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暴》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制暴》 作者:pillworm 文案: 我们一起,从落魄废墟里重新站起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但能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校园互攻 社会底层现实向 周诣 × 陈铎 (番外 微博@pillworm) 强强 HE 校园 第1章 周诣从网吧吸烟区出来,发现他对面的两台机子被一对情侣占了。 他挑起眉,瞥了那对狗男女一眼,没说什么。 十八年的单身生涯给周诣惯出来一身臭毛病,最臭的那个就是他特烦在公共场所和情侣挨得太近,尤其是图书馆,再然后就是网吧。 他有回在网吧打1v1,正好跟坐他旁边一老哥匹配成对手,老哥大腿上还坐着个小娘们,俩人一边亲嘴一边打游戏,亲完之后老哥擦擦嘴,对着小娘们说了句:“看老公屠杀对面这条菜狗”,当场把周诣气得想砸键盘。 而且那把他还真输了。 但是过了一会吧,周驿就发现对面这俩货不太对劲。 又看着不像情侣了,倒像是.... “你他妈给老子甩脸呢?!” 对面的寸头男突然按住女生的后脑勺,嘭地一声把她整张脸都摁在了键盘上。 那女生身上穿的是十中校服,鼻梁明显被重重撞击了一下,但她接下来的反应却平淡得有点诡异,只是慢慢摘掉鼻梁上的眼镜,面无表情地看着碎裂的镜片,不说话。 寸头男一手拽起女生的马尾,把她的头提起来,抄起桌上的书就往脸上招呼,“让你补门作业磨叽他妈一晚上,是真不会还是跟我甩脸子?” 周围听见动静的十中学生对这种事早已见惯,男生都嫌吵似的戴上了耳机,一点看热闹的兴趣都没有,就剩几个社会姐还探着脑袋往周诣这边瞅。 周驿懒懒地看了对面一眼,然后视线就挪回了电脑屏,这种芝麻粒大的屁事他懒得管,谁热心肠谁干。 旁边有个男生看不下去,提了句嘴:“差不多得了兄弟,欺负女的干什么。” “老子爱打谁打谁,爽啊!不行?”寸头一口唾沫星子啐他脸上:“你算哪根几把毛!” 挨打的女生也是个倔驴脾气,就那么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半点要给寸头补作业的意思都没有。 四周有社会姐在兴致勃勃地看戏,寸头感觉自己脸上有点挂不住,他气得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拿打火机点燃,直接摁在了女生的手背上。 “啊!!”女生被烟头烫得猝不及防,疼得猛推了寸头一把,“你脑子有毛病啊!!” 周驿低骂一句草,这会是真坐不住了,他蹭地一下站起来,准备直接给寸头的颧骨上来一拳。 然而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寸头后面走过来个男生,二话没说就抓住他的椅子往后大力一拽。 “嘭——” 寸头猝不及防,连人带椅重摔在地上。 陈铎没给他爬起来的机会,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逼他抬起脑袋看着自己。 “点烟了?” 寸头像是脑子宕机了似的,木讷地点点头,然后又突然使劲摇头:“没点...不是,我没抽啊!!” 网吧禁烟,小学生都知道的事儿。 陈铎跟他对视了一会,转头冲女生问:“他抽没抽?” 女生立马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说:“抽了!抽完还用烟头烫我。” 寸头两眼瞪得青红血丝都绽出来了,看女生的眼神仿佛要当场生吃活人,“你他妈个臭**瞎编什么,你完了我跟你说,明天等.....” 他突然噎住,不敢再往下说了,因为他感觉陈铎抓着他衣领的手在逐渐收紧。 僵持十几秒之后,陈铎松开了他,站起来去扶倒在地上的电脑椅, 寸头见他不追究自己点烟,立马呼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就听 见陈铎随口说了句:“留个名字。” 留个名字,认识一下,哪天心情不顺揍你出气。 寸头在心里把陈铎没明说的话脑补完,支支吾吾道:“姜..姜辉。” 他说完就有些紧张地死盯着陈铎,但是人家压根没想鸟他,扶完椅子就去了前台上班。 寸头心里简直想骂娘,陈铎那张十级地震了也能淡定得一批的脸上没半点表情,他不表示一下,寸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走,偷偷溜出去会不会挨揍,他往前台偷瞄了好几眼,见陈铎正在跟老板娘说话,才提心吊胆地从后门跑了。 李炽雯抬了下眼皮,看着逃命小寸头的背影,面无表情道:“迟到俩小时,今晚工资全扣了。” 陈铎嗯了一声就没说别的,去饮料机里拿了瓶矿泉水,走到角落打电话。 李炽雯也不生他气,收拾好东西,换上高跟鞋提起包,下班回家。 电话被秒接通,对面的人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陈铎:“过来。” 葛赵临打了个哈欠,“人多吗?你要是忙的话,明天再打也行。” 葛赵临在学习这块一直是个矮子,但在打游戏这方面却是个巨人,经常来网吧给人傻钱多的中小学生代练上分,偶尔遇到高段晋级局,为了图个稳,就会拉上陈铎双排。 “明天没空,”陈铎环视网吧一周,说“不多,赶紧。” “行,十分钟。” 陈铎挂断电话,拧开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鼓着腮帮子走回前台,把水往桌上随手一放。 白天李炽雯上班,晚上9点到3点他守夜班,十中这学校出了名的乱,开在十中旁边的网吧更是经营不易,社会混子鱼龙混杂,趁人打个瞌睡的功夫就干些手脚不干净的事,胆小的临走前顺走两瓶饮料,胆大的把心思放在收银机上,打游戏输了就踹显示屏的暴躁老哥也不少,晚上来上网的人越多陈铎越烦,他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不想好好说话了,像刚才似的能动手就不逼逼。 周诣一看到来收拾寸头的人是陈铎的时候,就很放心地接着去听网课了,他对陈铎的干架能力很信任,知道陈铎这人就一臭名熏天的校霸大哥大,他才转到十中复读了两天,两天在学校上了八回厕所,回回都听见有人边滋尿边议论陈铎,周诣愣是没从他们嘴里听见过一句好话,又是艾滋同性恋又是杀人犯的,干的那一篓子缺德事儿吓得他都有点尿不出来了。“/p“ 第2章 周诣嗓子里那股刚压下去的烟瘾又上来了,但吸烟区里那股二手焦油味让他犯呕,他站起来走到前台,随手拿了瓶桌上的矿泉水,冲低着头的陈铎问:“三块?” 陈铎抬头看了眼他手里的水,又看了看他,“这瓶我喝过了。” 周诣有点尴尬地把水放回去,换了一瓶,接过陈铎找回的零钱之后就转身回去了。 他前脚刚走,葛赵临后脚就迈进网吧,看到周诣的时候还在门口愣了两秒,快步走到前台,冲陈铎指了指周诣,“土匪头子咋回来了?” “谁?” “周诣啊,靠,你俩以前没见过?” 陈铎想了想这个听起来有点耳熟但又很久远的名字,答道:“知道,没见过。” 他中考那会听班主任提起过周诣,实验附中的年级第一,要跟他抢市状元的大佬。 “草,我要不要上去跟他打招呼,我估摸着他早把我忘了,”葛赵临坐到陈铎旁边开了机子,说:“我感觉他回来没好事儿,八成是捅完娄子回来避难了。” 葛赵临这话说的不假,中考前一个月,周诣不负众望地又办了件浑事儿,放着重点实验不上,非要去技校念个职专,说九年义务教育已经义务不了他了,要出去放飞自我潇潇洒洒,他妈当时拿鞋垫呼了他三天三夜的大嘴巴子,技校开学一星期,他一场带头揍校长的群架打得屁崩天地,打完就卷铺盖滚蛋了,再之后就没了消息,听人传是进号子里蹲着了。 陈铎记得周诣去技校的消息传出来那天,班主任激动到骑着电动小三轮,拎了八箱营养快线来他家报喜,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喜极而泣,陈铎当时还是个老实孩子,周诣这浑一犯,陈铎考全市第一的时候就没有了半点挑战性。 “打几单?”陈铎转头问葛赵临,伸手揉了揉颈椎上的几块骨头。 “三把晋级,剩下的我自个儿打,你上班就行。” “成。” 趁游戏准备的功夫,葛赵临又往周诣脸上瞟了好几眼,啧了一声:“你没看出来吗?” 陈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周诣,“看出来了,长得确实有点土匪。” “草,那五官多刚啊,不比你个小白脸好看多了,”葛赵临酸溜溜地说:“男的都觉得那种长相才叫帅,你这种小鲜肉长相也就初中小屁孩喜欢了。” 葛赵临到现在用了大半年的微信头像,本人就是周诣。 这事儿让他一大老爷们说出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周诣上初中那会儿,偶尔会被女生偷拍照片发到学校贴吧,特别戳人的几张也被别人拿去当头像用过,葛赵临用的那张是周诣趴在栏杆上抽烟,露出侧脸和喉结,五官被吐出的烟挡得模糊不清,鼻梁和嘴唇却很明显,葛赵临当时乍一看,嘴里蹦出句“糙他妈凭什么别人能长成这样”,之后就拿去当了头像,逢人就说以后要是有钱还不怕疼了,就照着周诣这张脸整。 陈铎对他的嘴欠行为一点反应都没有,看了眼屏幕,淡淡道:“开了,进。” 游戏打到一半,有人敲了敲前台的桌子。 陈铎没理,葛赵临也没反应,俩人专注打游戏的时候话一向少。 对方团灭,陈铎的屏幕也灰了,他趁这会儿抬头,刚才被寸头欺负的女生站在他面前,神情忸怩得有些不自然。 “渴了?”陈铎冲她指了指桌上的饮料,“拿。” 女生一和陈铎对上视线,心脏立马咚咚跳动,她摇着头说:“我不是要买水,我是...我是想...” 葛赵临的手指敲得键盘啪啪作响,他咧嘴笑得有些欠,大声说:“厕所在二楼!左拐!” 女生的脸腾地红透,刚想张口说话,却发现陈铎已经低下头继续打游戏了,她顿时消退不少紧张感,只是心情也沉下去了,最后有些失望地小声喃喃道:“..想跟你说声谢谢。” “嗯,不客气。” 陈铎突然应道。 女生没想到自己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陈铎都能听见,赶紧抬头去看他,发现他仍旧盯着屏幕,很认真地在打游戏,只不过一直留着一根神经给自己,才听清了她的话。 女生心里涌上一股暖烘烘的感觉,她朝陈铎微微鞠了个躬,转身小跑出网吧。 周诣一下午连着看了五个小时的网课,实在困得熬不住了,收拾好笔记和草稿纸之后,挎上书包回家。 手机显示已经凌晨2点,他租的房子离学校不远不近,步行要花十分钟,不过现在他困得迈不动腿,走路步调比平常迟钝很多。 他本来想买个自行车代步,后来觉得没必要,自己现在这生活妥妥的两点一线,学校和出租房来回赶,买个自行车用处不大,而且能省的钱还得尽量省,他回来复读就没空去干兼职了,卡里那点小家底得挤着花,不然这两年他得上街要饭。 刚进家门,裤兜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周诣看一眼来电显示,按下了接听键。 “老子草,你,妈。”一声高亢的国骂从手机杂音里脱颖而出。 “**爸。”周诣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他向来不乐意吃口头上的亏,一点都不行。 “你还真敢不打招呼就滚蛋?我们几个在你眼里头就是屁呗?可有可无了是吧?”方际的嗓门一声比一声大,喊到最后直接破了音,听着像只声带劈叉的公鸡。 “那天晚上跟你打过招呼了。” “你有脸说!你还有脸说那天晚上?我以为你喝上头了说醉话,你好歹跟恺哥说一声再走啊,丫白眼狼玩意真不是个东西,服了。” 前两天晚上在迪厅,一群兄弟蹦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周诣岔着腿瘫在沙发里吐出一嘴浓烟,自言自语似的喃喃:“我要回去复读。” 杂音太震耳,方际没听清楚他嘟囔的是什么鸟语,大吼一声“啥玩意儿?”,周诣深呼吸一口气,把烟掐灭,闭上眼睛道:“我说,我回去复读。” 在场的兄弟都觉得他浑儿劲又来了,没想到第二天周诣一声招呼没打,走了。 “帮我给恺哥捎句对不起,”周诣说:“顺便告诉他我不干了,以后别打这个号,等我换新号再联系你们。” “你以为我挺稀罕联系你?你什么玩意儿?你配让老子等?”方际气不带喘地一通瞎骂,解气之后沉默了一会,接着就点了根烟抽,“你回咱老家复读去了?” “嗯。” “那行吧,爱读就读呗,”方际顿了下,突然又乐了,“反正你撑死也就压线过个二本,到时候一个月拿丁点工资,别哭着说想舔爷爷们的酒瓶盖尝尝味。” “土狗。”周诣嗤笑一声,果断挂了电话。 “/p“ 第3章 方际这张嘴在兄弟里头算数一数二臭的了,素质也约等于零,周诣最烦跟他打电话,因为隔着电话他揍不着方际,要是换成面对面跟他嘴欠,他立马就给他蛋上来一拳。 那场痛打技校校长的群架掺和了不少人,方际和钟禹恺也是带头者,所有人被学校一锅端了之后,不是赔钱就是进少管所,只有周诣比较特殊,他立了个头等大功,一板砖拍在了校长的牙套上,两颗烤瓷牙当场碎一嘴,所以直接就被告了。 之后他跟着钟禹恺去省会混了两年半,周诣这两年过得倒真挺潇潇洒洒,自我放飞到都快认不清地面在哪了,回来复读这件事他犹豫了半年,最后订火车票的时候他确实是喝醉了,但却完全没有醉的感觉,他当时脑子很清醒,因为特别清楚他一旦作出这个决定,之后的人生就会被彻底打乱了。 电话刚挂不久,手机就又震动起来。 周诣叹了口气,这次连对方是谁都懒得看了,直接就按了接听,不过没出声。 然而半晌过去了,对方也没出声。 俩人保持了很久的沉默,显然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周诣嗤笑一声,懒得理,打开免提之后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踱到客厅窗户前点了根烟,看着窗外开始出神。 又过去三分钟之后,一个没有情绪起伏的女声从电话里传出: “回来干什么。” 是他姐周岐。 周诣慢慢吐出一口白雾,眯了眯眼,说:“复读。” 周岐得到答案,没再说一个字,直接就挂了电话。 好样的,漂亮! 周诣在心里大声夸她一句,周岐干什么事儿都是一股子男人作风,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跟刚才的方际一对比,周岐明显更像个爷们儿。 手机屏跟中毒似的唰唰弹出新消息,周诣面无表情地划了两下,然后果断关了机。他得把自己从那群酒肉朋友里抽离出来,该断的关系赶紧断了,经营无用社交纯属浪费生命,况且他平常也不爱回消息,除了回个“嗯”就是“行”,手指头懒惰到极致的时候,他只愿意回个句号。 他站在窗前抽完一根烟,把手机关了机扔在沙发上,回卧室睡觉。 说真的,周诣已经有两年半没学习学到这么晚了,浑身骨头都觉得累,脑袋一碰到枕头就立刻宕机了,他入睡的速度非常快,且睡得无比酣畅,一夜无梦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的起床过程很艰辛,周诣是用胳膊肘抵着床,硬生生把自己撑起来的。他连四个小时都没睡足,下床的那一秒,头晕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他狠狠甩了两下头,去厕所洗漱完之后,就出门上学了。 周诣以退休大爷饭后散步的速度走到校门口,被一个戴着红领巾的男生拦住了,问他为什么不穿校服。 “定了,还没发,”周诣顿了顿,补了一句:“我转学生。” 红领巾听到“转学生”这三个字的时候,咧嘴笑了下,耸耸肩道:“校服没发你不知道去借?” “问谁借?” “毕业生的,退学的,被开除的,那么多人呢,你一个都不认识啊?” 周诣看着这人脸上那两片叭叭的厚嘴唇,不耐烦道:“直接记名,高二九班,周诣。” 红领巾愣了下,硬没想到新转来个小学弟脾气这么横,刚想再叭叭他两句,眼前突然有个人骑着自行车唰地一下就飞过去了,那人大裤衩子配黑T,半件校服都没往身上套。 红领巾冲那人大喊大叫:“陈铎!!你那学分都扣成负数了!” 陈铎连个头都没回,直接就往自行车棚飙过去了。 红领巾骂了句脏话,低头往记名册上写了个陈铎,再抬头,站在面前的周诣早趁机跑路了。 周诣到教室的时候班里也没多少人,好几个男生都聚在前排低着头玩手机,发出的动静特别大,周诣很无语,他的座位就在他们后面。 他连凳子都还没坐热乎,这群男生果然就开始了。 先是一人从云盘里点开个视频,接着其他人就围上去看,然后视频音量被调到最大声,再然后,癫狂亢奋的笑声以及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瞬间涌进了周诣的耳朵, 周诣往前瞥一眼手机,看清了视频的内容。 画质模糊的视频里,一个高挑瘦白的男生被死死按着脖子,整张脸埋在被子里看不清面容,床边三个赤条条的男生像虐待畜生一样轮流在他身后施暴,笑看他双肩抖如糠筛,骂他皮肉上密密麻麻的淤青和疮疤恶心到让人反胃。 前排这群男生里有个人把手放在裤裆前,做了个手yin的动作,顿时引得周围一阵爆笑。 “关了。” 周诣声音有点沉。 视频里的那个男生,是陈铎。 他来十中第一天就有人把这段视频转发给他了,他第一眼觉得恶心,第二眼直接想吐。 拿着手机的男生转头看了周诣一眼,连着啧了好几声,“男的跟男的干这事儿确实恶心对吧?我也觉得,我第一次看的时候,早晨喝的豆腐脑都吐出来了,多看两遍就觉得没啥,陈铎这腰跟女的似的,软的都没骨头了” “关了。”周诣重复道,视频里的男生已经开始崩溃惨叫了。 “哎,别仗着以前是个老混子就在这儿跟我横行吧,我随便叫个....” 周诣突然抬腿一脚暴踹在他的椅背上,“我他妈说三遍了,关了!” “/p“ 第4章 男生被踹了个蛤蟆趴,肚子撞在桌边上,旁边有人赶紧帮他把视频关了,一群男生都转过头看着周诣,但没人敢还手,就跟他大眼瞪小眼,怂归怂,瞪他两眼的胆儿还是有的。 周诣被他们瞪得浑身不舒坦,那眼珠子就跟弹弓似的,下一秒能弹出来打他脸上,他瞪回去一眼,拿着宝贝三件套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了教室。 烟,酒,打火机,他的宝贝三件套。 这是周诣亲口给它们取的小名,这三件东西他上哪儿都得带着,宝贝得跟自己那根命根子似的。 他走出教室之后,拐弯去了厕所。 厕所这会莫名特别安静,平常说陈铎坏话的小嘴碎们都没在,周诣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厕所里突然传出一声闷响,听着像是砸了什么东西。 周诣尿急,管不了那么多,他硬着头皮走进厕所,看到尽头聚着一堆人高马大的体育生,平常滋个尿都要比谁声响大的嘴碎们原来都在,一个个抱头蹲在墙边,这会儿别说嘴碎了,看他们那表情连喘口气都不敢大声的。 陈铎就站在旁边,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尽头那群体育生都没发现周诣进来了,还在继续殴打躺在地上的一个男生。 周诣看了眼挨打的男生,已经鼻青脸肿破了相,浑身抽搐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顿时让他不知道自己这泡尿到底该不该撒了,现在这场面完全可以入选他人生十大尴尬时刻之一。 撒吧,怕声儿太大会把陈铎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那群打人的体育生也会发现他,说不定等会躺地上抽搐的就是自己了,不撒吧,小腹憋得又有点涨,而且他听说憋尿对肾不太好。 凭什么女生厕所是隔开的单间,男厕就一点隐私空间都没有! 草! 他自个儿被一泡陈年尿困扰的时候,陈铎发完短信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周诣站在那跟便池干瞪眼,对旁边的葛赵临轻声说了句:“土匪。” 葛赵临一听,立马转脸看到了周诣,冲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周哥!” “哎!”周诣被那声口哨刺激得差点把持不住,知道自己被他们看见了,就不管什么尴不尴尬了,立马脱了裤子解决生理需求。 周诣裤子落地那一瞬间,陈铎又低下头看手机了。 周诣尿完之后去水池洗手,从水池的镜子里看到葛赵临过来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人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听见有人喊“周哥”都会下意识应一声,但不一定记得清喊他的人是谁。 “你几号回来的啊,看你这表情早把我忘干净了吧。”葛赵临走到他旁边笑着说。 周诣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赵葛临?” “....” 葛赵临叹口气,刚想再说点什么,早自习铃就响了。 “算了,你赶紧回去上课吧,”葛赵临冲周诣摆了摆手:“下回见面加个微信。” “成。” 葛赵临洗了个手,走回厕所尽头。 周诣离开厕所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陈铎把瘫在地上的男生提起来,抬腿一膝盖就撞在了人家肚子上。 那力道,周诣隔这么远看都觉得疼。 陈铎用胳膊揽过刘纹毅的肚子,冷眼看他疼得弓着腰直不起身,靠自己扶着才没四仰八叉躺回地上去。 葛赵临薅着头发把刘纹毅的脑袋提起来,“肘子撞胃上啥感觉,爽到没?” “...” 刘纹毅故意呜呜咽咽不把话说清楚,都挨揍成这样了还想着蒙混过去。 葛赵临掐住他后颈一拳招呼到肚子上, 刘纹毅浑身一抖,缩着肚子往下蜷缩,全身重量都依托到陈铎搂着他的胳膊上。 “脏球你都敢打啊!”葛赵临又往他肚子上捅了一拳,“人现在让你阴得胃出血,搁医院躺着疼得跟难产似的,花的钱可不少,你啥时候赔钱这事啥时候就算完!” 刘纹毅被陈铎膝盖撞得一直没缓过来,葛赵临这两拳招呼完,他那肚子就跟着了火似的燎疼,脑门上硬生生疼出几滴汗珠子,他挤着牙缝憋出句“知道了”之后,陈铎才把胳膊撤开。 陈铎松开他之后,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刚才跟他发短信的人打来的,他走出了厕所去走廊接电话。 周围撑场的体育生见他走了,跟葛赵临打了个招呼就都回班了,葛赵临冲瘫坐在地上的刘纹毅放了几句狠话,催他赶紧赔钱之后又立马让他滚蛋了。 陈铎靠着栏杆,沉默地听电话里的人说着废话开场白,葛赵临站在他边上点了根烟,用口型无声问道:“秦弦?” 陈铎冲他点了点头,打断电话那头的人,直截了当地问:“要多少。” 秦弦装糊涂似的“啊”一声,但尾音里又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窃喜,她犹豫不决地emmmm了能有四五秒,试探性地开口道:“三...嗯...两千可以吗?” 陈铎啧了一声。 秦弦的呼吸声有点急促,胸腔里那颗小心脏忐忑得七上八下,她莫名从陈铎那声啧里听出一种轻蔑讥讽的语气。 过了半晌,陈铎一直没再说话,秦弦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圆场:“就是...我想把头发染回黑色,然后开学了嘛,一暑假没见了肯定要跟同学聚会啊,逛街啊吃饭啊之类的,还有班长过生日我肯定要送礼物吧?他一双鞋就上千了,我怎么说也得送个三四百的吧,还有就是李老师说这学....” “知道了。”陈铎第二次打断她的话,他听不下去了。 “知道了”这三个字在秦弦耳朵里和“马上给你打钱”没区别,她顿时乐了,夸了陈铎好几句甜腻腻的话,一口一个好哥哥,陈铎对她这套装模作样的讨好有点反胃,嗯了一声就挂断电话。 葛赵临跟他一块下楼回教室,走楼梯的时候忍不住提了句嘴:“你少惯着你妹。” 陈铎脚步一顿,“她家里人不管她了,没人给生活费。” “你自个儿养活自己的时候比她现在还小吧?”葛赵临说。 “她一个小姑娘出去打工,能让人放心么。”陈铎叹口气,伸手揉了揉后颈椎上的骨头。 “反正我觉着你早晚给她惯出事儿来,”葛赵临打了个哈欠,换话题道:“今天晚自习你看班?” 陈铎嗯了一声。 “那我直接去网吧打单子了,你麻溜点,点完名就赶紧出来。” “行。” “/p“ 第5章 周诣回到教室上完半天课,又一次深刻体会到十中这学校有多垃圾了。 校风吊差就算了,连教学质量都比烂番茄还烂,怪不得连他这种学生都敢收。 他在学习这方面有个小天赋,能用一节课就判断出来哪科老师的课值得听,哪科的课不如自学,在十中听了两天课,周诣觉得他又可以辍学回家了。 下午放学之后,他难得在学校食堂吃了个晚饭。 这两天他一直在学校外面吃,食堂伙食太油腻,除了快餐就是馊饭,周诣一开始只愿意吃牛肉面,但后来他发现卖牛肉面的阿姨不怎么爱洗头,他在面里吃出过三次头皮屑,超大片超完整的那种,然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食堂了。 他买了一杯有点发馊的八宝粥,和两个鸡肉卷,去最角落的餐桌吃饭。 食堂的面积特别大,大到吼一嗓子能余音绕梁,来吃晚饭的学生也很多,所以整个食堂都乱糟糟的,周诣吃到一半感觉自己快聋了,这感觉,就像有一窝屎苍蝇趴在耳边同时振翅一样。 他加快速度把饭吃完,赶紧离开食堂去上晚自习,这会刚放学没多久,走廊上的学生很多,以周诣的海拔高度,一眼望过去都是各种形状的发旋儿。 十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延续了好几届,想学习的学生去一号自习室,其余闲杂人等去二号和三号。 闲杂人等,换个说法讲,就是只想睡觉的学弱,和不学无术的混混。 周诣没来上过晚自习,但他觉得三号自习室比网吧管的松,抽个烟肯定没问题,就是有点吵而已,他的抗干扰能力很强,只要那些人不放炮仗不蹦迪,他都能学的下去。 然而当他嘴里叼着烟,刚要推开自习室的门时,突然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 “把烟掐了再进。”陈铎看着他嘴里的烟。 周诣这次是真烦了,“不让抽?” 昨晚看见寸头点了个烟就被陈铎按地上摩擦,他硬是忍了大半宿没抽,今晚他都不去网吧了,就想躲在自习室抽,还又碰上陈铎看班,丫跟个禁烟大使似的,烦人。 “不让抽。”陈铎说。 “谁规定的。” “我。” 离门近的男生闻见了这股火药味,恨不得他俩立马打起来。 土匪跟疯狗打架,想想就带劲。 周诣低头看了看鞋尖,深呼吸一口气,压住从胸腔里涌上来的怒火。 现在这情况要放两年前,他直接就把陈铎提起来往墙上砸了,但现在不行,他回来复读之后就一直克制脾气,不犯浑惹事也不随便跟人动手,不能让陈铎两句话就给刺激得一拳回到解放前。 周诣把剩下的半根烟扔在陈铎脚边,冲他撂下句“碾了”,侧过身子进了自习室。 自习室里确实没人抽烟,不过三五成群打牌玩手机的可不少,周诣挑了个周围人少的座位,像个老实孩子似的埋头写起了作业。 高中知识和初中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况且他已经辍学两年半了,这一回来上学,听课对他来说就像听老太太说梦话一样,不懂的时候是真他妈不懂,觉得自己懂了的时候一做题又懵逼。 他这年纪本该上高三了,但去了肯定跟不上,所以只能从高二复读,这一年内他不仅得跟上高二的课程,还得靠看网课把高一的知识给补了,他老觉得自己哪天会猝死,有时候还考虑过自己的遗产怎么分配。 他手头上的钱其实不多,他在省会的工作就是在钟禹恺他爸的高利贷公司当打手,说难听点就是个替老板催债的跑腿混混,时不时脑袋上就得挨一酒瓶子,这工作虽然登不上台面,但到手的抽成 和油水是真的多,多到能让方际同时跟三个小野模谈恋爱,但周诣这两年确实一点钱都没攒下,干这种工作没必要攒钱,今天攒了明天说不定就被砍死了,及时行乐才适合他们这种人。 周诣学着学着就被后排吵得有点心烦,本来就不会几个题,好不容易有了解题思路的时候又被一声笑出来的嗝给打断了,周诣搞不明白这群人到底在快乐个啥,那笑声兴奋得跟非洲大野猴交配成功了似的,讲台上也没人看班管纪律,陈铎逮完他抽烟走了以后就一直没回来,屋里这动静跟放炮仗也没什么区别了,周诣都有点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故意的了,故意让想学习的人学不下去,故意排挤他这个弱小复读生。 打了下自习铃之后,周诣没动,坐在座位上又整理了十分钟的错题,等自习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他叹了口气,掏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燃,背靠在椅子上出了一会神。 学校给他安排了宿舍,但是这两天太忙就没去打扫床铺,今晚只能再走回家睡觉了。 走廊上的喇叭突然又播了一首歌,用来给下自习的学生们放松大脑,是首很老的歌了,八成是校长自己挑的,元卫觉醒的《夏天的风》,周诣听过,在心里跟着哼了几句。 学校播的不是原唱,是两个男生的翻唱版本,其中一个声音很抓耳,声线略低沉,尾音却很温柔,而且吐字也清晰,和原唱很像,但又没原唱那么清澈干净。 周诣听着都犯困了,这声音简直能催眠,自习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歌声让他莫名有种有个人在陪自己抽烟的感觉。 他把烟掐灭,单肩挎上书包离开自习室,回家睡觉了。 第二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周诣醒过来一次,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看时间,才刚过五点,他一脑袋撞回枕头里,翻个身继续睡。 当他第二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他瞬间从床上弹起来,抓起衣服冲进厕所,边穿裤子边喝漱口水,胡乱往脸上泼了两把水之后,以一种逃命的速度提着下跑。 在路边等了三分钟,硬是一辆出租车都没拦上,他咬咬牙,撒开脚丫子就朝学校跑,半路上突然撞见个挺眼熟的人,那后背怎么看怎么像陈铎。 周诣缓停下步子,站在原地喘了两口气。 现在这个点第一节 课都快结束了,陈铎走路还挺悠闲的,同样是迟到,人家就迟得理直气壮。 陈铎像是听见了喘气声似的,站住不动了,他回头一看,也没想到居然是周诣。 周诣的臭脾气从不过夜,昨晚在自习室的那股怒火已经被浇的连小火苗都不剩了,但他也没打算跟陈铎主动say hi,只不过俩人这样深情互瞪着实尴尬,周诣只能干巴巴地开口:“早。” 陈铎沉默了一秒,用一种看傻缺的眼神看着他,“八点半了。” 周诣一看他这反应,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这贱犯的真是猝不及防,他就不该跟陈铎这个脑瓜注水的玩意搭话,人家那眼神活脱脱就在看一智障。 “当我没说。” “嗯,我也当没听见。” 陈铎说完,转回去继续慢悠悠走路,周铎跟在他身后走了没两步,简直服了他这裹脚老太太似的速度,一声没吭直接从他身边超过,大步往学校走。 “/p“ 第6章 上午最后一节上体育,课间的时候周诣就发现了件事,班里这群男生莫名有些亢奋,后排几个睡神不仅不趴在桌上打呼噜磨牙了,相反还很骚气地涂起防晒霜,又借了女生的镜子梳额前几根碎毛,看着像是要下楼相亲。 他到操场一看才明白过来,高一新生在搞入学军训。 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骚年们往主席台一站,挑媳妇儿似的欣赏台下乖巧懂事的小学妹们,小学妹们都在站军姿,不想被打量也不敢动,在那群猥琐老学长嘴里,这叫一动不动真可爱。 十中前两年有件校园暴力的事闹得很大,报纸新闻微博热搜登了个遍,从那之后这所学校就以“乱”闻名全市,当时家里有条件的女生都转学了,之后也基本没有女孩子敢报十中。 所以这学校男女比例失衡得离谱,一个班里男女比是40:6,把一群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儿憋的够呛,满肚子的压抑只能靠打架互殴发泄。 天太热,做完一套拉伸运动之后,体育老师就宣布解散,周诣找了个凉快树荫地躲太阳。 有个高三班也上体育课,篮球场现在就被他们霸占着,场子和军训区域紧邻,可以近距离看小姑娘。 陈铎低着头说了句:“漂亮。” “不是,你天灵盖上长眼睛了啊,脑袋都没抬就知道长得漂亮?”葛赵临一见陈铎这副敷衍的嘴脸,把手上的篮球往地上咚咚砸了两下,朝陈铎砸过去。 陈铎伸出胳膊把球截了,按了按后颈上几块酸痛的骨头,才又低下头去拍着球玩。 旁边有人吹了声流氓哨,葛赵临一听,赶紧转过头去,不害臊似的冲路过的小学妹喊了句“老婆今晚上吃啥?”,小学妹瞪他一眼赶紧溜了。 葛赵临调戏完了,又眯着眼往新生堆里瞅,过一会之后,说:“你快瞅,四班站排头那小学弟,脚腕子简直了,又嫩又细跟个娘们似的。” 陈铎嗯了一声,还是那句话:“漂亮。” “对,漂亮,看着也奶乖奶乖的,”葛赵临龇着牙冲他笑,“我帮你要手机号去?” 陈铎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拍球的力道重了些,拉长尾音说:“你今天上赶着欠打?” “这两天太热了,晒得我确实有点皮痒,”葛赵临挠挠胳膊,又转头往四周看了看,没看见盘亮条顺的小学妹,反倒看见个熟人。 “周哥现在是真不如以前了,”他笑着叹口气,也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看着周诣说:“上初中那会他旁边全是人,都围着他转悠,我想巴结人家来着,连话都插不上,再看看现在,啧。” 陈铎转头看了一眼周诣,他一个人站在树荫底下,跟旁边一群说笑打闹的男生形成对比,显得整个人都格格不入。 但陈铎没觉得他落魄得可怜,他莫名认为周诣是故意的,故意不融入同学,故意和人保持距离。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独处,孤独比热闹更能让他们安心。 “他回来干什么。”陈铎问。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觉得他是真想复读,八成是惹完事回来避风头,或者讹他爸妈的钱吧,”葛赵临顿了下,说:“你俩挺像的。” 陈铎诧异地挑了挑眉:“哪儿像。” “学习好,还挺浑,写完作业就出门打群架那种....奇葩。”葛赵临说着说着就脑补出那副滑稽的画面,忍不住笑了个猪打嗝。 “不像,”陈铎淡然道:“他是自己放弃了自己,我不是。” 下课之后体育老师还拖堂整了个队,周诣赶到食堂的时候饭都被抢没了,他从一堆剩菜剩饭里挑了个还算热乎的馊土豆丝盒饭, 照旧去最靠墙角的那张餐桌。 这张桌太偏,平常没人愿意坐,但现在桌上就坐着一个人,还好巧不巧地就是周诣特别不想碰见的一个人。 禁烟大使,裹脚老太太。 陈铎。 周诣沉着脸绕到他斜对面坐下,全程没看他一眼。 早晨办的那件蠢事他还没忘,他再主动跟陈铎say hi他就二百五。 陈铎很淡定地抬头扫了他一眼,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自顾自吃饭。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陈铎知道是谁打来的,故意不接,等电话第四遍响起来的时候,他才按下接听,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旁边,接着吃饭。 周诣挑了挑眉,这一串动作他看着怎么有点熟悉。 食堂本来就噪音大,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电话那头的人一直在说,显然是件急事,陈铎就在那吃,也不理人。 周诣听见好几句医药费康复之类的,忍不住看了一眼陈铎,发现他还是一脸冷漠地坐在那,也不知道听进去没。 不过就这一眼,又让周诣觉得陈铎这厮肯定化妆了。 其实他第一次见到陈铎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人往脸上涂粉了,尤其当陈铎和葛赵临站在一块,葛赵临那平常看着还挺爷们的偏古铜肤色,在陈铎的冷白皮对比下,整个人就像一越南挖地雷的糙老汉。 陈铎吃完饭就直接把电话挂了,他端着盘子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晃了一下,盘子里的汤汁差点溅出来洒在地上。 他皱了皱眉,等膝盖上那股疼劲缓过去了,才转身离开。 周诣从他站起来那一刻就发现他膝盖上的伤了,今天他没穿大裤衩,换了条黑色牛仔破洞裤,膝盖那块正好有个破洞,不过露出来的却不是他的膝盖,而是被血泅湿的白纱布。 陈铎刚才站起来的时候急了点,伤口八成撕裂了,怪不得早晨走那么慢,原来是跟走钢丝似的提着口气呢。 不过跟他屁关系没有。 周诣继续埋头吃饭,午休的时候他得去宿舍把床铺收拾出来,今晚准备在学校睡。 陈铎走出食堂就直奔操场,操场厕所旁边有一面被暴雨冲塌陷之后还没来得及砌砖的半墙,他双手抵着断墙截面,胳膊用力一撑,熟练又利索地翻了过去。 中午出校门需要学生证和通行证,陈铎是个标准的无证黑户,自从他丢了校服之后,什么乱七八糟的证也都跟着失踪了。 兜里震动的手机就没停下来过,刚才被挂电话的人不死心地一遍接着一遍打,陈铎直接把手机关机,在路边拦住一辆出租,上车之后跟师傅说了声:“去市医院。” 到了医院住院部,他先去一楼餐饮铺买了一杯热牛奶和几个清淡的菜,再提着塑料袋爬上二楼。 “/p“ 第7章 二楼的走廊散发着一股潮闷的消毒液味,陈铎闻着有点头晕,赶紧朝一间病房走了过去。 推开门进屋,双人病房里透着死一般的沉寂。 连呼吸声都没有的沉寂。 他走到靠窗的那张病床边,把饭菜放在了床头柜上,即使动作已经控制得很轻,病人还是睁开了眼。 马问山仰起脑袋,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他脸上那道蜈蚣一样狰狞扭曲的长疤又被指甲盖抠破,腐肉裂痕里密布浓稠的淡黄色血痂。 这道疤从左眉一路横劈到右下巴,可以想象他当时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整张脸已经被劈裂到皮肉外翻,血肉模糊。 他的嘴唇也干裂起皮得很严重,唇色都是中毒一样的青紫,显然已经很久没进过水了。 陈铎从床底拿出个马扎坐下,把热牛奶的吸管插好,递在他的手边。 马问山像个迟暮老人一样动作极钝地接过纸杯,缓慢地移到嘴边,轻轻抽着吸管。 俩人的关系说起来十分尴尬,陈铎每次和他独处时都缄默不语,既是没有半点和他说话的欲望,也是不知说什么好。 即使他已经像这样照顾了他两年。 “....马建” 马问山的脸动不了,只能艰难地转动眼珠子,盯着陈铎受伤的膝盖,说:“马建?” “嗯,你爸。” 昨晚陈铎离开自习室就去网吧上班,在路上撞见蹲点等他的马建,那人就裸着上身坐在垃圾桶上,脚边躺着七八个啤酒瓶。 马建一见陈铎,猛地抄起酒瓶就往他脸上扔,又恶狠狠地砸碎半个酒瓶,用玻璃尖往陈铎膝盖上捅,癫狂似的的嘶吼着骂脏话,说要是陈铎还敢拖他儿子的医药费,他就再把陈铎的家砸个稀巴烂。 “你...钱别给他...你...直接给我交医院去..快去....”马问山气得胸腔上下起伏,双手想握拳却使不上力。 马建四十没到就成了个无业游民,他从陈铎手上要来的钱没有一次花在他亲儿子的植皮康复上,最多只是抠抠搜搜地挤出几百块药费,剩下的都被私吞腰包,用来解决他自己的温饱问题,以及赌博买彩票。 陈铎看着马问山气急败坏的脸,淡淡道:“凭什么。” “凭....就凭我这脸...是...你砍的。” 陈铎没接话,他站起来把马扎收好,放回床底。 马问山看着他这一番动作,以为他要走,立马急了,使劲把身子往上挪,想把后背靠到墙上。 但他气力有限,胳膊撑一会就软了,只能又瘫回床上看着天花板,开口时有些艰涩:“钱...大夫催..你好几次..你他妈赶紧给交上..不然我..我那药就停了..” “马建和我到底谁是你爸?”陈铎突然被他这死皮赖脸的模样给气笑了,“该赔的钱我照赔,钱用在哪,你们父子俩自个儿商量,合同上规定的最后那一万块钱,年初我就打给你了,赔钱是我活该负的责,私吞医药费是你和你爸的家事,你亲爹花你的治病钱,你不去问他要回来就算了,你他妈还让我再掏钱给你另交药费?” 陈铎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劈的是你那张脸,不是这儿。” 没等马问山开口说话,陈铎转身直接出了病房,临走前还没忘把门带上。 他压根就没真生气,一出来火气就消了大半,他掏出手机,开机之后看看时间。 现在这个点回学校肯定要被逮个正着,保不准翻墙能翻到门卫脸上,还是下午再溜回去吧。 屏幕上又多了一个未接电话,附带一条短信 , 他打开一看,是韩昭发来的。 - 晚上请假出来,凑个酒局 陈铎回了个问号。 - 我一老朋友说让咱们多照应他一个兄弟,他们请客,咱喝个酒认识一下就完事了 他点开快捷短语,发了个“行”过去。 周诣在食堂吃完饭之后,先在宿舍楼拐角抽了一根饭后烟,才去了学校给他安排的宿舍。 他直接推开门进去,里面的人突然大喊了一声“我草”,靠门床的下铺男生就穿了条内裤,他看见一生面孔的大高个站门口,急忙把被子扯过来盖住下半身。 他手忙脚乱地把自己遮严实了,抬头朝周诣咆哮:“你当宿舍是你家啊?知道敲门俩字儿咋写吗?你妈倒着把你生出来的啊脑瓜子夹坏了是不是!” “小点声嚎什么啊我草!”睡在他上铺的兄弟一脚暴躁地踹在床板上,探出脑袋指着下铺的男生说:“你再给我发出这么大动静,我爬下去一手捏爆你一个蛋。” 周诣很庆幸自己把到嘴边的“不好意思”及时憋回去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已经穿上裤子玩手机的下铺男生,什么也没说。 宿舍面积很窄,三张床六人间有独卫,除了这俩男生之外,其他三个人都不在寝室,应该还没吃完午饭。 周诣的床靠着暖气片,他住下铺,学校发了床单被罩之类的用品,都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空床板上。 他走过去收拾床铺的时候,上铺的暴躁老哥偷瞄了他一眼,嘴唇蠕动着想开口搭个话,但他觉得周诣面相看着太凶,八成不好相处,于是就又戴上耳机打游戏了。 周诣个子太高,弯腰套被罩的时候笨拙且艰难,他活了十八年就没捣鼓过被套这玩意儿,自己瞎琢磨了半天才套出个样子来。 他单膝抵在床边,刚把床单捋顺,宿舍门就让人一脚踹开了。 “热死老子了,太热了,我死了你们就没爸爸了。” 两个穿篮球背心的体育生嘟嘟囔囔地抱怨,边进寝室边撩起衣服擦汗,看见周诣的时候就像看见空气似的,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进了厕所洗脸。 周诣表示自己很满意这个态度,他本来就喜欢独处,耳边一有人聒噪就觉得烦,舍友无视他真是最好不过了。 “/p“ 第8章 喜欢裸睡的那个下铺男生叫车鸣誉,他打完一把游戏之后,抬腿一脚丫子蹬在上铺床板上,直接把暴躁老哥蹬得在床上弹了起来,看着特别滑稽。 “笑飞了我靠,你她妈跟个触电的鲶鱼似的...诶!别打老子...先别打,我有正事儿跟你说,刘纹毅让你帮他找几个兄弟,明晚上去网吧蹲临哥跟陈铎。” “你听听你这说的什么屁话,我上哪给他找人去?我凭啥为了他得罪那俩大刺儿头?”上铺老哥一听,更暴躁了,”你问问他跟我打球耍阴招的时候还知道我是他兄弟吗?我以为他打球打魔怔了呢,一碰到球就跟六亲不认似的。” 洗完脸从厕所出来的一个体育生插了句嘴:“我跟你说啊车鸣誉,这事儿你要是敢帮刘纹毅,你死定了。” 最后四个字他咬重了音,一字一顿地蹦出来。 “哟,可把我吓破胆儿了,”车鸣誉阴阳怪气地调侃道:“我还就站刘纹毅那边呢,你准备怎么搞死我?” 厕所里的另一个体育生突然大喊一句:“让你跟陈铎睡一张床,隔天早晨就确诊得艾滋病!” 车鸣誉笑着骂了声草,大声喊回去:“我不站刘纹毅那边了,我服了。” 宿舍里的人除周诣以外都咯咯笑起来,周诣看着他们笑得四仰八叉的,硬是没明白笑点在哪,他屈腿仰躺在床上,胳膊挡住眉眼,嫌吵似的闭上了眼睛。 刘畅脖子上搭着毛巾,他从厕所走出来,看见寝室的人都因为自己的话在笑,只有新来那个凶巴巴的大高个没反应,就冲车鸣誉努努下巴,示意他去跟周诣搭话。 “兄弟,认识一下?”车鸣誉语气不善地冲周诣喊了一声。 “高二九班,周诣。” “行,周诣,我说你长得有点急啊,你看着可不像高二的,留没留过级?” 周诣给车鸣誉的第一感觉就是凶,即使他什么也没干,就顶着那张棱角凌厉的脸,配上直逼一米九的海拔往那一站,就给人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第二感觉就是稳,见识过挺多事儿的那种稳,所以看着就不像个高二的毛头小子,但车鸣誉莫名不想承认这种感觉,于是就酸溜溜地改成了说周诣长得显老。 “留过两年。” “你知道你上铺住的是谁不,”刘畅截住俩人的话头,对周诣说:“我们刚才说的那个陈铎就睡你上头,你要是还想快活几年就留个心眼,离他远点,他染艾滋好几年了。” 周诣听完沉默了一会,他没把重心放在“陈铎睡在你上铺”,反倒因为最后一句话,想起了那段视频。 “被....轮了之后染上的吗。” “八成是,校里都传他私底下跟挺多男的乱搞过,前年十中闹上新闻的那事儿就是陈铎这疯狗干的,”刘畅说得有点上火,语速飞快,“他看上一男的,变态似的跟踪监视人家,硬的不行还想用强的,把好好一大活人逼得从宿舍楼跳下去,草,我一说这事儿就气得长口疮,这死基佬忒不是个东西。” 一直保持沉默的上铺暴躁老哥抿了抿嘴,“行了闭闭嘴吧,陈铎中午在宿舍的时候我咋就没发现你话这么多,赶紧滚上床睡觉,一会查寝谁扣分谁是儿子。” 刘畅冲他呲了个牙,没完没了似的又嘀咕几句,才躺到床上玩手机,车鸣誉也和另外一个体育生双排打游戏去了。 周诣听他们在那叨逼叨的时候就有点打盹,终于等他们各忙各的了,他就赶紧翻过身去闭眼睡午觉。 其实刘畅那些话在周诣心里完全可以用“关我屁事”四个字概括,他跟陈铎统共也没接触过几次,无非就是他要给寸头来一拳的时候被陈铎抢了先, 然后差点买了陈铎喝过的水,在厕所碰巧看见过他揍人,因为抽烟的事儿互怼了两句,早晨上学的时候碰见过一回,接着中午又在同一张餐桌上吃了个饭,而已。 今晚也不过就是要在同一个寝室,同一张床上,上下铺地睡个觉,而已。 周诣硬巴巴地强行安慰完自己一通,反而更睡不着了,他都有种今晚在网吧通宵不回宿舍的冲动。 他早就发现自己每次跟陈铎待在一块,就莫名容易情绪激动,心情起伏大得像坐死亡过山车,前一秒尴尬到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话,下一秒就恨不得给他门牙上拄一拳。 而且他有个预感,他跟陈铎肯定有某方面犯冲,早晚要干一架把对方揍服踹趴下了,才会有友好相处的可能性。 下午放学之后,周诣收到一条钟禹恺发来的短信。 - 去找咱大哥叙叙旧吧 他诧异地挑了挑眉,给钟禹恺打过去电话,没人接,一直正在通话状态。 钟禹恺嘴里的“大哥”叫邓荣琦,也是带头打群架的人之一。 被学校一锅端了之后,周诣和一群兄弟都去了省会,唯独邓荣琦不乐意去,像个留守儿童似的被遗留在本地,而且他这两年跟周诣联系很少,只有逢年过节群发祝福的时候会说上一二句话。 周诣以前想不明白个中原因,最近半年才突然懂了,不仅懂了,还感同身受了一把。 邓荣琦早就把自己从他们之中抽离出来了。 和省会的兄弟们断绝来往,不参与他们的酒局聚会,不主动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内,逐渐把自己的生活和朋友们脱轨,最后把大家变成可有可无的平淡之交。 然后,换一种方式生活,去做更有意义的事,结交更高质量的朋友。 这些,都是周诣想做也正在做的事。 “/p“ 第9章 “唉,你小子这两年喝激素了吧!” 邓荣琦揉着酸疼的后脖子,仰视周诣,问:“你那个高度的氧气是什么味,甜吗?” 周诣:“冷。” 邓荣琦朗声大笑起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胳膊上,“多高了?” “差不多188。” 邓荣琦登时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问清楚了反而更受打击,他跟周诣一个岁数的时候,偷塞俩增高鞋垫才滥竽充数到179,身高这玩意是贯穿他一生的痛点。 “我昨晚上才知道你丫回来了,你也不跟我提前打声招呼。”邓荣琦说完,正好来了辆出租,他拦了车,帮周诣打开车门之后站在一旁,让他先上。 “大哥这么客气,”周诣笑道,等邓荣琦坐进来之后,他接着又问:“上哪儿啊。” 邓荣琦先跟司机报了个餐馆的名,然后转头跟他说:“去聚个酒,钟禹恺说让我带你去跟韩昭认识一下,你以后哪天要是手痒揍人了,屁股后头那一坨烂摊子就让韩昭给你收拾,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了,我现在就跟那从良妇女似的,你大嫂连啤酒瓶盖都不让我舔。” 周诣乐了一下,开玩笑说:“方际家里全是酒瓶盖,要不让他收拾一麻袋给你寄过来吧,我和你一块儿趴地上舔,嫂子拦不住咱俩的。” “兄弟,”邓荣琦无比认真地看着他,“我不唬你,我要真敢舔,她就敢把我装进那麻袋然后抡进臭水沟子里。” 周诣笑了笑,他还是第一次见邓荣琦能愿意被对象管着。 其实仔细想想,邓荣琦一开始就跟他们不太一样,他带头打完群架把名声搞得臭的不能再臭之后,既没自暴自弃放飞自我,跟去省会过那种不人不鬼的生活,也没像马问山韩昭这类人一样,一战出名之后就在本地当个地痞流氓,一辈子登不上台面,干不了任何像样的工作。 他只做了件很明智的事:远离所有可能领着他往歪路上走的兄弟,以及会耽误自己前程的人,然后销声匿迹,淡化所有人对他的记忆,重新走回正道上来。 车在一家烧烤店停下,俩人下车之后,邓荣琦一胳膊揽住他的肩膀,嘱咐道:“韩昭现在在牢里干狱警,你进去之后跟他打个招呼,让他把你的脸跟名儿对上号就行,不用多说别的,等以后哪天你进号子里蹲着了,他肯定能帮上忙。” “不是,哥,”周诣无奈一笑:“警局我都绕着走,我犯啥事儿能把自己搞进号子里去啊,你少咒我。” 邓荣琦没接话,进店之后找着韩昭,就带周诣往那桌走过去,半路上小声跟他嘀咕一句:“看见韩昭旁边那男的没,那个就是,三天两头的让片儿警给逮一回。” 周诣看过去,一眼就跟陈铎对上了视线。 .... 这两天他跟陈铎的偶遇频率已经高到令人无语,周诣这会连惊讶都惊不起来了,这孽缘深重得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昭两指间夹了根烟雾缭绕的烟,他往地上弹了弹烟灰,抬头看见陈铎的视线放在了周诣脸上,随口一问:“认识?” 陈铎点点头,“认识,不熟。” “吃完这顿就熟了,”韩昭冲已经坐到对面的邓荣琦打了个招呼,然后看了一眼周诣,说:“白的,能不能喝。” “能。” 韩昭这人看起来挺随和,周诣没来之前还有点紧张,现在看着眼前一大盘子烤熟的烤串,剩下的感觉就只有饿了。 “钟禹恺要是没让你带这小子过来,你就打算再也不跟我联系了是吧,”韩昭把一瓶白酒递给周诣,对他旁边的邓荣琦说:“你那回消息速度跟山区里刚通网似的,去年中秋 我给你发的那条微信,你今年清明才回,存心耍我玩呢?” “我过节过叉劈了呗。”邓荣琦一口气喝完半瓶啤酒,打了个酒嗝,抹干净嘴就上手抓盘子里的烤串,拿到手之后还没忘分给周诣几串。 周诣接过来说声谢了,明白邓荣琦这是在提醒他可以闭上嘴可劲儿吃了,就低头专心致志地撸串,韩昭跟邓荣琦在耳边聊个没完,饭局到现在连三秒钟的尴尬沉默都没出现过。 也难为钟禹恺能替周诣想得这么周到了,知道他性子冷废话少,最不善在酒局上跟人应酬,才给邓荣琦打电话让他跟周诣搭个伙来。 韩昭跟邓荣琦聊完他俩自个儿,就把话题矛头转到了一直埋头吃饭的陈铎和周诣身上,问:“你俩是在一个学校吧?” 陈铎和周诣同时嗯了一声。 “这闷劲儿看着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邓荣琦被他俩这反应给逗乐了,笑着说:“你俩看着挺像的,咱们这群混子里头就属你俩学习成绩牛逼,不像韩昭这样的似的,五年级小学课本都没摸到过,三字经就只能背到苟不教,中间还得卡两次壳。” “你放你奶奶的五香烤串屁,”韩昭笑着骂了句,他转头想嘱咐陈铎两句话,却看见陈铎正俯低着身子,用手指按压后颈几块突出的骨头,笑容顿时敛了敛。 他伸手摸到陈铎的脖子上,一边帮他揉脊椎骨一边低声说:“你俩都在十中就互相照应着点,有事就尽力扶一把,然后你得保证让他离道上的事儿远点,周诣说这次回来是想走高考拿文凭,你跟葛赵临惹事儿的时候就别带着他了。” “成。”陈铎低着头应了一声。 周诣看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利落,心想陈铎还不知道他俩已经互相照应到睡上下铺了吧,他觉得那场迟早把对方揍服气的架,很有可能就上演在今晚的宿舍里。 “行了,陈铎,快八点半了,这个时间打车得等挺久的,你跟周诣一块儿回学校去吧。”邓荣琦看着手上的腕表,催促完陈铎之后,又从盘子里抓起一把烤串,套上塑料袋递给他,故意打谜似的说:“懂否?” “懂。” 陈铎接过烤串,站起来对周诣说:“走了。” 周诣点点头,跟韩昭和邓荣琦说完再见之后,跟着陈铎离开店里。 一掀开门帘走出来,周诣就感受到了他跟陈铎之间瞬间飙升的尴尬,俩人就像两个哑巴似的站在路边,谁都不搭理谁。 刚才酒局上有韩昭和邓荣琦聊天带气氛,周诣没觉得有半点不自在,现在轮到他跟陈铎独处,吸进鼻子的空气里都有股尴尬的酸味。 “打车,还是走路。” 陈铎大概已经受不了俩人之间快要冻僵的气氛,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走回去吧,就当饭后散步了。”周诣说。 陈铎嗯了一声,转过身去走在前面,周诣双手插在口袋里,不急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中间始终保持着两米距离。 周诣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从后面看陈铎还挺养眼的,他之前一直觉得陈铎脸白得像化了妆,现在才发现他后颈比脸还要白一个度,高高瘦瘦的身材,肩宽腿直,露出的一截脚腕也是干净的冷白色。 这背影是真的很好看,他心里有点妒忌地承认了。 “/p“ 第10章 陈铎在前面走着,觉得俩人这样一前一后的散步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就默默把步子放慢了些,等周诣跟上来和他并肩之后,再不动声色地恢复速度。 他俩在保持沉默这件事上出奇的一致,从店里走到网吧,一路上硬是没跟对方说一句话,就这么执着又奇葩地进行了一场哑巴比赛。 陈铎进了网吧走到前台,把装着烤串的塑料袋放在李炽雯面前,故意挑事儿似的说了句:“邓哥吃剩下的。” “滚,我不吃剩饭,”李炽雯冷冰冰地剜他一眼,“他喝酒了没。” 陈铎撒起谎来帅脸不红大气不喘,说:“没喝,就舔了舔瓶盖儿。” 周诣诧异地看着李炽雯,愣是不敢相信这世界这么小,他以为能把邓荣琦管得服服帖帖的大嫂八成凶得跟包租老太婆似的,但李炽雯这女的明显一高冷御姐,那这就说明肯定是邓哥追的人家,追到手之后供祖宗似的顺着心意来,为爱甘做老实人。 周诣莫名很想笑,他记得以前邓荣琦放过一句豪言,说自己换对象的频率跟方际换内裤差不多,都是一周一换,如今倒成了条老实巴交的忠犬,围着李炽雯汪汪叫。 “你们男的说慌的时候都一个熊样。” 李炽雯说完这句话就低下了头,继续忙手上的活。 陈铎也不自讨没趣,在网吧里扫视一圈,找到了在打单子的葛赵临,店里属他敲键盘声最大,手指头跟抽筋了似的在键上猛戳。 “你看网课的话要不上二楼?人少,声音小点儿。”陈铎冲周诣指了指二楼楼梯。 “用不着,就一楼吧,我学习的时候不怕吵,再吵也赶不上昨晚那自习室。” 周诣这话里带着刺儿,陈铎听出来了,无非就是嫌他昨晚压根没管自习室的纪律,不认真看班,害的他周大学霸学不下去。 他也不客气,直接就刺儿了回去,“二楼归一个小姑娘管,烟查得不严,你烟瘾大,那适合你。” 周诣到现在算是明白了,他跟陈铎之间就只能存在两种相处状态,要么都闭嘴谁也别理谁,要么就开口一个劲儿地跟对方犟嘴。 “说话客气点,” 他斜睨了陈铎一眼,“信不信我当你面儿抽。” 陈铎一听,刚想张嘴怼回去,就看见葛赵临打完游戏摘下耳机,冲自己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去。 “我信,”陈铎从周诣身边绕过去的时候说:“我还信我能当你老同学面儿揍你。” 周诣回头一看,葛赵临像围观泼妇对骂似的敲着二郎腿看他俩,他冲周诣笑笑,问:“周哥,来跟我开两把排位不?” 周诣在心里掐算了下,觉得时间有点紧,太晚回校的话宿舍就锁门了,他一点都不想在舍管大妈床边打地铺,只好说: “没空,下回吧。” “行嘞。” 葛赵临被拒绝也没半点不乐意,应完声完之后又去拉陈铎打游戏,周诣去相对安静点的角落里挑了台机子,在屏幕前坐下看网课。 他手上没带本子写不了东西,就跳过一节需要记笔记的重点课程,去听相对简单的概念课。 课很没意思,净是些需要死记硬背的内容,周诣的注意力没怎么集中起来,他走了个神之后就一直在想别的事。 一件让他越来越头痛却不得不面对的事。 中午在宿舍临走前,刘畅跟他说宿舍里的人只午休,晚上都不住宿,周诣问他原因,他没说话,就指了指陈铎的床铺。 周诣当时就秒懂了,无非就是害怕陈铎真的有艾滋,或者作为直男天生嫌弃基佬,总觉得陈铎早晚有一天会看上他们。 周诣倒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他在省会那两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自家兄弟里有的是人为图刺激和新鲜,去gay圈里找那种肤白貌美的小受搞一夜情,事后被赠送艾滋大礼包的,他对陈铎的私生活和性取向没任何歧视,他就是单纯和他八字不合,相处不来。 网课播完正好10点半,学校已经下晚自习了,周诣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一阵脖子,准备去前台买瓶水,然后回宿舍睡觉。 葛赵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这会儿就剩陈铎自己坐在前台上班,他嘴里叼了根没点燃的烟,用来解馋。 周诣走到他面前,想起来他刚才说过的话,语气有点挑衅,“怎么不上二楼抽啊。” 陈铎没理他,伸手掐了掐后颈酸痛的骨头,懒懒地晃动了一下嘴里的烟。 周诣看着他那张表情冷淡的脸,心里突然蹦出个想法:就趁现在把宿舍的事儿说了吧。 要是他不跟陈铎提前打声招呼,直接让他下班回宿舍一打开门,看见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他下铺睡大觉,那场面得多尴尬啊。 陈铎说不定会当场一脚丫子给他蹬下来,然后踹得他打着轱辘滚出宿舍。 他从桌上拿了瓶汽水,递钱的时候忍不住嘴欠了一句:“这水你没喝过吧?” “没喝,”陈铎两指把烟一夹,扔进垃圾桶里,“就往里吐了个口水而已。” “....你大爷的”,周诣惊了,把汽水重重地放回桌上,冲他伸出手,“还钱。” 陈铎拉开钱柜,特意挑出几张用透明胶粘连的破破烂烂的纸币,放在周诣摊开的手心里,完事儿还平静地说了声不客气。 周诣胸腔里一股火直冲脑门,恨不得把那场宿舍的架直接挪到现在当场解决,他咬咬牙,语速很快地对陈铎说:“跟你说个事儿。” “嗯。” “咱俩今晚上睡一间屋。” 陈铎一下子就定在椅子上不动了,跟被雷劈了似的。 周诣看着特别解气,又添了句:“一张床。” “....” “你就睡我上头。” “草,别说了,”陈铎打断他,“听着太瘆人了。” “常富康给我安排的,我也没辙,”周诣耸耸肩,“我反正无所谓,你要是不乐意就明天去他那打我几个小报告,说我睡觉不老实什么的都行,赶紧把咱俩调开。” 陈铎听见他那句“我无所谓”,抿了抿嘴,显得很犹豫,但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停顿和不自然:“刘畅他们没跟你说点儿什么吗。” “说了,”周诣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说了一中午,我都知道了。” 陈铎诧异地挑了挑眉,看着周诣的眼睛说:“都知道还一脸无所谓,你胆儿挺肥的啊。” “你那一堆事迹也挺光辉的啊,”周诣笑了笑,“不过我见过比你犯事儿还多的,你这算不了什么,还没到能把我吓得跟刘畅似的地步,我就是觉得咱俩脾气都挺冲的,住一个屋里八成得天天掐架。” “那我没什么不乐意的。”陈铎挺随意地说,他中午一般不回宿舍,晚上下班回去也都凌晨三点了,跟周诣不一定能说上几句话,就算说了,也是周诣他自个儿在说梦话。 周诣得到准确答复,终于把一整天又烦又纠结的心落踏实了,他冲陈铎点点头,“行吧,那我先走了,”转身走出去没几步,又折回来指着他说:“回来的时候动静小点,我起床气大,别吵醒我。” 陈铎冲他摆摆手,敷衍道:“知道了。” “/p“ 第11章 学校刚下晚自习不久,小卖部和宿舍楼都被学生挤得很吵,尤其男宿舍走廊动静最大,一群光膀子的大老爷们比谁腿毛长似的都换上了裤衩子,趿着拖鞋四处串门。 周诣快到宿舍的时候,旁边寝室里正好有个男生拎着脸盆急匆匆出来,脑门儿差点磕到周诣的下巴上。 “我草,你咋这么高?”男生瞪着眼睛上下扫视周诣一圈,突然想到什么事儿似的激动起来,“你是不是中午刚搬进来那个?” 周诣啊了一声,点点头。 “我听车鸣誉说他那屋来了个复读生,看着特别不好惹,就你?”男生意味不明地咧嘴笑了笑,看周诣的眼神仿佛在估测他的战斗力跟自己相比谁更牛逼,然后根据结论来决定到底是对周诣客气点,还是直接给他一肘子来个下马威。 “嗯。” 周诣听见这欠扁的语气,就把他那点小心思猜得明明白白的,他都懒得跟这种没逼数的小喽啰臭寒暄,说了声借过就从旁边绕过去。 “诶!你什么毛病,急着回宿舍看片儿呢?”男生突然挑衅似的冲周诣大喊大叫:“没人跟你说你那宿舍晚上就陈铎一个人吗!那条艾滋病疯狗就是在宿舍拿刀砍的人,你还敢跟他待一个屋里睡觉,你可真他妈是个壮士啊!” 走廊上好几间宿舍都敞着门,里面的男生们一听见这么大动静,就跟听见了小学妹尖叫似的,赶紧从床上蹦下来围观。 男生似乎对周围人的反应很满意,这种吸引了别人注意力的快感让他心里涌上一股豪气,他又冲周诣喊了声:“兄弟你是不是看片儿太多给撸成耳鸣了?爸爸我训你话呢给点反应啊!” 周诣被他喊得有点烦,眉头厌恶到紧皱成川,停住脚步回头吼了他一嗓子:“有完没完了?你再敢搁那冲我嚷嚷一句,老子今晚上就拿菜刀给你剁成尸块,脑残玩意儿有多远滚他妈多远!” 男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张开张嘴想骂回去却又噎住了。 他顿时被自己这股突然涌上来的怂劲儿气得脸红脖子粗,但就是没那个再怼回去的胆儿,他害怕真把周诣惹火了自己会当着全宿舍人的面挨揍。 周围看戏的男生都在疯狂起哄,接二连三地高喊牛逼,催促俩人赶紧打起来。 在十中这所几乎没有女生的学校里,打架和看别人打架这两件事一直是这些青少年们用来解决荷尔蒙过盛的方式。 周诣看着眼前这群血气方刚的愣头青,就像在看两年前的自己一样,既觉得亲切又嫌傻,b。 那男生最后为了给自己挽回一点尊严,猛地把塑料脸盆往地上一砸,脸盆惨叫一声弹出去老远,他用这个动作证明了“老子也是有脾气的”之后,就气冲冲地走回宿舍,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周诣没再多停留,也回了宿舍关上门,把自己和外面的聒噪吵嚷彻底隔绝,他走到床边坐下,脱鞋的时候发现床底下有个小锤子。 他小时候见过这种锤子,他奶奶经常用这玩意儿敲大腿,说能保健,没想到宿舍这群糙汉里还有人跟他奶奶似的,喜欢养生。 床底下还有个积了灰尘的脸盆,里面放着没拆封的洗漱用具,这盆和刚才被男生扔出去的那个一模一样,八成是学校统一发的,周诣抱着盆走进厕所,洗脸刷牙之后,上床睡觉。 暑假刚过没多久,天气还是很闷热,宿舍的风扇只出噪音不出风,他闭眼在床上躺了一会,还没睡着身上就渐渐热出汗,薄短袖也黏糊糊地一个劲往皮肤上贴,全身毛孔都快被这潮热空气的堵得不能呼吸了。 周诣忍了再忍,实在被热得睡不着,就不管有的没的了,直接脱光衣服,接着倒回 去睡。 他第二次睁开眼的时候,就不是被热醒了,而是被一股烟味儿勾醒的。 周诣的鼻子在睡觉时都能自动捕捉烟味,那味道刺激到他的神经之后就叫嚣着让他从床上爬起来抽烟。 陈铎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宿舍没开灯,他隐约看到有个人形轮廓突然从床上直起身子,以为自己把周诣吵醒了,无奈地说:“我开门够小声的了。” 周诣愣了足足十秒才回过神,陈铎下班之后肯定抽了不少烟,他一走进来整个宿舍都被烟味包围了,周诣刚才纯粹是闻到烟味就下意识从床上直起上半身,就跟失了魂似的。 “...啊。” 周诣挺尴尬地应了一声,接着,他就发现了一件很操蛋的事。 宿舍太热了,所以他没穿衣服。 浑身上下脱到就剩了条内裤。 连大裤衩子都没有。 “我开灯了?” 陈铎用了个询问的语气,但其实根本没打算征求周诣的同意,纯粹是随口告诉他一声而已。 他觉得反正周诣还是被弄醒了,开个灯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诣到嘴边的“先别”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宿舍的灯就亮了。 “....” 陈铎啪地一声又立马把灯关上了。 “....” 宿舍里一片寂静,两个人都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周诣现在的脸色就像被强喂了一口屎,从灯亮到灯灭的过程连1.5秒都不到,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陈铎的反应速度和手速真争气,还是该担心陈铎看没看清楚他这个臭不要脸的夏夜裸男。 “....没事儿,我自个儿睡的时候脱得比你还干净,能凉快了就行。”陈铎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他承受尴尬的能力起码甩周诣十条街,很自然地绕了个话题道:“你睡觉也太浅了吧。” 周诣叹了口气,边迅速穿衣服边说:“我是让你那一身烟味给勾醒了。” 陈铎哦一声就摸黑走进了厕所,打开灯之后看了看洗手台,发现自己放在固定位置的东西不见了,他又去翻窗台和储物柜,但都没找到。 他有点烦躁地皱起眉,嚷道:“锤呢。” “这儿呢,”周诣朝厕所喊了一声,“有人给你放床底了。” 他听见陈铎声音里压着火,用词就委婉了一些,把“扔”这个挑衅意味满满的字改成了“放”。 陈铎从厕所走出来,知道周诣已经把衣服穿好,没再询问就打开了灯,他走到床边蹲下往里瞅,看见了自己的那个木锤子。 床底下全是灰尘,锤子被人扔进去的时候打了好几个滚,表面沾着一层灰蒙蒙的土。 “刘畅干的吧,”陈铎说得莫名笃定,他把胳膊伸到床底下,拿出锤子之后又走进厕所,边冲洗边面无表情地说:“嘴欠就算了,手也开始犯贱,明儿就收拾他一顿。” 周诣忍不住笑了笑,“你这个年纪就开始养生了?” “不是养生,”陈铎拿着小锤子走到床边,“缓解颈椎用的,手要是揉酸了,就用这玩意儿敲。” 周诣看了眼陈铎的后颈,他脖子下边连着的好几块脊椎骨都突出一大截,周诣数了数,其中有四块特别严重,八成连骨头都错位了。 他啧了一声,问:“这又是哪件光辉事迹啊。” 陈铎愣了一下没听明白,反应过来之后难得笑了笑,说:“初三那会跟你抢状元,刷题刷的。” “敢情还是被我逼出来的呗?” 周诣嗤笑一声,他自己 又不是没试过一整天低着头做题是什么感觉,再怎么严重也不可能严重成陈铎这样,他这理由编得太牵强,摆明了就是不想告诉周诣真实原因。 不过既然人家不想说实话,就肯定是牵扯了一些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周诣没有深究别人隐私的兴趣,也没打算逮住陈铎这句谎话不放。 “嗯,谢谢你当时放弃了,”陈铎把按摩锤扔到上铺,然后脚踩扶梯爬了上去,“不过就算你没辍学,你也考不过。” “理由。” 周诣听着觉得很好笑,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那年自己要是参加中考了,状元还真不一定是陈铎。 陈铎从上铺垂着眼睛俯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太菜了。” “我草?”周诣猛地抬起头跟他对视上,“下来打一架?” 陈铎没接话,把鞋子脱掉之后往床上一躺,转过身跟墙面对面地说了句:“闭嘴,睡觉。”“/p“ 第12章 陈铎说完之后,周诣就没再出声了,他估计陈铎是上夜班太累,没耐性再跟自己打嘴仗了。 陈铎有些方面还真跟他挺像的,邓荣琦说陈铎隔三岔五的就让片警罚一回,是因为他老跟人干架,还不是那种互相看不顺眼的仇家斗殴,而是拿了钱帮别人揍人,工作性质跟周诣干的催收高利贷没什么区别,都是金主出钱他们出力,受疼挨刀子捅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这种谋生手段虽然危险且不光彩,但有个突出的优点,来钱快。 拿性命当赌注的工作,往往都来钱很快。 周诣不清楚陈铎的家庭条件,但他缺钱这事一眼就能看出来。 学校里跟他同龄的男生成天不是调戏小学妹,就是在宿舍抠着脚打游戏,每月有父母往饭卡里打钱,没几个愿意出去打工养活自己的。 再看看陈铎,光晚上看网吧都满足不了他,白天连觉都不睡就出去玩命干架。 周诣都怀疑他是不是背地里欠了一屁股债,才十七八的年纪就天天忙着搞钱。 第二天早晨是周诣先醒的,他下床去厕所洗漱完,就直接离开寝室下楼吃早饭。 他照旧去了食堂最角落那张桌,刚把热乎乎的卷饼拿起来,手机就响了。 周诣看了眼来电显示,清清嗓子,按下接听键,“喂。” “爸后天过生日,你不要回家里来,”周岐一如既往地开门见山,用词干练且直白:“有亲戚会来,你出现,不合适。” “知道了。”周诣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家里人嫌自己给他们丢面儿,不是一天两天了。 周岐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接着说:“我留意了十中附近的学生兼职,如果手头紧,直接说,我给你应聘地址。” “我存折里还有点,够交学费的了,”周诣拒绝完,顿了一下,平静道:“谢了,姐。” 周岐没再多说什么,一声招呼没打就直接挂了电话。 有时候时间过得真的很快,这其实是周诣第二次被全家人拒之门外,离第一次已经过去两年半了。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是怎么被赶出来的,他妈拿着拖鞋堵在门口,说要是他敢往回走一步,她就把他当场拍死在地上。 周诣还记得家里那阵子乱翻了天,他爸经营大半辈子的陶瓷厂被政府查封,一般开大型工厂的都是不查就屁事儿没有,一查就哪哪都有毛病,一沓厚实的罚款单让周父赔得几近破产,周诣那会儿还闹厌学,整个家的气氛都压抑崩溃得让人濒临自杀。 最后只有周岐给家里猛争了一口气,正好在周诣被技校开除后的第四天,周岐不负众望地收到了剑桥offer。 其实最让周诣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的,倒不是时间过得有多快,而是时间真的过去了之后,他仍然还停在原地。 没有半点长进和改变,就那样站在原地不动,看着朋友亲人们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 有的一直在往前走,去见识更远更好的风景;有的逆向倒退,甚至退回到了自己身后。 但无论别人向哪个方向行进,终归都是有所变化的,而当周诣觉得他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经历了很多事之后,却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 他中午没回宿舍,在教室抄完几道错题之后,把宝贝三件套揣进兜里,去了走廊最偏的楼梯拐角,这里直通楼顶天台,来往的学生不多。 坐在楼梯阶上慢慢抽完一根之后,他把烟蒂踹进墙角的小洼坑里,嘴里又叼上了第二根。 刚把烟点上,旁边一扇铁锈斑斑的门就被人打开了,是陈铎。 “ 在这儿我总能抽吧?”周诣冲他晃了晃指间的烟,表情有点欠。 “能抽,这儿不归我管,”陈铎说:“你最好坐老实点,再往上挪六阶楼梯,你就入镜了。” 周诣愣了下,抬头往上一看,有个亮着红点的摄像头,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后脑勺,他条件反射似的赶紧把手上的烟遮严实了。 “怕什么,接着抽啊,当它面儿抽。”陈铎难得见他犯回怂,忍不住嘲了一句。 “你是不是自个儿站在台上太寂寞了,想拉我陪你?”周诣说。 “什么?”陈铎看着他,没明白他说的哪门子鸟语。 “我天天看你上主席台念检讨,”周诣斜瞅着他,“都快看吐了。” 学校每天早晨都升国旗,教导主任常富康咧着大嘴唱完国歌,就一脸臭烘烘地上主席台念通报批评,到现在一共开学四天,陈铎哪天都没落下,一天登台表演一次,念的还是同一份检讨书。 “我自己也快念吐了。”陈铎心说他都能当场背下来了,但又觉得那样会把常富康气哭。 周诣往陈铎身后那扇敞开的门里看了一眼,问:“你后边儿是天台么?” “是,”陈铎说:“平常挺多人都在里头抽烟,这会儿没人,进去看看?” 周诣点点头,跟他走了进去。 天台场地挺宽敞,摆的杂物也不多,三张废弃的课桌,桌面上都是烟灰,还有用烟头烫出来的焦坑,护栏边有两排摞得很整齐的空啤酒瓶。 “这个点怎么没人来抽烟,”周诣问,他突然想起自己初中干过的一件事,“哟,这片地让大哥你给承包了?” “让葛赵临给承包了,”陈铎点了根烟叼着,“午休和晚自习不让来,他跟他对象的专属时间。” 周诣笑了笑,“我以为只有初中小屁孩喜欢找这种刺激呢,跟对象在天台上互啃。” “高中大屁孩也喜欢,”陈铎从嘴里吐出了个烟圈玩,自顾自似的喃喃:“是个人都喜欢没事儿找点刺激。” 周诣看着散尽在空气里的烟圈,有点诧异,“看不出来啊你,老烟鬼。” 陈铎这长相就不像是个会抽烟的,而且给人那股气质也跟小混混不沾边,换个形象点的方式说,五官长成陈铎这样的,拿把杀猪刀在菜市场砍人,别人都会觉得可能是娱乐圈里的小鲜肉在借景拍戏,同样的情况要是换成周诣,就一土匪头子进村了。 陈铎没理他那句调侃,换了个话题道:“你昨儿晚上跟人吵起来了?” “没,算不上吵,我单方面辱骂他。”周诣很平静地说。 “你要是嫌他们烦人,耽误你学习跟休息,”陈铎说:“我给你提个不太靠谱的建议,听么?” 周诣嗯了一声。 “去学校里挑个出名点的男生,然后打一顿,”陈铎顿了一下,补充道:“前提是你得看他不顺眼。” “果然不靠谱。”周诣笑了笑。 陈铎的意思他明白,在十中这个人人都拼命证明自己不好惹的地方,最被看不起的就是夹着尾巴的老实人,用七个简单粗暴的字概括一下校风:拳头越硬越牛逼。 “真的,在十中儿,别人要是对你尊重,根本不是因为你优秀,”陈铎莫名苦笑了下,尽量往轻松了说:“是你打人太疼了,他们受不住。” 周诣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陈铎在天台时候的情绪和平常有点不一样,他莫名感觉陈铎那句话的背后多少藏着些什么别的东西,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对陈铎了解得不多。 不过周诣一直 觉得,陈铎应该是个不怎么喜欢吐露心事的人,甚至有时候他都觉得陈铎淡然得有点可怕,脸上几乎很少露出情绪,像个...对活着没什么兴趣的人。 俩人都不吭声了,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尴尬到让周诣有种他俩又站在了烧烤店路边的错觉。 天台上的大喇叭突然响了。 先是滋滋地播出几秒电流声,然后很生硬地衔接了一首歌,是那首《夏天的风》。 学校广播室八成抽风了,这歌一般都是打完放学铃之后才偶尔放的。 喇叭离周诣实在是太近了,巨大的声音把他震得有点发懵,他赶紧朝远点的地方跑了几步,又突然停住脚。 这喇叭里的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他把视线转向陈铎,有点不确定地试探道:“.....翻唱这声音有点好听啊,是吧?” “嗯,好听,”陈铎很直接地点了点头,“我唱的。” “/p“ 第13章 周诣看着陈铎,有些吃惊。 他之前夸过翻唱里的其中一个声音很抓耳,有种特别清净温柔的少年气,但可能是因为陈铎吸烟,现在嗓子的声线已经变了不少,听着没那么干净了。 “高一刚入学那会儿唱的,”陈铎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另外那个翻唱者是跟我同级一学神。” “有多神。” 周诣头回听见他用“神”这个字形容人,忍不住好奇了一下。 “现在已经不在十中了,搞物理竞赛的,直接保送走了。”陈铎说。 周诣莫名从他那淡然的语气里听出一股艳羡:“你这三年要是老老实实念书,就靠着初中那点稍微不如我的学习天赋,怎么说也能考个一本吧。” 陈铎这样的人他见过不少,一开始站的起点太高,摔下来的时候就砸得非常惨不忍睹,他自己就是个新鲜热乎的例子。 “嗯,不过现在也就这样了,”陈铎低头把烟掐灭,“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吧。” 下午眼保健操课间,周诣被传唤到教导处。 他喊一声报告进去,习惯性地对着常富康鞠了半个躬。 “诶!好,好了。”常富康有点受宠若惊,冲他一笑,“这几天怎么样?学习这块儿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周诣顿了顿,“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常富康愣了下,讪笑道:“你这小孩还真是....那我不跟你绕弯了,我就想让你帮我办件事儿,帮我个忙。” “不了,”周诣突然说:“如果是让我拉着某位舍友学习的话,不了。” 常富康诶哟一声,脸上顿时有种被看穿心思的窘迫,这感觉就像他偷偷布好的棋局被周诣一脚踹翻了似的,“你初三那年要是跟现在似的会看事儿,还用的着回来复读吗。” “我初三那会儿也挺会看的啊,”周诣理不直气也壮,“就是看走神儿了而已。” “你是咋想的,跟我说说为啥不乐意拉陈铎一把。”常富康正色道。 “他要是想学,用得着我拉吗?”周诣语气有点硬,“您教了几十年的书,见过哪个学生是被别人逼着去高考的吗。” 周诣得知自己被分到陈铎下铺的时候,就猜到了这可能是常富康在给陈铎铺路。 常富康大概认为他和陈铎的初中成绩不相上下,这两年的经历也差不多,就想让已经迷途知返的他,顺带捎上陈铎一块返。 “都这个节骨眼了,要是还不逼他一把,他这辈子就真没机会了啊。”常富康叹了口气,很无奈。 “真没这个必要,当老师的都挺喜欢用这个办法是吧,但是站在学生的角度来说,”周诣顿了下,“尤其站在陈铎角度来说,会觉得你很烦,不仅要掺和他的生活,还想替他的人生做决定的那种烦。” “您要非得操这个闲心,不如先弄清楚,陈铎到底是自己不想学,还是有些事儿逼得他想学都学不了。”周诣接着又跟上一句。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愣。 这句话没过大脑就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他其实压根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什么事儿,纯粹是凭感觉和一股越说越上头的兴奋劲,才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不着调的话。 “唉,快成年了就是不好管啊,”常富康又叹了口气,无奈变成了一种精疲力竭的挫败,“算了,陈铎在外头少打两场群架我就能睡个好觉了,还真指望不了他什么别的,你不帮拉倒,没事儿了,回教室吧。” 他那句“不帮拉倒”听着跟小娘们儿赌气似的,周诣想笑,偏头忍了忍,跟他说了声老师再见,转身走出教导处 。 放学之后,周诣去天台一口气抽了好几根烟,把自己抽得爽到一晚上都不想再爽了,拎着书包去一号自习室占了个座。 一号里都是乖乖学习的祖国花朵,没人看班,也没陈铎那样的禁烟大使,但周诣不想在这种好学生堆里抽,怕影响人家。 他一动不动地连着学了三节晚自习,期间就上了一回厕所,为了能争分夺秒补习高一课程,他连水都不怎么敢喝,特怕自己泌尿系统太发达,老上厕所耽误时间。 下自习铃响完,所有学生陆陆续续离开自习室,最后关灯锁门的人,是周诣。 他回到宿舍草草洗漱完就立马睡了,他太困了,困得眼皮都沉重得抬不起来。 三更半夜的时候周诣迷迷糊糊地听到些什么动静,以为陈铎回来了就没多想,结果那动静持续了两分钟还没消失,听着像有什么东西在敲床板,敲一下咚一声,敲击的动作很慢,但很有规律。 周诣一下子就醒了,猛地睁开眼,一种酥麻的电流直冲后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战栗。 这动静太他妈吓人了。 像是有鬼在打墙,又像有什么诡异的生物正趴在上铺凿洞。 周诣瞬间脑补出一副能把他吓尿床的画面,有个披头散发一脸血糊的女鬼此时此刻就趴在上铺的床板,一下又一下地用锤子凿开个洞,然后女鬼突然把眼睛对准洞口,一眼就跟他来了个惊悚对视。 “陈铎!!”周诣抬腿一脚暴踹在床板上,嗓门大得就像天台上的喇叭:“你在上边儿吗陈铎!!” 陈铎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被踹得连人带板往上一弹,周诣那一脚的威力差点让床板直接断裂,他一睁开眼就听见这声黑熊咆哮,起床气蹭地一下就涌上来了,压着嗓子低吼:“滚!” “我草什么毛病?”周诣的脾气也上来了,又往床板踹了一脚,“滚下来挨打。” 陈铎二话没说,两手抓住床边护栏,直接借着惊人腕力从上铺翻了下来,旁边的梯子就像摆设一样,他腾空着身子一脚狠踹在周诣的腰上,然后松开抓着护栏的手,嘭地一声双脚落地。 “来。” 周诣从床上起来,一把抓住陈铎的衣领,绷紧胳膊直接把他整个人砸在了地上,接着双腿一跨坐在腰上死死压住,沉着脸扬起拳头就往他眼角招呼 。 陈铎立马偏头躲了下,拳头堪堪擦过太阳穴,他抬高膝盖往周诣后背一撞,趁他被撞得往前俯身,拽着头发把他从自己身上拎起来,但是没拎动。 周诣被他挣扎时扭动的胯骨给硬生生咯疼了,骂道:“你那有毛病的颈椎可真神奇,”他往陈铎的肋条上锤了一拳,“都他妈一路长到胯上了。” 陈铎的身材看着挺精壮劲实,周诣完全没想到他原来瘦得这么骨感,胯骨那块也比一般男生突出些。 “你大半夜的踹老子床板,”陈铎恶狠狠地还给他肋条一拳,“是不是欠揍!” “你跟有病似的在上头敲木鱼,谁欠揍心里没点数吗!”周诣骂完,松开他的衣领,从他身上起来了。 陈铎也马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蹭的灰,声音里压着火,“你胡说八道什么狗屁玩意儿。” 周诣愣了愣,刚才那股惊悚的感觉又从尾椎一路爬上来了,该不会真有个女鬼趴在上头吧。 他有点不敢回头看床铺,就对陈铎说:“你抬头,看看你床上有东西没。” 陈铎仰起脖子往上铺扫视一眼,半晌之后,慢悠悠地说了句:“有。” “我靠,是不是有个女的...”周诣吓得嘴都起瓢了,“呸...女鬼。 ” 陈铎第二次用一种看弱智的眼神看着周诣,“让你失望了,没有女的,只有床单和枕头。” 接着,他又补了句:“还有治我那神奇颈椎的锤。” 周诣偷偷呼出一口气,然后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这一串行为有多丢面儿。 1米88的大老爷们能纯靠想象力把自己吓成这个怂样,说出去简直太尼玛丢人了。 “/p“ 第14章 “你是不是梦游,”周诣看了陈铎一眼,“掉了魂儿的那种,你用锤子敲床板的时候没意识么?” 陈铎回想了一会,说:“我不知道,我有意识的时候就是被你踹得弹飞上去那一秒。” 周诣想象到了陈铎当时的模样,肯定被吓得比他还惊悚,怪不得张口就骂人,就说:“算了,老子就当揍你一顿做晨练了。” 陈铎刚从上铺拿到锤子,一听他这话,压下去的火又有点往上蹿,“我真想一锤子砸豁你这张嘴。” “来。”周诣学着刚才陈铎说这句话的语气。 陈铎寒着一张脸,说:“我以后再给你提建议,我就把锤子吃了。” 他中午在天台提的那个建议,让周诣在学校里找个脾气比名气还大的男生打一顿,等一架出名之后就没谁再敢挑衅他了,周诣这王八羔子嘴里骂他不靠谱,晚上回来就敢踹他床板,现在架也打了,动静闹那么大也肯定让人知道了,陈铎顿时觉得周诣就是个背着王八壳的白眼狼。 “嗯,其实我当时就觉得你挺合适的,但是没好意思说。”周诣很欠地说了句。在校里挺出名且让他觉得看不顺眼,说的可不就是陈铎吗。 “我以前听说你脾气特别臭,话也少,不爱搭理人,”陈铎爬回上铺,靠在墙上说,“现在我发现了,其实你不说话的时候,都是偷着在心里嘴欠。” 葛赵临跟他说过一回周诣的坏话,说那帮混技校的人里,就属周诣以前最不是个东西,小时候朝他亲爹脑门打弹弓,长大了就拿啤酒瓶给别人脑袋开瓢,黄赌嫖毒里占了前三,就是个腿上打了石膏也要蹭别人摩托后座去飙车的暴脾气富二代,但是葛赵临挺喜欢周诣的,他说他特乐意看实验附中的颁奖典礼,校长前一秒在台上念处分名单,破口大骂周诣没教养不知好歹,下一秒就铁青着脸给周诣发三好学生奖状,然后还得违心地对他说:“恭喜你,你是实验的骄傲。” 但是从刚认识周诣到现在,陈铎只感受到了他一流的嘴欠功力,今晚这一出让陈铎发现周诣不仅嘴欠,丫还有点虎逼。 俩人半夜闹出这么大动静,第二天就被人四处传了。 葛赵临胳膊搭在天台护栏上,转过头说,“我问你个事儿。” “说。”陈铎低头揉了揉后颈椎。 “你昨晚上在宿舍跟周哥干了?” 陈铎皱了皱眉,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你说话能不能别漏字?” 葛赵临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就笑个不停,笑得让陈铎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你昨晚上在宿舍跟周哥,干,架,了?”葛赵临笑着重说一遍。 陈铎嗯了一声,问:“你听谁说的。” “忘了,早晨四点多钟就有人在群里说你俩干架了,”葛赵临点了根烟,说:“我在群里乍一听录音,还以为你们在宿舍放炮仗玩呢,噼里夸叉的,吓人。” “嗯,传开了就行。”陈铎说,他隔着床板挨了周诣的那一脚猛踹,还算挨得有那么点意义,至少周诣不用去跟别人打架得罪人了,直接就近跟他结了个梁子,这样以后算账也方便,翻下去就能打。 “这还能传不开么,周哥这一打就打了个校霸级别的人物,门卫那大爷都知道了。”葛赵临又咯咯笑起来,“你知道他们怎么传的吗?” 陈铎看了他一眼,“怎么。” “说你挨揍了,让周哥打的躲床底下不敢出来,草,笑死我了。”葛赵临绷不住了,仰着头一阵狂笑。 陈铎:“...” 葛赵临笑到一半打了个嗝才停住,他抖了抖手上已经烧出一截灰的烟,说: “刘纹毅找着人了,你放学了就直接去南山,我提前去那蹲着。” 南山是一片离十中不远的空地,本地的小混混经常在那里约架斗殴,规模大点的群架基本都在南山解决。 陈铎哦了一声,拿出手机给李炽雯发短信,告诉她自己晚上有事又得迟到,把工资扣了就行。 周诣放学去网吧的时候,碰巧遇上了车鸣誉,他骑着个二手小电驴,车把上挂着满满一塑料袋的烤串,周诣以为他会装没看见自己直接骑走,没想到他突然刹了车。 “周哥,吃串串不?”车鸣誉停住车,用眼珠子瞟了瞟烤串,示意周诣去看。 “谢了,你自个儿吃吧。”周诣不知道他献的是哪门子殷勤,前两天还冲自己大吼大叫,今天就直接亲切到喊哥了。 “行吧,那啥,你把陈铎给揍了啊?”车鸣誉语气里有股压不住的兴奋,“早该收拾他了!就是因为没人敢出头才让这疯狗狂得跟哮天犬似的,你太牛逼了哥,你这一架打得比刘畅放屁还响亮,你以后就是我大哥。” 周诣愣了下,他跟陈铎明明是猛男互殴谁也没捞着好处,怎么传出去倒变成他占上风了,“谁跟你这么说的?” 车鸣誉一脸喜滋滋:“咱学校那门卫大爷。” 周诣哦了一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聊了,敷衍几句客套话就把车鸣誉打发走了,他走进网吧,照旧挑了个角落的机子听网课。 南山里有一座新建的陵园,陵园旁边就是那一大片空地。 陈铎第一次跟人在南山打架的时候,就觉得这样非常不尊重人,死者为大,在别人的坟墓旁边扯着嗓子骂脏话,有时候还捅刀子放人血,这些丧心病狂的缺德行为一直让他觉得,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早晚会遭天谴的。 葛赵临就蹲在地上拿着手机发语音,他脸色非常臭,声音也压得很低,“我真是服了,我就没见过你这种奇葩,打球玩阴的就算了,打个架也耍阴招玩算计,你是不是住阴沟子里啊?” 陈铎在他身后停住脚,听他这语气就知道八成要出事了,他问了一声:“怎么了。” “刘纹毅,这小子没按规矩来,”葛赵临看见陈铎站在自己身后,脸色缓了一些,“他自个儿说非要在南山打,我就让他带三个能打的过来,跟咱俩4v2,他一听咱俩没叫人,就又找了一群外地工人给他撑场子。” 陈铎听完之后皱了皱眉,刘纹毅坏得规矩可不止这一个,他要是真敢叫一群人过来,这事儿就闹大了。 本地这儿的道上虽然乱,但还是有几条铁打的规矩不能碰,你要是说好跟人约架,报了几个人就来几个人,只能少不能多,嘴上说着自己来结果到场一军队这种行为,就好比骑在马问山头上拉完屎,又往韩昭嘴里撒尿一样,俩字概括,找死。 陈铎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刘纹毅就带着人来了。 刘纹毅大概是陈铎至今为止见过最没脑子的混混了,因为他真的带了一群人过来。 一共十二个,陈铎数了数,他没把刘纹毅算上,在他眼里刘纹毅已经是个死人了,这场架打完就可以直接抬进陵园埋葬的那种,到时候如果有时间,陈铎不介意顺便也给他竖个碑。 “我发现你真是活得跟个娘们儿似的,”葛赵临的语气很恼火:“也不对,娘们都没你怂,你整个就一小学生。” 刘纹毅身后突然有个人笑出了声,就好像葛赵临这话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了一样,他笑完又立马捂住嘴,不敢再破坏气氛了。 刘纹毅没接葛赵临的话,也没生身后那人的气,只对着陈铎说了句:“你没去陵园给你的老情人扫扫墓吗?”“/p> ; 第15章 “他的墓不在这儿,”陈铎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别拿死者开玩笑。” 刘纹毅铁了心要刺激陈铎似的,说:“对,老情人这三个字确实太不尊重死者了,人家就是不乐意跟你处对象才摔的那一地脑浆,死都死透了还被说成是你老情人,也太可怜了,要是.....” “你那张嘴是不会说人话吗?”葛赵临不耐烦了,直接打断。 陈铎听刘纹毅说话的时候就像在用耳朵倒垃圾,左耳进右耳出,情绪完全没受影响,“赶紧把正事儿解决了行不行,你是准备用嘴打架么?” 刘纹毅被他俩一人呛了一句,脸上还是一点怒气都没有,也可能是他已经在心里气了个半死,但面瘫这玩意在他用脸表达喜怒哀乐的路上绊了他一跤,他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想露出一个传说中邪魅狂狷的笑容,但失败了。 “好,那咱们就先干正事儿,”刘纹毅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俩解决办法,二选一,葛赵临跪下给我道歉,我在旁边录视频,或者你俩一人一拳,别还手。” “后者。”陈铎几乎在他说完的一刹那,就立马给出了这句答复,即使他很清楚“一人一拳”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算上刘纹毅,对面一共十三个人,一人往他身上打一拳,中途不能因为任何理由还手。 “我也选后者,”葛赵临很实诚地点点头,“我觉得你这人不配受我一跪。” 陈铎和葛赵临这俩能靠替打发家致富的老混子,实战经验比刘纹毅身后这群人加起来还多,他叫来撑场的这些人是个什么德性,俩人早就一眼看出来了,能打和会打的顶多只有两个,其余都是纯靠蛮力一通瞎打,没半点技巧可言,根本打不出什么致命伤,况且一人一拳,也比被一群人围殴划算多了。 “行,你俩自个儿选的,后悔了也照打不误。”刘纹毅早就料到他俩会选后者了,但是他没打算让他俩就这么捞到便宜,尤其是陈铎。 那一群撑场的人涌上来包围住他们的时候,葛赵临翻着白眼说了句:“别动我脸。” 葛赵临刚说完,刘纹毅就一拳打在了陈铎的右眼眶上。 陈铎的脸打得歪向一侧,他用舌尖扫了扫唇齿上颚,闭上了眼,掩起阴鸷的眼神,一声闷吭都没出。 葛赵临的肩膀上也被人来了一拳,但这一拳的力度对他来说,就像小姑娘拿小拳拳锤自己胸口一样,葛赵临忍不住冲那人嘴欠了一句:“你他妈倒是使点劲儿啊,你给我肩膀拍灰呢?” 刘纹毅斜睨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对陈铎说:“陈铎,我问你件事儿。” 陈铎看着他,没说话。 “你是怎么巴结上韩昭的?”刘纹毅走到葛赵临面前,一拳猛砸在他的腰肋骨上,“靠这小子给你牵线么?” 葛赵临咬牙切齿地挤出句草,刘纹毅这一拳跟刚才那人压根不是一个级别的,他感觉自己的肋条好像快断了。 “对。”陈铎说。 “哦,”刘纹毅突然挤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靠葛赵临拉皮条啊。” “你他妈给你那张嘴积点德吧!”葛赵临一听火气就窜上来了,他赶紧转头去看陈铎,有人一拳砸在了陈铎的后颈椎上,他脸上依然没什么情绪,好像感受不到疼似的。 “韩昭口味也真够重啊,知道你有艾滋病还敢下手,”刘纹毅直勾勾地盯着陈铎的脸,“你这人真的很恶心你知道么,在道上混的谁不是靠拳头拼死拼活才爬上来的,就你这个死同性恋靠卖屁股走捷径,差点被马问山他们轮着干死的是你吧?” 陈铎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和他对视,“还有最后四下,等着。” 刘纹毅愣了愣,陈铎自始至终一直没吭气儿,他根本没注意到陈铎已经挨完九个人的拳头了。 “你愣你妈个蛋,说让你等着听不懂吗,我俩挨完揍就轮到你了,”葛赵临捂着肋骨,骂骂咧咧,“你以为陈铎跟你似的说话不算数啊?” 他们俩人自己选的后者,说了不还手就绝对不还,刘纹毅逮住这个“当面骂陈铎还不会被他揍”的机会,一个劲儿地在那侮辱陈铎,借着恶言恶语把满肚子怨气发泄了个爽,但他同时也是在逼陈铎还手,要是陈铎被那些话刺激到了站起来就把他揍得亲妈不认,那么今天坏了规矩不守信用的人,就不止刘纹毅一个了。 “老子快死了拉陈铎垫个背怎么了?”刘纹毅冲葛赵临吼了一声,“韩昭又不敢收拾他!那我呢!??我呢??!” “你,”陈铎打断他,指了下自己,“我收拾。” 刘纹毅的脸艰难地蠕动着,五官扭成了麻花,“马哥就该直接把你这疯狗轮死,你干了那么多没人性的事儿,要不有未成年畜生保护法,你这会儿早把牢底坐穿了!” 最后一人抡起拳砸在了陈铎的胸腔上,陈铎闷哼一声咳嗽了两下,他撑着墙慢慢站起来,最后那人打上瘾了似的,突然又一脚踹在陈铎的小腿上,特别嚣张地骂了句**妈的。 陈铎蹭地一下站起来把他按到墙上,接着一记沉闷的重拳就砸在了鼻梁,那人惨叫一声捂着鼻子蹲了下去,陈铎转头看向刘纹毅,“这一脚怎么算?” 刘纹毅瞪着那人,觉得他简直就是个煞笔透了的愣头青,旁边葛赵临也站起来了,一只手撑在肋条上,脸色有点发白。 “他自个儿煞笔,葛赵临看医院的钱让他赔了去。”刘纹毅指着那个“煞笔”,对陈铎说:“这人就一辍学技校生,从外地来的,你爱咋出气就咋出,打死了他爸妈也不管。” 陈铎低头看了眼蹲在自己脚边的“煞笔”,“人是你带过来的,他犯贱,你负责。” “凭什么?”刘纹毅的语气冲上了天:“我又不是他爸,凭什么我负责?” 葛赵临在一旁听着有点烦了,他两根肋条疼得一抽一抽的,不敢使劲儿喘气也不敢张嘴说话,但刘纹毅那个欠嗖嗖的样让他忍不住地想要口吐芬芳,“臭娘们儿别吵吵了,我是你爸你是我闺女,你爸爸我现在肋条疼得要命,赶紧掏钱就完事儿了。” 陈铎没忍住,偏头轻笑了下。 刘纹毅知道自己后边这群人的战斗力什么水平,加起来可能都比不过葛赵临那张嘴,况且陈铎没受伤,他打人狠在本地是出了名的,要钱不要命的那种,两边要是真干起架来,十个里头能有八个缺胳膊少腿。 刘纹毅掏出手机,一边骂葛赵临一边去扫他的微信付款二维码,转完钱之后又放了几句狠话,带着一群战五渣离开南山。 市医院离南山不远,葛赵临疼得不敢动,陈铎就把他一路扶到了医院。 挂了号坐完诊,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在医院躺一晚上,再回家养几天就能好得差不多。 葛赵临换衣服的时候一直嚷嚷疼,不换又嫌身上都是汗,热得发黏,护士帮他脱到一半,不小心勒了下他的腰,葛赵临疼得直接张嘴一口咬在陈铎肩膀上。 “....草。”陈铎嘶了口气。 “这挣的什么破钱啊,”葛赵临额头上冒着汗,脸上还在笑,“太疼了,真的,跟生孩子似的。” 陈铎没动肩膀,很平静地说了句:“忍着。” 上周他跟葛赵临接了个替打的单子,帮别人在厕所收拾了刘纹毅一顿,钱拿到了,但后续报复之类的事都得他们自己解决,他俩这两年靠替打挣了不少 钱,但得罪的人也不少,实在打不过免不了要挨揍的时候,陈铎通常会帮葛赵临抗两拳头,葛赵临是个难得特别怕疼的混混,他对周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哪天有钱还不怕疼了,就照着周诣那张头像去整个容。 陈铎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19点,锁屏上还有一条新短信, - 哥哥你没事吧? 是秦弦发来的,陈铎跟秦弦同妈不同爹,一直没什么感情。 但钱这玩意儿可以让人萌生感情。 陈铎转头问葛赵临:“秦弦跟刘纹毅什么关系,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男朋友好像是刘纹毅的小弟,”葛赵临提着口气,轻飘飘地说,“也可能是前男友,我不确定,你妹换对象的速度像闪电。” 秦弦刚开学上初二,平常也不学习,白天在学校化着妆睡觉,晚上化着妆跟别人睡觉,化妆品用完了就会给陈铎打电话要钱,两人之间联系的桥梁是硬生生靠钱堆起来的。“/p“ 第16章 “你最近在夜场碰到过她吗。”陈铎问。 葛赵临想了一下,说:“前天还是大前天来着,我看见她骑一男的肩上吹气球,不过她没看见我。” 陈铎嗯了一声就没说别的了。 “你这是管不动了还是压根就不想管啊?”葛赵临有点佩服他身上这股淡定,“你妹就一青春期叛逆小屁孩,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你不怕她玩儿脱了吗。” 陈铎伸手按了按颈椎,“不怕。” “牛逼,还有你这样当哥的。”葛赵临冲他竖起个大拇指。 秦弦从来不跟别人说陈铎是她哥,陈铎也很少提起自己有个妹妹,俩人这层关系没几个人知道,秦弦可能是嫌陈铎名声太臭了,说出去会让她丢面子,而且跟秦弦谈恋爱的都是些小混混,一听说她身后还站着个恶霸级别的大哥,能把他们吓得当场躺地上抽搐,谁还敢跟秦弦处对象,秦弦处不着对象,脸上那层层叠叠的妆就白画了。 周诣在网吧听着网课的时候,韩昭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 “周诣,帮我去市医院看下陈铎,看看他身上有伤没,”韩昭顿了下,补充道:“他跟葛赵临在南山挨揍了。” 周诣诧异地挑了挑眉,陈铎这样的还能挨揍? “他受没受伤,没跟你说么?”周诣问。 韩昭这话的逻辑他有点搞不懂,受没受伤不就一句话的事,哪还用得着屁颠颠地亲自跑去看。 “他受伤了也不说。”韩昭叹了口气,他现在有事走不开,不然也不会麻烦周诣,陈铎心里一直有个很奇葩的偏执病,什么事儿都喜欢自己担着,特别不乐意被别人帮忙,他那几块颈椎骨就是被人活活打成畸形的,都成那样了也没跟任何人提,韩昭当时隔了小半年才发现这回事儿,对陈铎这逞能的熊毛病简直又气又无奈。 “行,我马上去。”周诣说。 他挂断电话,看了眼网课的播放进度条,在心里记下自己听到哪儿了,然后把笔记本收拾进书包里,站起来往外走,不过路过网吧前台的时候,李炽雯正遇到了点麻烦。 有个男生买了瓶水,说自己拧不开,就递给李炽雯,让她帮忙拧一下。 李炽雯拧开之后递给他,那男生却没接,一拳把水瓶打翻,半瓶水直接洒在了李炽雯的衣服上。 “雯姐,你湿了啊?”男生吹了声流氓哨,眼睛盯着她身上被水浸透的短袖,想透过衣服看点什么别的东西。 李炽雯既没躲开也没说话,脸上还是一贯的冷淡,她不疾不徐地把水瓶盖重新拧上,然后一巴掌扇在了男生脸上。 “付完钱再滚。”她冷着声说。 男生脸上被扇出一个红巴掌印,他愣了愣,回神之后怒瞪着李炽雯,拳头握得越来越紧。 周诣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了,扔在李炽雯面前,示意她穿上。 “谢了。”李炽雯看了他一眼。 男生立马转过头去看周诣,但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周诣连个稍微冷漠点的眼神都没露,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但男生心里莫名有股直觉,这老哥打起人来肯定很凶。 男生没敢再多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周诣环视网吧一圈,发现今晚来上网的男生格外多,还时不时地就往前台偷偷瞄一眼,平常这个点都是陈铎看网吧,一般没人敢造次,但是今晚陈铎没来上班,大半夜的就李炽雯自己站在前台,周围好几颗蠢蠢欲动的色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周诣离开网吧之前,给邓荣琦发过去一条短信: - 过来接嫂子下班吧 “我出去滋个 尿,”葛赵临冲陈铎摆摆手,笑着说:“你不用扶我,我自个儿去,你站我旁边我尿不出来。” 陈铎一听,立马把伸在半空的胳膊收回去了。 葛赵临肾虚似的捂着腰,一步一步挪到了走廊,他在陈铎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之后,没往厕所走,而是拐了个弯爬上二楼。 二楼走廊上有股让人喘不上气的湿霉味,葛赵临站在一间病房的门口停了一会,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间很宽敞的双人病房,但只有一位病人,且连续两年里都没有过第二位病人,倒不是因为医院病房间数充裕,而是没有人敢和那位唯一的病人共处一室。 “马哥,伤好点了吗?”葛赵临走到病床旁,看着马问山脸上那道疮疤,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空着手来的没给你带点东西,你饿吗?要不我下楼给你打饭?” 马问山仰躺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半晌过去了也没理他。 葛赵临也没生气,脸上的笑有些晦暗不明,“你这脾气真是一点都没变啊,都现在这样了还狂呢。” “马哥,我一直觉得在咱们这块儿,最牛逼的还是你,”葛赵临压根不在乎他理不理人,接着说:“干架猛脾气爆,买个菜排场都那么大,我以前特别想跟你混来着。” 他说到一半,手机里突然收到条短信,周诣说自己没有陈铎的联系方式,问他陈铎在哪间病房,葛赵临抬头看了眼床头的病房号,发给周诣之后又冲着马问山自言自语起来。 “马问山,我觉得你干过最牛逼的事儿,不是屠狗虐猫抢超市欺负农民,也不是一把火烧死你亲奶奶之后还去小学门口贩毒,”葛赵临顿了下,脸上的笑已经完全没有了,“你是能用一段视频,直接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毁了。” 他说完就突然暴起一脚猛踹在了床杆上,“你他妈知不知道陈铎现在活得是什么样子!!” “他那人生全完蛋了!烂透了,烂得就像你这张不人不鬼的脸一样!”葛赵临的表情阴沉得吓人,他捂着被扯动的肋骨,额头上疼得全是冷汗。 马问山的睫毛颤了颤,慢慢张开嘴说:“..钱...他不赔医药费没事...没事了..我不计较..不要...钱了..” “我**大爷,你还有脸说医药费,”葛赵临恨不得再给他脸上来一刀,“你出去听听那些人是怎么说陈铎的,你听听,我把刘纹毅带过来让他站你面前说。” 艾滋病,疯狗,杀人犯,要钱不要命的蠢货,没爹娘养的野种,这些话整整围绕了陈铎三年。 “..你跟他...跟他说别冲动..视频的事儿不能说出..出去..让他担着..”马问山痛苦地闭上了眼,“....不然齐敏书就完了。” 周诣刚要推门进来的动作因为这句话瞬间定住了。 他站在病房外,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他只听见了最后那句话,但一听就知道那话里隐含的信息量有点大,可能藏着不少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而且还很有可能跟陈铎有关,但他到现在都没听见屋子里有陈铎的声音。 周诣又抬头确认了一遍病房号,没错,确实是葛赵临发给自己的那个。 “周诣?”他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诧异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周诣回头一看,陈铎就站在离自己两米远的地方,皱了皱眉说:“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吓我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陈铎重复了一遍。 “韩昭说你挨揍了,让我替他过来看你,”周诣顿了下,“我其实是来幸灾乐祸的。” 陈铎哦了一声,说: “你走错病房了,这不是我那间。” 周诣愣了下,葛赵临办事也太不靠谱了,给个三位数病房号都能给错,“那这间住的是谁?陪你一块儿挨揍的么。” 陈铎看了病房一眼,“是视频里那个。” 那段差点让眼镜男把豆腐脑吐出来的视频,周诣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不过那视频的内容不是...... “轮了我的那个,”陈铎很淡定地吐出了这句话,“里面就他自个儿露脸了,所以我把他脸砍了。” “...草,”周诣简直对陈铎这人无语了,“你可真够刚的。” “/p“ 第17章 “你也挺刚的。”陈铎难得跟他客气了一回。 周诣想起葛赵临给错病房号那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说:“微信号给我。” 陈铎一听,忍不住吐槽道:“我第一次见要人微信这么直接的。” “妹妹,你长得可真漂亮,求个微信好友位可以吗?”周诣白冲他翻了个大白眼。 陈铎边拿手机边回了句:“没问题,姐。” 葛赵临拉开门从病房走出来,看见走廊上两个“好姐妹”低着头扫码加好友,忍不住嘲了一句:“娘们唧唧的,你俩能不能正常说话?” “你能不能正常动动脑子,”周诣加上好友之后瞥了他一眼,“病房号你都能给错。” 葛赵临皱了下眉,他一直对自己的脑子很有自信,应该干不出这么弱智的事,他仔细回想了下,给周诣发短信那会他已经酝酿好了怒气,满肚子火直冲脑门烧得他有点失了智,看了眼马问山的床头的号就发给周诣了。 太险了,差点就让这俩土匪头子碰上了。 这俩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周诣哪天要是住院,八成就能成为这屋头里的第二位病人。 “行行行,我的错,我错了行吧,”葛赵临张嘴就是一套标准的直男认错三连,“你俩请我去吃烤串。” “什么?”陈铎愣了愣,“凭什么我俩请你?” 葛赵临一脸理直气壮,“因为我是伤号,我受伤了,我太疼了,不吃烤串我疼得睡不着。” “别睡了,接着疼,”周诣瞥了他肋骨一眼,“疼死了我拿烤串给你上香。” 葛赵临笑着骂了声草,“陈铎,你听听他这嘴欠的是不是快赶上我了?” 陈铎嗯了一声,“你俩不相上下。” 葛赵临拉起陈铎就要走,仿佛他断的那根肋条被换成烤串接上了似的,这会一点都没觉得疼了,拽陈铎那力气能拖一头母猪上树。 “你俩先下楼,我等等就来。”陈铎伸手指了指病房,他要进去跟马问山说清楚一些事。 周诣应了声哦,冲他点点头,和葛赵临先下楼走了。 陈铎推开门走进病房,没像以前一样走到床边面对面说话,他把后背靠在了门上,双手环着胸,问:“葛赵临说什么了。” 马问山听见声音才知道有人进屋了,他的脸不能动,眼珠再怎么转角度也转不到门边,只能靠声音分辨来看他的人是谁,“说...刘...刘纹毅说话太难听.你...你会.” 太墨迹了,这说话速度让陈铎有点不耐烦,他直接打断道:“我说了视频的事我担着,那我就担到我死。” “...谢谢” 马问山突然哽咽了一下,他真害怕刘纹毅把陈铎刺激着了,陈铎会把当年的真相透露出去,“..齐..齐敏书的墓该..扫了..” 陈铎听完沉默了一会,“能出院之后你扫吧,我不去。” 马问山扯了扯嘴角,心里凄苦得有些发笑,“...亏他,,亏得他还喜...喜欢” “滚,”陈铎声音一下子就冷了,“你再恶心我一句试试。” 马问山仰视着天花板,不说话了。 陈铎也没耐性再跟他待着了,光听他那便秘似的说话速度就让人难受到想上厕所,陈铎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病房关上门,下了楼去找在等他的周诣和葛赵临。 烧烤摊的人很多,现在这个时间是撸串高峰期,葛赵临****地跑去跟老板点菜,周诣跟陈铎挑了个偏角落的桌子,清净。 周诣掏出手机,点开刚要到手的漂亮妹妹的微信,一看头像,纯黑底图,一进朋友圈,空的。 “你老年人不发朋友圈?”周诣瞥了陈铎一眼,“连个集赞抽奖的转发都没有。” 陈铎用手按着后颈转了转脖子,“没什么想发的东西。” 也没人对我的日常生活感兴趣。 周诣哦了一声,“你这头像也是,你要是没照片能用,就学学葛赵临,用我那张得了。” 他一说完,就觉得这话听着跟没过大脑似的,立马恨不得呼自己一大嘴巴子。 他居然也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一天? 他让别人用自己照片当头像? 葛赵临那是把他奉为整容模板才用的,陈铎呢? 陈铎不拿锤子砸烂他这张嘴就不错了。 周诣在心里骂完自己一通,有点尴尬地看了陈铎一眼,发现他压根没听见自己说话,扭过头在看不远处的一张桌。 周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张桌上就俩人,一男一女,看着像俩初中生,女生顶着一头褪了色的深粉,脸上的妆精致到让人发指,周诣硬是没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卡粉的瑕疵。 “你看上那小姑娘了?”周诣伸出手在陈铎眼前晃了晃,“醒醒,起来搬砖。” 陈铎把头转过来,像看脑残似的瞥了他一眼,“我妹。” 周诣愣了下,“你还有妹?” 他突然有点好奇陈铎的父母长什么样了,他跟他妹这遗传基因也太优良了。 陈铎嗯了一声,表情明显不愿意再多说,周诣很识趣地没再追问,但是葛赵临这货点完菜一回来,对着陈铎就说了句:“秦弦头顶那粉毛看着可真洋气。” “她问我要钱的时候说染成黑的,”陈铎平静道:“她可能当我是个色盲。” 周诣感觉这气氛不太对劲,陈铎和他妹的关系听着好像很差劲,僵硬巴巴的就跟他和周岐一样,明明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住过同一个子宫,但打小就没什么感情,挺长时间不联系的时候周诣甚至能忘了自己就是个弟弟,家里头还有个姐。 葛赵临一脸淡定地开了瓶啤酒,冲陈铎招招手,“你妹对面那个,新男朋友吧。” 陈铎点点头,看他招手,就习惯性地给他拿了个纸杯,放在他面前。 秦弦换对象的频率太快,陈铎刚记住一个她就换下一个了,时间一久陈铎就懒得记了,反正他随便往街上溜达一圈,十个混混里能有六个得叫他一声大舅子,这感觉很微妙,有种“在场的各位都是我妹夫”的奇异感。 葛赵临把启开的啤酒递给周诣,手却在半空被陈铎拦住了。 “他不能喝,”陈铎看了周诣一眼,“他明天得上课。” 葛赵临诶哟了一声,笑着说:“你这就跟雯姐管着邓哥似的,肉麻。” 周诣也笑了笑,不过却是对着陈铎笑的,“就喝一瓶,没事的。” 陈铎看着他冲自己笑,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他见周诣笑过好几次了,不是皮笑肉不笑就是那种挺欠打的嗤笑,他还真没见过他笑得这么....差点让人晃了神。 陈铎偏过头咳嗽了一下,没再拦着葛赵临,让他把酒递给了周诣。

