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那个主角》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干掉那个主角[七零]》作者:乌鸦白檀 文案: 野外生存爱好者陆如音穿书了。 原书中,她是一个顶级白富美女配。 但再顶级的白富美也敌不过主角光环的四射光芒…… 于是,她先是被女主角何采薇顶替大学名额,然后又被陷害送往乡下插队,最后不到20岁就在疾病交加中悲惨死去。 陆如音:这个作者是不是有什么大病,顶替别人上大学的小偷也能当主角? 系统:【叮,宿主您好,您的任务已开启,请于规定时间内干掉主角。注意“不可采用非常手段”。】 陆如音:? 系统:【宿主请学会自立,非必要时刻请勿打扰我摸鱼。】 陆如音:…… 何采薇在工农兵大学里汗流浃背地捡废铁、拌肥皂,陆如音默默给自己定下一个小目标:上清大。 何采薇悄悄回城变成黑户东躲西藏,省文化局局长三顾茅庐邀请陆如音回城工作。 何采薇被外国男朋友骗财骗色,陆如音躺在沙发上看老公给自己削苹果感叹:还是国货好。 几年后 系统摸鱼回来:【鉴于宿主你提前完成任务,现嘉奖你两室一厅小公寓一套,二手自行车一辆,普通男朋友一个】 陆如音: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花园二层小楼、乡村度假四合院、解放牌轿车、红旗牌轿车……还有介绍一下,厨房里的那个帅哥教授,是我老公。 一句话简介:干掉主角 立意:技多不压身 内容标签: 女配 穿书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如音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穿书 大家都是劳动人民,难道你就更高…… 1 陆如音望着人挤人的供销社,脑子仍旧有一点发懵。 几天前她还是个本本分分的大学生,结果一觉醒来就穿进一本名为《70年代美好生活》的狗血小说中。 此书为作者抽风之作,主角团作恶多端但最终名利双收,反观一众无辜配角全都死的死残的残。 陆如音就是众多凄惨女配之一。 原书中她家境殷实,成绩优异,本应该去上工农兵大学,但被女主顶替名额,因此只能响应号召下乡当知青,最后客死他乡。 …… 陆如音拳头硬了。 顶替人上大学这种事情简直比抢未婚夫还恶劣一千倍。 然而她穿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成为定局,她只能下乡。 但令人感到比较欣慰的是,现在已经是1975年,距离恢复高考还有两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工农兵大学的学历也逐渐不被认可。 于是陆如音决定随遇而安,老老实实下乡,静待高考恢复。 对了,她还被绑定了一个名为【干掉那个主角】的系统,但系统除了在第一天打过招呼以后就陷入休眠,任陆如音怎么呼唤都巍然不动,存在感委实不强。 “没有了,富强粉没有了。” 站在柜台后面的售货员冲着排队的人群大喊。人们闻言纷纷叹气,小声嘟囔着,不一会儿就纷纷散开。 但陆如音不买富强粉。 “同志,我要……” “我说了,富强粉没有了,想买下次再来吧。” 售货员态度很恶劣。 “不是,我不是来买富强粉的。我来买肥皂和茶缸,还想再看看布料。” 陆如音耐着性子解释,顺便腹诽这样的服务态度放在21世纪早就被投诉了。 “等着。” “现在只有这几种,的确良和细棉布。你要哪种?做裙子还是做衣裤?” 售货员拿出两匹布来,的确良是淡黄色有一点白色碎花的样式,细棉布则是蓝色和黑色两种,都没有花纹。 陆如音上手摸了摸,发现的确良其实就是21世纪的化纤类织物,耐磨耐洗,但是不透气。 细棉布的手感倒是很不错,只是颜色有点暗沉,不过她这次是为了采买下地干活的衣服,也不能买颜色太浅的衣服。 “要哪个?” 售货员催促。 “蓝色和黑色,分别做衣服和裤子。” “衣服和裤子,这么多就够了。”售货员用手量了几下,手脚利落地扯下两块布包好。 “要两套。”陆如音说,她总得有个换洗不是? 售货员有点诧异,这才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了陆如音两眼,然后就注意到了对方身上的丝光卡罩衣。 丝光卡罩衣,那可是百货商店才有的东西,几个月才进那么四五十件,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售货员有点嫉妒,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摔摔打打地把陆如音要的东西打包好。 “二十五块八毛。” 陆如音痛快地付了钱,售货员更嫉妒了。 她怎么这么有钱? * 陆如音去了国营饭店。 因为还有事要忙,所以陆如音速战速决,只要了两个肉包子,一碟小咸菜和一份汤。 肉包子皮薄馅大,总共有十八个褶儿,馅是圆圆的一个肉丸,冒着油光。一口咬下去满口都充盈着鲜香的肉汁,白菜切得很碎,巧妙中和了猪肉的油腻。桌子上的调料居然很全,辣椒糊和醋都有。 今天的馅料里加了肉冻,这肉冻上灶一蒸就变成了汤汁,皮一破,汤汁就流出来。许多食客没有防备被烫得直吐舌头,有防备的也都不小心吃得满手都是。 陆如音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赶快擦干净了手上的汤汁。 她还是那个优雅的美少女。 不错。 一个一顿能吃两个大肉包的优雅美少女。 今天饭店里格外热闹,大堂里有七八个人正热热闹闹庆祝着什么,他们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一人举着一杯茶水,桌子上摆着几道好菜,外加一盆热气腾腾的老鸭汤。 这些人虽然还都是学生模样,脸上稚气未脱,女生挂着婴儿肥,男主的胡子才冒出一点青茬,但他们气势却很足,仿佛是要上前线打仗一样。 “那帮学生是在庆祝要去上工农兵大学呢。” 两个服务员念叨,语气里透着股酸劲儿。 陆如音无意识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恰恰就看见了本书的女主角,何采薇。 而紧挨着她坐的那个男生,就是原书中的男主角沈云波。 沈云波穿着这个时代最流行的“的确良”白衬衫,袖子挽上去一小节,正在为何采薇剥虾。 好一位风清月朗的男主角。 如果不是知道他下乡以后不久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软饭男,陆如音没准还会多看他半眼。 “如音。” 何采薇一抬眼就看见了如音拎着大包小包的身影,卡姿兰大眼睛中闪过一丝得意。 “真巧,如音,你怎样也在这儿?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你下乡以后恐怕就吃不到这些了。” 何采薇挂上一个甜美的笑容,又娇嗔地看了沈云波一眼。 “哎呀,云波,你快别帮我剥虾了,快去帮如音搬把椅子来。” 沈云波抬起眼皮看了陆如音一眼,即使他十分厌烦对方的清高做派,但每一次见面却还是会被对方明艳的五官吸引。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 明明是艳冠八方的牡丹,却要把自己当做昆明湖的莲花,让人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沈云波最讨厌的就是陆如音高高在上的样子,这让他感到自卑。 但今天似乎有什么不同,她身上好像有了些烟火气。 沈云波将心思藏进心底,把剥好的虾仁放在何采薇的盘子里。 陆如音扯扯嘴角,她今天很忙,所以懒得和这对小情侣计较,然而有人却不依不饶。 “呦,陆知青,我记得没人邀请你来吧,难道说你是一路跟踪我们来这里的?我劝你还是回家好好收拾行李,以后你就是乡下人了,和我们呀,不一样。” 这个扯着嗓子说话的人是王鹏伟,他是何采薇和沈云波这对cp的粉丝头子,长得肥头大耳,智商不高。因为他粉的cp都不喜欢陆如音,所以有事没事处处针对。 “王同学这是瞧不起乡下人,瞧不起知青?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响应国家号召,我倒是想知道咱们有什么不一样?大家都是劳动人民,难道你就更高贵?还是说王同学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想搞资本主义做派?” 陆如音恼了,怎么老有人喜欢没事找事? 王鹏伟嗓门大,她嗓门更大,但她的声音柔软动听,即使提得很高也只是清脆悦耳,丝毫不让人觉得吵闹。 王鹏伟没料到会这样,陆如音一向清高,但并不擅长吵架。 然而她今天不过几句话就给自己扣上了一顶资本主义的大帽子,王鹏伟本就贫瘠的智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更加雪上加霜,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国营饭店里其他食客脸色各异,刚刚王鹏伟那番话可谓是句句都在反动,虽然现在的风气没有前几年那么紧张,可是这种话也是没有人敢讲的。 “陆如音,你别瞎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王鹏伟总算反应过来,慌忙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刚刚的话可不是我一个人听见,大家都听见了。”陆如音继续说,还把头转向其他食客和饭店经理。 “不错,我们都听见了。这位同学,你刚刚言论很有问题,我认为我有必要向公安反应一下。” 饭店经理正色道,王鹏伟在他的饭店里公然说那种话,如果他不及时向公安反应,没准倒霉的就是他自己。 “必须要向公安同志反应。”其他食客也纷纷应和。 这下王鹏伟急了,连忙向自己的好兄弟沈云波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王同学,这件事的确是你不对,大家都是劳动人民,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呢?” 沈云波眉头微拧,语气生疏,似乎和王鹏伟并不熟悉。 这个蠢货! 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们和知青不一样这种话,这不是明摆着要搞阶级斗争么?!沈云波面上仍旧风轻云淡,心里却把王鹏伟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果真小门小户就是上不了台面。 “薇薇。”王鹏伟见好兄弟居然不帮自己说话,连忙把目光投向何采薇。 但何采薇只是把头一低,悄悄躲到沈云波身后。她心里恶心的很,“薇薇”也是王鹏伟那头蠢猪能叫的么。 餐桌周围的其他人也都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椅子,尽量和王鹏伟撇清关系。 沈云波顿觉自己的身形伟岸起来,他又把何采薇往身后护了护,朗声道:“王同学,你应该向陆知青道歉。” 说完这句话,他觉得自己更加高大了。 他和王鹏伟是同学不假,他厌烦陆如音清高的模样也不假,但是即使这样他还能大义灭亲为陆如音声张正义,沈云波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有格局的人。 但王鹏伟并不想道歉,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用拳头重重砸了一下桌子。 也不知道是桌子质量不好还是年久失修,王鹏伟一拳头下去,木头桌子顿时散了架,桌子上盆啊、碗啊全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包括那些只动了几筷子的菜肴也都洒在地上。 “啊——” 何采薇发出一声尖叫,一整盘地三鲜都扣在她白色的碎花长裙上,油糊糊一片,黄色的土豆里混杂着几片青椒,给何采薇的视觉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饭店里乱成一片,有食客已经跑出去找公安,饭店门口也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何采薇还在尖叫,并且嫌弃地拍开服务员拿来的毛巾。 陆如音堵着耳朵心想这姑娘的肺活量真不错,放在21世纪没准还能当个潜水员。 “我们听说这里有人搞不团结,还想闹事打人。” 绿色制服的公安来了,为首的公安约么三十五岁上下,神色严肃,皮肤黝黑,他紧绷着嘴角,用凌厉的眼神扫视了一圈饭店里的人,很快就把目光锁定在脸色苍白的王鹏伟身上。 “这位同志,请你和我们走一趟。” 第2章 豆腐酿肉 王鹏伟虽然长得人高马大肥头…… 王鹏伟虽然长得人高马大肥头大耳,但也只是个“窝里横”,如今看见穿制服的公安来了,立刻被吓得脸色惨白,呜咽着哭个不停。 但有一众宾客以及饭店经理作证,他就算哭破喉咙也不行,很快就被带回去仔细审问,包括和他一起吃饭的同学也一并带回去问问题,何采薇只能穿着那条满是油污的裙子走了一路。 沈云波佯装镇定,但已经全然不见刚刚光风霁月的模样。他看着哭哭啼啼满身油污的何采薇,又看了看自己崭新外套上的油点子,最后望向和公安同志并排而行的陆如音。 陆如音穿了件无袖鹅黄色连衣裙,可能是怕冷,还在外面套了件丝光卡罩衣,整个人显得俏皮又洋气。 那种奇怪的自卑感再次蒙上沈云波心头。 陆如音同样也被带去做笔录,给她做笔录的公安是一个干练的姐姐,叫吴璇,她例行做好笔录,得知陆如音要下乡以后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让她离开了。 从公安局出来,陆如音还是有点恍惚,按照小说中的主角光环设定,他们的cp粉头子不管干什么蠢事,周围的人也应该浑然不觉才是。 难道说是自己的出现影响了主角们的光环? 陆如音心情复杂地回了家。 陆家的生活条件相当好,在筒子楼称霸半边天的岁月里,陆家居然有一套自己独立小院子,上下两层,总共三室一厅,虽然都面积不大,但是却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院子里还种了几簇薄荷和小雏菊。 而且从装修就能看出来,陆爸爸和陆妈妈都是很有品味的人。 客厅被一盆长势良好的龟背竹分为两半,一半仍旧作为客厅,另一半则当成餐厅。 客厅中心是一张铺碎花罩子的双人沙发,沙发前面摆了一张这个年月不常见的茶几,再往前则是一面摆满的书柜。窗台上有一束百合,放在装水的玻璃花瓶里。 餐厅部分只有一张木质的长方形餐桌,上面铺着浅色格子桌布,外加四把椅子,每一把椅子上都有一个手工坐垫。 陆如音的房间在二楼,面积同样不算大,但十分温馨,整个房间呈暖色调,家具要么是请木匠专门定制,要么是从百货商店买的,即使放在现代也不能算过时。 陆如音从床底抽出一个手提箱,先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原主爱漂亮,哪怕是下乡也带着小裙子和各式各样的精致发卡。可惜在乡下漂亮不能当饭吃,陆如音毫不留情地把丝绸衬衫、束腰的长风衣以及各种华而不实的漂亮衣服全都束之高阁,只留下一条连衣裙和一件“的确良”衬衫。 然后又把香皂、毛巾、茶缸等一系列生活用品全都放进去,今天在供销社她特意多买了两块香皂,这东西在乡下不好买,乡下人不管洗脸还是洗衣服都用肥皂,香皂属于有价无市类,多带两块总没坏处。 收拾完这些,陆如音又翻箱倒柜找出几套结实耐磨的衣裤,最后把高中课本也全都放进箱子。 毕竟是要好好学习考大学的人! 时钟也逐渐走向5点。 陆如音去厨房转了一圈,决定负责今天的晚饭。原主虽然娇气,但做饭也还不错,陆如音也不怕露馅。 陆家的家庭条件很是不错,陆爸爸是部委办处长,陆妈妈是文工团一级演员,两个人每个月加起来能拿两百多块工资,可以说是很多了。 何况大哥陆川也早就参加工作,因为工作地点离家比较远,所以大部分时间住在宿舍,陆如音发现自己在这里简直是一个妥妥的富二代。 因为即将下乡,所以这几天陆妈妈买了不少好东西,励志要给女儿补足营养。 案板上有早市买的新鲜蔬菜,水池里冰着一个西瓜,猪肉、鸡蛋这种对于寻常人家很稀罕的玩意儿也都有,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在水盆里吐泡泡的桂花鱼。 陆如音原本打算做个三菜一汤。 清蒸鱼、豆腐酿肉、蒜蓉芦笋和冬瓜汤。但是想到大哥陆川今天好不容易也回来吃饭,便决定再加一个白切肉。 主食就吃米饭。 就在这时,陆如音忽然发现,她那个破系统居然有了变化,她脑海里闪过王鹏伟被抓走的画面,然后就出现了五积分和一个大屏幕。 大屏幕上有一张密密麻麻的价位表。 《70年代美好生活》原著——80积分 双喜脸盆——100积分 化学肥皂盒——80积分 大米——300积分 猪肉——500积分 …… 看来这是要通过完成任务兑换积分,然后再用积分兑换物品? 【差不多,差不多】 系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开口。 【但具体任务只会偶尔掉落,当然我不发布任务的时候,宿主你可以自己探索任务,如果探索成功,一样可以得到积分。】 居然还要自己探索任务?这叫什么道理。 陆如音在心里卧了个大槽。 【宿主,骂脏话是要扣积分的,念在你是初犯,积分又少得可怜,我就不扣了,下不为例。】 卧……我佛慈悲…… 陆如音生生把“槽”咽回肚子。 【宿主,探索任务其实很简单,你看你刚才不就轻轻松松得到五积分吗。】 系统鼓励道,在大屏幕上显示了一个“加油”的表情,然后又滚回去睡觉了。 我佛慈悲。 陆如音把脏话咽进肚子,含泪开始做晚饭。 虽说要准备四道菜,但是蒜蓉芦笋、清蒸鱼都算不上麻烦,也只有豆腐酿肉要费一点时间。 陆如音把那条吐泡泡的鱼从水盆里捞出来,先用刀面把鱼拍晕,然后利落地把鱼鳞和内脏全都处理掉,只留下一小堆鱼籽放在白底蓝花的小碗里。 清蒸鱼的做法很简单,只需在鱼身上抹上盐,加几片姜,再用料酒淋在鱼身上,腌制15分钟就能上锅蒸鱼了。 但是陆家没有料酒,所以就用白酒代替,不过这个年代的白酒都是真材实料的自酿酒,效果只会更好。 为了使鱼在腌制的过程中更入味,陆如音在鱼身的两面都划了两刀,把姜片插进去,还能去腥。 豆腐酿肉,顾名思义,就是把豆腐掏出一个小坑,再把调好的肉馅填进去,最后上锅把豆腐煎成金黄色即可。 其实这道菜也不难,只是豆腐易碎,一个不小心豆腐酿肉就会变成豆腐渣炒肉馅。 厨房里有新鲜的北豆腐,陆如音找先把豆腐切成大小适中的方块,然后用勺子在豆腐上挖出一个小坑,肉馅在煮饭以前就调好了,酱红色的肉馅填在雪白的豆腐里,像一个个红顶白墙的小城堡,还没有煎熟就已经十分好看。 这道菜必须吃新鲜的,所以如音仍旧把它放置在一边,准备等家人们回来了再煎。 鱼已经可以上锅蒸了,米饭也转成小火,但是汤还没有炖,陆如音此刻深感两个灶台的不够用。幸好陆家还有一个小煤炉,可以用来熬汤。 白切肉的肉是陆妈妈已经煮好的,陆如音只需将其切片,再调一个酱汁就行。 “好香,好香,妈你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陆川两只手各拎着一个枣红色的网兜,里面装着四个肉罐头、一大包盐金枣、五个红糖月饼和几瓶汽水,另一个网兜里竟然是几只活蹦乱跳的大闸蟹,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崭新的军用水壶。 “小妹?” 陆川看清厨房里的人以后立刻瞪大眼睛。 他倒也不是不知道妹妹会做饭,只是因为下乡的事小妹上个星期一直在弄别扭,连饭都不好好吃,怎么忽然开始下厨做饭了? 陆如音看向陆川,忽然想到在原书中这个哥哥最后为自己杀了人,葬送大好前途,也为此偿了命,忽然觉得心酸。 “小妹,快来看我给你带的好东西。”陆川并举着那个装大闸蟹的网兜炫耀,并未发现妹妹正一脸哀戚地看着他。 “我用皮鞋票和老李换的,今天晚上先让螃蟹吐沙,明天让咱妈给你蒸螃蟹吃。” 皮鞋票换六只大闸蟹? 败家子! 第3章 生存技能点满 陆如音顿时收起悲伤,反…… 陆如音顿时收起悲伤,反正她现在过来了,所以绝对不会让原剧情发生。 “还有红糖月饼和盐金枣,也是你爱吃的。”陆川继续炫耀。 “罐头拿到乡下吃。”陆川忽然顿了一下,担心妹妹听见“乡下”两个字又伤心。 但却发现陆如音其实并没什么变化,于是继续炫耀。 “新水壶,我拿牛奶糖换的,给你带过去用,也是全新。” 这个年代的人都这么喜欢以物易物么…… “尝尝这个。” 白切肉已经做好了,薄如纸翼的猪肉码在长方形瓷盘里,整整齐齐,上面淋着酱醋汁,还洒这捣得极碎的蒜泥。 “小妹,你这刀工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比我们单位的大师傅都厉害。不对,是比国营饭店的大师傅都厉害。”陆川夹起一片肉,对着灯泡照了半天,一边吹彩虹屁,一边啧啧称奇。 陆妈妈的手艺很不错,选用的是肥瘦相间的猪五花。 白片肉是北方菜,也不知道陆妈妈一个南方人是怎么把一道北方菜做得如此地道。 晾至温热的白片肉淋着酱醋汁,每一片肉上还洒着蒜泥,入口以后先是浓郁的蒜香和醋香,肉片七分瘦三分肥,不柴不腻,瘦肉滑嫩,肥肉鲜香。酱醋汁的味道虽然浓郁,但是并不能掩盖肉片本身的味道。 陆川吃了两片肉以后又想去掀冬瓜汤的锅盖,刚刚的香味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但是却被陆如音拍开了爪子。 “还没有熬好呢。” 陆川只能委委屈屈把手收回来。 陆爸爸和陆妈妈也很快就回来了。 两个人同样也对陆如音下厨房这件事感到新奇。 陆妈妈洗了手想给女儿打帮帮忙,但是陆如音递给她一盘西瓜以后就把人赶了出去,只说要她在沙发上好好休息,晚饭马上做好。 陆妈妈见娇生惯养的女儿忽然这么懂事,又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马上要去乡下,不由鼻子一酸,连忙低头红着眼睛出去了。 家人都已经到齐,就可以开始煎豆腐了。先烧好热油,然后转小火,用筷子把豆腐慢慢放进锅里,直到两面都煎得金黄出锅。 这道菜还有一个关键,就是要舍得放油,幸好陆家不缺这东西,所以陆如音放心地用了三勺猪油。 豆腐酿肉这道菜一出锅,陆家小院里就飘满了肉香、油香和煎豆腐的香气。 原本在房间里谈事情的陆爸爸和大哥陆川也都嗅了嗅鼻子,想知道陆如音究竟在搞什么好吃的。 鱼已经蒸好,装盘以后洒上葱丝和酱油,最后再拿热油一浇就可以端上餐桌。 “走吧,去看看小音做了什么好吃的。” 陆爸爸向陆川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心知肚明,谁也没有把刚刚的谈话告诉如音。 豆腐酿肉煎至金黄,装在白瓷盘里,上面洒着一点碧绿色的小葱葱花,光是香味也能馋死人。 清蒸鱼的时间卡得刚刚好,热油一浇,香味也就出来,可惜陆家没有专门装鱼的盘子,三斤重的大桂花鱼放在装炒菜的圆盘子里看上去有一点滑稽。 白片肉陆川已经尝过了,但是还没吃够。蒜蓉芦笋下锅翻炒几下就熟,也算是为餐桌加一点绿色了表尊重。冬瓜汤里加了虾皮和一小块精瘦肉,隔着砂锅盖子也能闻到香味。 最后,陆如音又把泡好的鱼籽辣椒和葱姜蒜翻炒,盛在小碗里,从原主的记忆里可以知道,陆爸爸最爱这道下酒菜。 陆爸爸给自己和陆川都斟上酒,又替陆妈妈和女儿把汽水盖子撬开,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开始吃晚饭。 可能是错觉,陆如音总觉得大哥陆川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又几次三番被陆爸爸瞪了回去,只能埋头填饭。 “今天的米饭怎么也这么好吃,小妹你是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比饭店的大师傅还厉害。” “没什么不同,肯定是因为你饿了。”陆如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糊弄哥哥。 晚饭过后,陆妈妈洗了苹果,还都切成小块,用叉子扎上,陆如音开始明白原主为什么死活不愿意下乡了。 陆爸爸和陆大哥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吃完饭就又回书房去了,还锁上门,生怕别人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 “别管他们,来看看妈给你买了什么。” 吃完苹果,陆妈妈向如音招招手,从袋子里掏出一罐麦乳精、两盒手牌蛤蜊油和一桶饼干以及一个崭新的尼龙包,最后居然还掏出一个手电筒。 陆如音上大学的时候,室友们每次从家里回来也都是大包小包,里面是各种妈妈给带的食物,只有她自己永远轻装上阵,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能装下自己的全部家当。舍友们调侃说,她们回来是逃荒,只有如音回来是像度假。 但其实陆如音也想知道“逃荒”是什么滋味。 “这些都给你带过去用,要是还缺什么,和妈妈讲,妈妈明天去买。或者你到时候写信给家里,我们给你寄过去。” 陆妈妈又掏出一叠票,粮票、布票、煤饼票、肥皂票……应有尽有,除此之外还有一沓钱,特意换成分角的碎票,方便花用。 这边陆妈妈和陆如音忙着继续收拾下乡的行李,两人说说笑笑,全然不见几天前的悲伤。但书房里陆爸爸和陆大哥这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书房。 烟灰缸里已经快满了,陆爸爸眉头紧锁,靠在椅背上。 陆川双手背后,在书桌前面走来走去。 “何家这么做就不怕遭雷劈么!” 他不太会骂人,愤怒到极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脸色气得通红,再加上刚刚喝了一点酒,整张脸红得似关公。 “爸,真的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小妹本来应该去上大学,是何家替换了咱们的名额,何采薇那个成绩别说工农兵大学了,要不是她那个当校长的舅舅,她连高中都考不上。” “这事坏就坏在何家不是直接拿走了小音上学的名额,而且工农兵大学又不是只看成绩。” 陆爸爸叹了口气。 工农兵大学里的学生素质层次不齐,甚至有人只是小学学历,但只要身体健康,又有群众推荐,就能上学。 “何家算计的好啊,他们知道如果直接顶替,咱们肯定能把事情查出来。所以才趁小音生病的那几天在学校里宣扬小音要主动下乡,搞得街道办的人真以为小音是因病没法亲自报名,最后让有心人‘替’小音报了名。” “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不能回头,小音是有口也说不清。” “最可恨的是小音生病那几天学校的事情咱们一点也不知道,我看何家和沈家在这里面也没少做手脚。” 陆川愤然。 他妹妹从小就学习好,也没干过什么重活,更没干过坏事,除了不擅长交朋友,再也没有别的缺点。 现在倒好,何采薇和沈云波双宿双飞去念工农兵大学,小音反而要下乡插队。 “我就不信了,何采薇真能两个月就学会那么多本书?她舅舅真的没有漏题?那些推荐她的人哪个不是有求于她那个舅舅。” “但是明面上,何采薇的母亲已经和自己的大哥断绝联系多年,何采薇的父亲何大根以前又给地主家当过童工,是被压迫的一代,何家的家世那是要多清白有多清白。” “咱们稍不慎,何家就能给咱们扣一个压迫劳动人民的帽子,全家就会被拉到农场,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还年轻,你母亲年轻跳舞的时候受过腰伤,哪里干得了农场的活。” “况且,”陆爸爸又叹了口气,“如音在学校里的确没什么朋友,那些给何采薇打担保的学生,除去一部分有求于人,还有一部分是真和何采薇关系好。” 在学校里,和同学老师关系最好的往往不是成绩最好的学生,而是那些最会说话、最会做人的学生。 说难听了,这叫长袖善舞,说好听了是情商高,这两种说法哪种也没有错。 陆川知道自家妹子一向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还有点小清高,因此在学校里人缘还真不怎么样。 只是能力摆在那里,劳动时候虽然不喜欢合作,却也能一个人把任务完成的很好,于是班主任还是给陆如音写了推荐信。 班主任到底还是个惜才的人。 陆川自知妹妹下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也不再多言,只是下定决心早晚要让何家付出代价。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知道对方都各自有了思量,便结束了谈话。 * 距离下乡还有三天,距离工农兵大学开学还有半个月。 陆如音早就收拾好了行李,这几天没什么事情做,索性就在家里养精蓄锐。 对于下乡这件事,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恐惧。 毕竟以前野外生存挑战玩多了,断水断粮的事儿也都不是没有经历过,晚上休息的时候还要随时提防野兽袭击。 所以基本的野外生存技能她还是具备的,倒也不担心在乡下遇见什么困难,毕竟再怎么说,乡下也比毒蛇遍地走的热带雨林适合生存不是? 陆如音这边随遇而安,安静等待几天后和大家伙一起下乡,但是何采薇和沈云波那边就不太乐观了。 第4章 下乡 村口的二癞子就不错 陆如音这几天终于把系统的规则摸清大半。 系统会不定时掉落任务,完成任务获得积分,任务失败扣除积分。 无任务期间,宿主需自行探索任务,打脸主角团,打得越狠,主角们越憋屈,积分越多,最终干掉主角,完成配角的逆袭之路。 好暴力、好血腥、好残忍、好喜欢。 【滴,警告。宿主不可对主角团没事找事,不可轻易使用暴力手段,不可违法乱纪。】 我佛慈悲。 所以当陆如音发现自己忽然又多了20积分的时候,就立刻猜到何采薇和沈云波的日子近来大概不太好过。 他们算是被王鹏伟那档子事连累。 王鹏伟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说什么乡下城里不一样,还一拳头打翻国营饭店的餐桌。 这两件加起来是十分恶劣的事情。 不用说,王鹏伟是肯定不能接钢铁厂的工位了,还要被无限期派往乡下接受再教育,去的是又苦又累的西北地区,听说那里连用水都是问题。 在下乡以前还要游街示众。 据陆大哥的可靠情报,王鹏伟游街的时候被扔的满头满脸都是臭鸡蛋和不要的菜叶子,尤其是那些即将下乡的知青,更是纷纷冲到大街上对他吐口水。 而何采薇和沈云波两人虽不愿意承认,但是有学校同学作证,他们平时和王鹏伟的确走得很近。 大是大非面前,何采薇的好人缘也不管用了,没有人敢帮她作伪证,说她和王鹏伟不熟。况且那天还有那么食客看见他们在一起吃饭。 但是毕竟话是从王鹏伟口中说出来的,两人平时又很会做人,所以在调查的时候倒也没有人说他们坏话。 再加上何采薇那个当校长的舅舅操作了一番,两个人的念书资格居然也保住了。 但入学以前两个人必须写检查,还要写保证书。 沈云波的父亲最近正面临一个职位升迁,本来已经是唾手可得,但经此一事,领导说要再考虑考虑,毕竟竞争这个职位的人可也不少呢。 两天后,沈父得到消息,上面体谅他年纪大了,担心他身体承受不住新岗位的工作量,所以经决定还是让他停留在原岗位上,提拔了另一个职工。 屁! 新岗位可比他现在的岗位轻松多了。但是这活沈父也只能在心里说说,回家后又骂了一顿沈云波出气。 “小X崽子,天天就会给我惹事,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老子的乌纱帽都给你吃没了。” “我X你大爷,老子等这个职位等了10年。” “我看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父越骂越气,于是顺手抄起椅子就往沈云波身上砸。 这下溺爱孙子的沈奶奶可不干了,拿着拐杖要和儿子拼命。 沈母拦了这个拦那个,忙得不可开交。 沈云波缩在一旁,半个字也不敢说。 何采薇倒是没挨骂挨打,但是也不比沈云波好到哪里去。那天的地三鲜才刚刚端上桌,还冒着热气,结果一盘子全都扣在了她大腿上,烫红了好大一片。 偏偏当时她又惊又怕,还担心裙子脏了不好看,竟然没注意。直到记完笔录从公安局出来,回到家才发现腿上被烫伤。 一家人忙不迭地赶去医院,医生倒是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这个要因人而异,因为每个人体质不同。 何采薇最在意外表,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又在家里闹了一番。家人起初还好声好气安慰她,结果她没完没了,搞得左邻右舍都睡不了觉。 最后对门的大妈实在不耐烦,不阴不阳说了句:“腿上有疤就有疤呗,你又不是要天天脱了裤子给人看。” 这话说得恶毒又刻薄,女孩子在意外表并不是为了别人,但何采薇这几天的折腾败光了自己原来的好人缘,所以也没人给她作主,反而都在偷偷地笑。 何母觉得没脸,这几天都把何采薇关在家里,打算快开学的时候再把她放出来。 * 沈家和何家忽然变成这样是陆家父子万万没想到的。 他们这还没出手呢,怎么那两家就栽了跟斗?他们甚至不知道那天国营饭店发生的事。 陆川打听一番才知道妹妹在饭店受了委屈,回家居然一个字也没说,甚至还做了一桌子好菜。想到这里,他这个大哥又开始心疼自家妹子了。立刻骑上自行车又找老李换了几张牛奶票,打算让妹妹在乡下也营养充足。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转眼就要下乡。 陆如音身后背着铺盖卷,左右手各拎一只大箱子,多亏她体能好,否则连一半的东西都拿不动。 同行的知青大多哭哭啼啼,几经催促才爬上车,陆如音反倒又好像要去旅游似的,和家人告别以后就迅速在车上找了一个好位置,把行李放在脚下,又打开窗子通风。 下了火车还要坐卡车,下了卡车还要继续坐牛车,一行人都被晃得七荤八素。 一个翠色衣服的小姑娘脸色苍白,斜靠在车子上,她的位置被旁边那个又黑又胖的女人占去了一半,小姑娘都快被挤成小姑饼了。 陆如音觉得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看,水灵灵的,眼睛又大又圆,嫩的跟小葱似的。她拉了小姑娘一把,让对方过来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又翻出几颗梅子给她。 那个黑胖女人见小姑娘走了,立刻霸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切!最讨厌这种人。 “谢谢你。梅子真好吃。” 小姑娘吃了梅子,脸色明显好多了,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我叫柳絮,宁州市人。” “我叫陆如音,也是宁州人,咱们算是老乡。”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倒也没有这么夸张。 但柳絮还是很激动,下乡的阴霾被扫去一半。 陆如音插队的地方叫红太阳生产大队,距离宁州市里有七十多里的路程,和那些插队到黄土高原和大西北的知青相比,这里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人都到齐了吗?点完名我带你们去宿舍。”一个红脸汉子站在生产大队门口扯着嗓子喊。 “王金金。” “到。” 一个干瘦、头发枯黄的女孩儿喊。 红脸汉子看了王金金一眼,暗自摇头,这姑娘一看就营养不良,干活怕是没力气。 “柳絮。” “到。” “陆如音。” “到。” 汉子继续叹气,这两个一看就是城里的娇小姐,第一天就要掉眼泪的那种。 …… “周明杰。” “到。” 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小说里出现过。 陆如音仔细回忆了一下,隐约记起来这人也是个软饭男,仗着从县城里来,又念过初中,皮子长得还算白净,最初下乡时很受欢迎。后来因为傍上男女主角,走向人生巅峰。但具体情节她记不住了。 唉,早知道就应该把《70年代美好生活》全文朗读并背诵,而不是走马观花只看船戏。看来她得尽快攒积分,然后去商城兑换《70年代美好生活》的原著。 “既然人齐了,那就去宿舍吧。我是红太阳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陈东方。” 陈大队长合上本子,感到有点头疼,他一看就知道,这些知青肯定都不会干活。 唉! 红太阳生产大队的最大特点是地多人少,所以知青宿舍也还算宽敞,女生三四人一间,男生五人一间,比那些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的宿舍算是好多了。 宿舍是泥土房,总是掉土,采光也不好,哪怕是白天屋子里也灰蒙蒙的,关键是还没有通电,照明只能依靠蜡烛。 即使是家庭条件不太好的王金金也对这种房子直皱眉。 但陆如音倒是觉得这房子很不错了,毕竟还能遮风挡雨,而且泥土房最大的特点是冬暖夏凉,这可比她以前在深山老林里睡山洞好多了。 知青们愁眉苦脸地搬进宿舍,一个个瘫倒在土炕上,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大家都累的不行,只有陆如音还精力充沛,兴致勃勃想着应该怎么改造一下宿舍,毕竟要在这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 这年月没有混凝土啥的,陆如音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又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地势,向村民询问了气候,便有了打算。 她从书包里翻出几块饼干,分给在知青宿舍门口看热闹的孩子,让他们帮自己找些树枝和碎石头子来。树枝不需要能烧火的那种,越碎越好,石头也一样,越碎越好,多多益善。 自己则向村民们打听了哪里能挖到黄泥,又借了两只铁筒,带着铲子挖泥巴去了。 “这女娃娃要干啥,来了也不赶快歇歇,明天就要上工了。” 村民们望着陆如音远去的背影讨论。 土房子容易漏雨,还爱返潮,最主要的是不结实,搞不好就会塌房。陆如音在河边挖了两大桶黄泥,倒也没觉得累。 小孩子们的行动更快,不一会儿就带着一大捆细树枝和两大篮子碎石头子回来了,果真是人多力量大。 有的树枝和石头子都还有些潮湿,陆如音把它们分拣开,在院子里晾干。 “哎呦,您是哪位公主?我们这穷乡僻壤可伺候不了您。” 赵红霞抱着一筐猪草,站在知青点门口,用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着陆如音白皙的皮肤。 长得这么白,一看就知道是个坏分子、资本派! 赵红霞摸了摸自己粗涩的脸庞。 陆如音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才确定赵红霞是在和自己说话。 可问题是,自己压根不认识这个人,怎么一上来就阴阳怪气? 赵红霞趁陆如音愣神的功夫,继续大声嚷嚷。 “依我说,既然你什么活也不会干。不如早早找个人嫁了,也好让你男人帮你干活是不是?村口的二癞子就不错,虽然人长得磕碜了点,但好歹是个男人对不对?床上床下都有把子力气。” 第5章 你就是赵积分吧!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无脑反派么?陆如音摩拳擦掌,忽然感到兴奋,此刻的赵红霞在她眼里不是赵红霞,而是赵积分。 “老姐姐,我一个姑娘家,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听上去姐姐和二癞子之间似乎很有经验?不然姐姐怎么知道他有把子力气?” “你放什么狗屁!” 赵红霞尖叫,她现在非常愤怒,陆如音的每句话都戳在她心窝子上。她骂自己老,还说自己和二癞子有一腿。赵红霞都不知道应该先生哪句话的气。 “小杂碎,我今天就撕烂你的脸。” 赵红霞把竹筐一扔,撸起袖子,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向陆如音冲去。 “你干嘛?” 柳絮拎着几个斗笠,冲上来拦住赵红霞,她看上去又瘦又小,但是力气却很大,赵红霞的双手被钳在身后,一动也不能动。 好家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擒拿手? 陆如音震惊了,她起初还以为柳絮是朵小白花,没想到对方其实是霸王花。 “放开我,小娼.妇。天杀啦,城里人欺负乡下人啦!” 赵红霞挣扎了好几下都挣扎不开,索性沉着身子往地上一坐,一边捶着地面,一边扯着嗓子开始哭喊。 “天杀啦,资本家又要剥削我们老百姓啦。” “我们乡下人辛辛苦苦干一年,比不上人家城里小姐的一顿饭钱呐!” 柳絮大概是没见过这种架势,被吓了一跳,顿时松开手后退几步,满脸茫然和不知所措。 柳絮没见过这种架势,陆如音见过。 毕竟前世见过那么多碰瓷的大爷大妈。 “老姐姐,你别生气,我过几天就把蛤蜊油给你好不好?” “老姐姐,真的不是我给你,我下乡只拿了一盒,真的没有了。” 不就是说瞎么,搞得好像谁不会似的。 “老姐姐,要不,要不我把我的先给你吧。” 老姐姐,老姐姐,老姐姐…… 赵红霞的耳膜被一连串的“老姐姐”搞得嗡嗡作响,已经完全忽视了陆如音说的其它话。 “闭嘴,小贱人!你才老!” 赵红霞爬起来,眼睛充血,张牙舞爪地再次向前冲去。 陆如音眼疾手快,轻轻往旁边一闪,赵红霞便扑了个空,一头栽在知青点的茅草堆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赵红霞快要被气疯了。 “都干什么呢!” 陈东方站在知青点门口大喊一声,当他看见撅着屁股栽在茅草堆里的赵红霞的时候,顿时觉得更加火冒三丈。 “大队长,你要为我做主啊!” 赵红霞总算从茅草堆里爬起来,又哭喊着往陈东方的方向扑去。 “有话好好说,别哭哭啼啼。” 陈东方一只手推开赵红霞,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大队长,他们城里人欺负咱们乡下人,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还想用棍子打我。” “欺负你?谁欺负你?她们两个?” 陈东方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院子里的三个人。 赵红霞凶神恶煞,脸上的肉因为愤怒一抖一抖。 陆如音眼圈发红,要哭不哭的样子。 柳絮惊慌失措,像一只受惊的小鹌鹑。 陈东方:“……” “陆知青,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红霞姐姐来找我,问我有没有蛤蜊油,有的话她想用野菜和我换。我说我只有一盒,换不了,姐姐就生气了。” 说瞎话,陆如音是认真的。 反正刚才也没别人,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陆如音声如蚊呐,但却又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野菜换蛤蜊油?这赵红霞真敢想。” “她也就会欺负欺负这些新来的年轻知青。” “我听说她上个月贪便宜买了过期的蛤蜊油,结果脸上全是疹子。” “怪不得她之前总是挡着脸……” 几个围观的年轻妇人窃窃私语。说是窃窃私语,其实在场的人都能听得见。 “你放屁!谁说和你要换蛤蜊油?” 赵红霞怒火中烧,又想动手。 “都闭嘴!明天就要下地干活了,吵什么吵?有气力吵架不如去地里把杂草都除了!” 陈东方喝道。 “回去,全都回去。该干嘛干嘛。” “大队长,她们合伙欺负我,还说瞎话骗你,你得让她们吃点教训。” 最好让她们去扫厕所! “你是大队长,还是我是大队长?赵红霞,你要是不想让你哥哥今天的工分白干,就立刻回家去,今天你爸你哥在地里干了一天活,也没见你给他们送一口水喝。” 陈东方不耐烦极了,他也算是看着赵家兄妹长大的,赵大哥和赵二姐都是朴实善良的人,唯独老幺赵红霞,因为出生时差点活不下来,所以在家中颇受照顾,下地干活也比别人晚了四五年,而且年纪越长,越奸懒馋滑。 这些在生产大队里都是出了名的。 因此陈东方笃定赵红霞在瞎说,但看在是同村人的面子上,不打算追究。 再说了,他就是一个大队长,能追究个啥出来? “啥?大队长,你咋也向着她们?” 赵红霞一脸震惊。 “什么向着不向着!回家!都回家!” “你们……” 赵红霞忽然不说话了,黑黑的脸开始诡异地变红。 周明杰穿着白衬衫,军装裤,手中拎着几件生活用品正从门口走进来。 赵红霞的眼睛几乎要黏在周明杰身上,她今年说了两个对象都成功,不是她嫌人家穷,就是人家嫌她丑,虽说家里倒也没有催着她找婆家,但是她自己急啊,以前和她一起玩的小姐妹都已经生孩子了,而她还连个对象都没有,这可怎么是好。 赵红霞明显感觉到,自从小姐妹们嫁了人,就变得不一样了,甚至偶尔连她们聊天说话的时候,也要避开自己。她悄悄听了几次墙角,从一个嫁给文化人的小姐妹口中学到一个词叫做“鱼水之欢”。 据说这是夫妻之间才能有的快乐。 赵红霞也想尝尝“鱼水之欢”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她虽然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却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男人,长得和画里的人似的。 从头到脚都干干净净,不像乡下那些“泥腿子”,一年四季都风尘仆仆。 多亏了周明杰的出现,赵红霞终于消停下来,她又在知青点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然后羞答答地捡起箩筐,又羞答答地走了。 “散了,都散了吧。”陈东方把围在知青大院门口的人都赶走,一个头两个大,唉声叹气地走了。 回去以后,陆如音立刻检查了自己的积分系统,果不其然,又多了10积分。 看来赵红霞的确是主角团的人。 太好了,只要再来40积分,她就能兑换小说原著了。 这次新来的知青不多,陆如音和柳絮、王金金三人住一间,条件还算凑合。 几个人闲聊了两句,得知柳絮原来是在军区大院长大的,怪不得能把赵红霞牢牢钳住。 “我真的没用力气呀。” 柳絮满脸无辜,想破脑袋也没想通赵红霞为什么会状若疯妇,最后索性不想了,拿了东西去和村民换斗笠。 明天就要下地干活了,夏季的太阳又毒又辣,只是晒黑还不算,如果被晒伤皮肤那就不好了。于是陆如音和王金金也都托柳絮帮忙带一顶斗笠回来。 赵红霞固然惹人讨厌,但是她刚刚的一句话却不是没有道理。知青大院是公共场所,陆如音虽然只是暂时占用了一小块地方,也难保有人没事找事。 于是如音决定先去找知青组组长。 冯胜阳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一张国字脸被晒得黝黑,全然是一幅老农民模样。 谁能想到他六九年刚下乡的时候也是个清隽小生呢。 这些年,他凭借年龄大和资历老,混了一个知青班长当,但是这狗屁班长除了有一间单人隔间以外,没有个屁用!该回不去城还是回不去! “砰、砰、砰。” 有人敲门。 冯胜阳从窗子看了一眼,发现来的人是那个姓陆的女知青。 “陆知青,有事吗?” 冯胜阳不太高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苦也吃不得,这才刚来就要给自己惹麻烦。 “冯班长,我想在院子里晒点树枝和石头,三四天就行。” “晒这些干啥?” 冯胜阳没好气地问,心想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着调。 “我们宿舍有些返潮和漏雨,所以我想把宿舍修一修。” “啥?” 冯胜阳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你说你要干啥?” “修宿舍,现在的宿舍灰太大,而且还返潮。” “你一个女娃娃修什么宿舍!知青点的宿舍都掉灰,大家都住得,就你住不得?” “那我可以帮大家把宿舍都修了。” 陆如音眼睛一亮,要是她能帮所有人修宿舍,那么占用院子也就顺理成章了。 冯胜阳觉得自己都快被气笑了,见过不靠谱的小知青,但是还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 一个女娃娃还想修房子?真以为下乡是过家家呢? “你爱干啥干啥,别来烦我。” 冯胜阳摆摆手,懒得废话,只要明天一下地干活,他就不信这些新来的知青们还有心思干别的。到时候别说宿舍掉灰漏雨,就算是躺在地上也能睡着。 第6章 西伯利亚挖土豆 临近晚饭,柳絮回来了…… 临近晚饭,柳絮回来了,手里拎着三只斗笠,累得满头大汗,一进屋就哎呦呦叫唤。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如音你不知道,这斗笠真难买,我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才用□□票换了这三个斗笠。” 坐在凳子上的王金金心里一惊,这三个斗笠居然这么值钱?早知道就不让柳絮帮自己买了。 陆如音起初也觉得有点贵,担心柳絮被人坑 。但是拿到斗笠以后随即释然,这斗笠是用竹叶棕丝和油纸夹着一起编得,所有的边缘都磨得极其光滑,一点毛边也没有,比寻常村民戴的好得多。 除此之外,好心的村民还送了三块包头的方巾,既能防晒,又能擦汗。 三个斗笠对□□票不好算,而且柳絮看上去也不像是个缺票的人,陆如音便用两块自己在家做的发面小饼和她换,也够一两粮票了,何况饼里还加了鸡蛋和土豆做的馅。 土豆馅里加了猪油和盐,饼子两面都煎得金黄,还冒着油光,闻着就香。柳絮大概是饿了,几口就吃完一个。 王金金过来拿走斗笠,却只口不提还钱还票的事。她觉得一个斗笠最多也就几分钱,肯定是柳絮瞎说,想贪她的钱! 柳絮见王金金一声不吭拿走斗笠,却没什么表示,倒也没多说什么,全当是给舍友的见面礼物。但王金金见状却更加笃定柳絮是瞎要价,最后心虚不敢让她还钱。 “这宿舍还是得再收拾收拾,灰尘太大,我今天就算不睡觉也要把这里收拾出个样子来。” 柳絮一边念叨,一边拍拍大土炕,土炕顿时扬起一阵灰尘。 “如音,金金咱们一起收拾宿舍吧。争取在吃晚饭之前打扫干净。” 陆如音当然没有意见。 但是王金金却不大乐意,她的被褥都已经铺好,也没有在下面垫个席子什么的,就直接铺在积了不知道几层灰的土炕上。 “我累了。”王金金扭捏着说。 “行,那我和如音收拾。” 柳絮也不太在意。反正宿舍也不大,两个人三个人打扫都一样。 说干就干,陆如音先用刷子沾着水把大土炕刷了两遍,刷下来厚厚一层灰,还夹杂着蜘蛛网。 嗬,真脏。 柳絮问大队长领来席子,刷洗干净,铺在炕上,然后才铺上被褥。 期间又叫了王金金一次,问她要不要把席子重新铺上,但王金金却哼哼唧唧说头痛,于是柳絮只能把多出来的席子放在墙角。 陆如音的被褥少说也有六七成新,下乡以前陆妈妈还特意给被子又填了棉花。厚实又暖和,还散发着皂角香气。 只是现在是伏天,这床被子还派不上用场,只能先放到炕角,等冬天来了再盖。 王金金看着陆如音炕上那套蓝底白花的小棉被,再看看自己炕上黑乎乎补丁落补丁的被子,心中嫉妒的厉害。 陆如音和柳絮忙活了一个多钟头,总算把宿舍收拾出个样子来。 油腻腻的桌子被擦干净,放上了三个人的茶缸,窗户用纸重新糊了一遍,角落里的蜘蛛网也全部清出去。 “开会,开会。” 知青点的班长冯胜阳在院子里大喊。 王金金一个激灵爬起来,鞋都没穿好就往院子里跑去。 陆如音和柳絮对视一眼,都感到奇怪,王金金开会怎么这么积极? “明天大家就要下地干活了,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鼓足干劲,克服困难,你们来乡下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要把城里的坏习惯带过来。” “别天天想一些幺蛾子。” “我们要争做生产、生活的标兵。” “横扫一切反.动力量。” 冯胜阳喋喋不休地打着官腔,又带头喊了几句口号。 可惜知青们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都累得说不出话,也就没什么人响应。 冯胜阳又哼哼着教育了大家几句,摆足了谱,直到大家都哑着嗓子喊了口号,才啪啪手示意讲话结束,说:“行了,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回去休息一下出来吃饭吧。” “冯班长。” 王金金没有和大家一起回去,她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冯胜阳,从裤兜里掏出半包“经济牌”香烟。 “冯班长,我念过初中,会写字和算术,能帮忙当个记分员或者会计什么的。” “啥?你说啥?” 冯胜阳掏掏耳朵,哈哈大笑,唾沫星子喷了王金金一脸。 “来这里的知青哪个没念过书,你算老几?念过初中咋啦?咱们这帮知青里面还有好几个人家还是高中生呢。” 冯胜阳接过烟,点了几下,都没点着。仔细一看才发现烟潮了,而且还有些发霉。 呸! 什么破东西。 “滚滚滚,别烦老子,老子明天还要下地干活呢。” 王金金被臊得满脸通红,可还是不甘心,她烟都给出去了,半包烟四分钱呢!怎么能白白打了水漂。 “我不仅识字,我……我还干过差不多的活,有经验!” “滚滚滚!” 冯胜阳不耐烦地挥挥手,把烟揣进兜里,“哐”一声关上门。 什么东西!刚来就想偷懒,有记分员这种美差事他还想干呢,哪能轮得到这帮刚来的新人。他又看看兜里的香烟,“经济牌”,烟里最便宜那种,而且还发霉了。 就这还想找个轻松活儿干?可去你的吧! 冯胜阳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打算明天让王金金去割胡麻。 王金金一脸郁郁回了宿舍,她半包烟都给出去了,可冯胜阳这个狗怂居然拿了东西不给办事! 晚饭很简单,菜团子和棒渣粥,棒渣粥很稀,和白水没啥区别。 菜团子是用杂面做得,吃起来噎嗓子,但每人能分到三个,也够吃饱。这就是红太阳生产大队的好处,伙食虽然不咋样,但是至少能吃个七八分饱。 新来的几个知青不管家里怎么样,多少比村子里好一点半点,所以这顿饭新人们吃得都不太舒坦。 但因为今天是下乡第一天,大家书包里的“资源”还算充足,所以大多数人回去进行了加餐。 “尝尝这个。” 柳絮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切得四四方方的黄米粘糕,每一块上都有两个大红枣。 陆如音拿出一罐萝卜泡菜,腌萝卜酸酸辣辣,夏天用来开胃最合适不过,柳絮是宁州人,但却爱吃辣,萝卜里的小泡椒成了她的心头好。 王金金只有半个剩烧饼,而且还隔了夜,现在又冷又硬,能把牙崩掉。 这个年月食物金贵,但几个人是舍友,陆如音和柳絮不能让王金金眼巴巴看着。 王金金拿着黄米粘糕和土豆馅的发面小饼狼吞虎咽,还不忘吃几口萝卜泡菜。 咀嚼的间隙她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陆如音已经换上一条荷叶花边的白色睡裙,正捧着搪瓷缸喝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嘴唇不点而朱,与简陋破败的宿舍格格不入。 陆如音坐在炕沿上,白色睡裙下面露出珍珠白色的脚踝,两片蝴蝶骨在单薄的布料下面若隐若现,昏暗的煤油灯仿佛为她镀上一层女神的圣光。 王金金用力咀嚼着发面小饼,嫉妒和憎恨的情绪愈发强烈。 * 因为是第一天干活,大队长对新人们还算照顾,女知青们被分去挖土豆,男知青们就直接下地干活。 陆如音找到一片长着茂盛绿色茎叶的土地,看准位置,把铁锹轻轻松松插进土里,然后双手用力,往前一翻,便有更大片的绿色茎叶被翻出来,下面连着一串褐色球体就是土豆。 “呦,这城里的女娃娃还挺能干。” 秀兰婶子一脸欣赏,她的活也是挖土豆,本以为几个小知青肯定什么也不会,没准还要哭鼻子。陆如音倒是令她大开眼界,铲土挖土豆的动作娴熟的很,丝毫不比他们乡下人差。 看来这次新来的知青们不简单嘛。秀兰婶子满怀期待地看向其她人。 柳絮空有力气,但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挖,经常一铲子下去把土豆也铲坏了,王金金更不行,没力气也不会挖,一双黄豆大的黑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一看就知道想要偷懒。 秀兰婶子:“……” 在两位舍友的衬托下,秀兰婶子成功地更加喜欢陆如音了。 陆如音为什么会挖土豆呢? 因为她去年的野外生存地点是西伯利亚…… 在西伯利亚待了多长时间,她就挖了多少土豆,后来还顺带温习了一系列的土豆烹饪方法。 土豆饼、土豆泥、土豆包子、红烧土豆、椒盐土豆、土豆擂辣椒、番茄土豆排骨玉米汤…… “铲子要从土地侧面插进去,不要直接插进茎叶堆里,你这样会把土豆全都扎成马蜂窝。” 秀兰婶子对着柳絮摇头叹息,这女娃娃力气也不小,是个干活的好娃娃,就是虎了点。 然后她又看向王金金。 王金金已经把铁锹放下了,转而找了一把镰刀,正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挖土。照她这个挖法一天也挖不了多少土豆。 