什么都看不到。 他没有参加过千台大会,往年陪同四长老观看其他弟子试炼的时候,也未曾见过这样的乱石坑。 他怔怔道:“师兄,这是哪一关?” 许辰也摇摇头:“不知道。” 旁边悠悠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话说得甚是洒脱:“管他是哪一关呢,既来之而安之。” 莫奇仔细查探一番,也没看明白这是何地,于是接道:“雪海师弟说得对,千台大会的关卡并非一层不变,我们应该是来到了新的地方。” 那人虽说话,眼睛却是半眯着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能睡着。他身上的打扮也是十分怪异,上半身只套着一件红色的背袄,背袄上头绣着一只长了六只角的野兽图案。 闵承沂没有见过这种野兽,又觉得这人言行举止处处都与众不同,盯了好半天。 莫奇眼尖,看到闵承沂如此,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还没互相介绍大家认识呢。 “辰也师兄,承沂师弟,这位是风雪海师弟,九煞店弟子。旁边两位,分别是桑宦师妹和桑蕊师妹,万妖谷弟子。两位师妹是孪生姐妹,桑宦是姐姐。我们六人中,辰也师兄辈分最大,承沂师弟辈分最小。” 话音刚落,桑宦和桑蕊几乎是异口同声。 “辰也师兄好。” “承沂师弟好。” 闵承沂向他们点头问好。 简单介绍一番后,他对这三人有了大侄的了解。桑宦和桑蕊话多,叽叽喳喳的,又爱吃,随身带着蜜饯。两人外貌有七八分相似,但桑宦眉眼有两颗小痣,嗓音坏了,声音粗犷,看起来十分飒爽,而桑蕊没有痣,面容偏向温婉,声音温柔,容易区分出来。 至于风雪海,沉默寡言,说了一句话后便一直躺着,并非睡觉,而是像莫奇所说的,他在九煞殿炼制丹药,又以身试丹,气息紊乱,只能躺着排息,但能听得到外界的所有动静。 认识过后,回归正题。莫奇经验较足,率先在乱石堆里寻找机关。 闵承沂第一次参与试炼,有点不知所措。看到他们都在摸石壁找东西,终于反应过来,问道:“师兄,我能帮忙做点什么吗?” 许辰也敲击了几下石壁,发现这石壁是实的,没有什么异常,随口应道:“你就待着,别乱动。” 他对头筹没有兴趣,但这次的千台大会,霄沉一定会回来。如果他在试炼场里大显身手,万众瞩目,霄沉一定会注意到他,还会对他刮目相看。 因此,他难得地认真了一次。 闵承沂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没有修为,在这地方没有用武之地,随意乱走反而会坏了大家的计划,便乖乖站着不动。 五人几乎把乱石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任何收获,不免有些气馁,满脸郁色。 闵承沂:“师兄,怎么了?” 许辰也答:“看来机关不在坑底,我们上去看一看。” 闵承沂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头的坑口,道:“师兄,我们能上去吗?” “我们御剑上去。师弟,你先过来。” 闵承沂点点头,朝他们走去,没想到脚尖刚一动,周围轰隆隆的响,声音不是从头上传下来的,而是来自于底下。 许辰也等人瞬间一脸戒备。 闵承沂下意识停住脚步,那声音突然又没了。 莫奇道:“怎么回事?” 其他人面面相觑,亦是一脸不解。 许辰也意识到不对劲,催促道:“快过来。” 闵承沂也发现了不对,连忙抬脚走,刚挪动身体,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刹那间,整个乱石坑都摇晃了起来,尘土絮絮落下。 闵承沂抬袖挡住眼睛。 莫奇高喊道:“大家小心!” 天旋地转,伴随着一阵猛烈的风,闵承沂身子不稳,跌倒在地,睁开眼,旁边都是尘雾,看不到许辰也他们。 他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死死抱住地上的一块乱石。 半天过后,风声停下,尘土散去,闵承沂睁眼,发现自己悬空着,脚底立着一颗只能容下两人的石头,往下俯视,底下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周围众多乱石悬空浮动,许辰也、莫奇、桑宦和桑蕊、风雪海分别站在不同的石堆上。 闵承沂和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风雪海终于睁眼,皱眉道:“这是哪儿?” 许辰也拧着眉头,似在沉思。 闵承沂扫了一下这些石块的布局,有个想法从脑海一闪而过,犹豫道:“我们…应该是进入了巨人石像中。” “巨人石像?”莫奇闻所未闻,微怔,“千台大会何时新增了这个试炼场?” 闵承沂摇头:“不知道,但是这地方和我在万宝图上看到过的一张图片一模一样,我记得,就叫巨人石像。” “确实是巨人石像。”风雪海道,“我也曾听师父说起过这地方。” 千台大会的试炼场有实有虚,多是各位宗门长老用术法幻化而成的,每个弟子进入的试炼场都不太一样。 莫奇上一次闯到了第十关以后才遇到其他人,也是第十关以后,大家的试炼场才都一样。他没有进过巨人石像这一关,也没有听说过。知道自己在这关帮不了什么忙,他站在原地,问:“两位师弟可有线索?” 风雪海:“我只是听师父提起过几句,并不了解。” 莫奇把目光转向闵承沂。 五双眼睛都盯着自己,目露期许,闵承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现在分别站在石巨人的眼睛、耳朵、嘴巴、左手、右手、双腿上。想破解这一关,就需要把这些东西重新组合起来,变成一个完整的一个巨人石像。” ☆、第10章 闵承沂说完这话,一片静寂无声。 显然,除了风雪海,其他人都没有听过关于巨人石像的传闻,更不知道破解这一关的办法。 许辰也忽然开口:“就一个巨人石像而已,直接用灵力组合起来不就成了?” 第一关就是拿来唬人的,不到半炷香,就能解开。 闵承沂:“......” “怎么,我说错了吗?” 许辰也虽然修为高,可是没有经验,加上本就是个快言快语的人,自然敢大言不惭。 其实他话也没说错,往年一到五关都很容易破解,只淘汰几个灵力有近于无的弟子。可这一次,莫奇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危险,这种想法出于本能,如果他没有猜错,巨人石像的难度,在十关左右。 莫奇无奈叹气:“师兄,虽然我没见过巨人石像,但这一关,肯定不容易出去。” 闵承沂接道:“莫奇师兄说得没错,想要重组巨人石像,必须由所有人协力完成。巨人的耳朵、鼻子、眼睛、手脚等机关,必须由灵力相符合的六个修士来破解。若是有一个步骤做错,我们都会困死在这儿。” 这时,风雪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附近应该会有一些线索,找到线索之后,我们再分工组合巨人石像。” 桑蕊和桑宦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一声惊天破响,六人身子底下的石像晃了晃,位置全部打乱,还未等回过神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欢迎来到巨人石像。” 老人的身子若隐若现,声音飘渺,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闵承沂一眼看出,这是传幻术。 他拱手鞠了一躬:“弟子拜见引先生。” 老人一愣,而后摸了摸胡须,笑得慈祥:“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闵承沂又道:“劳烦引先生给我等一些指示。” 他能认出这是引先生,多亏了前两次千台大会的时候,缠着四长老观望战况。第十关往后的关卡,因为难以破解,会适当让引先生给一些线索。 看到引先生出现,许辰也目光微变,顿时肃然起敬。 他和莫奇等人分别打了招呼。 引先生颔首道:“答案就在石壁上,两个时辰之内,巨人石像必须归位。” 说完这话,引先生便消失了。 许辰也皱眉:“石壁,哪儿有石壁?”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不远处骤然出现一道红色暗门,一条石道延伸而出,直指风雪海身后。闵承沂眼尖,伸手指道:“在那儿。” 众人回头,莫奇反应快,快速画了一个符咒,飞进暗门,须臾后,里面透出一缕白光。 莫奇收手,道:“想必引先生所说的石壁就在里面,我们进去看看。” 石门上并没有什么机关,等闵承沂一行人靠近的时候,便自动打开了,不过石道昏暗又潮湿,还散发出一股刺鼻难闻的霉味。 风雪海凭空拿出几个火折子照明。 闵承沂眸子一亮:“风师兄手里拿着的,可是百宝箱?” 风雪海颔首:“正是。” 莫奇边探路边接了句:“难怪总听人说,九煞殿收藏了不少珍宝,原来话不假。” 话音未落,他忽然眉头一拧,面色凝重道:“这里头有些古怪,大家小心。” 闵承沂点了点头。 他第一次参加千台大会,觉得十分好玩,全神贯注地跟在莫奇后面。 而他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往风雪海的身上瞟。仙家修士鲜少有可以容纳东西的宝物,百宝箱更是稀罕之物。他听大师兄说过,百宝箱只有指头般大,里头却可容纳数千宝物。 他长这么大,还没亲眼见过百宝箱的模样呢。 就这样一直往前走了许久,也没听到许辰也说一句话,闵承沂方后知后觉地感到蹊跷,回头一看,许辰也落在身后,频频抬头,望眼欲穿。 闵承沂百思不得其解,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了好几次,骤然反应过来。 低头摸了摸腰间挂着的追魂铃,没有任何动静,接着听到了莫奇的催促声,他往回走了几步,低声道:“辰也师兄,若是霄沉师兄回来了,我的追魂铃就会起反应的。” 许辰也闻言,收回目光,故作无事地四处张望。 “好端端的,提起大师兄做什么。我都找了好半天的机关了,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他嘴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闵承沂没有揭穿,揶揄道:“既然如此,我就把追魂铃收起来了。” 许辰也连忙上前推开他的手:“别别别,你这追魂铃,关键时候可是能保命的。” 话刚说完,听到了一阵低低的憋笑声,抬头,触上闵承沂调侃的目光,许辰也一张脸火辣辣的。 他气急败坏地掐了闵承沂一把。 事情来得太快,闵承沂没躲开,疼得眼冒金星,叫了一声。 莫奇和桑宦两姐妹不约而同回过头。 许辰也摆摆手:“我不小心踩到承沂师弟的脚了,没事,走吧。” 三人看见他们俩挽着手臂,不像是遇事的模样,这才转回头,继续前行。 许辰也小声威胁道:“你要是胆敢把大师兄的事情说出去,回去别怪师兄我心狠手辣啊。” 闵承沂含泪点了点头:“师兄,你能不能先把手松开。” 许辰也缓缓松手,他刚刚太急,没控制住力道,闵承沂又细皮嫩肉的,这一掐,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圈,但一想到许辰也威胁的话,咬唇,硬生生把声音从唇齿间憋了回去,憋得脸色涨红。 许辰也见此,又气又觉得好笑。 他一把搂住闵承沂的脖子:“别说是我欺负你啊,师兄等会还要保你呢。” 闵承沂胡乱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想着:等出去了,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师兄。 沉浸在疼痛中,他并没有观察到,黑暗里,许辰也自嘲地笑了笑。 连小师弟这个榆木脑袋都能看得出来,为什么大师兄就是无动于衷呢? 胳膊肘上的痛意刚刚消散,闵承沂就感觉到了压抑,抬头,发现莫奇停下脚步,火折子往右边的墙壁上照。 桑蕊道:“师兄,有发现吗?” 莫奇回道:“师妹,借你的火折子一用。” 桑蕊把火折子递给他,莫奇在墙上照了半天,把火折子还给桑蕊,一手在石壁上乱摸。 闵承沂跟了过去,在他们身后止步,莫奇这一会已经停下来了,斜眼看到闵承沂,道:“承沂师弟,你来帮我搭把手。” 桑蕊挪到一旁。 闵承沂接过莫奇手中的火折子,莫奇双手在石壁上转了几圈,石壁上有红光闪动,不一会儿,那些红光往中间聚拢,组合成了一个图案。然后,眨眼之间,那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周边四处散开,整个石壁都亮了起来,原先昏暗的甬道,也瞬间通明。 闵承沂定睛一看,石壁上的图案和他以前看到的一模一样。不过,上面的几百个人像和野兽放大了。 莫奇观察了半响,道:“这便是组合巨人石像的线索了。我们一起看,务必在一柱香之内把机关解开。” 莫奇经验丰富,加之上一次表现出色,众人对他十分信服,没有任何质疑,开始凝神观察石壁上的图案。 闵承沂只看了一眼,便被一个半人半兽的图案吸引住,他走到那图案面前,认认真真地看着。 图案在瞳孔中放大,变得清晰可见。那半兽人的双腿是呈人状,白嫩细长,宛若少女双足,没有什么异常,但是手却是兽爪,且爪子庞大,比身形大出十几倍,脖子上延伸出两个人头,兽脸人头,分别往左右方向遥望。 当闵承沂看向它的眼睛时,那眼睛忽然动了,同时望过来,对着他眨巴了几下。 闵承沂吓了一大跳。 他以为是幻觉,眨了眨眼睛,发现半兽人不止是眼睛在动,它的身子也在动,它身边的景物亦是如此。 那是一个遍布杏花的人间仙境,瀑布之水倾泻而下,几十个水帘悬挂,似玉如银。周围草长莺飞,各种野兽在里面玩闹。 闵承沂不知是好奇心作祟,还是被带入了其中,情不自禁伸出手触摸,刹那间,手指冰冰凉凉的,好像真的身临其境,摸到了瀑布水。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许辰也的话宛若惊雷,在耳边一震。 闵承沂回过神来,道:“辰也师兄,图案在动。” 许辰也抬头看了看,哪有东西在动,道:“我怎么没看到。” 闵承沂乍一看,那些图案都是静止的。方才的一切,好像都是幻觉。 他满腹狐疑地低下头,左手湿湿的,上面还滚着一颗红豆大小的水珠。可是再一抬头,那图案还是原弟不动地刻在石壁上,一时间,他分不出真假了,喃喃道:“奇怪,刚刚明明会动的。” 许辰也看他失魂落魄,心里了然,笑道:“布局人都是修为上乘的仙士,擅长使用障眼法迷惑人,你可得小心了。若是中了计,元神被困住,可就出不去了。” 闵承沂吓得脸色惨白:“是…是吗?” 许辰也刚想回他,余光瞥到他的追魂铃在动,眼睛狡黠地转了转,搂住他的肩膀,信誓旦旦地保证:“别怕啊,我会保护好你的。” 惊魂未定的闵承沂没有注意到追魂铃的异常,不过听到许辰也的话,心安定了不少。 虽然害怕,但人还是清醒着的,道:“辰也师兄,这图案有古怪,里面应该会藏着巨人石像的线索。”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他不知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抬起头,看见许辰也面色凝重。 “师兄,怎么了?” 许辰也紧抿着嘴,脸色很差。 闵承沂忐忑地顺着他的视线一瞧,满脸怔然。 ☆、第11章 燃香台下,众人神色复杂,偌大的场子,鸦雀无声。 许久,不知是从哪传出了声音,有人壮了胆子,窃窃私语声便渐渐多了起来。 “奇怪,莫奇他们第一关怎么就是巨人石像了?” “巨人石像多年未启用,不是说这是禁关吗,怎么今年放出来了?” “谁知道呢?每年的规则都是天鉴宗订的,师祖们的想法,我等可不敢随意揣测。” “你们声音这么大,是怕长老们听不到吗?” “你瞧瞧,几位宗主的脸色都不好看,是不是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对此次大会一无所知。” 经人这么一说,几个弟子的目光往台上悄悄瞥了瞥。 然后,一道锋利的目光斜过来,宛若凛冽寒冰,令人不寒而栗,那些弟子连忙低下头,故作交谈,掩饰慌乱。 大抵也是看出了弟子们的心思,目光的主人横眉扫了扫旁边的众位长老,道:“今年到底怎么回事?” 四长老默了默,道:“范兄莫动怒,我等也不知晓这些弟子会进入哪个关卡历练。不过是福是祸,都是他们的命数,急不得。” 那人身材威猛,身上披着一件红色貂衣,脸上留满胡须,嗓门大,说起来话甚是急躁:“你那小弟子,六根未开,你自是不急。就怕他拖累了我的好徒儿。” 旁边一人淡笑道:“范兄此话无理,闵承沂资质虽低,却是个大智若愚之人。巨人石像还是他最先辨认出来的,说不定啊,最后这些孩子能不能破解这一关,关键还得指望他呢。” 那人不蔑冷哼道:“就他?”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万妖谷谷主范虎,桑蕊和桑宦的师父。人长得人高马大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冲,并且奇怪的是,从不收男弟子,这么多年来,只收了桑蕊和桑宦两个女娃娃为关门弟子,因此这事儿没少被其他人打趣。 四长老方想再说什么,突闻台下传来一声惊呼,随后,余光随着众人的叫声,瞥见铜镜里的闵承沂和许辰也被树妖缠住,动弹不得。 闵承沂没有灵力,被树妖困得死死的,不一会儿便因为喘不过气而面红耳赤。 许辰也好歹是天机阁天赋和修为都数一数二的弟子,方才被困住是因为一时走神,才被树妖钻了空子,这一会已经反应过来了。食指轻捻,偷偷聚拢灵力,片刻后,树妖后面出现一具大骷髅,劈开了树藤。 树藤受到攻击,往后退缩,许辰也寻得良机,腾空飞起,手中幻化出一把剑,对着闵承沂的方向一挥,树藤全部被击落。动作一气呵成。 台下观望的弟子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千机骷髅术!” 范虎面色一变,沉默须臾,忽然大笑:“天机阁的弟子,果真是天赋异禀。” 其他人先是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而后跟着赞许了几句。 三长老听着这些奉承的话,嘴上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这个傻徒弟,是个藏不住的性子,容易吃亏。 也就是这个时候,台下又有人惊呼道:“那是什么?” 众人的视线再次集聚铜镜。 闵承沂刚从地上起身,那些树藤从四面八方飞来,眼看着即将被缠住,许辰也的剑气从远处袭来,切断了他身边的树藤。树藤越来越多,许辰也渐渐力不从心,看了看周围,毫不犹豫地使出一剑,击退所有树藤,然后跑到闵承沂面前,拉住他的手,道:“先找个地方躲一会,走!” 两人往林中方向狂奔,越往里走雾气越浓,阴气越重。眼看前方已经看不到路了,闵承沂连忙拉住许辰也,道:“师兄,里面危险。” 许辰也止住脚步,往后一望,发现那些树藤没有追上来,这才把剑一收,道:“想办法找到阵眼。” 他面色紧紧绷着,一脸警惕,哪里还有一丝吊儿郎当的样子。 “阵眼就在这附近了,我们找一找。” 闵承沂点头,道:“我都听师兄的。” 两人在附近查探一番,却一无所获,许辰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拧眉思索,忽道:“不对。” 闵承沂:“师兄,你想到什么了?” 许辰也面色微变,道:“那些树藤是故意把我们引至这儿的,我们中计了。” 闵承沂一愣,嘴唇刚张开,就听到了呼噜声,那声音先是平稳有力地响了一会,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两人都察觉到了危险,相视一眼,默契地移动脚步,背对着身子,观察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地面一阵震动,有东西从地面钻了出来,也就是这一瞬间,许辰也抓着闵承沂的身子一跃而起,跳到了树上。 两人刚才站的地方,有东西冒了出来。 闵承沂轻声道:“是树妖追来了。” 话音刚落,许辰也摇摇头:“不是树妖。” 话罢,只见地上那形同树藤的东西尽数钻了出来,抖落了身上的树叶之后,便露出了真面目,是几只庞大又尖锐的兽爪。 闵承沂道:“是玉足年兽。” “什么?”许辰也还没听清楚,那几只兽爪就寻觅到了他们的气息,气势汹汹地发起攻击。 许辰也眼疾手快,拉着闵承沂纵身一跳,躲开了袭击。 “好身手。”有人赞道。 “这两个小兄弟,长得可真俊俏。” 准确的说,更像是兽声,时而沙哑粗噶,时而尖细娇媚。宗门之一万妖谷里的弟子大多是兽人幻化而成的,与他们接触多了,许辰也仅凭声音就能分辨出来。 随着一阵地动山摇,那几只爪子伸得越来越高,彻底破土而出,一个庞然大物站在两人面前。白嫩修长的的双足,庞大的锋利爪子,以及兽状的两个人头。 闵承沂又说:“是玉足年兽。” 铜镜外,也有人骇然地叫出了这个三百多年未出现在世间的名字。 “不是说玉足年兽早在四百年前就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巨人石像中?” “说起玉足年兽,我倒是在几年前听了一个奇闻,听说这怪物被菩渡神君驯服后,弃恶从善,负责看管那个人,以将功赎罪。” 那个人的名讳虽然没有明说出来,但所有人听了,全都脸色煞白。 有人哆嗦道:“那个怪人不是四百多年前就死了吗?” “普渡神君得道升天,活了五百年。那人与普渡神君同命门,修习之法相同,苟延残喘到现在,也不是什么奇事。” 年幼的弟子只在画中见过玉足年兽,还未见过其物,惊奇不已,人声鼎沸。 台上众位长老内心骇然不比这些弟子少。 二长老面色阴沉,一边应付那些宗门长老的问话,一边给四长老使眼色。 四长老悄然退出人群。 玉足年兽被封印了两百多年,是六大宗门的忌讳之一,已多年无人敢提,无故出现,这与一人脱不了关系。 他往燃香台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不知何时空无一人,四长老顿觉不妙,拔腿匆匆往燃香台的方向赶去,在台下却被小香童拦下。 “四长老,香烛已启,除了香使,其余之人不能靠近。” 四长老恭敬道:“事出有因,还请香君放行。” 小香童挡在他面前,道:“四长老慌忙前来,所为何事?” 小香童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自己又不能贸然闯入,四长老也有些急了:“玉足年兽出现在巨人石像里,香使也不见了,今年的试炼有古怪。还请香君让路,让我上去看一看。” 小香童往身后看了看,人确实不见了,但是他依然他面无波澜,不慌不忙道:“这是天鉴宗定下的规矩,就算是忘忧掌门,也不能入内。若是四长老执意要扰乱千台大会,就别怪我不敬了。” “香君......” “四长老。”小香童温声打断他,并好意提醒道,“千台大会的试炼无论中途出现什么变故,都不能有任何异议,这是六大宗门向天鉴宗许过的承诺。若是四长老的弟子在试炼中出事,那是他们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可是阻碍香使开启试炼场,让千台大会横生变故,那罪责可不是你我能担当得起的。” 千台大会的规矩四长老是知道的,本以为此事蹊跷,能让小香童松口放他进去,没想到他语气强硬,毫不退让,四长老也知道与他再交涉下去,也是白费口舌,只好作罢。 等他去向忘忧掌门回禀了此事,再回到台上的时候,铜镜里的景象已全然不同。 闵承沂和许辰也身处一个洞中,全身被血线绑着,活像两只粽子。 四长老皱眉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二长老眉头紧锁,脸色十分难看:“他们与玉足年兽缠斗,打不过人家,被吞进肚子里了。” * 闵承沂和许辰也被绑了许久,既挣脱不了血线,也没有受伤,不由起疑心。 许辰也气急败坏道:“狗娘养的,这妖兽到底想做什么?” 闵承沂自知离开无望,绝望道:“师兄,你别挣扎了,这血线是解不开的。” 许辰也道:“等老子出去,势必要将这妖兽碎尸万断。小师弟,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玉足妖兽的血专克修道之人,上一个被困之人,便是这样被困了三百年,活活困死的。” 许辰也停止了挣扎,蹙眉道:“你说的那个人,可是无缈仓的周道之?” 闵承沂点了点头。 “放屁,谁跟你说他是被困死的?”许辰也突然情绪激昂道,“周道之是四百年前这世间天赋最佳的修道之人,若非重情重义,又怎会中了奸人的毒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折磨致死。” 被他这么一喝,闵承沂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弱弱道:“我...我也是下山的时候听其他修士说的。” 话音刚落,洞中响起一道粗噶的声音:“你们两个知道的倒不少。” 闻声,许辰也浑身一震,喝道:“你这妖兽,有本事把我松开,与我单打独斗。” 玉足年兽默了一会,笑道:“你年纪轻轻便能把骷髅术练到第六层,是不可多见的天才。可惜,戾气太重,成不了大气候。” 许辰也咬牙切齿:“就凭你这妖兽,也配对老子评头论足?” 话说到这儿,玉足妖兽就没有声音了。 许辰也平时嘻嘻哈哈的,很少发怒,这还是闵承沂第一次看到他动怒。不过闵承沂没有多想,他觉得许辰也是因为打不过玉足年兽,觉得丢人,才怒气冲冲的。 他思索了一下,小声说:“师兄,你先别生气。我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以帮助我们离开这儿。” ☆、第12章 听说有法子出去,许辰也倒是安静下来了。 他盯着闵承沂,刚想问他有什么好点子,可一想到两人现在身处妖兽腹中,谈话声会被妖兽听到,仔细斟酌一番,抿嘴不语。 半响过后,他心一横,闭眼,默念几句咒语,一道金光闪入闵承沂的金灵盖中。 闵承沂只感觉到额头有异物入侵,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那东西便与他融为一体,然后他听到有人说话。 “你快说说,有什么方法可以摆脱这怪物。” 声音是从脑海里传出来的,闵承沂吓了一跳,盯着许辰也看,发现他嘴巴是抿着的,并没有开口,可声音是他的没错。 他刚默想是不是被玉足年兽的血线困久了,出现了幻觉,那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清晰无比。 “小师弟,是我。为了避免那妖兽听到我们说话,我刚往你体内传了千耳符,你别说话,在心里默想便可与我交谈。” “师兄!”闵承沂惊叫出声,话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咬着嘴唇,惊恐万状地望着闵承沂,眼睛睁得如铜铃般大。 “师兄,你竟然偷了掌门师伯的法宝!” 许辰也脸不红心不跳道:“此言差矣,掌门师伯说过,只要赢得千台大会的魁首,门中宝物尽可加以利用。我不过是去藏宝阁找东西的时候,觉得这东西好玩,顺手拿走借用一下罢了,等出去,便物归原主。” 闵承沂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哪是借用这么简单? 千耳符可是天机阁的两大镇阁法宝之一,原被忘忧师伯收着,后来忘忧师伯修炼至出窍期,不需此物,便将东西放入藏宝阁施以术法封印。 千耳符世间仅此一张,是天机阁第一任掌门留下来的宝物,使用他的人不必张嘴,仅用意念便可以对话。 许辰也平时吊儿郎当,不干正事,闵承沂都能理解,没想到他居然胆大妄为到了这地步,连千耳符都敢顺手牵羊。 “师兄,试炼场里的情形师伯们都能看到,你私自偷走千耳符,被发现了,是要被扔到沉灵洞,面壁思过两年的。” 许辰也道:“放心,我在千耳符上施了障眼法,那些宗门之人没几个见过这玩意,不会看出来的。只要你不说,没有谁会知道。况且,这东西放在藏宝阁就是糟蹋宝物,还不如为我所用。” 闵承沂:“?”头一回听到有人偷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现在的重点不是千耳符,你刚刚不是说,有法子出去吗?快告诉我。” “撑上几百年,把它熬死。” 许辰也满脸黑线:“……???” 闵承沂不好意思地笑笑:“师兄,我开玩笑的。师兄的骷髅有形无体,可解血线。” 许辰也叹息道:“我现在被这东西困着,灵力只剩一两层了,使唤不出骷髅。” 啊? 闵承沂刚燃起的希望破灭,脸色焉焉的。 “师兄,那可咋办,只有你的骷髅术能破解这血线。” 许辰也不答,神色古怪地看了看他,反问道:“你是如何得知骷髅术能解血线的?” 提起这事,闵承沂倒没有隐瞒,直言道:“师父说,我的灵根只是被什么东西抑制住了,只要找到法子,就能像普通人一样修炼。所以平时没事的时候,我都会去藏书阁看书。这是我从书上看到的。听说第一个挣脱血线的修士,是三师伯。” 许辰也啧啧两声:“博学啊,小师弟。藏书阁的书,比和尚念经还烦人,你都能看得下去。” 听到这话,闵承沂的目光顿时暗下来。 因为无法修炼,他在天机阁里显得格格不入。霄沉师兄下山的时候,他一个人待着沉闷孤寂,便只能到藏书阁里打发时间。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许辰也收住笑,改口道:“其实会修炼未尝是一件好事,你看众位师兄弟中,有几个是识字的,论博览群书这方面,我们都比不上你。” 闵承沂无奈地笑了笑。 许辰也刚想说话,只听玉足年兽腹中又传来了声音。 “三百年前,周道之确实被我困住了,只不过他命大,没有死。说来你们这些修仙人士,自诩术法高强,可是唯一能在我腹中熬过数十载的,也不过周道之一人。” 闵承沂听到,玉足年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只不过那笑声转瞬即逝,几乎捕捉不到。 玉足年兽是十大鬼兽之一,法力高强,嗜血成性,听说能存活数千年。 至于周道之,如果当年没有叛出仙家,是数万仙士为之倾羡的仙士。这样的人,被玉足年兽夸赞,不是什么奇事。只不过,传闻都称周道之百年前就死了,他仙去那一年,多位尊他为师的修士大闹天衍宗,可是,一夜之间全部死在了天衍宗的山门外,其死因不详,成为了一件谜案。但是因为无法辨别真假,这事也被当成一件奇谈,被人津津乐道几十年。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玉足年兽便销声匿迹了。 都说这鬼兽善于蛊惑人心,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闵承沂正琢磨着,许辰也道:“你说什么,周道之没死?” 玉足年兽反问:“谁说周道之死了?” 此话一出,阵法之外的观镜震碎。 许辰也更为震惊:“此话当真?” 玉足年兽似乎是故意放出这话吊他们胃口的,说一半留一半。 许辰也急了:“妖兽,你刚刚的话到底是何意,给老子说清楚。” 闵承沂在心里默念:“辰也师兄,玉足年兽善于蛊惑之心,不要相信它的话。” 许辰也怎么可能不知道,论博学,他或许真的比不上闵承沂,但论对妖兽的了解,闵承沂远不及他。不过,人一旦急了,就容易失去理智。 他看了看闵承沂,沉默间,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他默运灵力,用腹语独自与玉足年兽对话:“周道之现在在哪儿?” 玉足年兽忽然大笑。 “许辰也,我知道你的来历。你想知道周道之的行踪很简单,只需用你们两人身上最为宝贵的东西与我交换,我便让你见到他。” 许辰也眼神骤变:“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鬼兽一族一旦与人做交易,就得履行约定。若是违背誓言,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可是你们慈佛神君当年下的诅咒,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许辰也眉眼一眯,声音沉沉:“你想要什么?” “你的灵根。”玉足年兽直言不讳。 许辰也眼神再度变化。 不过短短片刻,闵承沂就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多种复杂的神色,一会儿铁青一会儿煞白,他这师兄鬼点子多,怪法宝也多——指不定这一回=会就在偷偷跟玉足年兽对话呢。 这么一想,闵承沂向他传话:“师兄,你可别着了玉足年兽的道。” 玉足年兽同时开口:“至于你这小师弟,我要他身上的狱火。” 许辰也听了,当即一怔。 一惊,是纠结于要不要与玉足年兽做交易,二惊,乃是没想到闵承沂身上有狱火。 能够掌控狱火的人,除了阎王,便只有镇守阴阳两道的阎罗将军。莫说修士了,就连那些鬼兵,一碰到狱火,都是轻则术法尽失,重则丢掉性命。 原来承沂师弟灵魂出窍的那一次,是因为结下了狱火附身的恶缘。 “师兄!” 许辰也回过神来,望了闵承沂一眼,思绪万千。 他又想起了那个许久未出现过的梦镜。 建邦十年,大宛太子被奸人陷害,幸得丞相相救,逃亡人间。不过半月,老皇帝突然暴毙,江山易主,太子家破人亡。 为了报仇雪恨,孤身一人前往修仙之地拜师,被人蛊惑,抽筋去骨,丢在了野林之中。奄奄一息之际,一个仙士救了他,大家都称那人为清道真人。 原以为一朝得救,就能习得术法报仇,没想到清道真人外表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实则是个残暴严格之人,年幼的太子被折磨了八年,不是在狼堆里等着被吃,就是被丢入水中和水怪抢活命的机会。 不过太子也不是没有收获,他筋骨重生,练就了一身本身,并在清道真人陷于危难的时候,火上浇油,将他推入深渊。 可是等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时,他才知道,清道真人不善于表达,因此用了一种被弟子最为厌恶的方式对待他,实际上,十分宠爱他这个弟子。 可是等知道真相的时候,一切都追悔莫及了。清道真人仙逝,太子自杀谢罪。然而,人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永远带着愧疚痛苦地活着,死去之人是没有资格赎罪的。 许辰也闭上眼,苦笑一声。 该偿还的,是逃不掉的。 他思索了片刻,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只能取我身上的灵根,不许动承沂师弟一分一毫。” 玉足年兽想了想:“那就得看你的诚意了。” 许辰也扯了扯嘴角,食指轻屈,腰间短匕一出,划过额头,渗出一滴血。 霎那间,血线束紧,像一个漩涡,吸附额头,体内有东西流了出去,心口似有刀刃划过,疼得冷汗直流。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难堪的声音。 只要还了这债,他此生明了。 闵承沂茫然地看着,担忧道:“师兄,你怎么了?” “周道之,欠你的,老子都还了,你可别让老子失望。” 因为灵力消失,千耳符不受控制,无意听到他内心私语的闵承沂疑惑道:“周道之?” ☆、第13章 许辰也真气流出,身子逐渐不受控制,冷汗涔涔,嘴唇渐渐变紫。 闵承沂担忧道:“师兄,你怎么了?” 许辰也死死咬着嘴唇:“没...没事。” 闵承沂观察好一会,感受到周围灵力涌动,这股灵力威力巨大,但是十分涣散,他思索片刻,道:“师兄,你是不是私底下和玉足年兽做了什么交易?” “没...有......” 也就是这个时候,许辰也身上的血线松开,跌落在地,人也晕了过去。 闵承沂喊出声来:“师兄!” * 一座结满蜘蛛网的残破洞内,一赤脚秒龄女子身子婀娜,袅袅婷婷地朝洞口最深处走去。 女子走路的时候,身上有香气弥漫,周围有花瓣和蝴蝶随身飞舞。等远远地看到一个匍匐在地的人时,她放慢了脚步。 那人也察觉到了她的踪迹,悠悠睁开浑浊的双眼,吸了吸鼻子,像是见老故人,声音平静:“你怎么来了?” 女子停下脚步,挑眉:“来看看你这老不死的,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女子声音粗噶,若不是穿着抹胸粉衣,容貌俏丽,仅凭声音,无法辨别出是男是女。 闻声,男子嗤笑道:“你已经十年没有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说话的确实是一个老头,胡须及地,白发苍苍,头发像一捆乱麻,衣衫褴褛,看起来许多年都没有打理过了。他半个身子跪在地上,双手朝两边张开并悬着,四肢上,绑着数条肉眼看不到的血链。 女子跟着笑:“你被关在这个数百年,还能把时辰记得这么清楚。幻心术第一人,当真不是浪得虚名。” “第一人......”老人喃喃一声,猖狂大笑:“第一人也好,废材也罢。还不是被困在这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日除了计算日子打发时间,什么也做不了。” 女子不答,缓缓走过去。 “周道之,你若真想出去,我又何尝拦得住你?” 听到这许久未有人说过的称呼,老人的身子终于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又静下来,像一具没有生气的活尸,一动不动。 “外头可是有事发生?” 女子笑道:“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她盯着周道之,就像盯着一个不受控制的灵宠,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你的好徒弟叶昊,闯入我的秘境,救你来了。” 谁料,周道之天听到这话无动于衷。 “怎么,你不信?” “我虽被困在这儿,可是百年前的事情,还是略有耳闻的。” 女子大概也知道他不信,不慌不忙道:“百年前,叶昊进了阴间,无意闯入十八层地狱,偷了狱符,转世为人。如今,改头换面,还取了一个新名字,许辰也,拜入天机阁三长老有位道长的门下,这事你也知晓?” 周道之一听,猛然抬头。 他双眼似被尘雾遮盖,异常混浊深邃,但依然能看出眼底尚存一丝亮光。 他怔了好一会,也不说话,只是大笑。 女子直视着他的眼睛,笑意盈盈。 “你不信?” 周道之摇摇头:“不,我信。” “哦?” “那孩子本来就不是寻常人。”周道之只是笑,没有恨,也没有夸赞,就像讨论一个陌生人,“都说普渡神君天赋异禀,是天下难得一见的仙士,可这世间,真正拥有仙根的,只怕也只有那个孩子了。” 这两个人,同样天赋绝佳,同样无情无义,只不过,叶昊的心更狠,手段更残忍。 “他刚刚与我做了交易,用他今世灵根换见你一面的机会,你可要看看?” 周道之默了默,摇头。 可女子哪能让他如愿,双手轻轻一拂,腹中景象浮现,闵承沂的叫喊声从里面传出来。 “辰也师兄,你醒醒。辰也师兄!” 这一声接一声急切的交唤,令周道之心里微微触动,他缓缓仰起头来。 他的目光从闵承沂身上快速掠过,落到了昏迷不醒的许辰也身上。虽然只能看到一个陌生的背影,但做为一个修士,仅从许辰也卷缩的姿势来看,就能对他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这是修士一生都不会用的术法——破灵。 他眼神微变,眉头皱起。 女子道:“虽然容貌性子全然不同,可他,确实是叶昊,你那个欺师灭祖的好徒儿。” 听了这话,周道之神色已经不似方才那样有所波动了,他挪开眼,淡淡道:“前尘往事,与我这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关系。” 过去之事,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彻底了结了。 女子缓步走到他旁边,蹲下身子,声音轻柔:“你放下了,可不代表其他人能放下。周道之,三百年了,你难道就不想出去会一会那些老故人吗?” 周道之侧过头,与女子相视一眼。这女子眸中似有波光流动,像狐狸般魅惑,脸蛋美艳至极,可他浑然无感,只轻蔑回道:“想从这儿出去的人,是你吧?” 闻言,女子顿时翻脸,凶光毕露道:“是又如何?你被困在这儿四百年,我又何尝不是?这个地方,老子已经待腻了。” 周道之见他这般神态,只是摇了摇头。 “不过......”女子话锋一转,贴着周道之的身子,转眼间变得含情脉脉,浑然没有了方才凶狠的模样,“奴家和你待了这么多年,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就算要出去,也要带着你。” 周道之无动于衷:“出去了又如何?现在的世道,已经容不下周道之这个人和玉足年兽了。” “不!”女子猛地起身,厉声道,“吾乃十大鬼兽之一,等吾出去,这世间都是吾和你的天下,再也没人能掌控得了我们。” “自然,你若是有意要掌控那些仙家,奴家一切都听你的,唯你是从。” 就这样一来一回变幻了几次神态和语气后,女子话头再次一转:“我如今已吸了许辰也的灵根,只要再拿走闵承沂身上的狱火,我们便能将这结界解开。” 说着话的功夫,女子的视线往闵承沂的身上投去,这一看不要紧,整个人都愣住了。 闵承沂不知何时解开了她的血线,把许辰也扶起来,试图叫醒他。 女子冷眉倒竖:“怎么会这样?” 她的血线世间能解之人手指头数都能数过来,这小子毫无灵力,是如何做到的? 来不及女子多想,等她看见闵承沂把她布的结界破开的时候,她神色大变,顾不得与周道之再叙旧,急忙化作一缕炊烟,走了。 而那周道之,在她离开之后,认认真真地端详着许辰也的脸,发怔良久,轻吐一口气,道:“何必呢。” * 因为镜像被破,无法看见闵承沂等人试炼情形的众位长老一筹莫展,思来想去,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这个失误,来自香使。 可是燃香台不能入内,香使也不见踪迹。一时间,众人方寸大乱,有人也开始产生了怨言。 等众人去找无咎的时候,发现无咎也不见了,就连镇定的忘忧掌门也忧心忡忡,问了香童,香童声称香使从未离开,只能尽力安抚众人。 至于红厉,他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入了香,进入试炼阵中。他身上被无咎施了障眼法,众人看不到他的肉身。 试炼阵内,红厉跪在无咎面前,恭敬道:“鬼主,奴接下来该怎么做?” 无咎瞥了他一眼,只留了一句话:“凭心而动。把你的事情解决好,从今以后,专心服侍我。”然后便消失了。 红厉眉头一皱,思绪微微一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对着无咎消失的方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后,也从迷雾里消失了。 无咎从迷雾中离开后,也不知道要去哪儿,随意逛了一圈后,忽然想起闵承沂还被血线困着,便去寻了他。 他在阵法里行动自如,很快便寻到了闵承沂,并为他解开了身上的血线。 闵承沂多次尝试唤醒许辰也无果,只能扭头求助于易容改姓的无咎:“兄台能否帮忙看看,我师兄他到底怎么了?” 无咎一听,眉头一皱。 闵承沂忽然想起方才两人刚互相道过姓名,随即换了个称呼:“玄云师兄。” ——叫名字,好像显得更熟络一些? 无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帮。”拒绝得相当利落。 闵承沂:“......” 他皱了好一会眉头,看着无咎欲言又止。 进入试炼场前,他们素未谋面,玄云师兄虽救了他,可是没有本分一直帮他们。但是,目前能解开玉足年兽血线得,只有玄云师兄一人。 闵承沂纠结了半天,迟疑地开口:“师兄,我们能在此相遇,也是有缘。试炼场内危险重重,你与其他人走散,一个人闯关不易,若是能与我们互相帮助,胜率会大些。” 无咎:“你们技不如人,与我何干?” 闵承沂:“......” 他在陌生人面前一向脸皮薄,一被拒绝,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看着他犹豫不定,支支吾吾的模样,无咎没忍住笑了出来。 闵承沂仿佛被雷劈了,定住了。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玄云师兄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玄......” 话没说完,玉足年兽的声音大老远地传了过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九煞殿的李玄云。怎么,六年前侥幸从我这儿逃脱,现在又想不开,来自寻死路了?” ☆、第14章 “李…李玄云?”闵承沂震惊地看向无咎,懵了一会,用弟子的礼数冲他行了个礼,“天机阁弟子闵承沂见过玄云师叔。” 无咎嗤笑一声,不答。 “师叔?”女子粗噶难听的声音刺入耳膜,“六年不见,位分都变了?” 话落,周围突然一阵清风吹来,不知从哪冒出数朵粉色花瓣,迎风飞舞,萦绕在闵承沂身侧。 随即,洞中出现一绝色女子,笑意盈盈地盯着无咎。 闵承沂怔怔地看着她。 真美。 “小俊郎,你是如何解开我的血线的?” 额…… 闵承沂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方才对女子的美好想象全都破灭,这……这声音怎么这么难听? 无咎躺在她的血线上,漫不经心道:“你说呢?” 此刻,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女子身上,伸手捏了捏那团被他聚拢成床的血线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东西,躺着怪舒服的。 女子对他的态度似乎习以为常了,嗤笑道:“这天底下,唯一会把我的血线当做休憩之地的,也只有你李玄云一人了罢。” 闵承沂在一旁看着他们,一时还没缓过神来。 只因为—— “六年过去,你已荣升九煞殿长老,怎么还有闲情和这些小辈们一样,来我这儿一聚?” 无咎拧了拧眉:“荣升?那几个老不死的,也配提拔我?” 虽然吧,李玄云这凡夫俗子还不配让他用身子,但是此人生性风流,桀骜不驯,性子很合他的胃口,不然他也不会挑了这么一个身份来糊弄这些人。 这大逆不道的话,让女子噎住了。 闵承沂也傻了。 然后又在心里暗暗夸赞:不亏是玄云师叔!这一字一句,都是他的作风,独一无二。 要说这天底下最逍遥散漫和自信满满的修士,非风雪海的师父从明道长和李玄云莫属。 这两人同属九煞殿的人,但李玄云的名堂比从明道长还要响亮,而且他原来的辈分,和霄沉是一样的。 李玄云不仅在制丹方面是个奇才,还是个美男子,生性风流,听说十六岁岁满可以下山后,三天两头去逛花窑子。 修士应当洁身自好,以修炼为主,怎能沾染那些世俗之气呢? 九煞殿掌门派人从烟花之地带走李玄云,用门规处罚他。 没想到这李玄云非但不改,还变本加厉,而且啊,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打败了九煞殿的二长老,顶替了他的位置。 这事说来话长。 简言之,九煞殿门规并不算森严,尤其是那几个长老,不受门规的约束。李玄云为了自由自在,与自己的师父三长老打了一架,并且取胜了。 三长老无颜面对众位弟子,闭关修炼,不见外人。 女子上下打量无咎,道:“你练成了缩骨功?” 无咎睫毛一动,女子却是当他默认了。 “既然来了,那便叙叙旧吧。”女子面色忽然一变,杀意闪现。 说时快那时慢,一道剑意直冲无咎而去。 闵承沂吓得惊呼:“师叔小心!” 剑意未到,人就凭空消失。 闵承沂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虚惊一场。 不过他看了女子使的招数,以及仔细回想了一下她的声音,倒真把它个一个人联系起来了。 他犹豫道:“你…是玉足年兽?” 闻音,女子收回手,扭头,一脸含情脉脉,柔情似水:“什么玉足年兽?奴家叫狸娆。” 闵承沂:“……” 玉足年兽有双头,酷似一男一女连婴体,但是更女性化一些。幻化成人后,都是化为女子,去到人间蛊惑男子。因为她神态娇媚似狸,时人又称她为鬼狸。 闵承沂还是头一回见到化为人形的玉足年兽呢,与她对视了几眼,便感觉头晕目眩。 他神思飞转,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是玉足年兽的蛊惑之术。当即挪开目光,去看许辰也。 狸娆可不把他放在心上,环顾四周,道:“李玄云,故人相见,为何要躲藏?” 话落的一刹那间,无咎如鬼魅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狸娆身份,掐住她的脖子。 等狸娆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掐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这速度! 狸娆双目圆睁,一脸惊恐。 不可能,她的灵力已经与元婴期的修士的旗鼓相当,加上鬼兽一族的灵力加成,修为远高于元婴期的修士。 李玄云是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掐到她的脖子的。除非…… 狸娆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可惜这念头还未被确认,就被掐灭了。 她的身子浮空,周身被自己的血线捆绑着,从许辰也身上抽取的灵力一点一滴地传送回许辰也的身上。 而她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狸娆又惊又奇:“你不是李玄云,你是谁?”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嘴巴被封住了。对上无咎饶有兴味的眼神,她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犹如血崩之势,吓得怔住了。 她暗中运用意念,想要探听无咎的身份,却发现自己刚运气就被反噬,吐了一口血。 等灵力抽回了七八成,狸娆身上的血线就被解开了,她浑身宛若无骨,软绵绵地趴在地上,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无咎。 无咎拍了拍刚触碰过她肌肤的手,嫌弃地给她传话:“按照你原先的计划行事。” 狸娆终于回过神来,在琢磨着无咎这句话的时候,再次看见他眸中的威胁,虽然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做什么,但惧于压力,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是。 她有种预感,如果不听命行事,她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人之手。 旁边的闵承沂看得目瞪口呆:“师…师叔……”好威风! 无咎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也就是这个时候,许辰也突然醒了。 闵承沂欢喜道:“师兄,你醒了?” 许辰也揉了揉发痛的眉心,余光瞥到两个生人,目光一定。 闵承沂看出他的疑惑,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师兄,那名女子叫狸娆,是玉足年兽变的。另一位,是九煞殿的玄云师叔。” 许辰也把他的话消化完之后,感受到体内有灵力涌动,虽然不似之前的强烈,但已经恢复七八层了,并且,可以召唤骷髅之术了。再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狸娆,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缓慢起身,神色复杂地冲着无咎拱手道谢:“多谢!” 动作利落,语气十分客气。 无咎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给狸娆投了一个意味深远的目光。 狸娆瞬间就悟了,随着身上的灵力回涌,她起身,向许辰也挥出一掌。 无咎身子飘飘然地闪到一旁。 许辰也眼疾手快,迅速召唤出骷髅,回击狸娆。 两股灵力在空中相冲,如气浪般炸开,双方被这股强大的灵力波及,被击退至后面几步。 狸娆看着无咎,发现他在一旁,一副看热闹,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一时间思绪万千。 许辰也又唤出一个骷髅,手中长剑直指狸娆:“狸娆,周道之在哪儿?” 狸娆恢复了媚色:“打赢了我,我就告诉你。” 许辰也大概也是想到自己被骗了,胸口怒气冲天,眼眸如冰:“你居然敢骗老子!” 然后,长剑出手,快且狠地刺向狸娆。 狸娆慌忙伸出手抵挡,但因为方才灵力被压制,加上没有准备,一时不敌,身子又往后退了几步。 而她的手,也变成了锋利的大爪子。 “我再问你一遍,周道之到底死了没有?” 狸娆邪魅地勾唇一笑:“急什么?” 说话的功夫,爪子增大数倍,直朝许辰也和闵承沂压去。 许辰也操控骷髅挡在他们身前,但是狸娆的妖术实在太过强大,渐渐不敌,节节后退。 闵承沂在一旁看着,虽然想帮忙,却是有心无力。 眼看着许辰也的腰都被压弯了,他急得团团转:“玄云师叔,请您帮帮辰也师兄。” 无咎却仿佛没听到似的,气定神闲地望着他们。 闵承沂:??? 许辰也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扭头看过来,发现无咎在看热闹,总算是明白了。 六年前,早就通过试炼的李玄云参加千台大会,就是为了拿到阵中宝物,写有天下最强练丹术法的书籍《飘渺茫丹籍》。 现在他又出现在这儿,一定是为了别的宝物来的。 他这人向来都是单打独斗,从不出手相助。方才助他夺回灵力,并不是真心相助,而是别有居心。 许辰也如此一想,便收回目光,咬牙强撑着。 闵承沂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奇怪,刚刚玄云师叔才救了辰也师兄,怎么这一会就袖手旁观了? 可是九煞殿和天机阁的关系非常一般,方才李玄云能帮忙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们没有理由要求他再相助。 狸娆大概也清楚,无咎不会插手此事,于是装模作样地使力,却暗中把灵力收回。 许辰也寻得良机,奋力一击,出手迅速画了一道符法,符法落入骷髅身上,骷髅得令,冲着狸娆的爪子击去。 狸娆往后退了两步,收回爪子,吐了两口浊血后,往一个方向跑了。 许辰也收回骷髅,看了看闵承沂和无咎,道:“追!” 两人追了一路,出了门景色便开始变幻,从一个竹林追至山洞门口,看见狸娆闪进去后,三人停下脚步。 闵承沂道:“师兄,这或许又是狸娆的计谋,我们小心为上。” 想起方才许辰也昏迷不醒的模样,闵承沂仍然一阵后怕。玉足年兽擅魅,就连辰也师兄都防不胜防,一定不能再次落入它的圈套。 无咎在后面笑道:“你们两个人,还怕一只妖兽不成?” 许辰也回头:“你为何会来到此处?” 玉足年兽属于巨人石像这个阵法,他们当时因为心神不够坚定,才被引诱至画中。 按惯例,第一关的时候,两队人是不可能同时进入同一个阵法的。 无咎这一会心情好,话便多了些,对他们都有了耐心:“来看看你们这些小辈是如何试炼的。” 许辰也皱眉,憋了好一会,才冷声道:“你倒是好雅兴!” 他可不会忘了,这厮六年前设计他的事情。 无咎眼神落在闵承沂身上:“还不进去?” “啊?”闵承沂这一会拿不定主意,问,“师兄,要进去吗?” 许辰点了点头:“自然要进去。” ☆、第15章 许辰也对无咎心存警惕,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垂眸想了想,扒开草丛,给闵承沂使了一个眼色,往洞内走去。 闵承沂快步跟了上去。 这个山洞与寻常山洞不同,前半段的路明亮如直暴在阳光底下,像火炉一样炎热,一进去就大汗淋漓,可是周围并没有阳光透射进来。脸上的汗没流多久,往前再走没几步,环境又变得迥然不同了。一种紫色藤蔓爬满了壁岩,地上异常潮湿,黏糊糊的,冰冷似冬日。 闵承沂眼睛一亮,道:“师兄,是紫荆妖藤。” 许辰也点点头:“小心点。” 紫荆妖藤生长在极热和极寒交接之地,二十年开一次花,花瓣嗜血,一旦被缠上,无论野兽还是人,全身的血都会被全部抽干。 不过,开花前,它与普通藤蔓无异,除非不小心切断它的藤条,沾到毒汁中毒,不然是没有危险的。 无论玉足年兽还是紫荆藤蔓都是书上才能看到的东西,闵承沂第一次亲眼所见,一时稀奇,恐惧被新奇感代替,好奇地四处打量。 方才被狸娆算计过一回,许辰也寻回了理智,人变聪明不少。 他偷偷塞给闵承沂一个小袋子:“你六根通明,狸娆的狐媚之术迷惑不了你。若是等会我再被它所蛊惑,你便打开这药包,洒在我身上。” 闵承沂乖巧点头:“好。”随即把袋子收好。 越往前两人越是小心翼翼,放缓步伐,脚步轻盈,不敢发出异动。 闵承沂回头看了看。 无咎信步闲庭地跟在后面,距离保持得不近不远。 闵承沂小声道:“师兄,刚刚是玄云师叔解开我身上的血线的,我还没看见他出手,血线便解开了。” 许辰也蹙眉。他修为在同辈弟子中不算低了,若真排行起来,是能在六大宗门的前十名弟子当中崭露头角的,可还是被狸娆控制得死死的。 六年前,李玄云仗着修为比他高,在抢夺嗜魂草的时候,算计了他一下,导致他败在了那一关,当时他就觉得,这个人将来会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现在,他轻而易举就能拿下狸娆,也不知道修为达到什么境界了。 许辰也暗运灵力,试图偷探无咎的修为,却发现身后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这是被隐藏起来了。 许辰也的眉头皱得更紧。 修士达到出窍期,就可以运用术法隐藏自己的修为,或者借用外力。李玄云这个年纪,就算机缘深厚,也很难修炼到那个境界。但他是个变态,修炼天赋不算高,可天天窃取宝物,或许是借用外力把自己的修为隐藏了。 狸娆是鬼兽,自有办法从他丹田里抽取灵力,也就是俗称的——取掉灵根。但是灵力拿掉容易,夺回是不可能的,只能通过重新修炼,提高修为。 要不然,那些修士也不会宁可以死来维护尊严,也不愿意让人夺取自己丹田中的灵根了。 可是李玄云做到了。 他手中,肯定掌握着什么重要宝物,可以让一个人丹田中的灵力复苏。 许辰也深吸一口气,提醒道:“少与他接触,他不是善良之辈。” 经过刚才的事情,闵承沂隐约能看出来,无咎跟他们不是同一路的,于是点头道:“好。” 三人继续往前走。 等再次看见亮光的时候,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声音。 “周道之,可别说我不仁厚,你的徒弟,我已经帮你带来了。” 许辰也脚步一滞,伸手拦下许辰也。 两人屏住呼吸,等着狸娆说话。 果然,狸娆继续道:“怎么不说话?本来那小子是跟我做了交易的,谁知道半路冒出一个李玄云,把那小子的灵根拿回去了。” 她说得颇为惋惜又愤怒:“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纯木灵根。李玄云这小子,竟敢坏我的好事!” “李玄云?”周道之只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但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眼神略显茫然。 “你忘记了,六年前,他曾化名李祖,骗取你的灵力,逃出了我的血阵。” 周道之笑着摇摇头,音量大了些:“拿走便拿走吧。”反正那东西放在他身上没有任何用处。 这声音…… 许辰也如被雷劈,呆若木鸡,双手不可遏制地颤了颤。 他脑子瞬间一片空白,狸娆后面说了什么,一句都没听进去。 闵承沂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毫无反应。以为许辰也又被狸娆蛊惑了,闵承沂打开袋子,准备往他身上洒。 “师……” 话音未落,许辰也风一般地跑了进去。 闵承沂连忙跟上去:“师兄,等等我。” 许辰也飞一般冲进洞中,看见狸娆以后骤然停住,目光刚一扫,便看到了周道之匍匐在地的身影。 周道之年轻的时候虽然算不上风流俊美,但是身姿挺拔,五官端正,气质清冷,不少女修为之倾心。 那人白发苍苍,衣服凌乱不堪,背已经佝偻了,看起来垂垂老矣。 许辰也定定地看着,神色复杂。 他心跳如鼓,有一个念头从心里油然升起,他很想看看那个人的脸,可他又宁愿这个人不是他所想的人。 他开始觉得呼吸困难,洞内的空气似乎都不流通了。 狸娆笑道:“周道之,你徒弟来了。” 周道之的手突然动了一下,但不过转眼,又没了动静。 不…不可能的! 许辰也心想,他心气高傲,从未向人下跪过,此人不可能是周道之。 