第18章 “韩昭知道今天这事没。”葛赵临把啤酒倒进纸杯里,他有伤,不能多喝。 陈铎点点头,“知道了,他说有事回不来,有别人解决。” “那刘纹毅准得完蛋,以后谁见着他都能打一顿了,就一4打2还叫人撑场不守规矩的怂货。”葛赵临打了个酒嗝。 “刘纹毅?”周诣听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宿舍听过。 “在厕所挨打那个。”陈铎说。 周诣看了他一眼,“你俩是替别人打的吧,结果你俩自个儿挨揍了?” “你以为我跟陈铎打人,是单方面虐菜啊,”葛赵临笑了笑,“我俩打的都是这片能叫上号的,刘纹毅在他初中都算大哥级别的了,不然我这肋骨能让他一拳就打碎了啊?” 周诣仰头喝了一口酒,“陈铎一点事儿没有,你这就是不抗揍。” 葛赵临白了他一眼,“他受伤的次数多了去了,这回就是碰巧我自己倒霉了,他哪回打架都跟不要命似的,你以为疯狗这绰号是怎么来的。” 周诣没接话,去看陈铎,他低着头在揉颈椎骨,脸上跟平常一样,没什么情绪。 周诣以前也是干打手的活,能理解陈铎为什么这么拼,他要是不拼命,没命的就是他自己了。 “而且我俩接活是有原则的好吧。”葛赵临手上沾了点油,伸开五指冲陈铎晃了晃手。 “不打老幼病残?”周诣说完,愣了下,他看到陈铎拆了包抽纸,去给葛赵临擦手。 “普通学生,女生,单纯看不顺眼的,不接。”陈铎说完,把用完的纸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俩这一串熟练的动作让周诣都看不下去了,他问葛赵临:“你小名是不是叫巨婴?” 拿餐巾纸擦手上的油都要让别人代劳?而且刚才的纸杯好像也是陈铎拿的。 “儿子伺候爹是应该的。”葛赵临边撸串边说。 陈铎对他这种嘴欠行为已经习惯了,压根没想搭理他,点了根烟抽,他过一会又发现周诣在盯着自己看,淡淡道:“我抽烟好看吗?” “吐烟圈的时候挺好看的,”周诣看着他说:“你平常不是挺能跟我犟嘴的吗,怎么这会不跟葛赵临犟了。” 葛赵临咧嘴一笑,“你比我还嘴欠,陈铎忍不了。” 周诣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闭上嘴,撸你的串去。” “嘴都闭上了,还咋撸串啊,”葛赵临脸上的笑越来越大,“没有了手你还能**?” 陈铎抖烟灰的动作一顿,立马也给了他一脚,“我真是服了你了。” “这嘴欠的,还说比不上我?”周诣笑了笑,“你可太谦虚了。” 葛赵临又打了个酒嗝,不说话了,抓起一把烤串就吃,周诣这会不怎么想吃油腻的,吃完几串鱼豆腐就住嘴了,他转头看了眼陈铎,陈铎一直就没吃,低着头在揉颈椎。 “你这病是不是严重了?”周诣低声问他。 陈铎垂着头,声音也很轻,“嗯。” 周诣想起酒局那天,陈铎颈椎疼的时候韩昭帮他揉了一会,想着想着就把手抬起来了,然后又立马放下了。 我靠我是不是缺心眼啊! 周诣在心里大声骂了一句,人家韩昭那是跟陈铎认识好几年了!你跟陈铎才哪跟哪!你瞎抬什么手啊! 幸好没真摸到人家脖子,不然他能立马钻桌子底下去。 陈铎压根没注意他这么多戏,葛赵临一个酒嗝打完之后又接着打了个饱嗝,陈铎听见了,问他:“走吗?” “走!”葛赵临一拍桌子,又打了个嗝。 “你怎么还没完了?”陈铎瞥了他一眼,“停住了再走。” “老子再说一...嗝...一遍!走!”葛赵临捂着肋骨,拎起两瓶啤酒就走,陈铎没办法,回头看周诣一眼,示意他跟上。 葛赵临走一路嗝一路,压根没停下来过,他肋骨都开始发疼了,只能慢慢走在陈铎和周诣后面,一边走一边骂,整张脸上都写着烦躁。 “你晚上回宿舍睡?”陈铎问,他这次没放慢脚步,因为周诣从刚刚就跟他并肩走了。 周诣想了想,答:“我回家睡。” 陈铎哦完一声,不知道该聊点什么了,两人一直保持沉默,谁也没再说什么,就像他俩第一次散步的时候一样,不过这次没有尴尬的感觉了,其实陈铎觉得如果有人陪自己走路,不说话反而更好。 周诣可能是喝了点酒,脑袋有些发沉,陈铎不说话,他就只能听身后的葛赵临打嗝了,他突然想起了件事,没过大脑就脱口而出道:“视频里的人不是你吧。” 陈铎浑身都僵了一秒。 “是我。”陈铎停下脚注视着周诣,语气无比坚定,甚至有些硬。 周诣说完就觉得这话太唐突了,无论是不是陈铎,这都是人家的私事,况且还是件很难以启齿的私事,只是在病房门口的时候,陈铎的表情很淡然,淡到仿佛随口在说别人的事,当时就让周诣觉得,也许视频里的人并不是陈铎,毕竟根本看不清脸。 周诣有些尴尬,刚想开口说话,身后就“咚”地响了一声。 他跟陈铎同时转过了头。 葛赵临的脑门撞在了电线杆上,手机也掉在地上,他骂骂咧咧地弯腰去捡,捡起来之后光顾着低头看手机,往前走了两步,又咚地一声撞在了电线杆上。 陈铎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诣这还是头回听见陈铎的笑声,都没嘲笑葛赵临这傻冒,直接把视线移到陈铎脸上,他挑了挑眉道:“你被我揍多了吧。” “嗯?”陈铎不解地看着他。 “你脸上有俩坑。”周诣说,指了指陈铎的两颊。 陈铎愣了下,“这他妈叫酒窝。”他立马把笑收了。 “我都好久没从你脸上看见这俩坑了,”葛赵临撞完就不打嗝了,“还怪想念的。” 陈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一直以为这玩意只有女的才有。”周诣说。 “他其实有四个,”葛赵临指了指陈铎的脸,“还有两个小点的坑。” “梨涡?”周诣有点诧异。 陈铎叹了口气,无奈道:“哎,咱们聊点别的吧。”他觉得周诣跟葛赵临不是对这四个坑惊奇,而是对他这样的人脸上有这么“娘”的东西有种满满的违和感。