秀兰婶又耐着性子教了王金金一遍,但是对方对她不理不睬,仍旧拿着小镰刀一点一点挖土,还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 “你们的工分是和口粮挂钩的,干多少活就有多少分,没有工分就要饿肚子,可别想着偷懒。” 秀兰婶把铁锹往土里一扎,单手叉腰,用她的大嗓门警告在场的新人们。 王金金还是不理不睬,她就不信他们这些泥腿子敢饿死自己不成。 秀兰婶子被气得够呛,正准备破口大骂,就听见有人喊:“王金金,哪个是王金金,冯班长找你。” 第7章 人是铁,饭是钢 “我是,我是。” …… “我是,我是。” 一听见冯胜阳找自己,王金金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蹭了几下手,在衣服上留下两个黑乎乎的手印。 肯定是昨天那半包烟起作用了,王金金暗喜,不禁开始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她瞥了眼正在吭哧吭哧挖土豆的陆如音,面露不屑,天天在大太阳底下干活,就算是白皮鸟也能给晒黑了,她就不信这陆如音一个月以后还能白白净净。 到时候,她们肯定都晒成黑炭了,脸也变粗变糙,而她自己还是原本的城里人模样。 王金金满脸喜色,猛地站起来,但是因为蹲了太久,两腿发麻,一个没站稳就栽倒在地上,沾了满身的泥土。这还不算,就连脸上和嘴里也全是泥巴和杂草。 “呸呸呸。” 王金金想把脸上的泥擦掉,结果却把脸越抹越花,整张脸都变得黑乎乎,还散发着肥料的怪味。秀兰婶好心把自己的毛巾借给她,她也不道谢,拿着毛巾乱抹一通,结果直到最后也没擦干净。 王金金终于把脸擦出一个人样,甩着胳膊走了。秀兰婶手里拿着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毛巾,心疼不已,这块毛巾她才用了几天,现在被搞得全是泥巴,还被扔在地上。 “呸!什么东西,真以为冯胜阳找你是有好事呢!” 秀兰婶冲着王金金的背影啐了一口。 * 农村的活计很多,最磨人的要属耕地和播种,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男人女人老的小的全要出动。 相较而言,挖土豆还不算那么辛苦,但也不是最轻松的活计。红太阳生产队最轻松的活计是割猪草、喂猪还有放牛,这些活一般是给上了年纪的老人和特别小的孩子干的。 此时一位正值壮年、但却领了最轻松活计的赵红霞女士正在路过 给赵红霞分轻松的割猪草这种活计,实在是无奈之举。 大队长之前也给她派过别的活,结果赵红霞不是和别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是今天头晕明天气喘,她也不担心工分的问题,反正家里还有哥姐和父母,她只要挣几个工分意思意思就行。 最后大队长只能让她去割猪草,赵红霞这才消停。 “呦呵,还戴着斗笠。这乡下的太阳是最毒的,你们戴了也是白戴。” 赵红霞抱着半筐猪草在田里晃悠,她高抬着下巴,像个领导巡视一般,想要挑出一些错处来,可却发现陆如音的农活干起来比她还得心应手,就算是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错来。 “你又想干嘛?” 柳絮把铁锹往地里一插,瞪大眼睛,赵红霞想起昨天的擒拿手顿时心里一慌,后退几步,她的手腕现在还疼呢。 “红霞,你没事别在地里瞎转悠,猪草要是割完了就回家帮你妈干活,她一个人身体不好,还要做一家子人的饭,你怎么忍心不帮忙呦。” 秀兰婶子发话了,她一直看赵红霞不顺眼,对昨天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于是立刻出来维护“挖土豆的好手”陆如音,这女娃娃一个能顶俩,怎么能让人不喜欢! “你管的还挺宽。” 赵红霞讥笑道,用手帕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水,“你家儿子孝顺,怎么不见他帮你挖土豆呀?” 秀兰婶管着一家十几口人,自然也不是好惹的,往日是看在赵红霞母亲善良本分的面子上才给她留个面子,但今天她不打算给她留面子。 “红霞呀,你今年多大年纪来着?过了年有二十七了吧?哎呦,你说你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没结婚?和你一起长大的孩子们都当爹当妈,生了好几个孩子了。赶快想想办法吧,难不成真要在家里当老姑娘?” 赵红霞又被气得够呛,什么二十七,她今年才二十五好不好。 “行了,你也别在这里杵着,赶快干活去吧,干完了就回家学学做饭啥的,虽然你长得不好看,但是万一有人喜欢你做的饭呢,这不是就嫁出去了吗?” 乡下人大多质朴,说话也直来直去,再加上秀兰婶有意要给赵红霞点气受,便故意捡她的痛处戳。 左一刀,右一刀,把赵红霞恨嫁的心戳成一个大筛子,“滋滋滋”往外冒血。 陆如音一边继续挖土豆,一边尽量忍住不笑。秀兰婶真是长了一张好嘴,句句不带脏字却句句致命。 虽然作为一个21世纪的灵魂很难赞同秀兰婶那套关于嫁人的观点,但赵红霞这人太令人讨厌,陆如音又不是什么圣母,所以现在只有幸灾乐祸。 * 虽说挖土豆这活还算清闲,但是眼下正值农忙时节,干活的人尤其是知青们也都没时间吃午饭,不说别的,他们在这里无亲无故,就算回了宿舍也没人给做饭。 所以大家一般下地以前就把午饭带好,等到休息时候,就坐在田埂边或者大树下,草草吃点东西,再休息一会儿,然后就又要继续干活。 大概是因为今天太热,柳絮有点中暑,再加上知青点发的杂面馒头难以下咽,等到休息的时候她完全没有胃口吃饭,只想靠在树荫下睡觉。 陆如音可不想饿肚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下午还要继续干活,不吃饭怎么能行。 带的饭是知青点统一给的两个杂面馒头,杂面馒头难以下咽,但也不是不能忍受,毕竟以前在野外连树叶和蚂蚱都吃过。陆如音的萝卜泡菜还有很多,于是继续拿来就馒头吃。 “总要吃一口。” 陆如音把柳絮叫醒,强行塞给她一个杂面馒头,又夹了一筷子泡菜,还特意多捡了几个酸酸辣辣的小泡椒。 有了酸萝卜和泡椒开胃,柳絮总算打起精神,就着凉白开吃了一个杂面馒头。 “这泡菜真好吃,我家也腌萝卜,但是没你这个好吃。如音,你家泡菜是怎么腌的,我写信回去让我妈也这样腌。” “其实和寻常的方法没什么区别,就是在腌渍以前先用盐杀一杀萝卜本身的辣味,然后再把糖、白醋和小米椒放进去,放在坛子里密封,放在阴凉处,腌上两天就行。” “但用的辣椒必须是新鲜的小米椒,越新鲜越好。” 陆如音以前家里有一个大坛子,专门用来腌各种泡菜,豆角、萝卜、姜、白菜,每年冬天都花花绿绿腌一大坛,吃饭的时候拣上一小碟,配粥配馒头,足够吃到来年夏天。 但是她常年不在家,经常吃不完,所以就送给周围的邻居,但凡是尝过的人都说好吃。 正说着,王金金回来了。 王金金灰头土脸,头发上还沾着杂草和泥巴,原本就补丁落补丁的蓝褂子现在更是脏的看不出来本色。 有知青问了一句她去干嘛了,王金金也没回话,只是一屁股坐在树荫底下,捧着水壶喝个不停。 凉白开顺着水壶嘴漏出来,又流了一身,混杂着身上的灰土简直能和出泥来。但王金金毫不在意,喝完水,又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抓起口袋里的干粮就狼吞虎咽起来。连带手上的泥巴和杂草也全都吃进肚子里。 秀兰婶子冷笑一声,看似关心地问道:“王知青看样子这是被派去脱土坯了?哎呦,这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干久了腰和胳膊就废了。大队长和你们冯班长向来照顾新人,怎么让你去干这个?上午我见你被叫走,还以为是有什么好差事呢。” 第8章 海姆立克急救法 不熟,别蹭…… “你这个泥腿子满嘴喷什么粪,肯定是你在班长面前说了我坏话,你们就是嫉妒我是城里人!” 王金金一边嚼着干粮一边嚷嚷,干粮渣子从嘴里喷出来掉在地上,又被她捡回去吃掉。 她周围的几个姑娘见状不由都往边上挪了挪,和王金金一起吃饭实在太倒胃口了! 还城里人呢,吃饭要多埋汰有多埋汰。 王金金这次倒是识趣,见周围的人不欢迎她,便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端着茶缸去了另一棵大树下面。 “一群泥地里长大的小婊.子在这里装什么样!” 王金金边走边骂,“肯定都是陆如音那个贱货教唆的。” 陆如音吃饭没有吧嗒嘴的习惯,连带着和她一起吃饭的其她姑娘也不好意思再吧嗒嘴,但是王金金改不过来,于是便把自己的不受欢迎归结为陆如音的“教唆”。 毫无逻辑,且毫无道理。 王金金来到另一棵树荫底下,用力咀嚼着杂面馒头,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忽然,王金金不动了。 紧接着她跪便在地上双拳不停捶打着胸口和地面,脸憋得通红,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 “坏了,她这是被噎住了。” 一个盘头发的婶子一拍大腿,顿时紧张起来。 去隔壁生产队的二柱子就是因为吃东西太急被活活噎死。 彼时正值年关,二柱子一家喜事变丧事,令人唏嘘不已。 “快找大夫。”有人喊。 “找什么大夫,大夫来了她早就噎死了,让她倒立,把东西吐出来。” 另一个妇女提议。 其他几人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手忙脚乱地就要帮王金金倒立。 但是还没有等立起来,就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 “都让开!” 一个粗布蓝衣的中年女人拎着一只脏兮兮的木桶,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待她走近了,人们才发现她拎着的是一桶粪水。 “把这个给她喂进去,让她把东西吐出来。” 众人又觉得蓝衣女人的办法可行,又七手八脚地按住王金金,准备给她灌粪。 眼看臭烘烘的粪水离自己越来越近,王金金目眦欲裂,不停地挣扎着。 “让我来!” 陆如音推开人群,把王金金从地上拎起来,从背后环住她,左手握拳贴在王金金胸部下方,右手从前方握住左手的手腕,用力收紧双臂,再向腹部上方施压。 如此反复了三次以后,王金金终于咳了一声,然后呕出一块干粮。陆如音松开手,她便又跪回地上,喘着粗气。 “小陆知青,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秀兰婶子惊讶道,拉着陆如音左看右看,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了不起,了不起,简直比咱们村子陆的赤脚大夫还厉害。” 陆如音被夸得心里发虚,脸上泛红。 海姆立克急救法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只是现在尚未传入国内,很多人都不知道。 其实这个方法还是很好用的,关键时刻能救不少人的命,尤其是这时候大家吃饭又急,食物又干,噎住是常事。 陆如音忽然觉得她有必要提前向红太阳生产队的村民们普及一下海姆立克。 她把这个想法给秀兰婶子一说,就得到了极大的支持,秀兰婶子没读过书,但是当年跟着游击队设陷阱、埋地雷,让小鬼子吃过不少苦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她得知陆如音的想法以后,她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去和大队长打报告,她虽然不是什么队长书记,但因为算是半个革.命老前辈,在村子里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秀兰婶子今年五十多岁,但办事仍旧保持着年轻时候的麻利和爽快,完成一天的工分以后就立刻去找了队长。 “什么什么法?” 陈东方大队长一脸迷茫,他虽然打心眼里尊重秀兰婶子,但是仍旧觉得这事不靠谱。 那个小陆知青放在城里的学校或许是个好娃娃,可惜这是乡下,只会读书的好娃娃在乡下是活不下去的。 “海老坦克急救法。” 秀兰婶子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起“海姆立克”这个词。 “坦克?咱们生产队哪来的坦克?婶子,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眼见真真的,那个王知青被.干粮卡得都上不来气了,小陆从身后抱住她,一抬一放,那块卡住的干粮就出来了。” 秀兰婶一拍大腿,眼睛瞪得老圆,又拿出当年和鬼子斗智斗勇的气势。 “那咱们也没有坦克,咱生产队就有一台拖拉机,拖拉机行不?” 秀兰婶子皱着眉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小陆知青可没说要用拖拉机。 “婶子,拖拉机行不?” 陈东方催促,他也想知道陆如音那个“坦克急救法”是咋个回事。 “行行行,拖拉机也行。” 陆如音自然不知道海姆立克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姓名。 她正忙着熬绿豆汤。 前几年知青们都是跟着大食堂吃饭,但后来下雨食堂塌了,村子里也没有钱再修,于是就变成了知青们自己在宿舍大院做饭。 无论男女,大家两人一天轮流做晚饭和第二天要带的午饭。 只是味道嘛……就比较一言难尽。 为了生存,陆如音可以什么都吃,也什么都吃过。但是如果有条件和能力,她还是愿意改善一下伙食。 绿豆汤几乎人人都会熬。 但是如果熬不好就会有豆子的涩味,而且乡下白糖难寻,没有糖,汤里豆子的涩味和苦味就更加明显。 陆如音熬汤的方法是和一个南方驴友学的,不需要泡豆子,而且保证出沙,省时省力还好喝,唯一麻烦的是火候不好掌握。 先把绿豆加水煮沸,第一锅水倒掉,然后加第二次水,大火再次煮沸,然后去掉几根柴火,改成中火,直到豆子全都爆开,再加水煮个一刻钟就成了。 如果有白糖或者古巴糖,再加点糖那更好,可惜知青点没有这个,就只能作罢。 冰箱和冰柜是自然没有的,要想让绿豆汤快速降温就只能把汤锅吊在水井里,味道也还算不错。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话说得不错,但放在陆如音这里也只能算是说对了一半。因为陆如音一向坚信没有食材那就创造食材。 今天挖土豆的时候,她发现了不少野苋菜和斧头花,村子里的人家家户户都吃过野菜 ,粮食特别短缺的时候,野菜还救了不少人的命。 但知青们只会用水煮,清蒸或者做成菜团子,这样菜里的苦味去不掉,口感还发涩,所以大家都觉得野菜不好吃。 “这种野菜太苦,不能吃。” 冯胜阳看着满满一篮子野苋菜叹气,烟灰四处乱弹,眼看就要弹到新出炉的窝头上,幸好陆如音眼疾手快,把一个大盆子盖在笸箩上。 “你要是不会做饭,就跟着老知青们学。”冯胜阳一边吞云吐雾,还不忘指点江山。 “野菜直接用水煮,多煮几遍,能去苦味。” “还有这个,”冯胜阳拣了两朵斧头花在手心里揉烂,扔在桌子上,“这个不能吃,都到乡下了,就把你们身上的小布尔乔亚风气改改,别还天天想着花花草草,别忘了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怎么不能吃?”陆如音挺不高兴,她讨厌冯胜阳说话的语气,眉毛一挑,眼睛微微瞪大,声调也不自觉扬起来。 她就生得明艳动人,一双丹凤眼气势十足,让冯胜阳不自觉有点心虚。 “冯班长,你就出去吧,今天是我和小陆做饭。”刘娟说,她比冯胜阳晚来几年,也算是老知青。 “你们这些女知青天天就会瞎弄!” 冯胜阳哼了一声,在门框上狠敲了几下旱烟袋。 “陆知青,下次采野菜别采这种,这种太苦,得煮好几过水才能吃,废柴火不说,煮久了菜就烂了,不好吃。” 刘娟在冯胜阳面前有意维护陆如音,但她打心眼里其实也觉得这野苋菜没法吃。 “刘姐,你就别担心了,我以前常吃这个,会做。” 陆如音自信满满,脑子里已经飘过一连串的野菜菜谱,野菜饼、清蒸马兰头、蒜蓉拌野菜、野菜荞麦面…… 筐子里有昨天剩的野蒜,能做个蒜蓉苋菜。 苋菜只取最嫩的苋尖,须子全部去掉,然后把盐炒热,加野蒜爆香,最后把嫩嫩的苋菜尖放进去翻炒。 因为野蒜比普通大蒜更辣,而且本身还有一股特殊的辛香味,所以菜里也不必放猪油,蒜香和热盐就能把苋菜特有的味道全部激发出来。 斧头花学名金雀花,是一种倒心型的黄色小花 ,有止咳祛风的功效,最关键的是斧头花还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和维生素,对于这个贫苦的年代而已,是最便宜不过的药膳。 斧头花本来应该用瘦肉或者鸡蛋来配,不用加太多调料,这样才能保持斧头花初始的清甜味道。陆如音看了看空空的壁橱,里面别说猪肉和鸡蛋,就连块猪油都没有。 看来这斧头花是不能用来入菜了,但却还能做馅料。 陆如音做的绿豆汤是汤沙两掺式的,但是因为豆子不够,所以出沙并不多。 把装汤的大罐子从水井里捞出来,经过沉淀,绿豆汤和绿豆沙已经完全分离,把豆沙全部捞出来,拌入切碎的斧头花,迅速搅拌,让斧头花的清甜味充分融入豆沙中。 杂面馒头口感粗糙,吃起来也没什么味道,把斧头花和绿豆沙作为馅料包入其中,味道顿时变好不少。 “小音,没想到你做饭居然这么好吃。” 周·软饭·明杰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头发根处还冒着油光,即使已经换回了白衬衫却不再是那幅光风霁月的模样。可惜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周知青还是叫我陆知青比较好。”陆如音冷下脸。 大家又不熟,小什么音。 不熟,别蹭。 第9章 砌屋 空谷回响,哀转久绝 周明杰脸上讪讪,不知道自己哪里惹陆如音不顺眼。 他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放眼整个生产大队,难道还有长得比他更好看的男人吗? 知青们热热闹闹吃着饭,大家平时下田回来都累得够呛,轮到做饭的那个人也都是敷衍了事,所以也就是草草填饱肚子,饿不死而已,早就失去了对美味的追求。 但是今天这顿饭,若放在知青们下乡以前,那也就普普通通,不值得一提,但放在天天杂面窝头菜团子的乡下,就变成了美食。 绿豆汤里仍然没有糖,但却不像以前那样有股豆子的涩味,放在水井里镇得冰凉,喝起来清爽利口,最痛快不过。 冯胜阳砸吧着嘴,也挺惊讶,他三口吃掉一个馒头,绵密的豆沙中隐藏着斧头花的清甜,如果忽略掉粗糙的外皮,简直比京城的点心也不差。 三个夹馅的馒头下肚,冯胜阳却依旧看陆如音哪哪都不顺眼,他今天在田里受了气,没地儿下蛆,本来还想趁今天晚饭的时候来一个下马威,杀鸡儆猴,在新来的知青中间树立威严。 这被杀的鸡嘛,自然就是做砸晚饭的陆如音。但眼下晚饭不但没有做砸,还比平时都好吃,冯胜阳一肚子气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周知青。” 大家正高高兴兴吃着饭,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掐着嗓子说话的娇滴滴女声。 赵红霞穿了件新做的粉色小褂,翠绿色裤子,黑色布鞋上绣了两朵红艳艳的牡丹花,双手端着一个黑色小瓦罐,满脸娇羞站在知青点门口。 这本书的无脑反派都这么阴魂不散吗? 陆如音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作为一个炮灰,她的作用是时时刻刻做好被打脸的准备,无论女主角在或者不在…… “周知青我爸让我给你送点绿豆汤,他说你今天在地里辛苦了,特意叫我给你送汤来。” “呸,真不害臊,这么多人都在呢,就开始勾引男人了。” 两个老知青小声说。 赵红霞脸色一变,腮部的两团肉抽了几抽,生生把溜到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脸上还挂着热切的笑容。 “我爸说,你们知青不容易,所以叫我送汤来。” “赵同志,这里又不止小周一个知青,大家都不容易,你怎么就给他一个人送汤呢?” “就是,就是,赵同志可不能厚此薄彼。” 坐在周明杰身边的几个小伙子起哄道,其实大家刚刚已经喝了陆如音熬得绿豆汤,谁也不馋这一口,就是纯粹起哄。 “我家粮食也不多,你们别捣乱,是我爸让我这么送的,他说周知青干活最卖力,你们要是想喝也干活卖点力,别天天想着偷懒。” 赵红霞的脸有点红,她还没被男人们这么关注过呢。 几个小伙子一听这话就乐了。 周明杰干活卖力? 卖力偷懒还差不多。 “周知青,你快喝吧。” 赵红霞把罐子往桌子上一撂,满脸羞涩地揉搓着衣角。她特意偷偷在汤里加了好几勺白糖,希望周明杰能够明白自己甜甜蜜蜜的心意。 黑乎乎的罐子里是黑乎乎的绿豆汤,上面还零星飘着几颗没剥皮的豆子,陆如音隔着几个人都能闻出来这汤是熬糊了然后又加了水进去。 周明杰面不改色,把瓦罐盖子盖上,仍旧一脸温和笑意。 “赵同志,这年月粮食金贵,你还是被汤拿回去吧。” 赵红霞满心甜蜜,觉得周明杰真是体贴,居然还想着自己家粮食不够吃。 但接下里半句话令她顿时炸了锅。 “况且,小音已经给我熬了绿豆汤喝。” “什么?小音?谁是小音?哪个小音?” 赵红霞心脏骤停,瞳孔放大,怎么才半天不见,就冒出一个小音? 陆如音满脸黑线,在心里咒骂周明杰的次数可绕地球三百六十一圈。 “今天轮到我和娟姐做饭,天热,我们就熬了绿豆汤,所有的人都喝了。” 陆如音抢在周明杰之前开口,把事情交代得明明白白,不给周明杰混淆视听的机会。 什么人呐,明明她只是轮班做饭,却被说得好像专门给他自己煮汤一样。 “那他为什么叫你小音?你们是什么关系?” 赵红霞眼睛发红,俨然一幅正妻抓“小三”模样。 “这件事我已经和周知青沟通过,他随随便便叫我小名,并且屡教不改,对我很不尊重,严重影响了我在知青点的日常生活。我已经准备向大队长反映这件事。” 陆如音信口胡诌,她还不至于因为一个称呼就闹到大队长那里去,但吓唬吓唬人谁不会呢。 果真,周明杰一听这话脸色就变得难看。他知道在生产大队里大队长的地位非同一般,最好不要得罪。 “你一个小丫头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大脾气?” 冯胜阳清了清嗓子。 “小周和你关系好,把你当妹妹看,才这么叫你。好好的事怎么就要向大队长反映了呢?” “谁爱当他妹妹自己当去,我就一个亲哥哥,现在在军队当兵呢。”陆如音冷笑。 在红太阳生产大队,如果有异性男女互称哥哥妹妹,那多半是已经定亲。冯胜阳这样说,明显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冯胜阳听说陆如音有一个在军队里当兵的亲哥,嚣张的气焰顿时小了不少,龟缩在一旁不再说话。 "再说了,我昨天才到这儿,和他怎么就关系好了?要不是听队里的人说他今天为了少干点活装肚子疼,我都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周明杰被骚得满脸通红,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上午假装疼的肚子现在好像真的疼了起来。 而且还越来越疼,忍不住放了一个又长又响的屁,他这才想起来白天干活时候因为热他喝了不少生水,这会儿肚子绞成一团。 “噗——”又是一阵悠长的屁声。 空谷回响,哀转久绝。 赵红霞也有点懵,本就发育不良的小脑此刻更是停止运转。 “我……我……” 周明杰脸色通红,捂着肚子语无伦次,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句话。 "我先上个厕所。” 几个今天和周明杰一起干活的知青简直要笑疯了。 赵红霞也一脸懵逼,事情似乎朝着她预料以外的方向走去。在她的计划里,周明杰应该满心欢喜接受礼物,然后两个人一起坐在台阶上喝绿豆汤。 但是现在,她的心上人蹲在厕所里出不来,而剩下的知青没有一个拿正眼瞧她。吃完饭,大家手脚麻利把锅碗瓢盆收洗干净,好像没有她这么个人似的。 赵红霞瘪瘪嘴,想哭,但是又想起来她的心上人在厕所,她哭起来也没人看,于是把原本也不存在的眼泪收回去。 她又想继续挑陆如音的毛病,但话溜到嘴边,就看见柳絮一脸警惕盯着自己,赵红霞摸摸还酸疼的手臂,哼了一声,扭着屁股走了。 “今天的事可还没完呢。” 陆如音下定决心今天要把周明杰的事给解决掉,免得夜长梦多。 “冯班长,我和周明杰最多也就算个一起工作的同志,但他话里话外却让人误会,如果继续这样,我告诉公安同志,到时候判他个流氓罪也说不定。” 冯胜阳一愣,其实他心里清楚,就算找了公安也不可能判罪,毕竟就是一个亲昵点的称呼,顶多就是教育几句。 再说了,判周明杰的罪关他什么事。但听见公安两个字,还是忍不住心里发虚,尤其是想到裤兜里还揣着周明杰给的五块钱以后,心里更是发慌,生怕自己收钱的事被捅出来。 他听说之前有个厂长收了别人的礼钱,结果被人发现举报,后来送到最苦最累的地方改造,饭都吃不饱。 “行了,等小周从厕所出来,我就好好教育他。陆知青你也别这么小心眼,就一个称呼而已,别搞得好像什么大事似的。”冯胜阳心里怕得不行,但表面上还装样,一幅老家长教育叛逆孩子的神情。 周明杰蹲在厕所里出不来,赵红霞也走了,知青点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几个孤零零的水桶东倒西歪丢在地上,有点可怜。 陆如音检查了一下晾在院子里的树枝和石头,发现昨天还潮乎乎的树枝今天就已经全部拔干。 看来这太阳还真是够毒。 陆如音把黄泥和树枝石头们混在一起,根据比例加水,又用铁锹不停地和搅。 “如音,你这样能行吗?”柳絮跟在一旁打下手,满脸写着迷惑。 “咱们材料有限,也只能先凑合了,但总比什么也不做强。”陆如音和好泥 ,又找一个小点的铲子,开始给泥土房的外墙上砌一道加层。 建的知青宿舍的地基不深,而且房子是纯粹由泥土盖的,一旦下起大暴雨房子很容易损坏甚至塌陷,非常危险,原书里她就是因为一场暴雨引发的房屋塌陷而毁容,还险些丧命。 第10章 蘸水豆腐 陆如音砌的加层里混…… 陆如音砌的加层里混入了树枝和石头,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房子的抗压性。 又用工业票和村民换来几张大雨布,盖在屋顶几处漏雨的地方,最后再糊一层新的黄泥。 柳絮在下面扶着梯子心惊胆战,生怕陆如音一个不小心掉下来,摔断胳膊腿。 可结果陆如音跟只猴似的,上蹿下跳灵活得很,不一会儿就把漏了两年雨的屋顶修补得漂漂亮亮。 “哎哟,小陆知青你这是咋的啦?怎么弄了一身泥?” 秀兰婶儿挎着个篮子,觉得自己都快认不出陆如音,下工时候还干干净净一个漂亮姑娘,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变成个泥猴子? “婶子,你找我?”陆如音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但她脸皮不薄,所以也不太在意。 秀兰婶儿把“海老坦克”的事给陆如音说了,还问队里没有坦克,用拖拉机行不行。 陆如音愣了半天,才知道是说海姆立克急救法,只能哭笑不得的解释一通。 “太好了,不用拖拉机。我就说嘛,今天你给王知青弄的时候,也没见用什么拖拉机。” 秀兰婶儿一拍大腿,笑容满面,只是在提到王金金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不屑。 “行,那就这么定了,这个月二十二的时候,你给咱们大家伙儿讲讲那个什么海姆立克急救法,咱村子里的赤脚大夫也去。” “好嘞。” 七月二十二。 村民们下工后没有急着回家,而是三三两两相约往大队广场去。 说是广场,其实就是一片空地,前面有一个木板搭的高台。 六几年的时候如果有谁犯了事,那么就要拉到这里来批.斗。这些年倒是好多了,这片空地便空下来,只有在村里有什么大事件的时候才会派上用场。 红太阳生产大队远离城镇,村子里的人全都相互认识,平日里大家就上工下工吃饭睡觉,也没啥新鲜事。 前几天大队长忽然通知今天要去广场上开会,大家都觉得挺新鲜,尤其是听说还有新来的知青要给大家补给一个“海什么克急救法”,名字听上去也怪洋气的。 当然也有人不想去,累了一天还不能回家休息,还要开会,不乐意也是应该的。 陆如音将心比心,很能理解个别一脸愤懑的村民,但她全当看不见。继续向大家讲解和演示海姆立克急救法,柳絮自告奋勇来当助手,扮演被噎住的人。 别说,还真挺像。 这种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教学方法村民们还是第一次见,因为觉得新鲜,所以大多数人听得还满认真。但也有人心不在焉,小声嘀咕着什么。 秀兰婶儿化身纪律委员,在广场上来回巡视,如果有谁不认真听讲,她就上去给那人一个大脑蹦儿,清脆响亮,好像是放爆竹。 “好小子,又不认真听讲,小心哪天自己被噎住没人救你。” “哪有那么巧,再说了,我被噎住也是别人救我,我自己学会了也没用。” 被弹脑蹦儿的青年摸摸脑袋,嬉皮笑脸道。 …… 讲完海姆立克,陆如音又简单介绍了几种其它的家庭和野外急救法,比如烫伤过后应该马上用冷水冲泡,再用冷布冷敷,然后视情况决定是否就医,而不是涂香油、酱油,这些都是村民们日常生活中可能需要的。 开完会,村民们四下散去,大队长媳妇却把陆如音叫住了。 “陆知青,柳知青,今天你们辛苦了。” 大队长媳妇端着一只瓷碗,打开盖在上面的白布。 “你们平时也吃不到啥好东西,这豆腐拿回去打打牙祭,就当是今天的劳务费。” 卤水豆腐白白嫩嫩,小小一块躺在粗瓷碗里,豆制品特有的香味直往几个人鼻子里钻。 陆如音和柳絮相视一笑,今晚可以加餐了。 卤水豆腐小小一块,只有成人半个巴掌大小。 陆如音和柳絮一合计,这次也就没发扬分享精神,拿回去做了蘸水豆腐两个人吃。 辣椒、野葱、野薄荷切末,再往里加盐面、酱油和醋,最后加蒜泥,一起搅拌均匀,蘸水就做成了。 可惜还是没有猪油,否则最后往蘸水里加一股热油会更香。 陆如音边吃边想,一定要搞到猪油!她好多天没见过荤腥了。 有些人眼馋,那也只能馋着,尤其是刚来不久的知青,拉不下脸来问两个姑娘要她们的劳动成果。 比如王金金,她站在厨房门口,被蘸水豆腐馋得直吞口水。柳絮看不下去,问她要不要尝尝,结果王金金却脸色一变,厉声道自己下乡是要接受再教育,不搞小布尔乔亚那套。 柳絮被气个半死,不知道自己吃个蘸水豆腐怎么就变成了小布尔乔亚。陆如音却是面不改色,这些天她已经摸清王金金这个人的品性。 王金金的家庭条件不太好,因此十分自卑。起初她和柳絮都处处照顾王金金,也不太和她计较一口吃食的事。 柳絮心细,还时时注意呵护王金金敏感的内心,尽量装作不经意分给她一些食物和必需品。 结果这还是触及了王金金那颗敏感脆弱的小心脏,她对别人的好意来者不拒,但同时接受的好意越多,她就越嫉妒,越觉得别人是同情她。 但像今天这样直接拒绝食物,倒也是第一次。 “别理她。” 陆如音拽拽柳絮的袖子。她不是圣母,没兴趣用love&peace感化一个斗米恩升米仇的白眼狼。 一般的蘸水豆腐都不加薄荷,但陆如音就是好这一口,再加上知青大院门口就有好几丛,她就顺手采了来,加在蘸水中,又泡了薄荷茶。 蘸水又辣又凉,薄荷茶清爽提神,她和柳絮两个人吃得满头大汗,却又浑身畅快,就好像一天的疲惫都随着汗水的蒸发消失一样。 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专喜欢在你畅快的时候给你找不痛快。 “陆知青,柳知青,你们吃独食我没意见,但你们薅集体羊毛这件事我就必须批评一下了。虽然酱油、醋和盐都是些小东西,但再小那也是集体的东西,你们自己吃独食,还要用集体的调料做饭,你说这是不是不合适?” 冯胜阳叼着烟卷,趿拉着鞋堵在厨房门口,脸晒得通红,衣服上都是汗渍。 真香啊,哪怕是隔着好几米,他也能闻见薄荷茶和蘸水豆腐的香气。 他已经两个多月没吃过豆腐和鸡蛋了,更别提肉,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几片。 陆如音听着这话差点笑出声来。 吃独食?薅集体羊毛? 冯胜阳可真会给她扣帽子。 这些天做饭的野蒜、野葱全是她和柳絮两个人下工以后上山采的,昨天她们还从河里捞了条不小的草鱼,拿回来给大家炖了吃。这时候怎么不见有人说她们薅集体羊毛?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这两天我和柳絮采的野蒜野葱足够咱们吃七八天,用来换一顿酱油醋难道还不够?冯班长,你手里这个蒜头还是我采的呢。” 陆如音声音凉凉,眼神凉凉,瞥了一眼冯胜阳手里的蒜头。 “这怎么能一样?”冯胜阳尖刻地说,“野葱野蒜漫山遍野都是,随便就能采一大筐。酱油醋都是拿粮票换的,你们用集体的调料吃独食,就得上交粮票!” 他昨天想清楚了,这里是乡下,离宁州市七八十公里,就算陆如音有一个当兵的哥哥能咋样?他是班长,是红太阳生产大队资历最老的知青。 他怕啥?怕啥? “交粮票就交粮票,但是你得说清楚交给谁。大队长?村书记还是公社干部?”陆如音财大气粗,她还真不缺粮票。 冯胜阳噎了一下,才没好气道:“你们这些现在的年轻人干啥啥不行,脾气还都不小。这样吧,这事我替你顶了,省得你受罚。但是你得把粮票给我,也好让我给上面有个交代。” 嗬,好一幅大义凛然模样。真把人当傻子呢。 别说陆如音,就连柳絮也觉得这话不对头。 “冯班长这话说得可不对,搞得好像我和如音犯了什么错误似的。再说了,就算我们有错,那也是我们自己承担,哪有让你代为受过的道理。班长你只管和我们一起去见村委干部,要是在村子里说不清,那咱们就到县里说。” 柳絮讲话的声音软软糯糯,但说出的话却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行,你们两个真行,既然二位这么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这个老前辈不照顾你们年轻人。” 冯胜阳把烟屁股狠狠捻了一捻,伸出一根脏兮兮的手指了指柳絮和陆如音。 “我现在就去向组织反应你们薅集体羊毛的事。” “那正好,我也想向组织反映你偷集体猪油膏的事。” 冯胜阳脊背一凉,眼睛和鼻孔忽然都张得老大,见鬼一样瞪着陆如音。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偷猪油膏的事?那时候他们这帮新知青可还没来呢。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冯班长,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干得那点脏事没人知道吧?” 偷猪油膏的事陆如音是从小说里知道的,现在正好拿出来对峙。 “你胡说!”冯胜阳急了,梗着脖子大嚷,心中却慌得一批。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被人发现呢?这个死丫头究竟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冯班长不会真以为自己做得那些"好事""没人知道吧?” 冯胜阳更慌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来,鼻尖上那颗尤其大“啪嗒”一下砸在地板上。 “陆知青,我看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算了,我今天不和你计较酱油的事,你也别到处瞎说,省得别人说你一个姑娘家家却跟个长舌妇一样。” 冯胜阳丢下一句狠话,狼狈不堪地跑了。 陆如音今天算是彻底和冯胜阳撕破脸皮。 这实在不能怨她沉不住气。 因为她是在故意激怒冯胜阳。 前天夜里,她终于攒够80积分,兴冲冲兑换了《70年代美好生活》原著,通宵看完。 好家伙,不看不要紧,一看才知道垃圾作者为了衬托何采薇在大学里幸福生活,拼命虐待原主,原主日后掉进粪坑、毁容、失去清白全都少不了冯胜阳的手笔。 不用说,冯胜阳自然也是主角团成员之一,80年代以后在男主工厂当头头称王称霸,借钱不还,由于有逐渐舔狗的光环加持,也没有人敢举报他。 与此同时系统发布了他的第一个任务。 第11章 第一个任务 【干掉那个主角—…… 【干掉那个主角——的脑残粉】 【任务目标:冯胜阳——500积分】 【限时:五天】 紧接着大屏幕上出现了冯胜阳咧着一口黄牙的照片和一行字。 好家伙,解决一个冯胜阳才能换一斤猪肉。 吝啬!抠门!小气! 还有,咱能不配图吗? * 冯胜阳回到班长的小单间,立刻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对着炕洞鼓捣,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翻出一个黑乎乎脏兮兮的小包裹。他把包裹打开,里面是几沓厚厚的毛角票和粮票布票,都是他这些年向年轻知青们收取的“保护费”。 足足有六十几块。冯胜阳长舒一口气,他还以为是自己攒的钱被陆如音那个小蹄子发现了呢。 但话又说回来,那个死丫头究竟为什么会知道他偷猪油膏的事,她还知道什么? 难道是之前的老知青发现了这些事然后告诉她的? 那么究竟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些事情? 冯胜阳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逐条整理思绪。 距离他偷猪油膏这件事已经过去半年,但是一直没有人提起,那也就是说,这些老知青即使知道他干过什么,也不敢说出来。 直到来了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陆如音,才有人悄悄把这事告诉她。 冯胜阳眼中划过一丝狠意,只觉得自己多年来稳固的班长地位开始岌岌可危,为了维护自己在知青之间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必须做点什么。 死丫头片子,走着瞧。冯胜阳往地上吐了口水,TMD,先把这个死丫头片子解决了,然后再仔细调查那个告密者是谁,到时候他们两个谁也别想逃。 还有那个柳絮,也得一起处理掉,但一次解决两个新来的知青未免动静太大,对知青大院尤其是他这个班长的名声也不好。 那就先留着,秋后算账。 与此同时。 陆如音忽然变得忧心忡忡,总觉得自己刚刚吵架的时候没发挥好,万一冯胜阳太怂,不急着出手怎么办? 她的任务只有五天时间,五天一过,她的一斤猪肉可就没了! 这几天冯胜阳安静的有点可怕,不但没有来找麻烦,还在赵红霞指桑骂槐的时候对陆如音多有维护。 诡异,十分诡异。 很明显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陆如音就这么等着,又嘱咐柳絮最近小心,她不怕有事发生,就怕发生的太晚。 她急着换猪肉吃呢。 幸好冯胜阳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陆知青,今天王知青不舒服,你和她换个班,把今天的晚饭做了吧。” 冯胜阳站在院子里冲着女生宿舍喊。 陆如音闻言看了眼窝在炕上的王金金,后者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团着被子把自己梭得更小了一点,只露出一个脑袋,小声说:“如音,麻烦你了。我今天实在头疼得厉害。” “倒也不麻烦。只是金金,你这身体实在不咋样啊,要不改天上县城里看看,有病就要趁早治,别等到病的起不来猜去医院,那可就来不及了。” 王金金气结,陆如音这是咒自己死呢?但想到冯胜阳的嘱托,就又把溜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躲在被子里冷笑。 过了今天,陆如音就会消失,到时候她箱子里的东西就全都是自己的了。 其他知青得知今天做饭的是陆如音全都一片欢喜,虽然只有短短半个月不到,大家却已经对陆如音的厨艺有目共睹。哪怕是苦兮兮的野菜,在陆如音手里也变得美味可口。 况且王金金做饭实在太难吃,而且不光难吃,很多时候菜都洗不干净,端上来的时候还带着泥巴和沙土。 厨房里静悄悄的,和王金金一组的人也不在。陆如音在厨房里巡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原本干燥的风箱上明显被浇了什么东西,陆如音凑近闻了闻,发现是火油的味道。 看来冯胜阳是想把她直接烧死在厨房。 院子里还堆着干稻草,一旦着火,别说陆如音,整个知青大院怕是都要烧起来。冯胜阳这是压根连其他人的性命也不顾及,怪不得他通知完换班的事没回宿舍躺着,而是跑到不知道哪里去。 陆如音往风箱上浇了一瓢水,然后把灶台通烟的地方堵住,让厨房里滚出阵阵黑烟,制造出着火的假象。 “着火了,着火了。”知青们发现浓烟以后纷纷大喊,全都拎起水桶救火。 不一会儿,知青大院着火的事就传遍整个红太阳生产大队,远的近的村民全都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赶来。 冯胜阳也跟着人群跑过来,还故意装成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他心里有些犯嘀咕,这火势应该更大才对,怎么现在不见火光只有黑烟,万一烧不死人可怎么办? 两个男知青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厨房救人,就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跑了出来。 正是陆如音。 冯胜阳脸上的表情就和见了鬼一样。但立刻就装出一幅关怀备至的模样。 “陆知青,你怎么样,受伤没有?厨房好端端为什么会着火,是不是你把火星崩到屋子里了?”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陆如音差点酿成大祸,连累旁人。 陆如音也不理他们,而是一个箭步冲到陈东方面前。 “大队长,今天是有人恶意纵火。” “什么?有人纵火?” “对,就是有人恶意纵火。” “陆知青,你把火星崩到厨房里也没人怪你,但你不能为了逃避责任就瞎说。”冯胜阳慌了,连忙抢着开口。 “我有证据。”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大家伙儿又没怪你烧了厨房,干啥非要撒谎呢?”冯胜阳又急赤白脸道。 “小冯,你别说话,让小陆知青先说。”大队长也察觉出不对劲,抬手让冯胜阳闭嘴。 “我今天一拉风箱就觉得不对,那上面有股火油味,所以只拉了一下就立刻住手,谁知道已经来不及了,灶台里的火一下子窜出来,幸好缸里有水,不然整个院子都得烧起来。” 冯胜阳一听脸色就变了,他怎么就忘了缸里还有水呢? 陈东方脸色凝重,又见厨房里已经不冒黑烟,便带着两个年轻人进去检查现场。 因为抢救及时,厨房里只是有一些黑烟,但并未被烧毁什么东西。陈东方凑在风箱旁边闻了闻,发现果真有一股浓重的火油味。 风箱易燃,大家平时都把火油拿得离它远远的,这么大味儿肯定是有人故意把油洒上去。 所以有人在故意纵火这件事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想要纵火的人。 事关重大,陈东方不敢擅自做主,立刻让人去县城找公安报警。 冯胜阳一听要报警,顿时拔腿就跑,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柳絮立刻跳起来,三下五除二把他拧住。 “干什么,干什么?柳知青你这是想当众殴打你的上级?” 冯胜阳的脸被按在地上,蹭破一片皮。 “谁让你要跑?我……我条件反射。” 柳絮讲话的腔调依旧软软糯糯,眼神里是大写的无辜,她真的是条件反射! “我跑什么跑?我是要去报案,知青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是班长我当然要去报案。” “大队长早就找人去报案了,冯班长你凑什么热闹?” 人群中也有人察觉到不对劲。 “呸!你们懂啥?我这是有备无患。放开我,快放开我。”冯胜阳剧烈挣扎着,但是他挣扎得越厉害,大家就越觉得可疑。 “我想起来了,冯胜阳昨天悄悄去了县城,回来的时候抱着好大一个坛子。我问他里面装了啥,他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又有人说。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顿时炸了锅,大家交头接耳,看向冯胜阳的目光也透露出怀疑,最后有两个小伙子干脆用绳子把他先捆了起来,只等公安到来。 红太阳生产大队的交通还算便利,所以公安来得挺快。 案子也很简单,人证物证俱在,再加上冯胜阳见到公安以后精神就彻底崩溃,不出几句就认了罪。还顺带扯出王金金,说她是同伙。 但王金金抵死不认,坚持称自己今天就是不舒服,所以才和陆如音换班。 因为没有证据,王金金并没有被带走,但生产大队里的其他人看王金金的眼神却变了,以前顶多是嫌弃和讨厌,现在则变成提防。 “我想洗个澡。”陆如音对柳絮抱怨,乡下洗澡很不方便,大家一般都是打水在宿舍里随便擦擦。平时也就算了,但今天她为了配合冯胜阳演戏,弄了一身烟灰煤灰,脏得要死。 “陆知青,你要是不嫌弃,就去我家洗个澡吧。” 第12章 大胆的想法   一个高个儿姑娘走过来…… 一个高个儿姑娘走过来,她衣服上全是补丁,但却十分干净。 “我家里就我和母亲两个人,也方便。对了,我叫苏玉霜,你叫我玉霜就行。” 陆如音当然是高兴地答应。柳絮不想和王金金独处,也跟过来帮忙。 苏玉霜家境贫寒,父亲早年是村里的赤脚大夫但是后来因为意外去世,留下她和母亲相依为命。苏母身体又不好,整个家全靠苏玉霜一人支撑,好在她性格要强,日子也勉强过得下去。 “陆知青,你就在这里洗澡吧,我帮你烧水。”苏玉霜把陆如音带到厨房,这里狭小又昏暗,但是灶台和地面全都收拾的一尘不染。 “玉霜,真是太感谢你了。还有,你叫我如音就成。” 陆如音绕到几块木板搭成的屏风后,那里有一个半腰高的水缸,还有一只瓢。毛巾和肥皂放在旁边的小凳子上。 泡澡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用水瓢充当淋浴。 当水瓢里的热水把身上的煤灰冲洗下去的时候,陆如音简直觉得人生都得到了升华。 毛巾是崭新的,只要一想到这时候许多人家一块毛巾要用十几年,陆如音就感激不已。 她记得在原小说里苏玉霜只是一个路人,为了生计早早出嫁,后来老公婚内出轨,成为女主舔狗,又被女主抛弃,为了泄愤活活打死怀孕的苏玉霜。 洗完澡,陆如音顿觉神清气爽,她查看了一下系统,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有530积分,除了能换一斤猪肉以外,还能换一颗鸡蛋。 虽然冯胜阳已经被公安带走了,但陆如音也不想再回知青点做饭,她问苏玉霜能不能在她家做饭,食材和柴火自备。 “成,咱家虽然穷,但是一顿饭还是有的,你也不用跑回去拿东西,直接做吧。”苏玉霜笑笑,她早就听说陆如音做饭好吃,今天也想跟着学两招。 “我很快就回来。”陆如音跑得飞快,连柳絮也没带。等确定周围没有人,她才唤醒系统。 “一斤猪肉,一颗鸡蛋。” 眨眼功夫,陆如音手上就多了一只篮子,里面放着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和一颗冒着热气的鸡蛋。 旁边还有一小块猪油,算是给她提前完成任务的提成 行吧,这次系统还算大方。 陆如音没再回知青点,而是直接拎着篮子回了苏玉霜家。 “猪肉?如音,你从哪里弄来的?村子里要等到秋收才有肉吃呢。” 苏玉霜很久没吃过肉了,说不馋是假的,但眼下还是惊讶之情更多。 “路上用工业票和屠户换的,咱们今天晚上做个肉末茄子,再来一个野菜猪肉丸子汤。鸡蛋就用来给苏婶子补身体,蒸成鸡蛋羹。” 陆如音心里直打鼓,生怕苏玉霜不信她换肉的鬼话。 幸好对方和她关注的重点显然不同。 “那怎么行,这猪肉是你自己用票换的,得你自己吃,我们不能吃你的白食。” 苏玉霜严词拒绝,甚至还离装肉的篮子远了几步。 “谁说让你吃白食了?柴火、野菜、调料、米面我全都要用你家的。还要你干苦力,帮我烧火。” 陆如音笑着说,又指指柳絮。 “你也不能闲着,快来帮我洗菜。” “那也不成,柴火野菜才值几个钱。”苏玉霜开始钻牛角尖了。 “你不吃也就算了,难道不想给苏婶婶补补身体?” 陆如音“威胁”。 苏玉霜沉默了,母亲身体不好,的确应该补补。 “那你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对了,你和柳絮要是想洗澡,就尽管来找我,我请你俩洗澡。” 苏玉霜爽朗一笑,她虽然有时候会钻牛角尖,但也不是个一根筋的人。 猪肉切泥加酱油和烧酒搅拌均匀,茄子洗净切条加盐腌制。锅烧热,把茄子里的水分尽量沥出去,然后加猪油炸软,捞出来备用。 再用余油和葱姜蒜炝锅,加肉沫翻炒,等肉沫开始变色再把炸好的茄子倒进去,加入提前调好的酱汁,不停翻炒。等到酱汁开始变得粘稠,这道肉沫茄子就能出锅了。 “还是肉香。”柳絮嗅嗅鼻子,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 “等会儿还有丸子汤喝。”陆如音笑笑,她也好久没吃肉了。 肉沫茄子是她最喜欢的下饭菜,软糯咸香的茄子条上裹着酱汁,肉沫虽然不多,但是非常香,咸鲜中还带着一丝丝辣味,拌米饭、夹馒头都好吃。 野菜丸子汤也做好了,奶白色的肉丸中间夹杂着碧绿的野菜,肉丸Q弹,每一颗都有鸽蛋大小。 这道汤不用太多调料,只需把肉馅和碎野菜拌匀,再加姜片和盐熬制即可。 不但味道鲜美,还营养健康,对于身体虚弱的人最合适不过。 “怎么这么不懂事,居然让客人下厨。” 苏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她有些瘦,双颊略微凹陷,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 “婶子今天也尝尝我的手艺。” 陆如音把鸡蛋羹端出来,滑嫩的蛋羹装在一只白底蓝花的小碗中,上面浇了两滴香油,又洒了一小撮翠绿翠绿的葱花,香得能让人把舌头也吞下去。 “小霜,咱家哪来的鸡蛋?你让客人做饭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让客人自己带食材过来?”苏婶子的脸色有点难看,说着就要用抹布抽苏玉霜。 陆如音和柳絮连忙一左一右抱住她的胳膊,连哄带骗把苏婶子拉走。 其实苏婶子也没真想打苏玉霜,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懂事又听话,心疼还来不及哪还舍得打呢。只是她见这些肉啊、蛋啊全是陆如音一人拿出来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但转念一想,小霜也不是会吃白食的人,那孩子心里有谱,也就没再拒绝。 苏家住得偏,附近没几户人家,偶尔有人经过闻见院子里的饭香菜香只道是自己的幻觉,毕竟那个一清二白的苏家怎么可能吃得上肉呢。但这味道是真香啊,一闻就知道有肉,还放了很多油,把他们肚子里的馋虫全都勾出来。 院子外的人被馋得流口水,院子里的人则大快朵颐。 今天蒸的杂面馒头底部特意挖了一个洞,用来夹茄子和肉沫,苏家母女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菌菇杂酱,把茄子和杂酱一起夹到馒头中间,一口下去满满都是酱香肉香茄子香。 总之就是怎么吃怎么香。 野菜猪肉丸子汤就更不用说了,整整一个大肉丸,就算是平时过年大家也舍不得这么放肉,多半是菜肉两掺,而且还是菜多肉少,但陆如音做得丸子既舍得放肉又舍得放油,就连打辅助的野菜也沾上肉油香。 四个人说说笑笑,吃得肚皮溜圆,心里是一万个满足。 “再过两天你们就该被派去拔杂草了,地里的草容易割手,你们两个小姑娘把手套戴上。” 临走前,苏婶子拿出两副结实的棉线手套,硬要塞过来。 陆如音和柳絮知道苏婶子身体不好,平时就凭打打手套编编篮筐和人换东西贴补家用,因此两人自然是不肯要,四个人推推拉拉,展开好一番拉锯战。 最终陆如音不敌苏婶子“再不拿走我就头晕”的大招,败北。 回到宿舍以后,王金金早就歪在床上休息,陆如音懒得理她,就着煤油灯复习几章高考数学。 正余弦函数。 因式分解。 平面几何。 陆如音以前看过一部纪录片,说是刚恢复高考那年许多人在数学上栽了跟斗,幸好她自己和原主学习都不错,宁州市的教育也比较先进,所以复习起来并不费劲。 在加上她手头资料充足,不参加个高考简直对不起自己。 大概复习了有两个多小时,陆如音揉揉眼睛终于准备休息,临睡前她拿出苏婶子给的手套又看了看。 手套是用尼龙棉线和棉纱打得,又耐磨又结实,同时还兼具透气的功能,不会捂出痱子,简直堪比后世车间的工作手套。 但苏玉霜告诉她,这样一幅手套最多才能换半斤粗粮,也就是五分钱。 这也太坑了吧。 按照宁州市的物价,这样一幅手套至少要两毛钱还要搭上票,而在黑市,卖到五毛也不是不可能。 陆如音简单分析了一下,红太阳生产大队的村民们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打手套,织袜子,所以很少有人会用粮食换这种东西。 即使苏婶子的手套比他们自己做的要好,大家也不愿在这上面“浪费”宝贵的粮食。 而且村民们因为长期干农活。手上都摸出厚厚的茧子,可以说是自带“手套”,也就更不可能在这方面浪费钱票。 但城里情况不同,城里需要这种手套的都是工厂工人。 工人,这个时候可以说是铁饭碗了。因此他们无论是家庭条件还是自身经济能力,一般都比较好,花两毛钱买一副工作手套也不肉疼。 如果能把苏婶子的手套卖给工人们…… 陆如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13章 当班长 这时候的政策还不允许…… 这时候的政策还不允许大家私人经营,但是市场上其实已经比前些年要宽松,大家可以私下换换东西,只要不是盈利性质就行。黑市是一直存在的,有些艺高人胆大的人也会去那里进行买卖。 陆如音的艺高不高她自己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胆大。 下乡以前她就去过一次黑市,但啥也没买,纯粹是对这个频繁帮助年代文女主发家致富的地方感到好奇。 第二天一早,陆如音就趁王金金不在的时候把昨晚的想法告诉柳絮。 她本以为柳絮会阻止自己在投机倒把的边缘试探。 但没想到…… 柳絮一拍床板,满脸喜色:“行啊,黑市这地我熟。我爸不让我去,说那是坏分子去的地方,但他越不让我去,我就越想去。我之前去过好几次呢,还和人换过东西。” 陆如音:“……” 对不起,她忘了柳絮是霸王花不是小白花。 “苏婶子一天能打三副手套,玉霜下工以后能打一副,一副手套在黑市上卖五毛钱,那么一天就是两块钱,十天就是二十块钱,除去成本,大概还剩十五元。相当于城里办事员半个月的工资呐,这还没算玉霜自己的工分。” 柳絮兴奋的不行,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陆如音连忙拉住她。 “嘘——小点声,你是想让整个知青大院都知道咱俩计划着去黑市吗?再说了,玉霜也没有那么多钱票弄来棉线,而且你怎么能肯定有那么多人来买手套?咱们现在回不去宁州,最多只能去县城的黑市。” 陆如音毫不留情给柳絮浇了一盆冷水。 柳絮幽怨地看着她,那眼神不言而喻:提议的是你,泼冷水的还是你。 但陆如音的良心并不痛。 “大队长不是说咱们下个月休息的时候就能去县城了吗?到时候咱们先去看看,也再和玉霜商量商量。” * 苏婶子简直堪比预言家。 昨天给了手套,今天大队长就通知大家去除杂草。 地里的杂草分外锋利,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割破手。 尤其是新来的几个知青手上还没有磨出茧子,才拨了半个上午不到,手上就被划破好几道口子。 周明杰自从上次拉肚子以后就消停不少,并有意暗示是陆如音的食物不干净,才导致他拉肚子,可惜没人搭理他。毕竟大家都吃了,怎么就他一个人有事,别人没事。 除非他去别的地方偷吃了。 周明杰偷鸡不成蚀把米,心情郁结的不行,只等下个月进城好好去国营饭店搓一顿。 粉蒸排骨、回锅肉、干锅土豆肉片一样来一份,再来一碗榨菜肉丝面,还要两颗水煮蛋。 周明杰想着想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一不留神又把手割了一道口子。 鲜血瞬间从他已经不再白皙的手掌里冒出来。 “嘶——” 周明杰疼得直抽冷气,左顾右盼一阵,猫着腰向陆如音走去。 “小……陆知青”他硬生生把“音”字转了个弯,把“小音”变成“小陆知青”。 陆如音冷脸看着他。 手下工作却不停,这手套真好用,她到现在也没划破一点皮。 “你能不能借我一只手套,你看我这手划得全是伤。” “陆知青,我这手是用来写字的,不是用来干活的,你就借我一只手套吧。” 说着,周明杰把自己脏兮兮的那只手举起来,左右乱晃,全方位360度展示自己的伤口。 “哎呀,看上去真的是很严重呢。”陆如音忽然小声惊叫。 “如果再不去看大夫就……”陆如音故意拖长声音。 “再不去看大夫就怎么样?”周明杰追问,他原本只是想借个手套,但陆如音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吓人,难道他伤得很严重? “如果再不去看大夫,你的伤口就自己好了。” 周明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他气得不行,但还是不忘借手套的初心。 就,也是很执着。 “陆知青,你就别开我玩笑了。