狸娆似乎看穿了许辰也的心思,又道:“怎么,师徒相聚,你们就不准备聊一聊吗?” 别说是许辰也了,连闵承沂都不敢相信跪在地上的那个人是周道之。 他记得卷宗上记载的有关周道之的描述:气质清朗,高洁似莲。而且周道之早就死了,三百年前,他的修为极高,当时能够与之匹敌的不过五人。 这种修士,死后都会由天鉴宗昭告天下。 天鉴宗是六大宗门之首,不可能放出假消息迷惑众人。 这肯定又是狸娆的鬼计。 如此一想,闵承沂道:“师兄,这是狸娆的鬼计,别上当。” 狸娆又添油加醋:“好歹师徒一场,情分还是在的。好不容易相见,总该看一看你徒弟如今的模样。莫不是,你连他的脸都不屑看到了。” “住口!”许辰也忽然扭头,大喝道,“你这妖怪,休想再迷惑老子!” 狸娆冲许辰也抛了个媚眼,声音突然嫩得都可以滴出水来:“我的好郎君,你不是宁可舍弃灵根,也要见到他吗?怎么,如今奴家给你机会,你反倒不愿意了?你这样,让奴家好伤心。” 闵承沂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快冒出来了,出声打断她:“你如何证明他就是周……九行仙长?” 狸娆:“怎么,小俊朗,你也对周道之有兴趣?” 闵承沂回道:“百年前,天鉴宗传讯昭告天下修士,九行仙长仙逝。” “天鉴宗?”狸娆话头顿了顿,然后嗤笑道,“他们就喜欢故弄玄虚,拿些唬头唬弄你们这些小辈。他们的话,也就你们会信了。” 许辰也沉着脸道:“师弟,不要与她多言。” 呼—— 左手一扬,骷髅成型。 狸娆摆摆手,故意示弱道:“别别别,好郎君,奴家打不过你。你不就是想看周道之吗?奴家这就给你看。” 话音刚落,狸娆冲着周道之的方向摆了摆手,四条粗壮的血链慢慢显现,变得清晰可见。 “这是……”闵承沂震惊道,“什么?” 这个不是普通的血链,细看那些链子都像是一根根巨大又长的白骨爪子,骨头上缠着细小的血线,上面黑气弥漫。 这是妖气! 许辰也神色骤变,脸色紧绷。 这是,锁仙骨! 是妖族或者魔族以族人之骨相连,专门用来克制修士的。它的厉害之处在于一点一点地抽取修士身上的灵力,为己所用,修士被困的时间越长,它的妖力就越强,直至把修士身上的所有灵力吞食殆尽,才会自动解开。 锁妖骨是修士的天敌,无论法术多高强,遇见它,都得自认倒霉。加上玉足年兽的血线,妖力至少强上两倍。 许辰也往后退了两步。 他怒道:“不可能!” 可是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得通,他被血线困了足足上百年的事情。 天鉴宗……许辰也唇齿打颤,这帮妖道,竟然用锁妖骨对付他! 狸娆得意道:“怎么不可能?这锁妖骨你应该认得的,这可是我们鬼兽的宝物之首,周道之栽在它手里,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向后面沉默不作声的无咎身上。 她的锁妖骨和这个人相比,谁更厉害些呢?她心想。 无咎回给她一个目光。 只是一眼,她便被震住,当即转回头。 许辰也怒从心中起,不想再听狸娆的废话,掌心召出自己的本命剑——杀诀,冲着狸娆刺去。 “妖兽,去死吧!” “住手!” 是周道之的声音,许辰也闻言一顿,剑意随之收回。 周道之:“你们打不过她的。” 在许辰也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许辰也手中的杀诀掉地。 “你…你……” ☆、第16章 周道之神色平静,就这样看着许辰也,一语不发。 许辰也踉踉跄跄地往后退,摇头呢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周道之死了,两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这是狸娆的幻术。 如此想着,许辰也唤起天诀,可是天诀只是弹了一下,便不动了。 “你这妖兽,竟然以幻术欺人!” 狸娆道:“是不是骗人,小郎君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看许辰也这模样,闵承沂猜想,八九不离十,这个人就是周道之了。 他抬眸打量着周道之。 他未曾见过周道之年轻时的模样,可也听说过他风华绝代时的样子,却没想到,第一次相见,他是如此的落魄,甚至都不能用落魄来形容。 等等,刚刚狸娆说了什么来着?辰也师兄是九行道长的徒弟。 辰也师兄在天机阁长大,现在十九岁,和九行道长相差几百年,怎么可能会是师徒关系呢。 闵承沂后知后觉,茫然道:“师兄,你和九行道长……” 不等许辰也解释,狸娆就说道:“小郎君,你还不知道吧?你这师兄,活了几百年,他是故意伪装成少年,潜伏在你们天机阁里的。他当年的风光事迹,或许还写在了你们的修士典籍里呢。” 狸娆这番话说得让人云里雾里的,闵承沂不相信她,朝许辰也问道:“师兄……” 许辰也忽然发笑,喃喃道:“师徒吗?” 他早就被逐出师门了。 说完,他眸色一变,抛弃杂念,再次召唤天诀。 这一次,天诀更快更狠,狸娆没有准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天诀已经从她的脸颊划过,画了一个大口子。 狸娆尖叫一声:“我的脸!” 话落的同时,许辰也的身子已经如鬼魅般闪到另一边,接住天诀。 狸娆反应很快,气得炸毛:“你这小子,竟然化花我的脸!!!” 兽爪现形。 狸娆又变成了两头身的怪物,双爪愤怒地往许辰也身上抓去。 许辰也一个翻身,躲开了它的攻击。天诀在他手中快速地画了几下,一个宛若蜘蛛网的金符在空中成型,然后逐渐变大,气势汹汹地朝狸娆的方向压过去。 闵承沂看得眼睛发直。 师兄弟们空闲之余会学习剑术他是知道的,可是辰也师兄手中的剑和招数,他怎么从没见过? “他手中的剑叫天诀,这把剑的主人,你应该有所耳闻。”无咎在后面悠悠开口。 闵承沂一呆。 天诀? 那不是……九行道长的徒弟叶昊的本命剑吗? 上修仙历史课的时候,他听老师说过,那人名叫叶昊,是个皇子,身份尊贵,可惜遭人陷害,国破家亡,九行道长好意收留他,传他术法,但他却恩将仇报,暗中揭发了九行仙长和逍遥仙长两人的秘事,致使这两人一个不明不白死亡,一个被困玉足年兽腹中。 因为这事,九行仙长和逍遥仙长被消除修籍,永世除名,同叶昊一起,被划入叛徒之列。 在九行仙长死后,叶昊也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已经死了,是亲眼所见的。 如果叶昊还活着,现在至少也有三百岁了,但是辰也师兄是三师伯从山下捡来的孤儿,他第一次见到辰也师兄的时候,他们两个的个头差不多一样高。 “你骗人。”闵承沂说,“辰也师兄才十九岁,不可能是叶昊。” 即便修炼到化神期的修士,也没有返老还童之术。 无咎笑笑不语。 他懒得解释。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狸娆和许辰也已经打了几个回合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一次许辰也居然落下风。 闵承沂挠挠后脑勺。 辰也师兄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许辰也陡然加力,天诀剑气倍增,加上骷髅的干扰,狸娆竟然被困在一寸之地内。 许辰也稍稍占了上风,说道:“狸娆,你枉为十大鬼兽之一,甘屈于人类之下,为人做事,丢尽了妖族的脸面!” 这话刚好触到了狸娆的痛处,它面目狰狞,怒道:“无知小儿,你懂什么?” 许辰也冷笑:“难道不是吗?周道之被困在这儿三百多年,你又何尝不是?你为人鞍前马后,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狸娆:“住口!” 许辰也继续激怒他:“你信不信,周道之死的时候,你也活不了。” “住嘴。”狸娆发出一声兽吼,恢复兽身的他,声音洪亮又难听。 闵承沂耳膜都快听破了,赶紧伸手捂住耳朵。观察了这么一会,他大概知道,许辰也不会吃亏,于是悄悄躲到一边,避免殃及自己。 “你甘愿留在这儿,是不是因为那个人允诺你,只要周道之死了,就让你见到那个人。可是那个人,早就死了。” “不,你说谎!”狸娆声音凄厉,“那个人没有死,你骗我!骗我!” 许辰也抓住了它的弱点,继续道:“杀死他的,就是你听命的那个人,是你害死了他。” “住口!”狸娆听不得这话,怒气满腔,四只眼睛里蹿出火焰,身子又增大了一些,更为凶神恶煞,“你说谎!” 许辰也一字一句:“自欺欺人的,分明是你。在周道之被你困住之前,那个人就死了。那个人为了让你听从他的命令,谎称他只是被关起来了。可是他的死,是所有仙士亲眼目睹的。如果他还在人世,世间怎么会没有一丝他留下的气息。” “不!你住口,住口!”狸娆心里的防线彻底被击溃,兽爪褪去,又变成了一个貌美女子,她捂着头,尖叫连连,看起来非常痛苦。 许辰也趁着她分神的时候,又加了一个金符。 闵承沂还没看清他是怎么画出那个符咒的,许辰也就已经握着天诀,站在锁妖骨上,用剑劈开锁妖骨。 剑气与锁妖骨上的魔力相撞,往四周散去。就像棉花打在拳头上,锁妖骨毫发无损。 狸娆骤然回神,目光定了定,顿时恢复过来,古怪地笑了笑。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许辰也不信,又试了试,可任凭他怎么打,锁妖骨就是没有反应。 狸娆笑了,笑得肆意::小郎君,锁妖骨就是专克修士的,就连奴家都打不开,你又怎么打得开呢?我劝你啊,还是别费力气了。周道之修为比你高,要是你的天诀有用,他又怎么会被困在这儿数百年?” 许辰也神色一凛,天诀直指她的天灵盖:“说,这锁妖骨,如何才能解开?” 狸娆眨了眨眼睛:“你说呢?” 许辰也略略思索:“周道之和那个人情同手足,若是他知道,你困住周道之……” “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他知道的。”狸娆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说起来,刚刚我对小郎君你手下留情了。可你似乎没有疼爱奴家的意思,那奴家只能……” 狸娆眼睛里的柔情瞬间被杀意取而代之,她双手一挥,锁妖骨震动,随着魔气冒出,有鬼哭狼嚎声从里头传来。 许辰也防不胜防,被魔气入侵,被锁妖骨甩了出去,身子重撞在石壁上,一口黑血从嘴角蔓延而出。 闻到了血腥味,锁妖骨兴奋了起来。 “血,人类的血!” 闵承沂连忙跑过去。 “师兄……” ☆、第17章 “纯正木灵根的血,我已经很久没有闻过了。”随着锁妖骨发出兴奋的低吼声,锁链叮铃铃作响。 与此同时,许辰也的血聚拢成一颗血珠,飘到锁妖骨上。 吸食了人血的锁妖骨,彻底苏醒,魔气从链子上炸开。 闵承沂和许辰也抬袖挡住脸。 幸好这股魔气并没有攻击性,过一会儿便散开了。 受了伤的许辰也不小心吸了几口魔气,呛了好几声。 许辰也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用两人只能听到的声音道:“锁妖骨苏醒了,不可与它强打。” 闵承沂点点头:“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净气瓶带了吗?它能化解锁妖骨的魔气。” 闵承沂这才想起来,他试炼前,四长老曾给它一个储物镯,里面放了不少好宝贝。 他连忙把储物镯打开,往里头掏了一会,果真掏出一瓶净气瓶来,打开,一股灵气从里头蔓延而出。 周围的魔气果真被净气瓶吸食了一大半。 净气瓶只能压制魔气,并不能彻底净化。 等山洞里魔气的气息变少了,闵承沂把东西收好。 一转头,陡然僵住。 “师兄,那是什么?” 许辰也寻声望过去,锁妖骨上不知何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头骨,对着它们咧嘴笑。 “哈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呜……” 这些声音无比的诡异,闵承沂听得不寒而栗。 仔细看,那些头骨虽然只剩下骨架了,但是上头闪烁着人脸的形状,在血线的红光照耀下,更显诡异。 许辰也眉眼一眯。 这是…… 呕…… 他低头呕了出来。 这些都是阎罗门弟子的头骨,原来他们当年一夜满门失踪,尸体不见踪迹,是因为被用来炼制锁妖骨。 闵承沂并不认得这些头骨的身份,但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丝微弱的修士的气息。想起锁妖骨是由妖骨制成,再吸食修士的灵气炼制魔气的,他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六大宗门里,万妖谷的弟子就全部都是妖族幻化而成。 不过万妖谷的妖族都是好妖,属于灵妖一族,听说当年在仙魔大战的时候,他们的祖宗救了天鉴宗的宗主。天鉴宗感激于他,在大战结束后,不仅力排众议保下他们妖族,还赠予能助妖族修炼的法宝——天骨珠。 有了天骨珠,从此灵妖一族,身上再无妖气,里面的妖物五岁就能化为人形,更是建立了万妖谷,同五大宗门平起平坐,一同修习仙法之道。 除了灵妖一族,其余妖族都与六大宗门不共戴天。 但是万妖谷的弟子,虽然和常人无异,但是因为是妖族出生,那些弟子身上还是会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妖气。 凡人或许看不出,但是修士一眼便能识别。 而锁妖骨链上的这些头骨,并非万妖谷的妖族。 那么,就只能是修士了。 可是他们身上的灵气十分陌生,闵承沂从未见过。 修士同自一宗,这密密麻麻的头骨闵承沂虽然不害怕,但看着他们被困在这锁妖骨上,心中陡然生出怜悯之情。 “师兄,他们是哪个宗门的人?” 许辰也咬牙:“阎罗门。” “阎罗门?” “阎罗门三百年前就消失于人世间了,六大宗门里的典籍上没有关于他们的记载,你没听过他们的名字,也是情理之中。”许辰也叹了口气,“千年前,地府与人间常有来往,他们原本是镇守在人间通向地府的结界里的一个宗门,负责捍卫人间与地府的安宁。后来生了不轨之心,与三大宗门决裂,一夜之间灭门,再无踪迹。” 说着,许辰也冷笑道:“今日恶果,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 他原本应该可怜他们的,毕竟曾经是同门师兄弟,可他们先负了他,如今落得如此下场,怨不得别人。 闵承沂垂眸,目光暗了下去:“他们真可怜。” 其实人间不止六大宗门的人在修炼,还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宗门,也有不少修士,只不过他们建宗时间短,加上人数少,术法低微,并没有什么名气。 被人熟知的,也就只有六大宗门了。六大宗门因为人数众多,加上修为高强,又有天鉴宗庇护,几百年间屹立不倒。 那些小宗门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天赋不高,修习的又非正道,若是惹上事,根本无力对抗,销声匿迹是常有的事。 但是锁妖骨吸食的都是灵力高强的修士,阎罗门当年应该不是个小宗门。 闵承沂倒吸一口凉气。 一夜之间全部灭门…… “呜呜呜呜……” 头骨仍在哀嚎,面目狰狞,可怖至极。 望着许辰也铁青的脸色,狸娆笑开了花:“小郎君,记起来了吗?这些人,你都认得的。” 许辰也嗤之以鼻:“一群技不如人的人,被封在锁妖骨上,是他们活该。” 狸娆哈哈大笑:“小郎君真是铁石心肠呢。倒是难为了周道之,这几百年间,日日看着自己同门的尸骨压在自己身上,却无能为力。” 周道之听了,突然浑身一震。他看着狸娆,满脸错愕。不过很快,他就闭上眼睛,痛苦的神色从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活了太久了,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阎罗门…… 一切都是命啊。 他叹了口气,声如洪钟:“狸娆,你又何必激怒于他?” 狸娆收回妖里,站在许辰也的法阵内,没有破阵的意思,捂嘴偷笑:“难道我说错了吗?当年若不是为了保护他们,你也不会落入我手中。不过你应该没想到,他们的头骨就附身在困着你的锁妖骨链上吧?” 周道之摇了摇头。 “一切都是命数。” 他如此,叶昊亦是如此。 锁妖骨突然又开口:“血,我还要血。”因为太久没有见过血了,它的声音非常急躁和暴怒。 狸娆收住笑,柔声安抚他的情绪:“好了,先别吵。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做完了,再让你好好饱餐一顿。” 锁妖骨兴奋无比,哪里听得进去,链动如雷:“不,我现在就要,我要人血,人血!” “乖……” “给我人血!” 狸娆不耐烦了:“住口,扰了我的好事,你以后就别想再出来透气了。没发现刚刚我的小郎君想杀了你吗?” 被狸娆这么一喝,锁妖骨顿时安静如鸡。 他非常惧怕狸娆。 把锁妖骨哄好了,狸娆回归正题:“小郎君真是有情有义呢,和周道之不共戴天,都舍身救他。这都重活一世了,还放不下这师恩。奴家,越来越爱你了。” 许辰也握着天诀:“你想怎么样?” “小郎君别凶人家嘛,人家害怕。”狸娆泪眼汪汪,故作惊恐,“你见周道之的事情,外面那群老头可是不知道的呢。要是你不听话,奴家就把观镜打开。到时候,你的事情就瞒不住了,这世间,也再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闵承沂听了大半天,大致把这件事给听明白了。 他看着闪着金光的天诀,又奇又惊。每一个修士,都只有一把本命剑。尤其是天诀这样的神剑,除了主人,旁人是用不了的。 他犹犹豫豫的,艰难开口:“师兄,狸娆说的…可是真的?” 许辰也神色复杂,看着闵承沂干净纯真的眼睛,他羞愧得低下头。 重活一世,他原本想抛弃前尘,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活着,等霄尘记起前尘往事,就带他离开,再也不踏足俗事。 但天不遂人愿。 他是真的想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他前世见过了太多肮脏的东西,也用了许多卑劣的手段做了很多可耻的事情。 他的世界是黑暗的。 但是,承沂师弟的世界是明亮的,没有任何杂质。 他虽然偶尔会逗弄他,欺负他,但也跟霄沉一样,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师弟。 而现在,他那些丑陋不堪的过往,就要暴露在承沂师弟面前了。 “这件事情,能不能帮我保密,也不要问。等哪天我想说了,再告诉你。” 闵承沂疯狂点头:“师兄不想说便不说,无论如何,辰也师兄永远都是天机阁的弟子,三师伯的关门弟子,我的好师兄。” 许辰也苦涩地笑了笑:“谢谢。” 说着,侧头瞟了锁妖骨一眼,眼底幽深一片。 也就是这个时候,周道之突然抬起了头。 这一次,两个人都没有刻意避开,默契地不开口。 良久,周道之疲倦地开口:[你的模样,变了许多。] 这是阎罗门独有的传音术。 许辰也心口隐隐作疼。 他何止是变了,这一副身躯,若不是藏着叶昊的元神,又有谁会知道,他是叶昊呢? 变的人,不止是他。 许辰也的手疯狂在抖,他悄无声息地把手缩回袖子里:[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还愿意与我说话。] [我说过,只要你愿意认我这个师父,我永远都是你的师父。] [师父?]许辰也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他们的师徒情谊,早就断得一干二净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冷然道:[别跟我扯什么师徒情谊,我想救你,不过是为了偿还当年的养育之恩。] [叶昊……] 许辰也喝道:[不要叫我叶昊!我现在叫许辰也,也别想阻止我。] 话到此处,许辰也攥紧天诀的剑身,猛地起身。 锁妖骨? 区区妖物,也想螳臂挡车? 他挥动天诀,念了几句符咒,剑身上迅速泛起火焰,随着金符,罩在锁妖骨的身上。 锁妖骨上起了火,火焰顺着骨链,往四周蔓延,瞬间燃烧成熊熊烈火。 “啊啊啊啊啊……” “别杀我!” “不,不要,我不要魂飞魄散。” 是头骨的哭声。 一瞬间,鸮啼鬼啸,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 闵承沂从那些悲戚的哭嚎声里听到了狸娆的大笑声。 他回首,发现狸娆双手环胸,饶有兴味地看着许辰也,没有出手阻止。 不对劲。 许辰也还在挥动天诀,锁妖链上的火势越来越大,火光中映出那些头骨狰狞痛苦的脸,此外,还有夹在锁妖骨中,越变越大的血线。 闵承沂心头一颤,赶紧叫停:“师兄,快停下。” 狸娆笑道:“小郎君,锁妖骨最喜欢的就是修士的灵力。你多使一份力,你师父的痛苦就多出一分。” ☆、第18章 许辰也听了,双手一顿,注在天诀上的灵力减弱了些。 他余光飞快地瞥了瞥周道之,见到他手臂上的骨链赤红一片,周道之的手臂青筋凸起,脸色非常难看。 是锁妖骨在反噬。 许辰也双手一挥,收回天诀。 狸娆明知故问:“小郎君怎么收手了?” 许辰也眼中泛起冷霜,咬牙切齿:“锁妖骨!” “小郎君,别用这种眼神看着人家,人家怕怕。” 呕…… 闵承沂看得一愣一愣的:“鬼兽,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狸娆,确定没投错胎? 这千娇百媚的模样,应该是狐族才对。 狸娆不乐意了,抚摸自己的脸颊,开始自我陶醉:“怎么,奴家这个样子不讨喜吗?这脸蛋,这身材,哪个男人看了,都得流口水。” 许辰也懒得看她卖弄风骚,冷哼一声:“学得再像又如何,妖兽终究是妖兽,入不得那人的眼。” 他话音刚落,锁妖骨又开始发出嘶吼,紧接着,一股杀意从狸娆身上散发而出。 “你说什么?” 闵承沂也听出来了,师兄口中所说的那人,是狸娆的逆鳞。她一听到那人就炸毛,反应如此激烈,那人八九不离十,是她的情郎。 许辰也尝试两次,都没能解开锁妖骨,这一会垂眸思索,想着别的法子。片刻后,他皮笑肉不笑道:“我说错了吗?你为了接近那个人,不惜杀了自己的同胞,修炼成人形。可是那个人,至始至终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他还说过,一看到你就恶心。” “住口!” “他已经心有所属,是你痴心妄想……” “住口!”狸娆暴跳如雷,一听到那个人不喜欢她,心就乱了,彻底被激怒,“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 许辰也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股妖气如同千斤巨石威压在他身上,天诀在疯狂抖动,这是它察觉到危险的本能反应。 许辰也从它身上感受到了恐惧。 闵承沂没有修为,双腿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被压得动弹不得。 与狸娆心意相通的锁妖骨再次兴奋了起来:“人血,给我人血!” 许辰也的肩膀也被压低了大半截,他垂帘掩盖思绪,暗暗观察着锁妖骨。 这才是狸娆真正的实力。 前两次都没有找到锁妖骨的破绽,他刚刚是故意激怒狸娆的,必须要让锁妖骨出手,才能找出它的弱点。 “卑微弱小的凡人,让你尝一尝吾的厉害。”狸娆说完这话,身上的金符破开,随着她一声令下,锁妖骨闻声而动,咚隆隆地响。 地动山摇。 许辰也被压得喘不过气,强撑了一会,终是败下阵来,半跪着,一手死死握住天诀,勉强支撑住身子。 锁妖链的另一端忽然破壁而出,然后,周道之的身子被甩了出去。 许辰也见状,举起天诀飞快地跑了过去,想要接住他。 但刚跑到一半,锁妖骨的链子就甩了过来,把他的身子击飞。 许辰也没承受住它的魔气,身子撞到山洞的石壁上,即将滑落在地的时候,他及时举起天诀,接住了身子。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许辰也体内的一口黑血没憋住,顺着天诀滴落到地上。 然后那些血又快速被锁妖骨吞噬。 再次尝到血腥的锁妖骨魔力大增,振奋不已,情绪激昂:“好喝,真好喝。” 它骨链的血线像人体骨骼中的血液,在它的身子上到处流动,反射出的红光照亮了整个山洞。 顷刻后,红光和阎罗门那些修士的头骨一同消失,锁妖骨发出一声怒吼,锁链渐渐缩小,聚拢成一个人型。 准确来说,更像是玉足年兽的兽身。 周道之的身体,被定在了它的额头上。 闵承沂和许辰也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转头,狸娆消失得无影无踪。 “受死吧。”锁妖骨的嘴里传来狸娆的怒吼声。 闵承沂脱口而出:“附身术。” 话落下的同时,锁妖骨的爪子扑了过来。 出于本能,闵承沂惊恐地叫出声:“师兄。” 许辰也用尽全力攥紧双手,随后掌心蹿出一团火焰,形成一个结界,罩在他和闵承沂的身上。 锁妖骨愤怒地又加了一爪,结界开始出现裂痕,越缩越小。 闵承沂下意识抬手护住脑袋,然后发现,他的身子竟然能动了。 侧头,许辰也正死死地护住结界,可是结界的裂纹依然越变越大,眼看就要到极限了,闵承沂眉眼一动。 砰…… 结界破了。 锁妖骨的爪子甩到石壁上,碎石滚落,声音响如巨钟。 许辰也灵力耗尽,无力地瘫在地上,眼睛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一片黑暗。碎石没有压在他身上,身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炙热的温度。 那是闵承沂的气息。 许辰也睁眼,瞳孔中映出闵承沂不断放大的脸庞,以及嘴边不断渗出的鲜血。 许辰也愣住了,难以置信道::“你……” 他这一会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缓缓坐起来,扶住闵承沂的身子。 “为什么……” 闵承沂勉强开口,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我…我总是给师兄添麻烦,总要做点事情,才对得起师兄。师父说了,我能不能撑到第五关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历练的机会。” 然后,他的身子从许辰也身上滑落,软绵绵的,躺在地上。 许辰也气得大骂:“你这个傻子。你身上一点修为都没有,你……” 危险关头,竟然挡在了他的身前。 闵承沂疼得几乎一点直觉都没有了,耳朵嗡嗡嗡地响,全身像散了架一样,使不上一点力气。 闵承沂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的:“师兄,我没给师父和天机阁丢脸吧?” 许辰也哑口无言。 真是蠢货。 背后的剧痛越来越明显,闵承沂的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他又重复问了一次:“师兄,我没给师父丢脸吧?” 许辰也不知道是该骂他还是该夸他,好半天才闷闷地回了一句:“当然没有!” 都这副模样了,还想着丢不丢脸。 闵承沂:“那我是不是要死了?” “死个屁!”许辰也破口大骂,“胡说什么?” 话音未落,他脸色顿时一变。 闵承沂身下一片血泊。 ☆、第19章 背后剧烈的撕裂感令闵承沂疼得牙齿打颤,他感觉身体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耳朵里嗡嗡嗡的声音响个不停,只模糊地看到许辰也的嘴巴在动,但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 闵承沂迷迷糊糊地在想,如果师父和霄沉师兄知道,他为了保护辰也师兄,用身子挡住了那些落石,会不会感到欣慰?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锁妖骨又抬起了爪子,往他们身上袭来。 闵承沂率先看到,意识突然清醒,艰难抬手,指着他身后:“小…小心。” 许辰也也感觉到了危险,握住天诀,准备与他一搏。 但是,魔气从他背后一闪而过,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又是砰的一声,另一边的石壁颤了颤,碎石滚落。 听着这声音,许辰也忽然想起,李玄云也在洞中,侧头望去,锁妖骨的一只爪子陷在石壁上。 无咎双手环胸,站在山洞门口,毫发无损。 无咎勾唇看着锁妖骨,不屑一笑:“自不量力!” 原来刚刚锁妖骨是在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是他。 狸娆奋力想要拔出爪子,却发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灵力压制,她的魔气在威压之下,完全使不出来。 她颇为惊讶。 这股灵力,有点熟悉…… 不对,这不是修士的灵力。 魔气,是魔气! 原来是同道中人。 自认为知道无咎身份的狸娆心里突然有底,变得有恃无恐,用腹语传话。 “魔界的人?” 无咎挑眉:“嗯?” 他认认真真地看了看锁妖骨的爪骨,忽然眼睛一亮。 这东西,要是用来做他的椅子,应该不错。他心想。 而狸娆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她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无咎,但是始终无法锁定他的身份。 它认真地思索了一会,陡然恍然大悟。妖力在她之上,又可以对同族隐藏妖力的,只有十大鬼兽之一的幽乌。 不过,幽乌不是一直待在地府里吗,怎么跑出来了。 “六大宗门真的败落了,就连千台大会混入了魔界的人都不知道。” 狸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怎么,地府的人也开始插手人界的事情了吗?” 无咎并不知道狸娆的这些小心思,以为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对狸娆突然有了兴致。 这小东西,倒是很聪明。 以为自己猜对了的狸娆自作聪明道:“幽乌,不如这样,我们各取所需,互不干涉。你做你的事情,我帮你隐瞒身份,条件是你不能出手帮这些修士。” 无咎眉头一皱。 “幽乌?” 那又是何人? “我们怎么说也算是老相识了,虽然你被地府降伏,归顺于他们,但不管怎么说,都曾位列十大鬼兽之一,总该知道,要是我们俩真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吧。” 原来是把他误认成十大鬼兽之一了。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撑着下巴想着用什么法子才能让锁妖骨成为他的坐骑。 我们的这位鬼主大人,来到人界待了几天以后,就把上至仙界,下至人界的所有典籍都过目了一遍。 世间万物,讲究的便是相生相克之法,他也有对手,比如将来修为大成的闵承沂。 他现在的修为虽然无人能匹及,但是十大凶兽和十大鬼兽毕竟出自魔族,并且修炼了几千数万年,修为也不低,想要降伏,并不是一件易事。 而且这东西,不能弄坏了。 这么一想,无咎收回灵力。 没有了威压的狸娆,迅速收回爪子。知道自己打不过幽乌,也不想与幽乌和地府为敌,瞬间就变得老实了,并且,还好心好意地问了一句。 “你进来这里找什么东西?如果我能帮得上忙,尽管吩咐。” 无咎越看锁妖骨越觉得满意:“本来没有的,但现在……” 他见过阎王的坐骑,听说叫八爪火螭,长得是不错,就是头上那些角和毛有点多余了。 要是他把锁妖骨据为己有,再将其炼制成型,拿来当坐骑,去地府逛一圈,肯定很威风。 狸娆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上的锁妖骨,目光炙热,突然有股不详的预感:“你不会是来拿锁妖骨的吧?” 想想,千台大会里,最大的宝物,非锁妖骨莫属。 锁妖骨威力巨大,本来是魔界的法宝,许多妖族都在争夺,后来被她无意中拿到,用元神将其困在此处,才听命于她。 但这么多年来,锁妖骨不甘被她控制,经常脱离她的掌控,要不是有那个人的帮忙,说不定早就逃跑了。 无咎反问道:“锁妖骨,是不是只有一条?” 狸娆心里一咯噔。 她见过幽乌被地府收服前的疯狂,这狗东西,脾气大,还蛮不讲理,以抢别人的东西为乐。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死性不改。 这狗东西,该不会是从地府跑出来玩的吧? 她忙道:“锁妖骨虽然稀有,可只要你愿意,还是能炼出新的。” 无咎勾唇一笑:“所以,现在只有一条。” 独一无二,又能克制修士,就是它了。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许辰也的灵力渐渐恢复,他握住闵承沂的手,往他的掌心注入灵力。 随着灵力的灌入,闵承沂感觉到体内有股热流在流淌,贯通着整个身子,痛意也减轻了。 但是这股热流很快便消失不见。 发现自己的灵力对闵承沂的伤口毫无用处,血流得越来越多,用衣服绑住伤口也没能止住,许辰也急红了眼,茫然无措道:“怎么会这样?” 周道之道:“它体内有狱火,凡人的灵力与之相冲,你的灵力对他无用。” 许辰也下意识问道:“那该怎么办?” 说完一愣,他从来不开口求周道之的,当年在他手底下学习术法的时候,遇到不懂的问题,宁愿自己冥思苦想,也不愿意开口向周道之低头。 那时的他,恨透了周道之。 周道之想了想:“锁妖骨身上的魔气和狱火同属一源,不妨抽取锁妖骨身上的魔气一试。” 许辰也抬头,看了看周道之,目光闪烁。犹豫半响,他放下脸面,难以启齿,支支吾吾道:“狸娆控制了锁妖骨,他们两人的修为加起来,远胜于我,我又受了伤,怕是连近身都做不到。” 周道之蹙眉。 许辰也死而复生是他没想到的,闯入这儿也出乎他的意料。 这些年他被锁妖骨吸食灵力,现在身上的灵力只剩下不到一层,也无法与之抗衡。但毕竟曾经师徒一场,他于情于理,都该帮这孩子一把。 “紫荆妖藤开花以后,如果吸食到人血,会迅速结下一种名叫紫棘的果子,紫棘能够吸附在锁妖骨身上,获取它的魔气。正因为如此,洞口才会种满紫荆妖藤。” 说到此处,周道之的语气骤然变冷。 这也正是那个人的聪明之处,用锁妖骨克制他,又找到紫荆妖藤来克制锁妖骨,洞口外头,又有他布下的金光。 一物克一物,他们,谁都不能从这个地方出去。 听说紫荆妖藤有用,许辰也非但没有露出喜色,反而心事重重:“我们刚才进来时,紫荆妖藤的藤蔓灰暗无光,距离他上次开花,只过了十五年。” 周道之蹙眉:“其实也不是毫无办法。” “什么办法?” “十大鬼兽之一的双面娇娃,她们的血,可以让紫荆妖藤提前开花。”周道之顿了顿,叹息道,“但是双面娇娃百年前就消失匿迹了。” 许辰也:……“” 合着,说的全是废话。 等把这些东西都找齐,承沂师弟估计就化成一具白骨了。 周道之默了默,余光瞥到无咎,开口再献一计:“李玄云能接近锁妖骨。” 许辰也心烦意乱:“他在旁边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一直没有出手,你觉得他会帮忙吗?” 李玄云这个怪物,摆明了就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周道之陷入沉默。 六年前的试炼情形,他在山洞里目睹了整个过程,只不过那时候许辰也还很小,他没有认出他来。 这孩子和李玄云有过节,又心高气傲,向来宁愿死,也不愿低头求人。 这就难办了。 这时,闵承沂突然拉住许辰也的手,虚弱道:“师…师兄。” 许辰也心头一震,继续往闵承沂体内注入灵力,尽管知道徒劳无功。 “师弟,撑住,你可以的……” 话是这么说着,他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承沂师弟的气息,越来越弱了,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他看了看无咎,硬着头皮开口:“李玄云,能不能……” 还是,难以开口。 无咎一眼看破,冷漠回绝:“生死有命,你们能不能活着出去,全靠你们自己的本事。” 被拒绝得如此果断,许辰也脸上挂不住,整张脸都僵了。 但是闵承沂快撑不住了,这个地方又没有别人,他的灵力也没有恢复,靠他的力量根本拿不到锁妖骨身上的魔气。 他咬牙道:“事成之后,天诀归你。” 这是上好的神剑,位居五大宝剑之一。 快死了吗?终究还是他高估这个孩子了。 无咎目光从闵承沂和天诀上快速略过,失望之色一闪而过,轻笑道:“我不需要剑。” 李、玄、云…… 许辰也咬牙切齿。 与他相反,狸娆亲口听到无咎拒绝帮忙,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她得意道:“他不会帮你的。” 幽乌可是十大鬼兽之一,不会与凡人为伍。 就在这时,洞外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响。 许辰也抬头。 很快,洞口里出现了莫奇的身影,然后是风雪海,桑宦、桑蕊两姐妹。 莫奇神采奕奕,还没看见人,就迫不及待地邀功:“辰也师兄,我们几个都破阵了,线索也找到了。你这儿怎么样?” ☆、第20章 话音未落,看到洞内的景象,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什么妖物? 跟上来的桑蕊讶然道:“锁妖骨。” “锁妖骨?”风雪海闻言,为之一振,睁开眼,走到他们身旁,仰头打量着洞中的庞然大物,兴奋道:“原来世间真有锁妖骨。” 这是典籍里才会存在的魔界至宝,居然让他们遇到了。 初生不怕牛犊的风雪海丝毫感受不到恐惧,眸中反而透出一股狂热的光亮。 看见他们,许辰也眸光一动,不动声色地把天诀收起来。 天诀本就是一把魔剑,当年机缘巧合下被他得到,此剑威力巨大,若不是签订了契约,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操控,但也正是因为方才强行操控,他遭到了反噬,以至于现在身受重伤。 不过看到莫奇,他也松了口气,这几个人的修为加起来,想要智取锁妖骨身上的魔气,应该有几分胜算,于是他唤道:“莫奇。” 莫奇回过神,不用猜都知道许辰也和闵承沂这副模样出自谁的手笔了,收剑小跑过去。 闵承沂这时已经昏了过去。 莫奇连忙拉起闵承沂的手把脉,担忧道:“辰也师兄,承沂师弟这是怎么了?” 许辰也低声愧疚道:“他为了救我,被锁妖骨打伤了。” 莫奇大惊,下意识往闵承沂体内注入灵力,紧接着,手指一阵酥麻和刺痛,他反射性地缩回手。 他的灵力和闵承沂的相冲。 许辰也震惊道:“师兄,承沂师弟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我的灵力无法输给他。” 许辰也怕莫奇瞧出什么异样,默了默,随口扯了个借口:“他体内有锁妖骨的魔气。我也无法救他,刚刚得亏锁妖骨额头上的高人指点,现在只有一个法子能救师弟,便是抽取锁妖骨身上的魔气。” 高人…… 莫奇后知后觉地发现锁妖骨头上还挂着一个人,仰头一望,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莫奇并不认识周道之,但他聪明,知道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的,还被锁妖骨困住的,绝不是普通的修士。 于是他问道:“师兄,那人是谁?” 许辰也急切道:“这事过后再说,承沂师弟快撑不住了,你和雪海师弟他们想个法子抽取锁妖骨身上的魔气。吸灵瓶带了吗,记住,拿到的必须是锁妖骨胸口上的魔气。” 说完这话,许辰也已经是筋疲力尽,口干舌燥,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了。 他低头,一连咳了好几声。 莫奇颔首,随即神色古怪地瞥了瞥锁妖骨,辰也师兄的骷髅术练到第六层,都被锁妖骨伤成这模样,他们几个,要是强打便是以卵击石。 斟酌半响,莫奇小声道:“师兄,这个地方十分古怪,刚才我们几个进来的时候,差点死在了外面,误打误撞才进到这个山洞里。以我们几个人之力,恐怕打不过锁妖骨,我带你和承沂师弟先到旁边坐着再想个办法获取魔气。” 莫奇把他们俩搀扶到远处,让他们靠在石壁上坐着,并在他们身上设了一个保护的结界。 一回头,风雪海手中握着两颗药丹,对准锁妖骨的身子。 莫奇急切开口:“雪海师弟,不要……” 他没有来得及阻止,风雪海手中的药丹就已经扔了出去。 随着砰的几声巨响,药丹在锁妖骨身上炸裂,火光飞溅。随后,一股浓雾覆盖着锁妖骨,完完全全把它遮挡住。 爆炸的药丹味道非常刺鼻,莫奇被往后击退了几步。 等再抬头的时候,浓雾散去,锁妖骨的爪子迎面袭来。 莫奇道:“师弟师妹小心。” 狸娆发动了攻击,几人被迫出手接招。 几个回合过后,修为比较低的风雪海被锁妖骨的爪子打到,身子重创,吐了几口血。 而桑宦和桑蕊两姐妹也被锁妖骨的爪子扼住脖子,悬在半空中。 莫奇倒是没有受伤,但是他的机关被狸娆毁了一大半。 看着地上的机关残骸,莫奇痛心疾首,温和的脸上浮现怒意,咬牙切齿道:“锁妖骨!” “就你们几个小辈,还想跟吾打?念在你们都是六大宗门的试炼者,吾网开一面,只要你们现在离开,吾不取你们的性命。” 狸娆话一出口,莫奇大惊失色。 这妖物,竟然会说话? 许辰也提醒道:“锁妖骨被玉足年兽附身,你们小心。” 四人面色更为惊恐。 十大鬼兽之一的蛊兽玉足年兽,她竟与锁妖骨合二为一,难怪修为如此强大。 桑蕊气得大骂:“妖兽,放开我。” 狸娆不仅没松开,反而握紧了爪子:“哈哈哈,不自量力。” 桑蕊被掐得脖子通红,双腿在空中不断挣扎和扑腾,桑宦的情况比她好一点儿,但这一会也无法抽身,看见她受苦,在一旁干着急。 “妹妹!” 桑蕊年纪小,泪眼汪汪:“姐姐。” 趁着狸娆分神,莫奇暗暗操控机关。 忽然间,石壁上闪过一道蜿蜒的黑影,游动一会后,陡然消失。 再一看,原来是个机关蛇,紧紧缠绕在锁妖骨的身上。 狸娆不屑一顾:“雕虫小技。” 话音刚落,机关蛇震碎,像雪花一样,絮絮飘落在地。 莫奇愕然。 他的机关蛇,就这样毁了。 这妖物的修为,怕是与化神期的仙长一样了。 没等莫奇思索好对策,锁妖骨的另一只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他,将他的身子紧紧攥在掌心。 桑宦侧头,担忧道:“师兄,你怎么样?” “一群宵小之辈。”狸娆扫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定在桑蕊的脸上,打量了一会,忽然莫名其妙地说,“这脸蛋,长得倒是漂亮,可惜,老娘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长相,表面清纯,实则狐媚的东西。” 不知想到了什么,狸娆又加重了力气。 桑宦看得心急如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妹妹。你这妖物,放开我妹妹。” 狸娆冷哼一声,松开手,将她和莫奇甩出去,两人被甩了几丈远,撞在地面上。 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鲜空气,桑宦摸着脖子,喘了好一会气。 桑蕊还在狸娆手中,毫无还手之力。 桑宦猛地起身,对狸娆发出一掌。掌力只在锁妖骨身上轻轻弹了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姐姐……”桑蕊的叫声里带着哭腔。 双胞胎本就心意相通,桑宦感受到桑蕊的痛苦,心乱如麻,胡乱冲锁妖骨击了几掌。 但始终像棉花打在石头上,没有一点作用。 就在此时,桑宦心口一阵绞痛,那是从桑蕊身上传来的。 她和莫奇对视一眼,四人之间并肩作战过一回,有了默契,他们和风雪海一起,在交换了眼神以后,同时从不同的方向发起进攻,但是狸娆修为太强,几个回合下来,他们也受了重伤。 桑蕊着急地叫唤:“姐姐,姐姐……” 桑宦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窒息的感觉就如同真的一样。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盯着狸娆,眼睛通红,攥紧手,一字一句道:“妖物,放开我妹妹。” 回她的,却是狸娆的一声冷哼。 大抵是玩心突起,她想逗一逗这几个小辈,非但没有松手,手指还攥得越来越近,不过力度控制得不大不小,没有真要了桑蕊的性命。 桑宦怒发冲冠:“我再说一遍,放开我妹妹。” 狸娆附在锁妖骨身上,视线放得很远,并没有看到桑宦的眼神变了,凶狠的眸中有一只野兽在奔腾,故作惊恐道:“好姐姐,你小点声,吓到奴家了。” “妖兽。”桑宦咬牙,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臂,犹豫不决。在眩晕的感觉越来越浓烈后,她颤抖着伸出左手,用力将指甲划破手臂。 察觉到她意图的桑蕊突然惊恐大叫出声:“姐姐,不要!” 话罢,桑蕊的右手臂也划破了一个口子,血渗出来的同时,一个怪异的图案若隐若现。 那是她们两个人的封印。 两人的血迅速在空中相融,散发出一阵刺眼的蓝光。 血液相连,桑宦和桑蕊同时仰头发出一声野兽的怒吼,然后,两人的身子突然消失。 莫奇和风雪海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地面上突然冒出一个鱼尾人身的东西,头上长了四只闪闪发光的角,她的脸忽如黑炭一般恐怖狰狞,忽而又变得洁白娇艳,像面具一样不断变化。 风雪海捂着胸口,缓步走到莫奇身旁,擦了下嘴边的血,疑惑道:“师兄,这又是什么东西?” 莫奇摇摇头,也是一脸茫然,他没见过这种妖兽,也不知道它的来历。 周道之眼睛突然束紧,盯着那只奇怪的妖兽看了一会,嘴里冒出了一个世间久违的名字:“玉面娇娃。” 不仅是莫奇他们,就连狸娆亦是大惊失色。 玉面娇娃——传说中,能够放出焚火的十大鬼兽之一。 许辰也惊喜地喃喃一声:“玉面娇娃,承沂师弟有救了。” 她们的血能令紫荆妖藤开花,对付锁妖骨。 第一关就同时出现两只鬼兽以及魔界至宝锁妖骨,性格闲懒的风雪海瞬间变得精神抖擞,激动得无与伦比:“师兄,是玉面娇娃,她们的血,能够炼制出世上最好的丹药。” ☆、第21章 莫奇对丹药没什么兴趣。 他目光在锁妖骨和玉面娇娃身上来回扫了几眼,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要是许辰也的传耳符此时连接的是他,这时候会听到一句让他惊掉下巴的脏话。 [操他大爷的,这真的是千台大会第一层试炼场吗?这根本就是炼狱。] 没错,的确是这样。 莫奇上次差点夺得魁首的时候,见到的怪物也不少了,可是像玉足年兽和玉面娇娃这样的鬼兽,还是头一回遇到。 这种级别的鬼兽,别说他们这些小辈了,就连长老们来了,都得头疼一阵子。 实力悬殊,怎么破阵? 山洞内诡异地安静了一阵子。 狸娆的语气非常惊讶:“玉面娇娃,原来你一直藏在万妖谷。” 许辰也蹙眉。 十大鬼兽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狸娆这个态度,说明在今天之前,她也不知道玉面娇娃的行踪。 那次大战之后,十大鬼兽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没人知道它们的行踪。 没有想到,玉面娇娃被封印,藏在万妖谷里,那其他鬼兽呢,是不是也藏在六大宗门之中。 许辰也不敢细想。 因为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狸娆,你不该动我妹妹。”是玉面娇娃的声音,苍凉平稳,脸上出现的也是那张黑脸。 然后又换了个小女孩撒娇似的语气,委屈巴巴的:“姐姐,它刚刚想杀我。”这时,脸也换成了白的,是真的很白,宛同一张纸,没有五官。 狸娆解释道:“你们身上有封印,我没有认出你们,加上你们坏了我的好事,我才出手的。” 乍一听来,有示弱的意思。 如果打起来,有锁妖骨相助,狸娆的功力是在她们之上的,但是她深谙一件事,锁妖骨的克星是紫荆妖藤,而在魔界,除了至尊,唯一能利用紫荆妖藤控制锁妖骨的,便只有玉面娇娃。 变故一个接一个,狸娆可不想得罪了这两个姑奶奶,影响她接下来的计划。 莫奇这一会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洞里的另一个人,眉头皱成一团。 他进来的时间不久了,竟然才发现,洞内还有别人,而且这个人,算起来,还是旧识。 莫奇嘴唇翕动,刚想喊人,无咎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噤声,手指指了指玉面娇娃的方向。 莫奇转头,后知后觉地想起,桑宦和桑蕊两姐妹消失后,玉面娇娃就出现了,而且狸娆还说她们藏在万妖谷里。 莫奇:!!! 她们两个居然是玉面娇娃。 不过他震惊的不是桑宦和桑蕊的身份,而是她们被封印后,修为居然那么低微。 刚刚他们四人分别破阵后,搜寻辰也师兄和承沂师弟的身影时,被一副画吸进来,遇到了许多野兽,桑宦两姐妹差点就被那也野兽生吞了。 嗯……说句不好听的,这两姐妹,尤其是桑蕊,比没有修为的承沂师弟还像拖油瓶。 不过现在什么都能解释得通了。 鬼兽一旦身上加了封印,又是修习的正道,灵力比普通修士低。 须臾后,他又拧了拧眉头,看起来非常地纠结。 他发现了万妖谷的秘密,出去以后,要不要向师父禀报这件事情呢。 许辰也忽然喊了一声:“桑宦,桑蕊。” 玉面娇娃闻声扭过头来。 许辰也一怔,面色有点一言难尽。 他以前没有见过玉面娇娃,但是这些鬼兽,怎么一个长得比一个奇葩。 对,是奇葩,不是丑。 许辰也有理由怀疑,他们修炼的时候,被下什么诅咒了。 不过它一听到名字就转头,说明她们还记得自己是谁。 于是许辰也道:“洞口进来的地方有紫荆妖藤,那个东西能对付锁妖骨。” 黑面转白,桑蕊娇滴滴地问:“辰也师兄,那东西怎么用,刚刚进来的时候,我扯了一下,扯不动。” 封印解除了还叫他师兄,说明这两个人并不想与狸娆为伍。 许辰也道:“你们的……” 话音未落,狸娆意识到了什么,高声打断:“娃娃,别听他们的。你们俩这些年被万妖谷封印,记忆和灵力都被封存,如今解除封印,难道还想帮那些修士做事吗?” “那又怎么了?”桑蕊反问,“师父对我们可好了,每天都给我们做好吃的。而且他说了,我们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狸娆:“……” 玉面娇娃一向单纯,听这口气,八成是被花言巧语给骗了。 “你们是鬼兽,怎可入修士门下?” 桑蕊反驳:“我们才不是鬼兽呢,我们是妖族,还是好妖。而且,师父只是给我们加了封锁灵力的封印,避免我们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并没有抹掉我们的记忆,你休想挑拨离间。” 许辰也:“……” 那你们刚刚被狸娆控住的时候,还叫得这么痛苦。 不过桑蕊也给了解释:“都怪你,师父说了,不让我们两个随意露出真身,让我们以正道的法子修炼。本来我们不愿意跟你打架的,你偏偏要欺负我。这下怎么办,莫奇师兄他们都看到了,师父肯定也会知道的。” 许辰也无暇听她们扯东扯西,干脆道:“你们的血能令紫荆妖藤开花,结出荆果,果子能对付锁妖骨。” “是吗?”桑蕊惊喜道,“姐姐,那我们赶紧去拿荆果。这妖物刚刚差点杀了我,可不能把她放走了。” 说完这些话,她们像鱼一样,往洞口的方向游去。 还没摸到紫荆妖藤,眼前一黑。 锁妖骨的爪子锁住了洞口。 “狸娆,你这是做什么?” 狸娆冷笑道:“既然你们不愿意回到鬼族,那我也没必要对你们手下留情了。” 想拿荆果?洞口她们都出不去。 看着骨爪,桑蕊气急败坏道:“狸娆,你想跟我们打架?” 狸娆的语气已经完全变了:“你们俩可打不过我。” 说完,利爪往玉面娇娃身上一抓,毫无意外的,她们没有躲开。 桑蕊哇哇大叫:“狸娆,你放开我和姐姐。” 狸娆轻轻地哼了一声,拢紧手指,玉面娇娃的尾巴被掐得变形,然后洞中都是桑蕊的叫声。 她遇到事情就喜欢乍呼。 谁强谁弱,已经能看出来了。 风雪海缓慢开口:“师兄,我们还能出去吗?” 莫奇悠悠叹了口气:“还是,靠我们自己吧。” 谁能想到,玉面娇娃居然是这个德行。和他们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许辰也嘴角动了动,知道这两人靠不住,伸手探了探闵承沂的脉搏,还好,虽然气息弱,但是气还在,而且已经平稳下来了。 与此同时,他在闵承沂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奇怪又熟悉的气息,在他的体内蹿着。 他屏息探了一会,忽然松了口气。 居然是狱心之火。 就算身体死了,也能护住元神,让人不死不灭。 他的元神,当年就是被这东西留了下来。 承沂师弟不会死了。 ☆、第22章 确认了闵承沂暂无生命之忧,许辰也把闵承沂身上的传耳符拿出来,暗中运行真气,将其附入莫奇身上。 莫奇察觉到有东西闯入身体,以为是狸娆的魔气,下意识想运功逼出来,就听到许辰也说:“莫奇师弟,是我。我在你身上注入了传声符。” 莫奇见多识广,反应快,接受能力也比较强,听到他这么一说,便瞬间适应了,回道:“辰也师兄,现在该怎么办?” “狸娆不会放玉面娇娃出去的,你想个办法取到她们身上的血,滴到紫荆妖藤的藤蔓上。” 莫奇颔首,仰头望了望锁妖骨,陡然心生一计。 桑宦和桑蕊虽然被狸娆控制,但有妖骨护身,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两姐妹他倒不担心。 现在要想个法子分散狸娆的注意力。 如此想着,莫奇低声问风雪海:“师弟,你身上还有剩余的丹药吗?” 风雪海点头:“有,不过用它们对付锁妖骨,如同以卵击石,毫无用处。” “你用丹药分散狸娆的注意力,我找机会取玉面娇娃身上的血,拿到荆果。” 风雪海没有问缘由,点了点头。 刚才破阵的时候,他和莫奇已经合作过一次了,对莫奇的决定是深信不疑。 他闭上眼睛,身子摇摇欲坠,看上去似乎又坠入梦乡了,不一会儿,躺在地上,发出了几声呼噜。 莫奇并不诧异。 因为这是九煞殿独有的入眠术,入梦越深,外界对他们产生的干扰就越小,丹药的威力也就越强。 果不其然,呼噜声停止的那一刹那,风雪海掌心突然出现两颗红色丹药,往锁妖骨的身上一抛,又炸出了浓雾。 这次丹药的威力比刚才更强,虽然没有伤及锁妖骨,但是周围的石壁破了好几个大口子。 趁着狸娆被浓雾包围,莫奇闭目,运气操控机关,一个拳头大的机关小人在浓雾中穿梭,很快就找到了玉面娇娃。 小人伸出手,准备取玉面娇娃的血,刚碰到她们身子所在的位置,人就消失了。 那小人长了眼睛,浓雾渐渐散去,它看清方向。 原来狸娆收缩骨爪,玉面娇娃现在距离它几丈之远。 小人飞过去,刚到半路,行踪泄露,被骨爪拍落在地,它起身挣扎了一下身子,便软趴趴地瘫着了。 狸娆冷笑道:“想救人?” 心思被看穿,莫奇面无表情,又不动声色地唤出了几十个机关小人。 那些小人蜂拥而上,在风雪海丹药的掩护下,虽然一个接一个牺牲了,但有一个趁着狸娆不备,揪住了玉面娇娃的尾巴。 受惊的桑蕊哇哇大叫:“什么东西,放开我。” 小人嘴里突然伸出一根银针,对着她的尾巴狠狠一刺。 玉面娇娃受到袭击,本能地把尾巴一甩,小人被抛到地上。 莫奇运气收回,小人碎了,但是血顺利取到了。 他睁开眼,把那一滴血攥在掌心,不假思索地往洞口的方向跑。 “莫奇,你可知道周道之此人?” 闻声,莫奇脚步一滞,他半只脚已经伸出去了,听到周道之的名字,本能地扭过头。 “我额头上的这个人,你好好瞧瞧,他是谁。” 这是玉足年兽的蛊惑之术,莫奇心想,可是他就像被下了迷药,迈不动双脚,眼睛情不自禁地看向周道之。 他方才,没有好好打量过这个老人,可是听狸娆这么一说,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令他惊骇的想法。 狸娆嗤笑:“他被锁妖骨困在这儿几百年,你要是拿到荆果将它身上的魔气散了,放出周道之为害仙家,你的师父和其他掌门,还能容得下你吗?” 莫奇瞬间心神领会她话中的意思,蹙眉道:“他是……周道之?” 狸娆反问:“被我和锁妖骨困住的,你觉得会是谁?” 莫奇蹙眉,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周道之,随着洞内的魔气减轻,他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灵力,虽然极其微弱,但是灵力纯净。 这不是他们几个人的灵力。 犹豫的瞬间,莫奇的脚收了回去。 “周道之是被谁困在这儿的,你应该听你的师父提起过,他是走是留,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莫奇垂目,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做为天鉴宗天赋最高的弟子,一直被雾灯真人当做下一任掌门人来培养,天鉴宗的掌门也有这个意图。 因此,虽然历练的经验少,但许多秘闻,都从雾灯真人那儿听说过。 周道之,当年违背天道,与六大宗门为敌,天衍宗替天行道,将他关押。关于他的生死,众说纷谈,天衍宗向外宣称他已经死了,但是师父一直怀疑,周道之还活在世上。 并且曾经怀疑,周道之被关在千台大会的试炼场里,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有弟子都能进来的地方,不会有人怀疑天衍宗把这个魔人关押在里面。 六年前,师父就让他暗中寻找过周道之的行踪,可惜一无所获。 当时师父是让他从周道之身上找到一样东西。这个人当年犯的事情,师父没有说过,只说他背叛了宗门,残害了不少弟子,与正道为敌。 如果他误放了周道之,天衍宗怪罪下来,整个天鉴宗,都会因他受到牵连。 莫奇突然陷入迷茫。 “辰也师兄,那个人,真的是周前辈吗?” 许辰也默了半响,沉着脸道:“别听这妖兽的话,这是幻象,我和承沂师弟就是受了她的蛊惑,才受了重伤的。赶紧拿到荆果,不然承沂师弟就没命了。” 莫奇低头看着手上的血滴,茫然无措。 他很少做选择,也不擅长选择。 许辰也目光一凛。 不行,不能这样。 取荆果的事情不能功亏一篑,周道之的灵力越来越微弱,撑不了多久了。错过这次时机,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把他救出去了。 丹田有一股暖流涌过,是灵力在恢复,他的功力这会儿已经恢复四五层了。 许辰也故意低头咳了一声。 紧接着又重重咳了几声,一声比一声重,肝肠仿佛都要被他咳出来了。 莫奇心乱如麻,担忧道:“师兄,你还好吗?” 许辰也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还……撑得住。” 莫奇更加迷茫了。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身边快速闪过一道身影,他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血滴就被夺走。 “谁?”他扭头,正欲把东西抢回来,一股犀利的掌风从身后而来,他本能地往旁边躲开。 是锁妖骨的爪子。 就在两人纠缠的功夫,许辰也趁乱从洞中跑了出去,将那滴血滴在紫荆妖藤的藤蔓上。 血迅速融合在藤蔓里。 许辰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也跟着紧张地提了起来。 惊觉过来的狸娆发出一声怒吼:“许辰也,你竟然坏吾的好事!” 锁妖骨感觉到了危险,也跟着发出了狂躁不安的嘶吼。 然,时间一刻一刻过去,紫荆妖藤毫无反应。 许辰也等了许久,眼看着紫荆妖藤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心里顿时一紧。 怎么会这样? 紫荆妖藤一旦吸食到玉面娇娃的血,就会开花。 可是别说开花了,藤蔓的颜色比刚进来的时候还要暗淡。 是哪里出了问题? 寂静良久。 狸然发出一声怪笑:“小郎君,你被这两姐妹骗了,她们不是玉面娇娃,是傀。” ☆、第23章 许辰也蹙眉,往紫荆妖藤上渡入一点灵力,吸食了灵力的那一节藤蔓,霎那间枯萎。 是了,玉面娇娃的焚术和血能令紫荆妖藤死而复生,而修士的灵力只能令紫荆妖藤死亡。 桑蕊和桑宦怎么会是傀? 许辰也原地不动,站着观察了一会,令他大失所望的是,妖藤一片死寂。 “小郎君,奴家没骗你吧?” “你胡说。”桑蕊愤愤不平道,“我们不是傀。” 狸娆冷笑:“就凭你们两个,还妄想自己是玉面娇娃?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就在这时,许辰也折身回到洞中。 桑蕊挣扎着身子,反应激烈:“妖兽,你放开我。” 余光看到许辰也回来了,她们着急道:“辰也师兄,荆果拿到了吗?” 话音未落,狸娆松开骨爪,桑蕊和桑宦被扔到许辰也面前。 