第19章 “那俩小的不见了。”葛赵临又嘟囔一句,低下头玩手机了。 周诣顺口就想问“为什么”,但陈铎明显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了,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他没再说什么,并肩跟陈铎走回了网吧。 葛赵临先进了网吧,走之前撂下一句:“我先进去打单子了。” 陈铎对着他嗯了一声,周诣问:“什么单子?” 陈铎说:“帮别人上分,代练。” “这么牛逼吗。”周诣想起自己跟亲嘴老哥打的那把solo,就是从那把之后,他就对自己的游戏技术失去信心了。 “以前入过战队,当青训生。”陈铎揉着后颈说,“他爸觉得打电竞跟网瘾没区别,就让他回来了。” 周诣笑了笑,“我简直跟他一个爸。” 陈铎跟他在网吧门口聊了几句,就进网吧上班了,周诣在路上拦了辆出租,打车回家。 他在车上眯了会神,今天晚上这一顿饭下来,让他有点感慨环境对人的影响真的很大,他在省会见过很多阔绰公子哥,十几岁就人手一辆跑车,就因为出生在大城市且家庭条件极好,但他回来之后才发现,生活在另一种环境里的人,和那些人的差距真不是一点半点,陈铎和葛赵临这个年纪的男生早就开始自己赚钱了,除了替打之外还要看网吧或者当代练。 这样一比较,他这十八年来够幸运了,家里破产都没让他饿过一顿饭,而且就因为出生在这个五线城市还没见过什么世面,仗着家里有俩臭钱,就像个井底之蛙一样自我满足不知天高地厚了,从小到大浑得一点人性都没有。 他爸破产赔得把房子都卖了,他还在KTV跟方际比谁能先连吹六瓶酒,他姐周岐在海外名校演讲拿奖拿到手软的时候,他因为在地下飙车被撞爆了后尾灯就跟人干架,还把自己打进了局子,周诣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不算浑,因为他干的这些事跟方际他们比起来简直是日常,人有时候确实很奇怪,把自己和特别差劲的人对比时,不仅不会觉得自己差劲了,甚至还会认为自己其实很优秀,环境和身边的朋友低劣到了什么地步,才能让人萌生出这种错觉。 周诣到了家门口,插进钥匙孔开锁的时候,楼道里突然一阵乱哄哄,三个喝醉的女生互相搀扶着爬上楼,正好跟周诣一个楼层。 她们一上来,整个楼道里都是刺鼻的酒精味,还混杂着化妆品和香水味,周诣觉得自己这鼻子真是遭罪。 有个女生离周诣很近,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把周诣看得寒毛都竖起来之后,突然一把抓住周诣的肩膀,脑门猛撞在他的胸口上,嗷叫一声痛哭起来。 周诣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胸前被眼泪鼻涕浸湿一大片,他恶心得有点想打人,闭上眼用手揉了揉眉心,压着声音说:“滚蛋。” 另外两个女生也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她从周诣怀里拉回来,女生脸上的妆哭得一片惨不忍睹,指着周诣鼻子叫骂:“狗娘养的畜生!你妈和你都不是好东西!势利眼!你全家不得好死!!” 旁边一个女生急忙捂住她的嘴,使劲把她往屋子拽,周诣臭着脸把自家门打开,有人喊了他一声,他没理,嘭地一下关上门。 “啊——”周诣低吼一声,低头看着胸前的衣服。 胸口一大片都是湿的,紧贴在身上特别黏糊,他敢肯定绝对不只是眼泪,唾液鼻涕化妆品什么的都沾上了,看着就跟他妈的东北大杂烩一样。 他赶紧把衣服脱了扔进垃圾桶,转身走了没两步,突然定在原地,然后又折回去从垃圾桶里捡出衣服,走进洗手间。 周诣被自己这一番动作搞得有点想笑,又气又觉得悲哀,要换成以前,这衣服扔进垃圾桶的时候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但他现在哪还有任性的资本,这衣服有点小贵,三位数八开头,扔进垃圾桶里的时候像是人民币掉进大海。 他还真是越活越窝囊了。 周诣老老实实把衣服放进洗衣机,打开花洒洗澡。 刚才那女的扑上来的动作有些用力过猛,他不确定是真醉还是装醉,这种事他之前碰到过好几次,喝醉了把他认成前男友的,耍酒疯找他要堕胎费的,他一直觉得这种行为是“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好像啊”这种低俗搭讪方式的升级版本,简称耍流氓。 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周诣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他在考虑要不要把头发剃了,不知道自己留寸头什么样,但他觉得留寸头能节省洗澡时间,关键还凉快。 他现在的发型拍照的时候很上镜,蓬松中分,头发细黑浓密,唯一的坏处就是热,以及看着很像个渣男。 这是葛赵临跟他说的,葛赵临顶着他的照片当头像,在网上泡妹子,妹子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可以换头像吗?我感觉你在同时跟好多女生聊天。 呵呵。 时间还早,周诣又有点饿了,他难得亲自下厨炒了俩菜,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凉飕飕的啤酒,把东西都放在餐桌上摆好,他冲自己对面的空椅子笑笑,说:“开饭了。” 他炒了盘自己的拿手菜,满满一大口送进嘴里的时候,在心里把自己夸上了天。 两口饭刚下肚,手机响了。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习惯性地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回桌上。 “死哪儿了。”钟禹恺尾音拉得比拉面还长。 “老家。” 周诣仰头猛灌了一嗓子冰啤酒,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大喊一声:“爽!” “你爽了,我烦了。”钟禹恺小声囔囔起来:“这两天我忙得跟皇上似的,方际嫌累,不乐意替你的活儿,我花钱重新雇的几个小王八羔子也不听话,就想着搞钱拿抽成,办事儿也不靠谱,我好烦,我太烦了。” “皇上息怒。” 周诣夹了一筷子菜,继续扒碗里香喷喷的饭。 “你赶紧老老实实回来,上什么狗屁学,出来了还不是臭打工的,除了我爸手底下养的这群打手,你见哪个臭打工的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周诣沉默地喝完一瓶啤酒,擦了擦嘴道:“我直说了,恺哥,你那小心脏承不承受得住。” 钟禹恺一听,突然安静下来,半晌之后叹了口气道:“说吧,随便说,反正我现在揍不着你。” “省会那种生活,我过烦了,”周诣顿了一下,说:“我回来念书,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酒精上头,这事我考虑半年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们开口。” “说真的,在你那干活,真是我个臭打工的能得到的最好待遇了,但是那种生活..我怎么跟你形容呢...就像,明明活在现在,但是也能一眼看清未来是什么样子了。”

第20章 周诣当打手的工作无非就是恐吓债主和催收债款,日子潇洒里带着血,他以前总觉得这种日子特别爽,无拘无束还不愁吃喝。 但时间越久,心里就越不踏实,他自己窝在酒吧角落里,看着一群兄弟失了魂一样尖叫狂欢,不仅没觉得潇洒痛快,后脊椎还莫名发凉,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好像他们所有人未来的样子,就摆在眼前了。 颓废平庸,浑浑噩噩,一事无成。 他整个少年时期都在崇敬着的未来,原来是这个模样。 “我初中那会一直觉得,露着一膀子纹身蹦迪喝酒的混混可太有个性了,酷的连他妈都认不出来,别人见到都绕着走,所以吧,我就挺傻,b地成为了那种人,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人家不是怕我才绕着走的。” “是看不起你。”钟禹恺出声打断道。 “嗯,”周诣苦笑了下,“是怕我这种傻,b会传染。” 俩人同时沉默一阵,不说话了。 钟禹恺深深地叹出口气,措着辞开口道:“其实你这个想法吧,我和方际他们也都有过,但是...但是你知道的吧,有了觉悟,但没那个能力跟勇气。” “对我俩这种打小学习不开窍的人来说,能当上打手赚那么多钱,已经是上辈子积德了,就想着快活一天是一天。” 钟禹恺笑了笑,说:“其实说白了,咱们就不是一个路子的,我一直觉得兄弟里头除了咱大哥,就属你活得最清醒,啥事都想的明明白白的,有能力也有胆儿,不该过这种日子。” 周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没出声,又开了瓶啤酒,闷头一个劲地喝。 钟禹恺说完之后也沉默了,但手机开了免提,声音被放大得很清晰,周诣能听出来他在抽烟。 他们这群互相帮对方挨过揍的兄弟,什么性格脾气的都有,但就在一件事上出奇的一致:一遇到烦心事,先抽半包烟冷静,再想解决办法。 周诣抬头看一眼墙上的万年历,快九点了。 “挂了。”他说。 “干啥去?大晚上的啥事儿这么急?”钟禹恺突然激动起来:“搞到对象了?!男的女的?” “哪有功夫搞对象,作业都补不完,”周诣笑了笑说:“挂了。” 挂了电话,在厨房把碗筷洗干净之后,周诣决定先复习一遍课本,再去补作业。 学校一天九节课,他愿意正儿八经听的也就四五节,那些他觉得可以自学的课都变成补觉时间了。 课本上星散着几个被圈出的重点字,这些都是他课上没听明白的知识点,还有走了个神导致半懂不懂的模糊概念。 他没打算就这么“学个差不多明白就行”,在周诣来看,用手机自学几个高中知识点,比单排赢一局排位容易多了。 学到凌晨一点多钟,他草草地冲了个澡,回卧室躺在床上玩手机。 他又点开陈铎的微信看了看。 ...真是太干净了,干净得让周诣怀疑他根本没登过微信。 也有可能是嫌被人骚扰吧。 周诣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他转学第一天就有人加了他微信,在他爱答不理的情况下还特别“热情”地把视频发给他看,那陈铎得被他们“热情”成什么样啊。 他想着想着就点开了对话框,然后给陈铎发了个....表情包。 周诣对着屏幕叹口气,他是真的聊天不会开头,通常都是别人想办法开头,然后他负责把天聊死。 过了半小时之后,陈铎也没回消息。 可能是真的没登微信吧,周诣心想,毕竟这个点他还在上班,不可能不看手机。 周诣没有等别人回消息的习惯,在手机上定了个闹钟,翻身睡觉了。 第二天中午在食堂,周诣去最角落的餐桌,意料之中地又看到了陈铎。 陈铎居然在吃牛肉面! 周诣想告诉他里面可能有巨型头皮屑,勿食,会中毒。 开口的时候话却变成:“昨天晚上我给你发微信了,没看到?” “看到了,”陈铎从面里抬起头,“你发过来我就看到了。” “那你没打算回一下?”周诣瞥了他一眼,“你网红?不回消息?” “回什么。”陈铎说:“我没表情包。” 周诣噎了下,想吐槽又忍住了,毕竟是个连朋友圈都不发的老年人,没有表情包也挺正常的。 “我给你几张,要吗?”周诣说,他收藏的表情包快上百了,都是反复精挑细选出来的优质....小猫咪卖萌动图。 “不要,很娘。”陈铎果断道。 “...我特么,”周诣叹了口气:“算了,不要拉倒。” 陈铎吃完了面,且很幸运的没有吃到头皮屑,他擦干净嘴之后想起了一件事,问周诣说:“运动会你报项目吗?” “运动会?什么时候下的通知。”周诣一脸懵逼。 陈铎端着盘子站起来,“早晨升旗的时候,我念完检讨就下了通知。” “我没去升旗,怕吐,”陈铎那份检讨他都能背了,“你报了?” “班主任给我报的,最后一排的都报了。”陈铎说。 周诣哦了一声,每次搞运动会这种事,教室最后一排的人就该派上用场了,学习不行,体育来凑,“你报了什么。” “五千米,”陈铎顿了一下,补充道:“四百和接力。” “你他妈是个铁人吧。”周诣简直无语,他跑个三千就能累断狗腿,最后一圈还得是旁边陪跑一个劲喊加油把他给喊烦了,他才能连滚带爬冲到终点。 “我短跑不行,你报的话就跑二百吧。”陈铎说。 “你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欠呢?”周诣白了他一眼,“我还非得报你不行的项目?” “我行的你也能报,我就怕你被我打击得跑不动。”陈铎说完,端着盘子就转身走开了。

第21章 周诣回教室上课,班长果然就来问他要不要报项目了,他明明不是最后一排的吊车尾差生,愣是因为长得高看着壮,就被人觉得跑起步来能直逼刘翔了。 “五千有没有人报?”周诣问班长,中午陈铎那话有点狂,狂得把他那股逞能的浑劲又刺激上来了。 “没有,”班长摇摇头说:“都是体育生报五千,咱班没有。” 周诣哦了一声,说:“我报了。” “牛逼,这个跑下来可累了,你跑过吗?”班长一脸担忧。 周诣想说没有,但又害怕他不给报,于是气定神闲地扯了个谎:“嗯,跑过。” 其实他跑过最长的项目也就是个三千,100米和接力之类的短跑才是他的突出优势,初中那会还去省里参加过比赛,但他耐力不行,长跑这种拼肺活量和呼吸技巧的项目,他其实并不擅长。 老实人班长放心地点点头,在报名册上写下周诣-5000米之后就走了。 放学之后周诣去天台抽了会烟,这次倒没一口气把自个儿抽爽了,明天搞运动会,哪个自习室都是一群兴奋猴,今晚铁定是学不下去了,正好今天轮到陈铎看三号班,他就去三号补觉。 他到自习室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屋里依然乱得跟批发菜市场一样,陈铎也在,敲着个二郎腿坐在台上,脑袋靠墙,嘴里叼了根没点燃的烟。 陈铎看到周诣进来了,懒洋洋地瞥他一眼,问:“来学习?” “今晚不学了,”周诣挑了个离讲台近的座位坐下,“补觉。” 陈铎哦了一声,“你不学那我就不管他们了。” 周诣往自习室后排看了一眼,一群体育生聚在那喝啤酒斗地主,葛赵临也在,这丫打牌的姿势特别狂,整个人都站到桌子上了,出个牌就跟摔炮仗似的啪啪往地上扔。 “你就没揍过他吗?”周诣冲陈铎指了指葛赵临,“这小样欠得我都手痒了。” 陈铎一副我懂的表情:“我手痒好几回了,有空咱俩混合双打他一顿。” 陈铎刚说完,葛赵临就在后排发出了一声怒吼:“老子要出张大牌了!我他妈——诶!一张小三儿~~~” “现在就打了吧,这谁能忍。”周诣简直无语,葛赵临那贱嗖嗖的语气让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铎没接话,只笑了笑。 “五千我报了,”周诣看着陈铎,说:“实在跑不动的时候咋办。” 陈铎抿了一下嘴里的烟,“爬。” 后排又突然爆发出一阵躁动,被周诣吐槽过的大猩猩笑声又来了,葛赵临站在桌上捂着肋骨憋笑,他一笑肋骨就抽疼,憋得整张脸都红了,“刘畅你这口味有点重啊,你这下载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清纯小护士女扮男装捆绑play??虽然咱大老爷们都能理解这需求,但你这口味真是尼玛清奇啊。” “卧槽车鸣誉谁让你登我网盘了!是不是手贱!是不是!”刘畅一脚踹在车鸣誉的臀上,车鸣誉边捂着屁股边笑,把手机递回去的时候手都笑得发抖。 这次周诣也能get到笑点了,笑着骂了声草,全屋里就陈铎叼着烟一脸淡定地看他们笑,这反应平静得让周诣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听不懂,或者直接就一性冷淡,网盘只存学习资料的那种人。 “你听得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吗?”周诣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哎,”陈铎把嘴里的烟拿下来,语气有点无奈,“你是不是当我傻啊?” “是,”周诣点点头,“你这表情管理能力太牛了,我还真以为你听不懂。” 陈铎嗤笑了一声,又把烟叼到嘴里,没说话。 周诣第二节 晚自习的时候睡着了,趴在桌上睡得比死猪还死,但好在没发出点什么难以启齿的声音,比如有些人睡着睡着喜欢呻吟一声,或者打呼噜磨牙,陈铎就坐在他上边看班,周诣要是发出点什么声,陈铎肯定能听见,说不定还会用手机录下来等醒了给他听。 陈铎该去网吧上班的时候,临走前看了死猪周诣一眼,死猪睡得很香,在睡梦中还无意识地摸了摸胳膊,像是觉得有点冷,陈铎对后排的葛赵临喊了声:“关下风扇。” “关哪个?”葛赵临问。 陈铎指了指周诣,说:“他头顶上这扇。” 葛赵临哦了一声,风扇停下来之后,陈铎就离开自习室去上班了。 周诣睡醒睁开眼,自习室已经没人了,走廊上在播《夏天的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这是陈铎翻唱的,周诣听得比之前认真一些,他一个人坐在自习室里,沉默地听完了整首歌之后,才站起来关灯关窗,把自习室的门锁好,回宿舍睡觉。 第二天早晨周诣起的比平时早,可能也因为运动会的事难免有点兴奋,他胡乱抓了把头发,边烦躁地打哈欠边往厕所走,一到门口就看到一具白花花的肉体,陈铎在换衣服。 周诣一下子就清醒了。 大早晨的,这么刺激。 他在换学校发的运动服,周诣收到衣服的时候觉得简直丑爆了,丑得让他连吐槽都吐不完,这衣服颜色真的一言难尽——荧光基佬紫。 陈铎只裸着上半身,下面已经穿好短裤,周诣终于意识到白有多重要了,那么土的一个颜色,也就陈铎这种冷白皮能驾驭了,倒不是常见的暖白或者营养不良的苍白,是一种周诣说不上来但觉得很高级的一种白,陈铎的腿也露在外面,不瘦但直,肌肉线条硬朗匀称。 “你起这么早?”陈铎看见周诣站在门口,有点小小的尴尬,他就是趁周诣还没醒才换衣服的。 “嗯,”周诣很适时地转过了身,“我先出去抽根烟,换好了叫我洗漱。” “好。” 周诣走出宿舍到了走廊,背靠在栏杆上点了根烟,缓缓吐出一口浓白雾的时候,他闭了闭眼睛。 这反应起得也太猝不及防了。 他低头看了眼已经半抬头的兄弟,简直无奈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亏裤子很宽松,没让陈铎看出来,不然他能尴尬得当场死地上。 周诣很少能在早晨有欲望,晨勃这事儿在他这几乎不存在,但今天就看了眼陈铎的裸着的后背,他就....勃了。 “啊——” 周诣用手捂住额头,烦躁地叹了口气。 陈铎明显为了避嫌才起这么早去厕所换衣服的,他那性取向让他时刻注意跟舍友保持分寸,换衣服什么的都得藏着换,周诣压根没想到自己能起反应,他一直认为下边兄弟抬头了就叫喜欢,照这个逻辑难道他还对陈铎有意思不成? 但他压根没觉得自己喜欢陈铎啊!而且他俩根本就不合适,哪哪都不合适,最不合适的就他妈是型号,周诣不认为他俩有任何一方愿意当下头那个,两个1怎么过日子?拼刺刀吗?册那! “行了,进去洗漱吧。”陈铎打开门喊了他一声。 “哦。”周诣猛吸了口烟,停下脑子里天花乱坠的各种想法,他下面已经平静的差不多了,抽完烟之后定了定神,回寝室洗漱。

第22章 “我也得穿这身紫肚兜?”周诣冲陈铎指着床上的运动服,脸上的嫌弃不是一星半点。 “没让你穿红肚兜就不错了,”陈铎看了他一眼:“去年就是红的,特别喜庆。” 周诣语噎,他感觉自己穿这身荧光紫会很非主流,就像葬爱家族跳霹雳舞的那种打扮。 “算了,下午再换吧。”周诣说,反正五千米在下午,今天上午就不穿肚兜巡街了。 周诣离开宿舍之后先去了班里报道,进教室的那一刻,差点被一片荧光基佬紫闪瞎了眼,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丑啊。 他从桌洞里拿出号码布,用别针固定在胸前的衣服上,很多人都在往号码布上签名,班里稀有的八个女生都在给男生签字加油。 周诣不喜欢别人签自己的号码布,他初中的时候就从来不让人签,他一般只在背面写四个大字:“老子真吊”,来给自己加油。 他拿着肚兜去了检录处,一眼就从一堆丑鬼里看见了最养眼的那个,陈铎单手叉腰,在揉后颈的骨头,有个女生站在他身前给号码布签字。 周诣过去的时候女生刚好签完,她连抬头跟陈铎对视都不敢,低着头小声说句谢谢你就快步离开了。 周诣看着她那顺拐的步子,笑道:“你逼人家给你签的吗?” “胆儿小得跟松鼠似的,”陈铎看了那女生一眼,“怕我,还非要签。” “爱给了她勇气。”周诣把号码布摘下来,对陈铎说:“给我签。” 陈铎哦了一声,“签我名?” “不是,帮我在背面写四个字,”周诣比划了一下,“周诣牛逼。” “....行。”陈铎有点无语,但还是给他签了。 陈铎的字很好看,标准到近乎印刷版的楷体,周诣看着有点嫉妒,他写字就不如陈铎,他的字属于发挥不稳的那种,手顺了也能写这样的楷体,手欠的时候只能划拉出一坨龙飞凤舞的屎。 检录处的哨子响了,陈铎进去点名了,周诣报的五千还没到检录时间,他先回操场观众席,占了个视野良好的座位,这样能看清选手跑步时扭曲的三庭五眼,这是周诣的一大乐趣。 第一个项目是女子100米跨栏,广播念完参赛选手名单之后,周诣四周一群男生就开始嗷嗷叫了,各种女神小仙女宝贝老婆的叫,喊得周诣这张老脸都有点烧得慌。 裁判枪响之后一群仙女就同时跑了出去,周诣算是发现了,女生跨栏的时候都一个德性,不跨,只推,“唉呀妈呀”一声把栏给推地上,再继续往前跑,看得他有点无语。 他旁边这群男的倒是兴奋得跟嗑.药了似的,他听见有人喊了句“你把我也推倒行吗!”,就朝那人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是葛赵临这傻缺,他身上穿的是去年的红肚兜,整个人看着像个福娃宝贝,喜庆中带着一股浓浓的乡土气息。 仙女们跑完之后立马有人送水递毛巾,又是扇扇子又是挡太阳的,看得周诣都想当个女的了,在十中这地方连食堂阿姨都有男生追,只要是个雌性动物都得被重点保护。 紧接着的项目是男子跨栏,周诣没什么兴趣看,就闭眼打了个盹。 十分钟之后他听见周围突然一阵骚动,这次不光男生在喊,女生也在嗷嗷尖叫,他睁眼去看选手入场口,陈铎那组已经来了,他正在蹲着系鞋带。 广播念到“高三1班陈铎”的时候,一群女生都在喊哥哥加油,全场男生也在给陈铎喊加油,但他们的加油声里带着特别难听的话,黄腔和脏话都有,有人甚至带上了父母家人,周诣快替陈铎听不下去了。 选手准备就绪,一一列至起跑线前就位,裁判“啪”地一声枪响,所有参赛选手瞬间蹿了出去。 陈铎同组里有会压枪的体育生,冲刺出去之后瞬间拉开陈铎一大截,陈铎的速度非常快,快到让周诣只能看到双腿的重影,但毕竟对手是一群常年训练的体育生,他目前只处在第四的位置。 陈铎从周诣眼前“唰”一下飞速跑过去的时候,周诣没看清他脸上的五官是否扭曲,他只感觉一阵风呼在了脸上。 舒服!凉快!爽! 周诣在心里又给陈铎起了个小名,除了禁烟大使和裹脚老太,丫还是一人形移动空调! 陈铎跑直道的速度确实比不上体育生,但到了最后一个弯道,他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从外圈一溜烟儿就反超成了第一,最后50米直道冲刺的时候速度一点都没减,特别险地跟第二名只有半米不到的差距。 他冲过红线的时候周诣差点一嗓子吼出来,不过又憋回去了,倒是他旁边的男生替他高喊了一声陈铎牛逼。 陈铎把手撑在膝盖上喘气,抹了把额头的汗,被反超的第一名是个体育生,他边喘气边冲陈铎伸出一只手,笑道:“最烦你这种弯道杀手了。” 陈铎没接话,一掌拍在他伸开的手上,和他击了个掌。 周诣看到其他选手跑完之后都有人上前递水,但唯独陈铎没有,倒也不是真没人想给他递,他旁边几个女生手里都拿着水,但就是不敢给他,互相推搡着非要找个人出头。 周诣都让她们给怂急眼了,搞不懂她们为什么怕陈铎怕成这样,陈铎明明挺绅士一男生,不认识但对他有好感的女生,他都愿意让人家签字了,递水又怎么可能不接受。 周诣叹了口气,离开操场,去小卖部买了瓶水,站到终点等陈铎。 陈铎要接着跑4x100接力,连口水都没喝就又去检录处报道了,周诣估计他嗓子都快冒烟了,十分钟之后陈铎上场,跑的位置是最后一棒,冲刺位。 陈铎说他短跑不行,周诣还以为他会跑个中间棒,但看完刚才的400米之后,他发现陈铎就是在唬他,那爆发力跟冲刺速度让周诣凉快得仿佛在吹空调。 陈铎站的位置离终点很近,他看见周诣了,他抬起下巴对周诣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然后滚动了一下喉结。 周诣扬起胳膊,冲他晃了晃手里的水。 陈铎嘴角轻轻勾了下,一个很浅的梨涡露出来一秒,把视线从周诣身上移开了。 枪响之后观众席又是一阵呐喊,这种按班级排名的接力赛更易引起人的集体荣誉感,陈铎那个班的选手除了他都是体育生。葛赵临是练短跑的,上场前已经换回了紫色运动服,他交接第二棒的时候已经拉开了很大差距,二三棒的交接也都没问题,传到陈铎的时候周诣就知道一班稳赢了,葛赵临刚开始就制造了优势,陈铎就跟虐菜似的轻松冲过了红线,连停都没停,直接走过来找周诣要水。 周诣把瓶盖拧开之后递给他,说:“就没教练让你去当体育生吗?” “有过,”陈铎仰头喝了口水,偏头咳嗽一声,“天天训练,我没空。” 周诣哦了一声,陈铎得出去挣钱吧,“中午回宿舍睡会儿吗?下午还有五千。” 陈铎摇了摇头,“有事。” “又出去揍人啊?”周诣笑了笑:“打打杀杀的你还没腻吗。”反正他是腻了。 陈铎把半瓶水喝完,拧上瓶盖,半晌之后才说了句:“腻了哪还有饭吃。” 周诣没再接话。

第23章 陈铎比完上午的项目就走了,周诣看见他从宿舍换完衣服出来之后,荧光紫变成了一身黑,宽松黑短袖和黑色牛仔破洞裤,腿显得又长又直,皮肤快白到发光了。 周诣心里莫名有股酸溜溜的味,就像很厌恶电视上那种小鲜肉但又不得不承认人家就是好看的别扭感。 之后的项目里没有周诣认识的人,就没有看下去的欲望了,他回教室写了几页练习册,把错题本上的题重做一遍,然后又点了根烟抽,腿叉开背靠椅,边抽边背了会儿单词。 十中的教学质量菜的要命,周诣发现这些老师讲课问题很大,空说白话和大道理,只念答案然后讲解题步骤就完事了,压根不深层挖解题套路,帮学生建立解题思维,通俗点来说,基本就是同类型的题,做完这道就不会下一道了。 有两个女生回教室喝水,周诣在她们进来之前把烟扔到脚底下,低着头用鞋碾灭了。 中午去学校外面吃饭,周诣路过网吧门口的时候看见了一只猫。 其实他也不确定是猫,也有可能是只大老鼠,因为那猫实在是太瘦了,而且很脏。 猫伸了个懒腰,那一根根分明的骨头让周诣有点起鸡皮疙瘩。 他本来想绕道走,离这惊悚的生物远点,但这猫看见他之后就跟上来了。 “去你的,”周诣伸出鞋尖吓唬它一下,“去,莫挨老子。” 猫不仅没被他吓着,还扑到了他脚上,死抠着鞋带不松爪。 在周诣眼里,这个行为就是在挑衅他,虽然他的表情包都是猫咪,但都是又肥又软的小家伙,不像鞋上这个骨头架子。 周诣蹲下把猫举起来,面对面看了一会,他不打女生,所以得先确认一下性别,再决定要不要跟这只猫干架。 于是周诣打开腿看了眼公母。 哦,虽然尺寸很小,但还是能看出来,是个公的。 周诣立马往猫的脸上呸了一口,然后把它放回地上,轻轻踹了它屁股一脚。 猫一点反应都没有,又伸了个懒腰,周诣觉得无趣就转身走了。 陈铎在天台按了两下打火机试火,点燃了嘴里叼着的烟。 葛赵临在他旁边低着头打字,问道:“我下手重了?” “重了,”陈铎吐出一口烟,“你打人家要害了。” 葛赵临哦了一声,“他照着把我弄死打的,肘击我喉咙又扫腿把我放倒了,我要是反应慢点没爬起来,他就往我脑袋上踢了。” 陈铎懒得再多说,反正这种情况时不时就有一次,葛赵临下手没轻没重,劝了也不听。 天台上还有别的人,葛赵临跟对象分手之后就没有专属时间了,一个女生走到陈铎面前,非常实在且非常直接地递给他一沓钱,盯着他的脸问:“后天下午有没有空?” 陈铎平静地看着她,没接也没理,像是在看一个没眼力见的小姑娘。 葛赵临很不给面子地嗤笑了一声,“小妹妹,以后报了名字再递钱,指不定能不能帮你打呢。” 女生有点发窘,把钱收回来说:“高一六班的,叫冯迦婉。” 陈铎问:“女的?” 女生嗯了一声,点点头。 “不接。” 女生急眼了,“我再补点行吗?帮我个忙吧,我处分还挂着呢,不能犯事儿了。” 陈铎低头揉了揉颈椎,没接话,葛赵临冲她笑笑问:“她勾引你对象还是抢你男神了?骂你爱豆还是黑你墙头?或者她说你p图技术厉害,眼线画歪了妆也太浓?” 女人这点破事,葛赵临知道得比自己前.列.腺.在哪都清楚。 “我跟她都报了跨栏,她知道我在她后边,她还把栏推了砸我身上。”女生说话的时候脸色很臭,语气也没好到哪去。 葛赵临拉长音哦了一声,“我俩不接打女生的活,算了吧妹妹。” “为什么不接,下手轻点不就行了?” 陈铎抿了口烟,“打不过。” “你们女的打架多特么狠啊,”葛赵临看着她说:“又拽头发还扒胸罩的,给我俩抓破蛋了可咋整。” 女生语噎,脸上有点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葛赵临这流氓语气给害臊的,她偷偷瞪了陈铎一眼,把钱装回口袋里之后赶紧走了。 陈铎把烟掐灭,到宿舍换上了荧光紫,周诣中午不回宿舍,屋里只有刘畅和另一个体育生,俩人在打游戏,边咆哮边戳手机屏,陈铎一推开门进来,他俩就跟被点了哑穴似的一下子就不出声了。 陈铎压根一个眼神都没落在他们身上,去厕所换完衣服就出来了,他一脚刚出宿舍门,刘畅就在后头小声嘀咕了一句:“他又上了一个。” 陈铎定住脚不动了,把宿舍门完全打开,站在门口看着刘畅,没说话。 另一个体育生见刘畅又犯怂不出声,立马朝陈铎吼了声:“说你又上了个男的,就新来那大高个,周什么玩意的。” “你对我上谁这么感兴趣?”陈铎一脸淡定地开起了黄腔,“改天我把你也上了行吗?刘畅喜欢玩捆绑,咱俩试试?” 刘畅恨铁不成钢地唉哟了一声,一巴掌呼在体育生的嘴上,简直气个半死。 这傻狗蛋子跟陈铎打嘴仗纯粹找虐,陈铎骂累了的时候就直接上手打人了。 体育生愣是没想到陈铎能这么不要脸地耍流氓,顿时也不知道怎么回怼了,嘴唇蠕动了好几下,但就是不知道说啥,因为说啥都不合适,会像个被流氓调戏之后恼羞成怒的小姑娘。 陈铎没空跟他耗着,没再说什么,把门关上之后就去检录处了。 检录处的人特别多,下午的项目只有跳高和五千,五千报的人数虽然不多,但屁颠颠在内圈陪跑的人多,这会都跟个丫鬟似的站在参赛选手旁边伺候着。 陈铎扫视一圈四周,看到了靠在墙角抽烟的周诣,他身上已经换荧光基佬紫,看着有些.....一言难尽。 陈铎走过去又看了他一圈,嘴角硬是没绷住,往上翘了翘。 周诣看了他一眼,吐着烟说:“你笑出声来试试。” 实话实说,他自己换完衣服照镜子的时候,对着镜子笑了五分钟,也倒不是丑,就是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他露在外面的臂膀肌肉看着特别帅气,但穿上这身紫肚兜,就很像........金刚芭比。 陈铎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咳了一声,刚想强行安慰他几句,检录处就吹哨了。 周诣臭着一张脸走了过去,旁边的人自动给他分出一条道,本来长相就凶,再露出那一膀子肌肉,看着就更像个黑帮片里的打手,那股压迫感把人逼得腿都快软了。