快借给我一只手套,下个月进县城我请你喝汽水,汽水可好喝了,有橘子味和苹果味,你肯定会喜欢。” 陆如音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看我像喝不起汽水的样子吗?” 周明杰有些恼怒。 这女的怎么这么小气,一个破手套而已,如果是在城里自己还能缺手套么。 但是她小气吧拉的样子怎么也这么好看? “陆知青,社会倡导我们互帮互助,我现在只是借一只手套,你就这么不情愿,简直太令祖国母亲伤心了。” 绝,真绝。 陆如音差点被恶心吐出来。 “陆知青,看在我们是革命同志的面子上,只要你把手套借给我,我就代替祖国母亲原谅你。” 给你脸了,还敢代表祖国母亲? 真是绝绝子他妈给绝绝子开门。 陆如音忽然小声哭起来。 虽然说是小声哭,但周围的人却都听得到。 柳絮第一个冲过来,其他人紧随其后。 “怎么啦?怎么啦?”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不管是在村民之间,还是知青中间,陆如音的人缘都挺不错,所以她一哭,周围的人就全围过来。 “周明杰,你是不是又欺负陆知青了?” 发现周明杰就在陆如音身边以后,立刻有人发难。 “一个大男人,居然欺负女人,小心和冯胜阳一样被送到派出所。” “真不要脸。” 人们七嘴八舌,根本不给周明杰说话的机会。 陆如音只管哭和尽量哭的好看,顺便竖起耳朵听周明杰挨骂。 等听够了,她才抬起头,柔柔弱弱地说:“大家误会了,周知青没有欺负我。他只是想借走我的手套,但是我说我只有一副,不能借给他,他就不高兴了。” 说罢还怯怯看了周明杰一眼。 “他说,自己的手是用来写字的,不能用来干拔草这种粗活。还说,我这样的人,要被送去扫厕所,说他要代表祖国母亲惩罚我。” “嘤嘤嘤……” 陆如音不解释不要紧,一解释人群里更是炸开锅。 “什么人呐这是,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小心眼。” “还代表祖国,我呸,你配吗?” “什么东西,这哪是借手套啊,要是周围没人,肯定就上手抢了。” 周明杰的表情如同吃了屎一样难看。 这女的也太能胡说八道了吧?他想解释,但是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他甚至已经听见有人在讨论要开会□□他了。 “行了,行了,都干活去吧。芝麻大小的事也要讨论一天,我看你们是想趁机偷懒。周知青你觉得拔草这种活是屈了你的才,那就去给地里施肥吧。正好那边也缺人。” 秀兰婶子适时出来赶散看热闹的人群,又一句话给周明杰安排了新去处。她是生产队里说话第二管用的人,周明杰自然不敢再反对。 其他人也全都散去,回到自己的岗位。 “这个手套真的好用,我的手一点也没割伤。” 周明杰临走前隐约听到陆如音小声嘀咕,胸口顿时又涌上一股老血。 什么人呐这是。 * 【滴,恭喜宿主探索成功,开启任务:干掉那个普却男】 【完成进度:10%】 【获得阶段奖励:100积分】 陆如音对此表示十分满意。 冯胜阳算是彻底凉了,有人说他会被枪毙,也有人说是扔到大山里改造,大家的说法都不太一样,但总之就是说冯胜阳再也回不来了。 因此知青大院里专门拨给班长的小屋子就空下来,班长的位置也空下来。 下工以前,大队长陈东方来通知知青们开会,说是要选一个新班长,还鼓励大家积极竞争,踊跃报名。 虽说班长大小也是个官,但其实除了能有一间自己的小隔间以外也没啥别的好处,还要处理知青点的一大堆琐碎小事。 冯胜阳倒是凭班长这个芝麻小官把日子过得不错,但那时因为他可劲儿薅新知青和集体羊毛。 但随着火油事件的发生,他干过的其他腌臜事也被曝光。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后面的人也就不敢造次。 不过小隔间还是挺吸引人的,可惜冯胜阳这几年把隔间造的十分埋汰,炕上积了厚厚一层油垢,地板和墙壁全都长出青苔,而且屋子里还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酸臭味。 唯一吸引人的地方都变成这幅鬼样子,自然也就没啥人想当这个要管鸡毛蒜皮破事一堆,但却啥好处也捞不到的职位。 “班长平时要干的活也不多,还有自己的小隔间,多划算。”陈东方见没人吱声不由有点着急,知青班这么多人,总得有个管事的。 从村子里选人肯定不行,知青们会抱团排外,这班长必须从知青里面选。 “赵俊才,你年纪大,这班长就给你当吧。” 被点到的男青年立刻苦下一张脸:“队长,你也说我年纪大了,我这腰啊腿啊每天都疼得不行,实在没精力管别的事。” 陈东方撇撇嘴,心道你年龄再大还能有我大,不到三十岁的人怎么就这么不禁造呢。 “刘娟,你呢。” 陈东方又点了一个梳短发的女知青。 “大队长,我干不了这个,家里的弟妹我都管不住,哪里还能管这么一帮子人。但我有个建议,咱们可以这么着,选一个男班长,再选一个女班长,平时有啥事两个班长商量着来,活能少一点,男女之间各自照应也方便。” 陈东方想了想,觉得也成,但小隔间只有一个,肯定要有一个班长留在集体宿舍。 这人家能愿意吗? “唐海洋,男班长就你了。你再发扬一下精神,把隔间让给女班长,成不成?” “成。” 这次被点到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他也不是很想当班长,但既然被队长点到,也就痛快地答应了。 “女知青这边呢?有没有人愿意当,有小隔间住。”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一个细小尖锐的声音:“队长,我想当班长。” 是王金金。 大家伙儿和陈东方脸色都变得有点难看。 第14章 县城 冯胜阳临走前咬死王金金…… 冯胜阳临走前咬死王金金是同伙儿,但王金金抵死不承认,再加上没有证据,便只能不了了之。 但大家心里却都对王金金存了芥蒂,再加上她平时干活爱偷懒,还总喜欢占人便宜,所以没什么人愿意听她的话。 “王知青身体不是说自己身体一直不好吗,就别忙活了。陆如音,你当女班长。” 陈东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拒绝掉王金金,他可不想再弄一个冯胜阳出来。 “啊?” 陆如音本来吃瓜看戏,结果瓜吃到自己头上。 “啊什么啊?就你了,当班长以后别动不动就哭鼻子。”陈东方听说了今天上工时候的事。但他不觉得陆如音是真的被欺负哭了。 这个鬼丫头对半是装的。 就凭那天她在众人面前不慌不忙地讲海姆立克急救法,和从厨房死里逃生后还能冷静寻找凶手的气势,陈东方可不信她会因为一点小事哭鼻子。 但他这些日子也逐渐看清周明杰是个什么货色,所以让这种人吃点苦头,他自然不介意。 陆如音拒绝无果,只能应下班长一职。但表示自己还要住在集体宿舍,小隔间就让给唐海洋。 开玩笑,她可不去住什么小隔间,那里面被冯胜阳造得和猪圈似的。况且现在的宿舍她和柳絮一起精心收拾过,还进行过加固,比其它房子好得多。 陆如音不想住,唐海洋也不想住。 无他,只因他实在不想收拾那间猪圈宿舍。 一时间,原本吃香的小隔间到变成烫手山芋,给谁谁也不要。 但这也不要紧,没人住就空着呗,反正大家都有地方住。 选班长的事算是告一段落,陈东方满意的咂咂嘴,刚准备离开就又被王金金叫住了。 “大队长,我身体不好,能不能去住小隔间?”说着还咳嗽两声。 陈东方:“……” “你问大家吧,大家愿意就行。” 王金金自知人缘不咋样,所以听到这话其实心凉了一半,但每想到的是大家居然没人反对。 于是立刻欢欢喜喜开始搬家。 其实道理很简单,小隔间被造得没个人样,谁也不想住,王金金想去那就去呗,正好离集体宿舍还远一点。 王金金欢天喜地地搬家,她下乡以前住在筒子楼里,两小间房要住七口人,毫无隐私。如今下了乡反而有隔间住,她哪能不高兴。 陆如音和柳絮也十分开心,但尽量表现的不明显。 当你的宿舍关系恶劣,然后忽然有一天你的舍友决定出去住,这当然是令人高兴的事。 王金金搬走了,陆如音和柳絮自然又是收拾一番宿舍,她们又给宿舍添了张桌子,用来放书本和杂物,还挂上白色的蚊帐,这样就不用再怕蚊子咬。 苏玉霜前几天送来一篮味道酸甜的红色的小野果和自家腌的酱黄瓜,就连她也说着宿舍变得真不错,比原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三个女孩子趁闲暇时间聚在一起,吃着野果,小声商讨去黑市卖手套的事。 她们决定先不把这事告诉苏婶子,省得让她老人家担心。 后天知青们休息,但苏玉霜还走不开,于是她把这两天打出来的五副手套全都交给陆如音,拜托她们帮忙探探行情。 新来的知青下乡也有段时间了,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听说能去县城都很开心。老知青们也高兴,大家都想趁着这次进城买点东西。 陆如音起了个大早,从箱子里翻出条黄底橘花的秃袖布拉吉,头发编成两股麻花辫,用鹅黄色的发绳系上,不施粉黛。往院子里一站,又变成了那个在学校里傲视一切的公主。 那时候,学校里的男孩子们都想尽办法和她说话,但没有一个敢主动上前。 她是整个宁州高中的女神,他们只敢远远看上一眼。 “呸,露这么多肉,不要脸。” 王金金看看陆如音崭新的布拉吉,又看看自己补丁落补丁的灰色小褂,眼神恨恨。但她不敢说出来,只能在背地里狗狗祟祟地骂上几句。 红太阳生产大队距离县城算不上远,坐拖拉机三个多钟头就到了。 知青们三两成群,大多都是往供销社和邮局去。 县城供销社的货品不是很全,但知青们仍旧兴致不减,高高兴兴地买各种自己需要的小玩意。 碎花花布、水果糖、香胰子……都是年轻知青们稀罕的玩意儿。 “咱们去那边的柜台。”柳絮一进门就神神秘秘拉着陆如音往最里面的柜台走。 供销社里各个柜台前面都排着长龙一样的队伍,只有最里面的柜台前面空无一人。 原因很简单,那个售货员长得实在太凶了,一头齐肩短发烫成卷,再加上她发质不太好,所以头发有些枯黄,远远看去活脱脱像个金毛狮王。 “舅妈。”柳絮挽着陆如音的手臂甜甜地叫金毛狮王。 “小柳儿,你可算来了。舅妈听说你们知青最近会放假,在这儿等了你好多天。” 金毛狮王虽然看着凶,但是说起来话来却温温柔柔,并没有那么吓人。 “舅妈,这是我朋友陆如音,也是宁州人。” “如音,这是我舅妈,在这里的供销社工作,咱们以后想买东西来找她就行。” 柳絮介绍。 “舅妈好。”陆如音甜甜一笑。 “好好好,快来看看你们两个姑娘需要写什么东西。乡下日子苦呦,你们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 “今天早上新到了沙琪玛,你们吃不吃?八毛钱一斤,搭粮票。” 沙琪玛黄澄澄的,中间夹着红色和绿色的蜜饯,摆在搪瓷大盘子里,上面还盖着一层透明的塑料纸。凑近了还能闻见鸡蛋、牛奶和面粉的香气。 任谁都想尝一尝。 但八毛一斤的点心,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比较贵。所以摆了一上午的沙琪玛也只卖出去一小块。 陆如音和柳絮一起买了一斤。 舅妈特意挑了块蜜饯最多的地方下刀,又用牛皮纸包严实,还拿细绳扎好。 “舅妈,我还想买个工业肥皂盒。”陆如音说,她来的时候总以为自己的东西带全了,但是到了以后才发现还是缺很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工业肥皂盒其实就是塑料肥皂盒,在这个年代居然也算是小半个奢侈品。 “有的有的。咱们有双喜图案和牡丹花图案。”柳絮舅妈从货架上挑了两个肥皂盒,都是红底上面印有图案,然后她又悄悄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浅蓝色的。 “这个是我悄悄藏起来舍不得卖的,比那两个都好看,价钱一样。” 浅蓝色的工业肥皂盒上印着两只丹顶鹤,盖子上还有花边,陆如音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这个。 然后她们又买了一些做饭用的调味品,除了香油和白糖,也都不贵。临走前,柳絮又被新到的红富士苹果吸引,买了几个大苹果。 天气很热,供销社又人山人海,两个女孩儿全都大汗淋漓。 看来冰肌玉骨这个词并不适合她们。 “卖冰棍儿,卖汽水,冰冰凉凉的汽水。” 一个白发老爷爷推着辆二八杠自行车,后车座上摆着一个刷白漆的木头箱子,箱子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被,正沿着树荫缓缓叫卖。途径的小孩都眼馋地看着。 “卖冰棍儿,卖汽水,冰冰凉凉的汽水。” 真是困了就有枕头。 “红果冰棍儿三分,奶油冰棍儿五分,雪糕一毛,橘子汽水两毛。” 老爷爷见掀开棉被,顿时一阵清凉气息扑面而来,好不舒服。 陆如音和柳絮一人买了一根奶油冰棍儿,边走边吃,暑气顿时散去不少。 “橘子汽水,凉凉的汽水,谁都爱喝。”老爷爷继续沿途卖冷饮,悠长的叫卖声能从街头传到街尾。 别看只是卖个冰棍儿,这也是要被批准而且有组织的,卖冰棍的人要早早去固定地点批发,卖完以后还要把箱子和自行车还回去。 虽说黑市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市场,但为了方便交易,也为了相互之间有个照顾,在黑市做买卖的人还是有一个大概范围。 在柳絮舅妈的暗示下,陆如音很快就找到黑市。但她们没敢和舅妈说是要去卖东西,只说是去买一点腊肉。这东西供销社没有,舅妈也没怀疑,只是反复嘱咐要小心,还借给她们两件暗色的外套。 总之就是言行打扮越低调越好。 黑市的人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普通,穿着一律是黑蓝灰,有的装作在大树底下乘凉,有的则装作只是一个经过的普通路人,但其实一直在原地徘徊。 陆如音和柳絮也装成路人的样子,起初还没有人上前,但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黑色粗布的中年男人走过来。 “两个大妹子要雪花膏不?”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圆的小铁盒,那上面印着万紫千红的字样。 陆如音摇摇头,她的雪花膏还有不少,而且家里会定时给寄。 男人有些失望,正准备离开却被陆如音后面的话吓了一身冷汗。 第15章 卖手套   “这位大哥,你是在工厂干…… “这位大哥,你是在工厂干活吧?” “什么?”男人警觉起来,他的确在工厂干活,但是干活地点离这里很远,除去一起来黑市的兄弟以外,不应该有人认识他。 “大哥,你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工作手套。” 男人稍微放松了一点,但眼神中仍旧透露出怀疑。 “你咋知道我是在工厂工作?” “你身上有工厂的机油味,所以我猜你应该是在工厂车间的工人。”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个大妹子还挺聪明。刚刚你说你要卖手套?啥样的,能不能先给我看看。” 顾客就是上帝,陆如音立马从书包里拿出手套。 “尼龙线棉纱手套,又结实又耐磨,还透气,大哥你可以先戴上试试。不买也不要紧,试试又不要钱。”陆如音把21世纪服装店店员的那一套搬出来。 中年男人觉得这两个小姑娘还挺有意思,能说会道胆子大,放在以前是个做生意的料。 “呦,还真挺不错的。”男人试了试,觉得这手套比自己平时在车间戴的那些都舒服,主要是透气。 夏天车间闷热,再戴上一幅厚的不行的手套,闷出痱子别提多难受。而且痱子粉也不是特别好买的东西,难啊。 “大妹子,你们这手套多少钱?” “本来是五毛还要再搭张票,但大哥如果你要买那就是我们今天第一单生意,给你算便宜点,四毛五。” “这……有点贵啊。”男人有些犹豫,供销社里这种手套才两三毛,但是非常不好买,主要是县城里没这东西。 “不贵不贵,我们的手套质量可比供销社好,用了双层尼龙线,是加厚款,而且大哥你今天有啥票给啥票就行,不是非得像供销社一样必须要纺织品票。”柳絮见男人开始犹豫连忙说。 “行,给我一副。你们想要啥票,我有豆腐票和火柴票。” “豆腐票吧。” 豆腐可以给苏婶子炖汤补身体。 “行。” 第一笔买卖算是圆满结束,一副手套卖了四毛五分钱外加三两豆腐票,双方都算得上物有所值。 俗话说开门红,这第一笔买卖做成了,陆如音和柳絮信心都不由大增,继续在黑市寻找目标。 她们又问了几个人,但很可惜,手套并没有卖出去。 两个人嫌太贵,还有两个是她们寻找目标错误,人家不是工人,不需要工作手套。 “大妹子,大妹子。” 刚刚那个中年男人又折回来,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男人。 陆如音心道他不会是后悔了吧。 “大妹子,你的手套还有没有,我兄弟也想要。” 嗨呀,原来是介绍顾客来了。 陆如音立刻满脸堆笑。 “当然有,但是这次要五毛钱。不还价,咱们站着不动太惹眼了。” “行。五毛也行。”这个男人的经济条件明显要更好一点,票也多。 典型有钱有票但就是没处花的主。 而且他居然有棉线票,这可是用来打手套的成本。 男人还给陆如音她们指了个方向,说那片区域需要工业纺织品的人多一点。 果然,剩下的两副手套也很快卖出去,而且供不应求,有好几个人想买没买到。 他们问陆如音下次什么时候来,但陆如音没有具体回答,毕竟在黑市行动还是要尽量隐藏行踪。 五副手套,总共卖了两块四毛五分钱,外加半斤棉线票,三两豆腐票,还有四两鸡蛋票。 陆如音和柳絮早饭都只吃了一个菜团子夹酱菜,临近中午,早就饥肠辘辘,回乡下的拖拉机要下午四点才出发。 于是两人一合计,立刻决定去国营饭店吃饭。 她们要了干煸四季豆和茄子溜肉段,又点了两碗大米饭,便坐下来等着上菜。 “明杰哥,好巧。” 刚坐下来,陆如音就听见一个娇软的女声,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子正站在一张桌子前。 桌子上摆着红烧肉、土豆炖排骨、韭菜炒鸡蛋和一海碗猪骨汤。但这一桌子菜却只有一个主人,正是周明杰。 “明杰哥,你喜欢吃韭菜吗?改天来我家吃韭菜盒子怎么样?”娇软女声继续说。 “扑哧。” 陆如音没忍住笑了一下,怎么也想不通红衣姑娘为啥要问周明杰是不是喜欢吃韭菜,明明那有一桌子好菜呢。 紧接着她又觉得那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与此同时,红衣姑娘侧了下身子,露出大半张脸来。 居然是赵红霞。 赵红霞的脸明显擦过粉,因为经常被日晒所以她皮肤偏黑,为了看上去白一点就拼命往脸上扑粉,结果不仅没有变白,还显得脸色像中毒一样青黑。她还擦了胭脂。嘴唇抹得很红,好像刚刚吃了100个小孩。 “赵同志,你也来这里吃饭。” 周明杰咬牙切齿道,他同样脸色青黑,但是是被气得。他最烦赵红霞,这女人有事没事就爱缠着自己。 哼,他可是读过书的城里人,自然是要找一个城里女人当老婆,怎么可能看上这样一个既不识字还长得又粗又丑的女人。 “我第一次来。”赵红霞娇滴滴地说,“明杰哥,你给我介绍一下这里什么好吃吧。”说着便自然地坐在周明杰对面。 “我也不知道,你去问服务员吧。还有,别叫我明杰哥,叫我周知青。”周明杰冷着脸,对“明杰哥”这个称呼感到恶心。 而远处看戏吃瓜的陆如音心中暗爽,只觉得是一报还一报。 赵红霞愣了愣,没想到周明杰这么冷淡。 难道是因为自己今天打扮的不好看吗?为了这身红衣裳,她可是在家里闹了好久,最后自家老娘不得不拿出自己的陪嫁,才找人换了这块红布。 周明杰不理她,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 “咕——” “咕咕噜——” 赵红霞的肚子发出一连串响亮的鸣叫声。 具体有多响亮呢? 邻桌的食客差点以为是在打雷。 “你这小伙子真不懂事,你媳妇都饿成这样了,你咋也不赶快加双碗筷。要我说,小两口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咋就这么小心眼还让你媳妇饿肚子?” 邻桌的大哥已经自动脑补了一系列“新婚小两口吵架——妻子饿着肚子求和——丈夫置之不理”的剧情。 “她不是我媳妇!我还没结婚。” 周明杰恶狠狠道,只觉得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更令他无语的是,赵红霞的脸上居然满是娇羞。 她的脸现在又红又黑又白,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不是媳妇?那就是对象了。那你也不能让对象饿肚子,你真男人忒小心眼。” 周明杰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喉头,马上要吐出来。而赵红霞则变得更加娇羞,还在凳子上拧着衣角扭来扭去。 “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周明杰一字一顿地说,恨不得把邻桌的大哥和赵红霞都生吞活剥了。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人家找你干嘛?你该不会是始乱终弃,不要人家姑娘了吧。” 邻桌大哥从小就听老娘讲陈世美的故事,最痛恨负心汉。 “这都什么跟什么,她就是我下乡插队村子里的村民,我们压根没见过几面,根本不熟。” 周明杰快疯了,尤其是发现其他桌的人也纷纷看过来的时候,他真想抄桌子走人。 “明杰哥,我们都见过五次了。”赵红霞连忙说。 “赵同志,我们就算见过五次面,那也不多,而且还都是你主动来找我。所以我们真的不熟,请你不要继续缠着我。” 周明杰强忍着心中怒火,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真想给赵红霞脸上狠狠揍一拳。 这下大家基本上明白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就是这么个狗血故事,没啥新意,比不上自己桌子上的饭菜香。于是大家伙又纷纷把脑袋扭回去,专心致志对待肉包子、红烧排骨和麻婆豆腐。 只有刚刚那位大哥还盯着二人看。 嗨呀,原来不是夫妻也不是对象。那姑娘红褂黑裤,嘴上擦着胭脂,头上还别着红头花,打扮得比自己上个月刚刚嫁人的闺女都花哨,搞得他还以为两人是新婚夫妻呢。 大哥觉得挺尴尬,但秉着“只要让别人更尴尬我就不尴尬”的原则,他认为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第16章 书店 “不是对象也没…… “不是对象也没关系嘛,朋友又不是不能一起吃饭,人家姑娘可都坐下来半天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红霞又一直坐着不走,周明杰也比无他法,只能去拿一副新碗筷来,但自己已经全无胃口。 国营饭店的味道还算不错,水足饭饱以后,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但回乡下的拖拉机还要两个半小时才启程呢。 柳絮回供销社和舅妈叙旧,陆如音便和人打听了书店的位置。 新华书店的书最全,而且前年的时候,新华书店总店就已经恢复正常工作。但要想其它店面也恢复运营,至少还要在等两三年。更别提小县城里原本就没有新华书店。但幸好还有一家不大的报刊店,也是经过批准才能开设的。 报刊店小小一家,只有不到10平米大小。整个房间全凭一扇课本大小的玻璃窗和一根蜡烛照明,因此十分昏暗。 而且还不见店主的身影。 陆如音便兀自逛起来。 令人意外的是,这间店虽小,但却五脏俱全。 鲁迅、萧红、石评梅、郁达夫…… 屠格涅夫、福楼拜、简·奥斯汀、巴尔扎克…… 陆如音轻声喟叹,在这种年代的书店里看见这些人的书汇聚在一起简直堪称奇迹。 她取出一本《贵族之家》,俄语原版,黑色硬壳书皮。 陆如音大学期间选修过俄语,但来到这里以后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如今有机会,她自然还是想捡起来。 “同志想买什么书?”柜台后面的那扇小门忽然被打开,一个年轻男人走出来。 他身上的白色衬衫裁剪极其得体,一看就知道是量身定制,而非工厂批量生产。 店内闷热,因此他领口的两粒扣子都没有系,微微露出点锁骨,手上拿着一本黄色封皮的《齐民要术》。 陆如音见过不少好看的人,但这么好看的还是头一个。 “我想要《中级无机化学》。”饶是对方长得再好看,陆如音也不是个没见识的人,立刻报上自己需要找的书。 “《无机化学》?”男人略微惊讶,随即又笑笑,“同志稍等一下,我来找找。” 他搬来一把梯子,在书柜最顶层仔细翻找。 陆如音这才发现男人很高,略瘦。隔着衬衫都能看见他背后那两片完美的蝴蝶骨。 “在这里。”男人拿着一本薄薄的蓝色小书下来,“还有《初级》和《高级》,同志需要吗?” 陆如音摇摇头,初级化学她已经学过了,高级暂时还学不到。 “同志也喜欢屠格涅夫?” 男人注意到她手中的《贵族之家》。 陆如音又摇摇头,她看屠格涅夫只是为了练习俄语,事实上,相较而言她更喜欢英国作家,比如艾米丽·勃朗特。 “我想练习俄语。” 男人点点头,但并没有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反而又从书架里取出一本《草原之雨》。 “同志可以试试这本,用来练习俄语或者打发时间都很合适。” 陆如音发现《草原之雨》是一本诗集。 “同志看着年纪不大,是不是还在读书?” “我高中毕业了,现在在红太阳生产大队插队。” 男人忽然变得沉默,眼睛里迅速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现在离开学校还肯读书的人不多了。”他说。 “总会有人读书。不管什么时候,即使是末日,也会有人读书。”陆如音毫不犹豫道。 “过去,现在,未来,一直有人读书。或许方式不同,但一直有人在读。” 男人忽然笑了。 他生着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是多情,但神情却十分专注。 “同志说的很对,总会有人读书。” “我还想要《牛顿力学》。”陆如音又说。 “同志是想继续温习高中的功课?” 陆如音点点头。 “同志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一个奇异的想法划过男人心头,那位女同志已经毕业,而且还在乡下插队,但依旧坚持温习高中.功课。 她想做什么呢,或者说是在等待什么? 比如,等待……恢复高考? 这个大胆的想法让男人的心脏骤然收缩。 高考,能恢复吗? 诚然他几年前已经在国外完成大学学业,但是如果国内能够恢复高考,他还是感到精神振奋。 “《牛顿力学》。” 男人拿着书从刚刚那个小屋子里出来,脸上已经恢复平静。 “《贵族之家》四块钱,《中等无机化学》两块。一共六块钱。” 男人用牛皮纸把书包好。 “你没算《草原之雨》和《牛顿力学》。”陆如音提醒。 “《草原之雨》的帐记在我头上,就当送你,《牛顿力学》不是店里的书,是我的私藏,借给你。不用着急还,都看懂了再来找我。” 陆如音的心忽然狠狠跳了两下。 砰、砰。 送书啊…… “行,那等我看完就还给你。我叫陆如音,在红太阳生产大队插队,你如果有事就托人捎个口信,我立马把书送回来。” “好。我记住了,陆如音。” 男人的笑意更大了些:“我叫叶予安。” * 回到生产大队以后,陆如音她们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苏玉霜。 “两块四毛五?” 苏玉霜点了一遍钱,满脸不可置信。 紧接着又点了一遍,这次她终于信了。 的的确确是两块四毛五分钱,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票,棉线票已经被换成棉线,也一并放在包浆的桌子上。 “怎么可能?”苏玉霜喃喃道,这次卖手套的钱比以前整整翻了十倍! “黑市上就是这个价格,咱们也不算乱要价。”陆如音说。 “而且还有人问咱们下次什么时候上货。” “你是说,今天有人想买但是没买到?”苏玉霜再一次震惊了,想不到乡下没人要的东西在县城竟然这么吃香。 “我今天晚上就开始织,有多少棉线我就织多少,家里也还有些线,我再想办法和人换一些,等到下次进城我们至少还能织十副。” 苏玉霜盘算着,紧接着又叹了口气。 “唉,如果不是因为棉线不够,别说十副,就算二十副三十副我们也打得出来。” 陆如音却摇摇头。 “再打五副就行,我们下次进城再带过去。” “五副够吗?”苏玉霜有点不明白,她真的很想挣钱,想给母亲治病,至少要让母亲吃得穿得好一点。 “今天有三个人还想买手套,据他们所说,厂子里需要这种手套的人应该不少,而且也不缺钱,但正因为这样我们才不能大量生产。” “为什么?”柳絮也不明白了。 “我看了他们工厂配置的手套,和我们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如果只有一两个人戴这种手套,倒也不会被注意。但是你们想,如果一个车间里有七八个人都戴,那么肯定会被发现。