她们的第一反应不是痛骂狸娆,而是抬头问许辰也:“师兄,荆果呢?” 许辰也默默无言,微皱的眉头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桑蕊和桑宦愕然,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锁妖骨身上忽然散出一股雾气,幻化出狸娆的身姿。 她俯视桑宦和桑蕊,嗤之以鼻:“还以为玉面娇娃这些年藏在万妖谷里,让我白高兴了一场。却没想到,是赝品。” 性格沉稳的桑宦也情绪激昂,反驳道:“我们才不是赝品。” 师父说过,她们的真身是十大鬼兽玉面娇娃,因为被修仙门派追杀,受了重伤,才流落到万妖谷中。为了避免祸端,师父给她们加了封印,封住魔气。 “你们的真身确实和玉面娇娃一模一样,就连气味,也几乎是一样的,几乎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可惜你们体内缺少了焚丹,这也是为何,你们打不过我的原因。” “谁说我们没有焚丹的,我们会吐焚术。”桑蕊不信,她吐了一口气,有股蓝色小火苗从嘴里喷出来,可是还没成型,就熄灭了。 桑蕊满脸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不是的,我们不是傀。” 许辰也看着,心中了然。 何谓傀? 它是六大宗门的一种秘术,主要利用木头或者纸片制成木头人或者制片人,在其身上注入主人的血,以鲜血滋养,如果主人功力深厚,两三年就可以造出一个傀,如果灵力低微,可能要花上几十年。 道理和修习一样,但傀术更需要天赋,又耗费精力,很少有人能造出傀。 世上的傀师寥寥无几,能造出厉害的傀的,更是屈指可数。 像桑宦和桑蕊这样的傀,身上带有玉面娇娃的气息,真身又和玉面娇娃一样,她们身上,一定有玉面娇娃的血。 普通的傀,一般没有自己的思想,像木偶一样被人支配和操控。 但是有一种傀,和常人无异,她们被称为“珍傀”,主人在造她们之前,已经有了确定的目标,将她们的模样弄得和目标一模一样,并且第一滴血,是从目标的身上取下来的。 “珍傀”一旦炼成,术法高强,但是这种傀也有缺陷,便是容易遭到反噬,稍有不慎,功亏一篑。 桑蕊和桑宦便属于“珍傀”。 方才他还想着玉面娇娃怎么可能沦落进万妖谷的,还被万妖谷收服,原来是傀。不过万妖谷有傀师的事情,竟然一直对外隐瞒着。他们能造出“珍傀”,说明修为深不可测,不可小觑。 ☆、第24章 “傀?”桑宦和桑蕊喃喃自语,满脸不可思议。 她们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巨大的冲击,失魂落魄地盯着地面,嘴里不知道在碎碎念什么。 她们从记事起,就在万妖谷修习,虽然知道自己真身是妖,但和凡人修士没什么区别。上课的时候,也从老师口中听说过傀术。 没有人想当傀,被人支配和操控的工具。 狸娆在心里暗暗冷笑。 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是一些虚伪的人罢了,若是真控制了玉面娇娃,又怎么会好心好意告诉她们的真实身份。 洞内寂静得格外诡异。 与此同时,许是受了刺激,桑蕊和桑宦身上散发出一阵蓝色雾气,片刻后,两人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桑宦面无表情,桑蕊依旧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过了一会,莫奇上前扶住她们,温声道:“师妹,先起来吧。” 其实她们两个是妖是傀对莫奇来说,都没什么两样。既然已经被范虎谷主收为了关门弟子,那么她们的身份便是毫无疑问的,属于正统的修士。 参加了试炼,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破了这个阵法,完成任务。 谁都没有注意到,洞内的亮光渐渐暗了下去。 “师兄…咳…咳……” “我这是怎么了?” 是闵承沂的声音,许辰也闻声回头,看见闵承沂醒了,愣了愣,垂眸缓步走过去。 “师弟,你感觉如何?” 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闵承沂意识还有些混沌,困惑道:“师兄,我这是死了吗?” 说着,下意识伸手往背后一摸,伤口被碰到,刺骨又真实的疼痛令他眉头皱成一团,同时也唤回了理智。 他欣喜道:“师兄,我没有死。” 许辰也被他气笑了:“你当然不会死。” 拥有狱心之火的人,能死而复生,也能延长寿命。 风雪海最先观察到洞内的变化,猛然起身,睁眼喝道:“不好,只剩下半个时辰了,再不破阵,我们就真的出不去了。” 就在他话落的一刹那,洞内的光诡异地变红了,然后石壁扭动,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四面八方出现了六块黑色的铜镜,镜子里面宛若一个个漩涡,黑气涌动。 淡然闲散如风雪海,也惊住了:“这是什么东西?” 许辰也道:“望镜。” “望镜?”莫奇脸色一变,“不好,它们要吞噬我们的神识。 * 燃香台外,暮色低垂,整个天机阁上下挂满了续香笼,一眼望去一片红艳。 “求师父让弟子进入试炼。”霄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声音铿锵有力。 四长老背手踱步,连连叹息,未曾点头。 霄沉又道:“师父,千台大会横生变故,师兄弟们有难,弟子不能袖手旁观。” 他这样跪着,已经有半个时辰了,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唉……”四长老无奈叹息道,“不是师父不让你进,而是你若了真进去了,便坏了规矩。以后天机阁还怎么让其他宗门信服。师父知道你担心承沂,但是有许辰也和莫奇在,他不会出事的。” 霄沉头也不抬:“小师弟没有修为,真到了危险时刻,许辰也自身难保,又如何能保证,他会舍身相救?” 四长老真的拿他没办法,上前两步,扶起他的双手:“你先起来。” “若是师父不点头,徒儿宁愿长跪不起。” 四长老急得跺了跺脚:“你这不是为难为师吗?” 他平时是纵容徒弟了些,什么事情都睁只眼闭只眼,可也不是胡来的人,事关六大宗门的危亡,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师父……” 四长老抬手打断:“你别说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别趟浑水了,回屋好好歇着。这件事情,我和你师伯们会好好商量对策。” ☆、第25章 霄沉依旧是那副姿势,就连发丝都纹丝不动,只有声音依旧洪亮:“弟子请求进入千台大会,在此发誓,绝对不会影响师弟们试炼,请师父成全。” “你这又何必呢?”四长老满脸愁容,“若是里面因你发生了一点儿变故,你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再有两个月,你就可以进入天衍宗了。” “若是连师弟都护不住,弟子进入天衍宗又有什么意义?师父,您知道的,弟子……”霄沉话到此处,忽然一顿,似有难言之隐,抿唇不语。 四长老长叹一口气,抬眼望了望昏暗的天空,直摇头。 他这弟子素来会照顾人,是个称职大师兄,小弟子们都喜欢他。他呢,也听话,可偏偏一遇到承沂的事情,就一根筋,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让他去吧。” 是忘忧掌门用传音术传过来的,只有四长老能听到。 四长老低头瞥了瞥霄沉,目光复杂:“罢了,这是你的劫,你去吧。但是切记,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改变试炼场的规矩。不然,你就再也进不了天衍宗了。” 霄沉终于抬起头,他五官刚毅、棱角分明,冷漠的眉梢上微微弯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弟子谢过掌门和师父。” 四长老什么都没说,扭过头,冲他摆了摆手。 霄沉缓缓站起身,双腿因跪得太久的缘故,本能地微微抖了抖。他面无表情地挥手轻轻拂走衣袖上的尘埃,身子随着一缕轻烟,消失在了夜幕中。 * 山洞里的望镜漩涡越变越大,黑气从镜子中漫出来,幻化成一团团鬼影,在闵承沂他们的周围不断游动。 闵承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身上的伤口好像好了一点儿,没有那么痛了,能够勉强活动筋骨。 四周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几乎不可见物。 他艰难地站起来,困惑道:“师兄,望镜是什么?” 许辰也警惕地盯着那些黑影,声音沉沉:“在六大宗门里,望镜能够窥探过去之时,而在魔界或者妖界,则是用来吸人神识的。望镜一旦出现,就说明针眼要关了。” 闵承沂瞬间惊醒过来:“我现在能做什么?” 许辰也:“你心思剔透,不会被望镜蛊惑,等会望镜开启以后,你想办法拿到镜石,便可破阵。” “镜石?” “我们所看到的东西真假难辨,唯一有一样东西是真的,那便是镜石,取出它,阵法自然就解了。” 闵承沂恍然地点了点头。 他抬眼往身后望了望,全都是被黑影笼罩着,什么都看不到,等再转头的时候,连许辰也也消失了。 他心里一咯噔:“师兄?” “师弟,我在这儿。”许辰也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闵承沂往前走了几步,没看到人,迷茫地左顾右望,“师兄,我找不到你。” “这是望镜的障眼法,我们被镜气隔开了,找不到对方的,你呆在原地别乱动。” 闵承沂一听,停下脚步。 也就是这个时候,黑气渐渐散去,他周身清明,都是透明的镜子。 莫奇道:“阵法开始了,大家小心。” 闵承沂颔首,他不敢乱动,站了一会,面前的镜子突然有了画面。 是莫奇。 他站在一幅画着枯树枝的画前,正认真看着的时候,身子被吸进了画中,一到画里,就置身于一片荒林。 闵承沂不知道这是什么,茫然地唤了一句:“莫奇师兄?” 周围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喊了一遍许辰也的名字,也没有得到答复。 闵承沂有点害怕,往后退了两步,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身体一震,反射性地扭过头。 是无咎在他身后。 闵承沂懵了几秒:“师叔怎么在这儿?” 无咎眉头紧蹙,眸底一片迷茫:“你是谁?” 闵承沂愣了愣,忽然想起许辰也说的话,以为无咎被望镜蛊惑了,小心翼翼地回答:“李师叔,我是闵承沂。” “那我呢?”无咎满脸茫然。 ☆、第26章 闵承沂一时之间也没缓过神来,困惑地回了一句:“啊,你不是李师叔吗?” 无咎混沌的眼睛渐趋清明,但是仍有惑色,喃喃道:“李师叔?” 闵承沂不知道,这魔界的望镜,也是魔族的心灵,对于修士来说,望镜会吞噬他们的神识,夺走他们的元神,但是对于魔域的人来说,这望镜能看见过去。 对魔域来说,望镜也有可能是心魔。 无咎没有心魔,但是他在望镜里看不到自己的过去。 他看到了莫奇和风雪海的过去,他们都有爹娘,都有家,有十几二十年的成长时间,但是他没有。 他是在地狱之心醒来的,初识世间,便是现在的模样。 闵承沂见无咎目不转睛,跟丢了魂似的,下意识认为他的神识被吞了,拉住他的手,试图令他清醒。 “李师叔,这是望镜的幻觉,里面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要相信。” 然,徒劳无功。 无咎的身躯似入了眠,一动不动,神识已经彻底进了望镜。 而闵承沂因为触碰到他的身体,神识也跟着无咎进入了他的心镜。 无咎在漫无边际的望镜里走着,周围除了熊熊狱火,再无其他。 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闵承沂有些迷茫,他不敢往前。 过了一会,发现无咎走远了,犹豫着,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周身的狱火,手从火焰中间穿过,没有任何反应。脚底下也好像有一层结界,把它们两个与周围的火焰隔开。 意识到那些火焰是摆设,没有危险,闵承沂快步跟上去:“李师叔,你要去哪儿?” 无咎置若罔闻,似乎根本听不到他的叫喊,不急不缓地保持着原来的步伐。 闵承沂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不过好在他冷静,进了望镜里,只剩神识,身上的伤口也随之消失了,反应快,步伐也快,从自己的储物戒里胡乱掏了一会,掏出一个醒识针,往无咎手臂上一扎。 无咎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未曾回头。 闵承沂一愣。 醒识针在望镜里居然起不了作用。 眼看无咎越走越远,闵承沂顾不了其他,紧跟在他身后。 “李师叔,你醒一醒。”闵承沂面色焦灼,心乱如麻,“怎么办,这望镜到底该怎么破?” 他开口唤了几句辰也师兄,没有回应,思绪快速转了转,突然灵光一闪:“对了,镜石。” 师兄说了,望镜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假的,只要能找到镜石,就可以把这些幻象给破了。 可是镜石在哪儿呢? 他看了看周围,除了熊熊燃烧的烈火和他们两个人,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闵承沂一边跟在无咎身后,一边寻找镜石的下落。 一无所获后,他不禁在心里暗暗咋舌,李师叔的过去居然一片空白。 在他沉思的时候,一个没注意,撞在了无咎的后背上。 他连忙收住脚,往后退了退。 抬头,无咎已经停下来了,正抬头看着前方。 “李师叔,怎么了?” 无咎眉头轻拧,抬手一挥,那些火焰变得更大了,像巨浪一样翻滚,挡住了前面的去路。 看着那些焰火,无咎心里一阵烦躁,眉间不由自主出现一抹愠怒之色。 他再次挥动袖子,可是那些火焰就像是故意跟他对着干似的,火浪越来越大,直奔他们而来,连后面的路都挡住了。 闵承沂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火焰声,周围的气温慢慢升高,身体有些发热。 闵承沂心里一惊。 火焰是真的?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里冒出来,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威压,从四周扑面而来,宛若千斤巨石,从上而下,将他的肩膀一点点往下压。 闵承沂没承受住,双腿跪了下去。 与此同时,身体一阵绞痛,嘴里一股弥漫着血腥味,还没来得及抿嘴,血便从嘴边滴了下去。 抬头,周围的火浪被无咎击退了几米。 闵承沂没有看见,他的血滴落到火焰上后,底下的焰火突然往周围炸开,犹如浪潮,绵延数里。 但是无咎发现了。 他回首,目光从那些火焰上面,一点点挪到闵承沂的脸上,然后定住,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闭上眼,周围的火焰全都消失了。 没有了威压,闵承沂刚想起身,有只脚踢了他的胳膊肘。 “起来。”语气冷漠,没有一点人情味,“把望镜破了。” 闵承沂一头雾水:“我吗?” 无咎丢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你说呢?” 闵承沂不知道,刚刚那一瞬间,无咎心里便有了答案。 他的身世,与人间这个凡人修士有关,但是在他的心境里,闵承沂还是模糊的,只有个模糊的黑影,并没有五官。 这是因为他没有修为大成的缘故。 这么一想,一切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他要让这个少年得到历练,闵承沂能与自己相互抗衡的时候,也是他身份水落石出的时候。 闵承沂刚起身,脸上湿漉漉的,他抬手抹了抹,一看,是血。 再低头,无咎半跪在地,捂着胸口,面色有些狰狞。 闵承沂担忧道:“李师叔,你没事吧?” 无咎道:“赶紧把望镜破了。” 他刚刚困于执念,心神受损。 闵承沂回道:“辰也师兄说,想要破镜,需要拿到镜石,可是我不知道,镜石在哪儿。” “进入他们四人的虚阵,拿到四个镜石,便能破阵。” 闵承沂这才发现,他们现在处在一个荒林之中,与莫奇刚刚所在的地方一模一样。 “这是莫奇师兄的虚阵吗?” 无咎内心绞痛,张嘴刚想回话,一口黑血又从嘴里喷了出来。 无咎抹了抹嘴角,看着掌心的黑血,不怒反笑。 “原来这便是痛的感觉?” 他竟然被魔域低等的法宝望镜震破了心神。 这宗门的试炼,果然有趣。 闵承沂忽然觉得他疯了:“师叔,你怎么了?” 怎么有人受了伤,还能笑出口的? 闵承沂不给他一丝好脸色:“废话少说,扶我起来。” “哦…”闵承沂终于反应过来,上前把他扶起来,指着右边的一条小道,“莫奇师兄刚刚往那边走了,我们跟上去应该就能找到镜石了。” “你知道怎么找到镜石?” 闵承沂挠挠头:“我从书上看见过,虚阵里的镜石,和阵主有关,这个虚阵是莫奇师兄的,镜石肯定在他身上。” 无咎起身,让他带路。 有无咎做伴,闵承沂心里觉得很安稳,走在前面带路。 这个虚阵与无咎刚刚的心境不同,它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周围阴风阵阵,枯枝遍地,闵承沂好几次差点被绊倒。 不过他们没有走错地方,绕了几个弯,看到了莫奇。 莫奇正在和树妖缠斗,他们的动作太快,看得闵承沂眼花缭乱,闵承沂不敢靠近,远远地看着。 过了一会,莫奇斩断了那些树藤,就地取材,使用灵力,将周围的枯枝聚拢起来,做成木偶机关。树藤一靠近他,不是被吸进地里,就是被从天而降的木箭击碎。 但是那些树藤断了又长,源源不断,不停地在攻击莫奇。 并且,有一棵树会移动,步步紧逼莫奇,它的藤蔓密密麻麻的,可以伸得很长。 不一会儿,机关逐一破碎。 闵承沂喃喃自语:“虚和实,到底哪个才是实的呢。” 话音未落,莫奇忽然消失了,周围冷风阵阵,枯枝遍地。 闵承沂一惊,回头问无咎:“莫奇师兄去哪了?” 无咎给他使了个眼色。 闵承沂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有几个身形庞大的木偶人正在和树妖打斗,它们的躯体都是树藤做成的,嘴里能吐出木箭。 闵承沂暗暗惊叹。 原来这便是莫奇师兄的机关术吗? 就在木偶人和树妖纠缠不休的时候,周围突然凹陷几个坑,平地升起一个木笼,将树妖和木偶人困在里面。 令人惊奇的是,木笼的周围有微弱的火焰在闪动。 而树怕火,树妖一看到那些火,便往后退缩了。 刚往后两步,地下便有藤蔓伸出来,缠住它的躯体。 闵承沂看呆了。 无咎道:“好好看着,莫奇就在其中一个木偶里面,找到他,就能拿到镜石。” 闵承沂愣愣地点头。 他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些木偶人的招树,咋一看没什么区别,但是盯久了,发现最右边的那个木偶人动作比较迟缓,但是一旦发力,对树妖的攻击力是最强的。 闵承沂伸手指着那个木偶人:“李师叔,莫奇师兄在里边。” 无咎漠然点头:“去把镜石拿出来。” “可是…”闵承沂支支吾吾,羞得满脸通红,“我没有灵力,靠近不了莫奇师兄。” 他眼力好,但是脚程不快。 现在在虚阵里,树妖和莫奇师兄看不到他们,这些妖物也无法攻击他们。但是一旦靠近,阵眼动了,他们的行踪就会泄露,所有的东西都会变成实体。 他可能还没拿到镜石,就被树妖打死了。 无咎:“……” 什么废物,地府里那些鬼魂都没有这么差劲,他心想。 虽然鄙夷,但他还是默默幻化出一只木剑,丢给闵承沂。 “我教你破阵。” 闵承沂眼睛一亮:“真的?” ☆、第27章 闵承沂的喜悦之情没有持续多久,便失望地垂下脸。 无咎挑眉:“怎么,不信我?” 闵承沂道:“师父和掌门说,我的体质不适合修炼。没有修为,便运不了剑,更别说破阵了。” 无咎嗤笑:“那是那些老头还没有找到适合你的修炼法子。” 他碰过他的面首,身上有狱火的力量,自然不能按照那些修士的法子来修炼了。 若是反其道而行之,修习魔域的术法,那将会事倍功半。 “这么说,师叔你有法子?”闵承沂一时高兴,没有反应过来无咎话中那些不敬的称谓,把木剑捡起来。 无咎点点头。 “试试便知了。” 闵承沂握着木剑的手抖了抖,也不知道是出于胆怯还是太过激动。 瞥了莫奇的方向一眼,那些机关人还在和树妖缠斗,一时半会难以分出胜负。 闵承沂突然想起一事:“师叔,你可知道,为何我和其他师兄师姐第一个阵法,为何就进入了巨人石像?” “你想知道?” 闵承沂用力点了点头。 无咎眉眼一抬,随即消失不见。 闵承沂刚惊讶地想找人,无咎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头上传来:“这个故事,得从设阵人身上说起。你可知道,巨人石像的设阵人是谁?” 闵承沂抬头,发现无咎躺在树枝上,他默了默,然后摇头:“不知。” 也许是无聊,也许是想跟闵承沂好好玩一玩,无咎把这个故事娓娓道来。 “巨人石像最初,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阵法,只要打败石人便可破阵,直到三百年前,因为几个少年的闯入,彻底改变了阵法。那几个宗门少年,一个叫万幽,一个叫周道之,另一个,叫斤从寒。” 闵承沂讶然:“九行仙长?” 说完,没有得到无咎的回应,他不再问话,安静地继续听着。 “这三个少年都是当世天赋最佳的弟子,并且在一次下山历练中,结拜为兄弟。若是那一次的千台大会是斤从寒拿了魁首,便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可是万幽和周道之心思单纯,斤从寒却暗藏祸心。” “那次的试炼故意颠倒顺序,闯过重重关卡,三人来到了第一关——巨人石像,前面的关卡中,万幽锋芒毕露,令斤从寒心中不满,于是……” 说到这儿,无咎突然沉默。 闵承沂听得着急:“然后呢,发生什么事了?” 无咎侧头瞪了他一眼:“你急什么?那些老头把一个故事分成几十个藏书,放在不同的书卷中,我这不还没翻到后面呢。” 闵承沂:“……” 无咎闭上眼睛,终于从那些稀碎的经卷中,把这个故事的片段凑齐。 “三人合力斩杀石人的时候,斤从寒暗中给万幽下了毒,令万幽心生幻象,于是,最简单的第一关,三人没有破。巨人石像这一关,最需要的就是信任和同心协力。” “但是,因为万幽在之前的关卡表现突出,众位长老依然把魁首给了他。试炼结束不久,万幽突然失了心智,放走魔头修诀,令仙门数千弟子丢失性命。” “当时,斤从寒刚继任宗主之位,身为宗门之首,带领众位修士,用焚火之术将万幽斩杀。” “至于周道之,他偷偷把万幽放走,被斤从寒幽禁于此地。” 闵承沂呆了好久,才消化掉这个惊天秘密。 “万幽真的死了?” “自然是死了,不过他修为强大,元神还留在世间。他死前,还不相信斤从寒是个小人,逃走后,来到这巨人石像寻找真相。绝望之时,给这巨人石像下了诅咒。背叛者死。” “可是……”闵承沂蹙眉,“这和我们进入这儿有什么关系?” “你们几人都是宗门里的佼佼者,或者异类,和万幽他们同属一类人,所以,才会被引到这儿来。” 无咎说完这话,暗暗叹了一句:这人世间的情感倒是有趣,便闭目养神了。 许久没有听到闵承沂说话,他疑惑开口:“怎么,不好奇了?可还记得,你们这次试炼,需要拿到什么东西,才算获胜?” “记得,黑林深处的千灵蜉蝣草。没人知道黑林在哪儿,想去那里,必须要拿到路线图,而那些线索,都藏在这些关卡中。” 无咎淡淡道:“万幽被处以焚火之刑的时候,斤从寒纵容宗门弟子将其手脚砍断,就如同这残破的巨人石像一般。死后,他的一抹怨念残留人世,令此次试炼的阵法发生了变化,只有破了巨人石像,令所有关卡恢复原样,你们才能拿到线索。” 默了默,无咎又补了一句:“救下周道之,万幽怨念散去,这阵法,便破了。” “九行仙长……”闵承沂喃喃道,忽然脑海思绪凌乱,他闭上眼,努力把那些线索捋顺,半响后,灵光一闪,“我知道了,万幽仙长怨恨兄弟背叛了自己,所以才让我们重组巨人石像的具体。” 无咎敲了敲响指:“你倒是聪明。那你猜一猜,我们为何进入了别人的虚阵。” 闵承沂陷入沉默,拧了拧眉头。 良久,他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摇了摇头。 “弟子愚笨,不知其意,还请师叔指点。” “他们四人的虚阵,都是万幽他们四人当年破过的阵法,他只不过,是要让你们所有人,把旧路重走一遍罢了。” 闵承沂机敏,瞬间就听出了蹊跷:“四人,方才师叔说,不是只有三人吗?” 无咎把手撑在脑后:“其实当时阵中还有两人,不过这两人,当时尚年幼,都是无名小卒,后来又判出了仙家,名字就没有划进卷宗中。” 闵承沂恍然大悟,随即,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师叔,那些镜石是不是能救九行仙长。” 话音刚落,头顶上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闵承沂:“……” “你再不动手,莫奇的虚阵便破了,到时,此阵法中的镜石就会灰飞烟灭。” 闵承沂猛然扭头。 这才发现,他们对话的功夫,莫奇和树妖胜负大致已分。 那些木偶人围成一团,绕着树妖闪动,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树妖纹丝不动。 闵承沂看得出来,莫奇的气息已经变弱了,树妖此时正在寻找木偶人的弱点。 此时,是最好的出手时机。 但…… 闵承沂松了松手中的木剑。 他还是不会使木剑啊。 “师……” 话刚出口,无咎道:“闭眼,运息,寻找镜石。” 许是从无咎口中听到了万幽的惊天秘密,闵承沂觉得这个师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莫名地信任他,乖乖地闭上眼。 顷刻间,他感觉到耳边风声鹤唳,似有狂风响动。 睁开眼,才发现他正站在树妖面前,心跳没来由地漏了大半拍。 然,此时树妖双目紧闭,似乎察觉不到有人在跟前,他们的周身,是莫奇那些不断在变幻的木偶人。 闵承沂骤然反应过来,他,被无咎传进了莫奇的虚阵中。 “镜石便藏在木偶人的身上,以烛火为限,烛火燃尽之时,便是阵法消失的时候。” 闵承沂疑惑道:“烛火?” 随着话语落下,他的余光突然看到,地上果然立着一根蜡烛,已经燃了一大半。 “……”看着这凭空出现的蜡烛,闵承沂有理由怀疑,这李玄云师叔是可以破阵的,但故意在戏耍他。 不过想到无咎刚刚说过,可以教他修习术法,心里跃跃欲试。 “师叔,我该怎么寻找镜石?” “看,用心去看。”留下这话,无咎便没有再说一个字了。 闵承沂不知其意,问了好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无奈之下,只好按照他的吩咐,盯着那些木偶人看。 木偶人转动很快,令人眼花缭乱,但是它们一直没有再对树妖发起进攻,闵承沂明显能感觉到,它们的速度在下降。 他摒弃杂念,目不转睛地看着。 半盏茶后,烛火只剩下半根指甲这么长了,闵承沂也从那些木偶中,看到了异样。 在一个木偶人的身上,隐隐闪动着一缕红光。 心里正激动着呢,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回首,树妖的胸口上也闪着一模一样的红光。 尽管都非常微弱,但是闵承沂眼力好,还是看到了,并且发现,这两个红光,是一模一样的。 他突然想起无咎刚刚的话。 这阵中真假相间,那么这两个红光里,只有一个是真的,藏着他需要的镜石。 那究竟哪个才是真的呢? 闵承沂侧头望了眼,烛火的光越来越小了。 没有时间了! 反复看了看,犹豫半响,他将目光投在树妖身上的红点。 与此同时,树妖似乎也闻到了阵中有人的气息,藤蔓朝闵承沂的方向伸了过来。 闵承沂本能抬起手中木剑,对着那些藤蔓一挥。 几个招式过后,藤蔓被击退,他也愣在原地。 刚刚的剑式,他明明没有学过,但好像很久之前就印在了脑海里,下意识就使出来了,而且也有了剑气。 这是…… 闵承沂心中大惊。 鬼道的招式! 木剑落地,闵承沂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他怎么把这些剑式使出来了? ☆、第28章 闵承沂还没弄清楚自己怎么使出了旁门左道的招式,那树妖的真气就直面扑来,并发出了一声烦躁的怒吼。 他感受到了外界的气息,又找不到人,怒气大增,真气都变强了些。 闵承沂本能地想要拿起剑,意念刚起,剑便莫名出现在手中,随后,他双手不受控制地对着树妖的方向挥出了几个剑招,直击树妖身上的红光。 两股力量碰撞,尘雾弥漫。 闵承沂的身子未受波及,纹丝不动。 树妖震惊道:“你是鬼道之人?” 话音刚落,周遭忽然风平浪静。 不过顷刻,伴随着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力量忽然往四周铺开,但已经没有了威胁,环境也变得清明起来。 闵承沂定睛一看,莫奇和他的木偶人都不见踪影,周围只剩下树妖的残枝。 那些枯枝中,有一缕红光在隐隐闪动。 闵承沂不敢过去,只低头看了看手掌心,发现木剑已变成实物,上面沾了一小滩树妖的乌血,他从犹如明镜一般的剑身中看到了自己错愕的脸。 刚刚是李师叔在操控他的手? 闵承沂抬头,发现无咎这会正睡得香甜。 闵承沂知道他没有真的入眠:“师叔,那树妖哪去了?” “自然是死了。” “死了?” “那莫奇师兄呢?” 无咎睁眼,懒洋洋地坐起来,撑着下巴问他:“方才那个人,不过是他的虚体,他们如今还被困在虚阵中。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学鬼道之术?” 闵承沂终于确定,刚刚真的是无咎在操控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不过,他又有点百味陈杂。 那树妖的功力和莫奇师兄不相上下,如今却败在了李玄云师叔的几个剑招之下。 难怪师父平时对他总是恨铁不成钢,其他门派的实力果然是不容小觑。 可是,李玄云师叔是从哪儿学来这些旁门左道的,他可是名门正派啊! 无咎一眼看透他的心思:“怎么,好奇我是从何处知道这些剑招的?简单,只要你拜我为师,我便告诉你。” 闵承沂摇摇头:“我已有师父,何况,我们宗门之人,不学旁门左道。” 无咎轻轻笑了一声。 闵承沂听着心里瘆得慌,不知为何,这一路过来,他就觉得这个李师叔不对劲,但怪在哪儿却说不上来。 “师叔笑什么?” “没有。” “……”分明就是在笑,但闵承沂怂,他不敢出言忤逆,他默了许久,转移话题,指着远处的红光,“师叔,那个东西是不是镜石?” “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行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闵承沂缓缓往红光的方向走去,拿剑挑开枯枝,剑尖刚触到那东西,突然就炸开了,红色粉末飞溅。 闵承沂吸了一堆粉末,咳了好一会。 等那些粉末散去,他发现自己又进入了另一个阵法中。 这与莫奇的阵法迥然不同,山花烂漫,鸟语花香,仿佛人间仙境。 闵承沂回头,无咎不知道去哪了,半个人影都没有。 李玄云师叔的性格本来就怪异,来无影去无踪的,这一会指不定在哪儿偷看他呢。 这么一想,闵承沂索性就不唤他了。 他往前挪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阵法的构造。 那些花开得极艳,其中有一朵蓝花,开得十分好看,闵承沂不知是何品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不要紧,有一只蝴蝶突然飞过来,还未靠近,就被那朵蓝花吞食殆尽了。 食人花! 闵承沂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更不敢大意了。 他偏过头,小心翼翼地拿剑试探着其他小花,果不其然,那些花一察觉到危险,立即炸开。 闵承沂愣了一会,心中突然惊觉,这是风雪海师兄的虚阵。 每个人的虚阵都与自己的术法相关,这些花看似与普通的花无异,但是却能像□□一样炸开,除了风雪海,就没有别人了。 方才莫奇的虚阵中有人,而这里以花为阵,见不到阵主,闵承沂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此阵法的破绽,只能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徒儿偷了宗门宝物,徒儿知错了,请师父惩罚!” “你无错。” “师父,那屠夫好生猖狂,徒儿实在看不惯,把他给杀了,徒儿自知手刃无辜之人,请师父责罚!” “徒儿偷袭师兄,罪该万死,请师父责罚。”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对话声,从声音可以分辨出,求饶的是一个孩童,另一人则是老者,听着甚是威严,但是语气十分平淡。 从那些对话中,闵承沂感觉到了孩童的狠厉以及绝望。 他并不怕,只好奇声音是从哪传来的,扭头瞧了瞧,背后却是空空如也。 “师父,徒儿失手杀了师娘,罪恶滔天,还请师父惩罚!” 连师娘都敢动手? 闵承沂回头,这才发现不远处的草地,有个身披虎皮的孩童跪在地上,有个仙风道骨的老者背对着他,看不清容貌,依稀看得出来道行不浅。 他一眼识出这是幻术,便没有上前,站在原地继续观察着。 他也很好奇,这老者会如何决断。 只是,等了许久,那老者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一字不发。 孩童似乎是怒了,抬头怒道:“你的妻子死在我手中,难道你就不想为她复仇吗?宋观,你果然是心若磐石!” 闵承沂心里咯噔一跳。 宋观,那不是风雪海师兄的师父吗?九煞殿的掌门。 那跪在地上的孩童…… 闵承沂不敢往下想。 风雪海看着虽然不好相处,十个时辰里有八个时辰都在入眠练术,但从未听过他做过什么恶事。 那孩童不过就八九岁的模样,竟连自己的师娘都下得了毒手,可见其手段残忍,内心狠厉。 那老者却突然开口了:“成大事,需有所牺牲。人的生命不过数十载,早晚都一样。” 格外的平静,完全听不出来妻子死了。 孩童握紧拳头,狠狠地冲地上砸了一下,迅速蹿出火苗,地面炸开。 不远处,有个人急匆匆地赶过来,焦灼喊道:“风雪海,你疯了吗?再不住手,整个九煞殿都要毁于你手中了。” ☆、第29章 孩童闻声止拳,灵力渐收,破损的地面恢复原样。随着出声之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年幼的风雪海和老者身边的景象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庭院。 是九煞殿居住的地方。 来的人上了年纪,一头白发,但是走路如疾风。 他停在风雪海面前,面色复杂地变幻了好一会,颤声斥责道:“你屡次犯下大错,掌门念你年幼都恕你无罪,你非但不知悔改,竟连……” 男子憋得两脸通红,都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去思过阁面壁,五年之内,不许踏出那儿一步。” 风雪海无言,他眼睛赤红地盯着宋观掌门的后背,可惜和以往一样,宋观未曾回头。 男子声厉色荏:“风雪海,去思过阁!” 风雪海仍是死死地盯着宋观的背影,半刻后,大概是知道心中所求不会有结果,面如死灰地垂下头。 没有什么比求之不得更让人绝望。 他沉重起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等人走远了,老者恭敬地向着宋观鞠躬,面色悲戚:“掌门,风雪海年纪轻轻心狠手辣,连夫人都能下得去毒手,为何您还要让他留在九煞殿?” 宋观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九煞殿百年大业,区区几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老者神情错愕,显然没想到宋观会说出这样的话,以至于欲言又止良久,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想要练成九阳丹法,我九煞殿的祖宗,当年就是凭借着它声名远扬,可是百年过去,这功法失传,我九煞殿也沦落成为宗门末流。想要东山再起,必须依靠九阳丹法,可是这功法对体质要求极其严苛,还要求修炼之人心无杂念,心坚如石,风雪海是唯一一个可以修炼九阳丹法的人。” “……”老者面色复杂,声音压低,“想要锻炼风雪海的心智,可以用别的办法……” 这样对他不理不睬,又纵容他造下杀孽,实在是过于残忍。 宋观转过头来,面色惨白,盯着老者看了须臾,猝然踉跄。 老者疾步上前,刚把人扶住,右手衣裳上出现一摊鲜红的血,他惊道:“掌门,剧心草的毒又犯了?” 宋观虚弱无力地点了点头。 老者愕然:“剧心草的毒性半年前才刚压制住,这毒一年一犯,怎么这么快就……” 宋观无奈地叹了一声:“观伯,此事不可对外宣扬。今晚的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过,从今天开始,你要寸步不离地守着风雪海,直到我出关。” 唤作观伯的老者点点头,搀扶着宋观离开了,闵承沂一路跟着,但又不敢离得太近,等他们进了寝屋,他跟着混了进去。 观伯打开一个密室机关,将宋观送到一个浑体通红的床上,里边摆了几百个药瓶子,杂乱无章,看着许久都没有打理多了。 宋观在火床上闭眼打坐,观伯则是低首整理那些药瓶,过了一会,宋观面色渐渐红润起来,他睁眼招呼观伯:“观伯,我闭关的这五年间,若是风雪海再犯,你便用这东西对付他。” 话音刚落,一个小盒子朝观伯的方向飞去,观伯伸手接住,跪在地上磕头:“掌门放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风雪海为害九煞殿。” 宋观大事已交代完毕,想来伤势不轻,对着观伯摇摇手,示意他离去。 观伯默默把盒子收好,起身退出屋内。 扭头的那一刹那,他额心一个掌心若隐若现,脸和宋观一模一样。 闵承沂以为自己看走眼了,吓了一跳。 等观伯走近,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虽然这是虚阵,阵中之人看不到他,但是离得太近,就会暴露气息,于是迅速把心思收起来,抢在观伯前面出门。 观伯离开后,径直往九煞殿的后山走,闵承沂跟到半路,突然惊觉过来,这观伯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宋观的颈卒。 何谓颈卒? 这与宗门流传了数千年的错骨术有关。 这术法不知是何人所创,从何而来,第一次被人发现是在两百年前,来自于一个江湖中从未听过的小宗门——天鬼门。 说来也是一桩奇闻异事,天鬼门中只有两人,一师一徒,师父叫天鬼,徒弟叫鬼子,只有十岁,凭借一手噬魂术残杀宗门几百人,让人闻风丧胆。 后来天衍宗宗主亲自出面,收服了鬼子,鬼子死后,宗门弟子就找到了天鬼,可惜还没来得及手刃天鬼,就发现人死了,死状和鬼子相同,身上还缺了一根骨头。 世人皆奇,后来有人出面解惑,说天鬼修习的是一种明为错骨术的术法,鬼子也非真人,而是天鬼身上的一根骨头,唤作颈卒,两个人的命连在一起,一人死,另一人不能独活。 众人还想再细听,那出面解惑的人就不见了,毫无踪迹,但是有人在天鬼身上搜到了错骨术这本书。 错骨术也不是什么坏术法,和儡术有点儿相似,但两者的区别是,儡术以物为形,用人的精血滋养,需要宿主注入灵力,助其修炼,等拥有了意识,可以自己修炼,他们有自己的名字。 而颈卒的重点在于宿主身上的那根骨头。 若说儡术靠天赋,颈卒则靠宿主的体质以及灵力的高低,听闻只有拥有通柔体质的人才能造出颈卒。 颈卒顾名思义,便是宿主和其造出的颈卒之间性命相关,宿主寻找一个不足三日的死胎,在其身上放入自己的一根骨头,加上特殊功法,让死胎死而复生,随着宿主灵力增长,颈卒随之长大,长大了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一般颈卒的名,第一个字都取宿主的字。 养颈卒的人极少,没想到宋观居然也造出了一个颈卒,而且这观伯已经白发苍苍,宋观的修为,怕是已在灵虚期之上。 闵承沂回神勾,才发现观伯早已走远,举目无人,赶紧拔腿追上去。 闵承沂跟了许久,也没追上人,想起来四长老给的藏宝袋,一掏,正巧有张追息符,上面简单粗暴地写了几个字。 “默念与你接触过的人的名字,便能追踪觅影。” “……” 师父为了他,可真是煞费苦心。 闵承沂心里默念出观伯的名字后,追息符朝着一个方向走了,他一路跟着,跟到了一棵大树下。 观伯手里抓着一根树藤,正往风雪海身上打,他下手没心软,打得风雪海皮开肉绽。 风雪海掘强,好几次被打得摔在地上,仍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他不反抗,也不认罪,看得观伯一肚子火气,声色俱厉道:“掌门当年不顾众议,将你留在九煞殿,教你术法,你不仅不感恩,反而恩将仇报。早知如此,当初万妖谷杀你的时候,就不应该拦着。” 风雪海冷笑一声,身子跪得越发笔直。 观伯扬起树藤,那树藤身上隐隐闪着橙光。 “你打我,是掌门的主意,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话一出门,树藤在半空中陡然停住,收回观伯手中。 观伯默了少顷:“我所做之事皆由掌门授意。” “是吗?”风雪海缓缓抬头,冲他露出嘲讽的笑容,“观伯五岁的时候,可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啊。” 闻此,观伯面容诡异。 “风雪海,你都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 观伯气结,手中树藤微动,有了动手的念头。 风雪海仿佛没有看到,笑道:“不过能被观伯惩罚,也是我的荣幸。” 树藤身上的橙光散去,观伯语气陡然平静下来:“让你在思过阁面壁思过,是掌门的主意,只要你在五年之内练成内息术,掌门便收你为他的入室弟子。” 说着,观伯掏出一瓶药,扔到风雪海面前:“把你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明日我再来看你。” 风雪海看着那瓶药没什么反应,他盯着观伯离开的背影:“掌门的身子,还能撑得住吗?” 观伯脚步一滞,夜色掩盖了他的神色,看不清是什么表情:“掌门好得很。” 风雪海笑了:“那就好,你回去告诉他,等我练成九阳丹法,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他。” 观伯肩膀动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么一番下来,闵承沂也看出了点问题,风雪海和他的师父宋观有矛盾,但是他还没弄明白,这个虚阵带他回到风雪海小时候的记忆是何用意。 因为还一头雾水,他就没敢轻举妄动,继续默默观察着。 风雪海拿起地上的药瓶,看了两眼,就扔了。 扔了没多久,那药瓶又飞了回来。 风雪海起身,语气沉沉:“是你杀了师娘?” 闵承沂听得心里一紧,刚想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从暗处走出来一人:“以我现在的修为,可杀不了人。” 闵承沂看得一愣。 出来的是个孩童,比风雪海矮了一个头,模样毫无差别,额头上和观伯一样有个类似“义”的印记。 闵承沂心里猝然冒出一个念头:颈卒! 风雪海盯着那孩童看了好一会:“你再动手,我就杀了你。” 那孩童丝毫没有被他的威胁震慑主,笑意盈盈地走到风雪海面前:“是你的怨念害了那些人,不是我。这些年,宋观虽然把你收为弟子,但对你不管不顾,你嫉妒其他得到关爱的人,于是杀了他们报复宋观。” 啪的一声,孩童脸上落了一个红色巴掌印。 他笑意不减,蹲在地上捡药瓶:“刚刚不是还说要杀宋观吧,那就趁他出关之前,练成内息术吧,不然以你现在的修为,就算再过五十年,也杀不了他。” 说完,站起身,笑着把药瓶举在风雪海面前。 风雪海一把夺过去,狠狠摔在地上。 “你看,你又生气了。”孩童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今天受伤不轻,我给你找点乐子撒撒气吧。你看看,给你找的这些人,你满意吗?” 孩童落下这话后,右手一挥,两人面前浮现出几个九煞殿弟子练功的场面。 孩童道:“他们几个都是宋观的得意弟子。” 风雪海神色阴鸷,沉默不语。 闵承沂也在看,那几个孩子正在嬉闹,十分欢快。 有个孩子把腰间的荷包拿出来向其他人炫耀:“这是师父今天奖励我的,你们谁能打赢我,这东西就是谁的。” 话刚说完,那荷包突然炸开,那个孩子被击飞到几米之外的地上。 其他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到,呆在原地好一会,才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谁?” 闵承沂偏头,风雪海的拳头还举着,出拳的方向正是那个受伤的孩子。 难不成,风雪海师兄可以隔空打人? 闵承沂眉头紧皱,他现在才意识到,风雪海不仅不是普通人,还有可能,是他们几个人中,天赋最强和最难看透的一个人。 但是他虚阵的弱点,到底是什么呢? ☆、第30章 风雪海确实有隔空打人的本事,当另一个小弟子把荷包捡起来的时候,又被击飞。 所有弟子都不知道这股外力从何而来,找不到人,也寻不到气息,大惊失色。 有个胆大的大喊一句:“是谁在那儿装神弄鬼,滚出来!” “聒噪。”风雪海不耐烦地说了这么一句后,又挥出一拳,那出声的弟子挂在了树上,腥红的血滴在了地上。 其他弟子惊恐地往后退,没人敢上前,更没人敢说话。 还是一弟子最先反应过来:“快,通知师父,有妖邪入室。” 有个弟子踉踉跄跄地跑出去找人了。 风雪海的颈卒在一旁添油加醋:“怎么,你生气了?确实该生气,这些小弟子,天赋没有你高,修为也没有你强,偏偏就得到了掌门的赏识。” 话一出口,风雪海双拳出击,伴随着小弟子们的哀嚎声,渐渐归为平静。 难道要破解这一局,关键在于风师兄的颈卒身上? 闵承沂想起刚刚莫奇的虚阵中,灭了虚的,留下实的,阵法自然而然就会破了。 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手中的剑仿佛跟他心有灵犀,朝着颈卒的方向就是一击。 “别……”闵承沂伸手,刚想阻止,却是来不及了。 离颈卒只有几寸距离的时候,剑变成了实物,那颈卒反应极快,侧身躲过了。 但是剑气太过于凶猛,他又没有准备,手臂被划伤了一个大口子。 而闵承沂的剑,插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风雪海和他瞬间如临大敌,警惕地看着周围,大喝道:“谁?” 闵承沂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当然不敢现身,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心里暗骂着无咎。 他本来不想惹是生非的,剑一出手,打草惊蛇,想藏也藏不住了。 颈卒受了伤,又看不到人,怒气冲冲道:“谁在这儿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目光扫视的时候,刚好就停在了闵承沂站的地方,吓得闵承沂身躯一震,不敢动弹。 幸好颈卒没有发现他,很快又朝别处看了。 找不到人,风雪海也沉不住气了,冲剑挥出一拳,树碎裂开来,木剑也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那棵树的后面突然出现了一个裂纹。 闵承沂定睛一看,发现那裂纹后面不是别的,而是桑蕊两姐妹的幻境。 颈卒一脸茫然:“这两人是谁?” 风雪海也不认识,摇了摇头。 闵承沂看得心里咯噔一跳。 按理来说,虚阵是按照顺序一个一个破的,怎么两个同时出现了,难道…… 糟了! “时间到了!” 闵承沂后知后觉想起,破虚阵是有时间限制的,他刚刚拖延了太久,导致两个虚阵混杂在一起了。 一定要毁掉虚物才能破阵吗?但是他记得,莫奇师兄是随着树妖一块消失的。 那棵树就像一道屏障,破裂之后,往两边撕开。 看着缺口越来越大,闵承沂心急如焚。 如果让两个虚阵连接在一起,就永远都破不了了,他也要被困在这儿。 怎么办? 颈卒还没发觉异样,以为桑蕊两姐妹是入侵的妖邪,蹙眉道:“她们何时闯入九煞殿的?” “无论是谁……”风雪海眯起双眼,声若寒冰,“只要敢伤我,都得死!” 话音刚落,从他手里飞出一颗药丹,触碰到屏障的时候,瞬间炸开。 那屏障就像一面镜子,出现了许多裂纹。 闵承沂陡然心生一计。 他用意念驱使木剑,木剑得到授意,往屏障的方向飞去。 风雪海见状,以为木剑要逃,冲着木剑挥了几拳,那拳头的威力就像巨浪,排山倒海地往屏障的方向打去。 屏障收到冲击,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缝,但是没有破。 闵承沂蹙眉沉思,这威力还不够。 他挪步到屏障附近,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高声道:“风雪海,你知道为何宋掌门不待见你吗?因为你心术不正,而宋掌门心怀苍生,你不过就是宋掌门的一颗棋子罢了!” 说完这话,闵承沂冷汗涔涔。 风雪海抬头怒道:“你是谁?” 他果然能听到。 闵承沂往后看了看那将要并行的两个虚阵,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视死如归地继续激怒他:“你无需知道我是谁,只需要知道,你就是个不受待见,人人避之不及的恶鬼。即便你将来练成内息术,宋掌门也不会高看你一眼的。” 这话果然奏效,风雪海怒气腾腾,背后燃起了熊熊烈火。 颈卒抓住他的手,试图平复他的怒气:“小心这是激将法。” 闵承沂急得火烧眉毛,一边观察着屏障的状况,一边学着天机阁以前那些师兄骂他的话,有模有样道:“难道不是吗?像你这样的人,是不配出生在这世上的,就算活下来,也注定被世人唾弃。风雪海,你这辈子注定得不到宋掌门的关爱。” 说完这番话,闵承沂心虚地低下头。 这话彻底惹怒了风雪海,他眼睛赤红,身后的火焰陡然拔高,他气得失声:“去死吧!” 这一拳,风雪海用了全力,轰隆隆一声响,屏障犹如一块冰,化在地上,很快就融进了土壤里,橙色烟尘滚滚。 闵承沂虽然提前往旁边闪躲,但因为风雪海那一拳的威力太大,还是被殃及,五脏六腑仿佛被人重击,喉头一股腥味,吐出了两口黑血。 再抬头,周遭景象已经换了。 “承沂师弟,你破阵了。”莫奇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闵承沂抬头,有双手放在了他面前。 “风…风师兄……闵承沂面容扭曲了下,舌头仿佛打了结,话说得磕磕巴巴的,“你…你……” 风雪海冲他莞尔一笑:“承沂师弟,谢谢你。” 闵承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见他道谢,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刚刚对年幼的风雪海说了那番话,现在见到他,莫名的心虚,也不知道风雪海有没有看见。 他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 莫奇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赞许:“承沂师弟,这次多亏了你。” 闵承沂听得云里雾里的:“啊?” 莫奇叹了口气:“我们几个都有心境,进不了虚阵,拿不到镜石,原本还担心你一个人破不了阵呢,没想到都是虚惊一场。” 桑蕊走过来,神色不明地盯着闵承沂看了一会,语气冰冷:“你刚刚在我们的虚阵里都看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闵承沂心虚地别开脸,过了一会,骤然反应过来,他们几个人并不知道他在虚阵里发生的事情,在桑蕊灼热的目光下,随口扯谎,“师兄师姐们在跟妖兽打架,我帮忙解决了妖兽,就拿到镜石了。” 莫奇问他:“镜石呢?” 对,镜石…… 闵承沂差点把正事忘了,摸了摸胸口,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他心里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刚刚急着破解虚阵,借用了风师兄的手,不会顺便把镜石给毁了吧? 见他手忙脚乱,莫奇也察觉到不对劲,面露忧虑之色:“镜石丢了吗?” 拿不到镜石,破了阵也是徒劳无功。 “镜石在我这儿。” 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夜色中有个人缓缓而来。 闵承沂回首看过去。 “辰也师兄!” ☆、第31章 许辰也从迷雾中缓缓走出来。 见大家都没事,莫奇松了一口气,问道:“辰也师兄,你没事吧?” 许辰也摇摇头,缓步走到他们面前,拿出五块境石,面色淡漠:“只剩半柱香的时间了,我们去组合阵眼。” “可是我们不知道阵眼在哪儿。”莫奇忽然皱眉。 今年的试炼状况百出,就连他都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这关巨人石像实在蹊跷,从入阵到现在,他们几个都捉摸不透这个阵法的奥妙。 “我知道。”许辰也说完,扫视了他们一眼,往前直走。 桑蕊和桑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动。 所谓望境,虚实难辨,难保见到的这个许辰也不会是假的。 大抵是看出了她们的顾虑,莫奇也有些犹豫。 阵法是承沂师弟破的,境石却在辰也师兄手里,事情有点怪。 见他们不动,闵承沂迷茫道:“师兄,你们怎么不走?” 闻声,许辰也脚步一顿,须臾后继续往前走,步伐平稳,未曾回头。 莫奇看了迟疑道:“承沂师弟,你总共拿到了几块境石?” 闵承沂认真想了想,老实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桑蕊皱眉。 她与桑宦又面面相觑。 方才许辰也手中拿着的境石她们看得清清楚楚,总共有五块。 被望境困住的人,身上都会带着一股独特的气息,直到现在还未消散。 她们方才言之凿凿是闵承沂帮忙破阵,一是他毫无修为,受到望境的影响小,二是他身上没有那种气息。 许辰也身上也没有,可他毕竟是修道之人,先前又被狸娆所伤,再说他也不是什么心无杂念之人,怎么可能在望境里毫发无损呢? 闵承沂看了看他们的神色,半刻后总算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但他什么也没说,提着衣角追上了许辰也。 等走远了,回头看莫奇他们还是不动,他笑着招了招手:“莫奇师兄,你们再不来,阵眼要是破不了,可就真的被永远困在这儿了。” 和桑蕊两姐妹交换了一下眼色后,莫奇神色微动。 风雪海不言不语,慢悠悠的跟了过去。 * 许辰也所说的阵眼,就在他们进阵时观察的墙壁上。 他们刚越过一个结界,就出阵了。 许辰也将掌心摊开,五块境石缓缓浮起来,往墙壁上投出一阵光芒。 随后,境石分别没入墙壁上的五张图画里,紧接着,墙壁晃动了下,所有图画全都变幻,合成一卷山水图。山水图的正中间掉出一卷画纸。 就在画纸掉落的瞬间,墙壁上的图画顷刻之间消失殆尽,一片黑。 闵承沂低头把画纸捡起来,刚打开,莫奇他们就围了过来。 上面只画了一个人像,风姿卓绝,左看右看,都没有任何蹊跷之处? “看出什么了吗?”莫奇问。 桑蕊和桑宦摇摇头。 风雪海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打打杀杀的我还能派上些用场,看图解谜不会。”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闵承沂。 历经望境一事,他们都不敢小瞧闵承沂了。 这小师弟博览群书,应该挺聪明的。 闵承沂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知道怎么组合,但是不知道怎么找出破碎的巨人石像。” “我知道。”许辰也把画纸收起来,念了几句咒语后,画卷变成一个鸟状的飞行法器,匍匐在地。 许辰也坐在了飞行法器的脖子上。 闵承沂跟在后头,其他人见状,也坐了上去。 入座完毕,方才昏暗的墙壁,骤然出现一团黑气,飞行法器腾地起飞,朝着它飞了进去。 飞行法器停留在了一个乱石坑中,这个坑与他们进来时见到的截然不同,因为所有石头都是悬空的,周围明明昏暗不见光,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有东西挡着,可是闵承沂他们站着的石头上,却有光亮。 无人知道光源从何而来。 许辰也扔出画纸与境石,刹那间,画纸变成了一个骷髅状人形,悬浮在空中,模样与方才纸上的人像完全一样,身形庞大。 闵承沂他们刚抬起头,骷髅人形的头骨和身体瞬间分离,与此同时,周围的景象又换了,变成了一个石洞。周围有七道魔气般的光束,连接着骷髅人形的骨头。 其中每一块尸骨上都有一个符咒。 莫奇盯着骷髅人形看:“这便是我们要组合的巨人石像吗?” 闵承沂点头:“只要为它重新接上骨头,就可以重组。” “可是它分成了七块,可我们只有六个人。”风雪海皱眉道。 听着这话,其他人也犯难了。 怎么分配,这是个问题。 闵承沂想了想:“我们的灵力需要跟它相匹配,才能驱动石像重组。” “这个怎么说?” 许辰辰淡淡道:“骨头上面的符咒就是阵眼,石像的眼睛明亮,象征着智者,需要我们当中最有智慧的人进入阵眼,其他的皆是如此。进入阵眼后,我们各自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其中,便能重组了。” “我知道了。”桑蕊道,“承沂师弟是最聪明的人,眼睛上的阵眼自然由他进入。嘴巴是拿来说话的,辰也师兄善谈,上一次的千台大会把所有人说得哑口无言。应该进入这个的阵眼。” 桑宦接着她的话说:“风雪海师弟喜欢睡觉,但是他耳力好,应该选择这个。至于左右手,我和桑蕊来。莫奇师兄会机关术,双腿应该交给他。” 莫奇点点头,算是同意她们的看法。 许辰也和风雪海都没有说话,似乎也觉得应该是这样。 闵承沂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盯着骷髅看,有些迟疑道:“师兄师姐,我觉得……” 不妥两字还没有说出口,他的身子就凌空飘起,被许辰也送进眼睛的阵眼里。 莫奇道:“师弟,你没有灵力,就用我给你的那个聚灵石放入阵眼就好。” 话音刚落,闵承沂的脚边就出现了一个聚灵石。 阵眼是一个透明的小房子,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像针孔一样的东西,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同样的,外面的人也可以看到里面的人。 那便是注入灵力的地方了。 见闵承沂已经进入阵眼了,其他人纷纷进入对应的阵眼中。 许辰也道:“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们就一起将灵力注入阵眼中。” 大家点了点头。 看见其他人都运气打坐,往阵眼注入灵力,闵承沂怕自己拖了后腿,没办法再想别的了,犹豫了一瞬,就将莫奇刚刚交给他的聚灵石放入小孔里。 随着灵力的注入,骷髅石破碎的身体各处渐渐涌现出光芒,然后往中心处慢慢靠拢。 所有人全都聚精会神,观察着聚拢的情况。 眼看着就只有一寸距离了,大家交换了一下目光,脸上皆露出欣喜的笑容。 要成功了。 可就在这时,几个小房子都开始剧烈的晃动着,身上的灵力猝不及防的被阵眼吸收,他们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想要抽回灵力,可是阵眼却像是放了磁,紧紧吸附着他们,同时,他们发现自己的身子忽然间就动不了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莫奇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桑蕊两姐妹和风雪海都摇了摇头,很显然,他们都不知道缘由。 就在这时,那些骷髅石突然间都往后退,距离越来越远。 许辰也面色凝重:“我们站错了地方。” 如果位置是对的,就能组合成功,相反,不仅骷髅石会距离越来越远,每个人身上的灵力还会遭到阵眼反噬。 “什么?”桑蕊出声,大惊失色道,“我们猜错了?