第24章 周诣上场前跟陈铎打了个赌,陈铎要是跑第一,周诣就喊他一声爸爸,周诣要是跑完五千全程一步都不走,陈铎就叫他一次周哥。 各就位的时候周诣习惯性做了个标准蹲踞式起跑,其他人都是站立起跑,枪响之后周诣先发制人极速冲了出去,到弯道前一直保持冲刺速度,把一群同时冲刺的选手远远甩在了身后。 短跑是周诣特别突出的优势,他的策略是一开始就把差距拉得越远越好,到之后没力气了还能多拖一会慢跑时间,不至于后边这群狼尤其是陈铎那么快就追上他。 内圈乌泱泱一群人都在跟着陪跑,本来起跑的时候周诣身边也有人,但是一看他那速度就吓蔫了,直接横穿操场到另一头去等他。 周诣跑到第二圈弯道的时候依然第一,他回头看了眼快要追上他的几个人,心里简直想骂娘。 十中这群常年见不到妹子的大老爷们是真的刚,憋着的那股劲全发泄到跑步上来了,一个个跟野狼似的那速度就没缓下来过,而且他发现陈铎一直是第三,除去他这个后几圈就要废了的假第一,陈铎一直紧追着的那个就是真第一。 周诣觉得陈铎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在长跑里能稳定在第二且紧追第一的人,往往都会是最后一圈的黑马。 跑到第五圈起点的时候周诣有些力不从心了,他靠爆发力和肺活量一路遥遥领先四圈,现在就像耗尽油的车一样渐渐使不上力气,脚步迈得迟钝又缓慢。 他稍微松懈的功夫,旁边就唰唰地超过去了四个人,三个体育生加一个陈铎,陈铎果然还是第二。 周诣突然很心疼被陈铎全程紧追的那个男生,可能快被陈铎逼哭了吧,他的步频只要慢下来一点点,陈铎就会直接绕到外圈反超他。 倒数第二圈,所有人都进入了极限期,周诣连氧气都吸不进喉咙里了,嗓子涩疼得难受,他用舌头顶着上颚过滤空气,终于跑到最后一圈起点的时候,周诣停下来走了两步。 他往前看了看,在他前面的有六个人,都已经快累垮了,跑五步走两步,身体歪歪扭扭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倒地了,陈铎的速度也非常非常慢,但这时候了他还在保持匀速跑步前进,愣是没停下来走一步。 周诣这一停,全身上下的懒惰细胞就活了,拖着两只脚不让他跑,所以他一走就走完了半圈。 旁边还有人在喊加油,周诣心想我加尼玛个皮蛋,这五千他就是来凑个热闹逞逞能的,跑到现在半条命都累没了,哪还有油能加。 他后边大部分人已经两两一对散步了,边走边跟观众席打招呼,走累了内圈还有人喂水,周诣一开始看到陈铎旁边没有一个人陪跑,还觉得他有点可怜,现在他算是明白为啥没人陪了,陪陈铎跑步约等于送命。 陈铎在最后的直道还提起速度冲刺了一下,全程被他紧追的第一正好累得停步,挡在他正前方不动了,陈铎差点没刹住脚,幸亏反应极快地拐到了外圈再反超。 陈铎回头看了眼这个跑都跑不动了还要阻挡他最后冲刺的男生,冲他竖了个中指。 这男的要是敢在400米上干这种缺德事,陈铎绝对不会减半点速度,直接就往他身上撞,让他长长记性,人冲刺的时候如果突然急停,会对膝盖造成巨大的伤害。 周诣连走带蹦地到了终点,在一众体育生里跑了个倒数第七,旁边陈铎已经累得直不起腿了,双手撑着膝盖在喘气,一个挺不住就要跪下去了。 地上还躺着好几个鬼哭狼嚎的,一个个那表情又委屈又心酸,看得周诣有点想笑。 陈铎边喘气边撩起衣服擦了把汗,小腹的肌肉露出来一大片,周诣立马把眼睛闭上了。 他特怕自己又跟早晨似的起反应,光看个背都能抬一半的头了,看正面腹肌还不得翘上天了! 葛赵临手上牵着个妹子过来送水,把水递给陈铎之后问道:“有空打咱班主任一顿吧。” 最后一排所有人的项目都是班主任给报的,班主任想让谁跑哪个项目就给报哪个,结果他跟校里这群人似的也歧视陈铎,直接把他扔进一堆体育生的魔鬼五千里受罪。 每年的三千和五千里陈铎肯定占一个,要不是他自个儿争气,早让全校人看笑话了。 陈铎没接话,握拳砸了两下颈椎骨,转头冲周诣说:“来叫爸爸。” 周诣噎了下,他刚才一直没跟陈铎说话,就是想把这事蒙混过去,没想到这丫还记得这么清楚。 周诣犹豫了一会,一脸烦躁地喊了声:“爸爸。” 陈铎仰头喝了口水,面无表情道:“大点声,中午没吃饱?” 周诣一咬牙:“爸!” “哎!乖儿。”葛赵临趁机占了个便宜,笑得那欠嗖嗖的样让周诣想打人, 葛赵临怀里的妹子一只眼睛看周诣,另一只眼看陈铎,看得葛赵临心窝窝里烧起一团火,他一手捂住妹子的两眼,骂道:“吃着碗里的还看锅里的,怪不得这么胖。” “你说啥?”妹子一脸难以置信,“你说我胖?你嫌我胖?” 她说完就一把推开葛赵临,怒气冲冲地走了,葛赵临在后头冲她吹了声口哨,跟陈铎打声招呼之后赶紧上去追了。 陈铎低头发现鞋带开了,但他累的有点不敢往下蹲,怕直接仰地上去,周诣看了他一眼,走过来说:“要我帮吗?” 陈铎沉默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不用了。” “哦。”周诣当他是不愿意跟人接触,就没多管。 他自己也不愿意有人蹲下来给他系鞋带,他看着那人的头,总有种想一脚踹在他脸上的冲动,简称想犯浑。 比完赛周诣就去把荧光紫换了,他穿校服都比穿这玩意好看,下午放学之后他跟陈铎在天台抽了会烟,又一块去了网吧。 一走到网吧门口,周诣就看见了那只奇丑无比的大老鼠,它缩在一个垃圾袋旁边睡觉。 陈铎冲那只猫喊了声:“钢炮。” 猫没睁眼,陈铎就去网吧拿了袋小饼干出来。 周诣心想他俩居然认识,那他中午差点跟这猫打架的事可不能让陈铎知道,他装出一副很惊奇的样子问:“你养的?” “嗯,散养,”陈铎掰开一块小饼干放到猫的嘴边,“是只流浪猫,饿了的时候偶尔会来网吧,让我喂饭。” 周诣哦了一声,说:“是个公的吧。” “母的。” “嗯?”周诣愣了愣,他想问陈铎是不是因为尺寸太小没看到那根玩意儿,他中午明明看到就是只公猫,“你确定是母的吗?” “不然呢。”陈铎抬眼看了他一下。 “母的为什么叫钢炮,这名多糙啊。”周诣看见猫醒了,舔了舔饼干之后又闭上眼接着睡了。 “不吃算,”陈铎拿着饼干站起来,“叫钢炮不容易跟别的猫撞名。” “行吧,”周诣提了提书包,说:“你自个儿陪猫玩吧,我进去看网课了。” 陈铎冲他挥了挥手,周诣就先走进网吧了。 这两天搞运动会就没布置作业,周诣复习了一遍前两天学的知识点,接着就去看高一的网课。 他没打好高一的基础,直接听高二课就很吃力,最让人烦的不是完全听不懂,而是半懂不懂,必须翻开好几次书一个个知识点挨着查,查完老师就讲别的了。 他翻书的速度完全跟不上老头们嘴皮子的速度,有时候他学着学着就很想把书扔出去然后抽根烟冷静一下。 今晚网吧的人非常多,运动会那股兴奋劲都还没过去,打个游戏的动静跟打架似的。 周诣走的时候看了眼陈铎,他还是老样子,脸上没什么情绪,嘴里叼着烟,但周诣觉得他其实已经很烦了,只是情绪控制得特别好,一直压着脾气没表现出来。

第25章 周诣回宿舍洗漱完,躺到床上之后刷了一会微博,看看最近的社会新闻和政治热点,他通常把这些东西用在写议论文上,有些微博大v写的文案可以直接截图保存下来,写作文的时候改改就能用。 睡觉前他打开微信,犹豫了一下,给陈铎发了条消息,依然.......是个表情包。 这次陈铎回了,而且回得很快,周诣打开一看,他发来了自己第一次发的那张表情包。 - 你偷我表情包? - 。 - 什么时候保存的 - 那天晚上 - 不是嫌娘炮吗,口嫌体正直? - 可爱 - 哦,那钢炮和表情包里的猫比,谁可爱。 - 钢 周诣笑了一下,没打算再回了。 陈铎这聊天风格跟他本人一模一样,话少得让人聊不下去,周诣以前不回人消息是懒得打字,发语音的话他还挺乐意跟人聊的,陈铎这样的就是纯粹不想理人。 周诣关上手机,侧过身睡觉了。 隔天早晨宿舍里又是一股烟味,周诣睁开眼的时候陈铎刚好把烟掐灭。 周诣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根本不睡觉了,那么晚下班还那么早就起,真不亏是个铁人。 陈铎脚底下全是烟头和烟灰,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嗓音很哑:“早。” “你抽了一宿烟?”周诣下了床,“你那肺还要不要了。” 陈铎没接话,站起来打开宿舍门透气,清新空气从外面吹进来的时候,周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陈铎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没有下次了。” 周诣嗯了一声,走进厕所洗漱,他看得出来陈铎遇到烦心事了,但陈铎不喜欢被别人帮忙,也不喜欢跟别人倾诉烦恼,所以他不会追问。 周诣洗漱完出来,陈铎已经离开宿舍了,地上的烟头和烟灰也被打扫干净了,周诣叹口气,拿上宝贝三件套下楼吃早饭。 宿舍楼公告板上贴了新通知,周诣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通知说今天必须统一穿校服,运动会结束之后要在综合楼搞个活动,学校请了一群往届优秀毕业生回校演讲,来给高三的学生鼓劲加油。 说俗气点人家就是回来臭显摆的,显摆一下自己过去的辉煌战绩,刺激刺激高三这群懒惰的废物,让他们在最后这一年里拼一把。 周诣上午没去看运动会,一个人在教室里补高一课程,中午放学之后他去了理发店,把一头渣男蓬松中分剃成了短寸,两侧都剃成青皮,额头和眉毛也都露出来了,周诣看着镜子,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凶。 他的五官不符合当下小女生们的审美,从小到大夸他长得帅的都是男人,周诣的长相属于越老才越有魅力的那种,三十岁的时候可能才是他的颜值巅峰期。 周诣回校之后就去了综合楼,一路上都感觉经过的人在打量他,周诣也没半点不自在,爱看就看,老子长得帅随便看,不要钱。 综合楼前聚着一群学生,楼外只开了一个小门,只能一个个挨着进,周诣往里挤的时候被人拦住了,那人一只胳膊挡在他肚子上,说了句:“兄弟,让小朋友先进。” 周诣低头看了一眼平均1米6的“小朋友们”,让到一边让女生先进了。 女生都进去之后周诣才排队进了综合楼,他心有灵犀似的直接去了最角落的位子,果然看到陈铎一个人在那,周诣坐到了他后面的那个位子,坐下的时候陈铎回头了,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愣是没认出人来。 “同学,把脑袋转回去好吗?”周诣翘了个二郎腿,“口水留到椅子上了。” 陈铎嗯了一声,转过头之后才说:“更像个催高利贷的了。” “啧。” 台上已经有人在演讲了,屏幕上挂着优秀毕业生简介,屏幕是轮流播放的,周诣看了一眼正在显示的简介,哦,这人陈铎跟他说过,搞物竞保送的“神”,这人声音也挺好听,就是长得有点抱歉。 屏幕滚动到下一个简介,周诣乍一看那人照片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他以为是陈铎被挂上去了,那人和陈铎长得也太像了。 前面非常多的学生都回头看了一眼陈铎,周诣感觉有哪好像不对劲,那些人看陈铎的眼神,不是“这个人和你好像啊”的那种惊奇,而是....厌恶。 是的,周诣很肯定,他们看陈铎的时候,仿佛在看一袋恶臭的垃圾。 周诣心里莫名有点烦,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陈铎的后背,陈铎转过头来看他,胸腔里发出一声:“嗯?” “没事。”周诣说,陈铎脸上的表情很正常,情绪没受影响就好。 陈铎转回头去之后,周诣又把视线放回了简介。 要不是知道陈铎没双胞胎兄弟,周诣真的怀疑屏幕上这个叫齐敏书的人是他亲弟弟,五官发型身高气质,哪哪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脸上的表情不一样,陈铎一直是那种让人觉得稳重的淡定,齐敏书明显更冷肃严谨一些,而且一看就很有文化,周诣看到简介上写了齐敏书的艺考成绩,这丫一男的居然跳了十二年古典舞。 简介又滚动到下一个人了,但周围所有人还是在议论陈铎,周诣很想问陈铎你和齐敏书是什么关系,但他知道不合适,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闭嘴装不在意,否则会让陈铎非常尴尬。 台上的人演讲完,周诣敷衍地鼓了两下掌,接着又上来一个毕业生,这人不会调话筒似的在那磨叽了半天,最后一嗓子对着麦吼出来,说他演讲的主题是抵制校园暴力。 周诣嗤笑了一声,真俗。 “学弟学妹们,我们有很多种阻止校园暴力的方式,例如学校管理层可以实行新的扣分制度,如若有人在校园内欺凌同学,打架斗殴,校方可以扣除其学分并给与处罚,若学分扣至零分,则劝退其休学。” “老师们可到施暴学生的家中家访,了解其是否因家庭原因导致崇尚暴力,性情暴躁,借以欺辱同学来发泄与父母的矛盾,课间也可以为他们作心理辅导....” 周诣听着听着有点犯困了,台上这傻缺到底是不是从十中毕业的,他那一通狗屁方式在这根本行不通。 这儿就一土匪窝,要想不挨打,除非你变性去当个女的,而且如果是个长得漂亮、家里还没权没势的女的,基本上就是被那啥的命。

第26章 “最后我希望同学们能够明辨是非,不要因盲目追随社会新潮流而迷失自我,同性恋在自然角度以及心理上来说,都是违背人性的不正常行为,同性之间进行性行为极易感染艾滋病,望同学们知....” 周诣完全没注意台上的人在说什么了,因为这次几乎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到了陈铎身上,甚至有人开始用纸团和矿泉水瓶往陈铎这边扔了。 “那条艾滋疯狗怎么还有脸坐在这,齐敏书的简介都挂上了他还一点反应都没有,靠!我要是马问山我就把他轮死!” “我的妈我头回见这么不要脸的人他倒是赶紧滚蛋啊,学长说的校园暴力和艾滋病就是拐着弯说他呢听不出来吗?” “他在宿舍砍了马问山还又想把齐敏书强了,把齐好好一大活人逼得跳楼,他被全校孤立那年我还帮他说过几句话,我靠我真是看走眼了陈铎真不是个东西。” “陈铎他亲妈就是一车模,靠代孕傍大款当上小三,他爸早死好几年了,你说这种家庭生出来的肯定就一畜生啊,他娘生出他来就是让他作孽的?真是有娘生没娘养啊服了。” ...... 周诣从后面伸出手,捂住了陈铎的耳朵。 “挺吵的。”周诣轻声说。 “嗯,”陈铎慢慢闭上了眼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累,“很吵。” 周诣没再接话,沉默地看着陈铎的侧脸。 他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陈铎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强大,四周都是刻意压低的骂声,越来越多张嘴在随意吐出恶言恶语,陈铎的脸色依然很平静,平静到让周诣感觉他早已被骂到麻木了。 周诣一直没有出声,他在等,他在等陈铎亲口跟他说:“别信,他们在放屁。” 但是陈铎没有,直到演讲结束众人散场,陈铎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回宿舍的路上周诣跟在陈铎身后,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得快喘不上气了,进宿舍之后陈铎就立刻点上了烟,周诣清楚地看见他的指尖在发抖。 周诣没说话,他知道陈铎现在需要一个人待着,就去厕所洗了把手,然后看着洗手台上的小木锤出神。过了十几分钟之后,宿舍里没有声音了,连陈铎吐烟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周诣突然有点后背发凉,他赶紧冲出厕所一看,宿舍没有人,只有地上一截冒火星的烟。 周诣立马推开门去走廊,一下子差点吓得腿都软了。 陈铎在走廊,整个人的上半身已经翻出栏杆了。 他的大腿抵在了栏杆上,双脚离地,连腰都已经悬在半空了,重心稍一不稳就会从楼上掉下去,手垂在空中像是要拼命拉住什么东西。 周诣并不害怕陈铎下一秒就会往下跳,他没喊叫也没劝说,直接猛地上前把陈铎拽回来,一巴掌就甩在了他的脸上。 “清醒了吗。” 和巴掌声同时响起的,是周诣无比冷静的声音。 陈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跟失了魂一样面无表情地走进宿舍,又坐在床上点了烟,一根接着一根抽。 周诣没跟着进去,把门关上之后一个人待在走廊,他知道陈铎刚才没想死,陈铎的动作是定格的,很明显像是在尝试一个人究竟要翻出栏杆多远,才能拉住另一个.........跳楼的人。 “草。” 周诣简直烦得想骂娘,屋里的烟味已经飘到走廊了,那味大得都能把他给呛咳嗽了,但是这会陈铎心情臭得很,周诣不想再去给他添堵,就忍着咳嗽没出声,他拿出手机,在微博上查了查三年前十中闹上新闻的那件事。 他其实早知道这件事了,但就是没兴趣查,这种破事他从小到大见多了,果然微博上的内容和学校里传的一样,陈铎是个同性恋还骚扰校草齐敏书,齐敏书跟马问山关系很好,马问山就替他找人轮了陈铎还拍下视频。 视频一出全校人都知道陈铎是个什么德行了,联合起来校园暴力陈铎一整年,陈铎最后在宿舍持刀把马的脸砍烂了,齐被逼崩溃直接从宿舍楼跳下来,脑浆摔裂一地,把一楼的女生吓出了心理阴影。 齐敏书纵身一跃之后,十中能转学的人都赶紧跑了,网上越闹越大,学校赔进去大笔钱才撤热搜撤报纸头条,后来陈铎被送进少管所,微博的热度也慢慢降低,到现在已经没人关注这件事了。 周诣看得很无语,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韩昭。 电话还没通的时候他往宿舍里看了一眼,整个屋子烟雾缭绕跟仙境似的,陈铎脸上已经不是平时那种淡定了,活脱脱一五官僵冷的死人。周诣甚至没看到他胸膛的呼吸起伏,要不是他还眨眼,周诣会以为他抽烟过度猝死了。 “喂。”电话通了。 “陈铎是不是有心理疾病?”周诣直说道:“控制不住情绪的那种。” 韩昭一听就立马沉默了。 半晌之后韩昭也没说话,周诣不耐烦了,“你让我俩互相照应,倒是跟我说实情啊,到底是他逼那个姓齐的跳楼了,还是想把人拉上来结果没来得及?” 韩昭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很疲惫,“陈铎想...想让你知道的话他会主动说的,没说,就说明他...不信任你,不认为你能保守秘密。” 周诣哦了一声,“那直接告诉我现在怎么解决,他的肺快抽烂了。” “让他自己待着,别去烦他,也别安慰他,”韩昭又叹了口气,“他能自己调整过来。” “挂了。” “等等,”韩昭打断他,“有个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你要是跟陈铎走太近,最好做个经常被人说闲话的准备,陈铎心里有数,不会让你也被人说三道四的,他要是当人面故意疏远你,你别往心里去。” 周诣没再接话,韩昭像是有急事似的立马把电话挂了。 当人面故意疏远我? 周诣想起运动会系鞋带那事,陈铎是怕被别人看见才拒绝这么小一个举手之劳的吧。 “唉。”周诣点了根烟,对陈铎简直无奈透顶。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心思这么细,得是受过多少罪才能敏感成这样啊。

第27章 过了半小时之后,周诣才叼着烟进了宿舍。 他还是被呛得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刚想说话,陈铎就先出声道:“周哥。” “.......啊。” 周诣有点愣,他第一次听陈铎这样叫他。 “烟,”陈铎踢了踢脚边的空烟盒,“有吗?” 周诣掏了掏裤兜,没了,剩下的最后一根被他叼在嘴里。 周诣像是尴尬癌被治好了一样,动作自然且不要脸地拿下了嘴里的烟,“嫌弃吗?” 陈铎摇了摇头。 “最后一口,再抽肺就黑了。”周诣把烟递在他嘴边,喂他吸了一口。 陈铎含住烟头轻轻嘬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站起来去拿扫把。 周诣感觉手上拿的烟有点发烫,脸也有点发烫,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词:间接接吻。 我靠这也太刺激了。 周诣条件反射似的低头看了眼裤裆,幸好,他兄弟很争气地没有硬。 那说明他对陈铎没意思,间接接吻可比看背刺激多了。 就当那次真是晨勃了吧。 周诣安慰完自己一通,坐到床上慢慢把烟抽完,等陈铎扫完地,和他一块下了楼去网吧。 韩昭挂完电话之后,立马打车去了市医院。 他推开病房门,走到马问山床边坐下,低声说道:“陈铎的病复发了。” 马问山艰难地抿了抿嘴唇,“..不是...一年没..事了吗。” “一年没事不等于彻底治好了,”韩昭脸色有些差,“双相情感障碍能这么容易治?他一受刺激就很有可能复发。” “刘纹毅那些话他不可能没在意,今天在学校八成又有人说他了,”韩昭低声骂了句脏话,“把齐敏书轮了又逼跳楼的是你,发视频的也是你,结果背黑锅挨骂的是陈铎,我真是....唉。” 马问山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齐敏书...死了不能臭....臭名声...” “死人就不能臭名声吗?那陈铎呢?陈铎这个还活着的呢?” “你带头校园暴力他一整年,他怎么熬过来的你不清楚吗。” “...清楚...他...洗胃..好多次了。”马问山紧闭着眼,以前他躺在病房,时不时就听见陈铎被送进医院洗胃了,真的是什么都敢往嘴里吞。 “你也就清楚这么点了,他最吓人的模样你都不敢看,他最瘦的时候已经109斤了,你能想象到,186的一个大男孩,只有109斤的模样有多恐怖吗?” 韩昭有点说不下去了,顿了顿道:“他全身骨头都是突出来的,瘦成什么样,就只剩一层发皱的皮,我那时候都不敢直视他,太他妈吓人了。” “...对...不...”马问山一说话就被韩昭打断了。 “他一个没父母管的小孩被关进少管所,半夜给我打了好几遍电话,我没接他就一直打,就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他跟我说,哥我已经好几天没睡过觉了,骨头硌得我太疼了,我真的睡不着,”韩昭哽咽了一下,咬咬牙说:“他说他熬不住了,他求我带他去做安乐死。” 韩昭鼻头有点发酸,两手抵在眼眶上揉了揉,“好好一大活人....唉。” “...你...希望我怎么...做...让我去外面说清事..事实...让我给陈铎...澄清。” “陈铎说替齐敏书担着,就一定不会澄清了。”韩昭的声音一下子就冷了,“我希望你出院之后立刻自杀,我希望你去死,懂吗?” “烧炭,卧火车轨,喝农药,去外地被人打死都可以。” “死前来找我,我帮你把肾挖出来卖掉,你给自己买块好点的坟地,和你的齐敏书葬在同一个陵园也行。” 马问山偏过头叹了口气,脸上的巨疤蠕动了一下,声音很轻地说:“...考虑..一下..我想想...” 韩昭没再说话,又盯着他看了很久之后,站起来离开了病房。 他走到一楼楼梯的时候,保洁大妈站在储物间门口看了他一眼,很亲切地问道:“小伙子多大了?” 韩昭脚步没停,快速答道:“二十四。” 大妈接着问:“有对象了没啊?” “没。” “干啥工作的啊?” “蹲监狱的。” 大妈嘭地一声把储物间的门关上了,韩昭停下脚,回头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网吧门口的丑老鼠已经走了,周诣本来还想逗猫玩一会,顺便再确认一下它的性别。 李炽雯还没到下班的点,陈铎进网吧之后就没去前台,他把新进的几箱汽水搬到饮料机旁边,蹲在地上拆箱摆饮料,周诣见他情绪已经平稳下来,就直接去了角落的机子看网课。 运动会搞完就离期中考试不远了,周诣的学习进度有些慢,以他现在的状态去考试,可能才刚过及格线。 不过能及格就已经是全班前十了,班里那些男生的课本比他们自己的脸都干净,周诣甚至听过一个男生四处嚷嚷找不到历史书了,他当场就很不给面子地说了声:“兄弟你上的是理科班。” 周诣转了一圈手上的笔,往草稿纸上胡乱写了两步解题过程。 他做题通常喜欢在脑子里演算,下笔直接出答案,脑子转不过来的时候才宠幸一下被冷落的打草纸。 他这样解题的正确率很高,但一碰到正规考试就容易扣步骤分。 网课有个10分钟课间,周诣把耳机摘下来按了按太阳穴。 考试科目里他最愁的就是语文,作文他倒是没问题,关键是现代文阅读这块,周诣每次做阅读就脑壳疼。 他从小到大就不明白为啥要瞎几把揣测作者的各种思想感情,明明人家没那个意思还非得强行赏析,就像是别人嘴里含了一块巧克力,你不仅要装不知道,你还得夸他一句:“啊!这满嘴的屎黏在了我的牙上,就像妈妈的爱黏在了我的心上!” 但是陈铎的语文很牛逼。 这是周诣听很多人说过的。 他前天查了查陈铎的中考成绩,差点给他跪了。 全科一共才扣了九分,语文和英语还是作文双满分。 简直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 周诣很庆幸自己的妈妈不认识陈铎,否则中考那会他妈得天天跟他说“你去看看人家陈铎!”,要是把周诣说得嫉妒心膨胀,他第一次见陈铎的时候就得揍他一顿。

第28章 又学完两小时之后,周诣口渴了,他按下暂停,去前台买水喝。 这会儿上网缴费的人很多,周诣没仗着跟陈铎认识就耍特权,老实排着队去付钱。 轮到他前面这个男生的时候突然没了动静,周诣探头往前看了一眼,这男生手上拿着一张红钞票递给了陈铎,但是陈铎没接,就一直看着他,没说话。 男生举在半空的手十分尴尬,陈铎就这么看了他十几秒之后,他又掏出手机说了句:“我微信付吧。” 陈铎什么也没说,把付款二维码拿到桌上让他扫,男生扫完之后就转身去机子了,走了没两步还回头偷瞄陈铎一眼,面上看着有点紧张。 周诣看了那人一样,跨上前一步对陈铎说:“这人有病?” 陈铎低下头敲了敲颈椎骨,说:“他刚才递过来的那张一百是假钞,” 周诣看着陈铎有点发愣,网吧光线这么暗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这待久了就有经验了,”陈铎低着头说:“跟这群下九流的人来往,不会认钱的基本上得被他们玩死。” 周诣连着啧了好几声,从旁边拿起一瓶汽水,刚想付钱就被陈铎拦了。 “拿这瓶。”陈铎指了指旁边另一瓶汽水。 周诣白他一眼,“咱以后能不能别偷喝了,老板娘不揍你啊?” “我没喝,”陈铎无奈道:“你拿这瓶能中奖。” 周诣哦了一声,把陈铎指给他的那瓶汽水拿起来,拧开瓶盖一看,哟,还真是再来一瓶。 “这两瓶你都拿了吧,”陈铎把另一瓶递给他,“划算吧。” 周诣笑了笑说:“谢了。”他莫名觉得陈铎这一串行为有点可爱。 周诣付完钱就回去接着听网课了,学校下自习的时候他也还没回去,想能多学一会就多一会。 全班前十这种没含金量的名次他不稀罕,他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很远,很渺茫,但拼命努力一把,还是有可能的。 离门禁还有三分钟的时候周诣才回了宿舍,洗漱完就倒头睡了。 他本来想给陈铎发微信来着,但一想今天闹了演讲这一出,赶着去“热情”陈铎的傻缺肯定不少,陈铎应该不会再看微信了。 一星期之后到了期中考试这天,周诣没由来地开始紧张了。 复习的时候心态明明轻松得一批,真到考试这天反而紧张得能走路顺拐。 但他也不是纯紧张,多少还有一些莫名的期待,期待自己初中的学习天赋有没有延续下来,期待他这些天在自习室学到空无一人的付出到底有没有成效。 有很多人在等他这次的考试成绩,父母,姐姐,学校领导,还有那些看不起他回来复读的人,都在等,所以周诣失败不起。 到考场的时候还有二十分钟才开考,周诣就又看了一会儿错题本。 坐在他前后桌的都是女生,周诣发现周围好多男生在一脸嫉妒地冲他翻白眼,后桌的女生戳了戳他的后背,小声喊了一句:“周诣。” 周诣冷着脸转过头,他错题本还没看完,这女的要是想跟他商量传答案,他立马把错题本塞她鼻孔里。 女生有点不敢跟周诣讲话,他看起来好凶,“你....你能...” 周诣挺不耐烦地歪了下头看着她,没说话。 “你帮我传个东西行吗,”女生语速很快地说完,立马把头低下去了。 周诣手上开始卷错题本了,“答案?” “..嗯,.一封信。”女生从袖子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给周诣说:“就,给你舍友,就行。” 周诣哦了一声,“我舍友好几个,你情书要群发吗?” 女生瞪大眼睛摆了摆手,“不是!哎就是,只给陈铎就好了。” 周诣诧异地挑了挑眉,“不怕他吗?” 他记得好像是个女的都挺害怕陈铎的,即使陈铎压根没怎么跟女生搭过话。 “有点怕,但是他人好,”女生可能觉得周诣也对陈铎有偏见,赶紧解释道:“他从来不打扰好学生的,就,我们这些很普通的学生,很少有机会接触陈铎,他不会把麻烦带进学校,影响我们学习的。” 女生声音小了一点:“但是班里好多男生说陈铎砍人,是同性恋,有性疾病什么的,我们就很怕他。” 周诣沉默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把她手上的情书拿过来塞进兜里,转过头去看错题本了。 女生在后面说了好几遍谢谢,开心的不得了。 考试开始的时候周诣深呼吸一口气,擦了擦手心的汗就提起笔做题了。 选择和默写一直是周诣的强项,屋里第一个把试卷翻面的人就是他,动静有点大,很符合他那股又狂又嚣张的土匪气质。 然而做到文言文他还是卡了壳。 太尼玛长长长长了,周诣看着试卷上这么一大长串的文言文,脑壳隐隐作痛。 没办法,他在文言文这块就是个弱智儿童,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啃。 他啃到一半的时候有个人率先翻页了,声响大的跟放炮似的,那人挑衅似的瞪了周诣一眼,周诣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之后又低下头接着当弱智。 挺过文言文和阅读,周诣从弱智一跃而成了当代爱迪生,看了眼作文题目就chuachua开始写。 他没怎么写过议论文,就挑了第二个记叙文题目写,周诣中考那会就摸清高分作文套路了,老师爱看啥样的他就能写啥样的。 喜欢词藻华丽浮夸小四风格的,还是朴实无华平淡真情风格的,只要周诣的笔还有油,他就能气定神闲地在试卷上放屁,而且是那种他自己觉得非常臭,但阅卷老师闻了会上瘾,的屁。 作文写完刚好吹哨,周诣连检查都没来得及就被迫交上去了。 他趁休息的功夫赶紧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接着看课本查缺补漏。 接下来一门考化学,周诣的理科向来稳如老狗,一直到考试结束收完卷子,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难题,倒是有几个不确定答案的薄弱知识点。 周诣出了考场就去一楼的高3班找陈铎,替小姑娘送情书。 他进教室的时候几个抽烟的男生看了他一眼,但是没敢让滚他出去,果然面相凶还是有好处的。 其实周诣的年纪比他们都大,他十八岁生日早过了,已经是个能随意出入宾馆的成年人了。 他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陈铎跟他说过自己的位子在这,不过陈铎没在,周诣只能边坐着等他边打量教室。 说真的,这班看着就不像个高三的,乱得非常让人无语,桌上摆的不是书,除了烟盒就是汽水瓶。 周诣听人说陈铎这一届是十中最乱的了,而且讲桌上还坐着个正在欺负人的社会姐,有个女生直起上半身跪在她脚边,被她连打了好几个巴掌,旁边有男生在录视频,边笑边说脏话。 周诣移开视线,低头看了看陈铎的桌洞,真是也够乱的了。 里头一本书都没有,全是用完的打火机和烟盒,还夹杂着情书和小礼物,上面都是灰,陈铎压根都没打开看,人家小姑娘亲手做的巧克力球都化成一滩屎了。

第29章 周诣把手伸进去扒拉了一下,还真是唯独没有啤酒瓶,他早就发现陈铎这人不爱喝酒了,撸了那两次串硬是一滴酒都没沾过。 陈铎从前门走进教室,看到讲台一这群人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他对着那个社会姐说:“出去打。” “行嘞铎哥。”社会姐从讲桌上跳下来,冲跪在地上的女生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跟上。 女生的头发乱成一蓬鸡窝,脸也被扇得红肿破皮,她抹了把眼里的泪,爬起来就跟在社会姐的身后,刚想出教室,却突然被陈铎一胳膊拦了。 陈铎看着社会姐,解释道:“我说,出去跟我打。” 社会姐愣了愣,笑容很勉强:“铎哥你这就过分了吧,我教训个高一小妹妹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陈铎没理她,低头看了眼挨打的女生,说:“走。” 女生忍着眼泪赶紧出了教室,被一群人围观扇巴掌的感觉真的很让人难堪。 社会姐看陈铎的眼神有些发狠了,她没再多说什么,冷着脸又坐上了讲台。 陈铎走到自己座位的时候,周诣两眼盯着他,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接着拉长音道:“你是年少的欢喜~春风十里~啊!~都他娘的不如你~~” 他手上拿了两封情书,正在照着念其中一封。 陈铎站在原地低头点了根烟,两指把烟一夹,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那犯贱。 周诣像是土狗发现新大陆似的,挑了挑眉道:“这句话反过来念也行。” 你是年少的欢喜,喜欢的少年是你。 “还有人敢给你送,”陈铎看着他手上的两封情书,“不怕以后被你家暴么。” 周诣嗤笑一声,“一个高二小孩给你的,考试都快开始了还想着搞对象。” 他把手上其中一封情书递给陈铎,陈铎刚想张嘴说话,周诣就打断了:“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没拆她的。” “嗯。”陈铎笑了笑,“得尊重人家。” 周诣手上的两封情书,一封是小姑娘亲笔写的,一封是周诣刚才自己从网上抄的。 陈铎又接着问:“考试还行吗。” “稳了,”周诣点点头,“语文没问题就都没问题。” 陈铎哦了一声,随口道:“考完了放半天假,有什么打算吗。” “想约我出去玩?”周诣说:“行,去哪你定。” 陈铎有点无语地看着他,最近周诣是越来越不知道尴尬这俩字咋写了,“游乐场或者电玩城,去打拳也行。” “电玩城吧。”周诣说。 陈铎嗯了一声,按了按颈椎骨之后才低头把烟踩灭,跟周诣一块去了食堂吃午饭。 午休期间周诣自己上天台抽了会儿烟,陈铎吃完饭就又出校了。 但这次不是去干架,纯粹帮兄弟撑个场面,站在旁边看别人挨揍就行了。 有时候周诣会觉得,陈铎干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早晚有一天要阴沟里翻船,把命赔进去,但周诣以前和陈铎是差不多的人,他挺清楚陈铎为什么不能放弃替打,然后去做别的工作。 陈铎已经抽不了身了。 他认识的兄弟越多,得罪的仇家就越多,就算他自己放弃了,那些报仇讨债的混混也不会放弃干扰他正常生活的。 下午考完英语和物理之后,周诣给给自己大致估了下分。 物理没什么问题,就是英语好像有点凉凉,他转学以来英语就一直没学好,教英语的秃顶老头发音很操蛋,学单词的时候周诣甚至觉得他在念爪哇语,而且周诣这段时间忙到没空练习听力,刚才那场英语是目前最垮的一门了。 明天还得考两门,周诣心态有点崩,在自习室复习的时候全程臭脸,后桌想跟他对物理答案的人都吓怂了。 周诣依然是自习室最后一个走的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陈铎居然也在。 陈铎拿着拖把在拖地,地上全是水,周诣看到墙角有个爆裂的暖壶碎了一地,他闻着这暖壶里洒出来的水有股怪味,一种说不上来但就是很让人犯呕的味。 陈铎脸上戴了黑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对周诣说:“你出去待着。” 周诣心情差的时候说话也难听:“不就爆了个壶,犯得着出去吗?你当老子娇气得跟个娘们似的。” 陈铎哦了一声,不咸不淡道:“壶里头灌的是刘畅的洗脚水。” 周诣震惊地低下头,看着一地陈年洗脚水,“他咋能干出这么膈应人的事儿。” “耍人玩?让人喝他洗脚水?”周诣捂着鼻子退到门口,满脸嫌恶。 “不是,有天晚上打熄灯铃了,车鸣誉还占着厕所不出来,”陈铎边拖地边淡定道:“刘畅洗完脚没地方倒水,一急眼就灌壶里去了。” 周诣紧皱着眉头,“我真他妈服了,兄弟,我服了。” “那壶是学校发的,他一直没用,嫌颜色土。”陈铎说。 他回宿舍就看到一地洗脚水,刘畅中午不小心把壶打爆之后就没管,直接留给了陈铎和周诣收拾。 陈铎本来也不想打扫,想等明天让刘畅自个儿趴地上舔干净,但他觉得周诣这爆脾气肯定受不了,就忍着恶心来拖地了。 娇气小娘们周诣非常打脸地走出了宿舍.在走廊上点了根烟抽。 他头回这么庆幸自己跟陈铎一个寝室,要换成别人还真不一定愿意干这憋屈活。 陈铎拖完之后拿着拖把去了厕所,周诣把烟掐灭,走进宿舍,跟跳芭蕾似的踮着脚走到了自己的床铺。 他脱下来的鞋都没敢放在地面,直接就放在了储物柜上。 陈铎在厕所洗漱完出来了,周诣翻了个身,脸朝下趴着看他,“你没去上班?” 陈铎用小锤子敲了敲颈椎骨,“李炽雯家里有点事,网吧今天没营业。” 周诣哦了一声,刚想接话就被陈铎打断了。 “闭眼。”陈铎说。 “嗯?”周诣看着他,没明白。 陈铎用手指勾了勾衣领,“厕所里的洗脚水味太大了,我在这换衣服。” “都是大老爷们你害羞个啥,”周诣把眼睛闭上,笑道:“赶紧的。” 周诣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有点心虚,要换别人他肯定不闭眼,因为他没有只看个裸背就对别人起反应过。 但他是真的怕了陈铎了,这丫的功力比春.药还猛。 陈铎换完衣服就去关了灯,脱完鞋子也没踩梯子爬上去,两手抓住护栏就直接翻了上去,看起来特别轻松。 周诣看着他这一串帅气的动作还有点心有余悸,闹鬼那晚上陈铎就是这样翻下来一脚踹他腰上的。 陈铎躺在床上,习惯性地睡前说了一声晚安。 周诣嗯了一声,说:“晚安。”

第30章 第二天上午考完数学和生物,期中考试就结束了。 周诣走出考场的时候,看到走廊上很多人在对答案,有人兴奋得跳脚,有人气得挠墙,他忍不住轻轻勾了下嘴角。 这种不加掩饰的直率学生气很让他怀念。 果然人在社会里打拼久了,回到学校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当学生更好。 他回到教室,趁刚考完试的热乎劲,把试卷上没把握的题的相关知识点记了下来。这些就是他到目前为止的薄弱知识点,以后必须得巩固练习的部分。 整理完之后周诣就去校门口等陈铎了,下午放半天假,他要跟陈铎一起去电玩城。 陈铎出来的时候难得肩上挎了个书包,周诣冲他吹了声流氓哨,陈铎却跟聋瞎老太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脸上也没什么情绪。 周诣突然想起韩昭提醒他的那件事,陈铎这又是当人面疏远他了吧,怕他被说闲话。 陈铎走出校门就拐了个弯,周诣心领神会地跟在他后面,没再出声。 拐弯之后周围学生不多了,陈铎才停脚,转头对他说:“你知道了?” “嗯,韩昭提醒我了,”周诣笑了笑:“说实话,有点多此一举,我从小到大就是个活在闲话堆里的,你用不着这样。” 陈铎也笑了笑,跟他玩的人多少会被传些闲话,也经常被怀疑性取向,葛赵临和韩昭就是例子。 葛赵临第一次听别人传“陈铎上过葛赵临”的时候,发了很大的脾气,倒不是气这句谣言,而是气凭什么是陈铎上他,他一直觉得自己跟陈铎站一块,明显自己更攻。 周诣跟着陈铎坐上公交,到了电玩城,换好硬币就进去了,周诣好几年前来这里玩过,现在的游戏设备比以前高级了好几倍。 他一眼就看见那台大到夸张的拳击测力机,浑身肌肉都兴奋起来了。 陈铎明显也对那玩意感兴趣,于是俩大老爷们疯狂投了好几个币。 周诣戴上拳套两手对撞了一下,侧身对着拳靶屏气蓄劲,略倾上半身,转身的同时猛地一拳就砸了上去,机子的六个亮键瞬间全部被点亮,一拳爆表。 陈铎看着非常爽,全身上下通透的爽。 也只有他能体会到这一拳有多爽了,平常他揍人都提着劲不能下狠手,拳击机明显才是最好的发泄对象。 周诣那一拳吸引过来不少人,但好在没把管理员吸引过来。 陈铎身上那股浑劲上来了,压了压髋骨关节韧带,直接扫腿重撞击在了靶子上,这一腿可比拳头的威力猛多了,六个刚灭掉的键又瞬间点亮,仪表显示的成绩也比周诣那一拳高了不少。 “耍赖啊你。”周诣笑着骂了声草。 陈铎这一腿上段踢猛得六亲不认,把旁边两个小男孩吓得浑身一哆嗦,陈铎戴上拳套又砸了两次,分数果然比不上刚才那一记凌空扫腿,而且还没扫腿看着帅。 六个亮键依然没灰灭,周诣没什么挑战欲了,他把拳套卸下来之后,决定去玩个温柔点的东西,于是对陈铎说:“去抓娃娃?” 陈铎说了声好,递给周诣一把硬币。 周诣挑了个骷髅玩偶的机子,投币之后晃了晃摇杆就果断下钩了,当然,像常见情况一样,抓起玩偶刚过四秒,爪子就自动松开了。 “坑钱玩意儿,”周诣一边骂一边又投了币,“别让老子上头。” 陈铎看完他刚才的摇杆动作和下钩角度,有点不想让他浪费钱了,问他:“你想要这台机子的是吗?” “废话。”周诣第二次下了钩,依然没抓到。 陈铎哦了一声,替他投了第三个币,然后夺过他手里的控制杆,随意甩了两下钩,用一种周诣认为非常普通且直接的方式就把爪子下了。 结果很准地钩住了一个玩偶上的带子,然后往洞口轻甩了一下,爪子松开的同时玩偶正好被甩进了洞里。 周诣:“....” 陈铎蹲到地上,拿出玩偶递给周诣,周诣接过来的时候甚至觉得陈铎这是在羞辱他。 “教我,”周诣说:“你肯定练过。” 陈铎那模样轻松到已经不能仅仅算练过了,清机子都绰绰有余,而且特别让周诣气的一点是,陈铎的抓娃娃动作特别 普通,他没从中看出任何技巧。 陈铎淡然道:“运气好而已。” “算了,教了我也懒得学,”周诣提起玩偶看了看,“再给我抓六个行吗,我想凑成七个葫芦娃。” “然后拿根藤挂起来?”陈铎调侃道。 陈铎投了六个币,又开始用那种周诣看不出门道的方式下了爪子,而且又非常轻松地抓到了。 周诣叹了口气,陈铎跟网上的大神一模一样,看着几乎啥技巧都没有,但就是次次都能抓到,让人产生一种纯粹是他运气逆天的错觉。 陈铎抓最后一个的时候失误了一次,可把周诣乐得不行,心里立马舒坦多了。 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七个骷髅头,临走前周诣看到旁边还有口红机,突然想起了陈铎他妹妹,问道:“要不要给你妹清了口红机?她化妆技术那么厉害。” 陈铎笑了笑:“以前干过这事儿,她收的时候挺高兴,我走了她就扔垃圾桶了。” 周诣啧了一声,“嫌给她掉价?” “八成是说出去怕被人笑话,非得去专柜买吧。”陈铎跟着啧了一声。 离开电玩城坐上公交之后,周诣忍不住问了句:“你妹这攀比心跟自尊心也太强了,你俩是亲生的吗。” “她是我妈给别人代孕生的,”陈铎淡淡道:“她小时候长得不好看,被父母两边嫌弃,心态受影响就成现在这样了。” 陈铎记得他爸死后,他妈就去给一个本地富豪代孕,后来爬成人家正室,还生下了秦弦。 陈妈年轻时在香港当选美小姐和车模,漂亮虽漂亮,但学历低还没脑子。 秦弦小时候很不好看,富豪就怀疑陈妈整过容,陈妈为了保夫妻和睦,直接弃养了秦弦这个导火索。 “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周诣听着有些无语:“哪个小女孩从小受这种打击不得崩溃啊。” 他头回听说有父母因为孩子长得不好看就不要了的,秦弦现在那长相已经很惊为天人了,却还要往脸上涂脂抹粉,估计她就是自卑到骨子里了。 “她确实崩溃了,所以直接把自己放弃了,”陈铎闭了闭眼睛:“她跟男的上床,只是在不停验证自己是否有魅力,换那么多对象,也是在通过别人的喜欢来安慰她的自卑,她认为只要被人在乎,那就说明她并不是不好看。” 周诣看着陈铎的睫毛,说出来的话一针见血:“你和你妹是在互相取暖吧。” 陈铎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叹了口气,“啊,是。” “我需要亲情,她需要钱。”陈铎闭眼道。 一个从小缺爱独自长大的人,和一个自卑到骨子里的可怜虫,互相给予,互相救赎。 车停在了周诣家附近的公交站,陈铎跟他一起下了车。 两人并肩一起往家走,周诣问陈铎:“李炽雯家里的事处理完了没?” “还没,她爷爷去世了,”陈铎活动了一下脖子,“这一周都不去上班。” 周诣哦了一声,“沙发你能不能将就,我家就一张单人床。” “随便,时间早我就不留你家睡了,我都好久没回家了。”陈铎说。 自从秦弦被父母赶出来,借住进他家之后,陈铎就没再回去过了,不是睡宿舍就是睡网吧。 因为秦弦有时候会带男人回家,陈铎撞见过一次,场面尴尬得不行。 “行。”周诣答道。 周诣的家里很空旷,空旷到只摆了几件必用家具,不过哪哪都能看见空酒瓶,烟灰缸里也扔满了烟蒂,墙角甚至还有一颗子弹。 陈铎有点震惊:“催高利贷还用得着枪?”

第31章 周诣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子弹,“催国内债款用不上,不过有人逃债能逃到东南亚边境那边去,那时候就得掏枪吓唬人了。” 周诣说完就接着洗菜了,陈铎往厨房门口一站,诧异道:“你会做饭?” “会,”周诣转过头说:“甜点我也能做,你生日哪天?蛋糕我包了。” 陈铎说了声谢谢,“不用,我不爱吃甜的。” 周诣哦了一声,突然想起个事,问道:“陈铎,你成年了没?” “快了,11月就十八岁了,”陈铎说:“你早过了吧。” 周诣笑道:“小屁孩,叫声哥听听。” 陈铎懒得骂他,看了他手上的菜一眼,“需要我打下手吗?” 周诣想了想说:“把锅洗干净,熬红豆汤。” 他根本没问陈铎会不会熬红豆汤,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陈铎这种从小自力更生的人,应该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了。 当然,除了生孩子。 陈铎不出他所料,果然是会的,他从墙面的粘钩上把围裙拿下来系在腰间,提着锅去盛豆子。 周诣转身的时候,无意间瞥了一眼他的腰,脑里立马蹦出两个字:绝了。 他一直觉得陈铎除了替打之外,有的是工作能做,凭外形条件当个某宝模特,或者酒店迎宾都绰绰有余。 陈铎系围裙之后整个人的身材更明显了,宽肩窄腰大长腿,身材劲瘦不纤弱,属于看着就很有男友力的那种身材。 嗯? 男友力? 周诣又条件反射了一样,低头看了看小周诣,很乖,很平静,自从那次过后就没再有反应了。 说实话,那次是周诣第一次对男人起反应,所以导致他心里非常慌,他以前开玩笑说自己男女都能谈,但他好歹还算半个直男,真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还是会怀疑自我。 陈铎提着锅回来了,周诣边切菜边跟他说:“帮忙点根烟。” 陈铎哦了一声,从兜里掏出烟,点燃,递到了他的嘴边。 周诣张嘴含烟的时候走了个神儿,嘴唇碰到了陈铎的指腹,他瞬间回了神,同时感觉到身后的陈铎也愣了一秒。 周诣在心里小小地尴尬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地接着切菜,陈铎也装作没注意到,转身去熬红豆汤。 过了十分钟,红豆汤熬出味了,周诣闻着突然有点感慨,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愿意给他熬饭,他家里的两个女人从没给他洗手做过一回羹汤。 周诣只在他妈搓麻将和洗扑克的时候,见识过她的手指有多灵活,她颠锅掌勺的时候就像是手不听使唤了似的。 周岐就更不用说,而且一说周诣就来气,这娘们快三十了,连味精和盐都分不清,进厨房的次数就跟进男澡堂一样,为零。 周诣看着陈铎平静的侧脸,心里涌上了一股被母爱包围的幸福感,但他不可能幸福到真去喊陈铎“妈妈”。 周诣现在特别想拿上大喇叭,去学校吼一嗓子:“都来老子家看看!你们眼里的校霸大哥在系着围裙给我熬红豆汤!” 周诣属于那种不喝酒就吃不下饭的人,陈铎端完菜之后,他的酒也倒得差不多了,不要命似的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瓶白酒,还把两听啤酒递给了陈铎。 陈铎什么也没说,接过之后默默放到了一边,周诣仰头喝了一口,看见陈铎没动,就催促道:“你他娘倒是喝啊。” 陈铎第三次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他,“喝上头了我怎么回去?知道捡尸俩字咋写吗?” 本地治安乱,晚上经常有醉鬼躺在马路边,被陌生人捡回去挖器官。 “知道,”周诣夹了一筷子菜,“我以前还真碰到过。” 陈铎指了指他的肚子,“里面是不是少了个肾?” “没少,我是差点让朋友给坑了,”周诣说起来有点烦,“我以前成天喝到凌晨,喝醉了我朋友就来接我回去。” “然后有天我朋友来接了,他妈的个小瘪三给我接宾馆去了,我睁眼就看到一女的坐我身上,”周诣皱眉喝了口酒,说出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头回直接被吓萎了。” 陈铎没忍住,偏头笑了下,周诣立马抬头去看他的酒窝。 可能真是因为喝了点白的,周诣酒品差得要命,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道:“有小姑娘亲过你这里吗?” 陈铎愣了愣,“什么?” 周诣戳了戳自己的脸颊说:“酒窝,有人亲过你的酒窝吗?” 陈铎看着周诣好像有点微醺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沉默着把啤酒打开,然后闷头一个劲地喝,不去搭理周诣,防止他再继续说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然而周诣明明如愿以偿看到陈铎喝酒了,嘴上还是不肯饶过他。 “过来。”周诣又往嘴里猛灌了一大口白酒,现在是真的开始醉了。 陈铎这次非常迅速地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有点尴尬地抿了抿嘴,没说话。 “没人亲过是吗?”周诣低笑一声,“过来。” 陈铎声音有些沉了,“周诣,适可而止。” 周诣骨子里从小到大的那股浑劲,再加上使人麻木的酒精,让他快不能用脑子控制嘴了,“你的腰,看着挺耐操。” 陈铎喝酒的动作一顿,沉着脸看了他一眼,看到他脸上一副完全醉了的表情,才把即将爆发的怒火硬生生压了下去, “你要平时敢这么跟我耍流氓,我把你牙拔下来。” 周诣没再犯浑了,闭上嘴老老实实喝闷酒,陈铎心里憋着一团火,也一声不吭地往嗓子里灌酒。 他其实是不能喝的,周诣是酒品差,他就是酒量差,两听啤酒下肚之后脑子就昏昏沉沉了。 陈铎喝得胃有点发热,周诣已经喝得趴在桌上睡过去了,陈铎忍着想吐的感觉,站起来一把拽住周诣的衣领,把他整个人连拖带拽地弄进了卧室,非常不客气地直接把他往床上一砸。 周诣被砸疼了,含糊不清地骂了句脏话,陈铎帮他把鞋子脱了,好心帮他随手盖被子的时候,周诣突然直起上半身,一口咬在了陈铎肩膀上。 “我靠.....”陈铎骂到一半就突然停住了。 周诣从肩膀顺着一路咬到了锁骨,而且是非常凶狠的野蛮撕咬。 陈铎感觉自己的肉快被他扯下来了,疼得陈铎一拳就捶在了他的肚子上。 周诣被捶之后就老实了,没再咬陈铎的肉,改成了舔他的锁骨和颈窝。 陈铎的脖颈间有股很温暖的烟草香,周诣被烟味勾得彻底失了智,在出格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他又往上挪了一挪,嘴唇贴在了陈铎的喉结上。 陈铎双手撑在他脑袋的两侧,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不敢动了。 那两瓶啤酒让陈铎也有点控制不住大脑,以防他俩真干出什么没脑子的事,陈铎立马按住周诣的肩膀,制止了他的点火行为。

第32章 刚要从他身上起来的时候,周诣突然把手伸进了陈铎的裤子口袋,嘴里嚷嚷道:“烟。” 陈铎这次真的不敢动了。 周诣在他的口袋里四处乱摸,手没有任何分寸,非常作死地碰到了陈铎的某个部位。 陈铎看着周诣的眼神瞬间就沉了,脸上维持的淡然已经变成了面无表情。 周诣这一顿没白折腾,他起反应了。 周诣也不知道是醉是醒,突然就把陈铎翻身压在了下面,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之后,直接正大光明地伸进了裤子里。 陈铎能感觉到周诣也有欲望了,顶在他的大腿上有些发烫。 陈铎一把抓住周诣作乱的手腕,用力攥紧,哑着嗓子低声警告了最后一遍:“周诣,别找事。” 周诣早就喝大了,一听陈铎用这声烟嗓低音炮念了自己的名字,被刺激得直接就把手伸进去握住顶端,缓缓上下套动。 他看着陈铎的脸,低笑道:“草未成年小孩犯法吗。” 陈铎果断把他反压在了身下,手伸进他裤子的同时,冷声道:“未成年草.你,不犯。” 周诣形容不出自己现在的感觉,脑子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全身的感觉细胞仿佛都集中到了某个部位。 他在混沌中达到顶峰之前,听到陈铎趴在自己耳边,手上边动作边哑声道:“我没艾滋,别怕。” 周诣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他猛地掀开被子,一眼就看到陈铎坐在床边,背对着他抽烟。 周诣感觉脑子已经爆炸了,现在这情况让他尴尬到恨不得当场猝死。 他跟陈铎连亲都没亲过,就直接上手了?! 周诣看着陈铎被烟雾遮挡的侧脸,他脸色非常差,差到让周诣觉得他会过来掐死自己。 为什么别人喝醉了就什么也记不清了! 我醒了之后就全他妈记起来了! 还记得那么清楚!清楚到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 周诣敢肯定陈铎绝对也喝多了,否则绝对不会跟着自己干出这种荒唐事。 但周诣真的很想问问他,你他妈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喝两罐啤酒都能醉! 他算是知道他桌洞里唯独没有酒的原因了,尼玛这酒量兔子都比他能喝! 也许是男人释放后的贤者时间到了,周诣现在的脑子无比清醒,且无比后悔。 他坐到了床边的另一头,沉默地和陈铎背对着。 于是,两个办错事的大老爷们,互相背对着坐在了床头的两边,一人嘴里叼着根烟,默默思考人生。 太尴尬了。 周诣手腕朝上抵着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俩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晚上。 陈铎手上的烟烧出了一大截灰,但是他早就脑子放空了,烟灰突然掉在了他的虎口上,烫得他瞬间回了神。 他低着头把手伸到了后颈,这次倒不是去揉骨头了,而是用手在后脖子上摸了两个来回,脸上的淡定已经全没了,这种场面连他都没法不尴尬。 一个酒品差,一个酒量差,碰到一起注定要酒后乱性。 周诣早已经不是以前连吹六瓶的周哥了,他又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才给陈铎发过去一条微信: - 我先去洗个澡 陈铎很快回了消息: - 嗯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周诣非常慌张地把手机扔在床上,像头牛一样冲进了厕所,插门锁的时候手滑了好几次,气得他都快打哆嗦了。 陈铎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看着周诣的微信,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打出来,给他改了备注:酒后炮友 周诣洗了个冷水澡,脸色臭得要命。 他现在都能清楚回忆出刚才的每一个细节,这事真的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况且刚才全程更不要脸的是他自己,他现在简直佩服死了陈铎的忍耐能力,在喝醉的情况下干这种事,陈铎仍然在习惯性地压抑欲望,周诣压根没听见他喘出声,只是呼吸乱了很多而已,然而周诣自己.... 周诣洗完澡之后不太想出去,这种场面尴尬到连陈铎都处理不了,他出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 陈铎忍不了他这个磨磨唧唧的洗澡速度,走到厕所敲了敲门,说:“行了没。” “嗯。”周诣低着头把门打开,给陈铎让出了过道,“你去洗吧。” 陈铎没再说什么,尽量自然地走进了浴室。 他一关门,周诣瞬间尴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看着桌上的好几瓶酒,作出了一个决定。 戒酒。 不然自己这张老脸就别要了。 陈铎洗完澡走出来的时候,周诣正好从楼下买了早饭回来,他咳嗽了一下,对陈铎说:“吃完再去学校。” 陈铎嗯了一声,把桌上的罪魁祸首——酒瓶给收拾干净,跟周诣面对面吃早饭。 周诣受不了这种尴尬沉默,就低下头看手机了,不看还不要紧,一看差点把他激动地咬了舌头。 “妈个蛋,”周诣对着手机骂骂咧咧道:“我才考了个第二十六?” 陈铎把饭咽下,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看他,“班里二十六?” 周诣满脸烦躁,把手机关了,“全校。” 陈铎哦了一声,他也觉得低,十中差生多,学习的根本没几个,他和周诣这种初中就考全市前五的人,如果在十中都拿不了全校第一的话,和垃圾没区别。 周诣不说话了,他没有在考试没考好之后跟别人抱怨的习惯,菜就是菜,怎么找理由和借口,成绩都明明白白摆在那了。 周诣把情绪压了下去,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吃早饭。 吃完饭之后时间有些早,还没到上学的点,陈铎看见周诣查完成绩,脸色一直很郁闷,就陪他打了把游戏,放松一下心情。 然而游戏打到一半,周诣的心情更郁闷了。 亲嘴老哥的打击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周诣对自己的游戏技术没有丝毫信心,而且已经很久没空玩游戏了。 他打团的时候失误了很多次,游戏数据也有些没眼看,对面有人打字嘲讽了一句:“对面4号菜得不行。” 周诣连骂回去的力气都没了,他瘫软在沙发上,继续在游戏里苦苦挣扎,一副非常心累的模样,甚至打着打着就走神了。 陈铎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就在游戏里开了麦,回应对面那人道:“我行就够了。” 至于他为什么开麦,众所周知,陈铎是个手指头非常懒的人。 陈铎说完之后就闭了麦,没再听对方的嘲讽,一声不吭地认真打游戏。 周诣一晚上没睡,一个走神直接走进了梦里,他睡着了。 陈铎最后一波团战打得很凶,游戏结束之后,他看见周诣睡得又沉又香,面无表情道:“死猪。”