万一被有心人举报,那咱们就是投机倒把。” 听到“投机倒把”这个词,柳絮和苏玉霜的脸色都变了变。 。 第17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再打五副就行…… “那咱们只能再卖这一次?”苏玉霜有一点失望,但极力不表现出来,两个朋友已经帮了太多忙,她不能再要求太多。 “倒也未必。我今天仔细观察了一下,县城里有两样东西最缺,就是粮食和鞋袜帽子这种小件衣物。县里的人不是特别缺钱,但是没有票,就寸步难行。布票还行,但是鞋帽票非常难弄到。” “尤其是一些没成家的工人,他们既搞不到鞋帽票,自己又没有那个手艺做鞋织帽子,如果咱们拿这些东西去卖,并且按需供应,不仅客户范围扩大,而且还能让他们自己提供原材料。这样咱们就只是帮朋友一个小忙,不能说是投机倒把。” 柳絮和苏玉霜听得一愣一愣的。 客户范围、按需供应她们都不是听得特别明白,但是至少听懂了一点,那就是做鞋帽生意比做手套更能挣钱,而且还安全。 “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你们。”苏玉霜眼圈发红,自从父亲去世,她们娘俩在村子里的日子一直很艰难。 大队长仁义,对她们尽量照顾,但他还要一大堆生产队的事情要忙,所以也只能是偶有帮衬,护着她们母女勉强吃饱活下去而已。 但陆如音的出现却让苏玉霜真真切切感受到改变,她和母亲的日子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临走前,苏玉霜坚持要拿出一块钱分给陆如音和柳絮,说是给她们的分成。 这钱是给苏婶子补身体用的,她们自然不能要。 “咱们现在是搭伙儿做生意,这钱你们必须要拿着,不然就是嫌钱少看不起我。”苏玉霜正色道,把两张五毛钱分别塞给陆如音和柳絮。 陆如音拗不过她,最后也就只能把钱收下。 苏玉霜母女有手艺,只要能熬过这几年,等市场开放了,也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 晚上的时候,陆如音拿出《牛顿力学》仔细学习起来。以前念书的时候,她物理成绩算不上特别好,所以更要努力。 煤油灯昏暗,只看了一会儿陆如音便觉得眼睛发酸,《牛顿力学》是叶予安的私藏,因为频繁翻阅,书脊已经有点松散,书页上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记,但书角十分平整,一看就知道书的主人平日里必定十分爱惜它。 陆如音的大学老师曾对她说,人读书,首先要把书从薄读到厚,然后再从厚读到薄。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人在读书之初,要不断学习和思考,为书籍补充内容,而后学会总结,把一本书的精华尽收囊内,取之精要。 《牛顿力学》的每页书上面都写满笔记,但是在最后一页上,叶予安附了一张纸,上面是一本书的总结,简明扼要。 知识改变命运嘛。 * 宁州市,工农兵大学。 工农兵大学的课程其实不难,但学生们却依旧非常忙碌,他们除去完成平时的课业,还需要去工厂实习。 何采薇被分去肥皂厂干活,这是个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厂子。何采薇却不大在乎,反正她毕业以后是要去当干部的,就算去肥皂厂肯定也是干文员工作,不会和工人们待在一起。 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被直接派去了底层部门,还是又苦又累的生产车间。 进去的第一天她就差点被车间里古怪的味道、繁重的工作和嘈杂的环境搞崩溃。 她的工作是用一台半自动机器搅拌肥皂液,只有把肥皂液里的凝块全都搅碎,才能进行后面的工序。 未成形的肥皂液并不像供销社里的包装好的肥皂都是香香的,而是散发出一股古怪的刺鼻味道,何采薇心不在焉地操作着那台机器,即使半自动的机器操作起来并不费力,她也不想耗费那个时力干这些活。 哼,她下午就去找舅舅,让舅舅给自己安排个坐办公室的文员工作。 车间主任是个胖胖的秃顶男人,他原本就脾气暴躁,如今看见何采薇磨磨唧唧工作效率极低更是火冒三丈,立刻破口大骂起来。 “懒猪!没吃饭吗,长得人模人样的,干起活来比猪还懒。活儿都不会干还念大学呢。 ” 何采薇从小到大哪里被人这样骂过,立刻委屈地想掉眼泪,但车间主任完全不吃这一套。 “我说你这个女同志可别没事就哭,搞得我好像欺负你一样。你活儿干不好还不让骂了?这么娇气这么不去封建社会当娘娘。哭哭哭,这点苦都受不了,就知道哭,我告诉你,你自己的活儿干不完连累的是整个车间的生产。” 车间主任稍微收敛了一点,不再一口一个懒猪的骂,但攻击性只增不减。 原本其他工人还觉得何采薇有点可怜,尤其是她一掉眼泪,不明真相的年轻小伙子还真以为是主人找茬。 但一听说何采薇一个人干不完活整个车间都会被连累,他们爱慕的眼神就立刻变成嫌弃。 何采薇更委屈了。 下午的时候车间主任要去开会,何采薇一见没人监督她干活了,立刻关掉机器,招呼也没打一声就拎着小包踩着皮鞋哒哒哒地回家了。 方琴琴见闺女这个点回家,觉得奇怪,便随口问了两句。她不问还好,这一问何采薇的眼泪便如同决堤的洪水,开始哗哗哗地流。 “妈,你闺女今天可受了大委屈了!”何采薇趴在沙发上哭起来。 方琴琴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以后不由气得摔碎一个玻璃杯。 “呸!那个车间主任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对我家薇薇指手画脚,不过就是个主任,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呢。”方琴琴咒骂着,她一向溺爱孩子,本来她已经找好关系让闺女不用去肥皂厂上工。 但这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托好关系的人忽然不干了,说什么他可不敢干这种资本家腐败作风的事。 屁!不干了倒是把钱退回来呀。可结果不仅钱没有退,那个人还假装压根不认识何家人,见到他们都绕道走。 方琴琴气得够呛,却也无计可施。 “妈,我饿了。” 何采薇哭够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午饭。单位食堂的饭太难吃了,她一向是去国营饭店或者回家吃。 “乖,妈给你做饭去。” 一听闺女说饿,方琴琴索性也不上班了,立刻围上围裙钻进厨房。 “我要葱爆肉、韭黄炒蛋、鸡油饼,然后再开个黄鱼罐头吧。妈你先给我热热昨天的鸡汤,让我先垫垫肚子。”何采薇站在厨房门口发号施令。 “妈,下午你去买点肘子吧,我想吃炖大肘子。” “行,妈下午给你买肘子去。” 一碗热腾腾的鸡汤下肚,何采薇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恰巧这时候葱爆肉和鸡油饼也做好了,何采薇便坐在椅子上等着方琴琴把饭菜端上来。 …… “妈,你去给舅舅说说,让他给我换个工作实习。肥皂厂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去给舅舅说,让他把我调到印刷厂的办公室。” “薇薇,这印刷厂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呀。” 方琴琴叹了口气,“你还没有毕业,不管去哪里都只能是在厂子车间里实习,印刷厂的车间不比肥皂厂清闲,你再忍忍,等毕业了,妈肯定让舅舅帮你找个好工作。” “等毕了业我就被肥皂厂的那帮人挤兑死了!”何采薇“哐当”一声把碗放在桌子上。 “妈,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你闺女多委屈。那些人嫉妒我是大学生,处处排挤我,连一点小忙都不愿意帮。还有那个车间主任,天天恨不得把整个车间的活都丢给我。” “薇薇,你舅舅实在是没办法呀。”方琴琴心疼地看着女儿,内心充满愧疚。 “妈,你再给舅舅说说,他肯定有办法。方有为还去了印刷厂呢。” “有为是你舅舅的亲儿子,而且他去得也是印刷厂车间,印刷厂办公室这么吃香的工作,不是咱们一天两天能办下来的。” “我还是他亲外甥女呢。” 何采薇恼羞成怒,饭也不吃了。她轻车熟路地去父母卧室的柜子里拿了几十块钱,打算去百货商店买几件衣服,好好慰藉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方琴琴见状想拦,但还张开嘴何采薇就把门一摔,踩着小皮鞋跑了。 第18章 赵积分本分     何采薇逛了一圈百…… 何采薇逛了一圈百货市场,给自己添置了条布拉吉和几个彩色的玻璃发卡,何采薇心情好了不少。 晚饭是在国营饭店吃的,叫了沈云波来陪,两个人要了红烧肘子、西湖牛肉羹、干锅土豆片和青椒炒肉。 吃完饭又看了电影《草原儿女》,趁着夜色手牵手压了一会儿马路,这才依依不舍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方琴琴和何成栋还没有吃饭,两个人守着一大桌子好菜等闺女回家。 “要你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用!闺女都委屈成这样了,你和她舅舅一个能想办法的人都没有。”方琴琴和自家男人抱怨。 “都是你惯得!”何成栋喝了口酒,却不动桌子上的菜,“别人能受得了,为什么就她受不了?” “薇薇能和别人一样吗?放在几十年前,我曾祖父还在的时候,薇薇一出生就要有好几个丫鬟奶娘侍候,洗脸水里是要加牛奶和玫瑰花的!” “行了,闭嘴吧你。”何成栋眉头拧得能夹死只苍蝇,“整天把你曾祖父那点破事挂在嘴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以前是地主。” “你家都落败多少年了,新社会建立以前你家就落败了,还牛奶玫瑰花呢,你自己用牛奶洗过脸吗?用过你整天挂在嘴边的象牙筷子吗?吃过燕窝瑶柱吗?” “我怎么就整天说了,我只有在家里才说。” 方琴琴有点急眼,何成栋说得不错,她出生以前娘家就已经败落了,她自己童年最大的乐趣就是听家里老人回忆家族以往的富裕日子,好像回忆的多了就能变成真的一样。 “你俩吵什么吵,还嫌我闹心的事情不够多是吗?”何采薇推门进来就看见自己的老爸老妈正剑拔弩张,不由更加心烦,把鞋子一甩就要回卧室。 “不吵了,不吵了,薇薇先吃饭。你妈给你炖了肘子,还在锅里热着呢。”何成栋看见闺女回来了,一改刚刚的严厉,变得和颜悦色。 “吃什么吃,不吃了。”何采薇头也没回,“哐”一声把卧室门摔上了。 陆家,书房。 “何成栋和他小舅子最近又为肥皂厂的事情托关系呢。”陆川端着茶缸,坐在老爹陆齐家对面。 “可惜呀,他们是白费功夫,现在风声这么紧,就算咱们没有打招呼,也没人敢帮忙。” “小音来信了,又说一切都好。我听说别的知青写信每次都是叫苦连天,但小音这孩子却什么也不说,也不知道究竟过得怎么样。” 在肥皂厂的事情上,陆齐家算是勉强给闺女出了口气,但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不管他和陆川再怎么折腾,他家小音还是去了乡下。 “过几天我们发黄桃糖水罐头,我给小音寄过去。”陆川说,“就算小音现在待在乡下回不来,我也要把这口恶气出了。” “阿川,你适可而止,不要太过分,让人抓住把柄。”陆齐家嘱咐。 “放心吧,爸。何成栋他们一家是作死,咱们只要让事情顺其自然的发展,他们就不会有好果子。” * 陆如音最近在【怼主角】这件事上格外卖力。 虽然本书的正牌男女主角还没有下乡,但是有事没事拿主角阵营的小喽啰开开荤也是可以的。 于是…… 赵红霞鬼鬼祟祟拿着一条水蛇塞到陆如音的篮筐里,结果被当场抓获。 白天。 陆如音一把钳住水蛇的七寸,然后:“嘤嘤嘤,水蛇好可怕,红霞姐姐为什么要把它塞到我的筐子里?是不是我做错什么让姐姐不高兴了。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淳朴善良的村民们:“这个赵红霞干啥啥不行,欺负新知青第一名,真给她爹娘丢脸。” 晚上。 陆如音:“柳絮、玉霜,我今天给你们露一手,炖蛇羹。” 偶尔也会有村民反应过来:那个陆知青一会儿上房修屋顶,一会儿下水扎鱼,挖起土豆来一个人顶俩,连村子里的恶犬大黄都怕她,她咋就会怕蛇呢? 但朴实的村民们很快就自己找到了答案:毕竟是城里的女娃娃嘛,怕个蛇也正常。 【恭喜宿主获取100积分,请再接再厉,同阶的其他宿主已经在开工厂了。】 陆如音:“……请问她们是开了加速器吗?” 【没有哦,只是我给她们的金手指更大罢了,比如走在路上就能捡到钱。】 !!! 因为自己的金手指比较垃圾,所以陆如音只能女儿当自强。 周明杰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前几天他还在为陆如音不借给手套的事情生气,但今天陆如音在院子里洗头发的时候,他鼻子里便完全被茉莉花的香气充斥,瞬间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陆同志,我见你这几天在看高中的数学书,我恰好也在看,有一个问题不太懂,你来教我一下吧” 好家伙,这冠冕堂皇的理由还真不好拒绝。 得到默认以后周明杰立刻欢天喜地的把书拿来,随便指着一道题说:“就是这道,我思考了很久,都没想出来。” 卷了边的数学书上沾着几块脏兮兮的油污,书脊断了一半,也不知道周明杰是不是拿这本书去打蟑螂了。 陆如音满脸嫌弃,但还是勉强耐住性子看了看书上的题目。 解方程 2x-5y=7 2x+3y=2 这分明就是初中数学嘛,还是初一的内容。 陆如音讲了两遍,但周明杰就是说听不懂。 就在陆如音苦思冥想怎么敷衍他的时候,赵红霞又双叒叕来了。 而且因为这个时候周明杰是坐着的,被挡住了,所以赵红霞没看见。她只看见陆如音拿着只笔,嘴里念叨着什么什么加减法,什么2减7。她虽然只念到小学二年级,但是还是能听出来这是数学。 都下乡了,还满脑子想着学习,一看就知道不想好好干活,用学习找借口呢!之前就有知青这样,干活起晚了偏说是熬夜学习来着,结果最后连仓库登记数量都搞不清。 于是她又立刻拿出看家本领。 扯开嗓子喊:“呦,还读书呢?一看就知道是个小布尔乔维亚,书有什么好看的呀,我听说现在城里都没人读书了,你这辈子都扎根乡下了还看个什么劲。” 陆如音立刻丢下周明杰,一脸兴奋。 赵积分又来给她送积分了! 第19章 煎蛋萝卜汤 “主席同志号召我…… “主席同志号召我们青年人读书, 你不读书就是不响应号召,而且你还说读书没用,那就是质疑主席同志的决策!” “放你大爷的屁!你算个什么东西, 还响应号召,你都下乡了, 这辈子也不可能回城。陆如音我告诉你, 你这辈也就只能找个泥腿子当男人, 趁早别做你的回城梦。” 赵积分被人说质疑主席决策,心里慌得一批,但今天面上还算绷得住, 于是继续疯狂输出。 “我看你就是个狐狸精,一到了晚上就出来吸我们生产队男人的阳气,不然最近大家这么看上去都没精打采,一定是被你把阳气吸走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搞封建主义那一套。我看你思想有很大的问题,不读书,还满脑子牛鬼蛇神,应该被送去大草原好好接受教育。” 陆如音拼命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因为赵积分的努力, 她的系统正在疯狂上分。原本少得可怜的积分,现在已经可以兑换不少东西了。 周明杰躲在柱子后面, 犹犹豫豫。 他知道赵红霞对自己有意思,昨天她还给自己送馒头来着。 但他是什么身份?城里人! 赵红霞又是什么人?乡下人! 他们是云泥之别, 压根没可能。周明杰压根没考虑过赵红霞, 本来是想能躲就躲,但他又舍不得赵红霞给他带的吃食。 白面馒头、煮鸡蛋、干枣,这些东西他在城里到也不是特别看得上, 但是如今在乡下,这些便都成了好东西。于是周明杰只能保持个不冷不热的态度。 但如今一边是女神,一边是白面馒头和鸡蛋。他还真不知道应该帮谁。 “赵同志,你这话说得的确不对。”周明杰终于做出决定,但也就是这一句,因为他怕话说重了以后没有鸡蛋吃。 “赵红霞,你怎么天天往人家知青宿舍跑,也没见你和哪个女知青玩得好。 狗蛋妈拎着农具路过,还特意在“女”字上加了重音。她和赵红霞一向不对付,属于见面就吵那种类型。 但赵红霞眼下没空和她吵。 她的心上人刚刚在指责她,而且是为了陆如音这个狐狸精指责她。而且她的心上人刚刚还听见她骂人了。要知道,她这些天在周明杰面前可是一直保持着温温柔柔的形象。 现在,全完了! 周明杰握着数学书,满脑子都是赵红霞刚刚说的话。 “泥腿子。” “这辈子也不可能回城。” “读书没用。” 是啊,读书有什么用呢,他压根不喜欢读书,当初读高中也不过是为了逃避去工厂上工,可没念几天就来到乡下插队,还不如去工厂干活。 他后悔死了。 读书没个屁用! 周明杰第一次和赵红霞产生共鸣感,但他没有说出来。开什么玩笑,他是城里人,怎么可能认同一个乡下人说的话。 “陆知青,我还没谢谢你。我家狗蛋吃饭总是猴急猴急,昨天又把自己噎着了,多亏你上次讲的那个什么海里克克急救法,不然去卫生所都来不及。” 狗蛋妈一脸热络,从篮子里拿出一颗刚摘得大萝卜。 水灵灵的白萝卜,尾巴上还粘着泥,缨子绿得让人心疼。 “多好的女娃娃,咋就下乡了呢。萝卜拿回去炖汤喝,开胃消暑。过几天我再让狗蛋给你送一颗来,咱家别的没有,就萝卜多。” 陆如音连忙说不用,但狗蛋妈摆摆手,把萝卜硬是塞到她手里。 周明杰眼馋得紧,他最喜欢喝排煎蛋萝卜汤。 新鲜的白萝卜切丝炒软,再用猪油煎两颗鸡蛋,然后加汤煮到奶白,最后把切好的萝卜丝放进去。最好还能再加点虾皮或者海米,出锅前放入盐和胡椒粉。 奶白色的萝卜汤上卧着两个金灿灿的煎蛋,猪油一定要多放,这样煎出来的蛋才会香。 周明杰吞吞口水,想起来自己屋子里还藏着一颗赵红霞给的鸡蛋。 陆如音肯定要在知青宿舍炖萝卜汤,到时候他往她旁边一站,拿出鸡蛋来,让她顺便帮忙把鸡蛋放进汤里,既然自己拿了鸡蛋出来,那么到时候萝卜汤肯定有自己的一碗。 至于鸡蛋给谁吃嘛……肯定是自己吃,那可是他的东西。 还有猪油,知青宿舍的厨房没有猪油,但是陆如音看上去和村民们关系都还不错,那么就让她去借好了。 可惜陆如音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她拿着萝卜,既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去厨房,而是招呼上柳絮直接出去了。 周明杰望着远去的煎蛋萝卜汤,越来越气。 果真是小气鬼,连口萝卜汤都不愿意分享。没有灶台,看她一会儿怎么做饭,难不成要抱着萝卜生啃?周明杰想象了一下陆如音抱着萝卜啃的模样,忽然觉得她也就那么回事。 一连打了好几场的胜仗,陆如音的积分嗖嗖直长,乐得她简直合不拢嘴。 【宿主,请注意形象。不要忘了你的设定是女神。】 形什么象,女什么神!赚钱要紧! 陆如音手持400积分,立刻调出价目表。 这点积分显然不够兑换一斤猪肉,但是也能换不少好东西。 铝制饭盒——50积分 猪油板——80积分 花露水——80积分 仔鸭——300积分 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条费雯丽在《黑暗的旅程》里穿过的娃娃领黑色齐膝半袖连衣裙,领口和靠近肩膀的地方嵌了白色褶边,即使是放在21世纪也毫不过时。 然而这样一条裙子需要足足3000积分。 看来女神同款也不是那么好穿的。陆如音目前还是更想解决一下自己的温饱问题,漂亮裙子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她盘点了一下库存,最后换了一瓶花露水和一块猪油板,以及四颗鸡蛋。 或许是因为心情好,再加上吃得也比以前好,苏婶子最近的身体也跟着硬朗了不少。常年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红润的颜色。陆如音到的时候,她正端着水盆在院子里洗菜。 “婶子,我们今天喝萝卜煎蛋汤。”陆如音晃晃手中的大白萝卜,和苏玉霜一起钻进厨房。 苏家的厨房不大,但是干净整洁,哪怕是灶台也被苏婶子擦得干干净净。 陆如音掰下一块猪油板丢进锅里,等猪油化开开始冒泡时,便拿起鸡蛋在锅沿一磕,再一抬手,一颗完整的鸡蛋便落进油锅里,发出“滋啦啦”的响声,不一会儿厨房和苏家小院里就充满油香和鸡蛋香。 煎完鸡蛋,锅里剩下的油正好用来炒萝卜丝,最后加水和一点点盐,盖上锅盖煮十分钟直到萝卜软烂汤色变白,出锅前加几滴香油和一小把葱花。 苏家小院的方桌上,摆了四只大海碗,每只碗里都盛满香气四溢的萝卜汤,上面漂着碧绿的葱花,还有一颗黄灿灿的煎蛋,香得能让人把舌头吞掉。 桌子中央是一个竹编的小篮子,里面是苏玉霜鲜烙的马齿苋饼,还冒着热气。陆如音刚想拿一个,结果被烫的又收回手去,捏着耳垂“质问”苏玉霜怎么就不怕烫。 吃完晚饭,陆如音按照惯例在苏玉霜家洗热水澡。 玉霜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家里条件还算不错,因此专门给家中女眷修了一个小隔间用来洗澡,对于女孩子们而言可以说是非常方便了。 陆如音的头发又厚又长,在城里的时候都是用百货商店的洗发水洗,但是乡下没有这东西,于是前阵子就只能用香皂凑合。 可是香皂毕竟不能和洗发水相比,陆如音洗头又比较频繁,所以这些日子下来,她原本乌黑滑顺的头发变得有些干燥。 这事让她烦心了好一阵,因为陆如音一向把自己的头发看得和自己的脸一样重要。 “如音,你把门开个缝,我有东西给你。” 第20章 第 20 章   陆如音正在洗澡间里…… 陆如音正在洗澡间里握着香皂发愁, 就听见苏玉霜在外面敲门。 “你用这个洗头发。”苏玉霜从门缝里递进来一块黄白色的小香皂。 陆如音闻了闻,这块小香皂不是很香,但肉眼可见的要比供销社里的香皂细腻, 也更容易起泡。陆如音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手工皂。 手工皂质地温和, 正好用来洗头发。 陆如音洗头发一向有点小讲究。 先用木头梳子把头发全部梳通顺, 而且至少要顺着头皮梳四十下, 再用温水顺着发丝冲洗三到四遍,然后先把香皂打出充分的泡沫,用泡沫轻轻揉搓头发和头皮五分钟, 之后用温水冲洗干净。 然后再打一遍泡沫,用指腹轻轻按摩头皮,确保发根也清洗干净,最后用温水把所有的泡沫都冲掉。再用毛巾一点点把水分吸掉,这才算结束。 “你应该去王府里当格格。”苏玉霜听说陆如音的洗发步骤以后笑道。 “玉霜,别胡说。”苏婶子拧了拧眉头,小声斥责。 苏玉霜自知失言,也有点尴尬,柳絮连忙岔开话题, 几个人又说说笑笑谈起供销社的事情来。 陆如音不是这个年代的人,所以对这种事没那么敏感,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手工皂也可以赚钱。 但是知道了手工皂的制作成本和工序以后,她只能暂时又让这个计划搁浅。 或许对于后世手工皂的制作材料和工序算不上繁琐, 但对于现在而言, 一块香皂要花这么多成本和时间,价格自然也不会低,至少要定在7毛钱, 但县城的居民消费水平基本上是不可能为一块香皂花这么大价钱的。 尤其是当陆如音得知这块手工皂是苏婶子特意给自己做的,里面还加了羊奶以后,她顿时觉得自己身上散发出一股“资本主义的腐败气息”…… * 何采薇托关系换工作未果,所以只能继续上工。 但车间主任最近经常出去开会,所以给了她大把时间偷懒。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车间主任又去开会了,何采薇一见没人监督她干活,立刻关掉机器,拿着缸子坐在椅子上喝白糖水。 等喝够水,她才想起来在工厂的工分是会影响自己毕业的。如果工分不够,她就没有毕业证。 这可怎么办? 何采薇慌乱了一秒钟,立刻想到办法。 她找到车间里一个名叫王雯的中年女人。 “哎,叫你呢。”何采薇强行把王雯从自己的岗位上拉出来。 “我给你两毛钱,你去把我今天的活干了。” 王雯像看妖怪一样看着她。 “你的活凭啥要我干?我可不稀罕你那臭钱。”说着就要离开。 “你不帮我干,我就把你去黑市买红枣的事说出来,判你个投机倒把罪。”何采薇冷笑。 王雯一愣,她前几天的确去了黑市买红枣。她闺女肚子疼,所以她才想弄个红枣给孩子熬姜汤。 “就凭你一张嘴,别人凭啥信你。再说了,你说看见我在黑市买东西,那你自己岂不是也在黑市?” 王雯不甘示弱,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来厂子里实习的大学生。 哪有人来车间实习还穿着洋皮鞋和布拉吉。 “这个钱包是你的吧。”何采薇拿出一个薄荷色的零钱包。 王雯的脸色刷就变白了,这是她的钱包,内侧绣着她名字呢。前几天丢了,里面还有五块钱和一张皮鞋票。 本来是可以找公安的,但是因为她去了黑市心里发虚,所以只能忍痛放弃这点钱票。 “你不稀罕一块钱,那五块钱稀不稀罕?还有皮鞋票,你丢了不心疼?” 王雯气得牙痒痒。 “你帮我干一天活,我就给你两毛钱,等我实习期结束了,我就把钱包还给你。至于皮鞋票,就当是给我的封口费。” 何采薇把钱包攥在手里,笑靥如花。 “不然我就拿着钱包举报你,就说我看见你行踪鬼鬼祟祟,所以我才跟上去,发现你是去黑市买卖。” “而且你买那么多红枣,应该还没吃完吧,到时候缉查大队去你家搜上一搜。你说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红枣呢?而且最近供销社都没有红枣。所以肯定是你在投机倒把!” 何采薇坐在椅子上,欣赏着自己的手指甲,眼皮都不抬。 “好,但你要说话算话,把钱包还我。”王雯祖上出过地主,所以在这方面格外小心,只能忍气吞声。她双拳紧握,咬着牙齿低声说,眼睛里快滴出血来。 她是中级技工,一天的工钱怎么说也有一块五毛。何采薇简直就是在敲诈! “只要你好好给我干活,我自然说话算话。”何采薇得意笑笑,又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这些天的劳作可把她的手磨坏了,不知道要养多长时间才能恢复。 * 陆如音拿着家里又寄来的五十块钱发凡尔赛的愁。 知青收到家里补贴是常事,但是给这么多的却是没有。 况且陆如音的芯子已经不是原主了,所以这钱拿得多少有点心虚。 不行,她也得想个法子赚钱。 但是盘算了半天,陆如音发现自己虽然生存技能齐全,好像还真没啥能赚钱的手艺。 眼下她不仅要下地干活,晚上还要复习功课,时间很紧,如果说想要赚钱,也只能织点帽子手套或者上山采点野菜蘑菇换钱。但是帽子手套她没有苏家母女那个手艺,采蘑菇野菜也不是长久之计。 赚钱好难。 陆如音表示很愁,愁的头发都快掉了。 为了拯救一下自己的头发,她决定先泡一袋昨天和系统兑换的黑芝麻糊。 等等,系统? 系统! 陆如音一拍大腿,顿时兴奋起来。 与此同时,系统打了个喷嚏,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系统,我能不能把兑换的物品拿出去换钱?” 陆如音把系统叫醒,脑门上大写着兴奋。 【理论上当然可以。但是宿主你只是缺脑子,又不缺钱。何必费力气挣钱?况且你的积分少的可怜。唉,我也不指望你有什么出息了,你就老老实实完成任务吧。】 陆如音早就已经习惯了系统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于是完全无视掉他说的其他内容,只听见四个字: 【当然可以】 按照剧情,作者为了凸显女主角何采薇爱情之路的坎坷,应该马上要她下乡了,而深情的沈云波也将追随自己的女神下乡。 原著里这位金尊玉贵的女主角在乡下什么苦头也没吃,农活有人帮忙干,衣服也有人帮忙洗,过得那是比在学校宿舍还舒坦。平日里的主要任务就是和男主角看星星看月亮,顺便踩一踩几个路人甲配角。 原书里陆如音就是被这样踩死的。没错,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就是单纯为了突出女主角何采薇是天选之女,所以陆如音死了。 …… 毫无道理,且毫无逻辑。 但陆如音不在怕的,因为何采薇乡下的粉丝头子冯胜阳已经进了监狱。所以陆如音无所畏惧,甚至有点兴奋。 何采薇是主角耶!从她身上挣的积分不肯定比从周明杰身上挣得多多了! 何采薇最近日子过得相当不错,她的活计有王雯帮忙,所以每天只需要装装样子,上下班点个卯就行。有时候甚至连点卯也不点,而是直接翘掉。 但有句老话叫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还有句老话叫乐极生悲。 好巧不巧的,这两句老话全让何采薇占了。 第21章 生变 这天下午,何采薇照…… 这天下午, 何采薇照例踩着小皮鞋来点卯,顺便催促王雯帮自己干活。 “别一脸不情愿,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你们呀就是天生干活的命。” 