不可能啊。” 话未说完,嘴里喷出一口血,溅到了阵眼上。 桑宦和风血海也吐了血。 莫奇试着运气,可发现毫无用处。他急道:“师兄,我们该怎么办?” 许辰也皱眉沉思,想着是哪个步骤出了错。 这个阵法,他曾经进入过一次,当年就是这样组合的,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呢? 莫不是三百年过去,有人改动了机关,还是说,他们从一开始的想法就错的,位置排序不对。 眼看着身上的灵力快被吸光了,桑蕊面色焦灼:“莫奇师兄,你快想想办法啊。” “师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破阵。”莫奇一脸愁容,他还算镇定。 许辰也面色凝重道:“除非有另外一个人帮我们改变阵法,让我们再重组一次。” “另外一个人?”闵承沂眼睛一亮,“李玄云师叔。” 说完,他的目光又暗了下去,面色焉焉的:“可是从望境出来的时候,玄云师叔就不见了。” 即便他在,也不一定会出手相助。 闻言,所有人面色黯淡无光。 体内的灵力流失得越来越快,浑身软绵绵的,偏偏还毫无抵抗之力,慢慢的就生出了绝望之感。 桑宦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奶奶的,就是一次试炼而已,难道非得要我们的命不成吗?” 她一直都以文静沉稳的模样示人,其他人一听,都懵了。 风雪海还算乐观:“不会死的,毕竟只是试炼,不过出去后,估计灵力只剩一层了。” 灵力消失是所有修士最恐惧的事情,毕竟即便是天赋高的人,也要修炼几十年,才能达到一定的修为,那些天赋低的,没了修为,这辈子的辛苦便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重来一次,是不敢想的事情。 许辰也和莫奇都不吭声,正在努力想着对策。 就在这时,一道剑气从上而下,击散了所有魔气,威力巨大,整个石洞都摇晃了起来。 剑气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其他人都闭上眼睛,唯有闵承沂不受波及。 随着剑气消散,一把金光闪闪的剑插在地上,剑气逼人。 闵承沂看清剑的样子后,惊喜的喊出声来:“霄沉师兄!” ☆、第32章 霄沉这名字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愣,随后低头往下瞧。 只见地上那把锋利的剑忽然化作一片叶子,飘散在地。 驱叶成剑,术法若鬼。 这是六大宗门修士对霄沉的评价。 他灵根属木,一手千幻术使得出神入化。因为天赋异禀,他不仅在法术当年颇有造诣,还融会贯通了各大宗门的修道之术。 能以叶幻剑之人,除了霄沉,再无他人。 随着几道符光击落在骷髅石上,阵眼消散,五人的身子往地上坠落。 失重的感觉闵承沂吓得闭上了眼,紧接着,有只手托住了他的后背。 鼻中传来了熟悉的气息,闵承沂莫名的安心,睁眼,发现果然是霄沉来了,欣喜万分:“师兄。” 呜呜呜,师兄来救他了。 霄沉微微一笑,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背,缓缓降落在地。 身材挺拔,面容清冷,衣诀飘飘,这是霄沉没错了。 见到他,莫奇又惊又喜:“霄沉师兄,你怎么来了?” 他第一次下山历练的时候,在树林里被毒兽攻击,险些丧命,是霄沉救了他。自那以后,两人也算是结下了不解之缘。 桑蕊、桑宦、风雪海迅速起身,对着恭敬的喊了一声:“霄沉师兄。” 每个人眼中的阴霾挥之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霄沉乃宗门弟子第一人,修为已经接近了金丹期,他参加过三次千台大会,每次都是魁首。 听闻,五年前,他独自一人斩杀百蟒蝎,那可是凶猛异常的凶兽,身上到处都是毒液,想要降服,必须要宗门几个团队相互协作。 霄沉单枪匹马就把它给解决了,自那以后,宗门弟子皆以他为表率,无论谁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半点不敬。 霄沉对他们几人的话置若罔闻,松开手,温声问闵承沂:“没事吧?” 闵承沂笑着摇摇头,眼巴巴的望着他:“师兄,你是不是来救我们的?” 霄沉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见他没有受伤,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点头:“试炼有变,我怕你有难,请求师父进入阵中,助你一臂之力。” 闻言,闵承沂先是笑了笑,而后垂下脸,有些丧气道:“师兄,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霄沉摸摸他的头,温声安慰道,“你能在巨人石像这关安然无恙,比不少弟子强多了。” 听着他的夸赞,闵承沂非常高兴:“是吗?” 霄沉又点了点头。 他进入巨人石像之前,在外边耗了点时间,见到了不少宗门弟子。此次试炼,不仅是闵承沂他们遇到了难以对付的妖兽,其他宗门弟子也是如此,大部分都身受重伤。有一些弟子,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出去了。 说到这儿,闵承沂突然反应过来:“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他记得,师兄在闭关修炼,很快就要突破金丹期,然后进入天衍宗修习。 “出去再说。” 闵承沂乖巧的点了点头。 整个天鉴宗,除了师父,就属师兄对他最好了。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是师兄挡在他面前,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只要师兄在,他什么事都不担心。 霄沉的目光只停留在闵承沂身上,并没有看到,身后许辰也几近咬牙切齿的脸色,气得脸都红了。 他张了张嘴,刚想打破他们师兄弟友爱的场面,可一想到自己此时灰头土脸的,便垂头丧气的拉下脸。 原本还想在此次千台大会中出出风头,改观霄沉对他的印象的,结果现在变成了耻辱。 从头到尾都被霄沉无视,莫奇有些尴尬的出声,打断他们:“霄沉师兄,这阵法还能破吗?” 闻言,霄沉扫了他们一眼,神情淡然的点点头,然后吩咐闵承沂退到一旁。 他轻轻挥了挥手,画了一个符咒,随后洞口上方飘来数百片落叶,萦绕在骷髅人像周围,不过一会,便恢复了原样。 “承沂师弟虽然聪慧,但是他心无杂念,更适合听声辩位,应该守在耳朵的阵眼上。手是最灵活的,莫奇的机关术使得出神入化,应由他守着阵眼。双腿需要配合,让桑蕊和桑宦来。眼睛的阵眼是风雪海,嘴巴许辰也来。”霄沉声音清冷,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味。 “霄沉师兄果然聪明绝顶,佩服佩服!” 听着这酷似打趣的话语,霄沉回过头,淡淡的瞥了一眼。 许辰也拍拍衣裳,缓慢起身,满脸笑容。 见霄沉望着他,他抛了个媚眼:“师兄。” 霄沉无动于衷,表情冷漠。 “入阵。” 无论是莫奇还是其他人,都非常信任他,因此没有任何怀疑,按照他的话进入阵眼。 霄沉传了些修为到闵承沂手中的聚灵石上,然后将他传送到阵眼中:“我就在外面守着,师弟师妹们安心破阵便是。” 莫奇等人脸上皆是感激之情。 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因此许辰也没再说什么,只对着霄沉的背影叹了口气,说:“霄沉师兄,我也受了重伤,若是等会出了事,师兄可要记得救我啊。” 话音未落,被丢进了阵眼里。 许辰也这个时候还是油嘴滑舌的:“师兄,对师弟轻点,我这身子,可禁不住你这么粗鲁的对待啊。” 说着,他突然呆住。 原来是嘴巴被封住了。 霄沉衣袖一挥,一个结界笼罩在骷髅人像外面。 许辰也老实了,余光瞥见闵承沂将聚灵石放入了阵眼,不甘落后,赶紧运气调息,将灵力注入阵眼中。 霄沉修为十分高强,巨人石像没有任何出现意外,成功组合后,霄沉凌空起飞接住闵承沂。 许辰也见状,啊啊大叫起身,身子头朝下直往下坠落,可是霄沉只看了一眼便挪开目光,也没有出手相助。 许辰也自觉无趣,临近地面的时候调整了身子,平稳落地。 他一脸委屈的看着霄沉:“师兄,你怎么只救承沂师弟不救我啊?” 霄沉对他的态度已经见惯不惯了,懒得搭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骷髅人像的异样,面色凝重。 其他人自是看到了他的神色,也敏锐捕捉到了洞内那一股怪异的灵力波动,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后,提起精神,准备应战。 刹那间,巨人石像,消失,山洞剧烈摇晃,四面八方的石头滚落,众人拿起自己的法器,挥开落到身上的巨石。 霄沉搂着闵承沂的肩膀,轻声念了几句咒语后,两人身上罩了个结界,那些巨石便打不到他们的身上。 看到其他人力不从心,他驱动法术,为他们每人都设了结界。 就在这时,天地忽然为之一变。 原来的山洞,突然间变得黑乎乎的,没有一丝亮光,哭嚎声四起。 还没反应过来,所有人天旋地转,身子直直往下坠落。 落地后,闵承沂睁开眼睛,却发现周围还是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狸娆被困了几百年,最后竟是几个少年帮我破了阵。” 说到这儿,她又换了个娇媚的腔调:“几位小郎君,若是有缘江湖再见,奴家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话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周围也变得明亮了。 霄沉最先站起来,他把闵承沂也拉了起来,然后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不一会儿,眼神突然定住,愣了片刻后,对着一个方向,拱手恭敬的打了声招呼:“晚辈霄沉,天鉴宗弟子见过九行仙长。” 他见多识广,见过周道之的画像,也听说过他的故事,只是几眼,就识破了周道之的身份。 其实他不是凭空猜测的,而是下山前,听说了周道之未死被困的事情,再结合一下洞中还未彻底解除的阵法,就猜出来了。 天底下,唯一被锁妖骨困住的人,只有周道之。 周道之身上的阵法已经消失了,这一会还跪着,目光混沌的看了看他们,最后定在霄沉的身上,颇有些诧异。 “霄沉?”他目光茫然的呢喃了声,面色惨白, “正是。”霄沉朗声回道,随后,他感觉到周道之身上的气息变化,几乎没有一丝灵力了,心里不由得一惊。 这是要仙去的预兆。 于是连忙走过去,把周道之扶起来,但是周道之跪太久了,双腿已经无法直立,只能坐在地上。 他伸手探了探周道之的脉搏,发现周道之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心里咯噔了一下,赶忙将自己的修为渡给他:“前辈,您撑住。” 周道之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摇头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要浪费你的修为在我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 话音刚落,山洞又轻轻摇晃了起来。 这是阵法要消失了。 霄沉抬起周道之的手,搭到自己的肩膀上:“前辈,晚辈先带您离开这儿。” 周道之伸手推开他:“你们走吧。” 霄沉低下头,与他对视一眼,见他目光坚定,且眸中没有求生的意思,欲言又止:“前辈……” 周道之虽叛出了仙家,可于情于理都是前辈,他不能见死不救。 “我无心离开这儿,你们都走吧。”周道之怅然道,目光深远的望向洞口的方向,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他平生唯一所求之事,便是救下那人,如今那人已经不在了,时过境迁,他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义了。 被困三百年,他也已经油尽灯枯了。这几百年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不欲生。 能够早日下地府去找那人,对他来说,才是死而无憾的。 霄沉皱了皱眉头,沉思半响后,退到一旁,屈膝行礼:“前辈意已决,晚辈也不勉强,您保重。” 许辰也站在最后面,安静的望着周道之。 周道之对着霄沉笑了笑,随后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上:“你们都是有天赋的修仙者,以后定能为各大宗门争光。” 他当年的名号那可是响当当的,修仙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得到他的夸赞是一种荣幸,因此闵承沂他们都拱手道谢。 周道之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到许辰也的身上,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珍重。” 这是他用传音符单独传给许辰也的。 闻音,许辰也的心骤然一紧。 师徒一场,他们还是有默契的。 他听得出来,周道之只剩最后一口气了,面上虽然平静无波,心里却莫名的悲戚。 “我身边的这个孩子就是你当年誓死守护的人吧?这一世他是名门正派,一身正气,重逢乃是缘分,你可切莫要走上旧路。” 许辰也眼皮跳了跳。 他没有想到,周道之还是轻而易举的就把霄沉认出来了。 不过也就是周道之这几句话,让他回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他冷笑着回应,带着嘲弄:“多谢师父教诲。” 话落,就在他抬头的一刹那,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速度快如闪电。 众人一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周道之就不见了。 ☆、第33章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刚刚有人用飞遁术混进来了,此人修为非常高强,可他身上的气息并不是妖兽一族的,也不是修士。 而就在这个时候,山洞的晃动越来越剧烈,有不少碎石滚落。 莫奇一时拿不定主意: “霄沉师兄,接下来该怎么办?” 九行道长身份特殊,不能未经六大宗门同意就将人带出去,但此事肯定已经被其他人通过望境看见了,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失踪,天衍宗追责下来,便是他们几个的责任。 然,阵法即将关闭,如果此刻去找九行道长,他们很有可能会命丧于此。 “出阵。”霄沉说。 此事事关重大,已不是他们几个所能决定的,还是出去后禀明掌门,让各位长老定夺为好。 出了阵的那一刹那,闵承沂体内翻江倒海,吐了两口瘀血。好在霄沉及时拉住他,并渡了一些修为,人才没有倒下。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因为之前破阵往阵眼渡入的是自己的修为,伤得比闵承沂还严重。 尤其是风雪海,直接倒地不起了。 此时的燃香台下,竟然凄凉无比,只剩几个扫地的小弟子在打扫落叶。 霄沉把人唤过来问话。 小弟子似乎早就知道他要问什么:“霄沉师兄,你们在巨人石像里的试炼掌门他们都看到了,狸娆逃走了,天衍宗下了命令,谁能抓到狸娆,悬赏千扇叶和筑灵炉。其他五大宗门的人全都下山去找狸娆了。” 狸娆乃十大鬼兽之人,一旦被放出来,为祸人间是迟早的事情。 它当年是被天衍宗关押起来的,如今破阵逃走,自然要抓回来。 千扇叶和筑灵炉都是修炼的上乘法器,尤其是筑灵炉,可让修炼的速度加快几百倍,无论天赋多低的弟子,只要有了他,都能在修真界混出点名堂来,也难怪六大宗门的人急匆匆就下山了。 毕竟谁先抓到狸娆,就能够获得上乘法器,机缘好的话,还能进入天衍宗修习。 那可是修士一辈子的最高追求。 “我师父和掌门呢?” “千台大会横生变故,掌门受了伤,这一会和二长老、三长老在闭关修炼。大长老带着几十个弟子,下山抓捕狸娆了。至于四长老,在九云峰等着你们。四长老还吩咐过,将莫奇师兄他们带回九云峰疗伤,等过几日痊愈了,再让他们下山。” 说到这儿,小弟子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补充道:“对了,此次破阵,辰也师兄他们超时,又放走了鬼兽,被淘汰了,魁首是曲如萧师姐他们那一队。” 霄沉闻言,用飞行器将莫奇他们带回了九云峰。 还没进门,大老远的就看见四长老跑了出来,对着闵承沂瞪眼。 “你这小子,不是让你别逞强吗?” 其实在进入试炼之前,他曾经偷偷叮嘱过闵承沂,只要见事不对,马上拿着他送的逃跑符离开,没想到闵承沂硬是撑到了最后。 闵承沂还没说话,霄沉就抢先替他答了:“师父,师弟这次在试炼中表现很好。” 四长老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 他能不知道吗? 这次闵承沂的表现出人意料,没有任何修为,总体表现还比其他人好,因为这事,他还在其他宗门长老的面前长脸了一回,不知道偷偷窃喜过多少次了。 不过心里虽欣喜,面上是不能在其他门派的弟子面前表现出来的,不然说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于是仍然仍然故作严肃:“受伤了吗?” 闵承沂点了点头,委屈巴巴道:“师父……” 四长老一秒破功:“好了好了,不说你了,快跟为师进屋,让为师帮你看看伤口。” 说着,带着霄沉和闵承沂头也不回的走了,从头到尾,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 莫奇他们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去哪儿。 天机阁是出了名的护短,尤其是四长老,护起短来,他敢认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过了一会,几个人小弟子走过来,将人带到各自的住处。 四长老将闵承沂带回屋后,门还没关上,就换了一副面孔,笑容满面:“你这好小子,不错啊,为师没白疼你。”说完,摸了下他的脉搏,发现他气息平稳,就彻底放心了。 这几年,可别提他有多憋屈了,虽然培养出霄沉这么一个灵根极佳、修为极强的孩子,但因为闵承沂无法修炼,好多人都在看他笑话,尤其是私底下不合的。 这不,此次试炼扬眉吐气了。 闵承沂早就习惯了他的性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给师父丢人了。” “丢人个屁!要说丢人,也是九煞殿和天鉴宗丢人。” 霄沉一心想着狸娆的事情,问道:“师父,大长老都带了哪些人下山找狸娆?” 四长老蹙眉:“带了几个玄字辈的弟子。大师兄此次下山,是因为掌门有别的事情交代他。等过几天得知狸娆的线索了,再让曲如萧他们下山。” 四长老说得很含蓄。 玄字辈的弟子资质平平,修为也不高,别说抓捕狸娆了,估计人还没下山几天,就被其他宗门弟子设计陷害。 而这恰恰也是天机阁的聪明之处,他们素来擅长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招,每次有什么历练或者宝物现世,先派出几个平庸的弟子打探消息,掩人耳目,等其他宗门的人斗得两败俱伤了,再坐收渔翁之利。 别看这六大宗门表面上和和气气的,私底下没少为了争夺宝物打得你死我活。 像狸娆这样的鬼兽,哪里是那些小弟子对付得了的?最先出手的人反而是最吃亏的,因此他们并不急着去凑这个热闹。 不过,四长老一直是不赞成这种做法的,不过他说了也不算,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霄沉不解道:“狸娆乃是上古鬼兽,极难对付,为何天衍宗不自己派人来抓捕,反而将此次任务交付于六大宗门?” “谁知道呢,那些仙长行事古怪,也许是与世隔绝,懒得插手人间之事吧。不过这次抓捕狸娆对六大宗门的弟子来说是个很好的历练。” “师父对狸娆的事情了解多少?” “不多,都是道听途说罢了。不过鬼兽虽然可怕,但也不是没有法子对付他们。你从万术冢归来,修为精进了许多,此次便加入历练,去捕捉狸娆吧。” 闵承沂插不上什么话,在旁边听着,忽然感觉到体内有股异样,仿佛有东西在流动,不过他刚凝神去感受,那股异样便消失了。 “师父……”霄沉迟疑了下,还是将此次回来天机阁的真正缘由说了,“此次弟子回来,见师弟遇难,没来得及告诉您。万术冢的宗门向天衍宗引荐了弟子,康安仙人同意将弟子收为关门弟子了。” 闵承沂大吃一惊:“师兄,你要去天衍宗了?” 四长老也颇为惊讶,不过很快便眉开眼笑,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啊!不愧是师父的好徒儿!” 六大宗门已经五十年没有弟子进入天衍宗修习了,因为这百年来,有天赋的弟子越来越少。 霄沉能有此机遇,不仅是他的幸事,也是整个天机阁之幸。 霄沉脸上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弟子已经想好要入天衍宗,只是此次一去……” 他瞥了瞥闵承沂,欲言又止。 天衍宗有个死规定,无论出自哪个宗门,只要拜入他们门下,就要斩断前尘往事,与原来的宗门恩断义绝,不相往来。 四长老道:“这是多少修士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机缘,你能够获得,为师和你师弟都替你高兴。既然想去,就不要瞻前顾后。” 闵承沂已经回过神来了,疯狂点头,由衷的为霄沉高兴:“师兄,师父说得没错,你能够去天衍宗修习,我们都替你高兴。” 霄沉望着他清澈无暇的眸子,长叹了口气。 他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小师弟了。 * 天机阁密林中一处隐蔽的山洞内,周道之醒了过来,抬头望着将自己带走的人,混沌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明,看清来人的容貌后,整个人僵住。 红厉笑了笑,为他擦拭脸上的污垢,然后掏出一把匕首,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剃掉他脸上的毛。 人在死前,应该要干干净净的离开,因此红厉非常认真和仔细。 或许是过于吃惊忘记了反应,又或许是即便在自欺欺人,产生了幻觉,周道之也不想让此刻的情景破灭,他没有任何反抗,任由红厉帮自己收拾。 脸上的毛全都褪去后,露出了一张白净的脸,虽然有些苍老,但从轮廓能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没有了毛发的阻隔,脸上出现了冰冷的触感,这是活人的气息。 周道之心脏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动,那双沉寂了几百年的眸子焕发出光亮,语无伦次道:“你…你……” 红厉放下匕首,轻笑:“现在才认出我?” “你不是……”周道之整个人仿佛死灰复燃,直坐起来,“我…你……” 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去了一趟地府,阎王见我天赋异禀,与地府有缘,没让我进入轮回之道。机缘巧合下,我回到了人间,不过……”红厉非常平静的说道,“为了见你最后一面,我与人签订了契约,从今往后,都要以这个模样活在人世间了。” 鬼奴,不生不死,不老不灭,但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周道之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 他看着面色苍白如纸人的红厉,内心有千言万语,但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多年情谊,红厉无需多言,他就全部知道红厉的意思了。 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人,士为知己者死,当初红厉为他而死,而他为保住红厉的魂魄,避免他魂飞魄散,逆天改命,被困在锁妖骨下。如今红厉又为了他,以鬼奴的身份重走了一趟人间。 死前能够见到故人,乃是上天垂怜他。 他感激不尽,再也别无所求了。 手脚渐渐虚弱无力,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周道之知道自己气数已尽,但心中有喜无悲,对着红厉,发自内心,畅快的笑了笑。 “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话音刚落,人便僵着不动了。 红厉将手覆在他眼上,帮他把眼皮合上,随后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心里空落落的。 天道使然,谁都无力改变。 从今以后,这世间再无周道之,也没有万幽这个人了。 ☆、第34章 翌日一早,霄沉得以进入天衍宗修习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天机阁,那些地字辈、玄字辈的弟子纷纷带礼物到九云峰祝贺。 霄沉闭门不见,并在九云峰外设了结界。 那些弟子被隔绝在门外,满腹狐疑。 四长老和霄沉性子淡泊,不喜与外人亲近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以前从不会将他们拒之门外的。 于是,联想起千台大会的事情,一众弟子纷纷揣测九云峰是不是摊上大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霄沉师兄为什么设结界?” 有弟子悄声道:“是不是辰也师兄他们受了重伤?” 有弟子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修士受伤是常有的事情,不会连见都不让见的。” “莫不是承沂师弟他们在阵中被狸娆下咒了?”另一弟子忽然惊呼,看见其他人回头八卦的看着自己,两眼放光,他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说,“从昨夜开始,九云峰除了那几个杂扫的弟子,就不让其他人进入了。我听说,狸娆这个鬼兽诡计多端,擅于给别人下咒。要不是摊上了这种事情,九云峰也不会封上。” 话说得有板有眼的,但听的人没有预想中的惊讶反应,而是不以为然的切了几声,回头盯着九云峰的大门翘首以盼。 修士当中也有共生咒,那是与灵宠签订契约时的咒术,极少有人使用,首先是会这门咒术的不多,其次是现在的灵宠非常稀少,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就算是没什么灵力的小灵宠,挑的也都是修为高强的修士,像狸娆这种能够活上万年的鬼兽,其修为深不可测,怎么可能会找一个没有修为的人签订契约。 小弟子们目光灼热,你推我搡的挤在九云峰门口,目不转睛,望眼欲穿。 他们皆以霄沉为榜样,过来送礼不仅是为了示好,也是为了一睹他的风采。 在霄沉面前混个眼熟,沾沾他的好运气,说不定以后也能有好的机缘呢。 “唉,你们怎么都不信呢?” 话音刚落,有个东西从门内飞了出来,摔在他面前,小弟子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个活人。 众人吓了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霄沉的声音响起:“扰乱九云峰者,皆……” 这是利用传音符传过来的。 弟子们还没听全,就知道被扔出来的弟子是偷偷混进去听八卦被发现了,于是如鸟兽状散开,不一会儿就全都没了踪影。 他们是过来示好的,可不是过来讨人嫌的。 霄沉已经练成了通耳术,方圆五里之内的任何声音都能够听到,耳根子清静后,他看着床上睡得沉稳的两岁小婴儿,愁容满面的拧了拧眉头:“师父,承沂师弟身上的咒,能解开吗?” 躺在床上的婴儿是闵承沂无疑,昨夜他突然晕倒,昏迷不醒,渐渐变成婴儿的模样。 他和四长老,已经为这事愁了一晚上。 四长老这一会还闭着眼睛,用神识翻找藏书阁里的经书,过了一会,他终于从经书中找到闵承沂病状的缘由,睁开眼,面色凝重道:“承沂这是被狸娆下了共生咒了。” 霄沉惊讶道:“共生咒?” 四长老叹了一口气:“这是鬼兽一族的法术,类似于我们修士与灵宠签订的契约。不过鬼兽比修士狡猾,它们下共生咒,不是为了成为宿主的灵宠,而是想要借用修士的身体,增加自己的修为。有修士的气息做掩护,其他人就很难追踪到它的气息。” “狸娆在巨人石像中被困几百年,修为受损,这次受了重伤逃出来,为了隐匿行踪,就给承沂下了共生咒。这共生咒一下,宿主与鬼兽就能够同生共死,且宿主会变成一两岁的婴儿,只要宿主不死,且逐渐长大,那鬼兽的修为就会越来越强。” 霄沉蹙眉:“怎么会是承沂师弟?在阵中的时候,我帮他查探过脉象,并没有什么异样。” “鬼兽一族的灵力非你我能探知的。承沂体内有狱火,而鬼兽一族与地府渊源颇深,双方修为容易融合,这便是狸娆选中承沂的原因。” 听到狱火二字,霄沉的目光暗了下去,愧疚的望着闵承沂。 若不是小的时候他将师弟带下山,师弟的魂魄也不会进入地府,带回狱火这个妖邪至极的东西。 多年来,他与师父寻遍了所有法子,都没能将这狱火解除。这狱火非常邪门,不仅让师弟无法修炼,而且还会引导他走向邪魔外道,如今小师弟被狸娆下共生咒,竟又是因为狱火的缘故! 想到这儿,霄沉眸中寒光闪现。 狸娆…… 四长老拍拍他的肩膀:“当年之事不全怪你,你这些年为承沂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以后如何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师父,共生咒可有解除之法?” “找到狸娆,以血为引,方能解除。”说到这儿,四长老摇摇头,“可是狸娆修为极高,下了共生咒便是想隐藏行踪,想找到它谈何容易。” 霄沉握紧剑柄:“弟子即可下山去找狸娆。” “不急。”四长老拉住他,“承沂一时半会不会有事的。找狸娆这事让许辰也去办,你收拾收拾,即刻赶往天衍宗。” 一个时辰前,天衍宗用符咒传音给霄沉,同时赐了一个传送符,让他今天晚上就到天衍宗报到。 霄沉有些动摇了:“师父,弟子无能,没有护住承沂师弟,去天衍宗的事……” 四长老抬手打断他,苦口婆心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若是不去,以后便没有机会了。何况,依你现在的修为,根本不是狸娆的对手。等进了天衍宗,你修为大成,寻个机会回人间历练,到时候才能救承沂。” 霄沉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闵承沂睁开了眼睛,连忙往过去。 闵承沂醒来后,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霄沉欣喜道:“师弟,你醒了。” 出于本能,闵承沂冲他笑了笑,奶声奶气的说:“饿饿……” 见他们站着不动,闵承沂又重复了一句:“饿饿,吃东西……”他露出刚长出的两排大白牙,每一个字都说得很缓慢,声音软糯糯的。 四长老和霄沉愣住。 这是不仅连身子变回了孩童,就连智力和记忆都变回去了。 ☆、第35章 惊讶归惊讶,该做的事情一点都没含糊。 闵承沂当年本就是四长老捡来一把屎一把尿扶养长大的,他上山的时候霄沉已经八岁了。 霄沉入门早,什么事情都做得有条不紊的。因为闵承沂长得非常讨喜,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又爱笑,霄沉抢着照顾他,基本上换裤子的事情都是霄沉来做。 四长老性子闲散,但非常喜欢孩子,这些年也曾想过要不要再收几个弟子,可后来觉得自己没有多余的精力了,便懒得再收。如今闵承沂变回孩童的模样,倒是让他再次体会了一把照顾孩子的乐趣,霄沉更不用说了。 于是,两人忙里忙外,很快就上手了,一个去厨房里做菜,另一个裁剪衣裳。霄沉记得闵承沂四岁才断奶,还下山买了一点儿羊奶回来。 等忙活完,已经接近黄昏十分了,看着自己坐在椅子上单独进食的闵承沂,四长老摸着一把那几根稀少的胡子,露出老父亲般欣慰又满足的微笑。 霄沉这些年越发沉稳,从前的事情还记得一清二楚,闵承沂小时侯的生活习惯一点都没忘。 他望着乖巧的闵承沂,心中思绪万千,这些年他对闵承沂一直心存愧疚,如今再次照顾幼小的他,不禁生出了别的感情来。 目不转睛的看了一会,发现闵承沂喜欢吃青菜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四长老嚷嚷道:“别只吃菜,要多吃点肉,才能长个子。” 说着,往碗里舀了两勺剁碎的肉沫,和饭混合好了,才示意闵承沂继续吃。 话到此处,四长老看着他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竟然有一瞬间生出了收徒的想法来,不过这种念头只在脑海里停留了一会,就被他掐灭了。 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像闵承沂这样乖巧好养活的。 闵承沂皱了皱眉头,抬眼望着四长老,小嘴儿撅的很高。 这是他素来撒娇的伎俩。 四长老见状,板起脸色:“要吃肉,对身体才好。” 闵承沂盯着碗里的饭菜,观察了下他的神色,又看了看霄沉。 霄沉也说:“小师弟,多吃点肉,才能长高高。” 一天的时间,闵承沂已经知道他们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师兄了。即便忘却了所有事情,可是从小就是被他们两个照看长大的,三人之间的牵绊很深,他能感觉得出来师父和师兄都很疼他,他也很喜欢他们。 等了好一会,见四长老和霄沉都没有松口,他迟疑片刻,才继续吃了起来,不过每一口的份量都明显比之前的少了。 四长老越看越欢喜,不由得感慨道:“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呢?” “承沂师弟确实可爱。”霄沉附和道。 两人那是越看越喜欢,等闵承沂快吃完饭了,霄沉抢着说:“师父,闵等会收拾碗筷,我带承沂师弟去玩一会。” 四长老侧眼瞪他:“我们换着来。” 洗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玩的,跟小徒弟玩才有乐趣。 小时侯霄沉总是被哄骗去干别的活,现在已经学精了,两人争执了一会,终于统一了意见。 每个人陪闵承沂玩半个时辰,其他事情就换着做。 当然,闵承沂被下共生咒一事事关重大,四长老没敢隐瞒忘忧掌门,将这事说了。 忘忧掌门和其他长老的反应比想象中的平静。 “狸娆是鬼兽,作恶多端,若是独自跑了,才是真的棘手。承沂被它下了共生咒,可以感应到狸娆的气息,能够帮助我们天机阁找到狸娆的下落。不过这件事情,不能向外宣扬,也不要让门中弟子知道,以免泄露了消息,为天机阁招来杀身之祸。” 听到忘忧掌门这么说,四长老松了口气。 只是没想到,闵承沂变成孩童一事才不到两天,整个天机阁内就人尽皆知了。 四长老还没揪出把消息往外传的人,就被另一个事情闹得头疼。 那些弟子原本只是过来九云峰看热闹的,他们为了保护闵承沂,叮嘱他不要往外跑,并设了结界,让外边的弟子们无法进入屋中。 然而,某天去厨房做菜的时候,四长老和霄沉一晃神的功夫没注意,闵承沂听到外头有声音,偷偷的跑了出去,等霄沉找到他的时候,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些弟子和闵承沂年纪差不多的缘故,小的时候看他没有什么想法,现在看到了却是全然不同的心态。 最近几年天机阁没有招收两三岁的小弟子,能够进入门派修炼的年纪都在十五岁以上,他们感受不到小孩子的可爱,原先看到闵承沂的时候十分震惊,可是看着他可爱的模样,一个个的都被俘虏了。 过去总爱捉弄他的弟子,一个个的都抢着来逗他欢心,甚至有的大半夜不睡觉,就守在九云峰外等闵承沂。 四长老和霄沉十分不满,可是根本无法阻拦,因为那些弟子总能拿出些稀奇古怪的好玩的东西把闵承沂吸引到门外去,四长老无奈,只能把结界撤了。 就这样短短不过五天的时间,闵承沂一跃成为天机阁内的宠儿,就连曲如萧都加入了争抢照顾闵承沂的队列。 自己的爱徒被弟子们抢着照顾,四长老每天都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不过,对于霄沉来说,是一件好事。 他原本担心闵承沂,就向天衍宗请求晚几天过去拜师,如今所有弟子都喜欢闵承沂,闵承沂在天机阁里不会再被欺负,他便放心了,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好后,便动身前往天衍宗。 ☆、第36章 霄沉走的那天,绞尽脑汁想了一晚上,才找到了他认为比较合适的措辞。 “小师弟,师兄下山帮你买糖吃,很快就会回来的。” 闵承沂点点头,笑得像朵花一样灿烂:“师兄给我买糖吃。” 他现在两岁整,口齿伶俐,大部分的话都会说了。 霄沉扫了一眼围在闵承沂身边的小弟子。 小弟子被他看得浑身汗毛直竖,出声保证:“大师兄你放心,有我们在,没有谁敢欺负小师弟的。” 霄沉彻底放下心来,余光瞥见小弟子们身后一个遥远的身影,他望了过去,四目相对,对方冲他微微一笑。 霄沉默了默,回以一笑,然后迅速恢复神色,摸了摸闵承沂的头,做最后的告别告别,御剑离开。 他走后,许辰也呆愣许久,都没能从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中回过神来。 他原本是不想过来送霄沉的,可还是没能忍住,但不像其他弟子一样做正式的告别,只远远的看着。 他不想让霄沉离开,但他知道,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霄沉都是一个有想法有追求的人,他热爱修行爱过一切。而现在的他,没有资格去阻止霄沉做喜欢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能够追上霄沉的脚步,和他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也许要很多年,但他等得起。 “师兄,你在看什么?”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许辰也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他收回思绪,低头望着好奇的闵承沂,微笑道,“看霄沉师兄。” 听到这儿,闵承沂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师兄下山帮我买糖吃了。” 他特别喜欢吃糖,尤其是霄沉师兄买回来的糖果,可好吃了。 许辰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禁有些羡慕起不谙世事的闵承沂来。 他摸了摸闵承沂的头:“对,霄沉师兄下山买糖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闵承沂高兴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日,无论是谁有意还是故意提起霄沉,闵承沂的回答都是他下山帮自己买糖去了。 或许是因为年纪尚小的原因,他察觉不到那是离别,几日不见霄沉,并不难过。 那些小弟子整天围着闵承沂转,逗他开心,玩得不亦乐乎。 天机阁里一派其乐融融,可是没过几天,有人在山门外求见忘忧掌门,话还没说完,就咽气了,只留下一封书信。 守门的小弟子吓傻了。 因为死在外头的人,是书灵阁的掌门庄波,修为已达金丹期,不是一般的人物。 普天之下,修为达到金丹的不过百人,能够杀死金丹的人少之又少,关键的一点是,书灵阁是天机阁庇护的门派之一,有人杀死了书灵阁的掌门,极大可能是冲着天机阁来的。 话说这天底下,每个修真之人喜欢的术法都不一样,因为六大宗门以外的那些小宗门,虽然名号没有那么响亮,但是还是有不少追随者,门派中人也不少,有一些也已经存在数百年了。 而有些小宗门,为了不被其他门派欺负,就会寻求大宗门的庇护,条件就是定期向大宗门进贡东西。 书灵阁以搜集法术书籍为主,是当今天下咒术最多最齐全的门派,他们将收集到的术法典籍交给天机阁,助天机阁弟子修炼,而天机阁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护他们的安危。 书灵阁弟子不多,只有二十来人,性子都十分散漫,不喜修行,天赋也不高,他们擅长的事情就是将术法咒语融会贯通,创造出新的法术心决,然后教习别人。 会教不会练,这是书灵阁弟子的特征。整个门内修为最高的就是庄波,其他弟子的修为大都在筑基和灵动之间。一些修习咒术的小门派偶尔会请书灵阁弟子过去教学。 守门弟子将书信和庄波掌门的尸首交给忘忧掌门后,忘忧掌门派了十几个弟子,以曲如萧为首,去书灵阁查探原因。 而他在看了书信的内容后,召集其他长老,在密室内商议此事。 庄波一死确实非同小可,但对方是不是冲着书灵阁和天机阁来的,还真不好说。 查探了庄波的死因后,忘忧掌门问道:“你们看出什么来了吗?” 四长老说:“庄波死于虚鬼窟之手。” 二长老皱眉:“虚鬼窟真的又出现了?” 三长老已经多年不问外面的事情了,摇了摇头。 忘忧掌门面色凝重,抬头看向透镜中的大长老:“此次下山,可有发现?” 大长老坐在一家客栈的客房内,原先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可很快就捂住胸口,吐了一口瘀血。 忘忧掌门他们看得面色一变。 “师弟,你怎么了?” “师兄,你受伤了?” 大长老摆摆手,擦干嘴边的血迹:“近日虚鬼窟的弟子确实频频出没,我刚下山那阵子遇到的那几个修为都不高,奇怪的是,早上我与一人交手,那人功力十分深厚,我不敌他,受了点伤,不过没什么大碍的。” 二长老惊讶道:“可知道那个人是谁?” 大长老摇摇头:“戴着面具,看不见脸,不过有一事我可以确定,他是妖物。” 听了这话,其他人都有些错愕。 大长老此次下山,正是为了追查虚鬼窟重新出没一事。 三十年前,虚鬼窟是个非常大的门派,为妖灵界之首,频繁在人间作恶,吸取凡人的精气修炼,人间民不聊生。 六大宗门合力剿杀虚鬼窟,虚鬼窟落败,从此不见踪迹。当时那一仗,六大宗门损失惨重,花了十年时间才恢复过来。 六年前,妖灵界虽然短暂的出现了一个月,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没想到短短三十年,虚鬼窟又再次出现了。 那是六大宗门唯一畏惧的门派,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个门派里的多是修练成型的恶妖,还有人间有修真天赋却不小心惨死的人,修士们多称那些人为虚鬼。虚鬼死前,留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被恶妖渡入修为,得以重生,拥有半人半鬼半妖之体。正因如此,虚鬼窟的人多数天赋异禀,修为深不可测,极难对付。 他们擅长吸取凡人的精气,也喜欢夺取修士的修为,达到快速修炼的目的。 一个月前,有弟子无意中发现了窟鬼窟人的踪迹,将此事禀报给望忧掌门,当时忘忧掌门还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千台大会出现变故,不得不重视起这件事来,连忙派大长老下山暗中查探。 就在这时,二长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说:“对了,那个假冒的神使,会不会就是虚鬼窟的人?自从千台大会以后,他就不见踪迹了。” 就在前天晚上,天机阁来了一个渡劫仙君,自称是天衍宗派来的左玄神使。 原先忘忧掌门是怀疑的,但是交手之后,发现那人身上使用的的确是天衍宗的术法,而且仙气飘飘,反而是之前的无咎,身上的灵力非常奇怪,与妖灵界的十分相像。 于是他们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之前的神使是假的,而真正的左玄神使也没有隐瞒他们,将自己在路上被人困主,夺走令牌的事情告诉他们。 为了补偿天机阁在千台大会的损失,临走前,左玄神使留下了不少宝物,并吩咐他们将此事查探清楚。 而千台大会一结束,假冒之人确实也消失了。 忘忧掌门拧了拧眉头,忧心忡忡道:“那名假冒的神使能够将左玄神使困住多日,可见修为已经在渡劫之上。看来虚鬼窟,这些年一直都在养精蓄锐,伺机寻找机会,如今,是真的卷土重来了。” “虚鬼窟打死虚波,便是在杀鸡儆猴。”二长老冷哼道,“这些妖道,当真是不消停。” 三长老接了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妖灵界和虚鬼窟再出来作恶。师兄,狸娆被放走的事情肯定也许虚鬼窟脱不了干系,依我看,要尽快派弟子下山,找到狸娆的踪迹,到时候或许就能够水落石出了。” 忘忧掌门沉吟片刻,点点头:“明日派许辰也他们下山,追查狸娆的踪迹。虚鬼窟的事情,就由师弟你再查探查探了。” 大长老应是。 * 回到九云峰时,其他宗门的长老正好传信唤莫奇他们回去,莫奇等人向四长老道过谢,便下山去了。 四长老将许辰也唤来,说了追踪狸娆的事情,并让他带闵承沂一同下山。 “狸娆十分狡猾,就算你们侥幸抓住了她,也未必能将人带回来。解开共生咒,需要的是新鲜的血液,必须让承沂和狸娆面对面。若是抓不到人,也不必逞强,先找机会把承沂身上的共生咒解开。” 许辰也什么都没问,当场就答应了。 其实霄沉在临走的时候,单独找过他,让他帮忙照顾闵承沂。 这还是多年来,霄沉第一次有求于他。 霄沉的请求,他是不会拒绝的,并且会心甘情愿的去做。当然,他也没有吃醋,因为他看得出来,霄沉对闵承沂的感情是非常纯粹的,只将闵承沂当成弟弟来看待。 既是霄沉的弟弟,那便也是他的弟弟,在霄沉学成归来之前,照顾闵承沂的重任,自然而然就应该落在他身上了。 而四长老之所以信任他,因为这些年来,许辰也对霄沉的心思他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男修双修的人虽然少,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许辰也和霄沉能不能成不好说,不过他看得出来,许辰也对闵承沂也是真心对待的,修为也不低,是此次下山历练中保护闵承沂的最好人选。 闵承沂他们下山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叫苦河镇。 ☆、第37章 苦河镇离书灵阁很近,途中许辰也带着闵承沂去了一趟书灵阁。 此时书灵阁里只剩下六位小弟子,无一人受伤,门中藏书大半被人销毁。 从那些小弟子口中得知,这两日苦河镇有妖灵作恶,曲如萧昨日已经带着天机阁弟子去了那儿后,许辰也没有在书灵阁多加逗留,加快脚程赶往苦河镇。 一行人到达的时候,正好是早上,怀疑的是,苦河镇周围三里暗如黑夜,镇上空无一人,笼罩着黑雾,施法也驱散不了,而走近了看,每户房子外围都有一层金光裹着,那是修士设下的结界,有天机阁的,也有九煞殿。 许辰也派了几个小弟子去观察周遭的环境,抓着闵承沂的手寻找落脚的地方。 闵承沂一点也不害怕,左顾右盼,十分惊奇的伸出手摸了摸周身的黑气:“师兄,这是什么呀?” “妖气,会害人的。” “为什么妖气会害人呢?”闵承沂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天真的问道。 许辰也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妖不全是坏妖,人也不全是好人。有些会害人,有些会救人,都是相对而论的。这镇上出现的,是会害人的妖。” 闵承沂似懂非懂。 许辰也把他抱起来,刮了刮他的鼻子:“承沂长大了,要做一个好人,知道吗?” 闵承沂虽然听不明白好人是什么,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许辰也望着他,眼神渐趋深邃。 天机阁那帮老头生怕承沂身上的共生咒会令狸娆修为大增,凡界和修真界大乱,可他们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那地府十八层地狱里,聚齐的可是世间最恶最邪的灵修,狱火是那些鬼常结出来的灵识,汇聚了所有欲念与恶念。 闵承沂吸食狱火,若是信念不够坚定,迟早有一天会成为狱火的傀儡,被狱火所驱使。 如今看似是狸娆控制着闵承沂,可狱火哪里是鬼兽所能控制得了的,若是狸娆激发了闵承沂体内的狱火之力,到时候闵承沂会变成一个比狸娆更加恐怖的存在。 他当年不过是误食了指尖大小的狱火,却要毁灭躯身才能去除,然而身有狱火之人,是不会死的。 他当初是生了情,眼睁睁看着霄沉死去无能为力,神识获得了短暂的清醒,万念俱灰才甘愿赴死。 而闵承沂呢,没人会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就在这时,一个小弟子小跑到许辰也跟前,打断了他的思绪:“师兄,查清楚了,半个月前,苦河镇曾有妖物入侵,令镇上日夜颠倒,现在虽是白日,却是镇上的黑夜,镇上的村民都在睡觉呢。听客栈掌柜说,这些结界是如萧师姐她们布下的。师姐她们还在镇上落脚,一个时辰前去追查妖物了,留下两个小师弟在客栈里等着。” “先去客栈与他们会合。” 客栈的掌柜看见他们来了,只是抬头看了眼,便继续低头算算盘,没有接待的意思。 看模样,掌柜的四十多岁了,眼里透着精明。 有个小弟子问道:“掌柜的,这里可还有空厢房?” 掌柜没有回答。 小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又问了几句,依旧没有回应。 小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们都很少下山历练,没什么经验。 有个小弟子悄声说道:“这个掌柜的该不会是个聋子吧?” 闻言,掌柜拨弄算盘的手骤然停下,吓得小弟子心虚得不敢说话了。不过掌柜只是眼皮动了动,便继续忙活了。 楼上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留守在客栈的弟子。 他们疾步走到许辰也面前,打了个招呼后,便将他们迎到楼上。 “师兄,我叫向满,玄字辈弟子,这是向复师弟,是如萧师姐吩咐我们留在这儿等你的。” 向满斟了几杯茶水,递给许辰也,然后抱过他手中的闵承沂,喂他喝水。他也是前些天守在九云峰外头的弟子之一。 “承沂师弟,下山好不好玩?” 闵承沂咕噜噜的喝完了一杯茶,指着茶壶,示意还要再来一杯。 向满忙不迭的又为他倒了一杯。 喝完了两杯茶水,闵承沂打了个饱嗝:“向满师兄……” 向满眼睛一亮:“小师弟,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他心里几乎是乐开了花,瞬间就忘记正事了,献宝似的拿出这几日找到的宝物,拿给闵承沂玩。 闵承沂不愿意坐在凳子上,非要蹲在一个小角落里玩,向满就站在旁边陪他。 向复一脸羡慕又幽怨的看着,明明前些日子他也给了小师弟不少吃的,怎么小师弟就只记得向满,不记得他了呢? 许辰也屈指敲了敲桌子:“说一说苦河镇的事情。” 闻音,向复收回目光:“师兄,在镇上作恶的是夜灵族的妖。” “可是曾有妖物死在了镇上?” 听到这话,向复知道许辰也对夜灵妖有所了解,便长话短说:“师兄猜的没错,镇上的村民说,二十天前,有个身负重伤的人来到了镇上,昏迷不醒,三文药铺的掌柜救了他。那人是夜灵族的妖,伤一好,镇上就出现了多位修士,是来抓他的。妖物寡不敌众,爆灵而亡。他死后,苦河镇就笼罩着黑雾,无法驱散。” 说到这儿,向复皱了皱眉头,似是疑惑:“奇怪的是,这些黑雾不攻击村民,但是攻击修士,我们初来乍到的时候,差点命丧于此。后来,镇上又出现了夜灵妖,如萧师姐把他打败后,为了保护村民们的安危,设了结界,自那以后,这些黑气就不攻击我们了。” 许辰也低头沉思。 夜灵族是妖灵界的妖族之一,不喜与外界接触,隐居在山林之中,几乎不曾出没,更不会害人。 他们擅长幻术,但修为不高,传闻死后尸身周围几里之内都会笼罩着黑气,经久不散。 “这些黑气,是为了保护苦河镇的村民。” 向复诧异:“保护村民?” “夜灵妖心善,懂得报恩。死在这儿的那只夜灵族视修士为邪物,怕修士伤害镇上的村民,才攻击你们的。后来你们设下结界保护村民,知道你们是好人,便没有再伤害你们。” “原来如此。”向复恍然大悟,许辰也是三长老的亲传弟子,而三长老早年游历四方,见识广,因此他对许辰也的话十分信服。 许辰也侧头看了眼,闵承沂这一会玩得正欢,对上他的目光,向满犹豫了下,走过来,问:“师兄,夜灵族的妖在死后,同族之人可会拿回他们的尸身?” “不会,夜灵族擅长幻术,为了保护自己的尸身,死后一般无形或者变成世界万物,有的会与泥土合二为一,有的会变成水滴,一般人无法找到他们的尸身。” “那就奇怪了,前几天与我们交手的妖物,我们都以为是夜灵族的,他们想去盗取尸身,可那坟墓中空无一物,即便如此,那些人还是来了好几次。师姐觉得此事蹊跷,在那妖物身上留了追踪符,昨日感觉到符咒异动,便寻着气息过去查探了。” 许辰也目露惑色:“坟墓?” 就在这时,闵承沂突然放下手中的东西,小跑过来,拉了拉许辰也的衣袖:“师兄,饿。” 向满道:“小师弟,你先在这儿等着,师兄下楼给你做点吃的。”说着,风一般的跑下楼了。 许辰也将闵承沂放在一旁的凳子上,视线放到向复身上,示意他继续说。 向复解释道:“师兄有所不知,夜灵族曾经救过苦河镇的村民,村民们很是感激,给死去的妖立了墓碑。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村民们并不待见修士。” 说到此处,向复一脸尴尬的挠挠头:“若不是因为我们在这儿设了结界,掌柜的都不让我们留宿呢。不过吃的喝的,都得让我们自己来,他们是不会帮我们做的。” 曲如萧把他们俩留下来,是因为他们俩会下厨,能做吃的。 许辰也点点头。 难怪进了客栈以后,掌柜就对他们爱理不理的。 向复把这几日的事情娓娓道来,等许辰也了解了来龙去脉以后,向满的面也做好了。 用过膳食后,许辰也让向满带他到夜灵妖的墓地走一趟。闵承沂缠着要一起去,许辰也无奈,只好将他带上。 下楼的时候,掌柜还是原来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旁边多了一个帮忙算账的店小二,了解了真相的弟子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径直出门。 许辰也走在最后面,路过的时候,怀里的闵承沂突然转过头,指着掌柜手里的算盘,好奇道:“师兄,那是什么?” 许辰也还没说话,掌柜的就先回答了:“算盘,拿来算账的。” 他抬起眼,笑得慈祥和蔼。 感受到掌柜的善意,又觉得算盘是好玩的东西,闵承沂对着他咯咯笑了几声。 掌柜的挪开目光,视线投放到许辰也身上,默了半响,方别有深意的道:“夜灵族无坏妖。” 话音刚落,周围有一股高强的灵力涌动,不知道是修士还是妖物的,所有人皆是一愣。 门外的弟子停下来,警惕道:“小心妖物!” 看着掌柜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气,许辰也先是一怔,待明白他话中的提点之后,颔首道:“晚辈明白,那墓中的东西不会动一分一毫的。” 掌柜的笑了笑,给闵承沂递了一颗算盘上的珠子,闵承沂高高兴兴的接过来,放在手中把玩着。 见状,许辰也知道他们此行得到了应允,带着小弟子们前往墓地。 ☆、第38章 墓上盖着的土非常新鲜,看起来新填了没多久。 向复手里握着铲子,有些犹豫:“师兄,要挖开吗?” 无论是妖还是人,死后都讲求入土为安。 挖开别人的坟墓,不仅犯了忌讳,也是不吉利的。 不过,向复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这几日频频有人过来挖墓,如果被村民们发现,就会被驱赶出苦河镇,前几日他们大半夜偷偷过来,铲子还没下去,就被赶来的村民拦住了。 “客栈的掌柜是什么人?” 向复不解其意,愣了愣:“客栈的掌柜?” “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不过在镇上很有威信,村民们都很听他的话。”向满说。 “挖吧。” 客栈掌柜不是普通村民,他已应允,这墓就可以挖开。 此次下山历练以许辰也为首,向满和向复不敢违抗他的话,抄起铲子,把墓挖开。 所幸挖到底了也没有村民来阻拦,不过摆在众人面前的另一个难题,让所有人都犯难了。 墓地里空空如也,没有棺材,也没有尸首。 向复道:“尸首是不是被人挖走了?” 许辰也蹲下身子,捧起一抔土放在鼻边闻了闻,上面还残留着妖灵的气息。 往土中渡入一点灵力后,土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不过一会便消失殆尽了。 死去妖灵的魂魄还在这儿。 许辰也曾经接触过夜灵族,知晓他们的习性,画了一张追踪符咒放入土中,符咒如蛇般在周围游动,不多时回归原处,什么也没有。 天机阁的符咒天下第一,其他弟子虽然咒术不如许辰也,但看得出来许辰也是在寻找妖灵的魂魄,在一旁安静望着。 将符咒复没入土中仍一无所获后,许辰也皱了皱眉头。 向复道:“师兄,这个墓地被人挖了好几次,依我看,妖灵的魂魄已经被带走了。” 向满接着道:“也不知道如萧师姐查得怎么样了。” 许辰也又抓了一抔土,屏神感受,良久之后终于得出了结论:“死的是夜灵族的皇族。” “皇族?” “夜灵族皇族一旦死去,魂魄与万物归为一体,极难找到。” 这是夜灵族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这个族类以吸食树木灵气为生,死后魂魄归于土木,而皇族一死,魂魄就会烟消云散,无法再聚拢。 向复问道:“师兄,到底是什么人要抓夜灵族,抓夜灵族的用意又是什么?” 许辰也摇了摇头,他只知道夜灵族可以随意幻化成任何东西,几百年来隐于山林,至于为何被人惦记,那就不知道了。 “先回客栈吧。” 向满点点头,刚想抱起闵承沂,却发现人不见了,心里顿时咯噔一跳,惊慌道:“师兄,承沂师弟不见了。” 闻音,其他弟子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四处观望。 刚才只顾着挖墓,让闵承沂在一旁自己玩耍,都没人注意他。 “师兄,承沂师弟在那呢。”有个小弟子突然开口,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 闵承沂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们,也不知道在玩什么。 许辰也大步流星走过去,刚靠近想要唤人,闵承沂便转过头来,高兴的将手心的东西呈给他瞧:“师兄,虫虫。” 许辰也寻声一看,他的手上有个珠子大小的东西,闪闪发亮。 这是…… 许辰也凝神看了看,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待反应过来这是妖灵的魂魄后,他焦灼开口:“小师弟,快把东西扔了。” 含恨而死的夜灵族,会留下一颗灵珠,捡到的人必须帮他们完成遗愿,否则灵珠会跟随人一辈子。 灵珠未必会伤人,但被它缠上的修士,会双目失明。 闵承沂懵懂的眨了眨眼睛。 许辰也大步上前,伸手准备将东西拿开,那东西却突然跳开,缠在了闵承沂的手腕上,和他的血肉合而为一,只留下一块镯子形状的图案。 闵承沂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惊奇的摸了摸图案:“师兄,这是什么?” 向满看到了,试图将图案弄掉,却徒劳无功,不由得担忧起来:“师兄,承沂师弟手腕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刚刚明明看到的是一团亮光,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灵珠,妖灵的魂魄凝聚而成的。” 