第33章 周诣在沙发上睡醒之后,陈铎已经先去上学了,他伸了个懒腰,下楼打车去学校。 到班里一看果然不出周诣所料,全班没有一个人在谈成绩的事,周诣怀疑他们压根不知道出成绩了,该打游戏的还在打,该吃早饭的还在吃,后排一群人集体吃了韭菜馅饼,屋里一股味熏得周诣有点想吐。 他坐到位子上拿出手机,把成绩核对着抄在纸上,开始一门门地写成绩分析。 英语分数低在他的意料之内,但物理比估分还低就说不过去了,语文也是除了作文之外都没眼看。 周诣写到一半心态有些崩了,他把笔一扔,腿叉开背靠椅,抿起嘴开始调整情绪。 他得先把心里这些杂七杂八的烦躁、憋屈、迷茫、不服气的情绪都一一调整好,才能冷静下来承认自己的不足。 是个人都不喜欢批评自己,在失败的情况下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说“我很差劲,我哪里哪里没有做好”,这种行为会让人心里非常难受,周诣也一样。 过了十分钟,周诣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拿起笔就接着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声,陈铎难得给他主动发了条微信: - 补课 周诣知道他在打字这方面懒到极致,不过幸好,周诣能猜到他的意思。 - 你给我补? - 数 物 化 英 可以 ,语文 滚 - 你高二学习了吗就给我补,咱俩水平半斤八两 - 自学 陈铎又接着发过来一条: - 我从来没放弃过 周诣对着屏幕笑了笑,发过去一个“好”。 昨晚陈铎说的那句话,周诣还没忘,也很庆幸自己听清楚了。 没有艾滋,就说明,陈铎承认了视频里的人真的不是他。 周诣想到这里,心情突然很复杂了,明明是他喝醉了犯浑去撩拨陈铎,害陈铎跟他一起干了这出荒唐事,陈铎到最后却还在为他考虑,小心翼翼地安慰他,说自己没有艾滋,不要害怕。 周诣闭了闭眼,我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人家还是未成年,我要不要负责? 周诣突然又睁开了眼,但一想还是算了,他不觉得陈铎有谈恋爱的欲望,而且也不觉得自己配得上陈铎这种人。 这种,怎么说呢,骨子里都刻着干净两个字的人。 被生活打击了十七年,被人用流言蜚语辱骂了三年,还要一声不吭地替别人背黑锅和骂名,受了这么多苦之后,依然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人。 “配不上啊。”周诣笑了笑,“神仙不能谈恋爱。” 今天一上午的课周诣听得很认真,没睡觉也没走神,尽管他真的听不懂那些方言,但仍然很倔强地睁大眼睛盯着黑板,放学的时候班主任请他去了趟办公室,周诣没想到老师们都挺满意这次成绩的,说他刚回来复读没多久,能考成这样已经很优秀了,周诣没敢反驳他们,他怕被认为是在假谦虚。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陈铎提到了补课的事。 陈铎问:“你哪几门没考好?” “英语,物理,”周诣顿了一下,“还有语文。” 他这次是靠一篇作文撑起了整门语文。 陈铎哦了一声,“那补前两门吧,语文算了。” “你语文不是挺牛逼的吗?”周诣问。 “语文提分太慢,我懒得给你补。”陈铎说,他跟周诣都是理科成绩突出,补物理比补语文更轻松一些,陈铎记得自己初三那会,新上任的物理老师是个女大学生,特别有趣,她课上讲完几道压轴大题,下课之后就会偷偷来问他:“陈铎,我刚才讲的没错吧?” 周诣点点头,他也没耐心补语文,寒假的时候再去专攻吧,他低头吃了一会饭,突然感觉右脚被人踩了一下,其实说“踩”都有点客气,这力度纯粹是故意在他鞋上使劲碾压。 周诣不吃了,把背往后一靠双手环胸,抬头去看踩他鞋的男生。 寸头? 陈铎抬眼懒懒瞥了男生一眼,确实是在网吧点烟的那个寸头,姜辉。 姜辉往周诣的鞋上碾压完一脚,什么也没说就直接走了,不过他走到陈铎身后的时候,陈铎压根连头都没回,直接往后一伸胳膊,精准无误地盲抓住了他的手腕。 陈铎还在低着头吃饭:“回来道个歉再走。” 姜辉挣了几下手腕,没挣动,他被迫转过身来,指着周诣说:“他把脚放在那绊我,老子碾他鞋不是活该?” 周诣硬是被这话给气笑了,“你这张脸盘可真够大的啊。” “谁能比你脸大?期中考试作弊有用吗,高考还不是考不上。”姜辉嘲笑了一声。 陈铎嘴里的饭越嚼越慢,他搞不懂这男的为什么喜欢在别人吃饭的时候找事儿,陈铎不耐烦道:“别道歉了,跟我出去,走。” 陈铎攥着他的手腕站起来,拽着他就要走,姜辉急忙往后仰,“道道道,道歉行了吧。” 他一点都不想被陈铎拖出食堂暴打一顿。 姜辉转过身,语气恶劣地对周诣说:“对不起,作弊精。” 周诣很反常地没有生气,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滚蛋了。 姜辉一边骂一边走了,陈铎非常淡定地坐回来接着吃,他看了周诣一眼,“作弊精这个词让你很满意是吧。” “哎,我没把高兴这俩字写脸上吧?”周诣笑了笑,“我一直都觉得这词是用来夸人的。” 因为通常只有他的成绩好到让人不服气、嫉妒、心里不不平衡的时候,别人才会“夸”他一句作弊精,对真的没有作弊的人来说,这确实是个赞美的词。 “放学了先去1号自习室占座。”陈铎吃完了饭,端着菜盘走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周诣拎着书包去1号第一排占了两个座位,然后又拿上宝贝三件套去天台抽烟,这会刚放学,天台的人很多,人多的地方肯定少不了情侣,周诣看到一男一女在接吻,连抽烟的心情都没了,他把头转到另一边,妈的,又有一对。 不过这对比较特殊,俩男的。 周诣啧了一声,他早就觉得十中肯定有不少gay,既然一群大老爷们都找不着对象,那就两两一对内部消化了呗,多两全其美的事。 周诣瞥了一眼比较矮的那个男生,看着像个高一的小学弟,露出来的脚腕非常漂亮,长相也很乖,用现在的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小奶狗。 但周诣对这种类型的不太感冒,连墙都不会翻的乖乖崽他没兴趣。 周诣挪开视线,把烟扔到脚底下碾灭,去了1号自习室。

第34章 陈铎已经坐在周诣提前占的位子上了,低着头在打游戏,周诣猜他应该是在陪葛赵临打单子,陈铎打游戏的时候很专注,周诣在他旁边坐下,非常懂事地没有出声打扰他。 五分钟之后,陈铎打完了,他捏了两下颈椎骨,说:“给我看下试卷。” “哦。”周诣把物理和英语试卷拿出来给他,至于语文,周诣就不太好意思了,他文言文那块几乎全错,而且答案还写得一本正经天花乱坠,却完美避过了所有得分关键词。 陈铎仿佛知道他的小心思似的,淡淡道:“语文。” 周诣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试卷给他了。 陈铎把试卷看了一遍,非常给面子地没有笑出声,但是周诣看到他抿了一下嘴唇忍笑,嘴边出现了一个小梨涡。 “那个小的出来透气了,”周诣指了指他的脸,“我要跟它打声招呼吗?” 陈铎翻试卷的动作僵了一秒,他想起周诣昨天晚上耍流氓,也是逮着他的酒窝一个劲地调戏,他现在有点怕周诣又突然犯浑,下一秒会说:“我打招呼的方式就是亲你的梨涡一下。” “你是不是对我这四个坑很感兴趣?”陈铎咽了咽嗓子,有些尴尬。 “我头回见一个男的能同时集齐梨涡和酒窝,”周诣往后一仰,靠到了椅子上,“而且还是你这种男的。” “....”陈铎噎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打架的时候可千万别笑啊,”周诣脑补出一个画面,“你一笑,气场就全没了。” 陈铎抬头瞥了他一眼,“有完没完。” 周诣闭上了嘴,往前挪了挪凳子,趴在桌上开始做题,陈铎在旁边帮他分析成绩。 下了第一节 晚自习,周诣上完厕所回来,看到陈铎已经在帮他改试卷了,手里把玩着一个透明胶。 周诣浑从心起,抢过透明胶,一圈一圈缠在了陈铎的手腕上,他的手腕骨很细很好看,所以周诣又多缠了两圈,陈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里警告的意味很浓。 周诣勾起一侧嘴角,绕了一圈胶带,把自己的手腕和陈铎的绑在了一起。 “心里平衡了?”周诣还在继续缠。 陈铎懒得搭理他这种幼稚行为,转过头接着改试卷,不过第二节 自习铃打响之后,陈铎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他猛地去看周诣,果然周诣的脸上也是一片尴尬。 陈铎抬起两人的手腕,厚厚的透明胶缠得很紧,陈铎的声音甚至有些发抖,“我草,头呢?” “你最后粘哪儿了?你瞎粘的啊?”陈铎往周诣肩上捶了一拳。 周诣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台上看班的老师就咳嗽了一声,周诣努努下巴指了指透明胶,陈铎一看,已经薄得只剩最后两三层了。 周诣小声说:“咱俩像不像连体婴儿?” “像脑残。”陈铎说。 周诣跟没事人似的,继续抬起右手写字,陈铎的左手也被迫抬了起来,他已经放弃抵抗了,脸色臭得要命。 周诣见他真的不高兴了,就撩拨了两下他的手指哄人,陈铎抓住周诣的指头就往后一掰,周诣立马低声骂了句草,他的手指骨差点断了。 后桌两个男生已经看到他俩的脑残行为了,趴在桌上捂着肚子憋笑。 周诣低头,看着陈铎说:“下课出去买剪刀。” “咱俩出去买?你疯了吗你,”陈铎又捶了他一拳,“咱俩一出去,全校都知道今晚上有俩大老爷们牵着手散步了。” 周诣哦了一声,想想也是,于是俩人就这样手背贴着手背,一直绑到了下自习。 葛赵临接完电话,帮忙买了剪刀过来的时候,一看他俩这傻冒,哈哈哈了半天,他这一哈,后桌俩男生也憋不住了,三个人笑得四仰八叉的,陈铎手捂住脸叹了口气,周诣甚至想跟他们一起笑,但他不敢,他怕陈铎把他中指掰断了。 陈铎的怒火一直延续到了凌晨,周诣大半夜地从宿舍床上起来,去厕所洗了个头,他新剪的寸头莫名刺挠得很痒,痒得他根本睡不着觉。 周诣搞出的动静有些大,一边洗他那颗卤蛋一边哼歌,陈铎从床上直起身来,吼了一嗓子:“你他妈这欠打的玩意!” 周诣挤了挤洗头膏,吼了回去:“我他妈怎么你了。” “你他妈把我吵醒了。” 周诣吹了声口哨,“我就是睡不着才他妈弄醒你的。” “你他妈看我明天抽不抽你。” 周诣啧了一声,他听见陈铎又躺下睡觉了,“你他妈晚安。” 陈铎说:“我他妈晚安。” 自从期中考试之后,周诣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一连几周他都是第一个走出宿舍楼的人,也是每晚给自习室关灯关门的人,陈铎帮他分析完成绩,给他推荐了几本题集,题很难,周诣做得有些吃力,但好歹每天都跟上了。 自习室里有人打了一个超大声的喷嚏,陈铎立马抬头,冲那人说:“小点声。” 葛赵临眼睛抽筋了似的,连着翻了六个白眼,趴在周诣桌后小声说:“周哥,你能不能去1号学习?或者2号也行,你想要哪个座位我都给你抢。” 自从周诣开启疯狂学习模式之后,每次陈铎看班,他都要来3号自习室学习,陈铎也非常给面子地严管纪律,把一屋子皮猴都快憋出病了。 “陈铎得给我补课,”周诣也有点想笑,“你打单子去吧。” 葛赵临很烦地啧了一声,“你俩真讨厌,谈个恋爱让一屋子单身狗受罪。” 周诣用背撞了下桌子,“你用嘴吃屎我没意见,但是你别给我用嘴放屁,我跟陈铎不是一对儿。” “反正早晚的事儿。”葛赵临低头打游戏去了。 周诣课间去上了个厕所,一边滋尿一边想陈铎,这两个月老有人问他是不是跟陈铎好上了,走在路上还有人叫他大嫂,给周诣烦得够呛,他上次跟陈铎说不介意被别人传谣言,陈铎就懒得管这管那了,所以周诣现在亲身体会到了流言蜚语的暴力。 周诣上个厕所的功夫,自习室里就乱成一片了。 扇人巴掌的社会姐又坐在了讲台上,扯着嗓子冲葛赵临吼叫:“他一整天没来!我就一天没吃饭!我现在让他道歉!你们还拦着!有毛病是不是!” 社会姐用手指着站在门口的一个男生,男生手里握着雨伞发抖,他淋着暴雨赶来学校,给社会姐送夜宵。 葛赵临把耳机一扔,烦了,“你是个二级残废吧?他发烧了没来上学给你跑腿,你就不能自个儿去食堂买?他不来你就不吃?” 陈铎被吵得有些烦,疲累地深呼吸一口气,把头靠在墙上,揉了揉颈椎骨。

第35章 社会姐的小姐妹们也开始了,七嘴八舌地跟葛赵临互怼,葛赵临心里很憋屈,要不是他不打娘们,他压根连吵架的耐心都没有,上去一人抡一拳就完事了。 小姐妹递给社会姐一个水杯,社会姐冲跑腿的男生招招手,“过来喝干净,你再敢请假躲在家试试,你妈上班那厂子我知道在哪。” 陈铎看了一眼水杯,里头装着尿液和半融化的粉笔,还有剪碎的抹布。 “让你过来你他妈听不懂啊!”社会姐把水杯嘭地一声砸在桌上,“不是,你个男的咋能怂成这样,我都怀疑你没长那根玩意了,真是娘得让人恶心啊草。” 葛赵临烦躁地呼了口气,他骂不动了,周围还有七八个女的跟着在骂,跟泼妇吵架果然吵不赢,他的嘴皮子都快起火了。 陈铎什么也没说,拿起桌上的水杯,扔进了垃圾桶。 “我靠陈铎你这人是不是给脸不要脸啊!”社会姐从桌上蹦下来,使劲推了陈铎肩膀一下,“第二次了!你管的太宽了吧,他不喝谁还能替他喝!” “你。”陈铎低着头拍了拍肩膀,抬眼和她对视。 社会姐冷笑一声,冲旁边一男生使了个眼色,男生猛地一拳就往陈铎脸上打,却在半路被人截住了拳头。 “兄弟,挡道了。”周诣握住他的拳头,挑了挑眉。 周诣正好夹在了男生和陈铎中间,男生抬腿就要踹人,周诣往后避了避,声音有些沉了:“好好说话,别动手。” 话落,陈铎一拳就打在了男生的眼眶上。 周诣叹了口气,男生脸被打得歪向一边,另一只手立马不老实了,往死里去抠周诣的眼睛,指甲盖在他脸上挠了好几道口子,周诣把攥着的拳头松开,陈铎立马拽着男生的头发把人按到墙上,周诣摸了把脸上的血,跟着一拳就打在了男生的胃上,恶狠狠道:“给你爷爷抓破相了啊,孙子。” 周诣这种打手的拳击力度跟他们都不一个档次,男生嗓子眼里呕出了一团腥甜的血沫,强行咽回去之后就疼得不敢说话了,手捂肚子滑着墙慢慢蹲到了地上。 陈铎看了周诣一眼,“韩昭说了有事我解决,你别动手,有处分的。” 周诣把脸上的血抹干净,无奈道:“好好好。” 葛赵临打着游戏抬起头,对社会姐咧嘴一笑,“臭老娘们到你挨打了,我建议你让陈铎揍你,别选周哥,周哥连女的都能打进重症监护。” “你们敢打我一下试试?”社会姐张嘴就是一句国骂,旁边的小姐妹立马装模作样地劝她别生气,社会姐逮到台阶就赶紧下了,她边口吐芬芳边走出教室,临走前又转头冲陈铎骂了声:“没娘养的艾滋疯狗,我看你啥时候死。” 周诣啧了一声,“她咋就不是个男的呢。” 为啥男的就是不能打女的呢。 周诣看了一眼蹲在墙边的男生,就他非得给一群女的出头,活该一人挨了所有的拳头。 陈铎脸上没什么情绪,那句话对他来说已经不痛不痒了,他坐回位子,后脑勺靠在墙上,很困地眯了眯眼睛,接着管纪律。 回到宿舍的时候,周诣坐在床边泡着脚,抬头看了一眼又又又又在抽烟的陈铎,说:“咱俩一块把烟戒了吧。” 陈铎很敷衍地嗯了一声,当他在放屁。 周诣看他这样就知道没戏,换了个话题道:“我发现你这人跟个热心大妈似的。” 刚才自习室里的那种事陈铎没少干,周诣见过三回了,网吧被寸头欺负的女生,挨巴掌的小学妹,还有这个跑腿男生,可能是因为陈铎受过一年的校园暴力,也曾感同身受过,所以现在有能力了就愿意保护他们一下。 陈铎抿了口嘴里的烟,“看见了的,我肯定管,没看到就不关我事了。” “爽!”周诣两脚直接踩进了开水盆里,烫的他呲牙咧嘴,“太他妈爽了。” 陈铎看了他的脚一眼,淡然道:“找虐。” “换我,看见了我也懒得管,”周诣继续刚才的话题道:“管不完不说,还给自个儿惹一身麻烦。” 真要管起来,一天能打十架,十中的每个人都受过校园暴力,每个人都是受害者,也都是施暴者。 陈铎点上了第二根烟,“我知道你管过一回,技校那场群架,对吗?” 周诣愣了愣。 半晌过去了周诣才叹了口气,笑道:“韩昭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那场让他彻底放飞自我的群架,其实是有原因的,只不过参架的人去了省会之后,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事了。 这场架打得虽然挺浑,但周诣觉得很爽。 “那校长确实欠打。”陈铎说:“他乱收费的事儿不是一年两年了。” 周诣嗯了一声,“其实就一臭私立技校,招生组特喜欢骗普通家庭的小孩,就是父母都没什么文化的那种,骗进来就逼着交乱七八糟的学费,交不起的直接被逼到跳楼。” 他记得学生跳楼的事闹大之后,校长站出来声明,说所有跳楼和罹患心理疾病的学生,都是因为遭受了校园暴力,和校方没有任何关系。 当时所有舆论和家长们的骂声,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指向了学校的小混混们。 兔子急了都能咬人,小混混急眼了那叫砍人。 周诣动了动水里的脚趾头,“我那段时间,放学了就被一群家长堵着不让走,他们问我为什么要校园暴力他们的孩子,还给我妈寄花圈跟寿衣。” “这些事其实都没把我惹着,我铁了心要打那校长的时候,是因为听到他跟一个女生说了句话。” 周诣顿了一下:“他跟那女生说,可以让她免交学费,用身体换就行了,然后把她妈找来,母女俩陪校领导一人睡一晚上,还能包毕业分配工作。” “我真的,我当时简直气笑了,我头回见有人敢把这种事直说出来的。” 周诣啧了一声,“太狂了,狂得让我特别想教他做人。” “所以你带头把人家打了,”陈铎说。 这事办的很符合周诣的作风,狂,嚣张,浑身一股匪气,真遇到事的时候往往也是最刚最硬的那个人。 周诣笑了一下,“我一朋友叫方际,他妹就在那上学,那校长放学了不让他妹走,拖去办公室强迫人家小姑娘,把方际气得差点把他那玩意儿给剁了。” 陈铎笑了笑,看着周诣,问道:“后悔过吗。” 后不后悔只管了这一回,就直接把自己搭进去了。 被学校开除,被教育局劝退,没有学校敢收所以被迫停学两年,如今还要回来复读。 活成了本地人的笑话,所有人眼里不学无术的混混头子。 “后悔,悔死了,”周诣拿毛巾擦起了脚,“不过我本来名声就臭,无所谓了,你们都老说我犯浑,那这就是我干过最不浑的事儿了。”