何采薇把小皮鞋踩得哒哒作响,她今天上午没来上班, 和沈云波看电影去了, 看完电影顺便去供销社买了一包桃酥。 她以前听方琴琴讲过英国贵族如何吃下午茶, 心里面对于镶嵌着蕾丝花边的台布、精致的茶具和充满阳光与粉色玫瑰花的茶会十分向往。 可惜自己现在只有白糖水和供销社的桃酥。 何采薇吃着桃酥,想象着这是英式松饼,用兰花指捻起茶缸, 假装这是范思哲茶杯。 可惜搪瓷茶缸不像范思哲茶具那样小巧玲珑,兰花指承受了它这个年纪所不应该承受的重量,所以整整一缸白糖水“哗”的一下全洒在了何采薇的新衣服上。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啊——”何采薇发出一声尖叫。 可惜车间里十分嘈杂,根本没有人理她。 何采薇自顾自叫了一会儿,见没人问询自己,只能抹着眼泪自己去厕所清洗。 车间嘈杂,工人们又都十分繁忙,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去留,只有一个人除外。 王雯。 王雯看见何采薇自己洒了一衣服水, 心里痛快了一点。 接着便又看见何采薇哭哭啼啼地去了水房,而她的尼龙包却在慌乱中掉在地上, 里面的东西洒出来,一个薄荷色的零钱包远远被甩到角落里。 王雯心里一紧, 那是她的零钱包! 她三步并作两步, 急速把零钱包捡了起来揣进兜里,又四下看看,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以后又回到工位上。 拿回了自己的零钱包, 家里的红枣也吃完了,王雯的底气顿时足了起来。但是面上不动声色,仍然给何采薇干活。 这个死丫头坑了自己这么久,绝对不能轻易放过她。 第二天一早,王雯仍旧像以前一样帮何采薇干活。 何采薇也没发觉尼龙包里少了什么东西,照例端着搪瓷缸坐在一旁躲闲。 她总觉得今天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首先是工厂里工人的衣服,大家今天就好像说好了似的,全都换了干净的工作服和套袖。 再就是平时那几个一样喜欢偷懒的工人今天也格外勤奋,不抽烟了,也不聚在一起拉家常吹牛了,全都撸着袖子在车间里挥汗如雨。 何采薇觉得奇怪,她算了算日子,发现是快到发工资的日子了,怪不得大家都这么努力。 何采薇得意地笑笑,她一来不稀罕肥皂厂的这点工资,二来又有王雯帮自己干活,所以照旧翘着二郎腿喝茶看报,好不惬意。 她今天看的是鸳鸯蝴蝶派作家张恨水的代表作《金粉世家》,只读到第 六回,正在脑子里想象着左右屈曲的紫檀木架子是个什么样子,那上面又摆放了什么玉石玩意儿,文件花盆。 书上说了,紫檀木架子不像寻常木器那样粗笨,那么摆在上面的器皿也一定是极其雅致、极其讲究的。但是究竟怎么考究,怎么雅致,何采薇想象不出来。 “这位同志,你在这里干什么?”一道严厉的男声打破了何采薇的美梦。 “大家都在工位上,现在还没到休息时间,你为什么不干活?” 何采薇抬起头,只见一个领导气派的男人严肃地站在自己面前,她心里一惊,差点拿不住书。 “上工时间偷懒,就看这种书?”刘厂长抢过《金粉世家》,恰恰看到“燕西在这个当儿不自觉看到清秋脚上去”①这一行,顿时觉得老脸一红。 “这位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刘厂长把《金粉世家》摔在地上,书脊断裂开。 何采薇被吓了一跳,几分钟之前她还想象自己在金家宅子里吃点心,结果转眼面前就冒出一个男人,然而这男人不是英俊多情的金燕西,而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秃顶男人。 “刘厂长,她叫何采薇,是工农兵大学的学生。”车间主任帮忙回答。 “说!你为什么不上工?!”刘厂长继续问。 何采薇说不出话来,心里把一众工友的祖宗骂了个遍。 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来告诉自己今天有厂长视察,明摆了是挤兑自己。别人也就算了,连王雯都敢不说,看来自己真是太好欺负了。 “厂长,我要举报。厂子里有人投机倒把。” 何采薇迅速转移话题。 “谁?谁投机倒把?” 刘厂长果真被转移了话头,但他倒也不是被何采薇岔开,只是上工偷懒和投机倒把比起来的确没有那么重要。 “是中级技工王雯,我有证据。” 说罢,何采薇便在自己的尼龙包里翻腾起来,但是不管她怎么翻腾,那个薄荷色的零钱包还是不见踪影。 “何同志,你说王师傅投机倒把,还有证据。我问你,证据呢?”刘厂长的耐心逐渐丧失。 “采薇同志,我和你无仇无怨,你为什么要血口喷人?”王雯也来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在黑市看见她了,她在买红枣。” “何同志,你好端端地去黑市干什么?”有人问。 “我是路上看见王雯鬼鬼祟祟,担心她搞破坏,所以才跟在她身后,没想到她居然去了黑市。” “口说无凭,你把证据拿出来。”王雯不甘示弱,“你不是说有证据吗?证据呢?” “我知道了,肯定是你把钱包偷走了,你不仅投机倒把,还是个小偷!”何采薇恍然大悟,上去就想翻王雯的口袋,但是被其他工人拦住。 “何采薇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行!”刘厂长厉声道。 "我现在只看见你偷懒,在上工时间看闲书,而且空口白牙污蔑王同志。" “如果她没有把柄被我抓住,这些天为什么要帮我干活?” “采薇同志,不是你说你最近来亲戚,才让我帮你顶几天工吗?”王雯压低声音说,脸上有点不好意思。 “你胡说八道什么?分明就是你投机倒把被我抓住了,才给我干活。” “何同志,既然你早就抓住王师傅投机倒把,为什么不上报,而是让她帮你干活?” “我……”何采薇慌了,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完全不在有利地位上,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说的话。 “人家王师傅好心帮你干活,你却空口白牙污蔑人,良心给狗吃了。” “就是,还大学生呢,真丢人。” “这种人也能上大学,那我都能当大学校长了。” “何采薇同志,你的生活作风实在是很有问题。我看你这几天也不用上工了,跟我去缉查大队,既然你说王师傅投机倒把,那咱们就请公安同志来解决问题。” 何采薇万万想不到自己会被请到公安局再次喝茶。公安局的人还记得王鹏伟的事,所以对她印象也并不好。 王雯虽然的确去过黑市买过红枣,但却是第一次去。几个正在公安部接受思想教育的投机倒把分子并不认识她,反倒是其中两个都把何采薇认了出来,说她和自己买过东西。 这下倒好,何采薇偷鸡不成蚀把米。 上工偷懒,污蔑工友,投机倒把…… 当天下午,何采薇就收到了工农兵大学的开除通知书。 第22章 动物学家是个啥?  “退学?我怎么能…… “退学?我怎么能退学?这让我的脸往哪搁?”何采薇坐在客厅沙发上大喊大叫, 茶几上的玻璃杯摔碎一地。 “你以为只有退学吗?”何成栋指着何采薇的鼻子骂道,“你后天就要被送到乡下接受再教育了,没个七年八年别想回来。” “七年八年?” “去乡下?” 方琴琴和何采薇同时惊叫道。 “我不去乡下!打死我也不去。” “怎么要去这么久啊?老何, 你再找找人,让薇薇去上几个月意思一下就行了。我让她舅舅也再帮帮忙。” “找人?找谁啊?你告诉我找谁?陆齐家是部委办处长, 她闺女不是说下乡就下乡, 我能找谁?” “我不去乡下, 打死我也不去。”何采薇哭喊道,她当然知道乡下是什么日子,不然当初也不会冒险顶替陆如音的上学名额。 “那我今天就打死你!”何成栋被气得直翻白眼。 “你要打死她就先打死我!”方琴琴护在何采薇面前。 这个晚上何家鸡飞狗跳, 一家三口脸上全都挂了彩。 何采薇脸上有个巴掌印,何成栋鼻子上被咬了一口,而方琴琴则是眼睛上挨了一拳。 不管何采薇怎么折腾,下乡接受再教育的事已经成为事实,何成栋嘴上说着怎么生出何采薇这么个小王八羔子来,但该托的关系还是没有少托。 不下乡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可以活动活动,给闺女找个富裕点的生产队。 比如红星生产大队,离宁州市不远, 而且也比较富裕。那里的知青每个月都能见几次荤腥,而且那里还有何成栋的老熟人, 何采薇过去了也不会太辛苦,只要把样子做足了就行, 至于质量有人帮忙兜着。而且等风头过了, 说不准还能批假让何采薇回家几天。 但陆齐家可不会让他们如愿。 何成栋前脚刚和办公室的人打完招呼,陆齐家就端着茶缸慢悠悠地过去慰问工作同事。还状似无意地讲了讲最近的局势,说如果有人徇私枉法被发现了, 恐怕要被游街、戴高帽子,最后没准还要吃枪·子,而从中间帮忙办事的人也没好果子吃。 几个办事员被吓出一身冷汗,心里暗骂何成栋不做人,等陆齐家走后,立刻把何采薇的名字从红星生产队划去了。 * 陆齐家今天心情不错,下班时候特意去供销社买了老婆爱吃的豆沙糕和一条鱼,准备回去邀功。结果刚进家门就被梅雪捏着耳朵提进卧室。 “陆齐家,你干的好事!”梅雪柳眉倒竖,紫色的小褂更显得她贵气逼人。 “怎么了?”陆齐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问你,是不是你和办公室的人说了什么,让何采薇没去成红星生产队?” “对啊,是我。这不是好事吗?” “那你知道现在何采薇去哪里了吗?” 陆齐家摇摇头。 “红太阳生产队!和咱们闺女一个生产队,沈云波那个小子也要跟着去。小音当初就是因为他们合谋才下乡的,现在好了,他们要欺负小音欺负到乡下了!” * 陆如音盼星星盼月亮,每天掰着手指盼望主角团的到来。 那可是她的积分ATM机! 然而她左盼右盼,没把积分ATM机盼来,反而是叶予安来了。 叶予安是坐着小汽车来的,大队长和书记都去门口迎接他,好不风光。 大队长和书记都叫他叶教授。 村子里的小娃娃都跑去看汽车。看完后给在地里干活的大人们讲小汽车是什么样,叶教授是什么样。 “小汽车有四个轮子,跑得可快啦,我和狗蛋追都追不上。” “那可是汽车,跑起来要用油的,你怎么可能追得上。”晓峰念过几年书,也见过汽车。 “别说小汽车了,说说叶教授。”一个长辫子姑娘说。 “大姑娘打听男人,不害臊。”狗蛋向长辫子姑娘吐舌头。 “我看你是欠打。”姑娘拉着狗蛋打了几下。 “叶教授长得可好看啦,穿着白衬衫,一看就知道是城里人。” “切,不就是白衬衫吗?我也有。”一个男青年撇撇嘴。 众人不理他,继续催促狗蛋讲叶予安。 但狗蛋毕竟是个小孩子,说话颠三倒四讲不清楚,然而这毫无妨碍大姑娘小媳妇们对城里来的叶教授的想象。等到下午的时候,叶予安已经被描述成一个貌胜潘安、惊才风逸、倜傥出尘并且身着白衫的绝代美男子。 只有一个人对此不屑一顾,那就是赵红霞。 "切,什么叶教授呀,我听明杰哥说了,这能被称为教授的人呀,少说也得四十多岁,说不定还是个秃顶老头呢。"赵红霞翻了个白眼,这叶教授再好看能比明杰哥好看吗。 陆如音今天不用上工,于是早早就背着竹篓竹筐上山采蘑菇,想着回来炖个蘑菇汤,再把剩下的蘑菇晾起来,以后随吃随用。完整错过了叶予安到来的全过程。 等到她背着一筐蘑菇和野蒜,手里拎着两条草鱼回到宿舍的时候,大队长陈东方正一脸焦急的在知青大院里踱步。 “陆知青,你总算回来了!快快快,进去洗把脸,然后跟我去见叶教授。” “叶教授?”陆如音有点茫然。 “今天晚上咱们给叶教授接风,本来打算是让你婶儿给做饭的,可结果她早上时候把手烫了。陆知青你救个急,也当是给你们知青争脸。” 原来是让自己帮忙做饭。 这不是什么难事,陆如音痛快地答应了,还顺便把蘑菇和草鱼也都带上,陈东方见了直乐,还说陆知青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识大体有格局。 陆如音有点尴尬,做饭对于她本来就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况且这个年代能被称为教授的人往往更加不易,没准前些年还吃过不少苦头。因此陆如音打心眼里尊重这些人,贡献两条鱼出来也不算什么。 接风宴设在陈东方家。 陈东方不愧是大队长,家里的厨房也要比寻找人家气派。宽敞明亮不说,油盐酱醋一应俱全。案板上有半只生鸭子,灶台边上的海碗里是半块猪油,地上的箩筐里是各种野菜。 看来这位叶教授真是不简单,值得生产队下这样的血本招待。 陆如音简单思考了一下,便定下接风宴的菜谱。 姜爆鸭子、香煎小蘑菇、红烧草鱼块配贴饼子、醋溜白菜,再来一盆杂菇汤。 鸭子切成红腐乳大的小块,再用盐、黄酒、老姜腌制十几分钟,再把生姜、青椒和蒜都切片下锅爆香。等到锅里飘出蒜香味的时候,鸭子也腌制的差不多了,粉嫩的白鸭已经变成赤酱色,整整齐齐码做一排上面覆盖着切成片的老姜。 把腌好的鸭子块连带姜片全部倒进锅中大火爆炒,直到鸭肉变成深酱色再盖上锅盖焖15分钟,然后继续爆炒直到每一块鸭肉都彻底酥烂并且裹上汤汁。 经过腌制和两次爆炒的鸭子不再有土腥味,盛出来满满一盆,鸭头被劈成两半,鸭掌里的骨头也全都剔除,鸭肉大小肥瘦均匀还带着一点鸭皮,每一块上面都淋着汤汁另有几片葱叶和一些老姜做点缀。 陆如音想着对方既然是教授,那么年纪恐怕不会太小,便故意把鸭子焖的时间久了一点,好让鸭肉更加酥烂,适合老人家的牙口。 不知道怎么的,陆如音忽然想起叶予安来,那个人的《牛顿力学》还在自己枕头下面呢。但是她才看了一小半,恐怕要等到下下次进城才能还给他。 草鱼刺多,陆如音担心叶老教授把自己卡着了,于是便把细小的鱼刺全都剔出去,只留下中间一根主刺,同样又故意焖了很久,让鱼肉酥酥烂烂的。 小蘑菇和溜白菜也全都低盐少油,也是为了照顾叶老教授的牙口和身体。 烧鱼块的香气很快从厨房传到主屋,叶予安是苏州人,家里人在吃食上讲究又精致,但他本人对食物的要求却一向不高,只要能吃就行。 但是这烧鱼块的香气却让他不禁有点期待。 “开饭了,开饭了。叶教授,这是我们陆知青,宁州人。今天这桌子菜都是她做的。” 陈东方热络地介绍着。 “小陆,这是城里来的叶教授。” 陆如音有点傻眼。 她敢用王者荣耀里的英雄碎片打赌,叶予安不超过二十五岁。 陆如音以前学校里的教授最年轻的也得三十五岁以上,大多数都得四五十岁,也有六七十的。 “有劳陆知青和大队长了。”叶予安笑笑。 陆如音却有点后悔,早知道叶教授就是叶予安,是一个牙口健全的年轻人,她就不把鸭子做的那么酥了,炒鸭子她还是喜欢有点嚼头的。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陈东方问道:“叶教授,上面领导说你是来这里研究动物的,是动物学家,这动物学家是啥意思?你们平时都干点啥?” “我们是研究动物们的生理和生态,不过我这次来咱们生产队主要是为了保护镰翅鸡。我们团队得到消息,有人在附近的山林里发现了野生镰翅鸡的踪迹,所以我先来看看情况,过几天我的助手也会来。” 陈东方听得一头雾水。 “鸡?嗨呀,叶教授你们城里人真有意思,鸡有啥可保护的?咱们这山上的野鸡可多啦,就是一个个比狐狸还狡猾,不好抓呐。” “镰翅鸡是咱们国家的濒危物种,而且只有咱们国家和苏联才有这种动物。如果不好好保护,以后很可能就灭绝了。”叶予安解释。 但是很明显他和陈东方大队长不在一个频道上。 “这么说,你不是来帮咱们生产队的老黄牛看病,老母猪下崽的?”陈东方脸色有点难看。 第23章 下乡     “这个我当然也要管。虽…… “这个我当然也要管。虽然我不是兽医, 但是一般家禽家畜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也是能看看的。”叶予安有点尴尬,筷子夹着一块鸭脖子不知道吃还是不吃。 “我就说嘛, 山上那些野鸡有啥可保护的,还是咱的老黄牛要紧。”陈东方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生产队里有一位赤脚大夫姓郭, 据说祖上在京城当过郎中, 于是大家都叫他郭郎中。郭郎中五十几岁, 老婆孩子几年前被泥石流压死了,此后郭郎中便没有再娶,成为村子里的鳏夫。叶予安便被安排到郭郎中家暂住, 因为他家没有女眷,还有空房,比较方便。 郭郎中家和知青宿舍全都在生产队东边,于是陆如音和叶予安便结伴回去。 “生产队的温饱问题虽然基本上能解决,但是乡亲们的营养健康还存在问题,家畜们也长得不太好,所以陈队长才更关注老黄牛和老母猪。” 回去的路上陆如音解释。今天这顿饭委实有些尴尬,前半顿叶予安被奉如上宾,后面却一直在坐冷板凳。 “我明白。陈队长也是为了乡亲们。”叶予安点点头, 顺便笑着和路过个几个孩子打了招呼,“其实我这次来, 不仅是为了镰翅鸡。 京城里的学校已经有恢复原态的苗头,我想用不了多久, 省城和县城的学校也能复原。但是村子里消息闭塞, 我担心这里的村民们还是不重视读书写字这些事,所以还想和组织上申请在生产队开办扫盲班,教大家读书识字, 大人小孩都要学。” 叶予安看着几个孩子远去的背影,白天的时候他们聊过天,这几个孩子最大的已经13岁了,最小的也有7岁。 都正是应该念书的年纪,但是却全连小学都没念完。更可怕的是,村子里的大多数小孩子也都是这个情况。偶尔有念完六年级的孩子,就已经算是村子里的高级“知识分子”了。 “你这个想法当然是好的。”陆如音表示认可,同时也提出一个严肃的问题,“可是他们哪里有时间呢?马上就要秋收,到时候家里只要能动的人都要出来干活,小孩子们都累得抬不起腰,更别提大人。” “这个问题我也有考虑过。其实现在乡亲们并不是没有时间,而是缺少学习的意识,如果能在开课以前给孩子们培养出学习意识,那么他们没有时间也会挤出时间来。” 叶予安感到奇怪,自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前些年他受到保护,并没有吃很多苦,但是周遭的同僚们所遭受到的苦难他却是真真切切看在眼里,因此养成谨言慎行的习惯。但是在陆如音面前,他谨慎的习惯便全都消失不见,脑子里想到什么便立刻说出来。 道阻且难。 这是陆如音对叶予安计划的总结。 陆如音对叶予安“让知识的光芒普照到祖国每一寸土地上”的计划由衷佩服,但是显然她自己的思想觉悟眼下还没有那么高,她也不认为自己是块当老师的料。当年念大学的时候她也干过家教的兼职,但是两个月不到就被辞退了,原因是亲和力不够,总把小孩吓哭。 就很令人无语。 从此陆如音对教书育人这件事便退避三舍。但是她对教书育人退避三舍,不代表没有人来找她。 但这个人既不是村子里想要学习的小孩来请教问题,也不是准备普及教育意识的叶予安来寻找盟友。 而是赵红霞。 作为一个看过原著的人,陆如音表示除了挣积分以外,她一万个不想理会主角团的赵红霞同学,并且毫无负罪感。 “陆知青,他们都说你是城里的文化人,那我考考你,你知不知道我名字里的霞字怎么写?” 赵红霞今天依旧是没什么事情做,穿着件袖子上打蓝色补丁的碎花衬衫,两条光溜溜的大辫子垂在胸前,手里拿着铅笔和半个田字格本。看上去居然有那么一点女学生的模样。 “你是想学写自己的名字?”陆如音毫不留情地在赵红霞的自尊心上戳了个窟窿。 “你放屁!我不过是听说你在城里念过几年书,想考考你。看看你在城里学校这几年究竟是真的去读书了,还是为了偷懒逃避工作才去学校。” 赵红霞语言尖刻,把田字格本摔在院子里的小桌上。 “你给我写,写不出来我就去举报你,说你在学校里滥竽充数。” 看来赵红霞最近的确有学习,连成语都会用了。理论上来讲,赵同志现在有一颗想要学习的心,陆如音是应该支持和鼓励并且给予帮助的。 但……你让我写我就写,这样岂不是很没面子?何况赵同志显然没有一个求人的态度。 而且最主要的是,陆如音既没有叶予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也没有某某大姨小说里的圣母情怀,更没有兴趣用宽广的胸襟温暖和感动赵同志,所以完全不打算给予赵红霞支持、鼓励和帮助。 论口舌,赵红霞自然不是陆如音的对手,她也不敢真去举报。村里最有威望的大队长和秀兰婶子都稀罕陆如音,她不敢去碰这个钉子,只能悻悻而归。 * 与此同时,何采薇也正一脸恹色窝在前往红太阳生产大队的拖拉机里。 她晕车了。路上吐了好几回,而且有两次还直接吐在了车上。惹得车子里全是一股酸臭味。 沈云波感到有点恶心,但是看到脸色苍白的何采薇,心里又觉得她生出一种西子捧心的美来,也就憋着气小声安慰靠在肩膀上的人。 “薇薇,你别担心,我爸都安排好了,即使到了乡下也不会有人为难咱们。” “沈大哥。”何采薇委屈地叫了一声,双眼通红。 沈云波心中一荡,何采薇鲜少这样称呼他,刚刚那一声酥酥麻麻的,勾的人心里直痒痒。以前在城里的时候,何采薇到底是女生,家里管得也比较严,沈云波想带她出来过夜,却也不敢。 现在到了乡下,天高皇帝远,再也没有人管他们俩了。这么一想,沈云波觉得这趟乡下来得也挺值得。 他是在火柴厂实习,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甚至连肥皂厂还不如。好在他是个男人,那点活计倒也还不重,勉勉强强能混得过去。何采薇出事以后,他也不是没想过让家里帮帮忙,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里那些和他们关系不错的大小领导管事们,全都打着哈哈,好说歹说就是不松口。 有天晚上,何采薇约他去逛公园,最后小姑娘在牡丹园的亭子里哭得梨花带雨,还脱了外面的衣裳,只余下内里的一件嫩粉色的小背心,虽然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发生。但沈云波还是心下一狠,第二天就去街道报名下乡插队。 其实他报完名就后悔了,乡下那是什么地方啊,他听说下乡的知青因为没粮食吃,只能用河里的石头煮汤,女知青们为了少干农活,只能委身给比自己大二三十岁的单身汉。 但下乡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沈云波只能又求着父亲托了不少关系,把自己和何采薇调到一个队上。好歹,他要看住自己的女人。 已值正午,开拖拉机的师傅停下来,打着赤膊和其他几个人吃饭。 何采薇被沈云波扶着,晃晃悠悠也下来了,又扶着树吐了一场,直到胃里一点胆汁都快没有了,才停下来。何采薇晕车,但是沈云波不晕,他折腾了一上午,正饿得厉害。早晨上车的时候,他从带了七八个大肉包子,现在正好用来当午饭。 “薇薇,你多少吃一点。”沈云波从尼龙包里掏出包子来,肉包子油大,虽然已经冷了,但是猪油花已经从包包子的牛皮纸里漏出来。 “快拿走!”何采薇捂着鼻子推了一把,沈云波也没再劝,打开纸包就准备吃。 国营饭店的包子又白又胖,软软乎乎,但是因为全都挤在一个小小的尼龙包里,又经过一上午的舟车劳顿,原本圆滚滚的包子现在已经几乎被压成肉饼,几个包子黏在一起,表皮破了,白菜猪肉的馅儿也漏出来。 沈云波的额角抽了几下,他家里条件也是相当不错的,上面有五个姐姐,就他这一个金苗苗,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自己。就算是国际饭店里三块钱一笼的蟹黄汤包他也是尝过的,哪里吃过冷掉又破皮的包子。但是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带的麦乳精肉罐头又不方便吃,所以也就只能吃破皮的冷包子。 沈云波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以后,终于对着包子咬了一口。 原本,国营饭店的包子就算是冷掉了味道也不会太差,但是眼下天气还没有转凉,拖拉机里面又是格外闷热,所以包子们全都坏了。 沈云波只觉得满口酸臭,像吃了一口猪泔水。 “呸呸呸。” “真晦气。” 他跳起来,呸呸呸地把包子吐了,又发现剩下的包子也坏了,索性就把剩下的包子连带尼龙包一起扔了。 “造孽呦。”开拖拉机的师傅不知道包子坏了,只当是沈云波他们城里人娇气不吃冷饭,就把好几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全扔了。他是庄稼人,最见不得人浪费粮食,心里不由一阵阵抽疼。 第24章 挖呀挖呀挖土豆    和他们同车的…… 和他们同车的是几个在城里干苦力的汉子, 这次农忙,他们辞去临时的活计赶回家帮忙。 卖力气的人日子过得苦,温饱问题都未必可以解决, 更别提洗澡洗头,所以身上难免有些味道。何采薇本来就晕车, 又被他们熏得喘不过气, 吐够了也没胃口吃饭, 于是只能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一边小口喝着保温瓶里的酸梅汤,一边小声嘀咕。 “不过是沐猴而冠,蛇鼠为伍。”她胡乱用词, 又骂的文绉绉的,几个汉子虽然听不懂她说什么,但是也知道不是好话,又想起他们浪费粮食的事。于是回去的路上拖拉机颠得更厉害了,还有人故意放了两个屁。 乡下日子苦,因此何采薇没少从家带东西来。除了钱和票。她还带了整整一箱各式洋装衣裳皮鞋帽子。可惜这些东西还没上火车就直接被扣下了,毕竟她是被迫送来接受改造和再教育的,管事的人又得了陆家父子的嘱咐,哪能让她过得这么舒坦。 何采薇没到生产大队魂儿就丢了一半。 * 这天, 陆如音又被派去挖土豆,并且以为她之前挖土豆挖得格外优秀, 现在又是知青们的女班长,所以大队长就让她帮忙主要负责登记和监督, 不用一直挖土豆。 这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差事。 她人长得漂亮, 有文化,又讲道理,也不像以前冯胜阳一样喜欢拿架子, 因此虽然资历浅,但是新老知青们都愿意听她的话。 虽然今天的工作主要是登记和记录,但陆如音也不想闲着,仍旧戴着她的小斗笠在田里挥汗如雨。 “小陆。” 秀兰婶儿一路小跑来,看陆如音还在地里吭哧吭哧挥锄头不由诧异。 “大队长不是让你登记吗?你咋又干上活了?” “登记完了,就等着收工以后再过一遍称。”陆如音擦擦汗,继续说:“我这闲着也没事,还不如和大伙一起挖土豆呢。” 秀兰婶儿不由又高看陆如音一眼,别人想着办法想要偷懒想干点轻松的活计,可她总是能闲着也不闲着。 “你歇歇,婶子有话和你说。”秀兰婶神神秘秘,把陆如音拉到树荫下面,又给她倒了一杯冰冰凉凉的绿豆水喝。 “咱们村子里又要有两个知青下来,也是你们宁州市人,听说好像还和你一个学校?” 陆如音心中一喜,知道她的积分ATM机要来了,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很高兴。 但是没忍住,嘴角一直抽搐着,一幅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样子。 “婶子,我不知道这事呀。他们叫什么名字?” “男的姓沈,女的叫什么采薇,你们城里人名字文绉绉的,我没记住——小陆,你这是咋的啦?”秀兰婶看着陆如音一幅似哭死笑的神情疑虑道。 “没事,婶子。他们是我以前的校友,但是我们不太熟。” “这样啊。”秀兰婶若有所思,她觉得这个小陆知青在撒谎。 小陆的表情太奇怪了,好像马上要哭出来又拼命忍住一样。没准这两个新来的知青在学校里欺负过她呢!秀兰婶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个女知青是因为在厂子里犯了事,被罚下来的,男知青倒是主动来的,但是好像有点太主动了,他是城里的大学生,本来书念得好好的,却突然报名下乡。 但今年红太阳生产大队本来已经不打算再接知青来了,犯了事被罚下来也就算了,怎么还有人上赶着来他们这不穷不富的地方呢。 秀兰婶以前是地主家里的家生丫鬟,后来跑出来和队伍打游击,什么事情没见过。稍稍琢磨一下就把两个新知青之间的事情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希望是我这个老婆子想多了吧。”秀兰婶叹了口气,决定亲自去村子门口会会这两个新知青。还不忘把陆如音也拉上。 “小陆,你是班长,应该去接接新人。” 其实接新知青,只要大队长去就行了,根本没有班长的事。陆如音心中明白,秀兰婶子这是想帮自己在新人面前立威呢。 * 何采薇一路上被颠得七荤八素,手软脚软,几乎是被沈云波半拖着下来的。 开拖拉机的李师傅一下车就把两个新知青浪费粮食的事情给大队长说了,也没添油加醋,就原原本本把他们一路上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复述一遍。 陈东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他本身就不太待见这两个新人。 何采薇不必说,是在厂子里犯过事所以才被罚下来,沈云波那边他原本也奇怪,什么忽然又来了个男知青。结果没过几天,就有一个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的男人提着一桶麦乳精和两条饼干来“拜访”他,希望他能多多关照沈云波和何采薇。 