向满目露惑色。 许辰也没有多做解释,带着闵承沂回了客栈。 曲如萧已经回来了,见到许辰也后,将查探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 此次下山是忘忧掌门和其他长老的命令,经商议,许辰也是负责人,因此曲如萧对他的态度恭敬了许多。 其实这也要归由于闵承沂。 自从曲如萧也喜欢上闵承沂这个可爱的小师弟后,性子都变得和善了许多。 听完曲如萧查探到的消息,许辰也面色凝重。 如果消息属实,此次追杀夜灵族的是阎罗宗的人,这是近几年在江湖上兴起的一个宗门,建宗时间不长,但颇有名气,因为宗主是虚空门的上一任掌门元危天尊尤修。 他们自诩是阎罗门再现,传闻元危天尊修炼到大乘期,渡劫失败,入了魔道,离开虚空门,再立门派。 他们把夜灵族赶尽杀绝的用意是什么呢? 曲如萧一边逗弄闵承沂一边道:“师兄,据我所知,夜灵族的人全被阎罗宗抓走了,我想,妖灵的遗愿应该是解救族人。若是想解开承沂师弟手上的灵图,我们得到阎罗宗走一趟。” 不明真相的闵承沂还觉得手腕上的图案是什么好东西,饶有兴致的玩着。 向满看得痛心疾首,忿忿道:“承沂师弟到底做错什么了?狸娆在他身上下了共生咒,这夜灵族的妖灵也在他身上留下灵图。这些妖物,别让我遇到他们,不然我就将他们碎尸万段。” 话音刚落,许辰也忽然出手,往窗外丢了一块符咒。 “门外有人在偷听。”曲如萧警觉的站起身,多日历练,她经验丰富,知道这是将阎罗宗的人引来了,将闵承沂递给向满,带着几个小弟子追了出去。 向复也想跟着出去,被许辰也拦下了。 “小心这是离间计。” 向复这才没有走。 “师兄,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呢? 许辰也不知道,他没有接触过元危天尊,对这个人的性格毫无了解,不过依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了。 * 与此同时。 阎罗宗内一派欢愉,殿内献舞的女子全都是人间尤物,几乎衣不蔽体,半遮半掩的,不断对着殿内的男人暗送秋波。 有些人已经看傻了,而有些人对着舞女露出猥琐的眼神,期待的搓着手,恨不得上去就将人办了。 唯有宝座上的宗主尤修,看都不看那些舞女一眼,酒一罐接一罐的喝着,上衣领敞开一大半,眼神已经有些迷醉了,看起来颇为风流倜傥。 酒喝完了,一旁的紫衣女子又递上新的,看了看底下醉倒了大片的人,她迟疑半响,道:“宗主,阿烟姑娘已经被送往噬灵池了。” 闻言,尤修停下手,侧目盯着她,目光锋利如刀,看得紫衣女子心跳如鼓,还未开口,紫衣女子便跪下,道:“宗主,苍若自作主张,将阿烟姑娘送往噬灵池,是为了您和阎罗宗着想。若阿烟姑娘真是夜灵族的人,会对您不利。” 尤修伸出修长惨白的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轻笑道:“苍若,是不是本尊最近太宠你了,你做事都开始不问本尊的意见了?” 明明长着一张俊俏的脸,即便冷笑看起来也是温润的,可浑身上下都透着阴森森的气息,让人避之不及。 苍若不敢与之对视,连忙垂下眼,胆颤心惊道:“尊主恕罪,苍若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您。” 她的心跳剧烈加速,有一瞬间懊悔自己自作主张了。 宗主脾气暴怒无常,随时都会要了她的命。 尤修轻轻转动手指,冷笑道:“苍若,你知道的,我喜欢的女人就这一个,若是她出了点事情……” 苍若秀美的脸痛苦的扭成一团,她连忙道:“宗主放心,让阿烟姑娘去噬灵池,只是为了查探她的身份,绝对不会伤害她分毫。” “你当真以为,本尊会在意她是不是夜灵族的人吗?”尤修冷笑道,“你这自作聪明的模样,是越来越不得本尊的欢心了。” 说完,尤修厌恶的松开手,修长的指尖从苍若的脸上划过,血瞬间便染红了她的半边脸颊。 苍若大惊失色,下意识想要捂住脸,可从尤修身上传来的威压却让她无暇顾及伤口。 她头紧紧贴着地面,颤抖着道:“难道尊主就不想知道,符詹这个少年和阿烟姑娘的关系吗?” 尤修面色一僵,不语。 苍若知道,她不会有事了,于是壮着胆子继续道:“若是阿烟姑娘和符詹毫无关系,苍若自愿领罪。” 等了良久,都没有听到尤修说话,苍若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发现尤修在喝酒,终于松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嘴角边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阿烟姑娘,今夜她就要卸下她的伪装。 苍若站到尤修身后,给旁边的一个人使了眼色,那人会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她看着尤修的侧脸,目光复杂。 面色这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男人,实际上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他修习的术法让他得以永驻容颜。 而她只有三十岁,可这又如何,她还是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他了。 但是他为什么偏偏就喜欢阿烟姑娘呢? 那个女人,分明就是妖族,长得丑陋不堪,若不是服用了驻颜粉,就是一个老太婆。 ☆、第39章 此时,阎罗宗的另一侧,十几个修士正护送着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妙龄女子前往噬灵池,他们远远的站在她身后,不敢靠得太近。 见女子的脚步越发缓慢,有个弟子犹犹豫豫半响后,鼓起勇气上前小声道:“阿烟姑娘,再往前走一会就是噬灵池了。” 闻声,阿烟回头一望,小弟子看到她的面容,呆若木鸡,其他弟子皆是一愣。 即便看了许多次,他们还是不由得被阿烟的美貌所倾倒。 夜灵族的女人长得极美,毫无攻击性的美,美得颠倒众生,这也是阿烟被尤修选中的原因之一。 尤修自从入魔后,日夜沉迷于酒肉池林,喜欢美人,送到宗门里的美人数不胜数,阿烟是最美的一个。 所有人都忘记了反应,一动不动的。 “不走了吗?”阿烟问道,声音温柔得都可以滴出水来。 有个小弟子最先反应过来,轻呵道:“都看什么呢?还不赶紧走。” 这一喝,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一眼,想到尤修,心中忐忑不安。 这是未来的宗主夫人,三日后便要与宗主成婚,不是他们这些人所能肖想的。 阿烟不紧不慢的往前走,放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着,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似乎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何处。 然,她的心跳得很快。 噬灵池,那是吞噬夜灵族人尸身的地方,她的阿爹阿娘,还有哥哥,都葬身在那儿。 世人皆知夜灵族幻术天下无双,可有一个秘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皇族之人的灵识与冥水相合,可以变成冥匙,打开通往地府的门。 尤修灭了夜灵族,将她和阿爹阿娘抓来阎罗门,就是为了拿到冥匙。 那是极其残忍的手段,将人扔进噬灵池里,池中冥水一点一点侵蚀他们的身体,将肉身吞噬殆尽后,池水与灵识汇聚成冥匙。 爹娘用尽毕生修为保下她,将她变成一个老妪,而她误食了驻颜粉,恢复容颜,被尤修相中,得以保命。 她在尤修身边,战战兢兢的过了半个月,还有三日,就要成亲了。 小弟子们告诉她,这是尤修下的命令,宗主夫人成亲前,必须要从噬灵池上走一遍,且要毫发无损。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阎罗宗的规定,因为身边没有亲近的人,唯一一个愿意告诉她真相的婢女,在半个月前已经死了。 她打心底里不想去那儿,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 她徒有一身幻术,却灵力低微,想要报仇,也只能屈身于仇人,日夜忍受折辱。 可是她不能退却,为了父兄,为了阿娘,她必须要留在这儿,也必须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阿烟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看起来镇定些,可是越靠近噬灵池,她的心就越痛,脚步也变得沉重得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那儿的,当噬灵池的院门打开的时候,她眼里白茫茫的一片,脑袋也跟着昏昏沉沉的。 阿爹阿娘的残灵在周围涌动,她的心抽痛得厉害,几乎要晕过去。可她仍然强咬牙关,一步一步的朝里走。 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你这个小杂种,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还快点走。” “你以为拖延时间,万妖谷的人就会来救你吗?别想了,你不过是一个小杂种。” “给爷滚进去。” “阿惜,是你。”在那些粗鲁的骂声中,传出了一声惊喜而又微弱的叫唤。 声音虽然很轻,而阿烟还是听到了。她回过神来,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待看清来人后,身子不由得僵住。 不远处,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担忧的望着她:“阿惜,你没事吧?” 他的脸上遍布伤痕,左眼肿得只剩一个小缝隙,衣裳上都是血迹,可看着她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容,说不出来的狰狞。 小弟子交换了一下眼色,有个人走过来,朝阿烟行礼后解释道:“阿烟姑娘,这是万妖谷谷主与凡间女子的私生子,符詹。噬灵池里还缺少一个灵识,正好,这少年半人半妖,其灵识可用,就将他抓过来了。” 阿烟听得心头一颤。 看着满面阴笑的小弟子,她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如梦初醒。于是别开眼,努力不去看符詹的脸。 默了默,她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小弟子们连踹带踢的,将符詹扯到噬灵池边。 方才说话的小弟子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阿烟看:“阿烟姑娘,噬灵过程有些血腥,您可要撑得住啊。” 符詹这一会却是连自己的处境都忘记了,面色焦灼道:“阿惜,你怎么会被他们抓到这儿来,你没事吧?” 他挣扎着身子,想要挣脱,那些弟子见了,狠狠的踢了他几脚,他被打趴在地,嘴角边又流了血,越发狼狈。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停的叫着阿烟的名字。 小弟子冷哼道:“乱叫什么,宗主夫人的名字,也是你这个小杂种能叫的吗?” 宗主夫人…… 符詹如遭雷劈,整个人愣住,疑惑且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阿惜……”话还未说完,背后又被踹了一脚,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小弟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人还活着,往符詹脸上浇了一盆冷水,待人醒了以后,提起他的衣领,笑意盈盈的对着阿烟道:“夫人应该没有看过噬灵吧?待会啊,您可以好好看看。” 说着,小弟子将符詹拉到池边,那上面冒着热气。 阿烟的心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她很想叫停小弟子,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 小弟子这时突然松了手,拍了拍符詹的脸,阴笑道:“小子,下了阴曹地府以后,可就别再认错人了,不然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说着,小弟子将符詹的脸掰过来,面对着阿烟:“看清楚了,这是阿烟姑娘,不是阿惜。你小子就快没命了,若是能求得阿烟姑娘大发慈悲救你一命,或许我们能网开一面,放了你。” 符詹鼻青脸肿,嘴唇张合,却是一个音都没发出来,从他的口型中,阿烟猜到了他的意思。 他说,阿烟,快跑。 阿烟愣了愣,随后嘴里轻轻翕动,回了两个字。 她说:“不能。” 修士是不会对妖族起恻隐之心的,更不会救妖族。 何况,她是凡间女子阿烟,不是夜灵族公主阿惜,并不认识符詹。 她不能与符詹哥哥相认,更不能救他。 说完,她狠心转过身子,语气淡淡的:“宗主从未说过,我一定要看噬灵的过程吗?” 小弟子沉默片刻,笑着应道:“夫人若是不忍心看,可以出门回避半刻。” 阿烟深吸一口气,缓缓往外走,踏出门的刹那间,她回头看了眼,眼里透着同情和悲伤,可很快,就被坚定所代替。 扭头的瞬间,她听到了符詹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藏在袖中的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可她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轻喃一声:“不要。” 她不要什么儿女情长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要了。 符詹哥哥,她也不要了。 阿烟阿烟,往事如过往云烟,从她为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开始,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杀尽阎罗宗之人。 * 噬灵池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殿中,尤修俯视着苍若,冷笑道:“这回,你可信了?” 苍若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可嘴上还不服气:“宗主,这兴许是阿烟姑娘的计谋……” 她查探的消息绝对不会有错,阿烟姑娘就是夜灵族公主,只是她千算万算,都没想到,阿烟竟能狠心看着符詹堕入噬灵池,见死不救。 “够了。”尤修抬手掀翻酒壶,底下畅饮的人吓得跪倒一片。 “宗主息怒。” 尤修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随后目光落到苍若身上,语气冰冷:“若有下次,坠入噬灵池的人便是你。” 闻音,苍若面色一变。 就在这时,一个小弟子急匆匆进入殿内,回禀道:“宗主,天机阁弟子送来了请帖。” 尤修眯了眯眼睛,似是疑惑,待看了请帖后,挑眉笑道:“天机阁弟子,他们来做什么?” “说是奉了忘忧掌门之命,前来拜访宗主。” “忘忧?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情。” 小弟子摇摇头,表示不解。 “宗主,可要放他们进来?” “来者是客,带他们进来吧。” 小弟子应声而去。 此时,等候在山门外许辰也泰然自若,而向复忐忑不安。 “辰也师兄,这样真能行吗?若是尤宗主看出了端倪……” 许辰也别了他一眼:“不要露了破绽。” 向复怯怯的闭了嘴。 他怀里的闵承沂扭动着身子,看起来似乎是有些不舒服:“不要抱,不抱。” 向复安抚道:“小师弟乖,一会就有好玩的了。” “不要,不要。”闵承沂摇摇头,作势要下地,向复无奈,只好将他放下来。 落地的瞬间,一团黑影从头上闪过,一个小弟子刚叫了一声那是什么东西,向复就感觉自己的手里空了,连忙低头往下瞧。 “师兄,小师弟不见了!” 再一抬头,就看见那团黑影跑远了,向满和向复二话不说,连忙去追。 许辰也迟疑了一瞬,看见山门内通禀的弟子出来了,派了几个小弟子跟过去,自己则留了下来。 ☆、第40章 那一团黑影回头看了下被远远甩在后头的天机阁弟子,不屑的笑了声:“就这点能耐,还想来抓我。” 许是知道小弟子们追不上他,跑到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子后,他落在一个屋檐上,坐着歇息。 就在这时,他的胡子突然被人用力扯了两下,痛得蹙眉,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他垂下眼帘,恶狠狠的瞪了怀里的闵承沂一眼。 “你这小子,再乱动,信不信老子抽了你?” 闵承沂被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愣了愣。 他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看见他笑,闵承沂也跟着笑。 他恶狠狠道:“你笑什么?” 话音未落,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抓住闵承沂不安分的手。 “小子,再扯胡子,我就将你从屋顶上扔下去。” 闵承沂似乎不知道恐惧是什么东西,又扯了两下,边扯边笑。 黑影气得吹胡子瞪眼,抬手就要打他,可是手举到一半,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脸,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缓缓放了下来。 他不能跟一个小屁孩计较。 这小子现在可是狸娆的宿体,他若伤了,狸娆定能感觉得到,来日势必会寻他报仇。 见他并不是真的在凶自己,闵承沂越发得寸进尺,开心的把玩着他的胡子,一下就扯掉了两根。 黑影怒火中烧,刚要发作,闵承沂趁他不注意,一把扯掉他的面纱,由于力气小,只扯下来一半。 黑影下意识想要戴回去,可一想到闵承沂不老实,胡乱扯自己的胡子,就想吓吓他。 于是他干脆把面纱拿下来,露出一张狰狞恐怖的脸。 闵承沂呆了一会,又对着他咯咯笑。 黑影:“……” 他蹙眉道:“小子,你不怕我?” 闵承沂说:“面面。” “什么?” “肚子饿,面面。”闵承沂说到这儿,站起身来,着急的扯着他的衣角。 半个时辰后,黑影将闵承沂带到了一间茶楼,看着人来人往以及有意无意投到自己身上的诧异目光,他把面纱往下扯了扯。 看见闵承沂还没动筷,他心里等得有些不耐烦,催促道:“快点吃。” 闵承沂把他面前的空碗挪到自己面前,将自己碗里的面食分一些出去。由于还不太会用筷子,面和汤洒了一大半。 黑影看得火大,以为他有小孩子的通病,吃饭前都要将东西挑来挑去,玩弄一下才肯吃,便粗鲁的夺过他手里的筷子和两个碗,将面分成两半,然后推到他面前。 “赶紧吃好。”他语气已经明显变得不善起来。 闵承沂作势要站起来,黑影嘀咕着骂了两句,让他站在椅子上。闵承沂站好后,把其中一碗面推到他面前,并往他手里塞了一份筷子。 “一起吃。”闵承沂说。 黑影愣住。 他满腹狐疑的盯着闵承沂,想要看清他是真的心智如孩童还是装的,当看到闵承沂握拳用筷子,吃得衣服和脸都脏了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于是,他的语气忽然放缓了不少:“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闵承沂叫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搭理,而是认真听着茶楼里那些修士的交谈声。 “听说了吗,阎罗宗抓走了夜灵族的全部妖灵,也不知道他们抓这些妖灵有什么用处。” 其中一人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妖物人人得而诛之。阎罗宗虽然不是什么正道,但诛杀妖灵是好事。” 黑影鄙夷的嗤笑了声,侧耳去听另一桌修士的谈话。 “阎罗宗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宗门败类罢了,倒是那虚鬼窟,近日又出来作恶,实在是让人担心啊。” “我听说,鬼兽狸娆被放出来了,带走了至上宝物锁妖骨,而虚鬼窟的新鬼主,似乎对这宝物很感兴趣。听说只要能献上锁妖骨下落的,都可以得到一本秘籍或者一件法器。前几日,万妖谷的一只虎妖就因为献上了狸娆的下落,从灵动期直接修成元婴了。” “就算有锁妖骨的下落,我们也进不去虚鬼窟啊。听说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的落脚处。” “这个简单,若是有狸娆的下落,半夜子时到镇外往西三里那个破败的土地庙等着,自会有人带进去。” 黑影听到这儿,眉心一动,顾不得闵承沂吃饱了没有,将人横抱起来,取出自己的飞行法器,直奔城外的土地庙。 ☆、第41章 就在黑影带着闵承沂去土地庙的时候,许辰也见到了尤修,交谈半个小时,都没获得一点儿有关闵承沂下落的消息。 苍若下了逐客令:“阎罗宗行事磊落,绝不会掳走一个孩童。你们若想寻人,到别处去吧。” 此次前来,许辰也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主要目的是熟悉一下阎罗宗的地形,听出苍若话语里的不欢迎,冲尤修抱拳道:“多谢尤宗主相告,打搅了。” 话罢,他带着小弟子们离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闻到一股香味,下意识停下脚步,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哭着跑过来。 阿烟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路过旁边的时候,侧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抹泪冲进殿里。 许辰也回头瞥了她的背影一眼。 向复道:“师兄,这女子是谁啊?” “不知道。”许辰也收回目光,摇头,离开了阎罗宗。 阿烟跑到门口时,把眼泪抹干。 尤修看见她来了,冲她招了招手:“阿烟,过来。” 殿内的长老和掌事抬头望了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 阿烟缓缓的朝尤修走去,轻声唤了句:“宗主。” 看到她眼角旁的泪痕,尤修愣了愣,然后笑着伸手为她擦干眼泪,一手把她抱入怀里,不顾众人目光,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苍若面色一变。 阿烟的身子僵了僵,下意识想往后退,但是她忍住了,垂下眼帘,掩盖眸底的思绪。 “宗主。”她又唤了一声,声音软软的,听得人的身子都酥了。 “受委屈了,谁欺负的你?” “没有。”阿烟摇摇头,声如蚊哼,就在话音刚落的时候,她抬眼望了望苍若,然后又惊恐的挪开。 尤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什么委屈就告诉我,我为你做主。” 苍若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心里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阿烟说道:“是那些小弟子,我见不到那些残忍的画面,他们非得拉着我进屋里看。” 阿烟说到这儿,把肩膀上的衣裳往下拉了拉,掩面委屈的啜泣。 阿烟肩膀上有几个红印子,看模样,是刚弄上去,且是拉扯时才会留下的。 尤修皱了皱眉头,目光深沉。 见状,一旁的苍若心里一紧,在尤修还未开口,抢先说道:“宗主,那几个小弟子不懂事,冲撞了阿烟姑娘,过后我一定会惩处他们。” 话音刚落,带着阿烟去噬灵池的小弟子们匆匆忙忙跑进殿里,看见阿烟躺在尤修怀里,抱拳行礼:“参见宗主。” 话落,小弟子看向苍若,使了个眼色。 尤修抬了下眼皮:“就是他们几个欺负的你?” 阿烟回头望了望,闷闷的嗯了一声。 小弟子还不知所然,听到尤修的话,察觉到事态不妙,下意识解释道:“宗主,阿烟姑娘她……” 话未说完,他惊恐的瞪大眼睛,下一刻,身子倒在地上,眼珠里渗出血,地上滩红一片,模样十分恐怖。 殿内乐声停止,那些舞姬全都跪在地上,惶惶不安。 一旁作乐的人也全部停下手,殿内寂静无声。 剩余的小弟子们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得罪尤修,惊恐万状的跪在地上求饶:“宗主恕罪。”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刚刚一出噬灵池,阿烟忽然趁他们不注意,一直往前跑,他们一路追到了这儿。 话落一刹那,同时咽气。 看到自己的心腹就这样不明不白死掉了,苍若心里一咯噔,半跪在尤修身旁:“宗主息怒。” 尤修起身,把阿烟抱在怀里,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本尊累了。” 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谁惹阿烟不高兴,就是跟本尊作对。” 殿内的人异口同声道:“恭送尊主。”说着话的功夫,偷偷瞥了地上的那些尸体一眼,浑身毛骨悚然,生怕下一个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 ☆、第42章 黑影原名耿鸿,是阎罗宗第一任宗主。 他曾经是虚鬼骷的弟子,一直不甘屈于他人之下,在虚鬼窟被六大宗门灭门之时,事先得到消息,躲过了一劫。 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筹备,等待卷土重来的机会,一边暗中联系虚鬼窟旧部,重新建立宗门,一边潜心修炼,目前修为是元婴中期。 五年前,阎罗宗根基刚稳,入魔的尤修忽然闯入宗门内,将他打败,夺走了宗主之位。 那一仗,他受了重伤,受到所练术法吞灵术的反噬,毁了容,侥幸从尤修手下逃跑之后,他始终咽不下这口恶气,但深知以自己现在的修为,根本不是尤修的对手,于是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暗中寻找法子报仇雪恨。 几天前,他意外得知虚鬼窟的新任鬼主修为深不可测,所有妖灵全都臣服于他。 而虚鬼窟最近在寻找狸娆的下落。 苦河镇死的那个灵妖是阿烟的叔父,他知道尤修夺走他苦心经营多年的阎罗宗,抓来夜灵族之人是为了拿到冥匙,进入地府。 至于尤修为什么要混进地府,就不得而知了。 由于夜灵族之人的尸身有助于修炼,提高修为,他便趁着阎罗宗之人不在的时候,偷偷去挖过几次墓,无意中看到了许辰也他们。 一路跟踪至客栈,听到了闵承沂的秘密,就将人掳走,准备献给虚鬼窟领赏。 如今的虚鬼窟,虽然已不同往日,但有了新任鬼主后,士气大涨,听说宗门里拥有许多奇珍异宝和术法典籍。 里面,就有他苦寻多年的尸灵术秘籍。 耿鸿带着闵承沂在土地庙里等了三日,迟迟不见前来接应的人,耐心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十分烦躁。 这一夜,忽然下了倾盆大雨,土地庙多处漏雨,十分湿冷。 闵承沂钻进他怀里取暖。 “你这小子,倒是狡猾得很,知道哪儿暖和。”耿鸿嗤笑了声,没有把人丢到一旁,反而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能不能突破金丹,达到出窍期修为,可就全靠你这小子了。” 闵承沂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缩着脖子,道:“冷。” 耿鸿属于水灵根,修炼的吞灵术让他的身体常年寒冷如冰,无法使用取暖的术法。他用外衫将闵承沂包住,又等了半个时辰,心烦意冗,忍不住低声咒骂,“那帮孙子该不会放的是假消息吧?老子都在这儿等三天了,一个鬼影都没见着。” 话音刚落,雨忽然就停了,随着一阵强风灌入,地面干得就像没有下过雨一般,十分怪异。 “怕怕。”闵承沂吓得喊了一声,整个身子贴在耿鸿身上。 耿鸿刚一抬头,门外有六个虚影晃动,很快,虚影进入屋内,露出了真身。 他们全都披着黑色大袍,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有何宝物要献给鬼主?” 耿鸿知道,这便是虚鬼窟派来取货的使者了,他将闵承沂从衣袍里拎出来,回道:“这是天机阁弟子闵承沂,我想向鬼主献上的宝物。” 为首弟子望了望闵承沂,目带惑色,似乎在想这人有何特别之处。 “鬼使有所不知,这小弟子被狸娆下了共生咒,变成了孩童模样。”耿鸿道,“鬼主若有了他,想要找到狸娆,如虎添翼。” 那鬼使一听,神色有了些许变化。 虚鬼窟追查狸娆下落的事情不是什么隐秘,他并没有考虑耿鸿是如何得知这件事情,又找到这个土地庙的,因为他们需要的只是对自己有用的消息。 “此事可属实?” 耿鸿道:“千真万确。” 鬼使听罢,不再多言,衣袖一挥,土地庙中空无一人,而外面,又重新下起了沥沥大雨。 * 虚鬼窟殿内,到处都挂满了红色的东西,看上去红彤彤的一片。 鬼使蹑手蹑脚走去殿内,目光触及墙壁上的狱火图案时,心里不由自主的束紧。 新任鬼主不喜黑暗,喜欢大红色的东西,尤其是狱火莲花图,整个虚鬼窟被布置得像一个即将出嫁新娘的婚房。 很快,他走到了殿中央,收敛思绪,拱手道:“鬼主,有宝物进献。” 至始至终,他都未曾抬头往上看一眼,目光紧紧的盯着地面,就连呼吸都控制得很轻。 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回答,他面色如初,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 红厉扭头看了眼,手中的扇子摇动的幅度渐渐变小,他轻声说了句:“鬼主,有新消息了。” 软榻上的无咎缓缓睁开眼,红厉往他嘴里递了一块蜜饯。 无咎嚼着蜜饯,声音含糊道:“说!” 鬼使得到应允,道:“回鬼主,是天机阁的一个小弟子,名叫闵承沂,听说被狸娆下了共生咒。” “哦。”听到这儿,无咎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头,“呈上来。” 鬼使得令,往殿外招了招手。 很快,闵承沂和耿鸿被带了上来。 耿鸿恭恭敬敬道:“参见鬼主。”说着话的功夫,他好奇的往上看了眼,四目相对,他心里骤然一颤,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身上,连忙惊恐的别开目光。 无咎看都没看他一眼,视线落在闵承沂身上。 鬼使解释道:“鬼主,这便是闵承沂,被下了共生咒的人,会变成孩童模样,随着狸娆修为增强,会跟着长大。” 就在这时,无咎张开嘴巴,红厉立即伸出手,接住他吐出来的核。 看到无咎兴致索然,他瞬间会意,问道:“你有何求?” 耿鸿知道,这话是问他的,立即半跪在地:“我有两个请求,第一,求鬼主赐我尸灵术助我修炼,第二,我想进入虚鬼窟,侍奉鬼主。” 话罢,一本术法出现在他脚跟前。 耿鸿惊喜的蹲下身子,将秘籍捡起来。 “啧,老耿,居然是你啊。”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嗤笑的声音,随后,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了耿鸿身边,“怎么,阎罗宗待不下去,又想重新来投靠虚鬼窟了?” 说话这人是虚鬼窟的上任鬼主,章敬,和耿鸿认识多年。 耿鸿闻音,身子一僵。 他没想到自己装扮成这样都能被认出来,稳了稳心神,把秘籍揣入袖子里,厚着脸皮道:“我一心向着虚鬼窟。当年创立阎罗宗,就是为了让虚鬼窟重盛当年辉煌,如今看到虚鬼窟在鬼主的带领之下,日渐兴盛,就想着回来侍奉鬼主。” 啧啧啧,真的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种骗人的鬼话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 “多年不见,你还是改不了满口胡言的毛病。”章敬摇摇头,似乎是为他这大言不惭的话感到羞耻,无情揭穿,“你被尤修夺走了宗主之位,沦为了丧家之犬,才想着来投靠我们的吧?” 要不是蒙着面纱,章敬这一会就能看到,耿鸿的脸色就跟吃了茅房里的屎一般难看。 不过章敬大概也能猜得出来,他装作没看到,看向大殿上的无咎,恭恭敬敬道:“鬼主。” 无咎嘴里新含了一块蜜饯,懒洋洋的掀了下眼皮,算作给他的回应。 章敬也不恼,走到他跟前,笑容满面:“鬼主,您猜怎么着,属下在追查狸娆下落的时候,发现六大宗门的人也在追查狸娆,几乎一大半弟子都下山了。就凭他们这点能耐,也想跟鬼主您抢锁妖骨,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章敬表情非常不屑,说完,伸出手,一脸讨好的帮无咎捶腿。 “鬼主,您说我五年之内,有机会突破出窍期吗?” 章敬对无咎夺位一事,没有半点不甘,因为这是他心甘情愿让出来的,能者居之,无咎的修为比他高了不止一点儿。 最重要的是,他一生痴迷于修炼,在大乘期停滞不前了二十年,一直突破不了。虚鬼窟修炼的大多不是正道法子,容易遭受反噬,修为很难提升。直到前些日子,在无咎的引导下,他成功进入渡劫中期。 至此,誓死要为无咎效劳。 最重要的是,无咎的术法虽然看不出来路,可从灵气看,和他们虚鬼窟出自一脉。 有人来当鬼主,他乐得清闲。 耿鸿没想到他对无咎如此恭敬,越发相信外边那些传闻了。 思虑片刻,他跪在地上:“求鬼主收留我,我必定誓死效忠鬼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章敬皱着眉头回头,刚想把人赶走,红厉说话了:“既是如此,便留下来吧。” 章敬惊讶的看向红厉,不过转念一想,他的意思就是无咎的意思,就没说什么。 谁让鬼主跟前真正的大红人,是这位鬼使大人呢。 耿鸿道过谢,问道:“那这小子……” 红厉默声,斟酌着该怎么处理闵承沂,就听到无咎漫不经心道:“随便放着吧。” 得了他的吩咐,一旁的小鬼使道:“跟我来吧。” 耿鸿没想到闵承沂这么重要的线索一句话就被打发了,不过心有疑惑,他也没敢多问一句,跟着小鬼使出去了。 章敬好奇道:“鬼主,耿鸿这人心术不正,您怎么把他留下来了?” “虚鬼窟还有心术正的人吗?”公厉反问。 心术不正才好,若是正直的人,他们还未必收下呢。 章敬噎住。 他无言反驳,只好讪笑道:“红厉鬼使,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们鬼主心术可正着呢。是吧,鬼主。” 无咎默了默,点了下头。 章敬似乎得到了鼓励,手锤得更起劲了:“那鬼主,您什么时候再开一次修炼课啊?” “明天。” 章敬顿时笑开了花。 “鬼主英明。” ☆、第43章 耿鸿和闵承沂被安排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这小弟子既然是你带来的,便由你暂时看管着。在鬼主没有下令之前,这便是你的活了。”看着一脸好奇的闵承沂,想了想,小鬼使好心提醒道,“鬼主晚上歇息的时候喜欢安静,不要到处乱走,否则冲撞了鬼主,没人能保得住你们。” 话落,他转身欲走。 耿鸿把人叫住,道:“请问茅房在哪儿?” “东侧,过个拐角,就到了。” 耿鸿道了谢,那小弟子便离开了。 闵承沂小跑过去把门关上,耿鸿愣了愣,然后啧了一声:“你这小子,挺聪明的,有样学样。” 他抱着闵承沂,坐在凳子上,简单扫了眼屋里的摆设,觉得甚是奇怪。 不过他这一会无暇想这些,低头沉思着以后的计划。 就这样等到了子时,闵承沂精神抖擞,还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你小子,这么晚了再不睡觉,等会老子可就要揍你了。”耿鸿凶神恶煞道。 闵承沂一点也不惧怕,依旧在床上反复蹦跳,冲他笑了笑,摇头回道:“不睡。”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耿鸿气不来一处来,但也知道拿闵承沂没办法。 不知为何,即便是年长的修道者看到他这模样都要吓个半死,可偏偏闵承沂最初看到的时候只是诧异了一下,然后便没有反应了。 偶尔有时候,他还会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咯咯大笑。 兴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闵承沂格外宽容,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耐着性子陪他玩一会。 耿鸿不知道,闵承沂自小缺失一魂一魄,因此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恐惧,也没有厌恶。 他的心灵十分的纯净,这也是为何四长老格外疼爱他的缘故。有他在的地方,总是少不了欢乐的。 而十四岁之前,四长老为了保护他,极少让他出九云峰,八岁之前除了霄沉和几个长老,其他人更是见都没见过他一面。 若非如此,成年后的闵承沂也不会偶尔被同门师兄弟戏弄。 耿鸿这辈子遇到过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他一直以为,突破金丹期是灵修最难办到的事情,直到遇到闵承沂,他才发觉,带娃才是这世上最令人头疼的事情,因为他们油盐不进。 斟酌半响,耿鸿想到了另一个法子:“这样,你乖乖睡下,我帮你出去买糖葫芦。如果你不睡,就没有糖葫芦吃了。” 听到糖葫芦三个字,闵承沂瞬间安静下来。 发觉这个法子有效,耿鸿嘿了一声,接着道:“赶紧睡下,明日一早起来就有糖葫芦吃了。” 闵承沂眨巴着大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映衬得越发明亮:“真的吗?” “嗯,不过前提是你要乖乖睡觉。” 听到肯定的答案,闵承沂乖乖躺在了床上,还自己拉上被褥盖在身上,并闭了眼睛。 果然对付这小子还是糖葫芦这一招最管用。见他听话,耿鸿心里那些气顿时就消了,在床边守候片刻,确认他真的睡下,在他额头点了两下,这才放心离开。 *** 夜深人静,虚鬼窟西侧厢房,一个黑影顺着墙壁,小心翼翼的挪动着。 确认四周无人,他从假山走出去。 忽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黑影僵住的一刹那,双手本能的运气,准备发起攻击,可就在下一刻,他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快速反应过来,缩回了手。 “老耿,夜深人静,你在西侧厢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耿鸿愣了一下,回首的时候语气平静,捂着肚子:“我肚子疼,找不到茅房,又不认识路,就走到这儿来了。” “是吗?”章敬抱着怀疑的态度。 “你知道的,虚鬼窟不是我们当年所居之地,我初来乍到,哪儿都不认识,迷路也是正常的。” 耿鸿和章敬当年在虚鬼窟是同辈弟子,时任虚鬼窟宗主手段狠辣,对弟子极其严苛,十位弟子只能存活两人,没有获得灵印的弟子都在互相残杀。 灵印乃成为虚鬼窟弟子的标志,每一批新入虚鬼窟的弟子若是天赋极高,就能直接或者灵印,天赋一般的,都要进入乱葬岗修习,将乱坟中的魂魄或者恶灵为己所用,当能够将恶灵之气与自身修为融为一体的时候,就是获得灵印之时。 因为规定了人数,同门弟子大多都会变成对方修炼的法器,有一些修为高的,会将恶灵魂魄先引到同门身上,等找到了相融合的法子,就将同门杀死。 将恶灵魂魄为己所用的办法,称为入灵。 这法子惨无人道,却是最容易活命的法子。 一来,可以避免以自己躯身入灵,承受巨大痛苦,丢掉性命,二来,可以走捷径。 章敬当初和耿鸿是同一批进入乱葬岗的弟子,耿鸿与所有人不同,他厌恶同门相残的法子,也不愿意使用,独自潜心修炼。 他的天赋是当时同门弟子中最高的,是耿鸿最先需要找办法除掉的人,但耿鸿没有杀他,一来他十分谨慎,找不到机会下手,二来耿鸿能进入虚鬼窟,是因为章敬为他说情。 既然十个人可以留下两个,那章敬就没有必要死了,于是耿鸿一个人对付八个人,差点命丧黄泉,后来是章敬救了他。 自那以后,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可惜耿鸿心术不正,不受宗主待见,相反章敬,最得宗主器重。 久了,这耿鸿心里就开始不是滋味起来。 论心计和手段,他是和宗主最像的人,但宗主最厌恶的却是他。 后来虚鬼窟被六大宗门合力斩杀,宗主死了以后,其他弟子不想再忍受流离之苦,章敬又是仅剩的人中修为最高的人,自然而然的被推为新任宗主。 由章敬带领的虚鬼窟徒有其表,耿鸿也培养了一些心腹,不愿意屈于章敬之下,带着他那些旧部自立门户,意图再创立一个让天下人为之丧胆的阎罗宗。 两人老相识了,对方心里的那点小肚鸡肠心如明镜似的,章敬显然并不相信耿鸿的说辞。 “老耿啊,念在我们多年情分上,我奉劝你一句,既然重入虚鬼窟,就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肖想别的事情。我们新任鬼主,虽然行事作风不像旧宗主那般狠厉,但若是惹了他,下场可比以前要惨上数倍。” 耿鸿故意装糊涂:“我真的就只是迷路了而已。” 看到章敬还是一副你在骗人的表情,耿鸿正想着如何让他信服,这时,章敬忽然转移了话题:“行吧,从明天起,我派人带你熟悉虚鬼窟。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修炼,你早些回去。” 意思是,不打算再追究此事了。 虚鬼窟修炼的术法传承多年,短时间内无法改变,现在的弟子还是延续过去的那一套术法。 他们与六大宗门迥然不同,白天修炼要提升修为微乎其微,晚上才是最佳的时机。 所有弟子,都是夜晚才开始修炼。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认得回去的路,还有点事情要办。”耿鸿回绝了他,没有多做逗留,直接离开了。 他走后,两个小弟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章敬后面。 “大长老。” “跟过去看看。”章敬给他们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会意点头,如魅影般的消失在耿鸿离开的方向。 耿鸿即将走到厢房的时候,脑海里骤然浮现出闵承沂期许的目光,犹豫了下,转头往下山的方向去了。 他记性极好,虽然来时那些小弟子故意使了障眼法,但他已经知道出去的法子了。 * 章敬听到消息的时候,诧异了好半响:“他果真只是下山买糖葫芦去了?” 小弟子点头。 “这可不像他的作风啊。”章敬笑道,“算了,只要他不闹事,就不管他了,你们出去吧。”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耿鸿的敲门声:“老章,睡了吗,我找你有点事。” 章敬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耿鸿这一会突然过来有什么事,他给两个小弟子使了眼色,那两个小弟子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屋中。 “进来吧。”对于耿鸿找到自己寝屋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惊讶,因为耿鸿能寻着气息找到人。 耿鸿进屋,一脸焦灼道:“那小子不见了,我寻不到他的气息,你能不能派人帮我找找?” 章敬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闵承沂,他对闵承沂还有印象,听说是狸娆的宿体,看到他眉色焦灼,十分讶然。 耿鸿心狠手辣,为达目标不择手段,认识这么多年,从未见他担心过任何人。 他和闵承沂无亲无故,且闵承沂是他为了获得秘术典籍和进入虚鬼窟的献礼,可如今他的担忧却是真情实意的。 章敬反问道:“那小子跟你是什么关系?” “你管我们什么关系呢。”耿鸿道,“他可是找到狸娆的重要线索,若是丢了,鬼主怪罪下来,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章敬恍然,忽然间就不感兴趣了。 得,原来还是为了一己私欲,他就说这人不可能转性这么快。 “他不是你带来的吗,怎么,你不能寻着他的气息找到人?” 耿鸿骤然沉默,半响后,他蹙眉道:“不知道那小子是不是被狸娆下了共生咒的缘故,我无法记住他的气息。” 在土地庙的时候,闵承沂也曾经在夜里消失了两次,所幸当时人没走远,他才能把人找回来。 倒不是因为想逃跑,而是他似乎有梦魇的症状,没有意识的四处闲逛,第二天醒来什么都记不住。 他离开的时候,明明给他下了入眠咒了,可没想到还是不管用。 章敬闭眼,使用追息术在虚鬼窟搜查了一圈,一无所获,不过山门并没查到有人下山的记录,于是道:“你放心,那小子还在虚鬼窟,应该只是迷路了,我这就派人去找一找。” ☆、第44章 无咎睡得极其不安稳。 他自醒来之日,便日日都做噩梦。 每夜能够彻底沉睡的时间,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 他睡觉有个习惯,便是身子无意识的翻来覆去。 这天晚上亦是如此,他翻了个身子,不知道是压到了什么东西,身子停顿住,缓缓睁开眼。 一个肉乎乎的可爱的脸蛋映入眼帘,正目光炯炯有神的望着他。 “闵承沂?”他皱了皱眉头,正疑惑这小子是怎么混进寝屋的,小肉团子突然低下头,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就在嘴唇碰到脸颊的那一刹那,当初被咬的那块地方忽然亮了一下,隐约浮现出一个牙印的图案。 无咎愣住,因为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因此没有把人扔掉。 紧接着,又是重重的一口,还顺带着啜了一下。 肉肉的,软软的。 无咎完全醒过来了,他一手把人提着,缓缓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嗤笑道:“你这小子,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本尊屋里做什么?” 闵承沂不安的扭动身子:“糖葫芦。” “什么?”无咎明显没听清。 “糖葫芦。”闵承沂又重复了一遍,委屈巴巴道,“饿了。” 无咎懵了半响,驱动意念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果真发现有糖葫芦这种东西,哭笑不得,手一松,人就丢在了床上。 这时,门外响起了红厉的声音:“鬼主,可要奴进去伺候?” “进来吧。” 红厉应了声是,随着门吱呀一声响,闵承沂像是见到什么害怕的东西,迅速爬到床的里侧,钻进了被子里。 无咎扭头,只看到被褥里凸出来了一块,连头都缩进去了。 感受到屋里不同寻常的异样,红厉问道:“鬼主,可是有人闯进屋里来了?” 无咎掀开被子,把人提出来。 看到闵承沂,红厉愣了愣,难得露出吃惊的神色,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跪在床边,将闵承沂从无咎手中接过。 “耿鸿说这小子有梦魇症,晚上睡觉不老实,经常会胡乱走动。章敬现在正带人四处搜寻呢,没想到跑到您这儿来了。” 未见回话,红厉抬起头,却看到无咎不知何时拿出了一面铜镜,正在自我欣赏。 “红厉,你说本尊长得好看吗?” 红厉愣住,一口气没顺上来,轻咳出声。 他支支吾吾,犹犹豫豫,一脸难色:“这……” 自是好看的,他修道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有哪个男子像鬼主这般长得如此绝色,可兴许是身上天生带着戾气的缘故,旁人看到他,恐惧已经掩盖了对容貌的欣赏,亦或是,像最初的他,根本看不清容貌。 “那为何除了你和这小子,其他人都怕我?”无咎皱着眉头,似乎十分不解。 未等回话,无咎继续自我陶醉道:“本尊这张脸,果然是独一无二。”如若不然,这小子也不会大半夜还爬到床上来亲他了。 “啊?”红厉根本跟不上他的脑回路,直接傻眼了。 半刻后,他才从混乱的脑海中勉强找到了合适的措辞:“鬼主,我把这小子带出去,您再歇一会。” 闵承沂疯狂摇头:“不要不要。”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章敬的声音传来:“鬼主,您还没歇下吗?闵承沂那小子不见了,您可有见过?” 红厉道:“进来回话。” 门开了,章敬看到红厉怀里的闵承沂,愣了愣,见无咎脸上并无怒色,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小子怎么跑鬼主的房间来了?” 果真是年幼不知天高地厚,阎王爷的寝屋也敢闯。 耿鸿快步上前,抱过闵承沂:“惊扰了鬼主,是属下失职,还请鬼主恕罪。” 无咎摆了摆手。 章敬见状,连忙把人拉着回去了。 “老耿,别怪我不顾兄弟之情,下次你要是再让这小子乱跑,别说是鬼主,我都饶不了你们。”说完这话,章敬想了想,又道,“既然你有意归顺虚鬼窟,就不要再存些歪心思。明日早课,鬼主向我们讲习修真之道,地点在东厢房,若是感兴趣,可以去听一听。” * 屋里归为平静,红厉换了床新被褥:“主子,您打算怎么处置闵承沂?” “先放着吧。” 红厉笑着应了声是。 他守在床边,摇着蒲扇为无咎扇风,看到无咎重新入睡,苍白如纸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了笑意。 世道不公数百年,妖灵界与宗门不合,人间恐有一次大难。若想求得三界安宁,就如那个人所说的,需要有一个能让众人臣服的人站出来。 ☆、第45章 虚鬼窟虽然是由章敬重新组建的,可换了一个鬼主,而且能让章敬服服帖帖,耿鸿相信,此事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大秘密。 他现在对虚鬼窟一无所知,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便起来,带着闵承沂去东厢房听课,看见小弟子们都着急的往同一个方向跑,跟着过去,见到了讲学的地方。 宽敞的院子里,全都挤满了人,你争我抢的坐到前排的位置。最前方有个小凉亭,里面放置着一个奢华的软榻,桌子以及茶具。 耿鸿疑惑不解间,一匆忙赶来的小弟子朝他好心道:“鬼主快来了,若想听学,就赶紧去找地方坐着,晚了可就没有位置了。” 越来越多的小弟子蜂拥而至,耿鸿好几次被人撞到,随便挑了一个后排的位置坐下后,找了旁边的一个小弟子闲聊。 “这是要做什么?” 小弟子瞥了他一眼,觉得眼生,便道:“你是新来的吧?等会鬼主要过来讲学,记住,鬼主没有发话之前,切莫发出声响。还有,准备一两个你从山下听来的趣事,鬼主可喜欢听了。” 话音刚落,一股巨大的威压袭来,小弟子睁大眼睛,给耿鸿使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转身回去规规矩矩坐着了。 修真者身上自带灵力,尤其是出窍期之后的修为,站在普通修士面前,即便什么都不做,都会散发出一股无形的、令人畏惧的以及只有修士才能感觉得到的灵力。 场内寂静无声。 耿鸿知道,这是鬼主来了。 也是,普天之下能够让章敬甘愿臣服的,又岂是泛泛之辈。 这鬼主的修为,怕是高于天机阁的掌门了。 闵承沂好奇的左张右望,耿鸿按动他不波分的身子,往凉亭望过去,一袭红衣躺在软榻上,一旁是面色苍白如纸的鬼使。 耿鸿昨夜听人说,这鬼使唤作红厉,颇得鬼主信任,照顾鬼主的大小事宜皆是由他来做。 只是这个人,一张脸白似雪,仿佛不是个活人,而是溺水而亡的死人,从里到外的散发出一股阴冷之气。 不仅是他,就连这鬼主,几十年来,他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不知为何突然就坐上了虚鬼窟的宗主宝座。 就在耿鸿沉思和观望的功夫,陆陆续续有小弟子走到无咎身边。 “鬼主,小的听说,一百年时,乐川有一歌妓,长得貌美如花,歌声动听,无数凡间男子被她的美貌所倾倒,想帮她赎身,但皆被她拒绝了。这歌妓二十岁那年,有个上京赶考的书生路过,路过乐川,与这歌妓相识,两人很快就生了情。后来书生离开之时,歌妓把她所有攒下的银子全都送给书生做盘缠,并允诺高中便回来娶这歌妓,三年之后,书生高中回来……” 小弟子话到此处,无咎挑眉打断:“这书生另娶良配,负了那歌妓?” 小弟子接话:“鬼主猜得对,不过故事的结局与话本中的迥然不同。” “哦?”无咎似乎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小弟子清了清嗓子:“歌妓知道自己被负,怒火中烧,忍不下这委屈,在书生的母亲去世,书生回家守孝的途中,歌妓设计将人留在乐川,活活将那书生淹死在水缸里?” “为何死在水缸里?” “因为当初书生路过乐川时,是一个雨爷,因为困苦,连一连棉衣都没有,差点饿死在了那儿,是歌妓施以援手,救了他。在雨夜相救,又将人弄死于水中,因果相报。” 无咎的眉头舒展开来,似乎对这个结局很是满意。 他伸出手,轻轻在小弟子的额头处点了一下,小弟子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后来的几个,都是说些大同小异的故事。 有一些笑容满面,而有一些则垂头丧气的返回来。 那些弟子的声音不大不小,但以耿鸿的修为,还是能够听得清楚说了什么。 他听了好半天,心生疑惑,昨夜章敬告诉他的分明是讲学,怎么他看到的却是一堆小弟子上前说些风流韵事。 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悄悄问旁边的小弟子:“这是在做什么?” “讲学啊。”小弟子不假思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凉亭的方向,心急道,“前面怎么还有这么多人,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我啊?” “讲学?” 小弟子转过头,默了一瞬,恍然似的:“我忘记你是新来的了,我们鬼主喜欢听凡间那些风流韵事,越是与众不同越喜欢听,若是能讨得宗主欢心,便可获得点额之赏。”说完,低眉看着闵承沂,觉得他可爱,还捏了一下他的脸。 “这孩子是何时带进虚鬼窟的。”显然,他对昨日的事情还浑然不知情。 耿鸿不答反问:“点额?” 小弟子一边逗弄闵承沂一边压低了声音:“若你心中对修炼一事有所疑惑,鬼主只需在你额头轻轻一点,就能知晓你的心思,帮你解答疑惑,回去之后,只需勤学苦练便能有所成?” 耿鸿诧异的抬起了眼眸。 这种术法,岂不是与读心术有相通之处? 他活了这么久,还从未听说有人会这门术法的,只需手指轻轻一弹,就能知人所惑,解人所难。 耿鸿从心底油然而生恐惧感。 过了一会,闵承沂待不住,闹着要去凉亭那边玩。 耿鸿才刚松手,人就跑了,他步子快,场内人又多,耿鸿来不及把他拦下,人就已经跑到无咎那儿了。 若说之前耿鸿对无咎还抱着怀疑的态度,这一会儿对他便是只有敬畏了,连忙跟过去。 闵承沂的突然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跪在无咎面前,故事只讲了一半的小弟子,顿了下来,疑惑的看着闵承沂,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下讲。 红厉没有把人赶走,伸手将他抱起来,闵承沂伸手指着桌子上的蜜饯:“吃。” 红厉瞧了瞧无咎,这才伸手拿了一颗蜜饯递给他。 闵承沂放到嘴里,咬了几口,突然猛烈的咳了几声,左手抓着脖子,面色痛苦。 蜜饯里有核,这是不小心把核吞到喉咙里去了。 地上跪着的小弟子瑟瑟发抖。 跟过来的耿鸿刚想说什么,章敬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只好默不作声的退到章敬旁边,并排站着。 无咎轻笑道:“真是笨拙。” 话刚出口,闵承沂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无咎手轻轻一抬,放在他的嘴唇上,核便取了出来。 脱离了险境的闵承沂望着无咎愣了几秒后,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无咎啧了一声。 红厉伸出手:“鬼主,让奴来抱着吧。” 闻言,闵承沂立即往无咎的怀里躲了躲,嘴里喊着“不要”二字。 “不必。”无咎道。 这时,章敬十分狗腿道:“鬼主威武!鬼主仁慈!” 说着,快速跑上前,“鬼主,这蜜饯有核,若是一不小心,就会吞进肚子里不如我帮您把核剥了。” 耿鸿被他这番举动惊得瞪大了眼睛。 无咎点了点头。 这就意味着没有拒绝了。 剥好一颗蜜饯后,无咎放入了闵承沂的嘴里。 他就这样坐在无咎的腿上,底下的小弟子们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睛。 吃完了一颗,闵承沂指着盘子:“还要。” 长得跟仙童一样的孩子,谁不喜欢呢,章敬立即又为他剥了一颗。 “你这小子,是要把我的蜜饯都给吃光吗?”无咎捏了捏他的脸,他今日心情大好。 一旁的小弟子听到无咎的笑声,整个人都僵了。 鬼主竟然没有发怒,还笑了。 那,他要不要继续讲下去? 就在他踌躇的时候,看到了红厉的眼色。 “鬼主,后来夜灵一族,全都被一个叫阎罗宗的宗门抓了去,听说他们的身体与冥水相结合,能够炼出冥匙,打开进入地府的通道。如今夜灵一族,只剩下阿烟公主一人了。” 听到这儿,耿鸿瞬间抬起头。 “阎罗宗进入地府做什么?” 小弟子身板挺得直直的,眼睛盯着地面看:“或许是为了抓捕狸娆吧,这狸娆乃是十大鬼兽之人,若能将其捕获,作为本门的镇宗神兽,那阎罗宗的实力便会更胜一筹。又或许,是为了拿到地府的生死簿。” “鬼主有所不知,修真之人若是没有飞化成仙,这寿命到底还是有限的。若是能拿到生死簿,不老不死,那修仙之路,便是无穷无尽。而且地府的宝物不止生死簿,还有别的东西,就是不知道这阎罗宗还有什么别的企图。” “啧,那夜灵族公主与符詹就不能相守了,照你这么说,尤修毁了他们的姻缘?” “可…可以这么说。” 无咎冷笑了一声。 小弟子摸不透这一声笑的含义,吓得磕头:“鬼主息怒。” “进入地府?谁给他们的胆子。” “是啊。”小弟子曲解了无咎的意思,吓得瑟瑟发抖,话回答得磕磕绊绊的,“这阎罗宗想跟您抢锁妖骨,这不是痴人说梦嘛?” 无咎侧头望了红厉一眼。 伺候他的这些时日,红厉早就把他的心思摸透了七八成,仅仅一个眼神,便什么都懂了,浅笑着道:“鬼主放心,奴这就前去阎罗宗走一趟,把夜灵族公主与符詹救出来。” ☆、第46章 苦河镇客栈内 除了许辰也,其余人等面露愁容。 曲如萧实在按耐不住,提起剑:“师兄,我再去阎罗宗走一趟,小师弟肯定在他们手中,我就不相信抓不出他们的把柄。” 向复和向满听了,也是一副准备出门的姿势。 许辰也双手一挥,房门上了结界。 “师兄。”曲如萧急得跺脚,“小师弟现在是孩童模样,懵懂无知,若是真落入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下山一躺,她的性子收敛了不少。其实她本性不坏,只是被大长老从小惯着长大,性格有些娇纵。 这次下山历练,大长老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听命行事,在暗中潜入阎罗宗这样的大事面前,虽然时常与许辰也有不同意见,但并没有真的胡闹行事。 就连许辰也修为高于他,从师弟一跃变成师兄这件事,都没抱有什么意见。 天机阁向来就是以天赋和修为定尊卑,许辰也的能力在那场前台大会中一览无遗,他们所有人心服口服。 许辰也扫了他们一眼:“你们真的确定掳走承沂师弟的是阎罗宗的人?” “除了他们,不会有人再打小师弟的主意。我已查过,这些日子出入苦河镇的只有他们宗门之人,当初他们抓走夜灵族人的时候,我曾经与他们交手,气息就与那日带走小师弟的人一模一样。”