第36章 周末回来之后陈铎的生日就快到了,周诣心想十八岁成人礼必须得送个特别点的礼物,他一开始想送某颜色碟片,但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就去问葛赵临送了什么。 葛赵临掏出满满一大盒的套子,跟他说:“虽然陈铎成年了,但你俩别太兴奋,节制点,省着用。” 周诣当场用套子给他吹了个气球,让他自个儿追着玩去了。 最后周诣决定送个便宜实惠还非常有心意的礼物,666个纸星星。 课间周诣去小卖部买星星纸,正巧看到有两个女生也在挑这玩意,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通通买了一遍,不知道的以为她们要叠个彩虹桥。 周诣发现有黑色的星星纸,但量太少叠不够666个,于是就先买了全部,等小卖部进货之后再来买一次。 他随手叠了一个试试,尼玛,丑的跟被门夹了似的,叠完他就扔下水道了。 下节课上体育,还是和陈铎那个班一起上,周诣想把星星的事先瞒着,就自个儿去了器械室偷偷叠。 陈铎刚上课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看清来电人的时候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通电话之后,对面的女人就立马崩溃大哭,哭声里还混杂着男人砸摔玻璃的声音, “你就是一畜生!畜生啊你是!小铎!小铎你能听见吗!你说话!我害怕啊呜呜你快说话啊!” 陈铎抿了抿嘴,“我该叫您什么。” 女人的哭声更凄惨了,声带拉扯嘶哑:“小铎你接妈妈回家啊!我想回家你来接我行吗!啊啊啊——!!” 电话被对面挂断了。 陈铎关掉手机就立刻点上了烟,按打火机的时候还按空了两次。 果然这一天来了。 也可能是在南山打架的报应来了。 她被家暴了,最后那声尖叫,应该是脸被刀子划烂了。 陈铎听见她哭,哭得凄厉又绝望,心里却并不觉得心疼。 他只是非常烦,烦家里人没有一个省心的,烦他们一遇到事张口就是陈铎你帮帮我,烦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往他身上扔担子,烦他们怎么就不为他想想,他能扛得住那么多事吗! 陈铎把烟掐灭,对着黑掉的手机屏叹了口气,“有人跟我玩了,让我好好过一次生日行吗。” 他走到器械室门口的时候,葛赵临正和一男生在说话,他冲陈铎指了一下器械室,说:“周哥在里头。” 陈铎点点头,低着头进去了。 男生的眼睛一直在偷偷打量陈铎,他转脸问葛赵临:“这谁啊。” 葛赵临点了根烟抽,“我朋友。” 男生晦暗不明地啧了一声,“这模样长的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他不干你那行,别打他主意,”葛赵临朝他脸上呼了一口烟,“臭拉皮条的。” “那女的才四十出头,搞房地产的,一晚上就四位数了,他那样的去伺候好了说不定还能包养,兄弟,”男生把手搭在葛赵临的肩膀上,“又不要他命!钱啊兄弟!钱啊!” “钱你妈卖批。”葛赵临吼他一嗓子,烦了。 男生往葛赵临肩窝捶了一拳,“草,服了,我自己找他谈去,要是成了分红没你份儿。” 陈铎跟周诣说着话,迎面突然砸过来一个篮球,陈铎迅速伸胳膊把球截了,很不客气地砸了回去,男生被砸到了小腹,惨叫的时候脸上还笑嘻嘻的。 周诣冲陈铎说声谢了,刚才那球差点砸到他后背,幸亏陈铎看见了还反应快。 男生把球捡起来放回架子上,跟陈 铎笑道:“兄弟,认识一下?” 陈铎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这男的“认识一下”的方式可真野蛮,别人say hello, 他直接拿球砸人。 “你不刚才跟葛赵临拉皮条那个吗,”周诣挑了挑眉,“咋了,看上陈铎了?” 男生尬笑一声,“不是,就是想跟他介绍我一朋友,他这样的我朋” “你朋友多大岁数了,”周诣打断道:“陈铎还没成年,你朋友过六十大寿了没?” “啊?还没成年?”男生惊了,陈铎看着根本不像个未成年,“行吧那打扰了哈,太小了,算了。” 说完他就走出器械室了。 周诣冲他后背吹了声流氓哨,“不小,陈铎大着呢。” 周诣说着说着就扫了一眼陈铎的裤子,他亲手体验过的,大着呢。 “周诣,”陈铎淡然道:“你不喝酒也敢耍我流氓了?” 周诣干笑了两声,非常适时地闭上了嘴,不能跟陈铎开这种黄色玩笑,不然最后尴尬的还是他自己。 下课铃响了,陈铎撂下一句“走了”,离开了器械室。 周诣把手伸进裤兜里,摸着星星数了一遍,这一节课他才叠了12个,他每个都叠的非常慢,避免再叠出被门夹了的那种丑东西,不然他送不出手。 下午好几个课间周诣都没出教室,憋着小便的欲望坐在位子上,争分夺秒叠星星,晚自习也没怎么学,叠累了才做几道题,下自习之后他带着作业去了网吧,边听网课边叠星星,陈铎来上班的时候他才停了手,老老实实专心学习。 凌晨一点多周诣出网吧抽了会儿烟,坐在门口台阶上活脱脱一老流氓,旁边一辆电动车车筐突然喵了一声,周诣转脸一看,哟,钢炮在车筐里洗脸呢。 周诣特别乐意看猫给自己洗脸,舌头舔完屁股之后接着舔爪子,爪子再往脸上一顿乱搓,这种有点恶心但看着可爱的动作,能让周诣产生满满的恶趣味。 回了网吧又学到凌晨三点,周诣很不争气地一脸亲在了键盘上,他旁边的男生吓了一跳,以为这兄弟熬夜猝死了,赶紧在聊天室里给网管发了条消息。 陈铎收到消息之后,往周诣这边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接着搬饮料。 他在网吧来回进出了好几趟,把饮料都搬进来之后,擦了把额头的汗,走到周诣这边坐在了他旁边的位子上。 周诣那台机子还在播网课,陈铎从他头上摘下耳机给自己戴上,把网课倒放回去之后,帮他补刚才没跟上的笔记。 第37章 周诣头回在网吧通了个宵,早晨醒来头晕脑胀,站起来的时候眼前都黑了三秒,他呆坐了一会,收拾好东西回宿舍洗漱,一打开门就看到陈铎在换衣服。 周诣登时就清醒了,眯着眼睛拐了个老年步,赶紧关上门退回走廊。 人形春药惹不起,惹不起。 一连七天周诣都在玩命叠星星,叠得他手指头都麻了,现在他甚至可以边闭着眼睡觉边叠。 离陈铎生日只有一天的时候,实在是叠不完了,周诣就让葛赵临帮忙想办法,葛赵临这货灵机一动,联系了一串前女友,从小学同桌到上周刚分手的,通通都拜托了一遍,最后凑够了600个星星,周诣拿到手的时候,甚至有点心疼葛赵临脸上挨的巴掌。 他最近都是在白天和晚自习叠星星,凌晨写作业,熬夜熬得周诣瘦了4斤,坐在自习室叼着烟叠最后66个星星的时候,打完一个哈欠困得泪花都飙出来了。 周诣两指夹下嘴里的烟,低着头吐出一口白雾,动作缓慢地继续叠星星。 台上看班的老师闻到后排有股烟味,气呼呼地走到了周诣旁边,一掌拍在桌上,“周诣!老实点!” 周诣懒懒抬眼看了他一下,手里的动作没停。 老师劈手把他嘴里的烟夺了,扔到地上用鞋踩灭,瞪着周诣就开始骂。周诣边敷衍性地点头,说您教训的对,边继续叠星星。 “你就是没个学生样!”老师拿起桌上的星星瓶,皱着眉看了一圈,“这啥?” 周诣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吹了个口哨:“一闪一闪亮晶晶。” 老师点头,拿起瓶子就走,“行,没收了。” “哎我日”,周诣急忙改了口,从桌洞里拿出打火机和烟,“给给给。” 老师把星星瓶扔回他怀里,周诣害怕它摔地上就吓了一跳,动作狼狈地接住之后,立马把瓶子放回桌洞里。 最后一个星星放进瓶子里的时候,周诣简直要被自己感动哭了,他觉得陈铎要是个娘们,收到这一瓶星星可能会感动到当场跟他处对象。 下晚自习之后周诣去了陈铎的教室,把两大瓶星星偷放进桌洞里,这和那群小女生送的巧克力和情书可不一样,这是周大爷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叠完的,而且是他第一次亲手给别人做礼物。 周诣有点按捺不住兴奋劲,回了宿舍就想跟陈铎提前剧透一下,一推开宿舍门直接给呛得打了个喷嚏。 满屋的烟雾,陈铎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玩打火机。 乍一看还真挺像个打坐的神仙。 周诣突然有种预感,陈铎又要出事了。 每次陈铎维持不了淡定,情绪受极大波动的时候,他为了避免狂躁症复发,就会不要命似的吸烟,通过一次次深呼吸控制自己不要失控。 周诣深深地看了陈铎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去了厕所洗漱。 我给你叠了好多星星呢。 唉。 陈铎低头看着手机,又有三条新短信进来了,头发被剃光的女人被打得五官血肿,眼球暴突鼻梁塌陷,嘴边缝了好几针。 - 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要死了 我要被打死了 陈铎缓缓吐出一嘴的烟,面无表情地打字回了消息: - 那就死 短信发出去之后,他立马把手机号拉进了黑名单。 陈铎非常搞不懂为什么他妈总喜欢在他生日的时候找事,去年生日那天他妈回家里来了一次,因为几天前陈铎把秦弦收留在家了,他妈似乎都忘了那天是他的生日。 陈 铎记得自己当时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抽烟,他妈在旁边和秦弦又是尖叫又是砸东西的。 邻居在敲门问他们一家人是不是精神病,陈铎很想说是,都是,家里确实没有一个正常人,唯一正常的父亲早就过劳猝死了,还是为了养他妈这个虚荣拜金的底层车模,打工打到把自己活生生累死的。 从周诣回宿舍到屋里熄灯,两个人都没开口说过话。 周诣仰躺在床上,把胳膊搭在额头,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轻叹了口气。 他其实挺想问陈铎到底出什么事了,但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陈铎的偏执病严重到连跟朋友倾诉一下烦恼都不愿意,他习惯了自己担着所有事,因为周诣没有在他过去的十七年里早点出现,没有人像周诣一样愿意主动听陈铎去抱怨、诉苦、甚至帮他分担苦难,陈铎憋久了,嘴巴自然就闭上了。 周诣仔细听了听陈铎的呼吸频率,他大概也是还没睡着,周诣犹豫了好一会,最后掏出手机给陈铎打了个电话。 屋里没有响起电话铃声,陈铎睡觉时喜欢把手机静音,枕边的手机一震动,陈铎下意识以为是他妈又换号打来了,没接。 周诣没挂电话,很有耐心地一直在等,且一直没出声。 陈铎拿起手机一看,愣了好久之后,情绪有点复杂地按下了接听。 “陈铎。”周诣声音很轻,轻到只能从手机扩音里听清,宿舍依然静悄悄的。 陈铎没说话。 “我不打听你碰到了什么事,我只想跟你说,要是哭能帮你发泄一下的话,别憋着。” 周诣用指尖一下下地敲着屏幕,他没安慰过人,陈铎也没被人安慰过,不知道他这句话会不会很唐突。 “我,”陈铎声音很平静,也很微弱,“烦。” 周诣闭嘴了。 陈铎这是在委婉拒绝他试图安慰的好意,他明白了。 周诣非常懂事地没有再出声,陈铎心里突然舒服了不少,周诣猜人心思出奇地准,换作别人或许会追问“能和我说说为什么烦吗”之类的话,但是周诣没有,这是很让陈铎欣慰的一点。 陈铎没有挂电话,轻声道:”睡吧。” “晚安,”周诣也没有把电话挂掉,“生日快乐。” “嗯。” 第38章 早晨先起床的依然是陈铎,他这次没有直接从上铺翻下来,难得很老实地爬了扶梯,轻手轻脚下床,没有把周诣吵醒。 不过洗漱完之后,他还是坐在床头抽起了烟。 周诣的烟瘾又一次争气了,他没有意识地从床上直起身,像个脑瘫一样呆呆坐在那不动,缓过神来的第一秒,周诣看着陈铎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非常想揍陈铎一顿,但陈铎心情差攻击力猛,有可能他打不过。 陈铎第一次把屋里抽成一片仙境的时候,很认真地跟他保证:没有下次了。 这尼玛都数不清第几次了。 陈铎的嘴,骗人的鬼。 周诣连早安都没说,下了床就去洗漱,走到厕所刚要进去的时候,陈铎突然在身后闷笑了一声,提醒道:“周哥,掉东西了。” 周诣没回头,懒洋洋地回应,“啥啊。” “你身上掉星星了。” 周诣心里大喊了一声卧槽,立马转回头一看,他身后的地上掉满了星星,从他下床走到厕所,走一路掉一路。 陈铎忍着笑看他,没再说话。 周诣有点尴尬地掏了掏裤兜,果然掉得都没剩几个了,这些是废掉不要的星星,因为叠得丑就没放进瓶子里。 对陈铎这种智商人来说,看到第一颗星星掉在地上的时候,就肯定都猜到了,所以周诣辛辛苦苦准备的惊喜,还没惊,就崩了。 “谢了,”陈铎蹲下把星星一颗颗捡起来,递给周诣:“还你,当我没看见。” 周诣接过来叹了口气,“这些不是我要送你的,昨晚上我放你桌洞里了。” 陈铎哦了一声,“你叠了多少。” “666个,”周诣说:“葛赵临帮忙叠了点,我自己也就叠了500多个。” 陈铎笑了笑,“说实话,我都不会叠这玩意。” 周诣看着他,“叠星星都是小学生泡妹必备技能了,你连个小学生都不如。” 周诣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光说泡妹不太妥,指不定陈铎小学就弯了呢,于是他补了句:“泡仔也得必备。” 陈铎看了周诣一眼,懒得大清早打嘴仗,他把昨晚没打扫的一地烟头清理干净,走出宿舍下了楼。 周诣洗漱完就去了教室,今天他来得有些早,教室的人不多,他就安安静静坐在了位子上整理错题,陈铎让他买的题集他一直都在做,果然中考状元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陈铎分析试卷非常准,所以推荐的题都很适合周诣,周诣跟着做了快两个月,效果显著,上周小测试的时候物理成绩提了不少。 但是让周诣很气的一点是,每次他拿着错题去问陈铎的时候,陈铎都懒得给他讲,说真的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不懂,这种东西基础到根本没有讲的必要。 周诣很受打击,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被学霸嫌弃智商的感觉。 以前都是他嫌弃别人,一边骂别人蠢一边给人家讲题。 然而陈铎这个没心没肺的淡定玩意比他还狠,只骂他蠢,不给他讲。 上完最后一节课,周诣去食堂吃午饭的时候,没看到陈铎像平常那样坐在角落桌等他,桌子旁边空无一人,他猛地反应过来,不会这么快就出事了吧。 他赶紧给陈铎打过去一个电话,快自动挂断前陈铎才接了,声音听着很疲惫,鼻音很浓,“说。” 周诣愣了一下,“你在睡觉?” 他听到陈铎又把脸埋进臂弯里了,从胸腔里发出沉闷的一声嗯。 “不吃饭了?”周诣顿了顿,心想陈铎不下楼就是不想 吃食堂了,改口道:“算了我出校给你买,吃不吃,一句话。” “吃。”陈铎说,他捏了捏手心里的两颗星星。 周诣没再说别的,挂断电话之后就出了校门,他自己食堂打的饭也不吃了,想着顺便一块买两份得了。 陈铎桌上放了两大瓶黑星星,看着有点壮观,他手上拿了两颗在玩,前桌男生回过头,看了看星星,又看了看陈铎,咧嘴一笑道:“哪个小妹妹这么有心啊。” 陈铎没理人,手上自顾自把玩着星星。 “送我几颗呗?”男生把手伸进瓶子里,抓了一把星星,“谢了铎哥。” 陈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放回去。” 男生哦了一声,不敢再跟陈铎耍贫了,老老实实把星星放回去,还帮忙拧上了瓶盖。 周诣叼着烟进教室的时候走路很急,陈铎以为他遇上事儿了,哪知道他一屁股坐在旁边凳子上,张嘴就开始笑,“校门口有人干架了,煎饼果子摊和油条摊那俩娘们打起来了,片警都来了。” 陈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他的手,哦,空空如也。 “我站那看着贼他妈带劲,”周诣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没买饭,“老子还上去指挥了两下。” 陈铎看着他满脸的兴奋,轻飘飘道:“饭呢?” “” 周诣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垮了,直直地跟陈铎对视,没说话。 买的炒面做好了,钱也给了,老板把面放桌上了,他看得太起劲,打完了就激动地跟猴似的跑回来,跟陈铎分享这份巨大无比的快乐,至于饭,忘拿了。 陈铎骂人的时候语气也很淡定,“你知道自己是什么玩意吗。” “二百五。”周诣替他接上了。 陈铎一脸“你有自知之明就好”的表情,刚想跟周诣说还是去食堂吃吧,桌洞里的手机就响了。 陈铎拿着手机站起来,对周诣说:“我出去接了。” 周诣冲他挥了挥手,心想他八成又要出去跟人干架了。 打来电话的是个陌生号码,陈铎去走廊接了电话,他早就预料到是谁似的,平静道:“没空接你。” “没事,没事的小铎妈妈不怪你,你不用来接妈妈了,妈妈到家了。”李昕莲边哭边笑,听着像精神分裂了一样。 陈铎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你到的是哪个家?” “咱们家啊,”李昕莲抽了下鼻子,“我死也不回那个畜生家了。” 陈铎的脸立马沉了,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飞速跑下楼打车回家。 第39章 到家推开门一看,李昕莲浑身脏兮兮的躺在地上蠕动,脸已经烂到化脓了,秦弦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边剥橘子边按遥控器。 李昕莲看到陈铎回来了,疯子一样从地上爬起来,扑到陈铎怀里,紧抱着他的腰开始嘶吼哭叫:“我跑了一晚上!一晚上啊!大半夜的我一个女人在马路上跑!你知道我多害怕吗!我生出你来有什么用啊!” 李昕莲边哭边捶打陈铎,脸上的污血和脓疮又被磨破了,全都流在了陈铎的衣服上。 陈铎仰起头闭上了眼,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按着她的肩膀把人推开了。 李昕莲难以置信地瞪着陈铎,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这么残忍,她的哭声更惨绝人寰了,毁烂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看着十分瘆人。 秦弦给自己喂了一瓣橘子,眼睛盯着电视说:“你这样子好丑啊。” 李昕莲立马转过头冲着秦弦吼叫:“你有脸说我!你生出来的时候像个怪物!因为你长得难看我受了多少苦啊!那个畜生,那个畜生拖着我去医院做整容鉴定!你知道吗你没良心的东西!” 陈铎依然站在门口没有动,他点上了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屋的疯子。 秦弦冷笑了好几声,她拿着镜子蹲到李昕莲旁边,用镜子照俩人的脸,“恶不恶心?你敢看你自己吗?” 镜子里的秦弦妆容精致到让人发指,李昕莲的脸却烂成了一团血泥。 李昕莲哭叫着低下了头,秦弦紧盯她腐烂的脸,笑着在她耳边不断说: “你好丑啊。” “你现在这模样好恶心啊。” “我看到你就想吐。” “女孩子难道不应该又干净又漂亮的吗?为什么你能长成这样啊,好奇怪。” 秦弦说着说着就没声了,眼眶有点发酸,她把镜子扔到地上,又坐回了沙发看电视。 陈铎瞥了一眼情绪有些失控的秦弦,刚才那些话是她从小听到大的,几乎是李昕莲的口头禅。 “明天跟我去火车站,”陈铎把烟掐灭,看着李昕莲说:“你去哪都行,跑远点。” 李昕莲抿了抿嘴,有些犹豫地小声说:“我跟他说了,我去找我儿子,就是我去” 陈铎听到一半就愣住了,秦弦直接从沙发上蹦下来怒吼,“你他妈傻啊!!你跟他说你找陈铎干什么啊!秦昊国找来家里了怎么办,你办事不过脑子的吗!?” 陈铎有点烦了,捏着眉心对李昕莲说:“现在就跑,赶紧的,滚。” “我都说我跑一晚上了啊!你回来我就说了你聋吗!我脚都崴了我往哪跑啊,”李昕莲用手指着陈铎,指尖气得发抖,“家里就你一个男的,你凭什么不管我!你管了秦弦就不能不管我!我们母女俩你都得管!” 李昕莲刚说完,外面就有人咚咚敲门了,敲击声非常大,明显是在用拳头往门上狠砸。 听到动静的邻居也都出来看戏了,楼道里聚着满满的人,陈铎看了一眼几乎立马躲进卧室的秦弦,和快要爬进卧室的李昕莲,忍着失望透顶的心情冷声道:“别出声,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声。” 等李昕莲把卧室门关上之后,陈铎打开了门。 八个高壮的男人堵在门口,带头人手里还提着把菜刀,他看见门打开后陈铎出现在屋里,愣了一下,然后佯装惊喜道:“哟,陈铎啊。” “赵哥。”陈铎冷着脸客套了一句。 他就知道秦昊国不可能亲自来,有钱人就是好,直接花钱雇了地痞流氓来抓人,就算伤人了他自己也不用坐牢。 赵建启冲陈铎点点头,把菜刀背 在身后大摇大摆进了屋。 后面跟着的七个混混也都进来了,赵建启先去沙发上坐了一下,用遥控器换了个台,然后又站起来打量陈铎的家,左摸摸右看看,最后假装参观似的停在了卧室门前。 他伸手去拧门把手,结果门没打开。 “锁了干啥,里面有啥不好意思见人的啊,”赵建启冲陈铎笑笑,“陈铎,有钥匙没啊?” “找不到了。”陈铎说。 赵建启点着头哦了一声,然后突然暴起一刀砍在了门上。 “啊——!”李昕莲的尖叫声到一半又戛然而止了。 秦弦瞬间又给了她脸上一巴掌,眼神狠得可怕,压着嗓子一字一顿道:“没脑子的东西。” 这下外面的人都知道她在屋里了。 赵建启笑着点了两下头,然后转身对兄弟们使了个眼色,站在陈铎旁边的一个人立马给了他肚子一拳,然后其余人都围上去一拳接着一拳殴打。 陈铎被踹倒在地上,第一反应就是护着头和要害,这群人在本地出了名的下手狠,陈铎被殴打得硬是一点还手能力都没有。 秦弦拨电话的时候整只手都在颤抖,她又给本地派出所打了好几遍求救电话,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马上出警,明显是在敷衍人。 “你爸不是,秦昊国他表叔跟所长有关系,”李昕莲声音都在发颤:“那个畜生,那个畜生这是要把我逼死啊!!” 秦弦瞪着她,恶狠狠道:“你这是要把陈铎逼死啊。” 赵建启趴在门上听动静,他回头看了看陈铎,整个人躺在地上被打得手指头都动不了,混混们见陈铎人都快没意识了,才把他从地上拖到了卧室门前,扔在赵建启脚边。 赵建启用鞋尖戳了戳陈铎的脸,冲卧室里的人喊:“阿姨!你赶紧出来这事就解决了,我还真不知道你是陈铎他妈,不然这单我就不接了,我现在送你个人情,你不出来的话我也不剁陈铎小拇指头了,我就只往他背上砍一刀,您看成吗?” 屋里还是一直没动静。 赵建启啧了一声,两个人架着陈铎的胳膊把他上半身直起来,后背冲着赵建启。 “别跟哥记仇啊,”赵建启一脚踩在了陈铎的背上,笑道:“哥拿了钱就得办事。” 话落,他挥起菜刀恶狠狠一刀就劈裂了陈铎的后背。 陈铎闷哼了一声,死死咬着牙,嘴里的血都溢出来了。 他整片后背都被劈开了。 “卧槽你小子可真他妈能忍啊,”旁边有人一脸震惊地看着陈铎,“这都不喊疼?我靠我真是头回见。” 赵建启看了眼陈铎满额头的汗,“你瞎啊他背上那么多疤你看不见?他也是干咱这行的挨砍个四五回不早就习惯了?疼个屁啊煞笔。” 秦弦捂着嘴浑身都在颤抖,她刚才差点就叫出声,门缝里流进来一大片血,李昕莲已经完全吓傻了。 秦弦哆嗦着双手一直在打电话,挨个给她认的那些哥哥们打,到现在打出去了六个,一听是混子来家里砍人了,不是拐着弯推辞就是直接挂了电话。 “你有事儿我肯定帮忙啊宝贝,咋了啊。”电话那头的男生吹了个口哨。 秦弦忍着哭腔尽量冷静地说:“我哥被人砍了,他们堵在门口我不敢出去,你能不能找人过来,你过来帮帮我。” “额,”男生打了个哈哈,“你哥谁啊。” 秦弦咬咬牙,“陈铎。” “草陈铎这祸害死就死了呗。”男生嗤笑了一声,直接挂断电话。 陈铎流血流得已经快没意 识了,视力变得模糊不清,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慢慢抬起了胳膊,去伸手握住了门把手,轻轻拧动了一下,依然是锁着的。 李昕莲在躲进卧室的那一刻,就把门反锁了。 第40章 陈铎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睛也不眨了,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门,低下头很轻很轻地呢喃:“不用出来。” 他松开手之后,门把手被沾得满满的都是血,一滴一滴往地上坠落。 秦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见陈铎那声低语的,她只知道自己一听就彻底崩溃了,她从陈铎的药箱里胡乱翻出安眠药,死掐住李昕莲的下巴就一颗颗往里摁,“”你要害死谁啊!!你想害死谁啊!! 李昕莲的喉管被安眠药呛到了,咳嗽得满嘴都在流口水。 “陈铎七岁你就不养了!!连我你也从小嫌弃到大!你现在来祸害我们俩!!我们俩不是人了吗!!你他妈给我去死!!死啊!!” 秦弦把一整瓶安眠药灌进了李昕莲的嘴里,又接着往她脸上呼了好几巴掌,拿起陈铎床头的打火机冲着她的小腿就直接点燃。 赵建启又抬起胳膊往门上劈了一刀,加厚的实木门根本劈不烂,他把菜刀往地上一扔,从陈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120之后又扔回地上,臭着脸冲兄弟们说了声“走了。” 家里的门一直没关,楼道上围观的邻居越来越多,他们看到陈铎血淋淋地趴在卧室门前,满地都是一大片血,愣是被吓得不敢进来帮忙。 陈铎也不需要他们帮忙。 他硬撑着从地上一直爬到了厕所,失血过多的嘴唇泛着灰白在颤抖,他瘫坐到厕所冰凉的地砖上,小心翼翼撩起短袖用嘴咬住,从洗手柜里拿出绷带,迟缓地抬起胳膊去缠后背上的刀伤。 救护车没来之前他得先给自己止血,不然就来不及了。 绷带一贴到后背立马被血渗透,血水混着汗水成股流到地面,那条被刀劈裂的血痕占了整个后背,肉向两边翻出,狭窄的厕所地面上淌满污臭血水。 陈尉缠完一圈实在抬不动胳膊了,四肢,肚子,脸上,被打的满是淤青,他额头上溢出的细密冷汗越来越多,有点撑不住了。 太想闭上眼睛睡一觉了。 秦弦打开卧室门出来,看到满地的血眼泪就忍不住了,哭着站在厕所门口,想上前帮陈铎止血又害怕这么瘆人的伤口,“哥我打120了,你的背看着好疼啊,我就” “滚。”陈铎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 秦弦愣了愣,回头一看李昕莲也站在了门口。 她猛地推开李昕莲,指着她鼻子说:“滚!早让你滚了!” 陈铎闭上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都,滚。” 秦弦抹了把眼泪,拽起李昕莲的头发就把人带着往外走。 楼道的邻居直直地盯着她们俩人看,秦弦脸上的妆已经花了,她习惯性自卑地低下了头,拉着李昕莲迅速下楼。 韩昭听说出事赶到医院的时候,陈铎已经被推进去急救了,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缝合手术从晚上八点一直弄到了凌晨,韩昭坐在急诊室门口的椅子上,手里的烟盒早就攥扁了,偏偏医院还不让抽烟。 他干等了好几个小时,陈铎大半夜被推出来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麻药还没过,陈铎依然是睡着的,本来就偏白的肤色看着更像是死了一样。 陈铎一被推进病房,韩昭就立马去了医院门口,拨电话的同时也在点烟。 赵建启一接电话,韩昭就怒吼道:“我他妈草了,赵建启你是不是找事?!” “老子一开始也不知道是陈铎啊,我能咋办啊钱我都拿人家的了,”赵建启骂骂咧咧,语气也非常差,“你不接还不让别人接了?老子不跑行了吧,我就坐这等你过来,过来砍我一刀,来。” 韩昭皱着眉把烟吐了,什么也没 说就把电话挂了,赵建启立马又打过来一次,韩昭没搭理他,换了邓荣琦的号拨过去。 “哪位。”接电话的人是李炽雯。 韩昭还没开口说话,邓荣琦就把手机抢过来了,语速很快地安慰道:“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别急兄弟。” “我头回气得肝疼,真的,”韩昭叹了口气,“闯哥他们回来了没,还有这两天能赶回来的都有谁,姓赵的这狗玩意就是他妈欠收拾。” “都回不来,外地那边的事闹大了还在调解,”邓荣琦顿了一下,过了大半晌之后,才试探性地犹豫着开口:“要不就,用周诣吧。” 韩昭烦躁地翻了个白眼,“滚蛋,钟禹恺能愿意啊他不得跟我绝交?周诣惹事让学校再给开一回就真没机会了。” “恺哥那边我担着,我给他打电话说清楚。”邓荣琦说完就直接挂了。 韩昭吹着凉风抽完一根烟,回了医院去病房看陈铎,陈铎因为背伤不得不趴在床上,这个睡姿压着胸腔久了会让人喘不上气,韩昭得隔一会就帮他翻一次身。 秦昊国其实一开始也给他打电话了,出的钱非常多,让他带着几个地痞流氓去打陈铎一顿,然后再把李昕莲带去外地打成残废。李昕莲被家暴之后四处哭丧丢人现眼,让秦昊国在他家附近那一片的名声都臭了,提起他就骂他是个把媳妇家暴打跑了的畜生。 韩昭手机上的短信都快爆了,陈铎挨了赵建启一刀的事传得很快,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一个劲给韩昭发消息,说要来看陈铎。 看你妈个蛋,韩昭把手机关了机扔在一边,先不说这些人肯定是来看笑话的,就说陈铎这性格也不愿意因为受了个伤就让人惦记着。 而且韩昭也没允许葛赵临来,倒不是怕他打扰陈铎,而是觉得他看了陈铎的刀伤八成会当场吓尿,尿了一地还得韩昭打扫,累人。 周诣从陈铎中午一去不复返之后,就连着给他打了二十几通电话,陈铎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晚上也没来网吧上班。 周诣反正是一晚上都没学进去,电脑屏幕的网课在播,他压根没看一眼,满脑子都在想陈铎会不会真的阴沟里翻船了。 凌晨四点的时候周诣手机响了,他打了个激灵,连对面是谁都没看就秒接了电话。 “我真是服了你了,”方际打了个哈欠,“我真是服了你跟恺哥了,你俩买口双人棺材一块躺进去得了,你爸我刚给你造完二胎累着呢。” 周诣现在的心情岂是一个烦字能形容的,听到是方际声音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把手机砸了,“有屁赶紧他妈放完。” 方际哎呦了一声卧槽,“就这臭脾气你还念书,你念你奶奶个绣花鞋,你打个土暴发户还得让老子过去给你背黑锅,呸,怂货。” “我怂你爷爷个三轮车,我啥时候要打人了,”周诣突然反应过来了,“怎么回事?好好跟我说清楚。” “你不是要在那边打赵建启跟秦昊国嘛,恺哥怕你被学校开了,就让我过去替你揍秦昊国一顿,他要报仇啥的就冲我来了。”方际边说边抠了抠指甲盖,嗯,没有泥,干净。 周诣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跟方际说了声“知道了”就挂断电话,然后打给了韩昭。 韩昭没有接电话,直接给他把定位发过来了,是个很偏的医院。 周诣胡乱收拾完书包就立刻打车去了医院,果然陈铎还是出事了,而且每次出事他都帮不上忙,知道的时候陈铎就已经躺进医院了。 周诣走进病房的那一刻陈铎正在换药,背上血淋淋的刀伤就这么直接呈现在了眼前,周诣的反应还算平静,毕竟是见过不少这种场面的人了。 换药的护士离开之后,周诣帮着韩昭给陈铎翻了个身,韩昭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说话就被他打断了。 “赵建启是吧,”周诣看着陈铎的背,面无表情道:“行。” 韩昭见周诣同意了就没再多说什么,他守了一晚上手术困得不行,疲累地冲周诣挥挥手,示意他照顾好陈铎之后,就走出病房回家了。 周诣从床底拿出个马扎坐在病床边,给陈铎调慢了一些输液速率,然后盯着他的脸出了会神。 陈铎睡觉的时候脸上表情依然没变,除了淡定就是平静,周诣本来心里还有点小龌龊,指望陈铎睡觉的时候能比平常放松一些,好趁机偷看一下他的酒窝。 第41章 周诣这种能通宵喝酒的人一般都是熬夜冠军,不用给陈铎翻身的时候,他也没闭眼睡觉,就这么硬生生熬到了早晨6点,眼白里生出来两根红血丝。 陈铎一睁开眼就疼得要命,倒不是背上的伤,而是他的颈椎骨。 “哥,”陈铎咬牙切齿,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沙哑低沉,“脖子,我靠。” 周诣反应慢半拍似的连着哦了好几声,赶紧伸手去帮他揉颈椎骨,“我手劲大,这个力度行不行?” 陈铎酸到刺痛的骨头一下子就没感觉了,差点就让周诣给捏碎了。 “轻点。”陈铎心里简直想骂娘,这何止是手劲大,这都能徒手掰转头了。 周诣忍不住笑着哎了一声,手上的力度放轻了些,他往下看了一眼陈铎的后背,行,这刀砍得非常有意义,他再也不可能对着这背起反应了。 “饿吗,”周诣顿了下,又补充道:“渴吗。” 陈铎点点头,说:“烟。” 周诣很无语地看着他,从裤兜里掏出烟,喂到陈铎嘴里,然后用打火机帮他点燃。 “最后一根了,”陈铎晃动了一下嘴里的烟,“戒了。” “你戒烟我戒酒,正好互相督促,”周诣说,他一点都不信陈铎能把烟戒了,“你高考完才能复吸吧,来给我吐个烟圈看看,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陈铎沉默了一下,他莫名感觉周诣最后一句话里有点别的意思。 “会有的,”陈铎用舌头弹了下牙,顶出一个o型烟圈,“以后还会有的。” 周诣抿了抿嘴唇,开口的时候有些犹豫:“这伤得养一个寒假吧,回来之后离高考没几个月了。” 陈铎嗯了一声,“是想问我的打算吗。” “你肯定要走的吧。”周诣看着陈铎的眼睛。 其实,换成他是陈铎,也一定是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的,离开这群歧视侮辱自己的人,离开这里的一切纷扰,去新的城市过新的生活。 “肯定,”陈铎把最后一根烟掐灭,“没什么舍不得的,那就走。” 周诣有点说不出话了,“报在哪个城市。” “想那么早干什么,三模没过一本就不走了,”陈铎觉察到了周诣情绪有些低落,开玩笑道:“不想让我走吗。” “嗯。” 陈铎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没想到周诣这么直接就承认了。 “不想,”周诣也不知道这股勇气是哪来的,“不过我不想让你走和你必须走是两码事,你要走的时候跟我提前说一声就行,去哪我都没异议,也没异议的资格。” “好。”陈铎说。 周诣没再说什么,也说不下去了,走出病房去楼下打饭。 刚到一楼的时候方际打来了一个电话,说自己已经到火车站了,让周诣过来接人,周诣给他发了医院定位就没管别的,要他接人,不存在的。 陈铎得直起上半身才能吃饭,周诣悠着劲把他提起来翻了个身,然后又把懒人桌放在病床中央之后,开始像个保姆似的一口口给陈铎喂饭。 陈铎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非常自然地张开嘴“啊”了一声,周诣黑着脸给他塞了一嘴的西红柿炒鸡蛋。 现在这个画面千万不能让马上就来的方际看到,不然周诣觉得他会建个微信群,把省会的兄弟都拉进去之后,当众直播万年硬汉周诣像个娘们似的给人喂饭擦嘴,甚至还不敢直视人家。 是的,周诣把陈铎扶着坐起来之后,就一直没敢直视他的身体。 陈铎上半身是裸着的,肩膀锁骨腹肌和腰都露在 空气里,周诣瞥到他居然还有人鱼线之后就感觉鼻子一热,立马低下头不敢看了。 太煎熬了,太憋屈了。 周诣看了一眼吃的心安理得的陈铎,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看吗?”陈铎吃着吃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周诣立马尴了个尬,抬眼去看陈铎,他还是一脸淡定地在嚼饭,连视线都没放在自己身上,但是周诣感觉陈铎刚才说那话的语气很邪气,像在调戏小姑娘似的。 “换你,你好意思?”周诣挑了挑眉。 陈铎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吃完饭收拾桌子的时候,病房门被人打开了,陈铎看见一个起码1米9浑身肌肉的壮汉走进来,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往这边走,立刻沉声道:“出去。” 方际一愣,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周诣回头一看才发现他来了,跟陈铎解释了两句就赶紧拉着方际走出病房。 方际一到走廊就震惊道:“卧槽他就是陈铎?” 周诣啊了一声。 “不是,你是咋勾搭上他的啊,”方际连着啧了好几声,上下打量一遍周诣,“兄弟你赶紧去做个全脸整容成吗,钱我出。” 周诣点烟的动作一顿,左右挣了一下脖子露出青筋,没说话。 方际不怕挨揍似的接着嘴欠,笑道:“这个儿媳我挺满意的。” 周诣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踹得往前仰了好几步,“皮这么痒?,过来让爸再给你挠两下。” “你装啥,老子就不信你没看出来,”方际凑近了些,小声对周诣说:“就属陈铎那样的,干起来特别带劲。” 周诣立马又给了他一脚,“嘴巴放干净点。” 方际笑着点了根烟,“实话,试试就知道了。”好歹哥也是同时跟三个野模谈过恋爱的人呢。 周诣懒得跟他动手,因为还得留着力气去揍赵建启这个逼,他给韩昭打了个电话,问情地址之后就跟方际过去了。 韩昭昨天就已经带人蹲在秦昊国家门口了,赵建启像条看门狗一样也带着人堵住路,不让韩昭进去揍人。 秦昊国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秦弦把李昕莲带到火车站送走了,死活不说送去了哪里,秦昊国找不着人,邻里邻居的还一个劲砸他家窗户,连他祖宗都带着一块骂。 韩昭跟方际打了个招呼,然后对周诣说:“你和葛赵临解决外头这个,打完了也别进屋里,我和方际打秦昊国就行了,别让他瞅着你。” “行。”周诣应道,毕竟秦昊国有那么点小来头,亲戚里还有在教育局工作的,一个打击报复又让周诣被开除可就真完蛋了。 周诣转身看了一眼“外头这个”,他以前其实跟赵建启打过几次照面,都是在别人的酒局上,也没什么交情,不过打完这一顿就有交情了,还不浅。 韩昭看了一眼葛赵临,“下手悠着点。”他打人没数的事被陈铎劝过好几回了。 葛赵临一脸敷衍地摆了摆手,他连陈铎都没见着,心里头烦着呢。 他拽了下周诣的胳膊,跟他一块走到赵建启面前站定,这次连礼貌性开场辱骂都没了,葛赵临趁赵建启张嘴准备说话的时候直接就往他颧骨上来了一拳。 第42章 “我草”赵建启被攻击得毫无准备,他身后一群小混混反应倒快,立马围上来殴打葛赵临。 赵建启使劲抹了把脸转身就想参战,又突然被人在腰上踹了一脚,周诣接着迅速跟上一个膝击把他放倒在地上,站起来二话不说抬腿就往他下巴连着猛踢了几脚,赵建启直接下巴脱臼了似的,脏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抱住周诣的小腿也想把人放倒,周诣连躲都没躲,就站在那让他瞎折腾,有时候在绝对的体重和肌肉优势面前,任何格斗技巧都没半点用处。 赵建启整个人摔到地上的时候,方际和韩昭就立马带人进屋了,屋里秦昊国鬼哭狼嚎像死了爹妈似的,方际扔出来一个烟灰缸,周诣非常默契地捡起来一扬胳膊就狠砸在了赵建启头上,头破血流的一瞬间又把人提起来按在窗玻璃上,紧绷臂膀肌肉一拳接着一拳重捶在他身上。 周诣自始至终沉着脸,一句狠话都没说,最后一记正拳砸在了赵建启的左肩上,他压着的玻璃承受不住力度啪地一声就碎了,赵建启也翻白眼晕了过去。 旁边葛赵临听这动静差点吓傻,大喊了一声卧槽,看周诣的时候眼睛都有点不敢眨了,猛果然还是土匪头子猛,好久没见周诣跟人动手都快忘了他以前浑成什么鬼样了。 韩昭在屋里听到玻璃碎了的时候就有点后悔了,他算是知道为啥周诣这群人被技校开了,打起架来一个比一个下手没数,方际进来就往秦昊国鼻梁上捶了一拳,还越打越他妈兴奋,明明没啥深仇大恨的看起来就跟讨债似的。 周诣隔着人打爆玻璃那一拳明显也是没提着劲,急得韩昭赶紧把方际拉开了,秦昊国被沙发压在地上满嘴溢出血沫,肋骨连着断了好几根,方际蹲在他边上点了根烟抽,冲他脸上吐了一口浓烟,“咋不狂了?钟禹恺借钱你让他跪着听你骂他爸的时候不挺狂的?” 韩昭看了一眼脸色很臭的方际,没想到他们以前就跟秦昊国结梁子了,他没再多劝什么,赶紧出去也给周诣拉架,幸好周诣没打起人来就刹不住了,赵建启晕倒在地上之后,周诣就没再动手了,他帮葛赵临解决完那群小混混,蹲在地上边点烟边打电话。 韩昭又往屋里看了一眼方际,一块混过好几年的兄弟就是不一样,揍完人就蹲地上抽烟冷静,这动作简直神同步。 电话通了之后周诣尽量控制住情绪,把语气放得平静一些,“我放学了过去看你,需要我带点吃的什么吗?” 陈铎沉默了一下,答道:“带盒烟。” 周诣笑着骂了句草,“你这什么自制力啊,戒烟就戒半天?” “算了,”陈铎也感觉有点丢人,忍不住笑道:“你人来就行了。” 周诣说:“好。” 方际从屋里出来,跟周诣吹了声口哨,“我找邓哥喝酒去了哈,先走了。” 周诣冲他点点头,跟葛赵临说一声再见之后也走了,反正剩下的烂摊子有韩昭解决,韩昭办事稳妥还靠谱,而且最主要的一点是,年纪大且单身,不像邓荣琦似的有老婆管,想帮兄弟出来干架都不行。 周诣进病房的时候陈铎正好要上厕所,周诣帮忙扶着他走了一会,走到厕所门口就不太知道该不该进去了。 “悠着点,”周诣还是松开了手,“我就不帮你扶着了啊。” 陈铎突然定在门口不动了,看着他,没说话。 周诣也看着他,一脸懵。 半晌之后周诣才反应过来,尴尬得说话都结巴了:“不是,我是说不扶你进厕所,不是帮你扶着那” “算了。”周诣叹了口气。 简直越解释越尴尬。 陈铎哦了一声,忍着笑进了厕所。 周诣看着陈铎关上厕所门,突然觉得陈铎就是故意在耍他玩,要换以前陈铎肯定不是这个反应,就算想歪了也会装听不懂。 陈铎最近怎么这么能耍流氓? 自己待在病房太寂寞了? 拿他当乐子? 周诣一脸郁闷地坐在马扎上削起了梨,陈铎出来之后脸上没什么情绪,趴回病床之后就在给自己捏颈椎骨。 周诣把削好的梨递给陈铎的时候,陈铎看了一眼他的手指骨关节,说:“没上学,去打赵建启了是吧?” 周诣愣了一下,他关节那块有点红肿,确实是下手太重打出来的,但陈铎这眼神未免也太好使了吧。 “嗯,”周诣有点心虚,“知道你不乐意被人帮忙,就没跟你说。” 韩昭跟他解释过陈铎的偏执病是怎么来的,陈铎被校园暴力那一整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连个替他去学校讨说法的成年人都没有,所有事所有疼都是他自己抗,心里这种只靠自己的观念扎根太深了,所以要是为他付出点什么或者帮他忙,他就会压力特别大而且心急,焦躁迷茫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别人,会觉得自己欠了别人很多一样。 这是种很扭曲的偏执病,受不得别人对自己施以援手,听起来很诡异,但确实是陈铎的心病。 陈铎沉默了一下,还是有些不太习惯跟人倾诉,“我以前不觉得这是种病,但是韩昭提醒我说,他发现我跟葛赵临相处的时候,行为很不正常。” “我能说,”周诣笑着叹了口气,“我也发现了吗。” 陈铎看着他,没说话。 “其实就发现了一回,我们仨吃烧烤那次,你对葛赵临照顾得就跟他爸似的,拿纸擦手这种事你也愿意帮他干,”周诣顿了一下,“我当时,以为你俩有点啥关系,就没好意思说太多,只骂了他一句巨婴。” 陈铎笑了笑,“嗯,他很依赖我,无论什么事就算力所能及的,也要分摊给我一些。” 所以韩昭看不下去,说幸亏葛赵临心思不坏,不然按他这个偏执病下去,葛赵临要是想让他帮忙干点伤天害理的事,他还真有可能把刀子从葛赵临手里抢过来替他去干。 陈铎又补上一句:“我被马问山校园暴力的时候,只有葛赵临帮了我一回。” 周诣看着陈铎的脸,很平静,没有一丁点悲伤难过的情绪,让他连安慰都无从下手了,“所以我现在也让你有压力了吗。” 陈铎嗯了一声,然后就笑了。 “那照你这个病来说,”周诣盯着他的酒窝,“我要星星月亮,你也给我摘吗?” “我尽力。”陈铎说。 周诣骨子里那股浑劲一下子就涌上来了,这种能随意“支配”陈铎的感觉让他像喝了酒一样爽。 “那让我亲一口酒窝成吗,就现在。” 陈铎愣了下,笑着叹了口气,“你对这玩意怎么这么执着。” “好几天没喝酒了,我一直挺好奇酒窝里有没有酒味,”周诣啧了一声:“给不给亲,一句话。” 陈铎难得有点紧张地抿了抿嘴,然后像烈士赴死似的把眼睛一闭,趴在床上仰起脸凑向周诣,“来。” “不是,”周诣笑着低头看他,无奈道:“你得笑啊,不然脸上就没酒窝了,我怎么知道亲在哪?” 陈铎有点无语地睁开眼,心想我被占个便宜就算了,还得笑着让人占便宜,简直犯贱。 陈铎干巴巴地硬扯出一个笑,他这次没闭眼睛了,亲眼看着周诣慢慢低头凑近自己,用嘴唇在自己的侧脸上轻 轻碰了一下。 非常绅士地只碰了一秒,就挪开了。 第43章 周诣亲完就想起了一句非常矫情的话:你的酒窝没有酒,我却醉的像条狗。 “有酒味吗。”陈铎问。 周诣点了点头,“有。” 陈铎忍不住笑着骂了声傻b,他这一笑让周诣也绷不住了,不知道是亲完之后的尴尬还是真觉得刚才很傻b,反正周诣也跟着他一块傻笑起来了。 陈铎笑得太过,牵动了背上的伤,明明疼得不行但就是笑的停不下来,表情管理能力完全失控了一样,气得他给了周诣一肘击:“你大爷的,赶紧憋住。” 人笑得停不下来,多半是因为旁边有人在跟着笑,每次自己快憋住的时候,一听别人的笑声,又要忍不住跟着一块乐。 周诣偏过头咳嗽了一声,咳着把笑止住了,但脸上的笑却还是收不回去。 陈铎呼了好几口气才终于停住了,抿住嘴一脸倔强地把笑憋回去,恢复成淡定的表情。 周诣走前给陈铎捏了捏颈椎骨,等他睡着了才打车回家。 明天葛赵临要来看陈铎,周诣就不去医院照顾了,他这两天没学习也没写作业,下周就到期末考试了,再这么下去,肯定又得考的让自己不满意。 到家洗完澡,凑活着吃了一顿外卖之后,周诣关上手机开始学习。 关手机是他用来强行培养自制力的方法,简单粗暴,比什么列清单和制定小目标实在多了。 他先自学了一会这两天落下的课,自己搞不懂的等明天去学校再问,周诣的学习进度其实比班里人要慢,他比较习惯把每一节的每一个小知识点都吃透之后,再去做练习题。 每个知识点学到什么程度呢,可以根据课本公式倒推证明过程和原理,然后自己编一套简化的推导公式,这样考试能省不少时间。 他这个理科生的刷卷速度,就是靠这些小技巧提上来的。 晚上睡觉之前周诣也没打开手机,他一般没有睡前聊天的欲望,唯一聊过天的只有陈铎,但现在陈铎趴在床上恐怕玩不了手机,周诣就懒得再给他发微信了。 学校里的混子多,小道消息传得快,周诣第二天一进班,就听到一群男生在说陈铎挨砍一刀的事。 他们在叙述暴力事件的时候,为了使听众恐惧从而信服,往往会添油加醋夸大事实,周诣听了一圈下来,真的是什么版本都有,夸张扯淡到让他快忍不住笑出声了。 他没去理会这群人生浅薄的傻小子们,他们所有人活到现在受过的苦加起来,都没有陈铎一个人受得多,却总要拿陈铎的痛苦来取乐谈笑,不分青红皂白就加入了谩骂者的阵营。 也许这就是校园暴力会把受害者推向抑郁、性格孤僻、害怕人群的深渊的原因,从来就不存在真正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因为不发声不表明立场的人,往往会被施暴者一并列入异类名单。 周诣背了一会英语单词,有个不认识的男生莫名其妙站在他了旁边,支吾道能不能教我几道题,周诣看着他,没吭声,拿过他手上的题一看,三道数学期末压轴型大题,题型不仅冷门而且超纲。 周诣不知道他从哪捣鼓到这种稀奇古怪的题,什么也没多问,沉默着研究了十多分钟,陈铎让他做的题集里有相似题型,但周诣只画了辅助线就跳过,压根没写步骤,因为证明过程太太太太太他娘的长了。 周诣使了吃奶的劲才好不容易证出来了,讲题的时候男生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周诣敢肯定这人绝对没在听,讲完之后男生半懂不懂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赶紧拿着题回座位了。 连声谢谢都不说? 周诣瞪了一眼他的后背,小崽子,爷爷还 能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这已经是第六个来“检验”他的期中成绩是否真实的人了,他期中考了个班里第四,这群人就不乐意了,按头骂作弊,三天两头拿题砸他。 周诣对这些人的荒唐思维很无语,就好像他解不出哥德巴赫猜想,他的期中成绩就是作弊得来的一样。 他讲完题嗓子有点干,不是想喝水的那种干,烟瘾上来了忍都忍不住,他点上烟吸了两口,拿出手机给陈铎发微信。 周- 学校对面新开了一家烤冷面 我早晨试吃过了 很ojbk 陈铎打字不便且手懒,直接给他回了一条语音: 陈- 想请我吃饭 直说 周- 不是 我是让你看我吃 周诣发过去早晨拍的一张烤冷面的图片,然后问: 周- 美味的英语,会拼吗? 陈- f u c k 周- 美味到仿佛 f u c k了 dog 陈- 滚 周诣低着头看手机,前排女生闻到烟味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转过头很害怕地小声喊了句周诣。 周诣两指夹烟的动作一顿,脸上没什么情绪,把大半根烟扔在了地上,低头用鞋碾灭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方际打过来电话,说要回省会了,周诣问他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方际回了三个字:干野模 就凭他这句不要脸至极的黄腔,周诣打消去火车站送他的念头了。 不过方际临走前也正经了一回,说要替钟禹恺传句话,如果周诣高三的时候成绩条件允许,钟禹恺希望他能报北京附近的大学。 因为钟禹恺他爸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自主创业开分公司,钟禹恺已经把选址定在了北京。 周诣一听完就很无语,说钟禹恺是在说梦话吗,自己这个成绩哪去得了北京。 方际听他说完也很无语,说是让他报北京内或者附近的大学,又不是让他直接报北京大学,嫌跟他说个话费劲的一批。 周诣最后说自己会考虑一下的,如果条件真的允许,他也不介意报清华。 在网吧看网课到下晚自习,周诣回宿舍睡觉了。 一进宿舍就有股凉风直扑门面,宿舍窗户没关,上铺的枕巾都被吹到了地上,八成是中午那几个傻缺干的好事。 周诣从一地枕巾里单独挑出陈铎的那个,帮他扔回了上铺。 洗漱完躺在床上之后,周诣莫名有点心悸。 宿舍太安静了,什么声音都没有。 即使以前陈铎在的时候也没有声音,因为他睡觉特别浅,连呼噜都没打过,但周诣那时候能明确知道上铺有个人在陪着自己,心里就会踏实很多。 而现在他又明确知道了宿舍只有他一个人,早已习以为常的安静突然就变得有些突兀了。 他现在特别害怕又响起什么敲床板的咚咚声。 因为这次,就可能真的不是人在敲了。 “哎。”周诣又气又想笑,但害怕得有点笑不出来,他的想象力又开始让他丢人了,真是自己吓自己,长大没出息。 于是没出息的周诣打了个电话,给陈铎。 “嗯?”陈铎几乎是秒接,但好像在忙些什么东西,周诣听到他那边很吵。 吵才好呢,再吵大点声,越热闹就越不害怕了。 周诣一直没说话,陈铎也没再出声,他在陪葛赵临打单子,一般这个时候进电话他都不接,瞥了一眼来电人是周诣,才边打团战边接了电话。 周诣不知 道该说什么,他不太好意思承认自己又怕鬼犯怂了。 陈铎打完游戏之后,随口问了声:“不敢一个人睡?” 你他妈怎么啥都能猜到! 周诣语噎,半晌之后才支支吾吾地啊了一声。尴尬和丢人两种情绪像藤蔓一样,从他的脚丫子一路缠绕到天灵盖,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陈铎也没笑他,仿佛习惯了他在这方面的怂包,“困就睡吧,电话别挂了。” “嗯,”周诣头回觉得陈铎这种带着烟嗓的低音炮,能瞬间让人安全感爆棚,“晚安。” “晚安。”陈铎说。 第44章 陈铎在医院养了半个月的伤就出院了,不过天气转寒之后,穿厚衣服会把伤口捂得透不了气,只能穿薄衫,陈铎没办法,只好跟学校请了个大长假,到寒假结束之后再回去上学,这段时间不得不在家自学。 周诣忙着准备期末考试,也一星期没去看陈铎了,考完试当天他就打车去了陈铎家,一爬上楼发现家门居然没关。 周诣有点狐疑地走进屋一看,陈铎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大冬天还穿着薄卫衣,帽子也扣在头上,两条长直腿就这么平放在那,周诣又一次嫉妒起他的腿来了,这也太他妈长了。 周诣估计他是因伤辍学,待在家快闷出病了,于是戏精上身似的沉声问道:“什么病。” “癌。”陈铎趴着一动不动,非常配合地接上了戏。 “能不能治。” “晚期。” 周诣嗤笑了一声,走过去往陈铎侧腰上轻踹了一脚,陈铎没演过瘾似的,啊了一声,喊道:“断了!” “不是断了,”周诣笑着说:“你这是腰间盘突出了。” 陈铎从沙发上起来,胡乱揉了把头发,“这不是人能过的日子。” 周诣环视客厅一圈,惊讶道:“你还真就一直没抽烟啊?” 陈铎嗯了一声。 “你高考要报的专业,是不是不让吸烟?”周诣问,陈铎烟瘾比他还大,而且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不能没有烟,除非有外在因素强制戒烟,否则他不认为陈铎真愿意戒。 “是。”陈铎很大方地承认了。 周诣说了声哦,点到为止没再多问,他看着陈铎的背,说:“自己换药方不方便。” “方便,”陈铎走到门口把门关上了:“胳膊长,所以方便。” “拐着弯跟我得瑟呢?”周诣下意识又看了一眼他的腿,突然觉得陈铎好像窜高了不少,“我一直没问,咱俩谁高?” 陈铎坐回沙发上掏出了手机,“你先报。” “一八八,点五,”周诣顿了一下,“没谎报,医院电子秤上测的。” 陈铎哦了一声,同意葛赵临的双排邀请之后,问道:“那秤准吗。” 周诣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下套了,“准。” 陈铎又哦了一声,声音里带了些笑意,“那咱俩我高,我一八九。” 周诣像吃了苍蝇似的憋屈,“你是不是又长个了,你都成年了怎么还能长?” “不知道,”陈铎打起了游戏,“我躺病床的时候小腿骨头发疼,出院一上秤就高了三厘米。” 周诣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除了脏话他说不出来别的,真是天赋异禀啊,一下子就蹿到189反超他了,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17岁就1米88了,到现在就长了05厘米。 “别再长了,这个身高正好,”周诣说话的时候心里酸溜溜的,“1米9往上的空气太稀薄了,你没看到方际常年缺氧,脑瓜子都不好使了吗。” 陈铎没说话,只笑了笑,由着旁边这个巨型柠檬精发散酸味。 周诣见他在打游戏就不打扰了,拿出到现在就一直没刷过,为了强行让自己专注学习,他早就狠心把朋友圈关闭了。 也没啥好看的,周诣划拉了一下屏幕,别人的生活多姿多彩,有啥好看的,又不是自己的。 不过有一条朋友圈倒是真让周诣乐了。 是省会一个兄弟发的视频,内容居然是钟禹恺被他爸带着去相亲,他在酒席上和一姑娘坐在一块,那脸臭的,周诣看着差点笑出声。 有好兄弟最快乐的一点是啥,就是能看兄弟的热闹,最爱看的热闹就是被父母催婚,其次就是小两口子闹离婚。 方际在群里刷了好几条语音,笑得话都说不清楚,说女方才1米56,钟禹恺这个1米9大汉能在床上把人家撞碎了。 周诣本来挺乐呵,一听见身高心里又不痛快了,他们这群打手里属邓荣琦最矮,周诣排倒数第三,其余没一个低于189的,因为催债的时候有条规定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打人了还得赔钱,所以就必须是十几个平均188的壮汉往那一站,吓都能把人吓得不敢动了,尽管大部分人还真没干过几场架,但气势和场面摆出来了,就足够了。 周诣把视线放在了陈铎脸上,他还在面无表情打着游戏,不过好像知道周诣在看自己似的,陈铎立马抬起头跟他对视上了,陈铎挑了挑眉,周诣也挑起眉。 俩人用眼神传递的信息一模一样:你瞅老子干啥,再瞅就等着挨揍。 陈铎打完游戏就站起来了,周诣还以为他真要动手,刚想说话就被他抢先了,“先洗澡和先做饭,你选一个。” 周诣愣了一下之后才说:“我去做饭吧,你那伤能洗澡吗?” “可以。”陈铎去卧室拿了套衣服,走进厕所前,说:“冰箱里的东西随便用,做什么都行,除了甜的。” 周诣点点头:“知道,你不爱吃甜的。” 从冰箱拿食材的时候周诣发现居然还有啤酒,刚想伸手拿出来又放弃了,他感觉到目前为止的进展像极了在他家的那一晚,聊天做饭然后喝酒,再喝上头干点荒唐事。 这回可是陈铎家,他要是再耍酒疯调戏人家,陈铎说不定就直接把他踹出去了。 周诣老老实实关上冰箱门,只拿了菜和肉,他做饭的时候喜欢叼着烟解闷,就往嘴里塞了根烟,但没点。 他把鸡翅洗干净之后加了葱姜料酒,倒上酱油和盐腌制,洗菜去皮切条完,菜入锅的时候陈铎洗完澡出来了,他刚在浴室给伤换了药,上半身是裸着的,周诣抬起头就看到了他的背,情绪有些五味杂陈地啧了一声。 这伤也太多了。 他头回敢盯着陈铎的背看这么久,以前没注意的伤痕这下全看清楚了。 不止赵建启砍的那一刀,还有非常多早就淡化的疮疤。 陈铎回头看他一眼,“不是不好意思看么。” “这次是不敢看了,”周诣把嘴里的烟点燃了,“真的多。” 也真的吓人。 陈铎嗤笑了一声,没说话。 “鸡翅腌好之后放锅里煎,”周诣让出厨房换陈铎做饭,“是煎,不是炸。” 会做饭的人往往都很默契,陈铎秒懂了,接话道:“没可乐。” “放啤酒。”周诣说。他其实还是放不下那两瓶酒。 陈铎白了他一眼,从卧室给他拿出一套洗完澡穿的衣服,接着做饭去了。 周诣在厕所打开花洒的时候嘶了一口凉气,他没调陈铎原先的水温,被冰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喊道:“陈铎你他妈洗冷水澡干什么!” 陈铎喊了回来:“不是,那个水温很凉吗?” “凉啊我靠!”周诣赶紧调热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45章 陈铎没再搭理人,周诣怀疑他的皮肤感热水平和正常人不一样,凉水当常温,简直活神仙。 陈铎往鸡翅里倒的啤酒不多,吃饭的时候周诣反正是一点酒味都没尝到,吃完饭洗了个手,周诣电话响了,居然是周岐打来的。 “爸妈要见你,”周岐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现在,立刻,回家。” 周诣什么声都没出,在她话落的一瞬间抢先挂断了电话。 爽! 老子手速终于比你快一回了! 周诣抽纸擦干净嘴,穿上外套跟陈铎说:“我回家一趟。” 陈铎冲他摆摆手,说了声不送。 周诣前几天就预料到爸妈会叫他回家了,毕竟放了寒假离过年不远,吃年夜饭都不叫他回去也太残忍了,好歹是一家人,两年多都过去了天大的气也该消了。 推开家门的时候周诣还有点慌,心想空着手回来什么东西都不带,会不会不合适,结果周震海一看见他就吼了一嗓门:“哟!看看!都来看看!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连王八都会开门了!” 周诣噎了一下,站在门口没敢往里走了。 周母看了一眼周诣,放下手里的毛线团,跟他说:“上楼好好捯饬一下,你的房间妈妈一直有打扫,去挑件合适的衣服,我带你出去吃饭。” 周诣哦了一声,感觉有个说不上来的地方很不对劲,具体也不知道是哪,反正他楼梯走到一半,越来越觉得反常,周岐往楼下走的时候突然崴了一脚,脑门撞到了周诣的胸口上。 周诣反应很快地赶紧扶住了她,低头一看周岐的脸色,臭,几年难得一回的臭。 周岐说了声谢谢,然后压着嗓子跟他说:“相亲。” 周诣愣了愣,这才发现她脚上居然穿了高跟鞋,看着非常别扭,而且让周诣心理上也很别扭,就像是看老爷们儿穿碎花裙跳舞一样,诡异,违和。 周岐嫌他反应慢似的,一皱眉重复道:“相亲。” “我草?”周诣突然反应过来了,转头冲着周震海大声说:“我才十八你让我相亲?!” 周震海特别不客气地大声吼回来:“你十八个啥?过了年你不就十九了!” “年龄是按生日算的,不是按过年!”周诣烦躁地揉了把头发,一摸脑袋才想起来,他头发已经剃了,只能揉卤蛋了。 周震海冷笑一声,“放你妈的狗屁。” “你说什么呢!”周母娇滴滴瞪他一眼,委屈道:“你骂他干什么要带上我呀?” “你插什么话呀!”周震海学着她的语气,“我跟王八对骂你别插嘴啊~” 周诣现在的心情乃有生以来第一次烦得要命,烦得他恨不得打人发泄一顿,如果周岐今天没穿高跟鞋,她现在就是个可以当沙包挨揍的男人了。 周震海连拖带拽把周诣弄上了车,周岐也上来了,难姐难弟臭着脸坐在车后座,像一对被押解的犯人一样带到了餐厅。 这家西班牙音乐餐厅周诣来过,价格死贵,饭还难吃,投资都花在装修上了,典型的有钱人装逼场所。 周震海带周岐上二楼了,周诣跟着他妈去了一张桌,相亲女方就跟她爸坐在桌边,周诣看清这小姑娘的时候差点把眼睛戳瞎。 他敢保证这小妹妹绝对没成年。 “你们来多久了呀,不好意思,我儿子刚放学回来,”周母冲两人一笑,跟周诣介绍说;“叫邱叔叔就行,这边这个小姑娘叫邱颖,比你小一岁。” 邱父赶紧站起来请周母入座,有些受宠若惊道:“您说话太客气了,快坐吧,快坐下说 。” 周诣礼貌性冲他点了点头,沉声道:“邱叔叔好。” “阿姨您好。”邱颖同时出声。 邱颖没想到他俩一开口说话就撞上了,下意识去看周诣,周诣连扫都没扫过她一眼,坐下就低头看菜单了。 “哎,你跟颖颖打个招呼呀,自我介绍一下嘛,”周母笑着晃了晃周诣的胳膊,“把菜单给颖颖,让女孩子先点。” 邱颖摆摆手说:“没事阿姨,那就我先自我介绍吧,我17,在实验中学上高二,文科重点班,平常爱好也就是去图书” “周诣,18,十中复读生,”周诣突然把菜单递给了她,“点吧。” 邱颖愣了一下,伸手接菜单的时候和周诣对视上了,周诣眼神没半点闪躲,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邱颖甚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她瞬间败下阵来,有些慌乱地把视线挪开了。 这人压迫感太强了。 邱颖掐了一下手心,她刚才连呼吸都不敢使劲了。 邱父看出自家闺女露怯,赶紧圆场道:“她就是读书读傻了,张口闭口就图书馆的,有啥用啊对不对,还不如嫁得好呢!哎周诣啊,你初中是在实验附中念的吧,那你俩,额你俩算半个同学?” “算,”周诣往后一仰,靠在了椅子上,“您觉得算,就算。” 邱颖点完菜,努力回想了一遍周诣刚才简短的自我介绍,硬巴巴扯话题道:“你在十中念书啊,哦,那挺好的。” 周诣忍着脾气嗯了一声。 这女生是真的不会聊天,换成是个男的他就直接走人了,他现在纯属惦记着小姑娘家面皮薄,这还是个相亲局,不能让人当着长辈的面下不来台。 “那,嗯,”邱颖显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你知道陈铎吗?我和他是一个初中的,他比我大一级,也在十中念书。” 周诣挑了挑眉,“知道。” “那你知道他破了市中考最高分纪录吗?”邱颖语气有点上扬,“和十中的学生不是一个档次的那种人。” 周诣哦了一声,这小姑娘好像是个陈铎的傻迷妹,不过未免也太傻了点,陈铎中考的时候竞争对手有谁,她都不查清楚吗。 坐你对面的,老子我就是其中一个。 还是陈铎最害怕的那个。 “都在一个学校还分什么档次啊!”邱父笑着打了个哈哈,“你这孩子说的,真是。” “为什么不分,”周诣打断道:“确实不一个档次,您女儿没说错。” “额。” 周母见邱父被噎着了,立马换话题调解气氛,查户口似的一个劲去问邱颖问题,周诣听着越来越困了,低头拿出手机看了一会。 这不看还不要紧,一看周诣脸都黑了。 第46章 微信群里又刷屏了,不过这回是钟禹恺和方际一块在刷,他被逼着相亲的事兄弟们知道了,在群里笑了大半天,钟禹恺刚把女方气跑,转头就来看他的热闹。 周诣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这群王八羔子已经给他的二胎取好名了,女的叫周宝八,男的叫周晶,寓意是一周日三次。 草。 一直到吃完饭回家,周诣的脸色都是臭着的。 周岐那边也黄了,男方嫌她学历太高还没生活常识,整个就一大龄剩女,一点都不洋气,给周震海气得不轻,回来就指着周诣的鼻子骂。 “你!老子辛辛苦苦给你找对象,你什么熊毛病!你现在就找上媳妇,大学就能把证领了,大学结婚还能加分,生孩子还能保研!” “你听谁说的,”周诣简直气笑了,“这蛋扯得真是” 我都蛋疼了。 周母坐在沙发上,一脸忧愁地握着毛钱团,“我跟你钟叔叔真是羡慕死嘞,你看看人家小邓,有对象之后不就安稳过日子了?你和钟禹恺学学小邓不好吗。” “你要非得给我安排相亲,你找个靠谱点的姑娘行吗?”周诣有点不耐烦了:“刚才那个邱什么的,你看不出来她爸满脑子在想什么吗。” “哦,邱颖她家确实家庭条件差,但是你邱叔叔急着给她找对象也没错啊,”周母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了,“我也没错啊,邱颖学习好,能带着你往正道上走,邱叔叔急着用钱,就想给闺女找个好人家,他觉得读书没用但是咱们不” “我有看上的人了。”周诣打断道。 周母愣了一下,继而狂喜,“真哒!” “多大年纪啊?” “是不是你同学?” “你在哪认识的,从省会那边带回来的?” “男的。”周诣说。 周震海大步跨上前,立马甩了他一耳光。 周诣没躲也没生气,他刚才就是直视着周震海说出这句话的,主动挑衅的人,是他。 “你十六的时候不懂事,说喜欢男的就算了!这都成年了心里头还没个数吗!”周震海怒吼完,甩了甩手。 周诣用舌尖不算疼,既然家里人非要他找对象,那他就实话实说了呗。 周母手里的毛线团都吓得掉在地上了,她赶紧站起来拉走周震海,“他以前这种话又没少说,你打他干什么呀,他都两年没回家了,一回来你就又要把关系闹僵吗。” 周岐眼睛盯着笔记本电脑,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喜欢男的怎么了。” 周震海的怒火蹭一下又窜高了,“你说喜欢男的怎么了!我没不让他跟男的处对象,但是结婚领证绝对不行!况且男的怎么结婚?不移民不出国你怎么结婚?不结婚就没保障!到老了对方闹矛盾出轨,没有法律保护,连他妈家产都分不着!” “哦,”周岐一边打字一边说:“那就不结婚,财产全是自己的,不是更好吗。” 周震海瞪着她,硬是被她这轻飘飘两句话给气懵了,“我服了!行,你俩一个省心的都没有,你搞什么狗屁不婚主义,他同性恋,你俩气死我得了!” “我不是同性恋,”周诣不嫌事大似的,“而且,我也没打算结婚。” “你一下集齐俩你很光荣?你咋不说连孩子都不要了呢?” “我刚要说的,你抢我话了。”周诣说。 周震海一听,浑身打着细颤在原地转了个圈,想找根烟都没找到,“太气人了,太气人了,气煞老子也。” 周诣掏出打火机 和烟扔到他手里,像个流氓痞子似的:“抽了我的烟,就别生我的气。” 周震海赶紧抽烟冷静下来,“那男的太他妈可怜了,咋跟你这种混蛋玩意在一块。” “还没在一块,”周诣边低头点烟边含糊不清地说:“我看上人家了,他对我没意思。” 周母把毛线团捡起来,又握在手里,“那你可不能强迫那个男孩子和你在一起啊,你又没谈过恋爱,你追得到人家嘛。” “我强迫得了他吗?”周诣嗤笑一声,“他比我都能打,哪方面也比我优秀,我配不上人家,所以现在没打算追。” 周震海冷笑连连,“你就是想玩玩人家吧,我还不知道你什么臭德性。” “想玩玩就直接追了。”周诣懒得跟他废话,拿着外套上了二楼。 他房间里的东西一样没动,还是被赶出家之前的模样,周诣看着一屋子的试卷和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那种只有自己在原地踏步的失落感又蔓延了全身。 他把屋里好几箱架上,换完床单,去浴室又洗了个澡之后,靠在床头开始抽烟发愣。 发愣是他在叛逆期里最喜欢干的事,日落黄昏的时候,不开屋子里的灯,一个人靠在床头放空身心,口腔鼻息里都是淡淡的烟草香,这种状态周诣很喜欢,爽,仿佛远离了生活种种繁琐狗屁的爽。 愣够了十分钟,一根烟也抽完了,有点无事可做,他打了个视频电话给陈铎。 不过等到自动挂断了,陈铎也没接。 周诣不急不徐地点上了第二根烟,隔了一会才又打过去。 他知道陈铎这种视社交如粪土的人,向来没有手机不离身的习惯,人在客厅看电视,手机在阳台晒太阳。 果然,这次又挂断了。 不过是陈铎自己拒接了视频,然后发来一条微信: 陈- 转语音 周诣把烟掐灭,脑子里莫名有了点奇异的想法: 周- 不方便? 周- 右手在忙么。 陈铎回了他一个问号。 周诣看着问号笑了笑,他不信陈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问号的意思应该相当于:你再嘴欠一个试试。 周- 行 语音 周诣浑从心起,嘴上说语音,实际又打过去一个视频电话。 陈铎没注意,秒接了。 “我靠!” 第47章 周诣大吼一声,赶紧把手机挪开。 陈铎在屏幕里裸着上半身,一脸淡定地看着他这一串作死行为,本来想耍别人结果把自己整害羞的丢人现场。 “哥咱把衣服穿上行吗?”周诣咬牙切齿,低头看了一眼差点起反应的兄弟,简直又憋屈又丢脸。 陈铎用指尖摸了一下后背的伤,药还没干,不能穿衣服。 “我让你转语音。”陈铎说。这就是不听铎哥话的下场。 周诣不知道说什么好,双手捂住脸,从指缝里偷看了一眼陈铎,他属于那种少部分长得好看而且特别上镜的人,就这一眼,让周诣有一丝在看明星直播的幻觉。 陈铎懒懒地瞥了他一眼,“看够了么。” “你鼻梁哪整的。” 周诣啧了一声,开始发酸了。 “我妈肚子里。” “你的单眼皮看起来怎么比别人凶?” “内双。” “腹肌是不是瘦出来的,妈的,你还比我多两块。” “” 陈铎懒得理他了,转过头面向电脑,打起了游戏。 周诣也不自讨没趣,打了个哈欠,拿出题集做练习,这本题集他预计一周内刷完,然后挑战五天写完寒假作业,剩下的假期用来巩固高一重点内容,高一的知识他已经补完了,网课也只还有两节没听。 这次期末考试没出具体分数,只评了等级,他除了一个物理b和语文c之外,其余科目都是a,在班里排第二,全校排第九,只能说又是一次让别人都很满意,但唯独周诣自己不满意的考试了。 他初中的同学大部分直通了实验高中,有些以前看他不爽的学霸学神们,一听说他回来复读了,费老大劲四处打听他现在的成绩,一场期末考试引来微信里16个好友请求,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哟,咱实验附中的骄傲咋还考不过十中的渣渣们呢~” 周诣心里冷笑,且气,但这是实话,实话往往难听,也往往能鞭策人上进。 他没多说别的,通通只回了一句:高考考场见。 陈铎这把游戏输了,他叹口气,看了手机一眼,屏幕里周诣在低头学习,碰到难题还会皱着眉转笔,陈铎看着他,莫名起了个想法,三年前中考备战的时候,说不定自己曾和周诣在同一晚上的同一时间,在解同一道数学压轴题,同时皱眉,同时转笔,同时写下“解”这个字,跟素未谋面但耳熟名字的对方默默竞争,也是默默一起努力。 要是能早点认识就好了。 陈铎无声地笑了笑,把视线放回电脑屏幕,耳机里的骂声一直没断,葛赵临最近单子打飘了,一边跟陈铎打单一边带妹,可惜妹太菜,菜得让葛赵临头晕,刚才那局妹子一个低级意识错误导致崩盘,葛赵临闭了麦,一边跟陈铎说妹子坏话,一边忍着怒火打字,给妹子复盘,教她避免再出现这种错误。 第二把游戏开了的时候,陈铎又看了一次周诣,他已经困得趴在桌上无意识写字了,手上的笔歪歪扭扭,不出一分钟就要倒了。 果然,刚进游戏,笔就被周诣扔到地上了,他调换一个方向接着睡,剃了短寸的脑瓜子正冲屏幕,以陈铎的视角看,确实很像一颗卤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多,白天周诣和陈铎一起刷题,晚上他自己刷题,刷得有些走火入魔。除夕那晚吃完年夜饭,他连春晚都没看,就上楼继续学习了。 年轻人似乎都对春节没什么浓厚兴趣,看得很淡,也不在意。周震海在客厅看春晚相声,笑声如打雷,周妈去亲戚家打麻将,秀灵活手指去了,周岐除了工作就是看书,反正春晚上的明星她也不认识 几个,除了冯巩就只知道潘长江。 周诣房间的隔音不好,做题到一半突然听见周震海在笑,尼玛那声音简直了,像头快要窒息的野驴一样,短促又急,还喷鼻息,仿佛下一秒气就要背过去了。 这哪还学的下去。 就像站在了驴棚旁边一样。 周诣把笔一扔,穿上厚风衣出门去找陈铎了。 李炽雯跟人合伙开了家礼品店,前几天让陈铎过去帮忙扮玩偶吸引顾客,店就开在人流量最大的美食街里,街上刚清扫过积雪,路砖缝里泛着寒冬冷气,来往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在这边打工不能回家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团圆年夜饭可吃,只能上街体会一下热闹的氛围。 礼品店装修得特别精美,音响里放着又土又嗨的春节热曲,除夕一折促销还送大量礼品,进店的大部分顾客都是赶时髦的年轻小姑娘,她们提着礼品袋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店门口的玩偶熊还会在原地张开胳膊送拥抱。 有眼力见的单身小女生一看这玩偶熊的高度,就知道了里面套着的是个小哥哥,立马红着脸扑进大熊怀里,感受被拥抱的幸福。 陈铎被她们身上的香水味熏得想骂人。 他在玩偶套里待了两个多小时,被闷得有点喘不上气,有些无奈地闭上眼睛张开胳膊,搂一下之后再张开一次,机械地重复着拥抱的动作。 李斥雯在旁边看着他,心里很无语,她觉得这工作简直就是份福利,不仅能抱小姑娘还能拿不少工资,但是陈铎的作风非常钢铁直男,自始至终既规矩又绅士地把手轻放到女孩子背上,不乱摸不乱动,碰一下就立马撒手了。 陈铎抱住下一个人的时候,突然没闻到香水和化妆品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熟悉的烟味,双爆珠万宝路,某人最常抽的牌子。 陈铎一睁开眼,就和被自己抱住的周诣对视上了。 周诣那张棱角刚毅的脸近在眼前,眼睛微弯藏着笑意,陈铎突然明白为什么他给人的压迫感这么强了,近距离看才发现他的瞳孔深邃纯黑到了极致,对视的时候感觉要被吸进去一样,是个人都会慌乱地移开视线。 所以陈铎不仅不敢看他了,而且还把胳膊松开了。 但是怀里的周诣突然一紧双臂,把玩偶熊反抱在怀里,压着嘴角的笑意凑近了熊的耳朵,低声说:“陈小熊。” 陈铎莫名让他说得耳根子有点泛红,咳了一声,赶紧把他推远,“少喝酒。” “我没喝,”周诣由着他推了自己一把,松开胳膊,往后倒退一步,“摘了,看下脸。” “哦。”陈铎把熊头套摘下来,晃了晃脑袋之后看着周诣。 周诣也看着他,嘴角的笑快绷不住了,莫名其妙道:“套在里面冷吗?” “不冷。” 周诣低笑了一声,“那你耳朵是怎么红的。” 靠。 陈铎抿了抿嘴,心里有些尴尬,动作迟缓地提起头套又戴上了。 第48章 周诣很想笑出声,但知道不太礼貌,所以又强行憋回去了,他是真没想到陈铎平常看着挺性冷淡的一个人,被抱一下居然就会红耳根。 他突然有点后悔喝醉的那个晚上不开灯了,没看清陈铎的反应,简直人生遗憾。 陈铎尴尬完了之后,干巴巴地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周诣说。 又一批顾客从店里出来,陈铎没时间再跟他聊天,戴上头套继续工作,周诣站在旁边看了一会他抱小姑娘,拍下几张照片之后就走了。 高三生的寒假很短,过完年没几天陈铎就回校上学了,周诣成天除了学习就是刷美剧,日子也过得很快,开学那天他路过网吧门口,看到了钢炮。 钢炮过个年也吃肥不少,不再瘦得那么瘆人,周诣蹲着逗了它一会,逗得它四脚朝天,能又一次成功看清公母之后,他就去学校了。 班里的人放寒假前一天还都在议论陈铎,过完年回来就跟失忆了似的,一个再提的都没有,张口闭口就是过年好、来给爸爸磕个头、爸爸给你发红包。 周诣听着这群人闹,想起了钟禹恺他们,以前他们也喜欢开这种玩笑,每逢过年必须得认一个儿子。 他拿出手机看了下微信群,又有好多人被拉进来了,过年时候的微信群里无非就两件事,发红包和抢红包,周诣手速慢,抢了三个都没抢着就放弃了。 中午他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陈铎没来,在天台等到半盒烟都抽完了,陈铎也一直没出现,发的微信也不回,周诣心想不会又是出去干架了吧,他那伤口刚好不久,这么瞎折腾真是不要命了。 抽完烟回教室,周诣在楼梯间碰巧看到一个穿黑色卫衣戴着帽子的男生匆匆下楼,那人的背影很像陈铎,但周诣不太确定,毕竟十中身材高瘦的男生多了去了。 三秒钟之后周诣见那人掏出手机接电话,屈起冷白干净的长指握在手机上,这才确认了真是陈铎。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喊人,陈铎就挂断电话走出教学楼了。 急啥。 周诣翻了个白眼,他走这么仓促看起来不像是去揍人,不过到底出没出事周诣也不清楚,因为陈铎戒烟了,没有那一屋子缥缈仙境,周诣没办法预知他心情的好坏。 晚上九点钟,周诣提着吧,回宿舍。 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把烟点上火叼在嘴里,烟气从口腔里散出,眼前一片烟雾缭绕,周诣眯起眼睛,往网吧对面的胡同里瞧。 黑漆的胡同里乱糟糟一片,木棍铁棒砸在墙地上的闷响和暴怒的嘶吼声在夜里尤为清晰,周诣听这架势估摸像是在打群架,不过跟他屁关系没有,他刚想转身走掉,就看到胡同里走出来个挺眼熟的人。 陈铎凌乱破裂的卫衣上沾满了污血,他用右手把一个躺在地上的男生拖出胡同口,又往他脸上补了几拳之后,把左手上夹着的烟头对准男生的脸,弹了两下烟灰。 周诣没出声,站在原地抿了口烟,仔细看了看那个挨揍的男生。 哟。 赵建启。 赵建启八成已经疼晕过去,两眼一闭不动弹了,陈尉把他扔在地上,回头往胡同里看了一眼,确认没人还能再爬起来偷袭自己之后,抹一把嘴角的血,脚步有些迟缓地朝网吧这里走过来。 陈铎看到周诣的时候没什么反应,也可能根本就没看到他,绕过他就往店里走,周诣近距离看到陈铎的嘴角在流血,肩膀兴许是被人拿棍子打烂了,溢出的血把黑卫衣都染成湿透,周诣突然夺过他手里的烟,挑衅似的说了句:“里边不让抽。” 陈尉没理,由着周诣闹,他 背上被砸了好几棍子,火辣辣烧疼一片,没工夫再跟周诣耍贫,推开门就进了网吧。 李炽雯见他这副模样进来,猜都能猜到他去干什么了,她什么都没说,低头继续给人办网卡,陈铎也压根没看她,走到饮料机前,拿出一瓶冷藏的矿泉水浇在肩膀上。 李炽雯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警告道:“那是冰水。” 陈铎嗯了一声。 李炽雯见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急了,“你有病是不是?” 陈铎还是嗯了一声。 一瓶冰水浇在伤口上,烧灼感减轻不少,只是两边肩头的伤似乎恶化加重了,陈铎挑起衣服看了看肩膀,已经变成一片深紫红色了,看上去像是皮肤层里的血随时都要爆裂喷涌出来似的。 陈铎没说什么,走出了网吧。 李炽雯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周诣还没走,一直站在门口等人,陈铎出来之后周诣看了一眼他嘴边的血,招招手说:“过来。” 陈铎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直接自己抬起胳膊用袖子擦干净了。 周诣看着他,把烟扔在地上碾灭,什么也没说,沉默着跟他一起走回了宿舍。 陈铎一进宿舍就去了厕所,周诣知道他处理伤口的药都放在窗台上,对陈铎这种经常受伤的人来说,自己给自己上药不算难事,所以周诣没有开口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不过就算问了,陈铎也不一定会让他帮。 因为刚才胡同里的那场架,就已经能表明陈铎的态度了: 你帮我揍赵建启,可以,我会记在心里。 但我更希望的是,我自己讨回来。 陈铎出来之后深深看了一眼周诣,周诣脸色很差,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应该是对他失望透顶了。 嫌他不接受帮助,嫌他做事太绝,睚眦必报。 可能也觉得他是个恶心的偏执病疯子。 也可能在后悔和他做朋友。 陈铎抿了抿嘴,爬到了上铺,没有出声。 他仰躺在床上,看着屋不出的堵,他听见周诣从厕所洗漱完,躺在了下铺,没有翻身换睡姿,也没有打开手机。 陈铎用胳膊挡住眼睛,叹了口气,伸手揉了一会颈椎骨。 他从来都没在意过别人的看法,所以即使现在在意了,却笨拙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睡觉前他拿出手机,一字一句打出了一些话,发给周诣。 - 周哥,那些受罪吃苦之后仍然坚信人性善良,认为世界美好的人,是特别,特别了不起的人。 - 我,真的很想成为这样了不起的人,但是我做不到,周哥,我挺没用的,对不起。 周诣看着手机屏幕,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他沉默很久之后,轻声喊了句:“陈铎。” “嗯。” “别否定你自己,你在我这儿是另一种特别了不起的人,”周诣说:“睡吧,晚安。” 陈铎哽咽了一下,“晚安。” 第49章 四个月之后,高三级部闹出了一场大乱子,想考大学的学生和打扰他们学习的混混相看两厌许久,终于打起来了。 陈铎头回没参与这种大型群架,因为寒假刚开学一周的时候,他就已经申请离校自学了。 周诣当时还觉得他多此一举,现在这事一闹出来,才发现陈铎这人就一腹黑老狐狸,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非常果断地选择了回家自主复习,远离纷扰是非。 他和葛赵临也已经不接替打的活了,葛赵临开学没多久就辍学了,嫌备战高考压力大得一批,被他爸催着去包装厂里卸啤酒,有空还能当代练打单子,日子倒也算轻松。 但是陈铎的日子就不那么轻松了,一方面要高考复习,一方面还得打工兼职。 看网吧的工作他已经辞了,因为经常熬夜会影响健康和记忆力,最后陈铎去了一家蛋糕店工作,整个店里都是甜腻腻的香气,他非常不喜欢甜的东西,却不得不忍着。 钱难挣,屎难吃。 周诣记得学校有贫困补助之类的玩意,他初中那会还跟风申请过,问陈铎为什么不上报。 陈铎说以前确实是有的,但齐敏那事一出,校方嫌他把学校名声搞臭了,就克扣补助金,没再给过他名额了。 周诣听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他没打算借钱给陈铎之类的,倒不是怕伤陈铎面子,而是他一直认为陈铎如果真要借钱,肯定会给他点什么暗示。如果没有,就说明陈铎还没到需要帮忙的地步。 但无论怎样,只要他一开口说出“需要我借你点钱吗”这句话,就会把陈铎最后那一点已经微薄到透明的自尊心也扯碎掉。 他觉得只要没捅破这层薄膜,他跟陈铎的关系就不会发生任何微妙变化,因为一旦扯上债主和欠债人这种虽然不会明说,但确实存在的身份,他跟陈铎之间的天枰就会偏移了。 “都是传的你不知道吗!别人说啥你就信啥?” 周诣皱起眉,用背部顶了一下后桌,警告道:“小点声。” “你喜欢他什么啊,万一传的是真的呢,他都上过好几个男的了,多恶心啊。” 女生压低声音,故意刺激人似的:“你觉得是韩昭在上头,还是陈铎把韩昭后门开了啊?” “你去问陈铎啊,你有本事当面问他!你有那个胆子?煞笔,刺激我好玩吗!” 周诣使劲揉了两下眉心,叹了口气。 他真是听烦了。 放学之后周诣憋着心窝里的一团火,去找了韩昭。 一打完招呼周诣就非常直白道:“你跟陈铎谈没谈过。” 韩昭喝完酒刚睡醒,还有点懵,“陈铎咋了?” “我喜欢陈铎,你俩那破事让我听着不舒服,”周诣点了根烟,“我就想知道这些破事到底存不存在。” 韩昭有点震惊地看着他,“我靠,你啥时候看上陈铎的啊。” “存不存在。”周诣重复道。 “我直男,哎,”韩昭忍不住笑了笑,“我要是喜欢男的,陈铎这会早坐我大腿上了,还有你什么事儿?” 周诣哦了一声,听完心里就舒坦多了,虽然知道这样很幼稚且唐突,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放谁身上都咽不下。 韩昭还是没从“我喜欢陈铎”这句话上缓过来,“不是你跟我说说,你看上他哪了。” “脸。” 韩昭啧了一声,“放屁吧你,看上他那张脸的多了去了,还没人跟你似的敢直说喜欢陈铎的。” 周诣没接话,沉默地抽着烟,韩昭的意思他明白,陈铎这种臭名 昭著满身恶习的人,长得再好看也没人敢追。 韩昭见他不说话,就自言自语起来了:“你从十中那些人嘴里听说的陈铎,都是什么砍人艾滋病之类的吧。” “你当时要是没辍学,能见见以前的陈铎就好了。” “他高一入校的时候还是新生代表呢,站在台上发言,我那天就在十中围墙外面看他,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陈铎是什么感受吗,”韩昭有点自嘲地笑道:“自卑。我看到他,就觉得自己像团烂掉的、恶臭的泥巴,永远抬不起头。他太干净了,干净得让我特别害怕,他这种人为什么要被生在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你懂吗。” “这种格格不入的后果,他根本承受不住。”韩昭说完又躺回了沙发上,昨晚通宵喝酒让他脑袋有点钝痛,一听到周诣说喜欢陈铎,脑子又被刺激得清醒了些。 周诣看着他,突然道:“那现在,能跟我说那件事的答案了么。” 韩昭先是一愣,继而苦笑着叹了口气,“想把人抓住,但是没来得及。” “哦,”是周诣意料之中的答案,“所以我能猜一下真实经过吗。” “你知道多少了。” “视频里的人是齐敏书,马问山轮奸他的时候,陈铎在场。” 韩昭从沙发上直起身,有点坐不住了。 “陈铎砍了马问山,是因为要救姓齐的吧,”周诣说着莫名很心烦,“齐敏是因为他自己觉得丢人还是被马问山推下去的,我不清楚,反正陈铎是没来得及抓住他,眼睁睁看着他摔了一地脑浆,所以心里有愧,才替他背了这口大黑锅?” 韩昭看着周诣,愣是说不出话来了,他一直以为周诣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周诣对这件事的态度非常随意且无所谓,没想到人家早就在心里想出来了,而且想得八九不离十。 周诣说完才是真开始烦了,因为他说到一半突然想出齐敏书和陈铎的关系了,沉声道:“我是不是搞错情敌了?” “嗯,你情敌不是我,”韩昭有些尴尬,“他俩才是真的谈过。” “” 周诣站着一动不动僵了三分多钟,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他平生第一次这么厌恶自己的逻辑推理能力,以及一猜就准的神奇第六感。 他早该发现的,齐敏书和陈铎的气质这么像,分明就是同一类人。 同类人才更适合在一起,有共同话题,三观也一致,多好。 不像他跟陈铎,哪哪都不合适,哪哪都犯冲。 我他妈草了,好烦。 周诣踹了一脚路边的垃圾箱,靠在车站牌上,又点了根烟。 不愿意让人知道齐敏书被轮奸的事,不想臭了他的名声,所以就跟所有人说,视频里的人是自己。 替一个死去的男朋友背三年骂名。 这得是多喜欢齐敏书啊。 周诣想着想着有点喘不上气了,他感觉气管里被塞了一团软棉花,呼吸艰难且无能为力。 陈铎现在已经闭关复习准备高考,还是先别拿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去打扰他了。 周诣强压住满腔的烦躁,慢慢抽完一根烟,坐上公交回了学校。 第50章 忙学习的日子往往过得很快,学校已经讲完全部课程,周诣得开始复习高一内容了,但他刚自学完不久,寒假还巩固过重点,几乎没什么听课的必要。 陈铎最近跟他的联系变少了,一周才回一次微信,除了“嗯”就是“行”,有时候甚至只发表情包不说话。 但周诣并没有不高兴,因为他这样还算好的,葛赵临已经两个月联系不上陈铎了。 三模的成绩单贴在了公告栏上,陈铎考完试就立马回家了,很多人都挤在前面看成绩,周诣凭借身高优势,远远站在后面就能看到,而且也多亏陈铎的排名非常靠前,他才能轻而易举看清楚。 八校联考,全科总排名第14。 还可以。 周诣点了点头,一本反正是稳拿了,过几天就高考,说不定考试当天超常发挥,还能上个985呢。 晚上的时候周诣去了陈铎家,给他带晚饭,亲自做的那种。 陈铎没时间自己做饭,除了买快餐就是从店里带蛋糕回来吃,可能最近奶油之类的东西吃太多了,周诣一看他,就觉得他比一个月前胖了不少。 “谢了。”陈铎拍了下他的肩膀,接过饭走进屋子。 周诣跟着进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两米高的试卷堆,而且地上还有很多运动器械,周诣又仔细打量了一遍陈铎,发现他其实不是胖了,而是健身增肌之后看着更壮了一些。 一边复习一边健身? 这么牛? 周诣想跟陈铎说话,但是陈铎连饭都没吃就继续低头刷题了,周诣忍了忍,还是憋不住好奇心问:“你到底要报什么专业。” 陈铎头都没抬,一边飞速演算一边说:“警务指挥与战术。” 周诣愣了一下,然后难以置信道:“特警?” “嗯。” “这专业是警校里最累的那个吧。”周诣叹了一声,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吃这种苦。 陈铎没理人,沉默着打开了饭盒,一边吃一边在草稿上写字。 周诣伸脖子看了一眼试卷,他在做最后一道数学大题。 果然学霸都喜欢挑战各种不可能。 周诣没再出声打扰他,坐在旁边默背了一会英语单词,陈铎吃完饭之后又开始写英语作文了,一动不动地学到了23点钟。 周诣打开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他肚子饿得不行,就叫了两份外卖。 陈铎在旁边学习,周诣吃个饭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他把另一份夜宵递给了陈铎,陈铎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 周诣吃完之后,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时间,现在真是得走了,他拿着夜宵站起来,“走了。” 陈铎抬头看着他的后背,“留下。” “我还是夜宵?” 周诣没回头,背对着陈铎。 “夜宵。” 周诣一字一顿道:“我,还是夜宵?” “你。” 周诣把夜宵往桌上一丢,非常不客气地拐了个弯,走进浴室洗澡,陈铎给他拿完一身换洗衣服,又坐回椅子上接着学习。 周诣洗完澡就直接上床睡觉了,脸朝下趴在被窝里,睡得那叫一个香。 陈铎凌晨三点的时候停下了笔,草草洗漱完就进卧室了,周诣的睡姿非常霸道,霸道到整张床都被他占了,陈铎连拽带踹地把他移到床边,摆出一个老实点的睡姿之后,才上床休息。 然而睡姿老实了,人却不老实。 周诣翻身,一胳膊搭在了陈铎的胸膛 上,腿也侧着缠上了腰。 像个巨型树袋熊。 陈铎被他压得呼吸困难,立马把他弄下去了,但是劲使得有点大,周诣直接被弄醒了。 周诣翻了个身,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喊了一声:“铎啊。” “” 陈铎愣是没听出来他在叫自己,这语气听着像在呼唤老伴似的。 周诣睁着眼,但眼前却一片黑,他突然意识到床头柜的灯在他这边,那么就说明,房间的明与暗由他来掌控。 周诣在黑暗中慢慢扬起一个笑,淫,且邪恶。 深更半夜寂静时,屋内漆黑不开灯。 大好机会难再逢,谁不下手谁是狗。 周诣一边在心里造诗,一边伸出手,缓缓摸进了陈铎的上衣。 他的腹肌非常紧实,周诣摸着摸着就往上挪动了一些,胸肌,锁骨,臂膀肌肉,喉结。 他保证这句绝对是实话,陈铎是他摸过的人里,身材最好的那个。 “周哥,”陈铎由着他手上作乱这么久,还是叹了口气,“别闹了。” 周诣嗯了一声,然后拉着陈铎的手,伸进了自己的上衣里。 “够吗。”周诣回忆着他刚才摸陈铎的轨迹,攥着陈铎的手腕,在自己身上又摸了一遍。 老流氓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周诣一下占了两个大便宜,说没起反应都是假的。 而且,他现在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陈铎的手被迫摸在周诣的腰上,碰到了一片突起的疤,“剖腹自尽过?” 周诣老脸不红大气不喘撒谎道:“切阑尾。” 陈铎没再接话,因为他感觉自己的手已经被周诣慢慢拉着,伸进了周诣的裤子里。 “我能说实话吗。”周诣呼吸有些粗重了,直直逼视陈铎的眼睛,然后拉着他的手握住了,缓缓动作起来。 “说。”陈铎忍着自己的欲望,整只手都由着周诣在折腾。 “我一开始没打算用手。”周诣握紧陈铎的手,加快了速度,同时看着他的嘴,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陈铎抿了抿嘴,抬起胳膊用手背覆住了眼睛,没说话。 他在忍。 忍住快要克制不住的欲望。 忍住再跟周诣不明不白地做一次荒唐事。 周诣这次的目的不是撩拨他,看他起反应,而是单纯把他当成泄欲对象,借他的手给自己纾解欲望而已。 陈铎不敢细想自己为什么不制止不反抗,或者说,他其实不愿意去想。 但是周诣愿意。 “跟偏执病没关系,你不是在无底线回报我,”周诣趴在他耳边低声说:“陈铎,喜欢有很多种表达方式,你现在这副模样,就是其中一种。” 陈铎闭了闭眼睛,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嗯。 第51章 一直到高考结束,周诣都没再跟陈铎见过面。 陈铎没有刻意在躲他,忙到极致的时候确实是见不着人,但周诣却在逃避跟他见面。 周诣承认那晚他心情其实很差,因为韩昭的话他一直都没放下,他知道齐敏书这件事是陈铎的底线,所以他绝对不能问,但心里那团憋屈的火越烧越旺,他有些急切地想求证自己在陈铎心里的地位,看自己到底能被纵容到什么程度,好像陈铎越由着他,他对陈铎就越重要似的。 但周诣没想到的是,他突然发现陈铎这不是偏执病,而是喜欢,所以忍让。 陈铎在最后承认的时候,周诣反而心里更沉重了。 因为陈铎高考完,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报考警校提前批,政审体检体测等一系列手续,让陈铎忙得没空再跟他有任何独处时间,而且陈铎必须提前去南京,在大学附近租房找工作,安排生活,该说再见的日子就在明天。 周诣最受不了的事,就是干等分离的时间到来,所以他又在网吧待到了凌晨,刻意躲避,不去面对。 他大半夜推门走进宿舍的时候,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厕所的水流声,而是已经搬空的床铺。 他的上铺已经只剩一块床板了。 周诣莫名鼻头一酸,一声不吭地坐到床上抽起了烟。 陈铎从厕所洗完脸出来,看着他,喊了一声周哥。 “几点走。”周诣装作被烟呛到的模样,偏头咳嗽一声,其实是在掩饰近乎发颤的声音。 陈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明早六点。” “还,”周诣有点说不出话了,“还回不回来。” 陈铎低头,本该说出口的“不了”到嘴边却变成:“明年吧,看情况。” 周诣嗯了一声。 “周哥,”陈铎最近叫这个称呼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你有打算过,报什么专业吗。” 周诣沉默了一下,直接了当道:“北京。” 没必要这么含蓄。 你在意的不是我的专业和大学,而是城市。 是距离。 “嗯,”陈铎靠在墙上闭了闭眼睛,“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周诣猛吸了一口嘴里的烟,没说话。 还有什么啊机会啊,有个屁的机会啊。 两个那么大的城市,两个忙着为生活奔奋斗的人,各有各的新圈子和朋友,哪还有机会再像现在这样了。 “陈铎,”周诣抬起头直直看着他,又喊了一声:“陈铎。” “我在。” “你,”周诣努力措着辞道:“你能让我,了解一下你吗。” “了解一下以前的你。” 周诣说完就有些忐忑,看着陈铎的眼神也没那么坚定了,这是陈铎的底线,他明明知道的,但他就是想问个清楚问个明明白白,他太害怕以后就真的没机会了。 陈铎几乎没有半分犹豫道:“好。” “那个叫齐敏书的,男生,”周诣顿了顿,“你俩在一起过吗。” 陈铎似乎早料到他会问这个,平静道:“互相表白过,但是没在一起。” 周诣呼吸窒了一瞬。 “他和我初中同校,中考发挥失常只能报十中,”陈铎说话的时候一点起伏都没有,“高一元旦晚会的时候,他跳了古典舞。” “跳完,就被当成学校里的异类了,然后就被孤立,”陈铎顿了一下:“再然后,校园暴力。” 周诣静静听着,又点上第二根烟,他倒 是对男生跳这种舞没有半点歧视,但他也很清楚十中里大部分是什么人,思想闭塞的井底之蛙,对“特别人群”包容度极差的愚昧村夫罢了。 “他受过的那些事跟我差不多,被起各种绰号,传各种流言,整蛊暴打,言语辱骂,都是日常吧,”陈铎说:“他们觉得男生跳那种舞,娘,不伦不类,所以传他是变性人,同性恋之类的。” 他习惯性地掏了掏裤兜,想抽烟,却突然想起已经戒了,“这些谣言给他带来的最大伤害,就是把马问山引来了。” 陈铎淡然道:“马问山玩了他两年半,他谁都不敢告诉,怕被报复,也怕被别人嫌弃议论,丢不起这个脸。” “他半死不活的时候我正好跟他表白,他同意了,所以我才报了十中,”陈铎突然冷笑了一声,“我高一入学发言那天,他让马问山来看我。” “他跟马问山说:你去看看台上那个新生,是不是跟我长得很像,而且他是真的同性恋。” 周诣大概能猜出后面一系列事情了,心里暗骂一句畜生,对齐敏书刚生出的那一点同情立马消失了。 “他那时候精神已经出问题了,他把所有事情都跟我一个人说了,全说了,”陈铎呼了口气,“他大半夜在我家门口一跪,磕着头问我能不能去替他。” “替他被马问山一群人轮奸,替他承受校园暴力,替他分担一些精神压力,让他好好高考走出这里。” “就因为所有人都说我跟他太像了。” “就因为我在他最崩溃的时候跟他表白了,他仗着喜欢,就想把我的人生也毁掉。” 陈铎还是向周诣要了一根烟抽,烟味充斥喉间的时候冷静感才一点点回笼,“视频是马问山第一次上他的时候拍的,也是一直用来要挟他的把柄,马问山知道他的想法之后,嫌他不老实,就把视频发到学校贴吧了。” 陈铎抿一口嘴里的烟,“全校人看了视频都在猜到底是我还是他,齐敏书一急,就发了帖子说是我,还顺便把我表白的截图发上去,说我同性恋、被轮奸、有艾滋、被包养,所以拒绝我的表白了。” “啧。”陈铎说着说着就没兴趣了,简直有种在谈自己黑历史的挫败感。 周诣也听得很窝火,他头回见识到原来人能自私成这样,可悲又可恨,被逼到绝路的时候是真能干出这些事的。 “所以他是精神失常跳楼自杀,不是被马问山推下去的?”周诣问。 “也有可能是被我吓破胆了,”陈铎笑道:“我拿刀子捅马问山是因为狂躁症发作,他当时在场,看完全程之后害怕我也会报复他,就直接跳下去了。” “那你会吗。”周诣看着陈铎。 “不会,”陈铎的笑容越来越深了:“让你去报复你初恋,拿刀子给他脸划烂,你下得了手吗?” “我初恋是你。” “可以,”陈铎笑着骂了声草,“厉害。” 周诣也笑了一下,但语气却无比认真:“我没在说谎话。” “我没有不当真。” 周诣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也没有多少时间能继续说了,他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凌晨5点半了。 “你该走了。” “还有半小时。” “嗯。”周诣在这一瞬间突然很身心俱疲,他仰躺在床上用胳膊挡住眉眼,不再出声。 他真的太讨厌这种气氛了,这钟一秒一秒在等待分离的感觉,太让人窒息了。 他今晚得偿所愿,把心里那团火压下去了,陈铎把从未主动跟别人倾诉过的事,全盘托 出告诉了他。 但有什么用呢。 横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齐敏书。 是生活,是赤裸裸的现实,责任,压力,重担,异地。 陈铎给他的安全感不仅仅是在他半夜怕鬼的时候,整整一晚不挂断电话,陈铎是他在这里的唯一一个朋友,走了,他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他从小到大都喜欢独处,也习惯孑然一身的孤独,现在却对孤独感到无比恐惧,想拼了命的逃避。 “以后别给我发微信了,换成短信,回的快。” “嗯。” 陈铎提起行李箱,要走了,“提前开学,封闭式军训上交手机,我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联系你了。” “嗯。” “我等会在火车上给你录语音,晚上害怕了就听。” “嗯。” “别哭。” “嗯。”周诣快忍不住了,“赶紧走。” 陈铎没再说什么,穿上外套之后推开了宿舍的门,风吹进来的一刹那让他有些神志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去年夏天一样,回到他跟周诣刚认识的时候。 “陈铎,”周诣在身后哽着嗓子喊了一声,“过来。” 陈铎转回身走到他旁边,弯下腰用双手撑在他的两侧,注视着他说:“酒窝吗。” “在哪。”周诣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哪还有酒窝了。 “你觉得,”陈铎声音有些哑了,“我他妈现在笑的出来吗。” “我他妈怎么知道亲在哪?” “那就别亲酒窝了。” 陈铎说完就猛地把他推倒在床上,直接吻住了他的嘴唇。 第52章 陈铎走后,宿舍其他人也都陆续搬空了床铺,周诣每晚回来一推开门,迎接他的只有空无一人的宿舍,光秃秃的上铺刺眼得很。 整个屋子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能听自己的呼吸声,周诣简直烦透了这种要命的孤独感,所以一直到放暑假,他都没再睡过宿舍。 暑假期间他报了个辅导班,补习语文和英语,把早晨和下午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尽量让自己忙起来,生活越充实越好,因为他最近几天总是看着手机发愣,什么都不干,就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已经黑掉的手机屏,等它亮起来的那一瞬间。 周诣不能让自己沉浸在这种状态里,像个失恋的小姑娘似的,苦哈哈等别人回消息。 况且陈铎早就提醒过他了,上交手机,联系不上。 房间的门被敲了几下,周母在门外催促道:“起床啊,我做好饭了。” 周诣掀开被子下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起了。” 他趿着拖鞋去厕所洗漱,看清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愣了一秒。 这黑眼圈,国宝级别妥妥的。 周诣对着镜子叹了口气,动作迟缓地刷牙洗脸之后,下楼去吃早饭。 周震海正在用遥控器换台,转头一看到周诣,脸就耷拉下来了,“你戒个屁的酒,昨晚上几点出去的?看你这鬼模样,又喝了一宿是吧?” 周诣拉开椅子坐在餐桌边,“没喝。” “是不是熬夜了呀,”周母递给他碗筷,一脸担忧地嘟囔,“皮肤都这么糙了。” 周诣懒得理他俩,闷头吃起了早饭,两根油条下肚之后,他又去喝碗里的豆浆,不过喝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喝不下去了。 小鸟胃? 周诣摸摸肚子,确认自己是真的撑了,饱了。 他甚至还打了个饱嗝。 “吃完了。”周诣抽纸擦干净嘴,站起来走到门口换鞋。 周母哦了一声,以为他是没食欲,就没多说什么。 周诣换好鞋,单肩挎上书包,出门上辅导班。今年夏天的太阳不是一般的毒,他还没走几米远的路,身上就开始发汗了,等人行道绿灯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一声,周诣赶紧掏出来低头一看,然后又立马关了机。 妈蛋,白高兴一场。 葛赵临莫名其妙让他去喝酒,说陈铎走了没事,大家该联系的还得常联系。 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说实话,陈铎不在场的时候,周诣喝酒就像在喝白开水一样,尝不到味。 他到了辅导班,打开手机给葛赵临回消息,把酒局推掉。 辅导班老师还没来,周诣就先自己重新整理了一遍错题本,他之前的记错题方法太死板,而且繁琐。先用小刀把题目裁剪下来,有时候还得手抄,然后在旁边写正确步骤,再分析出错原因,最后还要作批注,效率太低不适用于高三,所以他决定改用陈铎的方法。 陈铎的习惯就是只记题不记答案,隔一段时间把题重做一遍,检验自己到底会没会,连续八次不出错就把题划掉,错题本在精不在多,记的题越多反而越没有复看的欲望。 上午的课结束,周诣吃完午饭之后,在门口抽起了饭后烟,以前每天中午都是陈铎和他一起在天台抽,一边抽一边看小情侣激情互啃,现在倒好,就剩他自己了。 周诣其实最怕的不是陈铎走了,而是走了之后联系也变少了。 他比谁都清楚两个人身在不同城市,不经常联系的后果是什么,钟禹恺和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俩好歹还是发小,从回来到现在却只打过一次电话。 陈铎在那边,肯定会认识新同学新朋友,会融入新的圈子,周诣很害怕几个月之后陈铎拿到了手机,跟他打电话分享新见闻的时候,他会听不懂陈铎在说些什么。 接不上话的后果,就是互相嫌弃对方无趣,再然后话题越来越少,感情慢慢变浅,最终可有可无。 周诣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微信,最后一次聊天是在两个月前,陈铎下火车之后,给他发了一句“到了”,他回一个“好”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周诣又点进陈铎的朋友圈看了看,感天谢地,老年人终于发了一条。 应该是凌晨在火车上拍的照片,光线很暗,但能看出是陈铎用手拿着一罐纸星星,陈铎的五指非常好看,颀长骨感又白净,可以轻松握住整个瓶子,周诣划到第二张图片,是一张微信通话时长的截图,正好666分钟,而且陈铎为了保护对方隐私,把截图上的头像打码了。 他难得发一次朋友圈,还不是秀高考成绩和录取通知书,而是这种仿佛在隐晦秀恩爱的内容,果然下面的评论都炸锅了,满屏幕的感叹号和问号以及卧槽,都在疯狂猜测第二张的通话对象是谁。 周诣看着手机,心里大喊了三声: 是我!是我!是老子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舒服!满足! 周诣突然觉得陈铎这种人简直太适合当对象了,平常不声不响什么也不表露,看着气定神闲,真遇到事的时候心里比谁都有数,早猜到他肯定要乱七八糟胡想没有安全感,就在背地干这么一出,给他打一针定心剂。 靠谱,周诣啧了一声,够靠谱。 他的心情瞬间多云转晴,下午的课上完之后,葛赵临又在催他喝酒,周诣高兴得刹不住闸,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 他到了酒吧才发现压根不是葛赵临要请他喝酒,其实就是个攀关系巴结人的酒局,组局的人是一群初升高的小屁孩,被巴结的是葛赵临和十中的几个老混子,小屁孩人傻钱多,开了满满一桌子酒,周诣不敢喝太多,怕上头了停不住,就只拿了一瓶江小白。 小屁孩们喝到一半就去舞池蹦迪了,葛赵临在旁边低头打游戏,周诣看着那群臭小子癫痫发作了似的搁那摇头晃脑,下盘都不稳还瞎几把蹦,有点想笑,果然年轻就是好,能理直气壮地把无知当作无畏。 葛赵临像被烫到手似的,突然把手机抛了一下,然后皱着眉深深叹一口气。 周诣看他一眼问,“咋了。” “头晕,”葛赵临把耳机摘掉,“菜的。” 周诣哦了一声,没多说。反正游戏方面他帮不上忙,他也能把葛赵临菜到头晕,陈铎走了之后葛赵临只能单排,估计已经被坑得没脾气了。 葛赵临关上手机,歪斜身子凑近周诣,指着小屁孩里的其中一个问:“像不像?” 周诣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嗤笑一声,嫌他这问题太脑残,懒得回答。 “我看着像,”葛赵临靠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而且也姓陈。” 葛赵临冲那个小男孩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第53章 小孩走过来的时候,周诣懒懒瞥了他一眼,看清五官之后不得不承认确实有点像,尤其眼睛,这小孩是真的单眼皮。 “陈——”葛赵临拉着长音,忘记他叫什么了。 “陈青哲。” “哦,”葛赵临忍不住笑了笑,偏头看着周诣,“还不像?” 周诣也笑了一声,没说话。 连声音都差不多,再说不像就是自欺欺人了。 他突然发现长得好看也不总是好事,容易撞脸,天底下长得好看的人多少都有些相似,五官越端正越趋近完美,看着就越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葛赵临伸出咸猪手,用力掐了一把陈青哲脸上的肉,后者直接懵住了,他不明白这是学校大哥要给下马威还是别的,总之就僵着不敢动了,被掐疼了也没说什么。 “哎。”葛赵临笑着骂了声脏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恶趣味,好像在光明正大欺负陈铎一样,而且陈铎还得憋着不敢还手。 “你也就这点能耐了,”周诣仰头喝一口酒,“你换成陈铎试试。” “我就不。”葛赵临像个无赖似的又摸了一会陈青哲的脖子,“知道叫我什么吗?” “临哥。”陈青哲紧张得快结巴了。 葛赵临指着周诣,“知道叫他什么吗?” “周哥。” “不是,”葛赵临拍了他肩膀一下,严肃道:“叫他老公。” 陈青哲:“” 周诣:“” 葛赵临哈哈大笑:“周哥你确定不过过瘾?这机会多难得啊,换成陈铎不早把咱俩揍成瘫痪了。” “滚。”周诣翻了个白眼,他没这种无聊癖好,况且他一点都不想听陈铎叫老公,很别扭,还不如叫哥。 葛赵临逗完小孩,跟人家说了声不好意思,就让他回去接着蹦了,葛赵临转头看着周诣,问:“你还能联系上陈铎么。” 周诣沉默一下,摇了摇头。 “我跟韩昭也是,”葛赵临啧了一声,“秦弦惹事了,不知道陈铎还愿不愿意管他这个妹。” “惹什么了。” “她打她表哥女朋友,把人家左眼打失明了。”葛赵临又低头开了局游戏。 周诣哦了一声,“陈铎去南京都没告诉秦弦,那就是不想管了。” 葛赵临打着游戏说:“不管好,早就不该管了,一天天事儿多的,烦人。” 周诣没再说什么,把酒喝完,躺在沙发里醒了会神,说声再见之后就拿着外套走了。 他没打车,一个人走着夜路,给自己醒醒酒,顺便借风吹散一些身上的酒味,省得回到家就挨骂。 今天晚上的星星格外多,周诣难得见到这么好的夜景,于是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转成彩信发给陈铎。 不知道南京的星星有没有这里多。 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因为陈铎可从来不缺星星,也不用羡慕天上的星星。 他给陈铎叠了好多呢。 周诣像个傻子似的笑了一声,然后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脑残,矫情得跟个娘们似的,没意思。 他回到家洗完了澡,继续整理早晨的错题本。 陈铎把高三这一年里亲手写的的各种笔记、知识梳理导图之类的东西都给了他,还有陈铎的错题本,周诣也拿到手了,他翻开看的时候简直哇了个大靠,错题本写得像字帖也是没谁了,几乎一处潦草连笔都没有。 周诣最近也已经刻意放慢了写字速度,连草稿都写得很认真,他 想尽量改善自己这把发挥不稳的狂草字体,因为高考的时候写一手好字能占很大优势。 学到晚上23点钟,周诣上床休息了。 睡前他习惯性刷了一会微博,看看政治新闻和社会热点,刷了二十多分钟,他又忍不住点开短信,去看陈铎有没有回复。 果然没有。 意料之中,情理之内。 周诣关上手机放在床头,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睡觉。 开学那天班里的人少了很多,考大学无望的基本都直接放弃了,该回家种地的种地,下来打工的打工,后排的皮猴走得一个不剩,教室头回显得这么冷清。 周诣是为数不多暑假每天都坚持复习的人,学校的课他不怎么需要听了,老师也允许他课上自主做试卷,周诣照着陈铎的笔记,把相同的题集和试卷都买了一份,开始踏上刷题的道路。 中午午休的时候他回了宿舍,学校重新分配床位,新舍友是四个高三生,和一个高一新生,周诣见到新生的时候有些无语,很巧,就是一个月前在酒吧的那位。 而且高三生里也有个早就认识的人,姜辉。 姜辉看周诣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他在估量自己和周诣单挑,谁赢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宿舍肯定要分出个老大,而且他已经看周诣不爽很久了。周诣以前有陈铎罩着,他确实不敢动,现在陈铎走了,那周诣岂不就是个废物? 姜辉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学第一天保持和平,等以后找个正当理由再揍周诣一顿。 不过他即使放过周诣了,也没打算放过其他几个人,姜辉打招呼的方式就是上去一巴掌呼人脸上,然后臭着脸说:“叫爷爷。” 周诣听见这声清脆响亮的巴掌,转过头去看着他们。 另外几个高三生都是眼镜崽,看着就不是个混的,要么学霸要么学弱,身上一点读书人的骨气都没有,捂着脸就乖乖喊了。通常第一个人的服软,往往会减灭第二个人反抗的勇气,于是一声接着一声的爷爷在宿舍响起,陈青哲这张脸给他带来的弊大于利,姜辉一看到他,就连着扇了他好几耳光。 “再瞪一个试试?”姜辉用手指着他的鼻子,突然往他肚子上砸了一拳,“你跪着叫,赶紧的。” 陈青哲一新生哪见过这种架势,十中的混子一个比一个狠,他直接被姜辉给吓住了,双腿哆哆嗦嗦地往下弯,嘭地一声就跪下去了。 周诣靠在床杆,嘴里发出一声啧。 姜辉抓住陈青哲的头发,把他脑袋提起来,不耐烦道:“叫啊。” 第54章 “爷爷爷。” “接着叫,”姜辉用鼻子哼了哼,“叫大点声。” 陈青哲张了张嘴,刚想出声就被周诣打断了。 “你再叫一个试试。” 陈青哲和姜辉同时去看周诣,姜辉挑起眉,嚷道:“你有啥意见?犯什么毛病呢?” 周诣没理他,看着陈青哲沉声说:“起来。” “你爷爷我给你脸了啊。”姜辉吐了句国骂,抓着陈青哲的手却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些。 周诣的耐心快没了,重复道:“起来。” 陈青哲垂着头慢慢站起来,抿嘴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脑子有病似的,赶紧他妈的去整个容,我这是给陈铎面子,不是给你。”姜辉踹他小腿一脚,又冲着周诣说:“也不是给你。”他放完了狠话,接着去收拾其他几个人。 周诣又心累又嫌吵,看这架势中午铁定是睡不了觉,他果断拿上宝贝三件套离开宿舍,去天台抽烟。 葛赵临也在天台,他怀里搂着刚泡到手的高一小学妹,周诣跟他远远打完个招呼,就没打算走过去了,点上烟之后一个人趴在栏杆,向下俯视。 他初中最浑的时候,喜欢就这样往下扔烟头,有时候还扔啤酒瓶。 都是避开学生扔的,他还没丧心病狂到要爆人家的头。 但他以前有个朋友,特别缺德,喜欢朝下吐痰。 照着人的脑袋吐,一吐一个准,周诣当时就嫌弃的没边了,太他妈脏人了。 他点上第二根烟的时候,有个人戳了一下他的后背,周诣没搭理,那人就自己趴到他旁边来了。 “能不能给我一根,周哥。”陈青哲小声说,眼睛盯着他嘴里的烟。 周诣莫名看见他就烦,“小屁孩抽哪门子烟。” “哦。”陈青哲低头,握着栏杆的双手收紧了一些,“陈铎是谁啊?他跟我长得很像吗?为什么要给他面子。” “因为他比你牛逼呗。”周诣敷衍道。 陈青哲僵了一秒,顿时难堪得有些下不来台,莫名道:“他肯定也给人下跪过。” “所以呢。”周诣朝楼下弹了弹烟灰。 “那,他的面子有什么值钱的,”陈青哲喃喃道:“他跟我一样。” 周诣哦了一声,压根没拿正眼看过旁边这小孩,他把最后一小截烟抽完,转身离开,回了教室。 这一下午的课周诣都没怎么听,刷题刷累了的时候才抬起头,听老师讲课休息一会,他有时候会觉得很困,但却一点饥饿感都没有,周诣觉得很神奇,因为他早晨和中午都没吃饭,一天只喝了两杯水,根本没有进食。 果然知识就是粮食。 做试卷做饱了可还行。 放学之后周诣去食堂买了份炒面,热腾腾的,看着贼香,他倒了点醋进去,张嘴吃了两大口,再用筷子挑起第三口的时候,突然就没胃口了。 周诣诧异地挑了挑眉,摸摸自己的肚子,还真成小鸟胃了不成? 算了。 硬吃说不定会吐,没胃口就不吃了。 周诣放下筷子,把炒面扔进垃圾桶,去自习室接着刷题。 一走进自习室,周诣就看到后排有人在打架,其实说打架也不合适,就是高年级的人单方面欺负新生而已。 他早就发现了,每个进十中的新生都要接受一场“洗礼”,挨揍一顿并且上交保护费,然后等他们变成高年级的时候,再去“洗礼”别人。女生也不能幸免,因为十中的社会姐可一点都不少。 周诣在第一排坐下,选择远离是非之地,不看热闹也不制止。心地善良并且愿意管闲事的混子他就只见过陈铎一个,他没陈铎那份善心,也懒得掺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气定神闲地写完两张卷子之后,周诣掏出手机看了看,短信里安静的没有一点水花,军训肯定已经结束了,但陈铎报的专业可能管得很严,每天忙着不停训练,玩手机也有时间限制,所以一直没回消息。 也有可能累到极致的时候,就算有了手机,都根本没心情跟他聊天。 周诣情绪有些低沉了,他关掉手机,一声不吭地继续做卷子,一直做到了打下自习铃为止。 他没走,静坐在座位上,等喇叭播放《夏天的风》。 二十分钟之后,自习室里的人都走光了,甚至教学楼里都只剩下了周诣自己一个人,他也没有听到歌。 应该是学校不放了。 周诣叹了口气,他两个多月没听到陈铎的声音了,本来想起还有这首歌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些窃喜,而现在就像被一盆冷水浇了头一样。 烦透了。 他一路抽着烟回了宿舍,连开门的动静都非常大,几个舍友被他吓得面面相觑,不敢出声了。 周诣从小到大都觉得控制不住怒火、四处乱发脾气是件很傻缺的事,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情绪压下去,跟宿舍里的人道了声歉,然后去推厕所的门,但是门被反锁了。 “急什么急啊!”姜辉在里面大吼了一声,连着骂出好几句脏话。 周诣压着嗓子吼了回去:“赶紧的。” “你吼啥,你再敢冲老子一个,我明天就让你妈过来给你发丧!” 周诣一脚暴踹在厕所门上,开了。 姜辉头上的洗头膏都没冲干净,被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周诣揍了一拳,正脸。 “我就跟你说这一次,听着点,”周诣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搁我面前逞能装大哥,可以,但是骂人别带妈。” 周诣说完就扣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按进了水盆,姜辉鼻腔里灌进一大股水,呛得他双手在空气里一通乱抓,像快溺死一样死命挣扎。 周诣拽着衣领把他提起来,拖出厕所一脚踹倒在地上,然后关上了厕所门。 姜辉是个欺软怕硬的典型,愣是被周诣这一串行云流水的揍人动作给吓懵了,大半晌之后他才从地上爬起来,强行挽尊似的小声骂骂咧咧几句,然后赶紧走出了宿舍。 周诣心情臭得不行,他面无表情地撒完了尿,又到走廊去抽烟。 他最近莫名很容易火气大,心情一直压抑没处发泄,高三压力也重,他还没食欲吃不下饭,一天抽一盒烟,简直比初中那会还不人不鬼。 烟抽到一半,姜辉从别的宿舍洗完头回来了,周诣仰靠在栏杆上看着他,眼神阴沉得像匹野狼,姜辉连头都不敢抬,加快步子走进宿舍,把门一关之后,屋里就响起了巴掌声。 惹不起硬的就欺负软的,迁移怒火这种事他干的比谁都顺手。 第55章 周诣面无表情地听着动静,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烦陈青哲了,对,就是因为这小子像陈铎。 长得像就算了,声音也差不多,换他去唱《夏天的风》估计都没人听得出差别,但是陈青哲现在操着这么一副嗓子,正在屋里给姜辉学狗叫,一边扇自己巴掌一边叫他爷爷。 这也太怂了,周诣快被气笑了,而且这小孩真的没脑子,自己中午表示得还不够明确吗,挨姜辉欺负了就还手啊!怕个吊啊,老子这不是在后头给你撑着腰呢吗! 周诣特别受不了陈青哲顶着一张陈铎的脸,净干些陈铎这辈子都干不出来的窝囊事,这种反差让他窝火得不行,看见陈青哲这不争气的怂样他就膈应。 周诣进宿舍的时候只有姜辉一个人坐着,其他人都跪在地上,周诣无语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姜辉一见周诣进来,立马踹了陈青哲一脚,让他起来。 陈青哲摇摇头,十分莫名其妙地坚持跪在那,不动。 “哎我给” “用不着你给面子,”陈青哲打断道:“陈铎的面子我稀罕吗?我说我要了吗?他算什么东西。” 周诣在心里哎呦一声,挺好,终于硬气一回,就是这话说得太不中听了。 姜辉一听,冲他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假惺惺卖他面子,爱跪就跪呗。 周诣去厕所洗漱完就上床睡觉了,他入睡的速度很快,刚睡过去半小时,就隐约听到这些人又吵起来了,有个高三生忍不下去,站起来梗着脖子跟姜辉顶嘴,至于动没动手周诣就不清楚了,因为他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就继续睡觉了。 