曲如萧信誓旦旦,她这两日下了不少功夫,并非一无所获,现在,阎罗宗的地形已经全被她记下来了。 许辰也斟酌半响,道:“人太多会打草惊蛇,我和如萧再去阎罗宗走一趟,你们在客栈等着,若是有什么新消息,及时发信号通知我们。” 向复道:“师兄,我也去。” “若是行踪泄露,依你们现在的修为很难自保,只会拖累我们。我和如萧两个人就够了。” 话已至此,其他人也不便再说什么。 * 子时三刻 阎罗宗里一片昏暗寂静,只有几处偶尔透出点微弱的光芒,巡逻的弟子只剩下几个了。 许辰也和曲如萧观察了一下情况,确定这是防备最弱的时候,趁着巡逻的弟子离开,戴好面纱,从墙上翻了下去。 两人分头行动。 许辰也一路跟着巡逻的弟子,很快就到了一个小院子里,他躲在柱子后面,听到那些弟子们在交谈。 “外边可有异动?” “一切如常,坛主,那小子要怎么处置?” “这都三天了,那小子还没死,命还挺硬。” “不管怎么说也是半妖,又有一半的凡人之躯,皮肉自是比那些纯妖族厚一点。” “池子里的冥水就快不足了,都怪这小子,妖力太低,躯身无法与冥水相融合。明日又得进山一趟了。” 说完这些话,顿时就没声了。 许辰也捕捉到了两个最重要的消息,阎罗宗获取了冥水,而一个半人半妖的少年被他们抓进来了。 冥水他自然是认识的,但听到阎罗宗将这东西拿到手,还是有些惊讶。 确认人全都走了之后,他蹑手蹑脚的往里走,很快,看到了一个亮着灯的屋子,周身萦绕着奇怪的气息。 刚想过去,有两个弟子忽然从另一侧出现,他停下脚步,看见那两人进屋,等了许久都未出来,许辰也幻化了两个骷髅人影,故意放在另一侧的房顶上制造出声响,里面的弟子听到后,迅速出门,以为有刺客闯入,追了过去。 许辰也趁势走过去,确认里面无人后,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 一个不算宽敞的屋子,雾气缭绕,犹如人一般高的盾牌缓慢旋转,许辰也从间隙中隐约看到池水上方悬空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池水上冒着红色的烟雾,宛若血一般,看到此番景象,许辰也不由得一愣。 果真是冥水! 阎罗宗竟然私下炼制冥匙。 他打开门,走近一看,果真是一个半人半妖的少年,因为受了池水的吞噬,耳朵变成了虎耳,他双臂上的血肉已经被吞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触目惊心的白骨。 背后传来了响动,许辰也下意识回头,一个微小的声音传来:“师兄,是我。” 话落,曲如萧的目光望向了少年的方向,被少年的惨状吓了一大跳:“师兄,他…他怎么了?” 许辰也低声道:“阎罗宗在利用夜灵族之人的躯身锻炼冥匙。”他的反应很是平静。 “冥匙?”曲如萧不解道,“那是何物,这么说,这少年是夜灵族之人?” 说着,曲如萧的目光挪到了少年的脚底下,池水中央有个两根手指大小的,钥匙形状的东西。 “师兄说的冥匙,就是那个东西?” “夜灵族人的躯身早就被池水吞噬殆尽了,但是冥匙还未练成,只能利用其他妖灵的躯身来继续炼制。”说到这儿,许辰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真论起手段狠辣,从前的他令所有修士闻风丧胆,可他杀人,从来都是干脆利落,不会让人痛不欲生。 这阎罗宗的手段,果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不过如今他确定了一件事情,那日所见女子,恐怕就是夜灵皇族,不过看她模样,并未被用来炼制冥匙,难怪阎罗宗会再寻别的妖物来。 半人半妖……想要达成一个夜灵皇族的效果,不知要凑齐多少人才能完成。 “阎罗宗太狠毒了。”曲如萧愤愤道,“师兄…他好像醒了。” 就在这时,符詹抬起了头,双眼茫然无神的看着他们两个。 看到他无辜的双眼,曲如萧犹豫道:“师兄,要救他吗?”她下山历练的次数不多,之前对付的都是未成人形的妖物,这种半人半妖还未曾见过,分辨不出是好是好,但看见他被人如此折磨,心里不免同情起他来。 许辰也点了点头:“他若离开冥池,阎罗宗的人就会知道,你先去外面守着,若是他们来了就先挡一会,等我把人救下后给你发信号。” 曲如萧出门后,许辰也道:“你不用害怕,我们是天机阁弟子,来救你的。” 说完,他伸出手,驱动灵力,解开符詹身上的束缚。刹那之间,那些束缚显形,变成了一个笼子。 许辰也讶然。 束妖笼。 许辰也又试了一下,不仅没能解开,束妖笼反而变小了些,符詹面色扭成一团,看起来痛苦至极。 这束妖笼一旦接触到修士的灵力,就会越变变小,若是强行解开,会把笼中之人生生束死。 不能使用蛮力! 许辰也垂眼想法子。 符詹气息微弱,艰难道:“……多谢修士相救,这束妖笼是解不开的,很快阎罗宗的人就要过来了,你们还是快走吧。” “两位深更半夜夜闯我阎罗宗,有何贵干?”门外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随后,屋子便被人围了起来。 曲如萧与她交过面,一眼认出这是阎罗宗的副宗主,苍若,拔剑出鞘,面不改色道:“来行侠仗义的。” “行侠仗义?”苍若笑了声,语气里透着讥讽,“可惜来错了地方,今夜尸骨要埋葬在此地了。” 曲如萧冷哼一声:“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罢,长剑直指苍若。 苍若侧身,避开了长剑,勾唇冷笑:“行侠仗义就这点本事?” 话音刚落,面色一变。 方才那把长剑从她面前横空而过,划伤了她左臂上的衣裳,若是反应不快,一只手就要没了。 这是……幻术。 天机阁弟子以法术见长,不能近身搏斗,若是被人制住,就会使不出来法术,因此所有弟子除了咒术,都要学习剑术。 灵力低微的弟子,所使用之剑都是实物,而像曲如萧和许辰也这种等级的,看似为实物,其实是虚体,能够以假乱真。 曲如萧又发起了攻击,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苍若已经有了防备之心,尽数躲过了她的攻击。她似乎不想与曲如萧缠斗,停下手,让那些弟子对付她。 而她则绕身进了屋子。 由于隐藏实力,曲如萧有心拦也没能拦住,那些弟子人数太多,很快,她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符詹在见到苍若后,脸色都变了:“小心!” 苍若并未出手,她不徐不慢的走过去:“束妖笼不是凡物,解不开的。” 许辰也回过头:“是吗?” 苍若勾唇:“反倒是你,让我猜一猜,夜闯阎罗宗的,又能够找到这儿来的,到底是何身份。近几日出入过阎罗宗以及查探夜灵族一事的,好像只有那几个天机阁弟子。” 许辰也面色平静:“你们是从哪儿拿到冥水的?” “问这个问题的人,都已经死了。” “冥水是地府之物。”许辰也手负身后,慢悠悠道,“人界、地界和妖灵界互不冒犯,若是坏了几千年前的规矩,无人可活。”他们虽是修士,修为达到一定的境界可以延长寿命,可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属于人界。地府之人虽然从未出现在人界,可若是扰乱了他们的安宁,他们不会罢休。 地界的实力他已经见识过了,不是修士所能与之匹敌的。 说话的功夫,许辰也的目光在苍若身上打转,他心知束妖笼凭借他一己之力是打不开的,但是苍若可以,破解之法就在她身上。 “这就不劳烦你来操心了。”苍若说完,不想再多生事端,朝他挥出一掌。 这时,天空忽然天雷滚滚,地面剧烈震动,令人窒息的威压传来。 苍若收回手,疑惑的看向外面。 一个面无血色的男人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黑袍裹身的男人。 苍若眼里透出惑色:“你们是何人?” 红厉淡淡回道:“虚鬼窟。” “虚鬼窟?”苍若面色一变,旋即反应了过来,道,“我们阎罗宗与虚鬼窟素无交集,阎罗宗做事,还请虚鬼窟不要插手。” 虚鬼窟重建之事她已经听说了,现任鬼主是章敬,修为在她们宗主之下,不足为惧。 倒是眼前这面若白无常的男人,她从业见过。 红厉看都没看她一眼,望向符詹:“这少年是我们鬼主点名要的人。” “真不巧,这也是我们宗主要的人。”苍若冷声道。她并不畏惧虚鬼窟的人,何况,这儿是她们的地盘,乱闯之人,无论是谁都出不去。 红厉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伸出手,一股灵力注入符詹身上,束妖笼解开,符詹的身子落在他怀中。 苍若面色大变。 许辰也还记得红厉,也略微惊讶了一下,这次下山,他们的另一个任务就是追查假神使的下落,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将近半月不见,怎么跑到虚鬼窟了,还是原本就是虚鬼窟的人,而非地界的? 那神使,只怕就是他口中的鬼主了。 不过…… 许辰也定睛看了看,微拧眉头,这人的脸色比上次多了点血色,看起来更像活人了。看着,还有些熟悉,感觉在哪见过。 到底是在哪见过呢? 红厉看到了他打量的目光,不过没认出他的身份来,问道:“你也想要这个少年?” 许辰也摇摇头:“此事我不插手,阁下随意。” 开玩笑呢?天衍宗的神使都在他们鬼主手中吃了亏,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才赶到天机阁通风报信,这修为,就算是忘忧掌门在都拿他们没办法。 他下山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狸娆,解开承沂师弟身上的共生咒,其他事情,能不插手就不插手。 这少年落入虚鬼窟手中,是福是祸就全看他自己了。 红厉移开目光,似乎对他的识趣很满意,往冥池的方向弹了弹指。 苍若察觉到他的意图,跑过去想阻止,还没靠近,就被红厉的灵力击飞在地,吐了一大口瘀血。 冥池变成了一片废墟。 “地界之物,不是凡界所能拥有的,若有下次,阎罗宗和冥池便是相同的下场。”落完这话,红厉和那些弟子一同消失了。 许辰也见势,跑出门外,拉着曲如萧跑了。 ☆、第47章 跑到下山时,为了确保安全,许辰也使了个障眼法。 就在这时,两人面前出现了一个金色骨戒图案,刹那之后就消失殆尽。 这是天机阁发送信号的特殊法术,使用之时可以瞬间传到对方那儿。宗门开创之祖拥有一枚上古时代的骨戒,威力无穷,后来遗落世间,为了纪念仙祖,将骨戒的图案保留了下来。 知道事有不妙,两人匆匆赶回客栈,向复和向满皆受了伤,其他弟子死的死,重伤的重伤。 “师兄,师姐,我们在镇外遇到了银狼。”向复说。 “银狼?”曲如萧震惊道。 那可是人界为数不多的凶兽之一,听说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两百年前。 想起方才那一场惨烈的败仗,向满心有余悸的回道:“是客栈掌柜救了我们,他告诉我们,我们今日遇到的就是银狼。” 他们这一趟下山,不知道是不是挑错了良辰吉日,还是没有好好跪拜祖师爷,遇到的都是厉害的角色。 即便放在几百年前,那些仙祖真人历练,也未必能见全这些东西。 许辰也检查了一下重伤弟子的伤口,伤口处似乎被火烧过,用了药也无法愈合。 确实是银狼的手笔。 他眼眸微敛:“银狼凶性未退,喜欢攻击修士,两百年前被夜灵族人镇压在黑水谭底,如今夜灵族人被阎罗宗所抓,它们无人镇压,就跑出来了。” “师兄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曲如萧讶然道,这些年她与许辰也接触不多,但因为他是三长老的亲传弟子,总是会关注一些的。他几乎从未下山历练过,可是实践经验十分丰富,这一路遇到的东西,他竟全都了解,十分可疑。 许辰也随口一答:“平日里从师父口中听说的,实物还未见过。” 问完这话,他转而问向复:“你们在哪遇到的银狼,总共有几只?” “镇子西面的入口处,当时我和师弟们在镇上巡逻,感觉到异样,走过去一看,那银狼就站在镇子外面,欲破结界。我们与它交手,却不敌它,还差点丢了性命,结界也被破了。” 银狼的名号曲如萧是听过的,不敢轻敌,便道:“师兄,此事非同小可,我看,还是先告知几位长老,让他们定夺为好。” 许辰也想了想,点头,驱动传音器。 对面很快便有了回应。 “阎罗宗的事情,我们已大致知晓,你们暗中查探他们抓走夜灵族人的用意,有了进展随时告诉我们。”是二长老的声音。 曲如萧道:“二长老,阎罗宗抓走夜灵族人,是为了炼制冥匙。我和师兄去阎罗宗走过一趟,暴露了行踪,短时间内无法再打草惊蛇了。不过眼下最眼紧的,不是阎罗宗的事,而是弟子们发现了银狼的踪迹。向复师弟他们与银狼交手,受了重伤。” “什么,银狼?”二长老颇为惊讶,“如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且细细道来。” 曲如萧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下山之后历经的所有事情,听完后,对面一阵长久的沉默。 曲如萧以为人走了,问道:“二长老,您还在吗?” 二长老语气郑重:“你们要保护好自己,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去找三师弟和四师弟商议,稍后再回你们。” 落完这话,传音器就关闭了。 *** 二长老找了半天的人,最后神色匆匆的赶到九云峰的时候,看到三长老和四长老躺在竹椅上,悠哉的饮酒。 他愣了一瞬后,气不打一处来,当场拿走四长老手中的酒壶,往地上一摔: “不是让你们两个修复观镜吗,怎么又躲这儿偷懒了?” 二长老很少发这么大的脾气。若是往常没出什么大事,这两个师弟插科打诨、不务正业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修真界大乱,他们还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看得他实在是压不住这内心的火气。 三长老和四长老顿时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规规矩矩的站着,对视一眼,面色略显窘迫:“师兄,观镜……坏了。” “什么?”二长老面色铁青,“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四长老盯着倒地的酒壶,挠挠头:“这不是掌门闭关了嘛,大师兄在外面,师兄你打理门内事务,又忙得不可开交,我们就……” “四师弟……”二长老高声打,带平复下来后,一脸狐疑的打量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我?千台大会上发生的事情,你们俩都知道点什么是不是?” 四长老惊恐的摆了摆手,直喊冤枉:“师兄,你这话可就误会了啊,我能有什么隐瞒你的,论聪慧,我自小不如你,论修为,我也比不过你,你从观镜中都看不到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看得到?” 三长老跟着附和:“师弟说的不错,观镜损坏,乃是巨人石像出了变故,这一切祸源出自狸娆。我们根本不知道这鬼兽藏匿在千台大会之中,行踪暴露,它毁了观镜,就是不想让我们看到当日的情形。事已成定局,唯今最重要的,应该是追查狸娆的下落。” 二长老被他们这番话说得一顿无言,不过确实在理,就没有再追究下去,无奈叹了口气后,直说来意:“夜灵族人被抓,银狼被放出来了。” “什么?”四长老诧异过后,正色道,“如此说来,夜灵族人已经全部被阎罗宗抓走了。” 夜灵族的事情,他们两天前已经知晓了,只是没想到,事情比他们想的还要严重得多。 “凭借许辰也和如萧他们几人,无法对付银狼。阎罗宗炼制冥匙,定是想要打开通往地府之路。若是让他们得逞,天下苍生皆危,你们俩速速下山,解决此事。” 三长老不予认同:“师兄,狸娆出没,阎罗宗炼制冥匙,这一桩桩事情必定有所关联,但幕后指使之人,定然不是阎罗宗。依我看,还是静观其变,等这背后黑手出现了,我们再下山,也算是给辰也他们多些历练的机会。” 四长老表示赞同:“三师兄所言不错,浩劫出现,必定是上天的旨意,天道难违,我们不应插手。” 二长老看着他们俩,气得无话可说。 四长老凑上前,笑道:“师兄,我们当初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眼下这四辈弟子中,除了霄沉,就没有一个天赋和修为都俱佳的弟子,让他们在山下好好历练,说不定遇到机缘,修为大增。” “你们……”二长老默了半响,甩了甩衣袖,“罢了……我去找大师兄。” 后面的话说得极为小声。 看着他怒而远去的背影,四长老小声嘀咕道:“都这么老了,怎么还总告状?” 说完,扭头看向一旁的三长老:“师兄,这可怎么办?” 三长老皱了皱眉头,启动了传音符,这是师徒两人独有的传音术,许辰也感觉到后,找了个借口避开其他人。 “师父,苦河镇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三长老点头,郑重其事的叮嘱:“观镜虽然被我和四师弟销毁了,但你们此次下山历练变故无常,天决暴露是迟早的事情……辰也,为师不管你的过往,如今你身为天机阁弟子,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从今以后,你只是许辰也,不是别人,明白了吗?” 许辰也的脸色变了变。 观镜其实已经被师父修好了,不过为了保护他,将其销毁。 一时之间,他心里百味陈杂,不知是何滋味,沉默须臾后,他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定:“师父……救命之恩徒儿没齿难忘,我永远都是您的徒儿。” 听他如此回复,三长老满意的点了点头,和四长老心安的相视一笑。 传音符关掉之际,四长老最后落下一句:“承沂暂时无性命之忧,若是不在阎罗宗,可去虚鬼窟看一看。” * 红厉将符詹带回虚鬼窟后,将他带到无咎房中复命。 无咎还未起身,他就在外面先候着,见符詹情况不妙,给他输了一点儿灵力。 符詹的身子还在,但已经相当于是个废人了,身子软绵绵的瘫在地上。苏醒过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然后又看了看红厉:“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他虽因为疼痛而昏睡一路,意识还是尚存的,尽管还不知道虚鬼窟的人为何救他,但别的死法总比生生被冥水吞噬骨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 红厉瞥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会见了鬼主,不要乱看,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符詹点点头,他记下了。 半个时辰后,房门打开,红厉带他进屋,带着他跪下。 “主子,人带回来了。” 无咎抬眼瞥了瞥:“你便是符詹?” 符詹垂着头,虽然看不到无咎,但身体本能的感受到一股威压,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他撕裂,战战兢兢回道:“是。” 无咎啧了一声: “灵力如此低微,如何保护心爱之人?好好练着吧。” 符詹听得一头雾水,还未理解这话中之意,就感觉身上有股暖流涌动,紧接着,双腿有了力气,手臂也重新生出了血肉。 符詹惊喜而又不可置信的看着。 红厉低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主子助你再塑血肉之躯,愿意收你为虚鬼窟弟子,还不谢恩?” 符詹骤然反应过来,重重的磕了几个头,额头都出血了还未停下:“谢谢主子,这个恩情,符詹记下了。” ☆、第48章 红厉亲自将人带下去安置。 符詹犹如还在梦中,看了眼屋里的摆设,不敢相信的掐了掐手臂,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是痛的。 他真的还活着。 血肉虽然重塑了,可原来的伤口只好了两三成左右。 即便如此,他心里已经是万分感激了。 千恩万谢后,他看着红厉,吞吞吐吐的,似乎有话要说。 红厉看出他的犹豫,道:“从今以后,我便是你师父,有话直说便是。” 符詹呆了呆,随后重跪在地,喊了几声师父。 红厉皱眉,他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下跪,将人拉起来:“以后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你能挽回一命,全靠鬼主仁慈,以后你的功课由我来教,但有件事须得记住,我的术法皆是鬼主所授,按辈分,鬼主算你的师祖。” 又交代了几句,红厉便出门了。 回去复命的路上,身旁的小弟子赵响好奇问道:“鬼使,鬼主为何只救那少年而不救夜灵族公主?” 鬼主最喜欢听人间的风流韵事,十分厌恶始乱终弃之人,热衷于成人之美。 可这次却没有成全阿烟与符詹,只是派他们将人从阎罗宗带回来。 怎么想,这事都奇怪。 红厉平日里在宗门内白脸冷色,不少人都怕他,但赵响是从一开始就伺候在他身边的,大抵摸透了他的脾性,性子比其他长老温和多了,因此平日里说话并不会像其他小弟子那般顾忌。 红厉轻笑了下:“鬼主他……有些孩子心性。”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赵响愣了下。 刚才,鬼使是笑了吗? 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后,赵响整个人都傻了,脚步顿了下来,等再抬头的时候,红厉已经走远了。 他连忙追上去:“鬼使,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弟子没听明白。” 红厉已经恢复了淡漠的神色,语气冷淡:“鬼主的心思,哪是我们能猜的。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该问的别问。” 话落,他抬头望了望天空,笑着摇了摇头。 他原本也以为,出自十八层地狱里的恶灵应该是大奸大恶,横行霸道,可鬼主的心性却比常人还要单纯,只不过,需要加以引导。 鬼主做事向来都是随心所欲的,只要不是什么恶事,就任由他罢。 * 闵承沂醒得早,这一会,天刚亮,又跑来无咎房里闹腾了。 他蹲在地上把玩锁妖骨,无咎边吃蜜饯边好奇的瞧着他。 红厉神情微动,半跪在软榻旁帮无咎去掉蜜饯里的核,扫了闵承沂一眼,心里微微诧异。 锁妖骨早在千台大会的时候就被鬼主收入囊中了,但这东西力量强大,脾气也捷,不愿意臣服,鬼主虽然使用蛮力让他成为坐骑,但时不时就会闹一下。 它的身子缩成半米左右,身子像蛇,头部是人形骷髅,此时安安静静的躺在闵承沂的手中,看起来格外的听话。 “主子怎么把锁妖骨拿出来了?” 无咎伸手戳了戳锁妖骨的背部:“这东西竟也是个看脸的东西,啧……” 白养这么久了。 锁妖骨动了动,抬头“嗷嗷嗷”的叫了好几声,表示抗议。 闵承沂轻轻拍了拍它,似乎在安抚,它瞬间又安静下来了。 无咎蹙眉,伸手又拍了一下。 锁妖骨又嗷嗷叫了两声。 闵承沂侧了侧身子,避开无咎,轻轻抚了抚它的背部。 锁妖骨仰起头,亲了下闵承沂的脸颊。 无咎小指轻抬,锁妖骨就到了他手上。 闵承沂疑惑的看了看周围,等寻到后,伸手就要拿回去。 无咎止住了他的手:“喜欢吗?” 闵承沂点点头。 “那这不听话的狗东西,以后就送给你了。”说完,无咎手一甩,东西就丢回了闵承沂怪里。 锁妖骨直起身子,瞪大眼望向无咎,大声叫了叫。 他不愿意! 谁料无咎看都没看他一眼,低头自顾自的吃东西去了。 锁妖骨慌了! 它跳回无咎手上,弯起尾巴,缠住无咎的手,亲昵的蹭了蹭。 闵承沂伸手,想要把它拿回来。 谁知道它像受了惊吓似的,紧紧缠住无咎的手,头高傲的侧向了另一边。仿佛在说:你离我远点儿。 它只是看这小子长得可爱,想跟他玩一玩,可不想让它做自己的主人。 它堂堂魔界数一数二的法器,主人必须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无咎看他这么乖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去玩吧。” 锁妖骨摇了摇头。 红厉:“……” ☆、第49章 噬灵池被毁,阎罗宗元气大损,整个宗门戒备加强。尤修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吃喝玩乐,样样不误。 花费了两日的时间,苍若终于修复好噬灵池,但没了冥水,就无法炼制冥水,于是派了两队人马去黑水林取冥水,回来的只有负伤的一人。 “我们遭到了银狼的攻击,无法靠近冥水。”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那名小弟子就咽气了。 苍若听完心中大骇,派人将小弟子带下去处置后,刚想着要不要去找尤修禀报此事,阿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 苍若敛了敛眼眸,支退其他人。 阿烟面带微笑。 苍若面上还是一副恭敬的模样:“阿烟姑娘深夜过来,可是宗主那边有事交代?” 阿烟缓缓开口:“苍若姑娘,我夜灵族人一生的使命便是看守银狼,如今我族人尽亡,天底下再无银狼的克星,也不知道,苍若姑娘死在银狼口中之时,是何模样。” 闻言,苍若眸色微变。 她早就怀疑阿烟是夜灵族公主了,但没想到她会坦然承认。 “阿烟姑娘这是何意?” “我常听人说,多行不义必自毙。”阿烟语气温柔,“苍若姑娘带人抓了夜灵族全族,而银狼,没有人性,最喜欢吃修士。不用多久,银狼就能找到这儿来了。” 苍若这一会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边听着阿烟的话边揣摩她这番话的用意。 她怀疑道:“阿烟姑娘为何要在此时坦诚相告?” 阿烟但笑不语。 苍若望了望门外,并无旁人,她微微皱起眉头,满腹狐疑的盯着阿烟,试图揣测她的意图。 阿烟却在这个时候掏出一瓶药来:“苍若姑娘不必紧张,今日我来找你,是因为听说你受伤了。这是我向宗主求来的药,服用后可以加快痊愈。宗主的好意,苍若姑娘可不要辜负了。” 听到宗主两个字,苍若的脸瞬间就白了。 一些不好的回忆又涌入了脑海。 噬灵池被毁,炼制冥匙一事前功尽弃,她失职,差点被尤修杀死,是阿烟开口,救了她的命。 这两日,她一直被禁足。 阿烟凑过去,贴在她耳边轻声道: “符詹哥哥的事情,我也记着呢,希望苍若姑娘也不要忘记了。” 说完,她往后退了两步,笑意盈盈的离开了。 苍若低头看着手里的药瓶,拳头微微握紧。 * 药瓶被苍若打开不久,她便出现在了尤修的寝屋里。 “宗主,阿烟姑娘是夜灵族公主,这是属下找到的证据,请宗主查看。”她一字一句,铿将有力。 尤修走过场一般的接过了那瓶药,只看了眼,目光便冷了下来,但他却没有开口。 苍若心中忐忑,咬咬牙,道:“夜灵族人体质特殊,触碰过的丹药会留下他们的气息,这瓶药是半柱香前阿烟姑娘送给属下的,绝无作假。” “苍若,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尤修忽然问道。 这话问得苍若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还是老实应了:“十年三个月零四天,属下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一天,是宗主将属下从鬼兽手中救了出来。” “十年了。”尤修嗤笑了声,“你在本尊身边待了十年,竟还不明白本尊的心思吗?” 苍若听罢,心中一阵苦涩。 怎么会不明白? 正是因为明白,她才心有不甘,才不顾阻拦,大半夜的跑到这儿来。 她要赌,赌这十年的情分。 见她不语,尤修兀自说道:“阿烟是不是夜灵族公主,重要吗?” 话落,门外响起了一道温柔的女声:“宗主,苍若姑娘。” 苍若的脸色青了又青。 阿烟却像是没看到似的,走到尤修身旁,瞥见他手中的药瓶,诧异道:“这不是方才我送给苍若姑娘的药瓶吗,怎么会在宗主手中?” 苍若为之一震,抬起头,见阿烟面色坦然,顿时有股不祥的预感,她看向尤修:“宗主……” 尤修仿佛没有听到,把药瓶放下,拉过阿烟的手,不答反问:“身子好些了吗?” 阿烟轻轻颔首:“好多了。”说完,扭头看向地上跪着的苍若,将人扶起来:“地上凉,苍若姑娘还有伤在身,别折腾坏了身子。” 苍若抽回手:“苍若犯了罪,理应跪着。” “我送给苍若姑娘的药有什么问题吗?” 苍若张了张嘴,有话想说,可到了嘴边,看到尤修云淡风轻的神情,就全部咽了回去。 苍若心有不甘,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阿烟姑娘送的药极好,宗主见了也想瞧一瞧。” “是吗?”阿烟望了尤修一眼,只听尤修道,“你有心了。” 他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 阿烟心有不适,故作平常的抽回手,拿起药瓶,道:“苍若姑娘还未用药吧,我帮你涂。” 不等苍若拒绝,阿烟已经将药擦在了她手臂的伤口上,有尤修在场,她也不好拒绝。 药物入体,与血液相融,原先只觉神清气爽,可半刻后,剧痛传遍了手臂,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扩大了。 可眨眼的功夫,皮肤平整光滑,像是完全痊愈了一般,可浑身刺骨的疼。 苍若面色为之大变。 夜灵族的注骨术,阿烟竟敢在宗主的眼皮子底下给她下毒。 “怎么了?”阿烟问。 苍若愣了半响,甩开她的手,急急开口:“宗主,阿烟姑娘……” 尤修不悦的打断她:“既已得药,便回去罢。” 苍若还想再说,尤修手一挥,她的身子就出现在了门外,等她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只有紧闭的大门。 那一瞬,苍若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勾起唇角,自嘲的笑了笑。 阿烟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语气比方才更柔了,软绵绵的:“宗主。” 尤修抬头看了看她,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将她拉到怀里:“阿烟,我杀了夜灵一族,你心中可有怨?” 阿烟身子陡然一僵。 ☆、第50章 符詹在虚鬼窟住了五日,身子转好不少,每日红厉都会到他屋中传授他一些功法,他心有怨愤,学得十分刻苦。 见他略有所成,红厉带他去见无咎。 “鬼主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明白了吗?”红厉的话听起来虽严厉,语气却格外的温和。 符詹点头应是。 虚鬼窟的名字他是听过的,天下妖灵之首,天下的祸端皆是由他们引起,原本他以为,自己被抓到这儿是因为虚鬼窟对他有所图谋,亦或是想利用他要挟万妖谷,但几日待下来,他才发现,除了每日督促他修炼,旁的事情,什么都没发生。 虚鬼窟和传闻中的迥然不同。 若说奇怪,那也是有的,比如说鬼主,还有他的……师父。 心思一起,符詹抬头望了望红厉的背影,本能的又敬又怕。 他一直被养在凡间,直到十六岁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人,显露兽体,暴露了身份,后来被万妖谷的人接回去,可是他的父亲并没有接纳他,将他随便打发去做些杂役活,不教任何功法。 他在万妖谷见不到什么人,非常畏惧宗门里的长老,尤其是他的父亲,不苟言笑,威严十足。 师父很像他的父亲,看起来高不可攀,这种感觉他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只是每次见到师父,他就像见到了父亲。 符詹心思百转千回,去到无咎院子里的时候,有个小东西掉在了脚边。 他低头一望,竟是风筝,面色不由得一喜。 再一抬头,一个小身影小跑过来,距离他还有几尺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好奇而又胆怯的盯着他。 符詹把风筝捡起来,递给他。 小孩走过来,接过他的风筝,朝他笑了笑,然后转身跑了回去。 符詹抬起头。 小孩儿跑到了鬼主跟前,把风筝交给他,鬼主动动手指,风筝就修好了,小孩子拉着鬼主的手,让他带自己玩,鬼主被他半拉半扯的,站了起来,教他放风筝。 周围,是一群看得瞠目结舌的小弟子。 而他的师父,司空见惯似的,站着观望。 “那小孩叫闵承沂,天机阁弟子。”红厉道。 符詹心中惊讶,却什么也没问,只是点了点头。 风筝放完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无咎喝了口茶水,将红厉唤到跟前,余光瞥到了他身后的符詹:“这几日可有进步?” 符詹闻音,走上前,按照红厉之前的吩咐,展示了下这五日学习的变幻法术。因为紧张和忐忑,动作还是有些生疏和笨拙,试了几次才成功由人变兽身。 闵承沂好像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玩的东西,开心得直鼓掌。 “还不错。”无咎道。 这便是还算满意的意思了。 符詹拱手谢道: “多谢师祖教诲。” 无咎挑了挑眉头:“师祖?”他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眉眼间带着些许惊讶,片刻过后,笑开,“这个称呼甚好。” 符詹默了默,道: “弟子必不负师祖和师父所托,早日达到金丹修为。” “哟,这小子就是万妖谷谷主在凡间的私生子?”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符詹抬眸,看清来人后,恭敬的打招呼:“见过章长老……”目光挪到耿鸿身上时,他却不知道怎么称呼了。 章敬拍了拍耿鸿的肩膀:“这是耿鸿,按照入门的时间,跟你同一个辈分大。” 符詹顿时就反应过来了,想了想,道:“耿师兄好。” 耿鸿:“……”不用看都知道他现在脸色有多难看,但入门后,无咎确实没派给他任何差事,他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于是闷哼了一声,没说话。 章敬上下打量着他:“方才的变幻术,再做一次。” 符詹看了看无咎,又看了看红厉,见两人都没发话,于是照做,有了刚刚的经验,这一会已经熟稔了。 “不错。”章敬点头称赞,目光扫到他额头上的金印时,愣了下,“不愧是符离之后,可惜你有一半的凡人血脉,符离不愿教你功法,若不然,再过几十年,这万妖谷谷主的位置还是能争一争的。”说到此处,章敬神情中隐隐露出惋惜之意。 万妖谷的事情,他多多少少是听说了些的,尤其是鬼主来到虚鬼窟,让他查探所有宗门的情况以后,就知道了符詹这个人。 他和符詹也算是老相识了,八十年前还曾经称兄道弟,后来道路殊途,便失了情分。 他记得,符离刚修炼到出窍期的时候,渡劫提前了。 妖灵和妖的修为和修士不同,尤其是万妖谷的妖,修习正道之术,所要付出的努力比凡人要多数倍,但若是能够修习成功,其灵力也是修士无法比拟的。他们金丹期的修为,可比修士的出窍期强许多。 符离算是万妖谷中为数不多的天赋最好的人,醉心于修习,他渡劫失败后,失去记忆,流落民间,被一个民间女主所救,后来有了肌肤之亲。 恢复记忆后,符离以和凡间女子结合为耻,毅然决然回到万妖谷修习,对那女子不闻不问,并不知道那女子有了身孕,难产而死。 他当上了万妖谷谷主以后,娶了上任谷主的女儿,姬无银,并育有一子,符合,天赋极佳,年纪轻轻就已经达到了结丹修为,前途不可限量。 反观这符詹…… 章敬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的少年,暗叹一声可惜。 虽有凡人血脉,却有金印,若是纯正的妖族血脉,将来必定如符离一样大放异彩,可惜了…… 他收回目光,道:“不过能够入得了我们鬼主的眼,也算是你小子的福分。以后跟着鬼主好好修行,说不定啊,比跟着你那冷血无情的父亲还要有作为。” 听到符合的名字,符詹垂下头,瞳孔收缩,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情不自禁的握紧,眼里涌出恨意。 “今日就到这儿,回去再勤加练习,后日到后山,教你心法。”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是红厉。 符詹的思绪被打断,眼睛渐渐恢复清明,他低低的回了一声是。 符詹走后,章敬望着他的背影问了句:“红使大人怎么突然想到要将这少年收为徒弟?” “眼缘。” “眼缘?”章敬愣了愣,道出自己的担忧,“符詹是符离之子,虽然体质差了些,可毕竟有金印在身,半人半妖,最是棘手,将来只怕是祸害啊。” 就连符合都无金印,反倒是这符詹继承了符离的金印血脉,这少年不是常人,只是身份特殊,又被万妖谷驱赶出谷,心中只怕怀恨在心,待他羽翼丰满,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无咎忽然开口: “金印?” 章敬笑盈盈的回道:“就是符詹额头上那符印,鬼主有所不知,符詹之父符离是纯正的金虎血脉,兽族之王,这一王族生来都会带有金印,其天资远胜妖族之人。” 无咎哦了一声,他对什么兽王和金印都毫无兴致。 这时,章敬陡然想起一事来,道:“对了,鬼主,这两日苦河镇有银狼出没。” 无咎:“银狼?” “这银狼毛发都是银色的,是狼中之王,好食修士,其血可以增加我们妖灵一族的修为。不如,属下带人去捉几只回来给鬼主瞧瞧?” 无咎道:“不必,本尊亲自去捉。” 银狼,听起来很是有趣的模样。 章敬讶然:“鬼主您要亲自下山一趟?” 无咎点了点头。 章敬直喊英明。 自从夺位那日以后,他还未见过鬼主出手呢,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一看鬼主的来历。 “对了,天机阁那几个弟子,这几日一直在搜寻闵承沂的下落,好像怀疑到虚鬼窟头上来了,听说正在找上山的路。” * 章敬得到的消息不假,许辰也确实怀疑到了虚鬼窟的头上,几天的事情,真的找到了一些线索。 距离苦河镇六里左右的地方,有个名叫坛洛的镇子,那儿灵气充足,散修甚多。 那些散修虽然无门无派,但也有不少人是有真才实学的,消息灵通,从他们口中,许辰也打听到了镇外的土地庙。 当天夜里,他和曲如萧带着几个小弟子去了土地庙。 然而等候一夜,一无所获。天蒙蒙亮时,有个小弟子内急,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出去,没过多久,惊慌失措的跑回来:“师兄,师姐,外面有银狼。” 这一叫,让所有人都惊醒了。 曲如萧一副临阵杀敌的气势:“在哪儿?” 在苦河镇的时候,他们见过银狼一次,当时并未交手,银狼就消失了。 后来,他们听说坛洛镇出现了银狼,就追查到这儿来,可惜并没再看到银狼的消息,不过好在听到了闵承沂和虚鬼窟的消息。 散修们知道他们是天机阁弟子,十分尊敬,把当日所见全都说出来了。 “那小孩长得就跟仙童似的,脸白白嫩嫩,笑起来非常可爱。” “带他来的,是一个黑袍男人,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 “他那双眼睛啊,很像狼,让人心里瘆得慌……” “他问了去虚鬼窟的办法,就不见踪影了,有人看见,他带着那小孩去了城外的土地庙……” 散修们言之凿凿,所描述之人的样貌和闵承沂八九不离十,于是他们就到这儿来了。 曲如萧下意识把银狼和虚鬼窟联想起来:“那些银狼,会不会就是虚鬼窟派来接应献宝之人的?” 小弟子摇摇头,表示不知,他惶恐的指了指门外:“银狼就在外面,有好几只呢。” 曲如萧收起心思,和许辰也走了出去。 朦胧的夜色里,几双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们,令人毛骨悚然。 看到他们出现,银狼仰头嚎了几声,周围的树林沙沙作响,鸟儿全都惊跑了。 小弟子们纷纷运转法术,准备出手。 曲如萧也握紧了手中的剑。 许辰也抬起手:“等等,我们还不知它们的来意,先不要动手惹怒它们。” 小弟子们周身的术法顷刻间散去。 银狼果真没有动手的意思,但也没有离开,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盯着他们看。 小弟子们被盯得心里发毛,有人忍不住开口:“师兄,为何它们没有攻击我们?” “银狼虽然凶悍,但十分聪明,估计是在打探我们的底细。” “这种妖物,把它们全都杀了。”曲如萧说完,手中的剑拔了出来。 感受到危险的银狼,又嚎了几声,忽然挪动身子,朝他们冲过来。 它们的速度极快。 许辰也快速运转灵力,唤出骷髅,而曲如萧也使了术法。身后的弟子反应还算快,用术法设了一个结界,但速度太慢,结界还未完成,银狼就冲过来了,朝一个小弟子身上扑过去。 小弟子瞪圆了眼睛,吓得不知作何反应。 眼见银狼张开血盆大口,离他只有咫尺之遥,他绝望的准备闭上眼睛。忽然,砰的一声响,有个东西挡在他身前,撞开了银狼。 是许辰也的骷髅。 结界完成,银狼破不了,身子反被弹射出去。 意识到难以攻破,它们不敢再出手了,恶狠狠的盯着许辰也他们,伺机而动。 劫后余生的小弟子吓得瘫软在地,嘴唇抖啊抖:“谢…谢谢师兄。” 身后的小弟子把他拉起来,曲如萧提醒道:“银狼不好对付,别分心了。” 弟子们齐齐点头。 望着那几头虎视眈眈的银狼,许辰也拧了拧眉头。狼是独居动物,偏偏银狼不同,他们的祖先机缘巧合下喝了冥水,变成妖兽,增加了凶性,且好群居,极难对付。 银狼大多八只一起出没,只是…… 许辰也眯了眯眼睛,加上草丛里躲着的那两只,加起来也就五只,还有三只呢,去哪儿了? 容不得他多想,银狼又开始走动了,小心翼翼的往前试探,然后又往后撤退。 “师兄,怎么办?”曲如萧问。 三只太多了,而且它们的修为都在元化期左右,速度又快,真的动手,他们的胜算并不大。 必须找到一个逐一攻破的法子。 许辰也斟酌半响,道 :“打吧。” 话音刚落,那些狼又扑了上来,它们的力道很大,几下就把结界撞开了,小弟子们纷纷散开。 找到机会,银狼立即扑了上来。 许辰也和曲如萧都分别被一只银狼缠着。 “救命!”有个弟子尖叫一声,下一瞬,就没了声响。 许辰也回过头,只看到一双露在狼口外面的双腿,很快,就被银狼吞噬得干干净净。 其他小弟子第一次见到这么残忍的场面,有人心里承受能力差,吓得连剑都丢了。 许辰也的余光扫到了他身后,另外两只银狼正朝那个弟子走来。 他连忙唤了几个骷髅,护在那弟子周围。 由于分神,他感觉到手臂一阵剧痛,回过头,银狼的爪子离他的手只有两寸的距离。 与此同时,一个火团飞了过来,击中银狼的爪子,它的毛顿时就燃烧起来了。银狼叫了一声,往后退了退。 许辰也回过神,连忙侧开身子,退到人群中,专心致志的使用骷髅术。 那些小弟子经验不足,银狼的攻击又快又猛,很快就抵挡不住了,乱成一团。 曲如萧扭头,大声道:“不想死就别分神。” 就在她话落的时间,又有三个弟子被银狼吞去腹中,血溅了一地。 两个小弟子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吓得扔下法器,往庙里躲,直到死前,都未明白,为何自己的身后还会有银狼。 短短一会功夫,只剩下五个人了,但银狼只杀死了一只。 曲如萧被两只银狼左右夹击,受了轻伤,奋力与之对抗,却未发现,有只银狼从她的左侧扑了过来。 许辰也这一会也分身乏术,刚喊了一声小心,就看到那只银狼瘫在了地上,背部被焚烧得只剩骨架。 曲如萧的莲火术威力没有这么大。 许辰也感受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抬起头,墙院上站着几个身影。 “桑宦、桑蕊。” 桑蕊回道:“辰也师兄,好久不见。” 话刚说完,她双目一拧,伸手放出了几个火团,一触碰到银狼的身上,就把它们的毛发都烧了个精光。 跟着她们来的小弟子从墙院上跃下,变成兽身,与那些银狼缠斗在一起。 很快,那些银狼预感到不妙,跑开了。 赶走了它们,桑宦和桑蕊落地,齐齐叫了声:“辰也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许辰也回道:“下山追查狸娆的下落,遇到了银狼,就与他们打了起来。你们呢,怎么也来坛洛镇了?” “我们……”桑蕊顿了顿,看向桑宦,桑宦淡淡道:“谷中有不懂事的小弟子偷了长老的法器,逃下山了,师父特意派我们前来抓他回去。” 不懂事的小弟子…… 许辰也脑海里骤然浮现出符詹的音容相貌。 那日在阎罗宗的噬灵池见到他时,本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妖兽,但后来听那些散修说,他是万妖谷谷主的私生子,偷跑下山,不小心被阎罗宗的人抓到了。 桑宦她们想要找的人,应该就是他。 许辰也想了想,收回灵力,道: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客栈吧。” 桑宦姐妹点了点头,望了曲如萧一眼。 天色亮了。 他们回到了落脚的客栈。 桑宦问道:“辰也师兄可有在附近见过万妖谷弟子?” “那名小弟子可是唤作符詹?”曲如萧问道。 桑宦和桑蕊面色一变,几乎是异口同声:“曲姑娘见过他?” “在阎罗宗的时候,见过一面。”说到这儿,曲如萧沉默了。万妖谷的事情,她不应该插手的,但想到在土地庙的时候,她们救了自己一命,斟酌了片刻,还是说了,“若你们要找的人是他,他被虚鬼窟的人带走了。” “虚鬼窟,那是什么地方?”桑蕊不解道。她们很少下山,还没听过虚鬼窟的名字。 “曾经的妖灵宗门之首。”许辰也说。 “他们为何要抓走符詹?”桑宦诧异道,旋即皱眉,“辰也师兄可知虚鬼窟在何处?” ☆、第51章 从许辰也口中知晓,他们也在寻找虚鬼窟的位置,且目前还无确切的线索时,桑宦和桑蕊沉默了。 上一次在千台大会的时候,她们就知道,这世间能人异士不尽其数,修士里头,就有不少比她们天赋好且修为高的人。 虚鬼窟是妖灵之首,来无影去无踪,那必然就不是个容易招惹的门派。 “他们为何要抓走符詹呢?”桑宦仍然不解。 此次下山,她们两个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到符詹,不过并非是因为他犯了事,而是要救他。 谷主对他不理不睬,但不管怎么说,他身上都流淌着万妖谷的血,不能任由其他门派欺辱。 曲如萧对妖谷素来没什么好感,但也不厌恶,念及方才的解危之情,又道:“虚鬼窟为何要抓他我们并不知道,见到他的那一日是在阎罗宗里,阎罗宗的人抓他似乎是要拿他去炼制什么丹药。” 冥匙的事情,曲如萧到底还是没说出来。这件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万妖谷如今虽然修炼的是正道之术,也难免也有人修习妖灵之法,若是和阎罗宗一样居心叵测,那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炼丹?”桑蕊怒气冲冲道,“阎罗宗竟敢如此欺辱我万妖谷?一声不吭的就拿我们当人去炼制丹药。姐姐,我们去会一会这阎罗宗。” 桑宦比较理智,拦住她:“我们对阎罗宗一无所知,不要意气用事。先听听曲姑娘怎么说。” 曲如萧半真半假的说了一下当日的事情,以及阎罗宗如今的情况。 听完后,桑宦和桑蕊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曾听师父说过尤修的名字,他的修为,和师父不相上下,如今入魔,只怕更难对付。”桑宦面露颓色,这样的人物,根本就不是她们能够对付得了的。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阎罗宗,而是将符詹带走的虚鬼窟,他们能在阎罗宗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那实力,定然在阎罗宗之上。 而且这个宗门非常神秘,无人知道他们的落脚之地,如此一来,想要寻人,十分麻烦。 “虚鬼窟的人,真的会去土地庙?”桑宦又问道。 思来想去,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将符詹救出来,至于教训阎罗宗,只能让谷主和师父出手。 许辰也道:“不确定,我们在那儿等了一夜,都未见着人。” 他们出发去土地庙之前,就有散修告诉他们,能不能等到虚鬼窟的鬼使,全靠机缘,有的人等了半柱香就能见着人,而有的人,坐上几天几夜,也看不到任何人影。 “我们再去打听一下虚鬼窟的下落。”桑宦说完,告别他们,带着万妖谷的弟子离开了客栈。 她们从散修口中听到的消息与曲如萧告知她们的大同小异。 “阎罗宗抓走夜灵族的人,好像是要用来炼制什么东西,估计那半人半妖的少年因为有妖身,被盯上了吧。” “虚鬼窟啊?自然听说过,听闻他们的新任鬼主,可以呼风唤雨,掌控万物,手里有数不胜数的法宝。” “自从几百年前虚鬼窟消失匿迹以后,他们的落脚之地便十分隐蔽,除了门派里的人,无人知晓他们在什么地方。” “听那些成功献宝的人说,他们进去和出来的时候,都是蒙着眼睛的,这去虚鬼窟的路,根本就不认识。” “这虚鬼窟啊,听说就跟索命的鬼差一样,见谁杀谁,比阎王还恐怖。” 综合散修们提供的线索,几乎可以说是毫无所获。 桑宦和桑宦一脸苦恼。 而此时,苦恼的不只有她们两人,还有地府的真阎王。 距离他被封为十殿阎罗已经过了几日,可他一想到无咎的事情,每天都是愁眉苦脸的。 绞尽脑汁,都没想到一个好的办法,他别无办法,只好去找酆都大帝,禀明此事。 酆都大帝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听完后面色非常平静:“你是怕鬼主在人间作恶?” 十殿阎罗曾是酆都大帝的弟子,一路被提拔到这儿位置上来,他忧心忡忡道:“大帝,您不知道,这位祖宗灵力高强,就算是您和他交手,估计也没什么胜算。他现在去了人界,若是无人制衡他,只怕会把人界搅得天翻地覆,到时候天帝怪罪下来,我们……” 酆都大帝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他并不是什么恶人,现在在人界也没闹出什么事情,倒不如,让他去人界好好游历一番,等他玩够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这话根本没安慰到十殿阎罗,反而让他更加惶恐了,他扑到酆都大帝的腿上,哭道:“大帝,弟子这十殿阎罗的位置花了十万年才拿到的,若是鬼主真在人界闹了事,弟子这几十万年的修行可就功亏一篑了啊。”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酆都大帝垂眸,似在沉思。 “大帝,不能任由鬼主在人间胡作非为啊。” 等了好久,都没听到酆都大帝回话,十殿阎罗抬起头,泪眼汪汪的望着他。大帝叹了口气,道:“我记得,你升为十殿阎罗之前,未曾历劫。” “历劫?”十殿阎罗不知大帝为何突然提起这事,颇为不解,心里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大帝道:“当初你不愿忍受历劫之旅,让我渡你。如今人是从你眼皮子底下离开的,你心有惶恐,终日难安,不如就到人界一趟,等历劫以后,不仅于你修炼有益,天界怪罪下来,也能将功补过。” 十殿阎罗的脸瞬间就白了:“大…大帝的意思是让弟子去人界历劫?” 呜呜呜呜,他不要啊。 大帝脸上的笑容越发浓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放心,本帝会保留你的记忆,也会让你拥有制衡鬼主的办法。” 十殿阎罗整个人都傻了。 他只是想找个办法制衡鬼主,可不想亲自去做这件苦差事啊。 然,事成定局,追悔莫及。 地府里有了应对之策,桑宦这边也有了进展。 有一小弟子献计道:“若真如那些人所说,虚鬼窟喜欢的都是世间珍宝,拿上普通的东西去土地庙里等着,自然是等不到人的。银狼珍贵,若是我们能捕到活的银狼,兴许就能见着虚鬼窟的人了。” “你这话说的有道理。”桑蕊偏头看向桑宦,“姐姐,你觉得呢?” 桑宦垂头,似在沉思,半响以后,道:“那便打上一只活的银狼,再到土地庙里等着。” 她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对虚鬼窟更是毫无了解,也只能按照虚鬼窟的规矩,向他们献宝了。 桑蕊疑惑道: “这符詹到底有何特殊之处,为何阎罗宗和虚鬼窟的人都要抓他?” 虽然是谷主的私生子,拥有金印,可是他并未开光,修为更是微乎其微,不是什么起眼的人物。难不成,金虎后人,真有什么作用? 桑宦:“这不是我们该想的事情,只需把他带回谷中便好。” 就在这时,街道上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桑宦寻声望过去。 几个村民惊恐万状的跑过来,有两个跑得太急,跌倒在了地上。 他面色惨白的回头看了看方才过来的的路,大声道:“狼,有狼,会吃人的,大家快跑。” 桑蕊正愁该到哪儿去寻找银狼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面露喜色:“姐姐,肯定是银狼,我们走。” 桑宦点了点头。 她们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家茶楼上,有几双眼睛在盯着她们。 看到她们走了,章敬收回目光,嗤笑:“万妖谷的人也来了,红使大人,你说她们是不是来找符詹的?” 红厉面无表情,淡淡回道:“不知。” 他一向是这个脾气,长得毫无生气,脾气也是,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只有在无咎面前,才会露出点活人般的神色。 章敬知道他的脾气,觉得无趣,转头看向无咎:“鬼主,万妖谷的人要去抓银狼,不如我们就在这个等着,等他们两败俱伤了,再坐收渔翁之利。” 无咎却道:“你们去忙别的事情,银狼之事,我自有想法。” “别的事情?”章敬挠挠头,一脸困惑,下山之前,鬼主也没交代让他们去做什么啊。 刚想细问,看到无咎漠然的目光,蓦的了然。 鬼主这是嫌他们碍事呢。 反正依鬼主的能耐,银狼伤不了他,反倒是那黑水林,听说有不少宝物,正好趁着银狼不在的功夫,他去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促进修炼的东西。 于是章敬就走了,顺带着扯上耿鸿。 其余弟子也被无咎叫走,只剩下闵承沂和红厉。 闵承沂难得下山一趟,这一会正埋头吃茶铺里上的点心。 吃了几块后,闹着让无咎喂他。 无咎:“啧,你这小子,胆子真不小。” 话虽如此,他还是拿起两块点心,亲自喂到他口中。 他对可爱的东西,向来就没什么抵抗力。尤其是闵承沂这样的活物。 盯着闵承沂看了一会,他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保持着这个模样也挺好。” 此时此刻,红厉余光瞥到了街道上几个受惊坦然的村民,有一个人躺在担架上,一双腿被咬得血肉模糊。 他运转灵力,将那些村民的对话全都收入耳中。 “夫君,你撑住,很快就到药铺了。” “爹,你不要死……” “坛洛为何会有狼?我在这儿生活了几十年,可没听说过附近有狼啊。” “谁知道呢,估计是附近那些修士引来的。”有人埋怨道。 红厉切断声音,问道:“主人,我们可要去城外看一看?” 闵承沂这一会已经吃饱了,心满意足的躺在无咎怀里。 “想不想去看狼?”无咎捏了捏他圆鼓鼓的脸蛋。 闵承沂瞬间坐起来,两眼放光:“狼?要看。” 无咎起身:“那便过去瞧一瞧。” 说去看热闹,真的就是去凑个热闹,下了茶楼以后,无咎不徐不慢的走着,把那些小摊上吃的玩的都看了个遍,等赶到银狼出没的地方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天机阁和万妖谷弟子在悬崖边被几只银狼包围,死伤惨重。剩下的人靠在一起,和紧张银狼的对峙着,想突围的法子。 闵承沂看到许辰也,激动的站起来:“师兄,师兄!” 声音太小许辰也根本没听到。 无咎把他扯回去:“好好看狼。” 闵承沂以为无咎没有看到,伸手指着许辰也:“师兄,辰也师兄。” 无咎点头,表示他看到了,但并没有什么动作。 他好整以暇的坐在石头上,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些弟子。 天机阁弟子和万妖谷弟子。 他倒要看看,这些弟子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否杀掉这些银狼。 闵承沂变得很急躁,想要下去找许辰也,许久凝了点灵力,将他身子定住,顺势将他的嘴巴给封上了。 尽管他收起了自己灵力,可出于妖族的本能,桑宦和桑蕊还是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并且这股力量盖过了银狼身上的气息。 她们俩交换了一下眼色。 气息不是从银狼身上散发出来的,周围另有其人。 这个念头一出现,两人都变了脸色,下意识抬头,看到了无咎。 曲如萧最先发现她们的异样,以为上面也有银狼,不安的抬眼,当看到闵承沂时,愣住了。 “小师弟。” 其他人闻声,全都抬起头。 向满睁圆双目,哆嗦道:“神…神使……” “是假鬼使。”曲如萧纠正他,同时皱了秀眉。 她们找了这么久的人,竟然在这儿遇到了,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看到闵承沂浑身不能动弹,无辜清澈的双眼尽是委屈和焦灼,向复急了:“小师弟.……” “师姐,我们要尽快杀死这些银狼。”向满道,只有从这儿脱身,才有机会救小师弟。 说完,他快速收回目光,瞪了那些银狼一眼。 许辰也没想到无咎和闵承沂会出现在这儿,看到无咎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收回目光,全神贯注的想着应对之法。 “先对付银狼。” 这假神使喜欢看好戏,不会出手相助的,只能靠他们自己。 其他人收回思绪,驱动法器,汇聚而成的结界犹如铺天海浪,直朝银狼而去。 银狼动作极快,避开了攻击,周围灰尘四起,树木断裂。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响,草丛里跳出了十几只新的银狼。 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银狼就直冲他们而去,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强大的灵力。 而就在银狼刚飞身扑到他们头上的时候,一股灵力将它们震开了。 这是…… 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几个小弟子抬起头,看向无咎所在的位置。就在此时,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上而下,他们没支撑柱,双腿跪倒在地。 银狼感受到了威胁,往后退了退。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狼嚎声,那些银狼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全都跑开了。 威压散去,小弟子们拖起沉重的身子。 所有人全都看向无咎,无人开口,周围寂静得只有风吹的声音。 无咎抱着闵承沂,飘然落下,一声红衣,飘逸俊朗,犹如仙人降世。 桑宦和桑蕊在巨人石像的时候,只见过幻化成李玄云模样的无咎,还未见过他的真容,这一会并没有认出他来。 看清他的脸后,桑蕊目光呆滞,小声道:“姐姐,他长得真好看。” 桑宦皱了皱眉头。 她从无咎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 不过方才到底是他出手帮她们解的围,于是开口道谢:“多谢阁下出手相助,请问阁下是……” 无咎不语。 寻得自由的闵承沂开心的张开双臂,朝许辰也跑过去:“师兄……” 向复快速反应过来,拦在前面,将他横抱起来:“小师弟。” 说完,他上下反复检查了一遍,发现闵承沂没有受伤,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将视线放回无咎身上。 触碰到无咎的眼神时,他本能的挪开眼,双腿抖了几下。 曲如萧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道:“阁下为何要掳走我小师弟?” 无咎并没看她,只是朝闵承沂摇了摇手:“过来。” 闵承沂看了看他,又抬头看了看向复,小脸蛋儿皱成一团,似乎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须臾过后,他动了动身子。 向复察觉到他的意图,连忙将人搂得更紧了:“小师弟不要怕,师兄保护你。” 他不知是害怕还是着急,手太用力了,搂得闵承沂有点喘不过气来。 “无…无……” 向复听得不太清楚,曲解了他的意思,安慰道:“无事的,小师弟莫怕。” 闵承沂使劲的从他的怀抱里探出一个头来:“无咎哥哥。” 他的声音很清楚,许辰也和曲如萧都听到了。 许辰也低头喃喃一声:“无咎?” 他在地府的那两年,为了找到霄沉的下落,偷偷将阎王的生死簿翻了一遍,无意中还看到了地府之人的名单。 上面并没有无咎这个人。 自然,人界也是没有的。 许辰也敛了敛心神,装作若无其事道:“多谢阁下救了小师弟,有缘来日再会。” 说着,抱过闵承沂,给曲如萧使了一个眼色,转身就要离开。 曲如萧是个聪明的,知道这个时候不好交恶,点点头,跟了上去。 闵承沂不安道:“不走,不走。” 没走几步,撞到了一个结界。 她脚步一滞,回眸之时,脸色略显不悦:“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无咎置若罔闻,依旧只对闵承沂道:“过来。” 他直接忽视了所有人,可无论是许辰也还是其他弟子,在天机阁都是见过他的,敢怒不敢言。 “无咎哥哥。”闵承沂扭动身子,有些着急。 许辰也没有将人放下来,而是探究似的看向无咎。 无咎眼睛从他们身上扫过,淡淡道:“你们要追查狸娆的下落?”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回话。 桑蕊最先开口,眉色间还有点喜色:“阁下难道也在找狸娆?” 她心性单纯,觉得无咎不像坏人,刚刚出手救了他们,肯定是六大宗门里,某位德高望重,修为高的长老。 无咎走过来。 天机阁的弟子下意识往后退,却被结界挡住了。 看到他们如此惊惶失措,无咎笑了:“天机阁弟子是吧?我与你们有缘,从今往后,你们便跟着我历练。” 所有弟子:“……” 什么意思? 跟着他历练? 无咎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走到许辰也旁边,一把夺过闵承沂,道:“身为正派弟子,将银狼引来,伤了村民,这一会是否要回坛洛镇,查看村民的伤亡情况?” 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鸦雀无声,全都是一副我是不是在做梦的神情。 听他这么一说,桑蕊更加确定了他是好人的想法,点点头:“是该回去看看村民的情况。” ☆、第52章 客栈里,无咎好整以暇的品茶,天机阁的弟子们全都绷直了身子,不敢吭一声。 桑蕊见他们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像极了平时她们在谷主面前露出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模样,暗自在心里揣测了一番后,道:“难道阁下是天机阁长老?” 无咎抬头看了她一眼。 天机阁长老,这个名号,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天机阁的小弟子不知道,桑蕊无心的一句话,为他们以后埋下了祸端。 见那些小弟子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苦瓜脸,无咎嗤笑道:“怎么,本尊是洪水猛兽不成,竟让你们如此怕我?” 他一开口,小弟子们就头皮发麻,根本不知道该回什么。 这假神使是何身份,有何目的他们全都一无所知,连天衍宗的神使都着了他的套,他们根本就不敢乱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无咎也不说话了,垂下眼,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他记得,话本里明明都是这么写的,宗门弟子下山历练,历经千山万苦,寻得宝物,提高修为,最终得升仙途。 他好心好意想帮他们一把,可怎么没人领情呢? 难道是他哪儿看岔了,还是长得太凶,把人吓到了? 没想明白,无咎便有些苦恼:“再不开口,就扔去喂银狼。” 所有人身子皆是一颤,有个怕死的弟子大着胆子道:“要…要说什么?” 无咎屈指敲了敲桌面:“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小弟子眨巴着迷茫的眼睛,他实在是撑不住拷问了,无咎说一个字,他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要停了,求助的看向许辰也。 许辰也这一路都未言语,这一会垂着眼帘,似在思索。 小弟子快哭出来了:“辰也师兄……” 呜呜呜,救命啊! 他这一声师兄,把许辰也唤了回来。 “阁下若是有意,我们自是愿意跟着你历练,不过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听到他们同意,无咎总算是满意了:“鬼主吧。” 回话的同时,他暗暗在心里想着,看来还是威慑这个法子管用。 小弟子吓得要晕过去了。 这这这……师兄怎么答应要跟着这个什么鬼主历练了? 这不是把他们推入死路吗? 曲如萧诧异的看向许辰也,显然也是没想到他会答应无咎这种无理的要求,刚要开口,就听无咎道:“给你们师父传音,就说本尊对闵承沂这小子甚是满意,从今往后,我便是他的师父了。” 曲如萧瞪大眼睛,开口拒绝:“不行,小师弟已有了师父,怎可再认他人为徒?”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灵力压在她身上,生生的把她的脊背压了下去,她一张秀美的脸庞紧紧贴在桌子上,面色都扭曲了。 那些弟子见状,纷纷拔出剑,剑拔弩张的看着无咎。 “不要。”闵承沂摇摇头,拉住无咎的手。 得了他这话,曲如萧身上的灵力骤然散去,她坐起来,又气又怒的瞪着无咎,藏在桌子底下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许辰也按住她的手:“师妹,我想鬼主并无恶意,历练之路困难重重,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我看就依鬼主所言,跟着他罢。” “师兄……”曲如萧一脸不甘心和不理解的看着他。 许辰也却是冲她摇摇头。 曲如萧咬咬牙,忍下了满腔怒火。 实力悬殊,她暂时忍着,等父亲来了,她一定要这什么鬼主好看。 桑蕊看得满眼茫然。 “你……你不是天机阁的人吗?” 无咎淡淡道:“以后便会是了。” 就在这时,店小二敲门,道:“客官,您要的两间上房已经准备好了。” 无咎听了,带着闵承沂离开屋中,留下神色凝重的众人。 桑宦看出了蹊跷,问道:“曲姑娘,刚刚那位……鬼主,可是与天机阁有过节?” 曲如萧众目睽睽之下出丑,怒火攻心,但在外人面前,也不好发作,板着脸回道:“一些不足挂齿的事罢了。” 桑宦知她有心隐瞒,也不好再问下去,转了个话头:“银狼之事尚未解决,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镇上已经有十几个村民丢掉了性命,她们的人也损失了不少,必须尽快解决这件棘手的事情。 听到银狼,所有人全都垂头丧气,眼里仿佛失去了光亮,死气沉沉的。 桑宦看向许辰也:“辰也师兄可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许辰也摇摇头,岔开了话题:“方才那两人,来自虚鬼窟,那鬼主,应该便是虚鬼窟的宗主。你们若想寻符詹的下落,可以去问问他们。” 此话一出,全场默然。 “虚鬼窟?” “当日在阎罗宗带走符詹的人,便是那鬼主身边的鬼吏。” 此言一出,万妖谷弟子的脸色也全都不太好看了。 不过这一会儿,许辰也无暇与他们多谈,和银狼交手的时候,他心力有些受损,此时有了反应,简单交代了曲如萧几句以后,回了自己的屋中,打坐疗伤。 半个时辰后,曲如萧敲门,许辰也让她进屋。 “师兄,虚鬼窟的鬼主不知道带着小师弟去了哪儿,还未回来。我们要不要出去找小师弟?” 许辰也想了想:“不必,他们在客栈订了上房,就一定会回来的。” “那鬼主说要带着我们历练,师兄觉得,他说的话可是真的?”曲如萧眉头深皱,十分担忧,“若是真的,那我们岂不是凶多吉少?” 她本想将此事告诉父亲的,可父亲也有重任在身,分身乏术,就作罢了。 许辰也比她看得开,道:“师妹不用忧虑,顺其自然便好。那鬼主,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罢了,不必为了此事跟他起冲突。” 话到此处,许辰也脑海里浮现出了无咎的模样。 历经两世,他见过的人也不少了,好的、坏的、凡人、修士,甚至是地府里的鬼差,都接触过,有些人的性格,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了。 他倒觉得,那鬼主喜动,闷得太久了,就想逗逗他们,找点乐趣,并无太大的恶意。 曲如萧不太认同他的话,还是带着向复去镇上寻人了。 * 无咎出了门后,确实没有回房歇息,而是去集市逛了一圈,并在一家茶楼用膳。 坛洛镇的店小二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一眼就瞧得出来他们身份不凡,态度很是恭敬:“几位是修士吧,可是过来抓银狼的?” 银狼出没,闹得所有村民人心惶惶。 不过由于坛洛镇坐落在仙门脚下,散修众多,每次一出事,总会有好心的修士过来捉妖捕兽。 店小二习以为常了,并不是太担忧。 他好奇的,反而是出没在镇上的修士。 红厉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接着报了几个菜名,那店小二就下去了。 无咎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下客栈,道:“还是凡间有趣些。” 虚鬼窟待久了,一点儿意思也没有,难怪那些修士喜欢下山历练。这人世百态,是真的不错。 红厉知道他的心思,应道:“主人若是有兴趣,以后可以带着那几个小弟子好好历练一番。” 无咎点点头:“不过那些弟子死气沉沉的,本尊不喜欢,有时间的时候,你得好好教导他们一番。” 红厉愣了一声,接着应了声是。 而这时,无咎的目光骤然一敛,望向了门外。 那儿,有个人鬼鬼祟祟的。 跟踪他们的那人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行踪,慌忙往旁边躲了躲,抬头望天,哭丧着一张脸,悔不当初。 她刚想挪开脚,准备悄无声息的离开,身子就被人定住了,动弹不得。 然后,头上传来了一个声音:“你是何人?” 她闭上眼,快哭了。 红厉问完这话,低头瞧了瞧。 女婴也就五六岁左右的年纪,头发乱糟糟的,穿的衣裳非常破烂,浑身脏兮兮,打扮就像个乞丐。 她的面颊分别有块双指大的圆形红印,就像是被点上去的,容貌像极了土地庙里供奉的鬼童。 此女婴不是别人,正是来人界历劫的十殿阎罗。 被抓了个现行,她无处藏身,神思飞转,想着应对的法子。半响后,她顿时就有了主意,没有回答红厉的话,而是一头跑进茶铺里,跪在无咎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哭了起来:“求仙士救我……” 无咎愣了片刻,随后屏息查探了下她身上的气息。 凡人,没有灵力。 十殿阎罗见他没反应,又接着道:“仙士,我叫阿婴,是坛洛镇的村民,我阿爹阿娘都被银狼吃了,只剩我孤苦伶仃一人,求仙士收我为徒,我要修炼成仙,为爹娘报仇雪恨。” 阿婴到底是在人界待过的,编故事一套一套的,她的声音非常娇软,哭起来我见犹怜。 无咎依旧一动不动。 这反应不在阿婴的意料之中,她呆了呆,硬着头皮继续道:“师父,求您收我为徒,等徒儿长大了,就为您做牛做马。” 说完,她抬起头,见无咎眼中含笑: “牛马?” 阿婴的心,顿时就凉了。 呜呜呜,鬼主不会当真了吧?她刚刚完全是瞎编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红厉从门外折回来:“为何挑中了我们?” 阿婴偏头,见他一脸怀疑的盯着自己,心中忿忿不平。 她还记得这厮,死后因为魂魄不全,在地府逗留了好几百年,她见他在人界的经历可怜,好心收留他,没想到他入了鬼主的眼。 等等…… 阿婴忽然一愣。 这厮,是被鬼主赐予肉身了? 呜呜呜呜,这什么差别待遇。 她回头,嚎啕大哭起来,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滴落。 她是真的哭了。 本来以为念在师徒一场,大帝怎么也会给她弄个高贵的身份,结果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就算了,偏偏连性别都没换。 她在地府里装了十几万年的男人,才坐上了十殿阎罗的位置,现在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师父,求求您收了徒儿吧。徒儿跟了您一路了,您玉树临风,仙气飘飘,一看就是厉害的仙人,徒儿眼光好才挑了您的。” 红厉皱了皱眉头,这个女婴,年纪不大,说起来条理清楚,似乎是有备而来。 如此想着,红厉从指间凝了一缕灵力,注入阿婴的体内。 毫无反应。 真的是凡人…… 红厉有些诧异,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灵力注入身体的时候,阿婴是有感觉的,不过她现在是凡人之躯,红厉的灵力并没有伤害她,于是她故作什么都不知道,抱着无咎的大腿,继续哭。 这个举动引来了茶铺中其他客人的注目。 无咎不答应,阿婴就继续哭。 她来前都打听好了,鬼主喜欢小孩,因此还特意转世为孩童模样。 等了许久,无咎终于说话了:“抬起头来。” 阿婴心中暗自窃喜,面上还是平静的模样,快速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甜甜的唤了一声:“师父……” 看清她的容貌后,无咎愣了愣,然后被逗笑了。 阿婴一脸茫然。 “你这模样,真丑。”无咎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么一句,眉眼笑意越发浓了。 阿婴:“……” 她想回地府,想做十殿阎罗,不想在人界制衡鬼主了。 ☆、第53章 “丑…丑吗?”阿婴小声问道。 就在这时,一道镜光闪了闪,阿婴扭头,发现是旁边桌子的某位散修身上挂着的照妖镜发出来的。 透过镜子,她看到了自己的容貌,整个人呆如木鸡。 这这这,也太丑了吧? 自从转世后她就未曾看过自己的容貌,如今看清了,方知刚才无咎所言,已是为了留足了颜面。 她瘫坐在地,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门外一老一少走进客栈里,看打扮,是一对散修师徒。 小徒弟约莫八九岁的年纪,似乎是第一次来,落座后就好奇的四处打量。 “师父真的能对付银狼吗?” 他口中的师父头发花白,双目失明,拄着一根拐杖,闻言后肯定的点了点头:“肯定能。” “可是师父连兔子都打不死……”小弟子悄声说完,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裳,“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怕师父有危险。” 老散修伸手,凭空摸了好一会,才摸到孩童的脸:“不用怕,师父保护你。” 劝阻失败,孩童一脸失望,给老散修倒了一杯茶水,恭恭敬敬的放到他手中。 喝了茶水,老散修道:“打坐时间到了,你就在这儿入定。” 孩童闻言,一脸为难,看了看周遭的人,迟疑片刻后,还是照做了。他盘坐在凳子上,闭目打坐。 无咎扫了眼那对师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笑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徒弟了。” 阿婴没想到这事就一锤定音了,呆了良久,才反应过来,照着人界的规矩朝无咎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起来吧。”无咎语气淡淡,伸手把了把她的脉象,“毫无根基,从今日开始修炼。” 阿婴起身,抹了抹脸上的灰尘,高兴的道了声谢。 刚要入座,就听无咎道:“凡人修炼,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入定,你也在这儿入定吧。” “入……入定?” 阿婴整张脸都垮了。 他们初次见面,不应该先歇息几天再修炼吗? 她嘴唇翕动,刚想跟无咎讨价还价,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 不就是入定吗? 她初次跟着大帝修炼的时候,一打坐就是好几年,区区人界的打坐,根本难不倒她。 于是她学着那孩童的模样,调整好姿势后,问道:“师父,徒儿要打坐多久?” 无咎想了想:“他打坐多久你就打坐多久。” 他口中所指,是旁边那个孩童。 老散修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微微侧耳,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 阿婴应是,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很快,菜上来了,鼻间都是饭菜的香味,阿婴的肚子不争气的响了响,情不自禁的吸了吸鼻子。 好香。 她在地府,还从未闻到过这么香的饭菜。 无咎沉声道:“打坐讲究的便是一个定字,心无旁骛。你身为本尊的弟子,入定的时间要比旁人快。”一字一句,都像极了六大宗门里教习弟子的长老们。 听得这话,阿烟顿时就不敢乱动了。 她闭着眼,看不清无咎的表情,在心里暗自腹诽。 鬼主才离开地府几日,言行举止怎么就跟人界的修士一样了?竟连修炼打坐这种事情都知道。 阿婴强忍着饥饿,努力让自己静下心,不被外界的诱惑左右心神。 可是饭菜实在是太香了,她一闻到味道,满脑子都是要吃东西。可她又不敢违抗无咎的命令,内心无比的煎熬。 “吃饭……”闵承沂软糯糯的声音刚响起,阿烟就听到了咀嚼的声音。 她听得整个人思绪不宁。 无咎扫了旁边的孩童一眼,又看了看强行保持镇定的阿婴,心里觉得颇为有趣。 好像收个徒弟还真不错。 阿婴不知等了多久,感觉自己脑子彻底放空的时候,终于听到无咎说:“还算合格,今日考验到止为止。” 阿婴如释重负,睁开眼,眼巴巴的盯着桌子上所剩无几的饭菜:“师父,那徒儿可以吃饭了吗?” 无咎刚一点头,她就抄起碗筷,狼吞虎咽起来,仿佛好几天都没吃过饭了,丝毫不注重自己的仪态。 等吃饱后,她才发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望过去,是一个两岁左右的孩童。 阿婴认得他,不过方才还没仔细瞧过,这一会将人认认真真打量了一遍,佯装不识,问道:“师父,他是谁啊?” 无咎默了默,道:“应该算是……你师兄。” 阿婴:“……” 她刚想说话,门外寒光一闪,直直朝他们的方向过来,出于本能,阿婴趴了下来。 随着 “砰”的一声响,身后的桌子七零八碎。 阿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从身体上穿过,往后看的时候,呆了呆。 没有暗器,也没有灵力波动。 店铺里客人的目光全都被声响吸引了,侧目观看。 就在这时,有人走了进来:“小师弟,可算是找到你了。” 话落,向复似乎也看到了那个破碎的桌子,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阿婴抬头,两个眉清目秀的小修士站在闵承沂面前。 难不成,刚刚是这两个小修士在试探鬼主? 如此想着,她下意识瞧了瞧无咎。 无咎面无表情道:“吃饱了吗?” 闵承沂点点头,阿婴也跟着颔首:“师父,吃饱了,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儿?” 听到“师父”二字,向复和向满低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皆露出惑色,不过很快又若无其事的将闵承沂抱起来,道:“小师弟,时辰不早了,该回客栈休息了。” 说着话的功夫,他们一脸意味不明的看着无咎。 无咎缓缓站起来,阿婴见状,也跟着起身。 路上,看着集市上生机勃勃的景象,阿婴好奇的东张西望。 “师父,这儿真热闹。” 不像她的地府,总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儿生气。 见无咎不语,且停下了脚步,阿婴疑惑的跟着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一个方向看去。 不远处,好像有人在出殡,可没有丧乐,也没有纸钱,只有六个人在不徐不慢的走着,最前头的两个人抬着个黑色棺材,后面跟着四个村民,一个老妇低头抹泪,几次想要将轿子拦下,都被她身边的男人阻止了。 而最后头的两个村民,黑白无常的衣裳打扮,两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红色灯笼。 无咎似乎是有兴趣,给红厉使了眼色,红厉拉过旁边的村民:“兄台,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祭童。”向满回道。 那村民听了,又看他们是修事的打扮,叹息道:“仙士说的没错,那棺材里装着的确实是祭童。” 无咎:“何为祭童?” “唉……”村民唉声叹气,“几位修士是刚来坛洛镇的吧?最近这几年,坛洛频频有怪事发生,有妖灵和鬼兽出没,极难降伏。神灵给了旨意,只要祭童,便能保平安,就是可惜了那些孩子。” 那村民说完,摇摇头走了。 “祭童?”无咎喃喃一句。 向复见他如此,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接着道:“坛洛镇在仙山脚下,不仅供奉着一座土地庙,还供奉了一座仙庙,棺材里的孩子,就是进献给仙庙的。” 阿婴一听就来了兴趣:“什么仙庙?” 向复道:“这仙庙不知是何来历,听村民说是五年前一夜之间出现的,庙里供奉着一个冥神,只要镇上出了怪事,村民到仙庙里求签,冥神就会显灵,保护村民的安危。最近这两年,供品都是不满周岁的孩童。那些孩童,就称为祭童。” 阿婴原先听着还兴致勃勃,一听到不满周岁的孩童这几个人,脸色顿时就白了,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向满接话:“仙庙我们去看过,十分怪异,里面设了结界,村民们将祭童放入供台后,祭童就会消失,不知道去了何处。结界设得十分怪异,我们也瞧不出蹊跷。” 说到这儿,向满有些怅然。 他是同情那些婴儿的,也觉得祭童不妥。可村民们十分敬畏神灵,这又是坛洛镇一贯的习俗,他们即便想插手,也是无济于事。 “鬼主……”向复看向无咎,别扭了好一会,才道,“可想跟过去看看热闹。” 无咎点了下头,朝祭童消失的方向去了。 他们一路跟着祭童出城外,大致走了二里的路程,终于抵达仙庙。 无咎在所有人身上布了隐身术,顺利的过了结界,跟着那些村民进入庙里。 这座仙庙和土地庙的景象截然不同,不仅大了许多,而且非常的崭新,地上到处摆放着瓜果纸钱。 村民们停在了院子里,而无咎走进了庙中。 庙里摆了一个雕像,青面獠牙,不似神,反而像鬼差。 无咎挑了下眉头: “这便是冥神?” 向满点头:“不知为何,周围好几个镇子都信奉冥神,听说这冥神正是按照地府的冥将,幽冥神将的模样来做的。” 幽冥神将…… 阿婴抬起眼,瞧清那雕像的模样后,嗤之以鼻。 幽冥神将的容貌在地府里找不出第二个,凡人竟将他做成了这个鬼模样。 无咎瞥了眼后面的村民: “信鬼不信神,倒是有趣。” “死不瞑目的人,会变成厉鬼,回来索命,闹个鸡犬不宁。还有的,生前作恶多端,无□□回投胎,便回来惊扰家人。听说幽冥神将能够渡恶鬼,村民们十分尊敬他。祭童的习俗,沿袭了几百年。” 向复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哭声。 是那老妇人的哭声,棺材已经放在了地上,老妇趴在上面痛哭。 后面的男人反应过来,惊恐的上前将人拉开,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响。 紧接着,黑白无常打扮的两个人走入庙中,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往周围看了看,须臾后便挪开目光,先是对着雕像三叩九拜,起身后提着两个红灯笼在雕像周围绕了几句,嘴里不知道在神神叨叨什么。 忽然,门外出现了两个身影。 是许辰也和曲如萧。 他们从村民旁边路过的时候,停下来看了几眼,紧接着进了庙里。 见到无咎,曲如萧的脸色十分难看,把脸别向一旁。 向满问:“师姐,师兄,你们怎么也来了?” 许辰也道:“找不到银狼,就过来这儿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说完,他回头看了看院子里的人,默了片刻,道:“这户人家原也是个富贵人家,前几年,老太爷突然暴毙,家道中落,族中之人连接去世,今天早上,有两人被银狼吃掉,于是便起了祭童的心思。” 原来如此。 他一解释,大家就明白了。 “祭童,呵呵……”阿婴小声冷笑,语气里尽是讥讽。 与此同时,院子里出现了婴儿的哭声,非常细微,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然后,冥神的雕像面前出现一缕白烟,散去之后,出现了一个烛台模样的祭台,庙里的两人停了下来,朝院子里的村民招了招手。 两个男人忙不迭的将棺材抬进来,妇人悲痛欲绝的瘫在地上。 两人跪在地上,一人道:“今日我薛家特向冥神奉上祭童,望冥神护我薛家安宁,赐我们富贵。” 另一人看了看那黑白无常打扮的人:“现在要放上去吗?” 那两人点点头。 小棺材被放入烛台上,里头婴儿的哭声还未停止。 正如向复之前所言,棺材一放上去,顿时就消失了。 那些人看到棺材消失,跪下来了磕了一个响头,然后便离开了。 无咎挥了挥衣袖,仙庙里顿时空无一人。 等大家睁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站在阎罗宗的山门外,而那口小棺材,摆放在门口。 “这是……阎罗宗。”向满惊讶道,而后反应过来,“那些结界和术法,是阎罗宗布下的。所谓的仙庙,也是他们的阴谋。” 显然,这是所有人都没意料到的结果。 曲如萧皱眉: “他们要不满周岁的婴儿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看到两个小弟子从里面走出来,将小棺材抱了进去。 曲如萧往前走,欲要追上去。 一只手拦住了她。 许辰也道:“师妹莫要打草惊蛇,先看看他们拿婴儿要做什么。他们过会还会出来的。” 闻音,曲如萧停了下来。 他们之前在找小师弟的时候,见过两次祭台,有一次还看到了抱棺材的人,但那些人用了法术藏神,消失得很快,也没有留下任何气息,根本就找不到人。 向满道: “阎罗宗会不会和银狼的事情有关系?” 许辰也没有回答,而且看向无咎,笑意盈盈道:“鬼主既要带我等历练,何不趁今日之事,让我等看看鬼主的能耐。若是能查清祭童一事,我们几个愿意跟着鬼主历练。” ☆、第54章 潜进阎罗宗门的时候,曲如萧和向复等皆是面色古怪,不吭一声,只有许辰也,嬉皮笑脸的称赞了无咎几句。 他们想方设法都跟踪不到的人,无咎轻而易举就做到了,并且带着他们进入阎罗宗,还能如入无人之境。 六大宗门里,还从未听说过,何人有如此高的灵力。 无咎面无表情,徐徐跟在拿走祭童的小弟子后面。 跟着那些小弟子在宗门里逛了大半圈后,那些小弟子进了一个小院子,里头站了数十人,皆身着黑衣,只露出瞳孔。 见到棺材,所有人自动让开一条路,苍若走过来。 而院子里,已经放了好几个棺材。 小弟子将棺材打开: “长老,这是新献上的祭童。” 婴儿的啼哭声十分响亮。 苍若看了眼,施法让祭童闭嘴,吩咐小弟子们再检查一遍所有祭童的情况。 半刻后,一人回道: “回长老,都准备妥当了,可以出发了。” 苍若一声令下,一行人带着棺材下山去了。 人刚走,后面就冒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无咎瞥了一眼:“这是何人?” 红厉应道:“夜灵族公主,阿烟。” “哦?”无咎挑了挑眉头,眼含笑意,“那就更要跟过去看看了。” 跟了半个时辰左右,抵达一片密林之中,周围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好在无咎的灵力可以照明。 许辰也眯了眯眼睛,仔细瞧了一圈后,道:“黑水林……” “黑水林。”向复震惊道,“那不是关押银狼的地方吗?难道银狼真的是阎罗宗放出来的。” 而此时,跟在阎罗宗人后面的阿烟停下来,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她神情微动,随后转身走了回来:“几位可是天机阁的修士?” 向复道:“你看得到我们?” 不仅是他,就连无咎都似乎有些惊讶,饶有兴致的望着。 阿烟盈盈笑道:“进了这黑水林,无论是仙还是神,隐身术都会弱化。若是再往里走,行踪就藏不住了,几位仙士还是回去罢。” 话刚说完,她腰间的玉笛亮了一下,她面色一变,消失在原地。 向满看向许辰也,犹豫道:“师兄,我们还要往里走吗?” 听闻这黑水林是凶兽栖居之所,凶险万分,仙士鲜少踏足。 许辰也目光望向无咎,一脸别有深意:“那就要看我们鬼主的意思了。” 有一个能挑起事的人在,他突然间觉得浑身轻松。 无咎头回都不回一下,径直往里走。 越往里林子越昏暗,弥漫着一股妖气。 “他们带祭童来黑水林做什么?”曲如萧低声喃喃一句,拧眉沉思。 闵承沂忽然转过头,对着她笑:“师姐,抱抱。” 曲如萧收回思绪,伸手将人抱过来。 阎罗宗之人在一个黑气缭绕的地方停了下来,苍若施了法术以后,黑雾散开,里面的景象截然不同,鸟语花香,蝴蝶飞舞,其中有一颗灵气充盈的大树,树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窟窿,透着金光。 所有人皆疑惑的看着,唯有阿婴,当感觉到那棵树的气息以后,面色古怪,眸中闪过震惊之色。 眼看着那些人将棺材打开,她叫了一声:“不好,她们要将祭童杀死。” 无咎回眸,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不愧是本尊的徒弟,倒是聪明。”话语中听不出是贬义还是夸奖。 阿婴却顾不了那么多了,面色焦灼:“师父,你快将他们拦下。” 无咎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急,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师父……”阿婴心急如焚,可几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说得太多了就会露出破绽,只能干着急。 “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曲如萧问。 与此同时,林子里传出了婴儿的哭声,不过片刻就沉寂了下来。 阿婴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祭童的精血浮起来,绕在那团金光上,很快便与金光合而为一,消失不见,而金光的颜色也有了些许变化。 紧接着,阎罗宗弟子将祭童的尸首扔进金光里。 又有一个棺材打开。 阿婴正想发话,向复已经按耐不住,冲了出去:“住手!” 听到声音,阎罗宗的人不约而同的扭过头,看到他,面色皆是一变,苍若眼疾手快,迅速施法将余下的那些棺材收起来。 那些弟子拿出法器,剑拔弩张的盯着向复。 “你是何人?” “天机阁弟子。”苍若最先认出了向复的身份,勾唇冷笑,“能跟到这儿,倒是有几分本事。” 说完,似乎是知道他还有其他同谋,左右环顾一圈,道:“我猜,这儿不止你一个人吧,其他人呢,为何不现身?” 向满破了隐身术,走到向复身旁:“鬼鬼祟祟,银狼下山伤害村民一事,是你们阎罗宗弄出来的把戏吧?” 被当面撞见,苍若也没有辩解的意思,直言道:“是又如何,就凭你们区区几个人,也想坏我们的好事?说,你们是如何跟到这儿来的?” 她十分笃定自己的行迹掩藏得很好,几年了从未有人发觉,而天机阁弟子的实力她窥探过,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除非,背后是有高人在指点。 想到这儿,苍若不知怎的,就联想起了那日旁若无人的将符詹从他们面前抢走的虚鬼窟之人,脊背一凉,警惕的盯着向复的身后看,那目光十分犀利。 闵承沂吓得扭头:“怕怕。”说着,对无咎伸出了手,示意要抱。 曲如萧还没反应过来呢,怀里就空空如也,她心里气得牙痒痒的却也无可奈何,想了想,从法印里走出去。 许辰也约莫犹豫了一瞬,也跟着出去了。 看到他们两个,苍若的面色终于有所放松:“天机阁三长老的亲传弟子,许辰也,以及大长老的千金,曲如萧。又见面了啊。” 许辰也笑嘻嘻道:“幸会幸会。” 曲如萧没想到他们的身份暴露得这般快,不过既然被认出来了,她的性子又是直来直往的,道:“算你还有点眼力。” 苍若扬手,身后的小弟子皆放下法器,眸中凶光未减。 “天机阁的弟子,什么时候跟虚鬼窟这种邪魔妖道为伍。竟跟着他们去救一个妖物。” 许辰也道:“我们与虚鬼窟的关系就不劳苍若长老费心了,今日前来,只是想查探祭童一事,还请您指点一二。” 苍若道:“你们能够到这儿来,相必已经跟了一路,何必明知故问。” 许辰也道: “此言差矣。阎罗宗行事诡异,祭童一事我们也就略知皮毛而已。至于那小少年,不过是无意见到罢了。” 苍若听着他瞎扯,怒极反笑:“几位今日前来,是想坏我等的好事吗?” 听到这儿,许辰也连忙摆了摆手:“非也非也……” 不等他说完,向复和向满的刀已经拔了出来:“妖道,你们放走银狼,残害无辜婴儿,今日我们就要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苍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们几个。” 说完,她面色沉了下去,不再浪费口舌,摆了一个手势,一旁的小弟子如魅影般直冲许辰也他们而来。 两队人马瞬间扭打在一起,刀光剑影,但始终没有波及无咎分毫。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似乎还想继续看热闹。 瞧了一会,偏过头:“你知道他们带祭童来黑水林的目的对不对?” 阿婴僵了僵,含糊其辞道:“也不是很清楚。” “我喜欢听话的徒弟。”无咎轻笑道,但语气中带了些许冷意。 “小的时候,我也曾被当成祭童献祭,侥幸捡回一条命。”阿婴说完,垂下了眼帘,看不清神色。 无咎皱了皱眉头,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阿婴仰起头,苦涩道:“师父,若是可以,救救那些孩子吧。” 无咎道:“今日这请求,就算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往后好好修炼。” 阿婴面色一喜,露出一口大白牙:“谢谢师父。” 话刚说完,无咎就不见了。 阿婴下意识往树的方向看过去,这一会儿,苍若正施法将余下的那些祭童放入金光中献祭。 察觉到有道目光盯着自己,阿婴看过去,是还停在原地的红厉。 四目相对,红厉面无表情道:“主子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他的眼睛很毒辣。” 这是在警告。 阿婴心想:当初就不应该派你这厮下去伺候鬼主,如今得鬼主信任,竟敢在老娘面前耀武扬威了。 心里如此想着,到嘴的话却心口不一:“您在说什么呀,我刚刚没听明白。”她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一口大白牙整整齐齐的。 红厉转过头,不再言语。 阿婴脸上的笑容霎那消失殆尽,望着树心里被献祭的那些婴儿,眼睛开始模糊。 她终于明白,大帝说的劫指的是什么了。 这树,叫黄泉树,可通地府的冥水。 而这黄泉树,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出现在人界的。 一些远古的模糊的记忆涌现在了脑海。 阿婴阿婴,这是大帝为她取的乳名,人如其名,她初到地府时,不过是个不到两岁的婴儿。 她曾经,也和这些孩子一样,是被抛弃的祭童。 ☆、第55章 无咎显露真身以后,苍若愣了愣。 她疑惑的蹙眉:“你是何人?” 话音刚落,身子犹如千斤重,直接跪在了地上。 苍若不可置信的抬起眼。 “你…你到底是何人?” 她修炼了几十年,放眼整个阎罗宗,只有尤修修为在她之上,可就算是真与尤修打起来,也能打上几十个回合,从不像现在这般,毫无还手之力。 无咎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道:“本座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地府的东西,岂是你们这些人能肖想的。” 话音刚落,藏在他怀里的闵承沂探出个头来,露出了身子。 苍若一见到她,眸色顿时变了变,一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 这小子…前几天就被虚鬼窟的人抓走了。 听闻虚鬼窟新任鬼主修为深不可测,而闵承沂又在他手里,那么…… “你是虚鬼窟的……鬼主?” 无咎说完,抬头望了眼树皮上渗透出来的液体,伸出手,只是看了眼就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了。 “能够通过黄泉树获取冥水,倒是有些聪明。不过…地府的东西,可不是区区修士能够有资格用得了的。” 话刚说完,金光消逝,而那棵树的树皮合上了。 “不要……”苍若面色惊慌,挣扎着身子想要突破法印的束缚,却是以卵击石,徒劳无功。 她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冥水消失,就连黄泉路,也封上了。 而这时,其余人等的兵器也全部消失,尚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全都双膝跪地。 阿婴跑到无咎身后,道:“师父威武。” 阎罗宗弟子闻音,扭过头去,看到无咎的背影,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有如此修为。 而令他们更加震惊的是,放入黄泉树里的那些棺材,全都出来了,红厉将棺材打开后,那些祭童从里面爬出来。 全都…安然无恙。 所有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怎么……怎么会这样? 明明,都已经死了。 这是,死而复生? 就在他们惊恐而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无咎的声音缓缓响起:“本座不杀你们,走吧。” 身上的法印离开,那些弟子迟疑了一瞬,便利用法术遁走了。 无咎瞥了眼苍若:“怎么,不想走吗?” 苍若看了眼那些被天机阁弟子抱出来的祭童,不甘心的离开了。 一切归于平静,阿婴道:“师父真厉害,这么快就打跑那些坏人了。” 许辰也走上前:“原来是黄泉树啊。” 还蒙在鼓里的曲如萧道:“师兄,阎罗宗弟子拿到的冥水,就是从这黄泉树中得来的?这黄泉树,和祭童到底有何关系。” 就在这时,身后有万妖谷弟子的声音响起:“这好像是……黑水林的树灵,黄泉树。” 桑宦和桑宦带着几个弟子走过来,桑宦道:“辰也师兄,我们追查银狼到黑水林,被黄泉树的灵气吸引过来了。” “姐姐,何为黄泉树,这树和银狼有关系吗?”桑蕊问。 红厉道:“黄泉树的由来,与地府有关。” 众人朝他望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万妖谷有个负伤的弟子跑过来,说是另一队弟子看到了银狼。 所有人跟着那弟子过去,赶到的时候银狼已经不见了踪影,天机阁和万妖谷的弟子全都受了伤,正盘坐在地疗伤。 半柱香后,有万妖谷弟子道:“师姐,我们刚刚在林子里见到了毛色十分纯正的银狼,十分厉害,想来应该是银狼之首。” 桑宦道: “若是银狼之首,你们如何能从它手下逃脱。” “我们与那银狼准备交手的时候,林子的不远处有道金光闪烁,那些银狼发现后,就跑了。” “金光?”桑蕊想了想,“难不成你说的是黄泉树的灵气?” “黄泉树?” 这些弟子是没有听说过黄泉树的,桑蕊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想到刚才红厉提起过,可能会了解,于是视线放在了红厉身上。 “黄泉树究竟是什么来历?” 许辰也道: “典籍记载,黄泉树里有一条通往地府的路,可只有飞升成仙的修士才能够找到这条路,几百年来,无人找到黄泉路。但黄泉树里,传闻还有从地府来的冥水,这种冥水与夜灵族人的身子相结合,就能够炼制冥匙,进入地府。” “所以阎罗宗的人抓走夜灵族人,就是为了获取冥水?” “黄泉树是何时出现在黑水林的,里面为何会有冥水?” “是啊,听说地府在几千年前就与凡界签订了契约,互不干扰。可从未听说过地府的东西会出现在冥界。” 说到地府,好奇的弟子们交头接耳,疑惑不解。 上修真课的时候,老师都对地府的事情避而不谈,可如今他们亲眼知道了冥水的存在,就越发好奇起来了。 “我倒是从爹娘那儿听来了黄泉树别的传闻。” 是阿婴在说话,其他人听到了这稚嫩的语气,以及看到她的长相,微微诧异,不过这惊讶也只是一时的,又继续转头说话去了。 桑蕊奇道:“什么传闻?” 她们很少下山,还不知道这人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兴许与修士说的,完全不同。 这些趣谈,听听还是不错的。 “黄泉树是阎王种在人界的灵树,为了渡那些可怜的生魂成功转世投胎。冥水,在地府叫净魂水,能够保护那些无辜的生魂守住七魂六魄,并赐予他们下一世的福运。” 这黄泉树,本来是她一番好意赐在人界的,没想到被阎罗宗的人利用,来为非作歹。 黄泉树会出现在黑水林,是因为这儿,在几十万年前,曾经有一批天赋极高的修士在此地修炼,他们共同建立了一个仙宗。 仙宗之人,其修为都是拜一个灵魔所赐,因此崇尚祭魔之术。那灵魔以仙童的纯灵之气作为修炼的灵气来源,因此仙宗每年都会向灵魔供奉不满周岁的婴儿。 这个年纪的婴童,五识未开,拥有最纯净的灵魂。 她便是其中一个祭童之一。 被灵魔吸取了灵气的所有祭童,到了地府,不是灰飞烟灭,便是化为恶灵,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而她的魂魄,与大帝有缘,被大帝救了下来。大帝见她可怜,赐予她新的躯体,教习她术法。 她从未在人间真正的活过,可看到那些和自己有着相同遭遇的婴魂,觉得他们十分可怜,更对人界的祭祀仪式十分不解。 小的时候,她总是缠在大帝身边,问大帝:“为何这些修士一定要以婴童的身躯作为代价,助自己修炼?阿婴不明白,阿婴也不喜欢这种做法。” 大帝永远都是摸着她的头,说着一层不变的话:“万物皆有它自己的规律,既是天道之法,又岂是人为可以改变的。” 她还是不明白。 但,她本能的厌恶。 后来,她成为了阎王,怜惜那些人界的祭童,小小年纪,还懵懂无知,就沦为祭品,于是花了一半的修为,偷偷在人界种下了黄泉树。 这黄泉树历经天地滋养,不仅可以保护所有婴童的魂魄不受损,还能够帮助他们不受鬼差的筛选,直接进入孟婆桥,进入轮回之道。 “冥匙,确实能够打开地府的大门,可冥匙极难炼制,所入地府之路,也是死路。” 其他人听完阿婴这番话,全都愣住了。 他们,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原来阎王爷,是那么慈悲的人吗? 看着那一双双惊讶的目光,阿婴笑了笑:“这些都是我从爹娘那儿听来的,这些传闻,村里每个人都知道呢。” ☆、第56章 关于黄泉树的来历,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大家把阿婴的话当成趣谈来听。 伤差不多养好了以后,万妖谷的人急匆匆离开了坛洛镇。 无咎等人回了客栈。 “歇息两个时辰,然后将此符烧毁。”留了一个符咒给阿婴,他便回厢房歇着了。 客栈里的小二端来了洗脚水,红厉半蹲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为无咎擦拭:“主子,那女婴来路不明,您真的要收她为徒?” 无咎反问道: “你觉得,她是从哪儿来的?” 默了良久,红厉作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身上有地府的气息。” 原先隐藏得很好,就连他都看不出来,只是接近黄泉树以后,就能察觉到了,气息很淡,但他在地府待了几百年,还是能够感觉到同类的存在的。 “地府与凡界,终有一战。我们既能自由出入人界,那其他人,未尝不可。至于她……本尊来人界一月有余,若是和凡人区别太大,又有何乐趣呢?那些老头,不是都喜欢收徒吗?” 红厉心中了然,不再追问下去。 夜半时分,阿婴烧毁符咒,发现自己身处黑水林之中。无咎站在她面前,负手而立。 阿婴一脸不解的挠挠头:“师父深夜叫徒儿前来此处,有什么事情呀?” 无咎道:“修士所习称之为道术,而妖灵所习则是鬼术。纯正的妖灵,在夜间修炼术法,可事半功倍。” 妖灵?阿婴心里咯噔一跳,但转念一想,大帝的修为和鬼主相必不遑多让,她的身份应该没有暴露,于是道:“可是师父,我并非妖灵,这鬼术……” “既是我的徒弟,便要习鬼术,而且你的修为,必须是众人之首。” “师父,徒儿从前只见过修士,从未学过术法,您能不能仔细给徒儿讲一讲,这些仙术的区别和用法。” 话刚说完,阿婴感觉额头一凉,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疑惑间,斗转星移,她的神识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所有的仙术典籍星星点点般在她周围浮动。 她的神识打开,仙术自动进入了她的脑海里。 鬼主到了人界,修为依旧是无人匹敌啊,她看着那些秘法,暗自腹诽。 半柱香后,神识回归本体,她睁开眼:“多谢师父。” 无咎道:“从最基础的练起,今日就学习如何运用天地灵气。” 阿婴咋舌:“可是师父……” 这并非人界最基础的术法啊。 话还未从嘴里说出来,看到无咎的眼神,瞬间又咽回去了。 “徒儿遵命。” 阿婴乖乖巧巧的盘坐在地,闭眼感受天地灵气。她从地府出来,虽毫无法力,可修炼之道了然于心,刚催动体内无咎赐予的灵力,便感受到灵气的涌动。 这是……阴魂之力,天地间最邪祟也是最纯粹的灵气。 亡魂离体后,并不能马上进入地府,有一些留恋世俗,不愿离开,而一些,因生前之事,找不到地府的路,就留在人界苦苦徘徊,他们身上,凝聚着一股阴魂之力。 普通妖灵,修炼之时将这些力量吞噬入体,提高修为。而最厉害的妖灵不仅能够将阴魂之力化为己用,还能够渡那些阴魂。 阿婴,所习的是后者。 半个时辰后,无咎道:“以后每日这个时辰,就在此处候着。这是传送符咒,等你能够娴熟运用阴魂之力,就学瞬移术。” 阿婴乖巧的点点头:“多谢师父教诲,徒儿遵命。” 此时此刻,红厉带着闵承沂来了。 “主子,他闹着找您,我没办法,就只好将人带过来了。” 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没有过照顾婴童的经验,对付闵承沂这种活泼好动的,可以说是束手无策。 闵承沂伸出手:“抱抱。” 无咎将人搂在怀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刮了刮他的鼻子:“想不想修炼?” 闵承沂眨巴着好奇的双眼:“修炼?” 很显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修炼为何物。 “你是师兄,阿婴是师妹,为师应该一视同仁。” 阿婴听得眼皮跳了跳:“师父,这怎么行,他还未满两岁,就当我师兄,于理不合啊。” 从前她在大帝座下修炼时,是大帝的亲传弟子,亦是辈分最高的,还从未屈于他人之下呢,更别说让一个孩童来当他的师兄了。 “他入门时间比你早,何况,只是中了狸娆的共生咒,变成婴儿模样,等共生咒一解,便又是成年模样了。”无咎的语气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的,听不出什么喜怒哀乐,但阿婴知道,他的决定,除非他自己有心改变,否则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苦着脸:“师父……” 无咎不再看她,低下头,道:“修炼了便能如同小鸟一般自由飞翔……” 闵承沂听完,目光炯炯:“我也要修炼。” 无咎点头,将人放在阿婴旁边。 阿婴的脸瞬间就垮了。 无咎道:“将方才为师教你的术法传授给你师兄。” “什么?”阿婴差点跳起来,“师父,他…他他他……” 他还未满两岁啊,神智未开,懵懂无知,这不是故意为难她嘛? 无咎道:“红厉,你在这儿守着他们,本尊先回去歇着了。” 阿婴生无可恋的坐在地上。 鬼主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 夜里,有村民上门求助。 镇上的二十几个人被银狼咬伤,伤口腐烂,被咬之人不仅痛不欲生,还会发疯,学着银狼咬人,用什么药都无效。 银狼是凶兽,牙口上沾有毒液,那些人是被感染了。 许辰也带着天机阁弟子过去,将那些被银狼感染的人控制住。 然,他们身上的毒依旧无法可解。 曲如萧带着另一批人去追查银狼的下落,发现银狼全都消失了,并且整个坛洛镇都追踪不到它们的气息。 银狼一夜之间消失匿迹,所有的矛头自是指向了阎罗宗。 翌日清晨,疲惫的天机阁弟子食用完早膳,开始商议对策。 “黑水林是银狼的居身之所,除了黑水林,银狼不可能去别的地方,依我看,我们应该再去黑水林看一次,说不定银狼是躲起来了。” “银狼是被夜灵族镇压在黑水林之中的,如今夜灵族没了,银狼再无畏惧,想必是逃到别的地方作恶了。一天的时间,他们不会跑太远的,依我看,应该去附近的镇子搜查才对,免得它们伤及无辜。” “阎罗宗和银狼脱不了干系,依我看,是阎罗宗把银狼带走了。若想寻得银狼的下落,应该潜入阎罗宗。” 你一言我一语,口径不统一。 曲如萧面色凝重道:“师兄对此事有何看法?” 许辰也道:“去阎罗宗。” 向复道: “阎罗宗如今守卫森严,又布了结界,想要混进去,并不容易。” 许辰也:“那便得看我们的鬼主大人了。” 向复怀疑道:“那鬼主是妖灵之首,真说起来,和阎罗宗同源,会帮我们吗?” 向满道:“他费尽心思接近我们,肯定有所图谋,要我看,他也是为了冥匙而来的。” “哼,他抓走小师弟,说好听点是为了抓狸娆,但我觉得,肯定也是冲着地府去的。十大鬼兽,可是能够通过特殊法子进入地府的。” 其他弟子纷纷附和,他们早就怀疑无咎不怀好意了,只是技不如人,不敢说出来。 “非也非也。”许辰也不予置否道,“鬼主恩怨分明,宅心仁厚,又怎会把区区冥匙放在眼里。想要查清阎罗宗的行事,还得靠鬼主呢。” 曲如萧低头沉思。 他们的功力都在尤修之下,唯一能够悄无声息混进阎罗宗的,还真只有那个鬼主。 可此人行事诡异,真会帮他们吗? “师兄觉得,鬼主这次还会帮我们吗?” “肯定会。”许辰也肯定的道,“您说是吧,鬼主大人。” 弟子们心下一惊,跟随许辰也的目光望过去,一摸修长的黑色身影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 刹那间,众人脸色古怪。 也不知道方才他们说的话,有没有被听了去。 无咎扫了他们一眼,面色淡淡:“银狼一事,有进展了?” 许辰也应道:“我们都怀疑这件事与阎罗宗有关,接下来还得劳烦鬼主送我们进入阎罗宗一趟。” 无咎嗤笑道:“天机阁弟子,就这么点本事,事事都要假手于人?” 曲如萧道:“方才师兄不过是在跟鬼主开玩笑罢了。进入阎罗宗一事,我们自有办法,就不劳烦你了。” 其他弟子听了,全都附和,嚷嚷着要自己想办法进入阎罗宗。 天机阁容不得别人蔑视和诋毁,他们身为天机阁弟子,需要守护天机阁的名声。 何况,他们是修士,不屑与妖灵为伍,更不用说寻求妖灵的帮助了。 闵承沂不知道大家在吵什么,左看看右看看,十分好奇。 无咎道:“你们有此想法,再好不过,本尊也很好奇,你们能不能从阎罗宗手里,寻得狼毒的解药呢。” 落完这话,他便出门了。 红厉将闵承沂交还他们。 阿婴跟在无咎身后,回头看了眼,问道:“师父,我们要去哪儿啊?” “阎罗宗。” “那他们呢?” 无咎道:“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第57章 这是阿婴第一次前往阎罗宗。 路上,她好奇道:“师父,阎罗这名字我知道,地府里的高官儿,在凡界,是取人性命的。阎罗宗取了这么一个名字,莫不是以为他们能够主宰他人性命?” 无咎不语。 红厉道:“几百年前,凡间有一个叫阎罗门的宗门,非鬼非仙,也不是凡人,镇守在前往地府之路。过阎罗,入黄泉,魂飞魄散无往生。阎罗门之人,大多是赎罪的妖灵,能够自由出入地府,名动一时。阎罗宗,在依样画葫芦,却登不上什么台面。” 阿婴道: “鬼使说的是,阎罗门的人可以自由出去地府,而这阎罗宗,画龙不成反为狗,还要学着人家想入地府,难道他们不怕,自己也如那阎罗门一样,消失匿迹吗?” 说话间,三人到了阎罗宗。 与往常不同,宗门内死寂一片,仿佛荒废了许久,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阿婴道: “好像没人。” 红厉查探之后,回来禀报:“主子,抓到了一个活口。宗主尤修死了,阿烟不见踪影,苍若带着冥匙和那些弟子,下山去了。” 就在这时,章敬出现了:“鬼主,您在这儿呢。可有见到耿鸿?” “耿鸿?” 章敬道:“我和他两天前就埋伏在阎罗宗了,我们发现,冥匙被尤修练成了,但尤修不知为何受了重伤,一看就撑不了几天。她的夫人阿烟,乘其不备,取了他的性命。冥匙,被耿鸿拿走了,阎罗宗弟子正在追查他呢。” 无咎道:“你说冥匙是耿鸿拿走的?” 章敬叹了口气:“怪我看管不利,原以为耿鸿吃了一次大亏,能洗心革面,没想到心思重得很,连我都着了他的道。他这一会,相必是已经拿着冥匙,去找进入地府的路了。” 他多年前就看清了耿鸿的为人,原本是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的,终究又是看错了。 “鬼主放心,人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走的,我一定会将人带回来,将功折罪。” 无咎道:“你回虚鬼窟处理宗门内务,其余之事,不必再插手。” 章敬出声应是。他性格本就闲散,无咎的这个决定正合他意,乐呵呵的离开了。 无咎下了山,沿途去河边走了一遭,听到天机阁的弟子道:“向复师兄说,承沂师弟恢复了。” “变回大人模样了?” “正是。” “共生咒解了吗?若是还没有解开,可不是一件好事。” “不知道啊。” 话到此处便停了,那些弟子急匆匆的下山。 无咎停下脚步,轻笑道:“恢复了啊。” 回到客栈的时候,除了许辰也,其余弟子都面露愁容,唉声叹气。 恢复了成年模样的闵承沂,似乎长开了,不仅个子高了,气质也不同以前了。 见到无咎,他浅笑道:“无宗主。”落落大方的,没有躲避的意思。 无咎抬眼:“恢复了?” “是。”闵承沂又道,“多谢无宗主这段时间的照顾。” 嗯…看起来稳重了些。 “你身上的共生咒未解,此时恢复,可知缘故?”不是反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口吻。 闵承沂默了默,回道:“狸娆已经成功进入地府了,且修为大涨。” 闻音,在座之人倒吸一口凉气。 尽管早就做好了狸娆会提高修为的准备,可听到她进入地府,心里就忐忑得紧。 他们当中有人亲眼见过狸娆,也有人从未与狸娆交锋,可十大鬼兽的名字如雷贯耳,那是几千年间人界与妖灵界修为最高最凶狠的妖兽。 随便一只现世,都能把人间搅得天翻地覆。 更令人生畏的是,听说鬼兽进了地府,修为就会大涨,其身上的暴戾之气亦是如此。狸娆离开之前,曾经放狠话要回天机阁报仇雪恨,若是真让她出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然,他们根本寻不到狸娆的行踪。 无咎没再说什么,上楼去了。 有小弟子叹息道:“小师弟,你还是婴儿模样可爱。”肉乎乎的,又活泼,让人爱不释手,恢复了以后,反倒让人不适应了呢。 “这段时间,多亏了师兄师姐们照料。”闵承沂微微一笑,“孩童模样固然好,但毫无修为,会拖累了师兄师姐。” “师兄师姐不必担心,我与狸娆有感应,她此时还在地府,只要找机会进入地府将其擒获,她便无法回到人界为非作歹。” 曲如萧道:“小师弟知道如今进入地府?” 闵承沂道:“借助冥匙的力量,是可以进入地府的。冥匙,如今在一个叫耿鸿的人的手里,他此时应当在黑水林里。” 曲如萧觉得此事不太妥当,迟疑道:“地府与人界毫不相干,我们这些肉/体凡/胎进入,若是被鬼差发现,会自断生路。” “地府和人界一样,分为几个地方,各司其职,十殿阴司由阎王掌管,阴司里以鬼和鬼差为主。除了阴司,还有十八层地狱,那儿聚集的都是犯了大罪,无法化形的妖灵,由鬼帝掌管。剩下最后一个地方,叫往生殿,曾经管理此处的是卞城王,现在由阴公神将镇守。正常经历生老病死的人死后可进入阴司投胎,而其余人等,尤其是修士,死后会进入往生殿,由阴公神将决定去留。往生殿,也是生魂进入了不会轻易送命的地方。阎罗宗的人,想进入的地方,便是往生殿。” 那些弟子诧异的抬起眼帘。 闵承沂说的这些,他们一无所知。 沉静良久,曲如萧道:“小师弟,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闵承沂道:“共生咒的宿主可以看到鬼兽所看到的东西,这些都是我从狸娆身上了解来的。” 曲如萧对地府了解甚少,对共生咒也只是略有耳闻,琢磨不透闵承沂话中的真假,不过这时,但提醒了她另一件事情。 “往生殿有何特别之处,为何阎罗宗的人非要炼制冥匙进入那儿?” 闵承沂道: “凡人的生死簿在十殿阴司,由阎王掌管。而修士的生死簿则放在往生殿。生死簿记录生死寿命,也记住人的轮回去处。他们费尽心思进入往生殿,或许是为了找到想找的人轮回后去了何处。” 顿了顿,他又道:“人只要还有七情六欲,有放不下的人,都会想着进入往生殿的,狸娆、耿鸿,阎罗宗的人,都是如此。执念,让他们不择手段。” 众人默然,心中皆是一震。 小师弟似乎变了,可哪个地方不对劲,他们又说不出来。 好像,一夜之间比以前开朗了,也成熟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直默不作声的许辰也勾唇笑了笑。 执念吗? 那可是天底下最致命的东西,多少人为了它赴汤蹈火,无怨无悔,但到头来,能够达成心中所愿的,又有多少人呢。 他的目光朝向远方,往一个没有方向的方向,渐渐暗了下去。 在厢房里偷听的阿婴讶然道:“师父,他看上去,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红厉道:“中了共生咒的人,会受到鬼兽的影响,轻则性格大变,重则被鬼兽控制,变得不人不鬼。” 这话,是对着无咎说的。 阿婴道: “这么说,他是因为受了共生咒的影响?” 话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对方没有刻意放低声音,听得很清楚,紧接着,敲门声响起:“无宗主可在?” 是闵承沂来了。 红厉带着阿婴离开。 闵承沂进屋,道:“无宗主曾说过要带我们历练,此事可还当真?” 无咎看了他一眼,道:“三魂七魄,归了多少?”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闵承沂似乎并不诧异,回道:“只缺吞贼一魄了。” 说完,他走到无咎旁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吞贼一魄,或许得劳烦无宗主帮我找回来了。我的魂魄跟着狸娆在地府行走的时候,见到了一些东西,其中便有十年后我与无宗主的一战。” 无咎挑眉:“哦,这都看到了?” “不仅如此,还找到了有关无宗主身世的一些线索,不过还不太确定,但若无宗主能帮我找回缺失的吞贼魄,对您寻找身世兴许有用。” 