高三的生活很单调,没有陈铎的日子更无聊,除了刷卷子就是看舍友吵架,周诣一个月之后仍然没有联系上陈铎,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被拐卖了。 而且不知道是因为高考压力大还是别的原因,周诣最近的食量缩减得不行,一天下来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约等于没有,回家上秤一看,12斤,瘦了12斤。 他身上的肥肉少,体脂率也低,所以掉的都是肌肉,辛辛苦苦练出来的那种。 周诣很纳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觉不到饿,有时候到了饭点他还在做试卷,他也知道得去吃饭,于是心说“马上就好,写完最后这道题就去吃饭”,结果题做完了就忘记要吃饭这回事,非常顺手地翻到下一张接着做。 有天晚上在网吧门口偶遇钢炮,周诣惊奇地发现连它都胖了,大瘦老鼠已经变成周诣自己了,钢炮看到他都绕着走,嫌他瘦得手腕骨都突出来,瘆人。 周诣买了袋小面包蹲在钢炮面前,给它嘴里喂一个之后,又往自己嘴里塞一个,他咀嚼的表情很勉强,因为根本咽不下去,最后强撑着吃完半袋,钢炮美滋滋舔爪子的时候周诣干呕了一声,他败了。 他的食量败给了一只猫。 “你大爷的。”周诣抹一把嘴,把小面包扔在钢炮旁边,臭着脸回学校了。 他一推开门进宿舍,陈青哲就蹭地一下站起来盯着他。周诣寻思着小孩是不是让姜辉给揍傻了,犯什么毛病呢,理都懒得理他,躺到床上玩起了手机。 陈青哲转过身来,继续盯着他看了三分多钟,见他到了现在都还没发现有哪不对劲,才大着胆子问:“周哥,你刚才出去是有急事吗。” “买烟。” 陈青哲哦了一声,铁着头皮道:“那你为什么不带手机?” “我非得微信付?”周诣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现在的小屁孩眼里现金都不算钱了吗。 陈青哲干巴巴一笑,“你以后还是带着手机吧,别放在宿舍。” 周诣 没接话,觉得他这人莫名其妙极了,跟个八婆似的叨逼叨没完。周诣划了一下手机屏幕,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 陈铎打来的。 周诣猛地从床上直起身,赶紧拨回去,结果对方已关机。 陈青哲被他反应大得吓一跳,到嘴边的话都不敢再说出来了。 周诣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瞪着陈青哲,“你挂了?” “我靠不是,”周诣没等他回答就从床上跳下来,推了他肩膀一把,“谁他妈让你挂的啊!?” 陈青哲捂着肩膀,低下头小声说:“姜辉。” 周诣胸腔里一股火直冲脑门,气得他双手叉腰站在原地,看着鞋尖深呼吸好几次才堪堪忍住打人的冲动,还没等他缓过来,陈青哲又说了一句: “他睡午觉,说吵,就让我挂掉。” 卧槽你是他的狗啊? 他让你挂你就挂啊! 周诣简直连骂都不知道从哪骂起了,陈铎训练累的半死不活,一边擦汗一边给他打电话还被挂了,真是。 周诣越想越气,气得他点个烟连打火机都拿不稳,啪地一声就掉在了地上,陈青哲手快地帮他捡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好几遍对不起,一边道歉一边往宿舍门口后退,转头赶紧跑了。 周诣又试着给陈铎打回去好几遍,确认他是真的已经关机上交了,就再给葛赵临打,电话通了那刻,周诣心里还是有最后一丝希望的,“陈铎找你了没有?” “找了啊,”葛赵临吊儿郎当地说:“三个月之前找过我啊。” 周诣骂出句脏话,把电话挂掉了。 他臭着脸上天台抽烟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姜辉跟几个男生聚在一块说笑,周诣二话不说就走过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薅着头发把他拽出来,压住嗓子里的怒火质问道:“以前老子就没见你睡过午觉,今天是故意找事儿呢吧?” 姜辉的脑袋被周诣压得很低,旁边有人在朝这边看,这脸丢得让他下不来台,“到底是谁他妈找事啊!你有病啊!我怎么你了!” 周诣掏出手机,几乎把屏幕按在了他的脸上,“两次都挂了?” 姜辉艰难地看清了屏幕上的通话记录,“陈铎”两个被标红的大字让他心里一咯噔,“不是我挂的啊我靠!哪个孙子看见我挂你电话了!” 他说完,两人都愣了一秒。 “陈青哲个狗娘养的小玩意,”姜辉骂骂咧咧,中午只有陈青哲自己在宿舍,“往老子身上泼脏水我妈的,弄不死他。” 周诣脸色更沉了,他也压根没想到这小屁孩表面看着又怂又蠢,玩起心眼来还挺牛逼的。 这种男的属于周诣这辈子最恶心的那种,正面刚不过就背后耍阴招,活脱脱一臭阴沟里的大耗子。 姜辉怒气冲冲跑回宿舍一看,陈青哲早跑了,床单枕巾都拿走了,就剩个床垫。 他这一跑就跑了两个星期,不敢来学校上学,躲在家里不出门不吃饭。最后还是他爸妈闹到校长室,说姜辉故意整他家儿子,整得陈青哲都轻度抑郁了,姜辉被逼着在办公室给陈青哲道歉,又赔钱送礼又念检讨。 闹完这出之后姜辉确实消停了不少,不敢再打压得太过分,偶尔碰到人家就只骂几句爹妈,陈青哲搬到了另一个宿舍,见到他就绕着走。 周诣长了教训,现在上哪都带着手机,洗澡的时候也把手机套进防水袋里,然后放在厕所窗台上,屏幕一亮他就关掉花洒,赶紧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拿起来看是不是陈铎。 说实话,他现在挺烦10086的,这个让他无数次由激动瞬间变失望的号 码,他恨呐。 第56章 期中考试这天周诣起晚了,在宿舍醒过来的那一刻屋里只有他自己,周诣怀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消极心态,不慌不急地洗漱完,穿好衣服之后悠哉去考场,最后只做完了选择和默写,顺畅无阻地达成了“人生第一次语文不及格”成就。 所幸其它科目他发挥都得很稳,班里同学跟着老师复习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刷卷子攻专题了,做题速度也提高不少。 考卷上的很多题都是他快做吐了的那些,一考完周诣就知道自己稳了,假设考语文没迟到的话,全校第一根本没问题。 然而迟到的事实赤裸裸摆在眼前,周诣最后还是考了个班里第一,全校第六。 上台领奖状的时候,周诣连笑都没露一下,他开心不起来,一是因为成绩不满意,二是因为他心情很差。自从他饭量一天天减少之后,他的脾气也一天天变大了。 肚子越空就越烦躁,最恐怖的是他真的完全感觉不到饿,吃饭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件可有可无的事。 他每天都在枯燥无味地刷题,然后抽烟,午休之后接着刷题,又抽烟,再去自习室刷题,像个机器一样不断重复着这两件事。他之前变瘦掉肉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却连班主任都看出来他体重急剧下降了,班主任拉着他的胳膊语重心长劝他,压力太大就适当放松,一定要保持健康,不吃饭是会死人的。 周诣一个人坐在食堂最角落的桌,往嗓子里硬灌了半杯热粥。他咬一口馒头,深皱着眉麻木地咀嚼完,然后闭上眼睛往喉咙里使劲一吞,食物划过食管的感觉差点让他干呕出来。 周诣不信邪似的又去买别的饭,结果无论吃什么都是一口就饱了,明明拿在手上的时候还挺有食欲,一放进嘴里又仿佛被强行喂屎,反胃,想吐。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第几次地把饭扔进垃圾桶,去天台吸烟了。 今天天台上的人很多,周诣估计又是在聚众欺负人,他往人堆里瞅了一眼,看清楚是谁在欺负谁之后,就非常无趣地把视线挪开了。 几个月前的那场酒局没啥用,葛赵临喝完酒就六亲不认,另外那些混混八成也没把小屁孩们当回事,陈青哲现在又被姜辉带人围了,旁边只有那几个高一的男生在护着他。 周诣靠在栏杆上看他们狗咬狗,小屁孩果然只能在蹦迪的时候又拽又酷,真遇上事儿了一个比一个会缩,说护着都有点勉强,那畏畏缩缩的样更像是在求人家别动手。 有个体育生推了一下陈青哲,后者轻飘飘地就倒在了地上,周诣差点笑出声,立马去看体育生的表情,看到他也是一脸震惊,这尼玛柔弱的跟个芭比娃娃似的,他都没使上多大劲儿。 陈青哲的朋友们最后一致选择了明哲保身,退到一边不再管了,陈青哲跪在姜辉面前,一边被他扇巴掌一边哭着道歉,旁边所有人都在笑,几个体育生围上去暴打陈青哲的时候,周诣就没再继续看他了,反而看向了他那群高一朋友。 周诣心里对陈青哲的那一丢丢怜悯,全来自他这些朋友们,陈青哲脑子不灵光也不认识陈铎,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这些朋友们既然都能把葛赵临请到酒局了,就不可能不知道陈铎长什么样。 所以,为什么他们心里个个都跟明镜似的,知道陈青哲长得有点像陈铎却不告诉他,而且还怂恿他报十中呢。 周诣啧了一声,看着姜辉往陈青哲头上倒了好几瓶啤酒,他头回觉得人之初性本恶这句话不仅仅适用于自己,陈青哲的这群朋友们,这群年纪不大就满肚子心机的小屁孩们,比起自己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为顶着一张和陈铎百分之40相似的脸,十中的混子就不该动陈青哲了,甚至也不敢动他们。 天真的可以。 周诣点上第二根烟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他掏出来一看,差点激动得把手机从天台扔下去。 陈铎终于终于终于给他回短信了。 回了个句号。 “妈的。”周诣低骂了一声,陈铎真是沉得住气,他发个感叹号也行啊! 周诣激动得眼眶差点酸了,打字的时候指尖都在颤抖: - 陈铎? 陈铎几乎是秒回: - 嗯 周诣很不争气地抽了下鼻子,我这泪腺也太发达了跟个娘们似的,要是真哭出来我就从天台跳下去。 周诣骂完自己之后才继续抖着手打字,他想说的那句话才打出来一半,就被陈铎抢先了: - 我也很想你。 周诣闭了闭眼睛,他手上的烟已经被风吹灭了,他重新点燃,猛吸一口平静下来。 - 我点烟 都是抖的 陈铎的时间非常紧迫,直接打过来一个电话。 周诣一接就劈头盖脸地问:“有多想。” “很想。”陈铎哑着嗓子低声说。 他的声线变了很多,透着一股浓浓的疲累感,周诣心里一沉,“你是不是连觉都睡不够,训练很累吗。” “不累。” “我以为,”周诣叹了口气,“报喜不报忧这种傻事,只会对家人做。” “你就是。” 周诣愣了一下,苦笑道:“那我宁可不当你的家人。” 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看你逞强。 “好,”陈铎看着手指骨上的几道伤口,坦白了:“累,累得要命。” “那就回来。”周诣半认真半玩笑道。 陈铎没接话,周诣听见他那边没声音了,过了一会之后,陈铎才轻声说:“手机不能偷玩太久。” 周诣秒懂,嗯了一声,“再见。” 他说完,静等着陈铎挂断了电话。 他又深深地叹一口气,把烟掐灭,闭上眼睛吹了一会风,他本来在心里攒了很多很多话想说给陈铎听的,想问他过得好不好,适不适应南京的天气,口袋里的钱还够不够用,但听到陈铎的一句“不累”之后,所有预演好的一切,都瞬间垮掉了。 这种心疼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就是异地带给人最大的冲击。 他闷头刷了一下午的试卷,放学之后也没去吃饭,直接就回了宿舍进厕所洗澡。 洗完澡说不定心情就能好一点,周诣刻意挑了这个没人的时间,趁舍友都不在的时候洗,厕所的门不能反锁,因为已经坏了,被他一脚踹的。 周诣以为自己这种避嫌措施不会出问题,但他刚洗完头,厕所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周诣正好背对着门,他没再动,想等那人赶紧道歉然后滚蛋,然而十秒钟之后人依然没走,就傻站在门口不说话。 周诣低着脖子慢慢转过身来,坦荡且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抬头,看见陈青哲光着上身站在门口。 在打量他。 第57章 周诣本来心情就吊差,遇到这种耍流氓耍到他头上来的脑残,整个人膈应得犯恶心,陈青哲脸上一副“我不知道你在洗澡”的迷茫表情,耳朵潮红的吓人却还盯着他的身体看。 周诣的视线连一秒都没往下移过,一直注视着陈青哲的眼睛,他歪了歪头,冷声道,“还不滚,没看够?” 陈青哲的胸膛剧烈起伏一瞬,像是鼓起勇气又顷刻间泄了气一样,他滚动过喉结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转回身就退了出去,没关门。 周诣心里窝火,他草草洗完澡就关掉花洒穿上了衣服,拿着毛巾走出厕所。 陈青哲一见他出来,连声道歉都不说就想进厕所,周诣站在门边往他肩上锤了一拳,陈青哲重心不稳似的往后倒退几步,被周诣堵着不让进了。 周诣把毛巾搭在头上遮住大半张脸,低头点了根烟之后,突然往前一俯身,把一嘴浓烟都吐在了他脸上,“给个解释。” 陈青哲被烟味呛得咳嗽个不停,周诣的烟后劲大还辣,他咳得跟哮喘发作似的,大半晌之后才止住,“我是,我是进去擦药。” 周诣视线下移,瞥了一眼他赤裸的上半身,姜辉揍了这小子一身磕巴淤青,好几处擦破的皮还在往外溢血。 “干得漂亮,”周诣莫名啧了一声,“谁允许你用窗台上的药了。” 你知道那是谁的吗。 陈青哲一听,心底对周诣抱存的希望彻底灰飞烟灭,他算是看走眼误把畜牲当好人了,周诣中午不帮他出头就算,凭什么连药都不让他擦。 “是我先看到的药,然后宿舍里也没人说不让用。” 他又接着理直气壮道:“我膝盖还在流血,滚开。” 周诣嗤笑一声,心里那股怒火全让他一个“滚”字给挑起来了,周诣一脚踹在陈青哲膝盖上,踹得他直接两腿一软跪了下去。 周诣蹲下看着他,“是不是给你惯的?顶着这张脸以为我下不去手?” 周诣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接着又给他另一边脸来了一掌,用烟头指着他还在流血的膝盖,“接着横,我用烟灰给你止血成吗。” 陈青哲的腿猛地哆嗦一下,条件反射似的绷紧了脚尖,烟头离他膝盖上的皮肉非常近,近到周诣只要指尖稍微抖一下就会烫到他。 “又没人告诉我那是你的药,”陈青哲几乎快哭出声来,“凭什么怪我啊。” “那是陈铎的药。” 陈青哲先是愣住几秒,然后眼泪唰唰地就下来了,“他有艾滋病啊!我完了啊!我用那包棉签了,陈铎用过吗?棉签会传染吗?!” 周诣看着他,不说话了。 “太恶心啊,”陈青哲没有眼力见似的,继续扯着嗓子冲周诣吼叫:“艾滋病疯狗!艾滋病啊!看上陈铎你是不是脑子有” 周诣把烟头按在了他的膝盖上。 “啊!!”陈青哲拼命往后缩,周诣抓住他的脚腕,抵着烟头在他溢血的膝盖上拧了个圈,焦黑烟疤烫出来的同时,烟也被碾灭了。 周诣真生气的时候往往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他沉脸看着陈青哲,一拳打在他的肋骨上,接二连三的拳头往陈青哲身上砸,知道他就一小屁孩,下重手会出人命的那种,所以绷着胳膊提了些劲,拳头力度不算重。 陈青哲哭天喊地惨叫,抱着腿朝宿舍外面爬,周诣给他个教训之后就停手了,大力关上宿舍门,让他滚回他自己的宿舍。 周诣这会终于明白陈铎为什么情绪一激动就坐在床头抽烟了,说实话,确实很管用,他现在就很想这么干。 他掏了掏裤兜,拿出烟盒一看 ,空了。 周诣颓废地躺回床上,一只手捂着肚子。厌食症这操蛋的玩意还真是容易让他冲动,小屁孩区区几句话就能把他惹炸毛,他叛逆期过了之后就再没因为单纯打嘴仗跟人动过手,陈青哲挺有能耐的,成了第一个例外。 他以前也经常听别人这样骂陈铎,无非就是心里生两下气,替陈铎觉得这些人的嘴真他妈臭,就没什么别的反应了。但是从陈铎毫无保留地告诉他真相之后,他再听到“艾滋病,疯狗,野种”这几个字眼,怒火蹭蹭就往上涨,脾气跟串炮仗似的一点就能着。 陈铎铁了心要骂名背到底,说担着就一直担到死为止,周诣认了,也尊重陈铎的决定,但周诣可没保证过自己也会忍着,敢当他面说的一律挨揍,没什么好商量的。 从陈铎那次回短信之后,周诣再发过去的消息,陈铎隔三岔五地都能回上一两句,打电话的频率也变成了一月一次,但通话时间非常短,从没超过五分钟。 电话打通的时候周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互相问候完一声就双双沉默了,周诣能听出来陈铎说话的语气很疲累,他每次都是晚上训练完才有空打电话,本来人就话少,再加上浑身累的发麻,更是没有半点聊天的欲望了。 过年陈铎也没回来,周诣有点失望地回了他一个“哦”,把手机关机扔在床上,下楼去吃年夜饭。 下楼梯的时候他眼前突然黑了一秒,刚落到一半的脚瞬间就踩空了,幸好周诣身体比脑子反应快,迅速抓住了楼梯扶手撑稳自己,动作狼狈得不行。 踩空那一秒他下意识就把尖叫忍住了,没让爸妈发现这堪称惊险的一幕,不过周岐就在他后头,看得清清楚楚,她表情复杂地看着周诣的脚腕,已经瘦到骨节突出,只剩外面一层皮了。 周诣坐到餐桌边,一声不吭地吃着年夜饭,他张嘴进食和吞咽的动作都很缓慢,看起来十分勉强,周震海憋住怒气偷看了他好几眼,强忍着没发作。 周诣小鸡啄米似的吃了几粒饭和一口青菜,满桌子的肉碰都没碰,拎着两瓶啤酒站起来就说吃饱了。 周震海突然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地怒吼:“大过年的属你最晦气!又急着上楼吸毒是吧!什么不人不鬼的东西!” “你这说的什么话啊,”周母显然也忍了很久,红着眼睛瞪周震海:“不就是高考吗!不就是压力大吗!你犯得着这样说他吗!” 周诣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把啤酒放回桌上,低着头转身要走。 “滚过来!”周震海怒喝一声,“这桌子饭你要是不吃光!你就别他妈想上楼!” 周岐撂下筷子,冷着脸道:“我明天带他去医院检查,周诣,走。” “走什么走,他敢往前动一步老子就把他腿打折!”周震海抄起啤酒瓶往桌角一砸,用玻璃尖指着周诣,“滚回来吃饭!” 周诣让他给喊烦了,往椅子上一坐,直接把几盘菜拿到面前,不要命似的往嘴里胡乱塞,连嚼都没嚼就咽下去了,他这回就彻底证明给周震海看看,到底是他不想吃,还是他真的吃不下。 周母哽咽着嗓子在旁边喊别吃了,周震海不停把满桌菜都端到周诣面前,一股脑地倒进他碗里,周诣塞的满嘴都是,鱼刺卡进喉咙的时候他干呕了一声,胃里还没消化的食物瞬间翻涌回口腔,他赶紧冲进厕所跪在马桶前,张嘴就吐了出来。 “呕”周诣紧掐脖子,皱着眉毛疯狂呕吐,周震海在客厅和两个女人吵架,他听见周母已经在嚎啕大哭了,周震海把桌上的瓷盘碗筷一扫,通通砸碎在地上。 他强吞到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胃里一阵剧烈痉挛,周诣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都在 嗡鸣,耳朵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他的腹部缩得几乎只剩一层皮,暴突的肋骨根根分明,嗓子眼里又干呕出几股胃酸,舌头麻木得仿佛感觉不到,实在没东西能吐了之后周诣才慢慢止住,虚脱了一样瘫坐在地上。 周震海摔门离家去外面抽烟,周岐在安慰痛哭不止的周母,周诣坐了好一会才慢慢爬起来,他挪到水池前洗脸,抬眼的时候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确实瘦得像吸了毒一样,眼眶凹陷皮肤松弛,眼球突显得吓人,几根紫红色的血丝分布在眼白里,嘴唇严重干裂起皮。 周诣闭了闭眼睛,像具浑身气力都被抽尽的干尸一样,面无表情地走回了房间。 他的厌食症和低血糖严重之后,失眠也变得越来越频繁,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变换睡姿,怎么睡都睡不着,周诣从床头抽屉里拿出安眠药,一摁,空了。 “唉。” 他这段时间一次体重都没量,他不敢去直面体检单上的准确数据,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瘦得已经没人样了,躺在床上的时候后背肋骨硌得他生疼,只能靠安眠药强行逼自己入睡。 有好几次早晨一睁眼,周诣发现连枕头都是湿的。即使他睡着了,该流的生理性眼泪还是照样流。 第二天周岐带他去医院看病,抽血化验体检完,确诊厌食症,而且已经严重营养不良,医生说以后还可能会暴饮暴食。周诣这下又得吃药又得做心理疏导,还得隔几天就来医院打营养针输液。 说实话听完之后他挺不耐烦的,离高考就剩几个月了,现在哪怕一秒钟的时间他都耽误不起,哪还有精力去搞这些东西。 高三生的寒假只有短短几天,开学的时候周诣攥着体检单去了学校,到办公室找老班发现人不在,他把体检单放在了桌上,然后回宿舍。 说他吸毒的人不止周震海一个,姜辉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在说,还联合其他舍友向老班打小报告,说他暴瘦是因为吸食,看到他在胡同里跟小混混聚众吸食。 一放学老班就找他谈话了,这种事即使用词再委婉,想要表达的本意却依旧很伤人,老班建议他去医院做尿检,然后把报告单上交学校当作证明。 宿舍没人,周诣先进厕所洗了把脸,然后在床上搭起一张懒人桌,脱掉鞋上床做试卷,一直做到了晚上下起小雨。 周诣一遇到下雨天就容易犯困,他把笔一扔,伸了个懒腰之后掏出手机,给陈铎发短信。 - 训练完了吗 第58章 十分钟过去后,陈铎回了消息: - e 周诣无奈地笑了笑,也就只有他能看懂陈铎在说什么鸟语了,陈铎最开始只是懒得打字,现在却基本成了手指残废,从“嗯”到“en”再到“e”,周诣估计他不久后就要发句号了,甚至只回空格。 - 我想看你 有照片吗 陈铎没再回短信,登上微信之后,直接给他打来了视频电话。 周诣犹豫一下,还是接了。 “” 我,靠。 周诣目瞪口呆地看着陈铎,他黑了不少,模样也变化很大,短寸青皮眉尾还有伤口,显得整个人非常凶,周诣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野性。 陈铎应该是刚夜跑完,额头上的汗顺着流进了眼睛里,他看着周诣的眼神有些冷冽,没开口说话。 周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苦笑道:“是不是嫌我这么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 “是。”陈铎没有半点犹豫道。 周诣看了看自己瘦骨嶙峋的胳膊,“你回来之前我肯定养好。” 陈铎沉默了一下,问:“体重多少。” “六十二公斤,”周诣自己说着都觉得吓人,“别骂我,不接受,你最瘦的时候109斤。” 陈铎刚想反驳他,旁边就有人出声打断道:“还跑不跑。” 周诣看着出现在陈铎旁边的男人,对,男人,这已经和十中的楞头小子们不是一个级别的人了,一句话形容身材,隔着运动服都能看到肌肉。 这人也看了屏幕里的周诣一眼,且只看了一秒,就把视线重新放回陈铎的侧脸。 “不了。”陈铎拒绝道。 男人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把手里的半瓶矿泉水递给陈铎,自己去继续跑步了。 “啧。”周诣有点不爽。 这男的一看就是个话少的高冷面瘫,而且又黑又壮,按周诣的经验来说,这种人往往是不愿意主动交朋友的。 陈铎独来独往惯了,更不可能需要朋友。 所以到底是谁撩的谁。 周诣心里拉响了战斗警报,危机感瞬间暴涨如山洪海啸,他这还没成功上位呢,就有对手了? 陈铎用手背擦了把额头的汗,拧开矿泉水,仰起头刚要喝,周诣就连着哎了三声。 “那男的喝完半瓶了。”周诣说得很含蓄。直白点讲,那男的嘴沾过瓶盖了。 陈铎看着他,没明白过来。 “你知道有个词叫间接接吻吗。”周诣说。 陈铎咳了一声,默默把水放到旁边,“不喝了。” 他不太敢跟周诣说,这几个月他和挺多人都是混着水喝的,真累惨了的时候一群大老爷们谁还管这个。 “挺听话,”周诣很满意,笑道:“喝吧,逗你玩呢。” 陈铎喝水的时候偏过了头,视线放在别的地方,周诣看见他下巴的汗在往下滴,滑过喉结,一路流到了锁骨上。 “你锁骨也太深了。”周诣叹道。 “哦,”陈铎把瓶盖拧上,“你的比我深。” “咱能先不提这事吗,”周诣低头瞥一眼自己瘦到突出的锁骨,“煞风景。” 陈铎嗯了一声,“你高考前一周,我回去。” “不耽误训练吗?”周诣听完没怎么高兴。 “耽误也得回去监督你吃饭啊。”陈铎笑了下,站起来说:“时间到了。” 周诣又盯着他看了几眼,压住心里的不舍, 尽量平静道:“再见。” “再见。”陈铎挂断了视频。 周诣信守承诺,说过在陈铎回来之前养好自己,就肯定好好治病,医院的营养针他有按时打,一天三次药也没落下,就算肚子再不饿,一到饭点也去乖乖吃饭,不过他只能吃得下蔬菜水果,闻到肉味还是会忍不住犯呕。 陈铎回来那天直接就来十中找他了,周诣走过去的时候本来想抱一下,张开胳膊没几秒就放下了,他怕身上的骨头硌到陈铎。 “养回来这么点?” 陈铎脸色有些差,周诣只比视频里胖了那么一点,依旧瘦得像个非洲难民。 周诣噎了一下,“忙啊。” 陈铎没再说什么,拉着周诣去了食堂,以后周诣吃饭他得亲自看着,他怀疑周诣这段时间吃饭要么是敷衍性草草了事,要么就是只吃一半然后扔进垃圾桶。 周诣低头吃面的时候一把盛满肉的勺子被放到了他碗里,他抬头,看到陈铎已经低下头继续吃饭了,刚才一直在默默把他自己碗里的肉挑出来给他。 周诣鼻头一酸,心里难受得有些不是滋味,他说了声谢谢,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把肉全都吃光,然后赶紧喝水压住呕吐的冲动。 他不能再让陈铎对他失望了。 周诣率先一步吃完饭,而且吃得很干净,连汤都喝光了,他跟陈铎说他要出去抽烟,陈铎点点头,提醒他少抽。 周诣走出食堂,拐了个弯到垃圾桶旁边,捂住肚子张开嘴就呕了出来,他现在的胃对肉类真的是接受无能,吃进去那几片肉之后整个人的味觉都麻木了,口腔和肚子里满满充斥着肉腥味,吃面的时候他仿佛在吸空气一样,没尝出任何味道。 周诣吐完又喝了半瓶水漱口,他掉头转身的过程中腿有点发软,刚转过身去就直接踉跄了一下。 陈铎就站在他身后,低头靠在墙上抽烟。 周诣听见自己的心瞬间就轰然倒塌了,他抿了下嘴,绝望道:“唉,我真的” 真的挺没用的。 连饭都吃不好,不是废物是什么。 “对不起。” 除了道歉之外他说不出别的。 陈铎没说话,把烟掐灭之后抱了他一下,拍拍他的后背示意没事。 “哎!”周诣由悲转惊,赶紧把他推开,“有人。” 周围早就有人往这边看了,而且没几个不认识陈铎的,万一又乱七八糟传陈铎坏话那还了得。 “看吧,”陈铎非常无所谓地又抱了他一下,趴在他耳边低语,“早晚都要看的。” 周诣愣愣地看着他,有点没反应过来。 第59章 周诣回教室刷卷子,陈铎在走廊和葛赵临说话。 葛赵临一听陈铎回来就屁颠颠从网吧过来了,叭叭的跟陈铎叙旧个没完,陈铎一边听他说话,一边透过窗玻璃看周诣,视线一直就没挪开过。 换作以前周诣可能还挺高兴,甚至还会看回去冲陈铎挑个眉,但他现在不敢了,因为陈铎刚才见识到他的厌食症有多严重之后,脸色就变得非常不友好,他抽烟的那一刻周诣就知道他心情已经崩了。 毕竟陈铎都快戒烟两年了。 “你看着咋越来越像周哥了,”葛赵临又打量了陈铎一遍,“剃了寸头简直一模一样,也太凶了。” “今年这届高一里有个小孩长得挺像你,现在再看,像个屁。” 陈铎皱眉,这话听着怎么像在骂人。 葛赵临继续自顾自地说那个小孩,陈铎没怎么听,敷衍似的嗯了几声。 他到现在看了周诣这么久,一直都没得到半点回应,然而周诣刚才却突然抬起头,对着他愣了一秒之后,又莫名冲他扬起一个笑。 陈铎面无表情地看了周诣一眼,然后果断转过身,看向自己的身后。 周诣的笑一下子就垮了,妈的,瞒陈铎一次就这么难?! 姜辉在陈铎身后走楼梯,一边走一边跟旁边的男生小声嘀咕周诣吸.毒,他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看他,回头一看,哟,陈铎。 姜辉这段时间横得有点飘了,挑衅似的瞪陈铎一眼,故意大声喊着说:“某个姓周的可太牛逼了,别人解压靠抽烟,他靠吸.毒,哈哈哈哈哈。” 葛赵临脸上的笑一僵,下意识去看陈铎,幸好,他脸色挺正常没什么情绪,仅是平静地低头看了一眼鞋带。 然而下一秒陈铎突然暴起,瞬间两步跨上楼梯一拳就重砸在了姜辉脸上,把人按到墙上拳拳到肉猛锤,葛赵临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完好几秒之后才赶紧跑过去拉架。 走廊乱哄哄一片,学生不是在拉架就是在围观,周诣透过窗户清清楚楚看到陈铎两步就跨完了八级楼梯,直接惊呆在座位上。 更惊人的是葛赵临这丫的居然不敢拉陈铎的架,他站在陈铎旁边伸了好几次胳膊,但就是死活没胆子把他拉开,生怕被误伤。 周诣心里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赶紧跑出去冲陈铎喊,“行了陈铎!别打了,停手!” 陈铎冷着脸把姜辉甩在地上,不打了。 葛赵临手心都在发冷汗,转身冲围观的人喊了声“还没看够?”,等这些人都四散逃离之后他才下楼,周诣看他的眼神有点鄙视,葛赵临一巴掌拍在周诣胳膊上,压低声音急切道:“狂躁症,兄弟狂躁症啊!我他妈敢拦吗!” 周诣愣了一下,他刚才以为是姜辉脸上被打得太血腥,葛赵临被吓懵才没敢拉架,陈铎那架势也把他吓得不轻,他从来没见陈铎气成这样。 陈铎站在原地,深呼吸好久才平复下来,没有烟的时候他很煎熬,只能硬生生靠自己仅存的理智,强行把身体里那股暴躁感压灭。 周诣走到他身后捏了捏他的颈椎骨,“莫生气,莫生气,**不值得咱生气。” “他说你几次了?”陈铎问:“为什么不找葛赵临。” 周诣捏着他的后颈说:“这么点小事用不着葛赵临,高考完我自己去收拾他。” 这是句大实话,周诣一直由着姜辉犯贱不发作,一是因为学习太忙,二是因为打架被处分,会直接影响自己的毕业评分。 陈铎说了句哦,“回去写卷子吧,我先走了。” “去干什么。”周诣脱口而出。 陈铎转身下了楼梯,简短道:“马问山自杀了。” 周诣嗤笑道:“他死了你还去扫墓?” 他一点都不信陈铎能这么大度,人死了就不计前嫌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在陈铎身上,死亡从不代表原谅,只能说是算了。 陈铎嘲笑一声,没接话,下楼离开了。 教室里的高考倒计时从七天变成了零,周诣在最后这几天选择了回归课本,再把重点知识背一遍,陈铎也没闲着,包揽周诣的一日三餐,又是监督吃饭又是亲自做菜煲汤,就差没拿勺子喂到他嘴里了。 周诣现在对高考完全不紧张,因为他做卷子快做到浑身抽搐吐血身亡了,心里巴不得赶紧高考完解放,高考前一天晚上他收拾好成堆的试卷,洗漱完之后就早早上床睡觉了,但是没睡着。 眼睛明明是闭着的,但过了半小时还是没睡着。 凌晨两点的时候他甚至还拿出手机刷了会微博,他这根本不是因为紧张才失眠,他怀疑自己纯属是激动兴奋过度。 微博上很多人在刷“高考加油”,还有各种振奋人心的鸡汤,周诣看着看着突然就困了,他关上手机前看到的最后一句鸡汤叫“未来的你一定会感谢现在拼命的自己。” 他现在就挺感谢了,感谢到都得厌食症了。 其实他也想过这两年自己这么拼的理由是什么,打那些老同学的脸?跟父母证明自己不是只会犯浑?还是想脱离没文化没学历的阶层,不再过省会那种浑浑噩噩的生活? 可能都是,也可能都不是。 最合适的理由应该是,他拼命往自己脑子里灌输知识,提升自我价值,是为了以后和真正出色的人相处时,能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初中的时候不懂事,以为打人越狠就越暴力,过了几年才发现不是这么个理,最暴力的东西不是拳头也不是抢,是钱和权。 因为有钱,所以可以买到无数廉价的拳头,让别人替自己在一片混战里流血挨刀。 因为有权,所以即使用学费把学生逼到跳楼自杀,也不会被来调查的人深入调查。这社会里大多数都是被生活磨皮棱角的平凡人,没有得罪权贵的胆量,也没有了年少时奋不顾身的热血。 而且,生活也给了周诣很大的教训,让他彻底明白知识远比拳头更有力量,穿西装打领带满肚子学识的人,才是真的酷。 第60章 高考完第二天,陈铎就回南京了。 等成绩的日子非常无聊,周诣退掉出租房,跟家里人打声招呼之后就去了省会。 钟禹恺一听说他高考完要回来,立马也从北京往回赶,周诣下火车的时候有辆跑车停在他旁边按了声喇叭,车窗降下来的同时方际这张大脸也露出来了。 “咋样?”方际拍了拍车方向盘,又拍了拍副驾驶的野模,一脸土包子暴发户的贱样。 “骚气。”周诣笑了一声。 他坐进车后座,方际踩下油门就嘀咕了一句,“你可别是沾上那啥了。” “没,”周诣无奈道:“暴瘦的原因那么多种,怎么你们都猜我这个?” 方际开着车说:“你这人的德行看着就像是能干出这种事儿的,你懂吗。” 周诣懒得骂他,仰靠在座椅上眯了眯眼睛。 “再说了,”方际没完似的,“人家暴瘦都是因为失恋啥的,你恋啥,你恋过吗兄弟?你谈上对象的时候,我都能二婚了。” 周诣懒洋洋地说:“那不挺好的吗,我结婚的时候你离婚。” “滚蛋,”方际从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看向副驾驶的小野模,堆起满脸笑,“媳妇儿我说着玩呢,我这辈子就跟你结一次婚。” 女生乖巧地哦了一声,一点气都没生。 车停在钟禹恺家小区,周诣一推开门进去,客厅等着的几个兄弟就转过头满面笑容地跟他打招呼,第一声喊“哟,周哥,我可想死你了,”第二声喊:“刚从戒毒所出来啊?” 周诣有些语噎,点着头回应他们的问候,有个兄弟一掌拍在他肩膀上,然后搂着他脖子打趣说:“十中小妹妹骗到手几个?我跟他们说,他们还骂我吹牛逼,你就说那些个傻白甜是不是咱老家土特产?连钱都不图,一搞一个准,哎!还都是处。” 周诣让他搂得喘不上气,“滚远点,不知道。” “别吧卧槽,周哥,两年没干了?”方际故意大惊小怪,语气浮夸又轻佻。 周诣:“....”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妈的笑死老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手艺人手艺人,牛逼。” “这么舍得委屈自个儿啊周哥哈哈哈哈哈。” 周诣手捂额头叹了口气,屋子里的人都在笑,笑得他脸上有点挂不住,他这群底层混混出身的兄弟们聊天肯定离不开两件事,一是钱,二就是色,少了哪样都聊不下去。 钟禹恺进屋就看到一群人围着周诣嘲笑,他一脸好奇地问方际你们刚才聊了啥,方际边笑边说,周哥这两年一直靠手连个炮都没打。 钟禹恺听完,“哦”地很小声,干巴巴跟着笑了两下,其实他没觉得这是个笑点,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周诣的身材上,看到他瘦得这么吓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周围兄弟们换个话题之后又继续聊天说笑,钟禹恺本来也挺高兴但就是莫名笑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在这个时候扫兴挺没意思的,于是就偷偷摸摸往后退了几步,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躲进了卧室。 周诣被他们围着问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很心累,搪塞敷衍几次之后就以上厕所为由溜掉了,他从厕所洗完手出来,径直走进卧室。 钟禹恺坐在床头抽烟,看到他进来慌了一下,猛吸一口烟装作被呛到的样子,偏头咳嗽个不停,咳得眼睛都红了。 “恺哥,咱俩学前班就认识了吧,”周诣叹口气,蹲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你装的时候,我能看不出来?” 钟禹恺偏过头不想跟他对视,“你瘦成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 “有,我有,”周诣万分无奈,“我已经在治了。” “你治什么啊,”钟禹恺突然推了他肩膀一把,“你用得着治吗!你不回去受罪你用得着治吗,老子早劝过你回来了你还不听,活该吗你这不是。” 钟禹恺说完眼睛就更红了,一个劲地抽烟想忍住,周诣看见他这副模样,什么话都没再说了,站起来把他抱在怀里拍了拍后脑勺。 “滚蛋,硌死我算了,”钟禹恺被他的骨头硌得生疼,气得骂骂咧咧,“你就仗着你年轻瞎几把作,**。” “对,”周诣故意使劲抱他一下,“您骂。” 钟禹恺立马把他推开,边骂边走出卧室,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抽完烟,他转过身把烟头往周诣身上一扔,臭着脸说:“等会不叫外卖了,我跟方际亲手给你做饭,吃不完我就把你脑袋扣盘子里去。” 周诣笑了笑,“成。” 他一个人在卧室躺了一会,不太想出去被当成话题中心,两年时间虽然不长不短,但足以让他心里发生一些悄无声息的改变,屋外那些人的聊天内容和方式在以前的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常态,但回来之后再听却莫名有些难以言喻,接受不了。 他给陈铎发过去一条微信,陈铎回复得很快,说现在没训练任务,可以陪他说会话,周诣非常迅速地开了视频。 陈铎现在在宿舍,周诣看到他后边有几个舍友在互相推搡,那架势像是要打起来似的。 “你躲远点啊,”周诣笑道:“别让我当面看你挨揍。” 陈铎回头对着舍友说:“拿我的。” 舍友满脸惊喜地看着他,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把陈铎柜里的喜糖拿走了,“你不喜欢吃甜的啊铎哥?我这有酒心的你要不。” 陈铎没回答,只说一句“动静小点”就把头转过来了。 周诣有点想笑:“头回见抢喜糖能抢到打起来的,长见识了。” “教官的,”陈铎顿了顿,又补充道:“女的。” 周诣哦了一声,问:“你想吃别的糖吗,不甜的那种。” 陈铎说:“可以。” 周诣突然低头解开裤腰带,对陈铎说:“来吧。” “什么?” 周诣忍着笑,晦暗不明道:“吃糖。” “....” 陈铎半晌之后笑着叹了口气,嫌他幼稚似的:“小孩。” 周诣也笑了一下,然后正色道:“你觉不觉得,我回省会的时候什么都不带,挺没面子的。” 陈铎问:“带个录取通知书还没面子?” “不是,”周诣说:“我的意思是,带个人回去。” “比如,男朋友什么的。” 周诣说完就咳了一声,昨晚他已经在心里练习过好几遍了,结果还是紧张到差点卡壳。 “你这是在跟我表白么?”陈铎挑了挑眉。 周诣非常局促地低下了头,陈铎这语气一听就知道是在明知故问,周诣看他反应这么淡定,连愣都愣过一秒,突然就有些心理不平衡,陈铎都不知道被多少人表白过了,但他是第一次啊!活了十九年第一次给人表白!对方居然一点都不激动。 “不是。” 周诣把自己想烦了,嘴硬得很。 “没关系,我觉得是就够了。”陈铎看着他气呼呼的样,笑道:“我以为我们早就是了。” 这回轮到周诣愣住了,愣完之后他细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在你家那次?” 第61章 “嗯,”陈铎说:“你觉得换成别人把手伸进我衣服里,我能忍吗。” 周诣笑出了声,突发奇想道:“换成谁?” “你想换成谁。” 周诣说:“葛赵临?” “当场枪毙。” 周诣笑着骂了声草,又问:“韩昭呢?” “枕头捂死。” 周诣笑得有点停不下来了,憋住之后他一脸认真地看着陈铎,“我能问你一个,有点,那啥的问题吗?” 陈铎笑着看他,语气有些无奈:“有多那啥,需要我戴耳机吗?” 周诣瞥了一眼他身后的舍友,“嗯,你戴上吧。” 陈铎说了声好,戴上耳机之后看着周诣,示意他可以那啥了。 “你有没有洁癖,”周诣措辞的过程很艰难,他脑子闪过很多词但都觉得不合适,“那种心理洁癖,就是,另一半不是...” “不介意。” “哎我还没说完呢。”周诣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陈铎这反应速度也太快了。 陈铎哦了一声,笑了笑。 周诣又开始措辞道:“我过几天就要填志愿了,你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你毕业之后是要留在南京,还是调到其他城市?” “不用了,我考虑得比你早,”陈铎说:“我去找你。” 周诣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似的:“去哪?” “北京,”陈铎甚至觉得他今天反应迟钝得有点傻,“你自己跟我说过的,要报北京。” 周诣连着哦了好几声,“名额多吗?” “我在争。”陈铎说。从入学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经在争了。 “好。”周诣听到方际在喊他吃饭,“我养胖胖去了,你挂吧。” 陈铎笑着嗯了一声。 眼见陈铎没再说别的就真要挂了,周诣又赶紧出声阻止:“你也太直了我靠。” “我弯的。” “不是,你就没打算给点别的反应吗,男朋友?”周诣厚着脸皮说:“亲我一下。” 陈铎回头看了一眼在睡觉的舍友,小声说了句:“mua。” 周诣从耳机里听到这声低音炮之后一股酥麻的电流就直冲大脑,他感觉他一大老爷们全身上下都在冒粉红泡泡。 妈的谈恋爱也太幸福了,我单这19年是为啥呢。 “挂了。” 陈铎没他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看到他愣着点点头之后就挂断视频了。 周诣坐桌上吃饭的时候还没缓过神来,隔五分钟就突然傻笑一声,方际一边扒饭一边瞅他,还跟钟禹恺交换了一个眼神。 周诣第六次傻笑出声之后,方际忍无可忍,“你脑子瓦特啦。” 周诣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认真吃饭,他得把身材养回来,不然晚上抱陈铎睡觉的时候会硌到他。 抱陈铎睡觉,嘿嘿,周诣又傻笑了一声。 方际一个大白眼翻的跟休克了似的,搞不懂他乐呵个啥还不能说。 陈铎的那句“我在争”不是口头热血也不是说着玩,他是真的从一开始就在争调入北京特警总队的名额。 刚去南京的那几个月联系不上,是因为到了休息时间他也没有闲着,喝水擦汗之后就一个人接着练,从入学到毕业,每一次集训、演习、军事表演都拼到模范生级别,每门课目都在争第一。 原定的名额其实给过陈铎一次,但背后有人托关系把名额顶掉了,所以陈铎又多待了一年,他什么也没说,没发脾气也没抱怨,甚至都没有跟周哥提过这件事。 他只需要让周哥知道,他一直在努力奔向他就够了。 我什么都不说,但我却什么都在做。 四年后。 周诣从床上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转头看向旁边。 陈铎太他妈有种了。 又走了。 周诣烦得简直想骂娘,当初就应该拦着陈铎不让他报特警,陈铎调到北京之后一天比一天忙,打电话的时候不是出警值班就是训练备勤,只有晚上才能说一会话,说着说着就没动静睡着了。 更操蛋的是,周诣也忙得飞起。 他金融毕业之后就留在了北京创业,失败过一次,第二次稍有起色,每天忙得像个陀螺,忙发展忙合作忙开会,从不迟到也从不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就连除夕都在加班。 一放松公司可能就垮了,他又不是里那种什么闻风丧胆的霸道总裁,顶多算个稍有天赋的年轻人,年纪小且资历浅,被老商混骗过坑过的次数他自己都数不过来,指不定明天就破产,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因为他忙,陈铎也忙,所以他俩的相处状态非常神奇。 他跟陈铎可以连续半个月不说话,不见面。 周诣记得很清楚,有次陈铎出任务要上交手机,保密工作规定不能联系,也不能告诉他去哪和去做什么。 他很担心陈铎会受伤,陈铎一直安慰他说治安很稳定,而且特警装备齐全不会出事。可周诣还是连续十五天都没联系上他,所以连出国了都没能告知到陈铎。 陈铎回来之后找不着人,电话也打不通,以为周诣在跟自己闹分手。周诣彼时在国外忙到头昏眼花,还确实真忘了自己还有个男朋友,他想起陈铎的时候赶紧把电话打回去,结果陈铎又大半夜出任务联系不上了。 很心累。 周诣现在非常庆幸陈铎是个男的,而且是个不黏人且成熟懂事的男的。 他俩这种神奇的相处状态要是换成一对异性情侣,连半年都不一定熬得过来。 女生需要另一半给予安全感,但他和陈铎的安全感都来源于自己,自己的工作和事业,自己的责任和生活。 而且他和陈铎型号对不上这件事,平常还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一到该干点大事的时候就尴尬得不行,谁都不想当下头那个,都觉得用前面爽。 昨天晚上周诣很客气,介于陈铎是第一次,他就勉为其难地让给陈铎了。 “我不是第一次,不过后面没开过苞,留给你了,对你公平点。” 陈铎笑了笑,“这事儿没这么讲究,我不介意。” “你别笑,”周诣自己却忍不住笑了,“我真是头回给人做受,给我留点面子。” 陈铎压在他身上进来的时候,周诣疼得闷哼一声,嘴唇直接就白了,心想型号对不上就算了,连尺寸也不合。 “我现在后悔了。”周诣咬牙切齿。 陈尉沉默地看了他一会,一言不发抿着嘴抽身而退,又给他涂了些润滑,一根根手指抵进去重新拓张一遍,周诣被他弄得莫名有些不好意思,闭上眼睛什么也没说。 陈铎再次进来的时候,十指相扣住他的手,坚定而缓慢地一寸寸捅进他身体的同时,趴在他耳边低声确认道:“受得住吗。” 周诣皱着眉毛嗯了一声,陈铎克制欲望到这个份上连嗓子都哑了,这回受不住他也得忍。 陈铎吻上他的嘴唇,挺胯顶得凶狠又克制,抓紧和他十指相扣的手,周诣用舌头撬开了陈铎的牙关,大手强硬扣住他的后脑勺,用接吻堵住了自己喉咙里溢出的喘息声。 周诣全程脑子都是迷糊的,他能感觉到陈铎一直在克制力度照顾他的感受,看着挺卖力的但其实根本就没舍得干的太狠,怕他疼到留下心理阴影。 陈铎最后都没忘记不能弄在他里面,刚要退出来的时候周诣故意缩紧了一下,陈铎差点就缴械,双手撑在他身上粗野喘息着哑声说:“不行。” 周诣摸了摸他腹肌上的一层密汗,“行的。” 又怀不了孕。 陈铎没理他,强忍着退出来弄在了他的腿根上,周诣喘着歇了一会之后就想说“换老子在上面”,结果陈铎压根就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按住他的脑袋跪伏下去背对着自己,从后面恶狠狠一捅到底,开始第二轮索取。 这次没再让着他了。 周诣被顶得差点一口气断掉。 第62章 陈铎的烟戒得非常成功,这四年里几乎就没有复吸过,但周诣的烟瘾却比以前还大了。 因为压力实在太重。 他还经常头疼失眠,虽然身材养回来了,但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他有时候会在大半夜突然暴食,或者持续性厌食一段时间。 周诣从医院牙科回到家,已经晚上11点了。他中午吃饭的时候有颗牙齿突然断掉一半,刚在医院镶完假牙。 创业那会他天天应酬,根本吃不了那么多东西,酒也喝不下去,吃完两口就赶紧出来扣嗓子眼催吐,胃酸腐蚀了他的声带和牙齿,声音变沙哑难听的同时,牙也不中用了。 陈铎正在厕所洗澡,周诣不适应嘴里的假牙,感觉突兀得不行。他拽开领带的时候一脸烦躁,脱完衣服就非常不要脸地进了厕所,跟陈铎说:“一块洗。” 陈铎瞥他一眼,没说话。 周诣的胳膊一沾到花洒淋下的水,瞬间被冰得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我!” 草了。 他差点忘了,陈铎的皮肤感热水平和正常人不一样。 “出去等吧,我快好了,”陈铎说:“别感冒。” 周诣心情有点郁闷,觉得这事仿佛是老天爷下天谴,那他和陈铎岂不是这辈子都不能一块洗澡了? 他用舌尖顶了一下假牙,臭着脸擦干净身上的水,又穿好衣服出去了。 晚上1点的时候周诣才处理好工作,回卧室睡觉。陈铎训练完一天很累,早早就休息了。 周诣掀开被子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之后还是一点都不困,他刚喝过咖啡,睡不着。 男人半夜睡不着的时候,通常都想找点事干。 周诣没叫醒陈铎,因为反正早晚都会被他弄醒。 他翻身压在陈铎正上方,用一只胳膊把自己撑住,另一只手很不老实地摸进了陈铎的裤子里,没碰别的地方,直接就绕到了后面。 陈铎睡觉很浅,周诣压上来的时候他就醒了,即使很累且没有做的欲望,他也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知道周诣等这一天很久了,自从他俩第一次之后,周诣就从来没遮掩过想当上头那个的欲望。 周诣干这事的时候尽显渣男本色,他对前戏通常没什么耐心,抹好润滑草草开拓两下就把顶端捅进来了,陈铎皱一下眉,疼得用手攥紧了床单。 周诣可没他那么贴心善良,不管不顾地把整根都抵进了他的身体里,被紧热裹住吮吸的快感让周诣舒爽地叹了口气,扣着陈铎的腰就冲刺起来。 “周哥,”陈铎眉毛皱得更深了,“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周诣没搭理他,自顾自闷头猛干,过了一会之后他发现陈铎这人在床上真的很闷,无论当攻还是做受都不出声,他低头咬住陈铎的喉结,哄着人说:“叫两声听听,我想听。” “我怀疑你发烧了,”陈铎跟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摸了摸他的额头,“出来,我去拿体温计。” 周诣猛地狠狠捣弄了他一下,陈铎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语气有些沉“你听话。” “叫,”周诣加快了挺胯的速度,压着陈铎的腿凶猛进出,“叫了什么都好说。” 陈铎被他逼得有点生气,“学你?” “我怎么。” 陈铎面无表情道:“嗯嗯啊啊,哥,慢点。” “....” 陈铎看着周诣阴沉的脸,故意报复他似的,“靠,慢点啊,你是不是想捅死老子啊。” 周诣一把捂住陈铎的嘴,把两根手指伸进他的口腔里,“我没这么叫,陈铎,你把我记成别人了。” 周诣确实是在发烧,他自己早就知道了,不过因为是低烧所以没放心上,干完这事之后他身上更烫了,最后脑子烧糊涂似的问了陈铎一句:“我弄在你里面行不行。” “反了你。”他听见陈铎冷着声音说。 周诣晚上刚从医院镶完牙回来,让他大半夜再去一趟医院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晕晕乎乎地去厕所清理完身体,然后钻进被子里捂汗发热。 民间土偏方,倍儿好使。 陈铎洗完澡一进被窝,周诣就靠过来抱住了他的腰,身上热黏黏的全是汗,陈铎叹了口气,没嫌弃他,把他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抱紧一些。 “陈铎,”周诣带着鼻音哼了哼,“给我唱歌。” 陈铎有点困,“唱什么。” “摇篮曲,能把我唱睡着的那种。”周诣说。 陈铎想了一下,有首歌挺合适的,但他只记得前面两三句。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陈铎轻声试唱了一下调子,然后清清嗓子,把周诣抱得更紧一些。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 周诣在他怀里偷笑,陈铎唱歌时候的声线比平常温柔好多,和那首《夏天的风》里的感觉是一样的。 一样清澈干净,一样温柔到骨子里。 “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让你喜欢这世界……” 他在歌声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陈铎唱完前几句就不记得歌词了,低头看到周诣已经呼吸平稳地睡着了,鼻梁和额头上都密布着一层薄热湿汗,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抹去汗水,在周诣的睫毛上亲了亲,轻声说:“周哥。” 我想和你说些悄悄话。 周诣本是睡着了的,恍惚间听到他在耳边低语,下意识就嗯了一声回应他。 “自尊,求生欲,积极,自信,未来,这些,早就已经在我心里破碎的东西,都是靠你一点点缝缝补补起来的。” 陈铎说到一半嗓子就哽咽得不行,他垂下眼睛,用睫毛藏住眼底快要抑制不住的泪,“我受了十八年的苦,这些苦加起来,才把你换来了。” “值了。” - 全文完- 第63章 番外 连续两周的加班会议让周诣累得像条陈年老狗,公司办公室俨然成了他临时寄宿的狗窝,今儿个是他的出头日,两周的头发没白掉,夜也没白熬,他成功拿下了创业以来第一个国际合作项目。 周诣握着方向盘打了个圈,车缓缓停在路边。 准确说,停在一个路边站岗的特警旁边。 周诣摇下车窗,手握拳抵在嘴角,一声猛咳,嚣张又不怀好意。 “警察叔叔,问个路。” 陈铎斜睨了他一眼,面色淡然,扛枪的臂膀纹丝不动。 “讲。” “去你心里怎么走?” 立在对面站岗的同事没绷住,嘴角向上翘了翘。 这土味情话尬得让他站不稳。 陈铎面上一点波动都没有,且很明智地闭紧了嘴,不再理会。 他站岗被骚扰的经验非常丰富,已经熟练掌握该如何应对沙雕路人的迷惑行为了。 周诣这样的,在他眼里属于“越搭理越上头,越给脸越来劲”的那种臭赖皮,十分乐意在他站岗的时候耍流氓,动手动脚属实是不敢,多半是荤话满天飞。 当然,每次等陈铎下了班回家,结局可以想象。 周诣两周多没回家,想得不行,于是一个人先回到家,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靠在沙发上边喝小酒边打游戏。 陈铎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周诣也不知道是当赖皮上瘾,还是酒精上头壮了阳和胆,冲着陈铎就是一嗓子:“这回老子干.你。” 陈铎脱外套的动作一顿,没理,接着不紧不慢继续脱衣服。 他俩从第一次到现在坚持遵守一个约定:轮着当上头那个。 倒不是有多排斥给对方做受,主要是快感没有当上头那个多,还受罪。 周诣现如今的体力远不如十七八岁那会,陈铎做特警之后身体却一天比一天结实,俩人时间差过大,周诣完事了的时候陈铎还早,哪回周诣做受都是射完就跟条死鱼一样不动弹了,陈铎再怎么卖力他能感觉到的也只有痛痛痛。 陈铎就更不用说了,周诣压根不配当上头那个,只顾自己爽,没前戏没耐心,给陈铎疼得心理阴影面积巨大,妥妥一渣男。 周诣没得到回应,厚着脸皮又喊了一嗓子,“我知道该你了,让我一回,改天还你。” “改天是哪天?” 陈铎拿起衣服往浴室走,用行动回答周诣:老子宁愿洗冷水澡,也不当下头那个。 周诣挤出句草,不耐烦地把胳膊肘抵在茶几上,伸开手掌冲陈铎动了动五指。 陈铎嗤了一声,心领神会地折回茶几前蹲下,伸出手紧紧握住周诣的五指,然后——猛地使力。 周诣手腕上的青筋暴突,绷紧的大手被陈铎的手死死往下按,陈铎脸上风轻云淡,泛白的指尖却透露出俩人到底用了多大劲,胳膊肘下抵压着的茶几高频率抖动,即刻就要承受不住压力碎裂一地。 周诣获胜的那一刻,解脱又虚脱,他瘫坐在地上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冲陈铎指了指浴室,笑得张扬,“自己扩.张好。” 陈铎面无表情道:“你他妈左手抓茶几角了,当我瞎呢?” “从小到大都这么掰的,不服气?”周诣一字一顿;“憋,着。” 半小时后,卧室。 周诣从背后抱住跪着的陈铎,恶狠狠把他整个人往下一压,陈铎闷哼一声,腰差点瘫陷下去,他抿紧了唇,低头不语。 周诣抓着他的手腕,扬眉吐气:“手劲这么大,还不是给我上?” ..... 周诣懒懒散散靠着沙发,嘴里叼了根事后烟,有一搭没一搭按遥控器换台,眼神落在电视上,视线却总是若有若无飘移到厨房。 周诣仰头吐出一口烟,土匪似的吆喝:“老伴儿。” 陈铎从厨房探出上半身,身上系着围裙。 周诣盯着陈铎这张没有表情的脸,笑了笑,莫名其妙道:“我爱你。” “滚。” “行。” 周诣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最近愈发感叹自己真是上辈子积德,陈铎这样的男朋友拜佛供香都求不来。 从确定关系那天到现在,陈铎已经把一个男朋友该做且能做的事情都做到了。 小事暂且不提,周诣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陈铎有次出警救了个姑娘,年纪小不懂事,把感谢救命之恩当作理由,光明正大骚扰陈铎,说通透点就是看上了一张脸,烦了陈铎起码有半年,陈铎最后没辙,当着她面解锁手机,把壁纸给她看。 是他和周诣的合照。 很亲密的那种。 周诣不愿意去细想当时那个姑娘的眼神有多伤人,一瞬间,从爱慕变成嫌恶、难以置信,临走之前撂下的话也无非是:“真恶心啊没想到你是个同性恋。” 陈铎肯定也有更好的处理方式,然而他还是选择了最真实最极端的那一种。 他永远记得陈铎跟他说,“我喜欢你这件事,不是像我曾经替人打黑架一样见不得光的,藏着掖着生怕外人知道,我恨不得告诉所有人离我远点,别来烦我,我有男朋友了,喜欢到要出国领证结婚的那种。” 陈铎的喜欢,小到手机解锁录他的指纹,大到创业最苦那年他应酬客户,被刁难灌酒喝到活生生猩红了眼眶,陈铎夺过酒杯时一句斩钉截铁的“我替了”。 尽管至今为止周诣都没从陈铎嘴里听到一句“我爱你”,但心里却从没有不踏实过,因为陈铎给他安全感的方式从来就不是情话。 是实际行动,是细节。 晚饭过后周诣找了部恐怖片看,缩在沙发里,穿着陈铎的衣服,盖着陈铎买的棉毯,吃着陈铎切的梨。 陈铎洗碗结束从厨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周诣拍了拍自己大腿,“过来看。” 陈铎瞥了一眼电视里披头散发的女鬼,不留情面地拆穿:“害怕就别看。” “我怕个王八壳,”周诣嘴硬得很,“过来,赶紧的。” 陈铎缩进沙发里的时候,周诣朝他身边靠了靠,分出半截棉毯盖在他腿上。 周诣看恐怖片的时候一向话少,他自己给的解释是不想破坏气氛,但陈铎清楚得很,这他妈就是怂,怂得不敢吱声。 从周诣一脚踹飞陈铎床板那天起,陈铎就已经认清了他是个什么品种的怂货。 俩人靠得很紧,周诣一犯怂就挤陈铎,给陈铎挤到了沙发边上,摇摇欲坠。 陈铎叹了口气:“周哥,往那边挪挪。” 周诣没说话,眯着眼睛盯电视,刚挪动一下就突然爆出句脏话。 “怎么。”陈铎看了一眼电视,又看着他。 “哎呦,啊,嗯啊啊,”周诣面容扭曲,按住脚踝接连发出一声声呻吟,“麻了,草,脚麻了。” 陈铎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咱能不发出这种声音吗。” 周诣连着啧了几声,故意曲解道:“老子脚麻了都能让你硬?” “嗯,”陈铎淡定点头,“我挺受不了你叫的。” 周诣愣是没想到陈铎能这么不要脸地接了他的茬,一时语噎。 “接着叫,”陈铎伸手揉了揉他的脚,“还麻么?” 周诣张了张嘴想回答,却突然想起自己掰手腕耍赖的事,他现在脚麻没法动,陈铎要是趁机报复,把他按沙发上就办了可咋整。 “不了。”周诣讪笑着把脚缩回毛毯,老实得像个刚挨完揍的孩子。 凌晨一点的时候陈铎洗完澡,站在浴室镜子前刷牙 周诣紧接着洗完,穿着和陈铎一模一样的睡衣,腰间系带松松垮垮。 他走到陈铎身后搂住腰,脸埋进陈铎颈间蹭了蹭,镜子里两个高大的男人紧贴在一起,陈铎给周诣挤好牙膏,把牙刷递给他。 周诣没接。 陈铎刚想转头,突然听到耳边一声低语:“想要个家吗。” 陈铎愣住了。 周诣伸出左手送到他眼前。 他先看到无名指上的一枚戒指,接着,又看到了缓缓张开的手心上的另一枚。 周诣捏着陈铎的下巴掰向镜子,两人的视线在镜中炽热相撞。 “我快三十岁了,陈铎,”周诣握紧手心的戒指,同时也握紧陈铎的腰,“该有个家了。” 陈铎盯着镜子里周诣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深邃而黑到极致的瞳孔里隐隐压抑着期待。 他清楚周诣现在需要什么。 一个期限,确切的。 他给。 “明年,”陈铎反身抱住他,逐渐收紧的臂膀昭示他此刻的激动有多难以克制,周诣甚至感到陈铎在轻微发抖,“明年我娶你,一定。”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周诣先是一愣,而后笑着呼了口气,“嗯,你娶我。” 他给陈铎的左手无名指戴上了相同的戒指,戒指的内环,刻着六颗黑色星星。 陈铎十八岁生日那年,他亲手叠了六百六十六颗黑星星。 他得到的回应,是背后传来的一声闷笑,一句“你身上掉星星了。” 陈铎二十八岁这年,他送了陈铎一枚刻着黑星星的戒指,换来陈铎的“我娶你。” 周诣想,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在八十岁的时候再给陈铎叠一次纸星星。 用这一切,来弥补他十八岁之前受过的所有伤痛。 ―end― ※※※※※※※※※※※※※※※※※※※※ 微博@pillworm 感谢支持,新文《戒毒》已开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