无咎轻笑:“魂魄归体后,你知道的倒是不少。还是婴童模样讨喜些。” 之前总是缠着他要小玩意和吃的,现在都学会跟他讨价还价了。 闵承沂但笑不语。 无咎抿了一口茶水。 闵承沂又道:“我并非寻常人,不然也不会在小的时候误入地府,吞食了您的面灵。” 闻音,无咎眸色微动,嗤笑道:“你倒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虽然天眼没有道明闵承沂前世的身份,但修为能跟他不相上下,甚至超乎他的,又岂非常人。 只是没想到,闵承沂开光的时间,比他意料之中的提前了。 还真是不适应呢。 “确实是什么都想起来了。”闵承沂直言道,“不过无宗主与我,是友非敌。我想去黑水林看一看,无宗主可要一同前往?” 末了末,他又补充道:“无宗主的修为当世无人能敌,若是不以寻常身份历练,未免太过无趣。” 无咎伸出手,探了探他的修为,闵承沂没有躲开,浅笑道:“今日才开光,修为低微,需要历练几次,拿到提升修为的宝物,才能赶得上众位师兄师姐。我猜……” 闵承沂凑过脸,笑意盈盈:“无宗主应该很好奇我的修为怎么在十年间提升得这么快吧,何不亲自见见?” “好。”无咎道,“本尊陪你完成历练。” ☆、第58章 闵承沂和无咎是悄无声息离开客栈的,赶到黑水林的时候,还未进山,就感受到了银狼的气息。 闵承沂从剑上落地,同时也收走了无咎脚底的剑。 看着那两把御剑化作树叶,归入途中,无咎道:“这狸娆还是有些能耐的,你才开光期,便能幻化东西了。” 天机阁最强的术法便是将外物化作自己想要的东西,曲如萧和许辰也都能将普通之物化作打斗的剑,但御剑极难幻化,要求也高。 无咎理所当然的,认为闵承沂这是借了狸娆的修为。 狸娆在地府修为大增,不仅帮助闵承沂找回了一些确实的魂魄和灵识,也助他开启了灵根。 闵承沂笑道:“狸娆?凭她的能耐,还不足以帮助我使用这种术法。我这是,根据从前的记忆随便试试的,没想到一样顺手。” 见他如此,无咎啧了一声,不以为然道:“若是本尊,何须御剑飞行,早到黑水林了。” 小儿科的把戏。 闵承沂道:“无宗主修为高,可以瞬移到任何地方,但那终究是地府的鬼术,现在是在人界,理应遵守凡间的规矩。何况天机阁是我的师门,我所使用的,于情于理都应是宗门术法。” 无咎轻呵一声。 难怪将来会成为他的对手,这般容貌,这种语气,听着真是不太舒畅呢。 见他默然,闵承沂又道:“银狼就在附近,我们过去看看吧。” 无咎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面,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似乎是想知道闵承沂的能耐有多大,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忽然,草丛里有东西在动,无咎的眼睛眯了起来。 是银狼。 这个念头刚出现,草丛里的银狼便蹿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无咎身上扑过来。 无咎一动不动,神色不改。 银狼在半空中撞到了什么东西,直接一命呜呼。 无咎抬起眼帘,看着空中消逝的符咒,心中微动。 才开光期,就能够对付银狼,还不错。 闵承沂蹲下身子,在银狼身上摸了一会,徒手剖/腹,从银狼的肚子里取出它的胆,绿色的,指甲这么大。 狼胆取下后,银狼浑身的血液顺便流光,只留下干瘪的一层外皮。 闵承沂举起来认真看了看:“五百年的狼胆可治狼毒,待会给辰也师兄捎信,让他来黑水林拿狼毒的解药,救治村民,应该也算是功德一件。” 无咎不语。 闵承沂将狼胆收好,转头,眼中含笑:“无宗主说我婴童模样比较讨喜,可若是没有恢复,方才需要动手的就是你了。现在,直至以后,我都可以保护无宗主呢。” 他的眼睛就像狐狸一样,看起来非常狡黠。 无咎还是不太适应他的变化,不过听他如此说,也来了兴致:“保护?” 闵承沂站起身:“只要有我在,无宗主以后都不需要亲自动手了。” 话音刚落,闵承沂笑容褪去,眼睛眯了眯,侧头往林中的方向看去。 里头,有孩童的声音,似乎在哭喊。 闵承沂道:“有人需要我们的帮助。” 说完,他闪身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一只受了重伤的银狼张开血口,凶狠的盯着一老一少,而那个孩童的身后,有一只刚死不久的银狼的尸身。 活着的那只似乎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与他们僵持着。 老人坐在地上,衣衫上都是血迹,好几次想要起身,都没有成功。 他道:“子君,把我扶起来。” 孩童搀扶着老人的手,哭得声音都哑了。 “师父……” 老人这一次精确的摸到了他的脸颊,慈祥的笑道:“不怕,师父会保护你的。” 闵承沂认出了他们的身份,道:“原来是那对散修师徒啊。瞎了眼,还能打死一只银狼,看来修为不低呢。” “离死已经不远了。”无咎道。 灵力剩了不到一层,已经穷途末路。 两人交谈间,那瞎子老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勉强支撑住身子后,盯着那只同样受了伤的银狼,伸手画了一个鬼符,可惜他灵力所剩无几,那符咒只有头这么大,光芒很暗。 闵承沂莞尔:“原来是焚香洞的人,说起来,跟我们天机阁还是同出一脉呢。” 听闻天机阁的先祖和焚香洞的先祖原是同胞兄弟,后来一人钻研法术,另一人沉迷于咒术,便各立门派。 几千年过去,两个宗门关系淡泊,但所使用的术法有异曲同工之处。 天机阁所使用的法术,大多是借助外物来达成目的,或者是画出虚符对付妖兽鬼怪,而焚香洞所用之物,皆为鬼符。鬼符根据使用之人修为高低定强弱,他们通过鬼符召唤妖魔鬼怪或者是阴灵之气为自己作战,此外,焚香洞的极少数人还学习了阴阳八卦阵法,即所谓的道法。 再次看了瞎眼老人的鬼符,闵承沂道: “不过看他的咒术,应该是外门弟子。” 银狼盯着那个符咒看了好一会,知道这个符咒已不似原先那些强了,威胁不大,朝散修师徒走来。 叫子君的孩童抹干眼泪,拦在老人跟前:“师父,你快走。” 瞎眼老人急了: “子君,你快让开,银狼会伤了你的。”说着,又吐了口瘀血。 子君看着银狼靠近,双腿都在打颤,但他不愿意走,坚定道:“我不走,从前都是师父保护我,这一次我要保护师父。师父来抓银狼,全都是为了我,我绝不会离开。” 闵承沂道:“还真是师徒情深呢。” 他在天机阁的时候,师父也是这么对他的。 而就在这时,瞎眼老修面前的鬼符突然变大好几倍,银狼看到后,停下了脚步,吓得转身就逃。 而那符咒,也消散了。 子君愣愣道:“师父,它被吓跑了。” “吓跑了?”瞎眼老修疑惑道,发现周围果真没有了活银狼的气息,终于松了口气。 子君夸赞道:“师父真厉害,这次的符咒比往常的大是好几倍呢,说明师父的修为又精进了。” 老修奇道: “大了好几倍?” 他虽然看不见,对自己的本事还是心知肚明的,但子君不会撒谎。 他低头沉思。 银狼跟他们僵持了半个时辰,这个时候被吓跑,只有一个可能。 老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大声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子君闻音,疑惑道:“师父,周围有人吗?” 这老修眼瞎心不瞎,闵承沂心道。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道。 叫子君的孩童发现周围果真有人,道:“师父,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哥哥,穿着天机阁弟子的衣裳。” 老修点点头,转过身来,朝着闵承沂道:“多谢阁下。” 闵承沂道:“不用客气,路见不平罢了。” 他恢复以后,还保留着之前所有的记忆,对这对散修师徒是有些印象的,能够在这儿遇到,也是缘分。 这时,子君突然拉了拉老修的衣裳,小声道:“师父,还有一个人,虚鬼窟的。” 听到虚鬼窟三个字,老修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一不小心牵动了内伤,咳了好几声。 闵承沂回首看了眼身后的无咎,浅笑道:“不用紧张,无宗主虽是虚鬼窟之主,但不是坏人。” 刚刚的悄悄话尽数被听到,子君的脸红得厉害,紧张不安的看着无咎。 老修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恶意,这一会恢复过来了,道:“无论如何,都多谢两位刚才出手相救。” 虚鬼窟的名字令所有修士闻之色变,不过近日,他并没有听到虚鬼窟作恶的事情,反之,今日还承蒙相救,心里是由衷感激的。 老修又咳了一声。 子君担忧的看着他:“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老修摇摇头,道,“快取下银狼的内胆。” 子君颔首,蹲下身子,用一个小匕首割开银狼的肚皮,摸了一会,便把内胆取出来了。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包好后面,递给老修。 闵承沂微微诧异。 年纪不大,手法却很娴熟,难怪老修会带他前来。 老修检查了下那颗内胆,收好后,摸了摸子君的脑袋:“辛苦了。” 闵承沂问道:“你们是焚香洞的外门弟子?” 老修道:“阁下谬赞了,我们师徒二人灵根不佳,哪里有资格进入焚香洞修炼,不过是早年偶得机缘,被焚香洞的修士指点过,学了些咒术的皮毛。” 说完,老修牵起子君的手,准备离开:“此地危险,两位也快些离开吧。” 闵承沂道:“你现在的伤势,还没出黑水林就被银狼吃了。” 老修停下来,面色惨白。 闵承沂说得没错,他伤得很重,现在就是在强撑着,可他不能倒下,为了将狼胆送到那人手中,为了子君的未来,无论如何,都要离开。 正要开口,子君道:“师父,他们给了药,还有一张符咒。” 老修接过东西后,道:“多谢阁下相助,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来日若有机会,我师徒二人定会报答两位的大恩大德。” “闵承沂,我旁边这位,是无宗主。药瓶里的丹药可帮你疗伤,至于那道符咒,能将你们送到镇上。你学过咒术,用法我就不多说了。” 老修道: “子君,快谢过闵道长和无道长。” 子君恭恭敬敬的拱手道谢。 “你们杀了银狼,相必在黑水林待了很久,可有见过别人进来?” 老修想了想,道:“半个时辰前,有人在黑水林外打斗,后来朝着林深处走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林深处,那定是黄泉树无疑了。 冥水是从黄泉树上取下来的,通往地府之路,必定与黄泉树有关。希望还来得及。 闵承沂说了句谢谢,便带着无咎离开了。 ☆、第59章 到了黄泉树,只看到遗留下的打斗痕迹,已无人的气息。 黄泉树的枝叶枯萎了一半,冥水从树皮中渗透出来,滴落在花草上,那些花草顿时如同被大火烧过,化为脓液。 冥水可以灼烧万物。 闵承沂道:“看来耿鸿的机缘还是不错的,已经成功潜入地府了了。无宗主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没有冥匙,想要悄无声息的进入往生殿,可不容易啊。” 不等无咎回答,他又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只不过,得看对方愿不愿意帮我们。先回客栈吧,看看辰也师兄他们那儿有没有新的进展。” 两人刚出黑水林,便听到一阵哭声,是子君的声音。 闵承沂寻声找过去,子君趴在老修的身体上放声大哭,而他头上有一只妖灵在盘旋,不断吸取老修身上的法力。 闵承沂惊讶道:“死了?” 修习法术和咒术的修士,生前不可避免的会接触到妖灵之气,或者灵兽,天生沾染有一丝邪魅之气。死时若没有寿终正寝,一般的生前修为会化为鬼祟之气,被妖灵所吞噬。 老修这是,死了? 不可能啊,他给的那颗护心丹,可助他修复,传送符一般情况下来说,用了之后中途也不会被人打断。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他们遭到了阴魂灵的袭击,因为只有阴魂灵,能够打断传送符。 可这是往生殿的阴魂,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闵承沂打开储物戒,翻了大半天都没找到能够对付阴魂灵的灵符,只好看向无咎道:“那孩子很快也要死了,无宗主就不打算救人一命吗?” 无咎道:“你连银狼都能对付,区区妖灵,岂会需要我的帮助。” 闵承沂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是开光期,灵力低微,对付银狼,不过是借助了师父给我的储物戒。阴魂灵来自地府,对付他的办法,无宗主应该比我更了解。” 无咎走过去。 虽然隐藏了气息,但那只阴魂还是发现它了,转过头来,目光阴森森的。 无咎动都未曾动一下,那只阴魂就被击飞,他欲要发怒,余光见到身上的伤口,意识到了什么,如同见到了洪水猛兽一般,跑了。 闵承沂走到子君身边,听到脚步声,子君仰起头,愣了一瞬后,泪眼婆娑的哽咽道:“闵哥哥……” 他受到了阴魂灵的影响,面色暗黄,眼圈红里透青。 闵承沂对着他轻轻点了下头,蹲下身,检查老修的尸体,眉头不自觉的拧了拧。 老修的灵力已经全部被吸干,体内探查不到一点儿灵力,皮囊也如同干尸一般,一双眼白呈青色,面状恐怖。这说明,他送的护心丹和传送符全都被夺走了。 闵承沂问道:“发生了何事?” 在林子里被他救过一次,子君深知他是好人,抬手抹了抹眼泪,道:“师父使用传送符离开的时候,中途遭受了妖灵袭击,被拦截下来了。妖灵杀死了师父……” 说到这儿,子君又嚎啕大哭起来。 “不是妖灵。”无咎道。 子君的哭声骤然止住,回头看向他,抽噎道:“不…不是妖灵,那是什么?” 闵承沂收回手,道:“是灵魔。” “魔?” 闵承沂双手抚过老修的眼睛,算是为他合眼,随后叹息道:“你们遇上的,应该是兽怪灵魔,这种灵魂虽也是妖灵,但寄身在兽类中修炼,能够运用灵气拦截生魂。杀死你师父的这只灵魔,应该是寄身在银狼身上的。” 老修虽然服用了他的护心丹,但这护心丹至少需要一柱香的时间才能彻底与人体相融,加之他杀死银狼的时候,已经耗尽了力气,使用传送符的过程中无法隐藏气息,灵魔这才得以有机可乘。 闵承沂翻开老修的手臂,伤口处果然有残留的狼毒。 是兽怪灵魔无疑了。 子君握紧拳头,愤愤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杀死这些妖魔,为师父报仇。” 说完,他对着闵承沂和无咎跪下:“求两位哥哥帮我安葬师父,大恩大德,子君没齿难忘。” 看到他头磕得都流血了,闵承沂托起他的头:“两次相遇也算是有缘,起来吧。” 子君知道,他们这是答应了,道谢之后,深深的望着老修,眼圈泛红。 “师父,您走好。” 将老修安葬以后,子君坐在坟前又哭了好一会。 闵承沂和无咎在一旁看着,望着附近那些蠢蠢欲动却不敢靠近的魂灵,闵承沂怅然道:“能够遇上这老修,也算是他的福分。” 这孩子,生来便为招魂体质,容易吸引邪祟,可老修死的时候,并没有邪祟靠近他。就连阴魂灵,都只是吸取老修身上的灵力。 那老修一身正气,能够杀死银狼,修为也不算太低,想来死前,应该想尽了办法来保住这孩子。 想到这儿,闵承沂道:“突然有点想念师父和师兄了呢。” 师父平日里虽然经常对他吹胡子瞪眼,从不带他下山,可小时侯每一次,他跟师兄偷偷溜下山的时候,他都是知道的,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悄悄在他们身上放保护符。 每次回去,都能看到师父站在九云峰门前焦灼的踱步,见到他们平安无事,就数落一番,从未真正罚过他们。 他天生魂魄缺失,为极阴之体,比起子君,更吸引妖灵的注意力,师父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才能让他与常人无异。 闵承沂抬头,看了眼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说完,他开口唤子君。 子君含泪对着老修的坟又磕了几个响头,朝他们走过来。 闵承沂问道:“你家住何处,我找个人送你回去。” 子君道:“卦象洞,师父走了,我已经没有家了。” 闵承沂惊讶道:“卦象洞,那不是离火真人住的地方吗?你们是离火真人门下的弟子?” 子君摇摇头,解释道:“离火真人曾经救过我和师父,但我们不是她门下弟子。我和师父无处可归,住在卦象洞,离火真人可怜我们,才没将我们赶走。我长这么大,也就见过她一面。” 闵承沂正要说话,感觉到周围有灵力涌动,侧头,一个青衣身影急匆匆的跑过来,嘴里念叨道:“还来得及吧。” 子君道:“坤土真人。” 那人跑到他们面前后,发现除了子君还有别人,瞧了好半响,疑道:“子君,这两位是?” 子君回道:“闵哥哥和无哥哥。” 坤土真人收回目光,看向坟头,叹息道:“还是没来得及。” 此人,正是焚香洞的四大真人之一,坤土真人,焚香洞分为两派,一派修炼咒术,另一派则是阴阳八卦图,以坤土真人和离火真人为首,穿着为道士打扮。 闵承沂道:“见过坤土真人。” 坤土真人视线落在他身上,打量了好一会,道:“天机阁弟子。” 闵承沂淡淡一笑:“正是。” 子君向坤土真人解释道:“是两位哥哥救了师父。” 坤土真人道:“多谢两位关照我焚香洞外门弟子。”说着,目光在无咎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外门弟子?”闵承沂看向子君,如果他没记错,就在不久前,这师徒二人还否认外门弟子的身份。 子君垂下目光,闷闷道:“师父的咒术是从焚香洞学来的,可离火真人并不承认师父的身份。” 于是这外门弟子的身份,也始终没有被承认。 闵承沂了然。 坤土真人喜收徒弟,门下弟子数百人,而离火真人喜静,听说两百年前就搬出焚香洞,独自一人到卦象洞住着,两百年来,从未收徒。 坤土真人扬了扬手中的佛尘,在坟墓周围布下一层结界,然后道:“师姐虽未承认子君的身份,但子君和我焚香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他师父已去,我需带子君回卦象洞找师姐,两位,就此别过。” 闵承沂和无咎点了点头。 子君小跑过来,抓着闵承沂的衣袖,道:“师父生前说过,让我跟着闵哥哥,就不麻烦坤土真人了。” 闵承沂怔了怔。 有这事吗? 子君小声道:“闵哥哥,我们走吧。” 闵承沂垂目,见子君眼神闪躲,面色有些焦灼,似乎很是畏惧这坤土真人,于是笑道:“好,那我们先回客栈。” 坤土真人冷声道 :“子君,你师父已死,你应回到卦象洞复命。忘了你们这次为何出山了吗?” 子君沉默半响,回道:“这是师父的命令,我不能违抗。” 坤土真人气道:“你……” 闵承沂笑着打圆场:“我和无宗主确实受人所托,要照顾子君一阵子。不过坤土真人放心,过几日,我们会将子君送回卦象洞的。” 坤土真人花了好多功夫才找到这儿来,没想到好意被子君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心中郁结,盯着子君的目光格外犀利。不过毕竟还有外人在场,也不好发作,皮笑肉不笑道:“子君不懂事,麻烦了二位。我宗门之事,还是应当由我们自己来处理。” 言外之意,是警告他们不要插手了。 闵承沂抬起衣袖,挡住子君的脸:“子君外门弟子的身份还未被离火真人承认,便还不算是焚香洞弟子。他既不愿意跟着您回去,您又何必勉强……” 现下这情况,他约莫也能猜出七八分来。 焚香洞距此地遥远,这师徒二人不远千里来拿银胆,必有蹊跷。 传闻离火真人无欲无求,清心修炼,不喜与人结交,就连同门师兄弟,都被她划清界限。 一个从不收徒,连同门师兄弟都不理睬的人,竟会开先例,容忍一对师徒住在她的卦象洞里,而且还能让坤土真人亲自过来接走,子君的身份怕是不一般。 不过,这坤土真人事先肯定没有跟离火真人打过招呼,兴许,还是瞒着离火真人来的。 过两日他正好也要去卦象洞走一遭,不过就顺水推舟,先保下这孩子。 坤土真人面有不悦,沉声道:“两位这是想搅和我宗门内务?” 闵承沂道:“不敢,不过是忠人之事罢了。我师承天机阁冲虚真人,而我身边这位,乃是虚鬼窟鬼主,有我们两位在,子君绝对不会有事的。莫不是,坤土真人在怀疑我们的能力?” 坤土真人瞳孔骤缩。 虚鬼窟鬼主,妖灵之首? 他按耐住心中的震惊,再次看了看无咎,随后又转移到闵承沂的脸上。冲虚真人……其大弟子霄沉因为天姿过人,已进入天衍宗修习,飞升为仙指日可待,再加上一个虚鬼窟之主,都不是等闲之辈。 仔细斟酌一番后,坤土真人心里已有了抉择,一副笑面虎的表情:“师侄严重了,子君被托付给你们,我是放心的。不过,他毕竟是师姐门下的,我得保护他的安危。不如这样,我跟两位一起护送子君回焚香洞如何?近日银狼出没,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保障。” 闵承沂道:“坤土真人见到银狼了?” “交过手。”坤土真人说。 闵承沂沉吟片刻,问无咎:“无宗主觉得呢?” 无咎道:“让他跟着吧。” 闵承沂道:“我的师兄弟还在坛洛镇等着,银狼作怪,我们得先解决了银狼的事情,才能送子君回去。” 坤土真人忙道:“不打紧,我已几十年没有下山,不急着回去。稍后捎信给师姐,说明一下情况便可。” 人家都这么说了,闵承沂也没有再拒绝的道理。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深夜,其他人都歇下了。 许辰也坐在一楼饮酒,见他们回来了,道:“看来此行有收获。”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闵承沂出去,而见到子君和坤土真人一点儿也不惊讶。 他从前就是这样,嬉皮笑脸的,什么事情都不不在意,也就只有霄沉的事情,才能让他放在心上。 他的身世和闵承沂一样是个迷,从前闵承沂总羡慕他无拘无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灵识归体,对许辰也的看法,大不相同了。 辰也师兄,也不是个普通人呢。 闵承沂笑着回道:“师兄在等我回来吗?这是焚香洞的坤土真人,这个是子君,算是离火真人门下的。” 介绍完他们的身份,闵承沂对着坤土真人道:“这是辰也师兄,三师伯的亲传弟子。” 坤土真人道:“千机骷髅术的传人,在千台大会中,锋芒毕露,本座认得。” 许辰也淡淡回道:“真人谬赞了,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坤土真人的辈分算起来,和三长老平起平坐,可他的语气不冷不热,见到人了,连屁股都没抬一下。 坤土真人没有因为他的不敬动怒,反而笑意盈盈道:“两位师侄,都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啊。” “真人过奖了。”闵承沂礼貌的回了一句,唤来店小二为坤土真人准备一间上房,随后将子君的情况简单告诉许辰也,并把狼胆交给他。 “师兄,我不会炼制丹药,狼毒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许辰也看了一眼狼胆,收入储物空间里,道:“待会炼好解药后,再拿给村民们解毒。” 看到那枚狼胆,坤土真人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师侄刚才手中拿着的,可是狼胆?” 闵承沂点头:“正是狼胆,是无宗主取到的。” 坤土真人敛下眼眸,银狼之胆,竟能取到,此人的修为……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朝向无咎的方向。 这时,闵承沂岔开话题,道:“子君,你今晚自己住还是跟我同住一屋?” 子君不假思索:“我跟闵哥哥一屋。” 两人说话的功夫,店小二过来招呼,坤土真人方收回思绪,道:“两位师侄,我先上去歇着了。明日,我再助你们一臂之力,捕捉银狼。” 说完,他便上楼了。 闵承沂带着子君回屋,刚打开门,回头问无咎:“无宗主呢,可要跟我们同住一屋?” 无咎道:“我喜静。” 闵承沂温声道: “若是今晚有邪祟上门,凭我一人之力,可护不了子君。无宗主就不担心我的安危吗?” 无咎面无表情,而他厢房的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阿婴欣喜的脸从里面探出来:“师父,你回来了。” 看着无咎回屋,闵承沂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啊。 ☆、第60章 翌日一早,解了村民的狼毒之后,听说昆仑镇有村民也被银狼咬伤了,但大长老已经带其他弟子解决了此事,召曲如萧回天机阁。 听了子君的事情,几位长老似乎知道他的身份,让闵承沂和许辰也送他回卦象洞。 无咎的事情,四长老听说后,只是笑笑:“世间的善恶并不分明。此人的来历我们已经知晓,虽来自地府,又做了虚鬼窟的鬼主,可并不似百年前,千年前的灵修那般作恶。你们,跟他去一趟地府罢,或许在那儿,你能找回自己缺失的最后一魄。” 默了片刻,他又补充道:“我当初在山下捡到你的时候,你灵识和魂魄皆丢失,但我预料到你的来历不凡,便一直帮你保留这个东西。如今你已忆起前尘往事,那也应该物归原主了。” 说完,四长老通过传送符,将那块莲状的红色法器还给了闵承沂。 闵承沂收下后,道:“谢谢师父,无论以后发生何事,徒儿都永远是天机阁弟子。接下来,徒儿要去完成一些未做完的事情。待完成后,再回去见您老人家。” “你去吧,若是解决不了,别忘了还有我这个老头子。虽然修为不一定及你,可有些我老头子能做的事情,你小子还不一定能做呢。” 四长老活了许多年,早就看透了世事,并不打算阻止闵承沂。 不过到底是自己精心养了多年的爱徒,一夜之间长大,从今往后再也不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徒弟了,心里不免空空的,一连叹了几口气。 终究,还是长大喽。 * 闵承沂拿回了法器,想起还有一事,在去卦象洞的路上,先带无咎他们回了一趟无望城。 望着面前古朴的茶肆,坤土真人疑惑道:“怎么来了这儿?” 到了天机阁脚下,他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山去见一些老朋友了。 “真人不必担心,师父他们不知道我们回来了。来这儿,是想听完小时候听的那个故事。” 说完,闵承沂笑道:“无宗主,这段故事可比你之前听的那些艳事有趣多了,待会可要好好听一听。” 五人进了茶楼,很快就有店小二上来招呼。 闵承沂点了一个二楼的雅座,楼下的客人等得心急如焚,人声鼎沸。 话落,那个说书先生就出来了,场下顿时鸦雀无声。 闵承沂道:“多年未来,这家茶楼的生意好像比以前好了。倒是这说书先生,模样一点未变。” 仔细想想,好像那年听完故事以后,在回天机阁的途中,魂魄误入地府,师父怕多生事端,没有让他再来无望城。 长大后,他也忘记了这个故事。 许辰也看着闵承沂,别有深意的笑道:“我还没听过呢,正好开开眼。” 他和四长老一样,早知闵承沂身份不凡,但前世是何身份并不知道,心中有股预感,这个故事,会和闵承沂有关。 无咎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 来到凡界以后,没有一件事是让他真正有兴趣的,这两日不知怎的,反倒是有点儿想念十八层炼狱了,还是那儿待得舒心。 “昨日刚说到抚缈仙君被镇压在忘川河底,承受天火之刑,而鬼刹灰飞烟灭。”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就让我们来听听,鬼刹和抚缈仙君的去处。鬼刹虽然魂飞魄散,但由于他是酆都大帝的儿子,仍残存有一丝灵气,游荡在地府。也就是这件事情,地府和天界决裂,互不往来。” 说书先生话到此处,叹息连连。 那些客人听了一阵唏嘘,这情节,从前还未曾听说过呢。 有人焦灼问道:“后来呢,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说书先生语气激昂: “后来,抚缈仙君知道了鬼刹只剩残灵的事情,而这残灵呢,已经不足已让人复活了。于是抚缈仙君毁了天火,从忘川河底跑出来,去了地府寻找鬼刹。天帝愈发震怒,想要将鬼刹彻底杀死,酆都大帝及时阻止。而抚缈仙君为表决心,与天帝决裂,用他毕生修为、七魂六魄以及天火法莲作为容器,滋养鬼刹的残灵,只盼着鬼刹能再次修成正果。” 话到这儿,戛然而止。 客人们的心都跟着提起来了:“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鬼刹复活了吗?” “这个……”说书先生拉长了尾音,众人以为他还要再说,有人激动的站起来,“后来怎么样了?” 说书先生却在这个时候垂下眼帘,摇头道:“这个,以后再说。” 众人脸上的表情凝滞住,失望的嘁了一声。 又故意吊人胃口。 说书先生笑道:“好了,各位,若还想听抚缈仙君和鬼刹的事情,一月后再来。” 有人唉声叹气的离开了,而有人还留在茶肆里等候,说书先生收拾好东西,笑着离去。 离开的时候,好像还往二楼的雅间看了一眼。 曲已落幕,许辰也若有所思道:“确实是一个好故事。” 闵承沂笑着看向无咎:“无宗主觉得呢?” 无咎默了良久,语气淡淡:“不怎么样。” 不知为何,他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心里莫名的觉得不舒服。 闵承沂略显失望道:“不怎么样吗?” 到底是忘记了啊,不过总有一天,总会想起来的。 坤土真人觉得这个故事不过是说书先生拿来哗众取宠罢了,兴致索然道:“师侄可还有别的事情,若是没有,该动身前往卦象洞了。” 闵承沂将余下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水喝完了,故事也听完了,是该走了。” 出门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几道声音。 “风雪海师兄,莫奇师兄,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和风雪海师兄追查狸娆的时候,碰巧遇到了,正好师父他们要过来天机阁议事,就一起过来了。对了,两位桑师妹,你们不是在追查狸娆的下落吗?怎么也来这儿了。” “是师父传唤我们来的。” 话音刚落,他们身上用来传话的法器亮了,每个人听完之后,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师父让我们去找承沂师弟。” 话刚说完,桑蕊惊讶道:“承沂师弟,你们在这儿啊?” 闵承沂道:“两位师姐,莫师兄,风师兄。” 莫奇走过来,道:“阎罗宗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师父让我们跟你去卦象洞一趟,找离火真人。” 风师海依旧是那副半睡半醒的模样,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听说你中了共生咒,消灭鬼兽是六大宗门的职责,所以我特地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看到他身旁的无咎和坤土真人,莫奇问道:“这两位是……” “这位是焚香洞的坤土真人。而这位……”闵承沂嘴角微扬,“虚鬼窟的无宗主,不过莫师兄不用害怕,无宗主不是什么坏人。” 坤土真人笑道:“几位师侄都是一表人才啊。” 莫奇打了声招呼后,便没说什么了,除了师父交代的任务和修炼,其余无关的他并不放在心上,至于风雪海,本来就是个不管事的性子,更是对虚鬼窟没什么兴趣,好人坏人对他来说,其实没有分别。 ☆、第61章 寒暄之后,坤土真人道:“几位师侄,时辰不早了,我们赶路吧。” 众人点点头,离开了无望城。 此行的目的,是杀点狸娆这个祸患。地府那儿,六大宗门已经合力找到法子给阎王传信,阎王默许了这件事情。 只要他们能够找到方法进入往生殿,地府不会追究此事。唯一能够不通过冥匙且以躯身而不仅是生魂进入往生殿的人,人界只有离火真人可以做到。 路上,章敬突然带符詹过来。 符詹道:“师祖,阿烟也在往生殿,我放心不下她,求师祖带我一同前去。” 无咎并未问他是从哪得到的消息,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 其他人以为符詹是虚鬼窟的普通弟子,并没有怎么注意他,倒是坤土真人,见到他的时候诧异了一下,不过也没说什么,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把目光从符詹身上收回,道:“我这师姐,性格淡漠,不擅与人结交,几位师侄前往卦象洞,可是为了往生殿和狸娆的事情?” 坤土真人作为焚香洞的长老之一,知道这件事情是常理之中,于是莫奇点了点头:“真人说的是,师父派我们前去卦象洞,正是想请求离火真人助我们打开往生殿的门,抓狸娆。” 他向来是个心思单纯的,心直口快,因此没多想什么。 坤土真人道:“我师姐已多年闭门不出,怕是不会答应你们的请求。两百多年了,焚香洞里从不敢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往生殿。” 桑蕊好奇道:“为什么?” 闵承沂道:“因为离火真人在两百多年前,与镇守往生殿的阴公神将有过一段情缘。” 众人瞠目结舌。 他们都没想到,竟会是这个原因。 他们只听说过,离火真人的阴阳八卦图修炼到了无人之境,十八岁的时候,就能通过阴阳八卦图接通阴阳两界。离火真人原本也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十九岁的时候,她的师父,即焚香洞的上一任洞主仙逝后,性格大变,十八岁就成为了四大长老之一,并孤身一人搬去了焚香洞,没想到与阴公神将还有一段情缘。 坤土真人尴尬的笑了笑,这个本门秘闻,很少有人知晓,没找到闵承沂会知道,而且还当众说出来。 “都是传闻罢了。” 桑蕊兴致勃勃道:“离火真人是怎么进入往生殿的,她既和阴公神将有过一段情缘,为何没有修成正果?” 这个离火真人,在修真界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了,活了两百多岁,听说容颜如旧,因为她避世不出,无人知道她现在的修为达到了何种境界,只知道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是金丹巅峰期了。 坤土真人道: “师侄女,师姐的事情,还是不要妄议罢。” 桑宦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追问下去了。这是他门秘闻,不是她们这些小辈该知道的。 桑蕊失望的垂下眼。 闵承沂道:“离火真人十六岁的时候,习得阴阳八卦图,某日在林中修炼的时候,被吸入阴阳八卦图中,无意中掉入往生殿,见到了阴公神将。”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坤土真人的神色,但坤土真人似乎不想再阻挠。 桑蕊听到这儿,眼睛顿时就亮了:“后来呢,怎么样了?” 闵承沂接着道: “生魂闯入地府,本是死罪,不知怎的,两人成为了一对欢喜冤家。可惜人鬼殊途,爱慕阴公神将的轮转王气愤之下,将离火真人闯入地府的事情告诉酆都大帝,并下令杀死离火真人。阴公神将为了救她,答应了和轮转王的婚约,并将离火真人送回凡界。离火真人虽知内情,可也怨阴公神将弃了她,从此一心问道,不再理会凡尘之事。” 桑蕊眸中的光芒暗了下去:“阴公神将后来真的娶了轮转王吗?” 闵承沂摇摇头:“一生未娶,但因为违反了地府的规律,一直被封在往生殿中,不能出来。” 话到此处,闵承沂的眸光敛了敛,脚步随之一滞。 随后,只听坤土真人道:“有妖兽,大家小心!” 众人反应很快,发觉周围有妖灵来袭,拿出自己的法器应付,为了躲避妖灵的功力,一群人分散开来。 众人的头顶上有团黑气闪过,朝着林子外跑了,莫奇正要去追,才发现自己的脚动不了了,低头一看,有一团红线绑住了他的腿。 除了坤土真人和无咎,他、桑宦两姐妹、符詹、许辰也、闵承沂、风雪海、子君八个人都被困住了,而他们的脚底下,一个巨大的阵法图案慢慢显露出来。 莫奇惊道:“阴阳八卦图?” 看着满面笑容的坤土真人,他终于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 “真人,您这是何意?” 闵承沂道:“莫师兄难道看不出来,坤土真人是故意带我们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为了开启阴阳八卦图吗?八个人,正好开启阵法。不过各位师兄师姐也不要高兴,因为这阴阳八卦图是用我们的灵力启动的,一旦成功,我们的性命也没了。” 其他人闻言色变,皆不敢相信的看着坤土真人,他是焚香洞长老,算起来是长辈,而是是正道人士,为何要做出这种无耻行径? 事到如今,坤土真人卸下伪装,颇为赞许道:“你倒是聪明,不过落入我的阴阳八卦图中,便是有去无回了。”说完,看向无咎,“就算是虚鬼窟鬼主,也拿阴阳八卦图没办法。” 闻言,桑蕊试着动了动身子,却发现完全被阵法困住了,身上的灵力也无法使用。 桑宦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坤土真人沉声道, “你们几个,不是有特殊灵体,便是修为极高,正好助我开启这阴阳八卦图。本来还以为要花费不少功夫,没想到你们一个个的,都主动送上门来了,这不是天助我也吗?” 风雪海道:“你是焚香洞长老,若想进入往生殿,可以让离火真人帮你的。” 坤土真人嗤笑:“离火?她的阴阳八卦图,早就跟着她的心,在两百年前就封了。我与她平起平坐,为何要求她?” 六大宗门里大多是正人君人,但也不乏看似道貌岸然实则卑劣之人,桑蕊看清了他的为人,忿忿道:“你就不怕我师父他们知道了,会找你问罪吗?” “你师父?你说的是范虎啊,万妖谷两大谷主之一,他与符离一向不合,偷偷养了你们两个傀,这事若是符离知道了,你们说,我和范虎谁的下场更惨?”说到这儿,坤土真人彻底变脸,冷笑道,“我已活了两百多年,死了又何妨,只要能够凭借一己之力进入养生殿,让那偏心的老头看看,焚香洞里,并不只有离火一个人会用阴阳八卦图,我坤土也可以,而且我比离火更强。” 那老头,素来偏心,直到死前都没有把阴阳八卦图的心法传授给他,还将衣钵传给了离火。 他心有不甘啊。 可惜老头早走了,想要找到他,只能进入往生殿,他要向老头证明,他不比离火差,让老头悔不当初。 他显然已经疯了,笑得面色扭曲。 桑蕊和桑宦的脸色非常难看。 子君鼓起勇气道:“你就不怕离火师祖知道吗?” 坤土瞬间止住笑,冷冷的看着他:“小子,两百年前,离火就已经不理会俗事了。当初留你们两个在卦象洞,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上留着一点儿那老头的血脉。两百年过去,你那血脉,早就不值一提。你真以为,她会过来救你?再说了,我马上就要进入往生殿,今后凡间的事情都与我无关。” “对了,你身上的狼胆,我记得是要送给离火的吧?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不如将这宝贝送给我,也算是死前孝顺一次你的师叔祖。” 子君眼睁睁看着兜里的狼胆被他拿走,又气又怒:“那是师父拿命换来的狼胆,你还给我。” 坤土真人没有理他,开始催动阵法,见无咎漠然看着,道:“无宗主就打算冷眼旁观吗?” 无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并未回答。 见他如此,坤土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布阵。 闵承沂道:“无宗主,真不打算救一救我吗?” 无咎看了他好半响,终于开口了: “阴阳八卦图,有助于你突破修为。” 闵承沂笑着反问:“若是殒命了呢?” 坤土真人喝道:“无知小儿,在我的阴阳八卦图里还想分心!” 话刚说完,整个阵法之中冒出无数光束,把把人团团围住,开始吸取他们身上的灵力。 子君忽然道:“离火师祖。” 坤土真人面色一变,而后意识到子君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不以为然道:“小子,还想糊弄我?离火已经两百年未出山了。” 话刚说完,他的表情又变了,停下手,缓缓的抬起头来,目露错愕。 “师…师妹,你怎么出来了?” 众人抬起头,一黑衣女子悬空而立,面容清冷,带着一股非常强大的威压。 这个人,就是离火了。 闵承沂低声道:“原来已经渡劫成仙了啊。” 离火眼皮动都没动一下,薄唇轻启:“子君身上留着师父家族的血脉,你要赶尽杀绝吗?” 一听这话,坤土真人脸色由白转红,怒道:“师父,那老头一直都偏爱你,明明我也是他的亲传弟子,可他只把阴阳八卦图传授于你。他们家族的最后一个血脉,与我何关?” “那是因为你的体质不适合修炼阴阳八卦图,师父这是为了你着想。” “着想?他明明知道,我喜欢阴阳八卦图,可却只教我皮毛,临死前,不仅把此生修为传给你,还让你做焚香洞的洞主,可有考虑过我这个大弟子的感受?”坤土真人几欲发狂,“无论如何今日我都要开启这阴阳八卦图,就算是你,也不能拦我。” 话落,他再次驱动阵法。 离火看着他这疯狂的模样,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衣袖轻抬,阴阳八卦图尽数销毁。 坤土不可置信道:“怎…怎么可能?我的阴阳八卦图,毁…毁了。” 这是他花了整整五十年才研究出来的阵法,竟就这么破了。 “师父早就说过,你天赋不够,不适合练阴阳八卦图。两百年前,我无需借助外力就可以开启阴阳八卦图,而你花了两百年的时间,还参不透这其中的……” 坤土真人高声打断她:“那是因为师父将心法告诉你了,你也只是机缘巧合才得以进入往生殿。而我这阴阳八卦图,是自己研究出来的。” 看着被毁的阴阳八卦图,坤土痛心疾首,咬牙切齿:“离火,你坏我好事,我要你血债血偿。” 他眼睛里仿佛有火在烧,催动灵力,往离火的方向发起进攻。 离火轻易的躲开了,而且身子也跟着消失了。 找不到人,坤土气急败坏道:“离火,你给我出来,跟我比上一场。” “我说过,你天赋不够。”清冷的声音刚落下,坤土口中吐血,倒在地上。 他不甘心道:“不可能,你…你怎么飞升成仙了?” 他明明每隔一个月就去卦象洞看一次,她的修为,和他一样,也是渡劫期。 他怎么可能会记错。 “你恶根未除,念在同门一场,从今往后,便待在思过阁思过吧。” “思过?”坤土自嘲的笑了笑,“我技不如你,但我有一件事,是可以抢在你先前做好的……” 说完这话的时候,他的身子便倒了下去,身子迅速化为尘埃,飘散在空中。 死了,就能够进入往生殿,见到那老头子。他这一次,肯定能够抢在前面的。 这是,自焚了? 离火清冷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脚尖落地。 子君跑过去,捡起地上的狼胆,双手捧着递给离火,欣喜道:“师祖,你来了。这是师父拿到的狼胆,他让我交给您。” 离火低头看了眼,神情微动。 师父当年修炼道法,曾走火入魔,走了邪魔妖道,犯下大罪,整个族人都受到牵连,旁亲血脉,活下来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 这些年,她将自己困在卦象洞中,不理世事,这孩子的父亲生前也是作恶多端,导致他天生是招魂体质,被带到她的卦象洞中。 子君一名,是想让他像个正人君子一样,不再步入前人的后尘。 虽为师父一族的血脉,可两百年过去,这血缘疏远,她对这孩子没有什么感情,念在他与师父出自同族,默许他住在卦象洞。 离火没有接狼胆,只道:“你师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狼胆,你自己收着吧。从今往后,你便入我门下。” 她好像记得,这孩子的师父原是他的管家,会些道法,看见这天生邪祟体,将人带来找她,想让她打开阴阳八卦阵,拿回在地府逗留的灵识。 她被扰得心烦了,便随口提了句狼胆,若他们能够成功取来,便助这孩子找回灵识。 银狼本被镇压在黑水林中,极难拿到,她此话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死心,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让他们拿到了。 这世道,终究是变了。 她也不能如过去一般,深居卦象洞中了。 子君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欣喜若狂的跪在地上:“多谢师祖。”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祖,师父生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入卦象洞,师祖能不能承认他的外门弟子身份。” 离火点了点头。 子君抓着那狼胆,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离火特意敛了修为,其他人终于喘过气来,朝她行礼。 离火淡然点头。 闵承沂道:“前辈怎么出山了?” 离火看着他,道:“你便是那救了子君的少年吧?你们的来意我已知晓,接下来,我将会开启阴阳八卦阵,助你们进入往生殿。切记,八卦阵只能维持一个月,地界一日,人间半月,你们以躯身进入,到时若是还没出来,便再也回不来了。” 闵承沂道:“多谢前辈。” 其他人没想到离火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呆了片刻,才出声道谢。 ☆、第62章 阴阳八卦阵的阵眼便是进入往生殿的路,阵眼打开的时候,一股灵力漩涡吸住众人,他们的身子直直往下坠落,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漩涡停止,众人掉落在地。还未睁眼,周身滚烫灼热,莫奇是第一个说话的:“这就是往生殿吗?” 其他人抬眼一看,不远处是巨大的炼火池,火光滚滚,火上有一条石柱砌成的路蔓延至远看不见的尽头,越远炼火越猛烈。而周围,无数团黑气在空中盘旋。 桑蕊道:“我们该到哪儿找狸娆?” “不是往生殿,而是魔域。”有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众人闻声浑身一震。 “往生殿之下,便是魔域,魔域有进无出。”那个声音又道。 “狸…狸娆?”桑蕊紧张的看着周围,却看不到它的身影,顿时就疑惑了。千台大会的时候,她听过狸娆的声音,毕生难忘。 “你们几个,也是来找喜欢的人吗?”狸娆的声音弱了下去。 炼火池突然传来了动静,滚滚火浪褪去,露出了狸娆的身子,她悬空在炼火池上,似乎被控制住了,周围烈火不断的围着她的身子转动,她因为疼痛面色扭曲,可还强撑着。 桑蕊懵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狸娆的嘴角边还沾着血迹,抬头扫了他们一眼,轻笑道:“没想到你们几个竟和我一样的可怜,早知如此,当初就带着你们一起来魔域了。多待一日,希望便多一分。” 桑蕊听得满头雾水。 “她这是在承受炼火之刑。”许辰也忽然开口,“有些修真者的亡灵不入往生殿,生前死后之事也不记录在生死簿里,想要找到它们的转世今生,只有接受地府炼火之刑,若是能感动魔灵,就能找到想念之人。炼火之刑,设在魔域,一旦踏入,不死不灭,生生世世,都要忍受煎熬和折磨。” 望着狸娆周身的那些炼火,许辰也神情微动。 从前,她不屑把狸娆放在眼里,如今,他竟有些同情她了。 当年,他在这魔域中忍受了三百年,日日痛不欲生,终于感动了魔灵和阴公神将,转世回到凡界,找到了霄沉。 像霄沉这种亡灵,再世去处只能被一人知晓,这是地府的规矩。狸娆无论在地府中待上多久,都不可能知道霄沉的去处了。阴公神将和魔灵应该早将此事告诉她,没想到她还是甘愿承受这炼火之刑。 他记得她,因为修为不如他人,被打成重伤,后来被霄沉所救,养在身边一段时日,至此,也种下了她的执念。 “她,她在找什么人吗?”桑蕊愣愣道,“可她不是在承受炼火之刑吗,修为怎么反而增强了?” 共生咒的鬼兽灵力大增,宿主才会恢复原样,这一点儿是不会有错的。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狸娆跑进地府,竟然是为了寻找思念之人。而且这刑罚,听起来甚是残酷,希望渺茫。 闵承沂接话道:“鬼兽的灵力与地府本是同源,因此在她刚承受炼火之刑的时候,修为达到巅峰,往后,便是一点点被炼火吞噬了。” 这炼火之刑的由来,一是酆都大帝当年可怜自己的亲生儿子鬼刹变成残灵,和天帝打赌,用炼火来证明那些有情者的决心,并给他们与心爱之人一个再世情缘的机会,二是这魔域中,灵修众多,不灭不散,也不愿意离开,经常闹事,而地府又拿他们没有办法,只好用别人的修为滋养和安抚他们,以求清静。 魔域中,只有痴情者和灵修可以活下去,其余之人,有去无回,因此就算是地府鬼差,也不会轻易进来。 话刚说完,魔域剧烈的晃了晃,随后闵承沂进入了炼火之中。 莫奇是最先看到的,紧张道:“承沂师弟,你怎么进去了?” 闵承沂笑笑不语,目光落在了无咎身上,停留片刻后,他大声道:“阴公神将,离火真人让我待为转达一句话,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话刚说完,炼火骤然升高,剧烈的焚烧着,犹如惊涛骇浪,来回翻腾,没过了狸娆的身体。 “永不相见吗?”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随后炼火池底有个人冒了出来,神形庞大,面容肃穆刚毅,拥有一双纯粹的炼火之眼。 这便是鼎鼎有名的阴公神将。 闵承沂回道:“您不能离开往生殿,而离火真人也飞升成仙,不老不死,无法进入地府。” 阴公神将垂下脸,喃喃道:“都修炼成仙了啊。” 亦如初见,她的天赋仍是那么高。 闵承沂道: “神将的天刑还未结束,若是想早日离开往生殿,麻烦神将封了人界与往生殿的路,并帮我将这几位朋友送回去。” 阴公神将原是天上的一名神将,后来因为太过公正无私,得罪了某位上神,被贬下地府,镇守往生殿十万年。距离期满,还有一万年。 阴公神将起初听到这声音只是觉得有些熟悉,待看清脸后,愣了愣。 “你……” “我这几位朋友都是为了帮离火真人捎信误入此地的,就麻烦神将了。”闵承沂说完,纵身跳下火池之中。 众人面色骤然大变,莫奇大喊道:“承沂师弟!” “各位师兄师姐,我要下去取朱罗果,狸娆已经在地府伏法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尽快回人界吧。”炼火池里,隔空传来了闵承沂的话。 桑宦惊道:“承沂师弟,是怎么进去的?” 传闻这地府里的炼火乃是修士的克星,一旦碰到,轻则修为大损,重则灰飞烟灭。 阴公神将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炼狱池底,收回目光,看向他们:“汝等不属于这里,吾这就送你们回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无咎不见了。 莫奇道:“请问神将,承沂师弟可否会有危险?” 桑蕊也问:“朱罗果是什么?” 风雪海道:“听闻那是人界几千万年的灵气滋养而成的果食,凡人食之,可以长生不老,修士食之,可以飞升成仙,是数千万修真者此生都想见到的宝物,后来不知为何,掉落入地府,再也不知踪迹。” 阴公神将点点头,道:“不错,朱罗果确实存在,就在魔域底下。那儿聚满了恶灵,几十万年来,无人可以摘取这朱罗果。” “那承沂师弟他岂不是会有生命危险?”桑蕊皱眉。 只有许辰也,一点也不担忧: “承沂师弟既然知道下去的办法,便是想好了后路。我们还是听神将的,离开魔域吧。” 阴公神将看了他一眼,用心术传话:“原来是你,好久不见。” “神将别来无恙,此次前来,只是误入,还望神将送我们出去。” 阴公神将道:“此次回去,请你帮我向离火传达一句话,身子不灭,心意不改。” 许辰也应下了。 阴公神将的目光又望向了另一个方向,颇有些诧异,不过并未说什么。 他驱动灵力,将所有人送出魔域。 * 闵承沂下到炼火之底后,景色迥然不同,面前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黑气缭绕,周围到处是恶灵的鬼哭狼嚎声,尖锐刺耳。 他正要下去,感觉到周围有人,停下来,道:“无宗主怎么跟过来了,是放心不下我吗?” 既已被发现,无咎便撤了术法,道:“魔域之路,有去无回。即便是仙人,也是如此。” 闵承沂回头,笑道: “是无宗主设法让我们进到魔域中的吧?” 无咎默了半响,慢悠悠道:“就在刚才,本尊在自己的天眼中,又看到了一些东西。现在,本尊忽然就不想看到你修为大成了,而是想借用魔域,杀了你。” 闵承沂听完后,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回以一笑:“我的最后一魄就藏在朱罗果中,宗主是怕我魂魄归体之后,自己的性命也跟着丢了?” 无咎满目冷然,不语。 就在坠入魔域的时候,他又看到了另一个景象,闵承沂生他便死,他生闵承沂便死,两者不可得兼。 “这魔域之底,危险重重,我也不想冒着生命危险下去,可为了宗主,这一趟非去不可。若我能活着从里面出来,无宗主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无咎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头:“哦?你就这么肯定,自己能从魔域之底活着回来。” “人的妄念致命,可这妄念若是达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就能助人死而复生。无宗主如今只能见到以后的事情,可我,却想让你回忆起前尘往事。那样的话,你才是原来的你啊。” “若我能活着回来,请无宗主履行当初的约定,做我的妻。” 说着这些,闵承沂最后深深的看了无咎一眼,纵身跳下去。 就在他跳下去的那一瞬间,魔域里的所有恶灵全都扑上去,将他的身子淹没,无咎想要阻止,也是来不及了。 他没有想明白闵承沂那些话里的意思,但回想起他饱含深意的眼神,以及毫不犹豫的那一跳,心里就莫名的烦躁。 一烦躁,就想找东西发泄,而周围除了恶灵什么也没有,约莫半个时辰后,那些游荡的恶灵哀嚎遍地:“鬼主饶命,鬼主饶命。” 可无咎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似的,像个木偶一样继续撕他们的灵体,眼睛一直望着魔域之底。 他对魔域之底,莫名的感到恐惧和抗拒,本能的不想下去,可等不到闵承沂出来,莫名的心烦意乱,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有这种感觉。 隐隐的,心口还有些发痛,有什么东西,似乎要呼之欲出。 他面若冰霜的继续撕着那些恶灵: “他怎么样了?” 恶灵们刚刚瞧见闵承沂下了魔域之底,可它们并不能窥见里面的情况,惶恐道:“不…不知道,鬼主恕罪。” 哀嚎声,一声接一声,余下的恶灵们瑟瑟发抖,它们虽然出不去,可灵体在,便还有命活,一旦被鬼刹撕开灵体,便是彻底灰飞烟灭了。 可,还是无一恶灵幸免。 半个时辰后,周围一片清净,所有的恶灵都被清除掉了,无咎心里越发闷得慌,刚想找其他东西消遣,忽然脑袋一阵阵的痛,痛意格外的剧烈,许多陌生的场景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快乐的,痛苦的,还有一处喜床,而所有的场景中,都反复出现同一个人的脸——闵承沂。 他笑着说:“原来你是鬼刹啊?我听说地狱里的灵修都极难修炼成人形,你是怎么修炼成形的。” “我听说灵修生来就恶,可你如此单纯,你真特别。” “我叫抚缈,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朋友了,我带你去看看这三界的风光。” “你愿意与我双修吗?答应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妻了。” 他一脸悲痛欲绝的看着他:“无论过了多久,我都会去找你的。” “我不会让你死。” “这神仙之位,没有你当了又有何意义。” “阿咎,我以自己的躯身和法器,作为你的容器,待你再次修成人形,不要忘了我。一定要去人界找我。” 那些画面一闪而过,无咎每听到一句话,就仿佛置身其中,痛彻心扉。 他痛苦的捂住脑袋。 片刻后,痛意缓减,闵承沂一脸绝望的看着他,身影渐渐模糊,他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嘴里的话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不要。” 可那身影终究还是消失了。 就在眨眼的那一刹那,那模糊的脸庞又出现了,而且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阿咎,我回来了。” “你记起来了吗?从前的事情。” 那人灰头土脸,却笑意盈盈。 他的手里,捧着一颗红色的果子。 “这是朱罗果,可助你保住躯身,你放心,就算我的魂魄全都归体了,有了这朱罗果,你也不会死的。” 无咎只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的,但说的话听得越来越不清晰,脑袋像要爆炸了一样,随后两眼一黑。 看到他倒下,闵承沂面色骤变,跑过去将人扶住:“阿咎……” 毫无回应。 闵承沂摸了下他的手,冰冰冷冷的。 这是,魂魄又离体了。 而这时,有道洪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终究,还是来了这魔域之底。” 闵承沂抬起头,望着来人,问道:“大帝可有解决之法。” 酆都大帝看着无咎苍白的脸,摇摇头:“无法。你虽取到了朱罗果,可保住吾儿的躯体。可他的身躯和灵识,到底是用你的灵身换来的,你们二人,只能活一个。你们二人已在人间相见,为何还要来魔域之底?” “他虽重获塑身,可心无他物,也记不起我,我也记不起他,即便是再过几十万年,我们也无缘。这样的结果,并不是我想要的。” 酆都大帝叹了口气:“吾儿以你的魂魄和灵气为基,再修得正身。如今你魂魄归体,他便没了灵识。你想帮他找回记忆,助他再度苏醒,遥遥无期啊。” 闵承沂垂下眼,看了看无咎的脸,笑道:“二十万年都过去了,再等上几十万年,又有何妨?” 酆都大帝道:“你苏醒一事,不日天帝就会知晓,若想与吾儿再续情缘,就得待在地府里,直到吾儿苏醒的那一日。如此,吾才帮你们瞒过天眼,你可愿意?” “多谢大帝,我愿意长久地府之中。” 酆都大帝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便回地府十八层炼狱中罢。”说完,他双手一挥,三人消失在了魔域里。 * 两个月后,无望城的茶肆里,挤满了人,心急如焚的等待着抚缈仙君和鬼刹的结局。 等了许久,说书先生终于出来了。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缓缓道:“天君怕鬼刹再度修得人身的时候,与抚缈仙君纠缠不清,在两人身上注入天咒,让他二人生生世世都不能相认,更不能再度相爱。” “这天君,真的是冷血无情。” “后来,抚缈仙君以自己的魂魄和法器作为容器,保存这鬼刹的残灵,等了二十万年,鬼刹终于再次修得人身。可两人相遇不久,转世为人的抚缈仙君无意中魂魄归体,发现鬼刹早已忘了前尘往事。而他的六魄一旦归体,最后一魄归体是迟早的事情,届时鬼刹就会永远沉睡,斩断两人的情缘。” “想要让鬼刹记起前世,唯一的办法,便是服下朱罗果,自己苏醒过来。朱罗果,抚缈仙君已取到了。如今抚缈仙君待在地府的十八层炼狱中,守着鬼刹。” 听到这儿,有人急不可耐的打断道:“鬼刹二十万年才能再次修得正身,需要等多久才能苏醒?他和抚缈仙君,真的能修成正果吗?” 说书先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满脸好奇的其他人,笑着道:“这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咯。今日就到这儿,各位回去吧。” 众人唉声叹气。 又是这样。 每次听得正有兴致,就没有了。 不过他们知道,说书先生是故意留下悬念,吊他们的胃口,这抚缈仙君和鬼刹终究会再度相遇的,而这个故事,最终也会有个圆满的结局。 于是,在茶肆里又坐了片刻,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