陈东方也不是傻子,一下子就知道了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关系。 舍身陪美人下乡这种事,陈东方早年间在戏本子里见过,不过图一个乐呵。如今见到真的,起初还真有点佩服沈云波。结果戴眼镜的男人一来,陈东方立刻冷下脸,他看不上这种事。 原本,他是想直接把这几个人举报了,但是转念一想,谁家孩子不是孩子,他这一举报,可能两个孩子后半生也就完了。于是便忍下来,只想看看两个新人日后表现。 “你们也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这里的。”陈东方咳了一声,黑着脸说。 “你们和村子里的其他知青可不一样,人家是觉悟高,主动来的,你们是在城里犯了错误,被罚下来的。说白了,和那些犯了事被公安送到农场草原改造的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以啊,如果以后给你们安排的活计比别人重,也不能抱怨,明不明白?” 这是把沈云波也骂进去了。 沈云波心里一阵气闷,他是主动来的好不好,怎么能说成罚,而且以后的活计还可能比旁人重,想到这里不由有点责怪何采薇。 干啥啥不行,惹麻烦第一名! “知青班有班长,你们以后就归班长管,有事情先找班长再找我,有不满意的地方也可以来找我。” “当然,我们的班长都是大家投票同意过的,只要你们把该干的活计都干了,肯定也不会为难你们。” 陈东方带着他们往知青宿舍一边走,一边念叨。 陆如音和男生班长唐海洋站在宿舍门口大眼瞪小眼,都觉得有点尴尬。 立威,也不是这么个立法呀。 反倒是更能拉仇恨。 但是谁也不忍心辜负秀兰婶儿的好意,就只能跟俩门神似的站在知青大院门口。 “来,给你们俩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知青班的班长。”陈东方在门口看见陆如音两人,也挺高兴。 瞧瞧,这才是楷模,这才是下乡。都学着点。 唐海洋生得普通相貌,性格豪爽,身材结实,在乡下几个月更是锻炼出一身肌肉,最讨厌别人哭,一拳能打死三四五六七八个嘤嘤怪。 陆如音心下思量着,幸好她和唐海洋关系不错,她偶尔表演茶艺当嘤嘤怪的时候,唐海洋没给她一拳,否则还真受不住。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我。”唐海洋对沈云波说。 陆如音也有样学样,化身假笑girl,对何采薇说了同样的话。 但是却没有得到回应。 何采薇瞪大双眼,想不通怎么才几个月时间,陆如音就在乡下当上班长了。最关键的是她要听班长的话。 来宿舍的路上,她还想着,如果班长是女的,她就拿些糖果饼干和擦脸油当礼物,让班长少给自己派点活。如果是男的,那就更好办了,自打上高中以后男人很少会拒绝她。实在不行就再拿点钱,然后再让沈云波递几根烟。这帮土包子肯定没抽过“大港”。 可现在陆如音是她的班长! 陆如音是什么家庭,她当然知道。当初算计她的大学名额,他们家和舅舅家一起算计了大半年,才把事情安排妥当,前前后后赔进去不少钱。 她的那点蜜饯果子,对方怕是看不上,更何况陆如音在学校里是有名的不近人情,软硬不吃。 而且最关键是,她打死也不想去讨好陆如音。 她们也算是老同学了,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同一所学校。 何采薇从小就喜欢和陆如音比,比裙子、比脸蛋、比吃食。 可惜样样比不过,但是她人缘好,隔三差五拿点小零食给同学们,父母也会时不时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拜访校长和班主任,所以越往后她越在同学之间混得风生水起。反观陆如音,成绩好又如何,能说英俄双语会弹乐器又如何,还不是没几个朋友,也不招老师喜欢。 想到这里,何采薇高兴了一点。陆如音以前人缘比不过她,现在肯定也比不过,没准过几天她就是班长了呢。 至于陆如音,这辈子都只能给她当陪衬。 “何知青,你和小陆住一个屋子吧,她们屋儿还有地方。”陈东方指着一间屋子说。 第25章 酸辣土豆丝和杂米粥 谁会抱着ATM机…… 陆如音的屋子因为被她自己翻修过, 所以外表看上去不那么美观,毛毛擦擦的。但是防雨防潮,冬暖夏凉, 里面更是被她和柳絮收拾得妥妥当当。蚊帐、书桌、脸盆架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不比县城里小姑娘的闺房差。 但何采薇不知道, 她一听要和陆如音一起住就脑袋发麻, 而且那屋子看上去破破烂烂,一幅随时要塌陷的模样。 也就陆如音那种傻子会住在这种地方。 “陈队长,我怕热, 能不能住那边那间呀。”何采薇放软声音娇滴滴地说,用食指指向专门给班长的小隔间,现在王金金正住在里面。 陈东方是个粗人,没听出来何采薇的娇滴滴,但是沈云波听出来了,不由懊恼又生气。 这才来乡下,就为了一间屋子和乡下泥腿子撒娇呢。但是他又觉得幸好自己也来了,否则何采薇在乡下没准就把自己给绿了。 陈东方皱着眉,他这么安排, 是有意想让何采薇和陆如音好好学习学习。但是又猛然想起来,秀兰婶刚刚才提点他说, 这个何知青在城里学校的时候兴许没少欺负小陆。 虽然他还是觉得陆如音这个鬼灵精正常情况不会被人欺负——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以前的村霸赵红霞都被她气哭好几次。 但是城里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恰巧这时候王金金也回来了。 “好呀, 那咱们以后就一起住吧。”王金金热络地搂住何采薇的胳膊, 好像老朋友一样。 王金金自然不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小隔间,但是现在她在这里几乎已经没有了人缘,行事处处受制, 有新人来她自然要抓紧机会。 况且这个新来的何知青看上去一幅单纯又有钱的样子,到时候她们住在一起,她肯定能沾点便宜。 王金金今天难得没有造得很埋汰,衣服还算干净而且居然还洗了头,所以整体还看得过去,何采薇看了这个新室友两眼勉强笑了笑。 和泥巴住也不和陆如音住! 恰巧,陆如音也是这样想的。 和黄鼠狼住也不和何采薇住! 刚刚陈东方安排宿舍的时候她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天知道有一个关系不好的室友多么痛苦。她想挣积分不假,但还不至于和ATM机睡在一起,你见过哪个守财奴抱着ATM机睡觉的? * 何采薇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早就累得睁不开眼,于是一进屋就睡着了,也没仔细看周围的环境。沈云波也一样,但他心里憋着气,觉得何采薇不守妇德,打算改天找她谈谈。 又想起来这一路上碰见的人一个个都晒得精黑,不论男女。 但陆如音还是老样子,虽然也黑了一点,但也就是一点点,反而显得更加健康和充满活力。 她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底蓝花小褂,黑裤子的裤腿挽起来到小腿,千层底老布鞋,头发编成辫子以后又盘了起来。和城里那个穿风衣布拉吉,戴圆顶女士小礼帽,嘴上偶尔还会擦着一点美宝莲口红的女孩子截然不同。 但是依旧好看。 她脱下洋装换上普通又传统的服饰,脸上汗津津的,不施粉黛,露出的小腿上还沾着泥巴,像刚出生的维纳斯,却更令人感受不到真实。 沈云波被那种熟悉的自卑感再次席卷,他似乎生来就在陆如音面前抬不起头。 他上学晚,本就比陆如音与何采薇他们大几岁。 初中毕业的暑假,他认为自己是的成熟男人了,于是学着穿洋装、喝红酒、切牛排、戴腕表、学拉小提琴,想通过金装吸引陆如音的注意。 可惜她看都没看一眼,除了去文工团学弹琵琶,假期甚至都不怎么出门。 这让沈云波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再加上自卑就更使他性格变得偏激和扭曲。 高中开学,他忽然注意到何采薇。 那个一厢情愿要和陆如音攀比的女生,何采薇以前并不引人注目。但女大十八变,她现在也张开了变得更漂亮,身体有了曲线。 于是沈云波便转移目标。何采薇喜欢他,这让他感到满足。 沈云波心烦意乱,折腾了半天最终也沉沉睡去。 而窗外的知青们此刻正热热闹闹地收拾碗筷准备吃饭,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之所以这么开心,是因为今天晚上恰好是陆如音做饭。 大小知青们一早就翘首以盼,让人有点哭笑不得。大队长送来一筐子土豆加白菜还有一块猪油,还特意嘱咐,要她多做一点,到时候让人给叶予安送去。 不用搞特殊,知青们吃啥,就给他吃啥就行。 当然这是叶予安自己的意思。他严肃要求,不要给他和他的组员们搞特殊化。 陆如音觉得自己是和土豆结下不解之缘了。每天和土豆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谁都长。 酸辣土豆丝、黄金土豆饼、蔬菜粥。 今天材料不全,也就只能做这些了。 土豆煮熟后碾碎,因为不是做土豆泥所以不用特别绵密,反而是夹杂着一些颗粒吃起来口感会更好。饼里又掺了杂面和碧绿的碎野菜,最后把两面都煎得焦焦黄黄,足做了有半簸箩。 管饱。 因为酷暑天气大家都没什么胃口,所以就简单炒一个酸辣土豆丝,开胃又下饭。 有的村子穷粮食不够吃,人们都不敢吃开胃的东西,生怕越吃越饿,只能吃一些顶饿却又不容易消化的东西。但却又搞坏了身体。 相比这些村子红太阳生产队的伙食条件还算不错。 人是铁饭是钢,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陆如音手起刀落,先给土豆去皮,然后切成粗细均匀的土豆丝放进装满冷水的大脸盆里。 蒜头切成碎末,挖一大块猪油膏化在热锅里,乳白色的猪油膏香香腻腻,没几秒钟就冒着小泡泡全部化开。蒜末和晒干的红辣椒一遇热油便散发出极大的辛香味,辣椒是知青们自己晒的,辣味十足,呛得陆如音差点直流眼泪。 本来知青们都来自五湖四海口味各有不同,但这些天大家全被这酷暑天气给换了胃口,人人都想吃点酸辣开胃的东西所以酸辣土豆丝、醋溜三丝这类菜肴最合适不过。 切好的土豆丝全部倒进锅里,咋咋呼呼足有一整锅,但大火爆炒过后便逐渐开始变软,原本满满一锅的土豆丝也缩水成了半锅。 夏天吃酸的会使人开胃,于是又加了好几勺醋进去,酸酸辣辣哪怕只是闻一闻都嘴里直冒酸水。 粥是杂米蔬菜粥,讲究的人家会用大米、小米、黑米、黑豆、花生、玉米渣,最后还要加红枣,生生把一道普通人家吃的便饭变成了精细菜,失去了杂米粥的本质。 陆如音不讲究这个,而且村里也没那么多食材供她讲究。于是就各种米类和豆子随便都来上一点,也不讲比例,简单磨碎以后直接煮就行。 再摘几颗菌子,和蔬菜一起切碎,放进锅里煮软煮糯,最后加一点点盐。再也没有人说天天喝白粥嘴里没味道。 最后再拣上一碗院子里腌的泡菜。这泡菜是另一个年长知青用野菜腌的,主要是想佐粥,但是野菜性苦,又涩,老知青腌菜的功夫不到家,所以大家起初也就随便夹上几口吃个咸盐味。 但后来陆如音往里面加了野辣椒、野花椒和野姜,泡菜味道便好起来。一个多月的功夫,一整坛子的泡菜就见了底。 今天的饭菜很简单,也没什么油水,但是胜在开胃,知青们吃得不亦乐乎,连盘子底都扒拉干净。 * 叶予安和助手住在村子里的赤脚大夫家,两个人都不太会做饭,平时又忙着寻找镰翅鸡的踪迹,中午就喝水就杂面馒头对付一口,晚上赤脚大夫做饭,他们就在旁边打打下手。 赤脚大夫在附近的十里八村也是小有名气,谁家有个病啊痛啊的都来找他。 但是他老婆孩子却都在十年前病死了,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人。现在忽然有两个小伙子还都是城里的文化人来陪自己,自然是高兴。 何况因为两个人住在自己家,上面还拨了不少粮食过来。他乐得给两个孩子当厨子做饭。但是前天晚上隔壁生产队有人摔了腿,他便连夜赶了过去,今天传话来说,要过个三四天才能回来。 “叶教授,我给你送饭来了,小音姐姐做得土豆饼金灿灿,杂米粥也可香可香。” 狗蛋拎着个小篮子,也不像平时那样跑跑跳跳了,而是小心翼翼在凹凸不平的泥巴路上慢慢走,生怕把杂米粥洒出来。 叶予安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这么大个人了,还让一个孩子帮忙送饭。他本来打算和助手随便弄点吃的凑合一下就行,反正他们常年在外面研究动物,基本的煮饭生活还是会的,只是做出来不大好吃。 但是陈东方知道以后却摇摇头,说:“你们是城里的老师,下乡帮咱们乡亲们的忙,哪能让你们随便凑合。” 陈东方态度的转变主要源于两件事。 第26章 第 26 章   一个是前些天队里有…… 一个是前些天队里有头老母猪忽然病了, 本来他们也每当回事,只以为是老母猪吃多了。结果叶予安却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头老母猪是患了流感, 幸好及时发现,否则剩下的几头大白猪也要一起遭殃。 另一件是叶予安给大队长说了想办扫盲班的事。大队长掐了掐胡子, 觉得这是个好事, 虽然困难重重, 但叶予安显然已经有了初步计划。陈东方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是教授。 两件事加起来,陈东方对这个城里来的教授好感大大提升。 农村里有专门送饭的小篮子, 里面垫着蓝花布,上面还有一个竹编的盖子,轻便又保温,严严实实的比城里的不锈钢保温桶还好使。 叶予安掀开盖子,便扑面而来一股酸酸辣辣的香味,光闻着就很开胃。 篮子里有两只粗瓷大碗,一只里面盛着土豆丝,另一只是足够两人喝的杂米粥,盛粥的大碗上还架着一只盘子, 里面是酸辣可口的泡菜。篮子缝隙里塞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包,打开是几个金灿灿的土豆饼。 “这饭闻着就香。” 郭子嘉吞吞口水, 肚子叫出了声。他和教授对于厨房的了解程度仅限于能把饭煮熟吃不死人而已,赤脚大夫的厨艺也一般般。 说实话, 他已经好多天么没闻过这么香的饭了。 叶予安舀起一勺杂米粥, 只见各种米类和豆子都磨得很碎,中间夹着碧绿色的青菜末,煞是好看。他家境优渥, 前些年别人家吃不起粮食的年月里,叶家大米白面这种细粮吃都吃不完。所以叶予安还真没喝过这种穷苦人家才喝的杂米粥。 杂米粥入口糯软,米香和豆香经过研磨和熬煮充分发挥出来,最令人惊艳的是那一点点盐和菌子,极大提升了米粥的鲜味,喝着竟然有点深圳水蟹粥的滋味。 叶予安不自觉地想起和陆如音第一次见面。女孩儿捧着屠格涅夫的《贵族之家》,在并不明亮的报刊铺子里仔细读着。 窗子漏进来一点光,恰好洒在她颀长的颈子和乌黑的发辫上,于是女孩的上半身便好像被镀了一层细细的金粉,令人产生错觉,以为时光就此停止,全世界的美好都凝结在她身上。 * 酸辣土豆丝开胃,杂米粥又极鲜极糯,知青们胃口大开,把土豆饼全吃完了,连中午剩的两个杂面窝头也被拿去沾了土豆丝的汤汁吃。除了半筐生野菜,厨房里可谓是半点吃食也没了。 这就是何采薇醒来时候发现自己面临的情况。 她睡了一下午,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厨房里的灶都冷了,更别提吃的。也没人给她留饭。 “一群猪猡。”何采薇不屑地撇撇嘴,她回到和王金金的宿舍,拿了饼干和麦乳精,让沈云波在院子里支了张小木头桌,就着莹莹星空吃晚饭。 沈云波自然也没赶上晚饭,心里有点懊悔,麦乳精和饼干的味道固然不错,但是毕竟比不上现出锅的热汤热饭不是?不过当他听说晚饭是土豆丝和杂米粥,一点荤腥都不见以后,也就没那么后悔了。 他摆好桌子,见何采薇拿了麦乳精、牛奶饼干来,自己也去开了一盒猪肉罐头,还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切成片 ,在饭盒盖子上码整齐。 王金金在门口看着,眼馋极了。她喝过陆如音带来的饼干和麦乳精,那味道这是好极了,甜丝丝的,有牛奶味,又有一股她说不出来的香气。但是猪肉罐头她没吃到,陆如音不仅有猪肉罐头,还有牛肉的,甚至还有一罐鱼肉的。但这些王金金都没蹭到。 何采薇喝着麦乳精吃着饼干,也有点想念现出锅的热汤热饭。如果没来乡下,她现在不是在国营饭店吃红烧鱼,就是在家吃牛肉饺子。忽然,她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直勾勾盯着这边,让人浑身难受。回头一瞧,才发现是自己的室友王金金。 “瞧她那点出息,一副饿死鬼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模样。我看着就生气。”何采薇没好气地和沈云波抱怨 ,她醒来之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宿舍,然后就觉得后悔,王金金不爱讲卫生,炕被黑得反光,屋子里还总是一股霉味儿。窗户纸也被不知道什么脏东西搞得黑乎乎,屋子里很暗,照镜子都费劲。 尤其是刚刚,因为晚上天气凉爽 ,陆如音便把自己屋子的房门打开了一个角,她望了一眼,才发现那间外表看起来毛毛糙糙的屋子里面其实别有洞天。 那屋子宽敞又明亮,虽然也是一张通铺大炕,但却刷得干干净净,又被两顶白色的蚊帐隔成两面,陆如音坐着的那面上铺着新打的炕被和凉席,浅粉色枕头上面还绣着花样。 炕前是一张书桌,上面摆着几摞书和钢笔。 其实里面也都不过是寻常的普通家具摆件,完全不能和自己城中家里的闺房相比,但是对比自己现在的宿舍,何采薇嫉妒得发慌。 “估计是小县城里来的,没什么见识。”沈云波冷笑,“薇薇,你别生气,等咱们明天去买点东西,把你的宿舍拾掇拾掇。” “你爸不是已经打过招呼了?怎么陈东方还那种态度?可别以后真让咱们下地。”何采薇皱着眉问,按照她原本的计划,陈东方应该给自己安排一个单人间。 “村子里人多口杂,咱们不能太高调,姓陈的应该就是做做表面功夫。你别担心,我一会儿再去打声招呼,让他明天安排拖拉机送咱们去县城。”沈云波硬着头皮心虚地回应。 按道理来说,前几天他爸已经找了个人去乡下“打招呼”,但那人因为有事路上耽搁了几天,所以他还没来得及和那人见面,就被赶上了下乡的火车。所以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 “可别再让那几个乡下人和咱们一起搭车了。”何采薇连忙嘱咐。 吃过晚饭,沈云波摸出一包“大前门”,向室友问了大队长的住处,便趁着夜色还没全黑下来匆匆出门。 他心里其实没底的厉害。但事已至此,总归要试一试,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堂堂一个大学生总不能真的下地干活吧。 * 陈东方家。 “你这个两个小同志思想很有问题!”陈东方把茶缸往桌子上重重一放,里面的白开水溅了满桌子。 沈云波被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了一步,拿着“大前门”和10块钱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道是收还是递。 “我念你们年纪小,何知青又是个女同志,就没把你们为啥下乡告诉其他人。可你们两个却不知悔改,还当这里是自己家呢?” “到乡下来,就是要接受再教育,把你们身上的小布尔乔维亚风气改一改。你们倒好,这还没下地呢,就想着进县城买东西。还一个个都是大学生。我呸,我看你们书是读到狗肚子里了!” 陈东方气得不轻,这两个新人怎么回事,屡教不改,明知故犯,长此以往是要出大问题的呀。 沈云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他是家里的金苗苗,从小到大也就老爹能骂上他几句,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送的礼不到位,于是又咬牙拿了10块钱,但陈东方看见钱以后却更生气了,更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明天早上4点半,你和和何知青准时来找我报道,再一人交一份检讨书。"陈东方下了逐客令。 沈云波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本还算俊俏的脸黑成一块煤炭。 “4点半!还要写检讨书?”何采薇崩溃地叫道,她这辈子还没有起这么早过,“咱们不是给他送礼了吗?他一个泥腿子,还想要什么,这么贪心不怕遭雷劈吗。” 沈云波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心中想还不是你连累我,但面子上还勉强是维持着体面:“薇薇,这个陈东方是个硬茬子,咱们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你暂且忍耐,等我写信回家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采薇又抱着头崩溃了一会儿,不停小声啜泣。 “外面是谁呀?哭得人心烦,大伙儿明天还要上工呢,要哭外面哭去,别在这儿影响人休息!” 不知道哪个屋子的知青冲着窗外喊了句。 何采薇更委屈了:“云波,你看这人怎么这样!” 沈云波也觉得何采薇哭得让人心烦,于是就连推带搡把她送回宿舍,头也不回地回去睡觉了。 “其实大队长这样,全都是因为陆如音。”王金金坐在床脚,满面红光悠悠道。她趁何采薇出去的功夫,偷了两勺子麦乳精吃,因为怕被发现,也没泡水,就直接干嚼。 “什么意思?”何采薇抹了抹眼睛问。 “她去找大队长说坏话了呗。”王金金信口胡诌,她看陆如音不顺眼很久了,偏偏院子里的知青都喜欢她,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她可要好好上上眼药。 “我听说,你们以前认识?”王金金凑过来,神神秘秘道。 “是校友。” “那就对了。陆如音前几天天天往大队长家跑,肯定是知道你们要来,去说坏话了。” 第27章 叶教授   王金金做出一幅了然于心的…… 王金金做出一幅了然于心的模样, 她前段时间看见陆如音时不时就往陈东方家去,便随意脑补。 她虽然不知道何采薇为什么下乡,但通过半天的观察可以得知这个新来的娇小姐肯定也不喜欢陆如音, 王金金觉得老天总算开了眼,给她送来一个脑子正常的室友。 “我看你们村子里的人好像都挺喜欢她?”何采薇转转眼睛, 打量了一下王金金破旧的长袖长裤, 心里有了主意。 她从书包里拿出两块饼干, “给我仔细说说。” 王金金眼睛一亮,这饼干是夹心奶油饼干,她还从来没吃过。 “喜欢什么喜欢呀。还不是她长了一幅狐媚子样, 大队长那么护着她,不知道是有什么猫腻呢?地里的活儿那么重,你真以为是她自己干的?” “你是说她勾引男人帮她干活?”何采薇兴奋的心脏怦怦直跳,两眼冒光,想不到以前那个看上去高高在上的陆如音下乡以后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可不是嘛。”王金金吃着饼干,眼睛一吊一吊的,觉得自己遇到了同好。 “她勾引谁了?那男人叫什么名字?”何采薇追问,如果能抓住陆如音搞破鞋,那岂不是一劳永逸能永远把这个一中所谓的女神踩在脚下。 “这……” 王金金一时语塞, 刚刚的话本身就是她胡编,哪里知道什么名字。 “快说呀!” “哎呀。她搞破鞋不得悄悄的?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哪里知道那野男人的名字。” 何采薇有点失望, 但是很快又想起来一个事。 “你刚刚说,她老往陈东方家跑?难道她的野男人是陈东方?” “你可别胡说。”王金金吓出一身冷汗, 这生产队里就属大队长官最大, 她可不敢让陈东方知道自己编排他。 “这不是你自己刚刚说的吗?” “大队长是这里的老大,你别随便招惹他。而且我告诉你呀,陆如音的野男人可不止一个, 你平时多看着点就知道了。”王金金又说,她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由变得自信,胸脯也挺起来,一双三角眼一直吊着。 而何采薇几乎要兴奋地叫出来,连身体都因为兴奋而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这简直是陆家的秘辛!只要能抓住这个把柄,别说陆如音,就连陆家都完了! * 陆如音打了一个喷嚏,觉得有人要害自己。 按照原书的故事线,何采薇和沈云波下乡会受到原来班长冯胜阳的特殊照顾,明天乃至接下来小半年的时间都不用干活。而陈东方在几个人的蒙骗下,也以为何采薇是个好姑娘。 但现在冯胜阳提前杀青领了盒饭,陈东方又早早知道了何采薇的底细,这对鸳鸯怕是不能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了。 【宿主,你有一个新任务需要领取。】 许久不说话的系统忽然发言了,陆如音吓了一跳,她差点把这个存在感极低的家伙忘了。 【主线任务:求而不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她,本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一朝之间她褪去华裳化作布衣在田间尝遍苦头……】 陆如音:“……” 她严重怀疑系统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古早狗血小说。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好歹她也勉强算得上是学霸一枚,但硬是看不懂这个任务是什么。 “麻烦您能说人话吗?”陆如音咬牙切齿打断还在添加形容词的系统。 【您的主线任务正式开启,现请您选择任务模式。】 陆如音面前出现两个方框。 【闯关模式】和【自由模式】 【闯关模式为系统定期发配任务,您只需要按时完成即可获得积分,难度较低,获得积分较少】 【自由模式开启后,系统基本不会再发放任务,全依靠宿主自己探索和自由发挥,任务探索并完成以后,积分即时掉落,可随时查询主线任务进度,进度为100%时系统自动脱离宿主。难度较大,但积分是闯关模式的三倍。】 陆如音生性放浪不羁爱自由,于是果断选择自由模式。 系统也长舒一口气,并且感动得泪眼婆娑。 【终于有一个宿主选自由模式了。】 陆如音眉头一皱,问:“系统,你不会是想工作时候摸鱼吧?” 【宿主,有句话叫看破不说破,996不摸鱼那还是人过得日子吗?】 说得很有道理,很难不赞同。 * 叶予安拎着篮子站在知青宿舍门口,才发现自己这样其实有些唐突。 狗蛋送完饭就跑了,陆如音给他们送饭的小篮子和碗还留在赤脚大夫家。叶予安便打算把这些东西还回去。 但走到知青宿舍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下来。 他不是个守旧的人,心中又坦荡,本来是没什么可避讳。但这样贸然在夜里拜访年轻女孩儿,总归有点不合适。况且即使是新社会,人们对于女人的要求也总是严格于男人。 叶予安觉得这样不对。 他暗骂自己糊涂,明天早上来还东西不行吗。大晚上的站在人家姑娘的宿舍门口又像什么话。 他正拎着篮子想走,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叶教授?” 叶予安身子一僵,有点尴尬的回过头来。 “陆知青。” “你是来还东西?”陆如音看见叶予安手中的小篮子。 “对。是来还东西。”叶予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显得有点手足无措。陆如音刚刚洗过头发,身上还散发着皂角香,因为是夏天,所以没有用毛巾包头,就随便披散在肩膀上,所以她领子也是湿漉漉的挂着水珠。 “给我吧。”陆如音一边擦头发,一边把篮子接过来,手里的篮子略重,像是里面还装着什么东西。 “我老家那边没有还空碗的习惯,恰巧又在山上看见草莓……”叶予安强行解释。 陆如音闻言便掀开篮子来看,两个灰黑色的粗瓷碗里一个装满了个头不大,但红彤彤的草莓。每个草莓头顶上都顶着一片绿叶,煞是好看。 另一只碗里则是一些浆红色的野果子。 “山上还有草莓?我没看见过呀。” 陆如音也上过几次山,那儿的土壤她知道,孕育不了草莓这种娇气水果。这大概是叶予安自己水果票换的草莓。 想明白这一点,她忽然心跳的厉害。又暗骂自己太没出息。 “有的,有的。就是不太好找。”叶予安别开眼睛,耳根有点红。撒谎总归是一件令人心虚的事。 “咱们也算老朋友,不用总是叫我教授。”叶予安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原本想表达的意思是,让陆如音别这么客气。 但月色下,陆如音因为刚刚洗完头发的缘故,眼睛和发丝湿漉漉的,整个人都氤氲着一层水汽,院子里很静,除去蝉鸣就只有他们两人的说话声。 那句话就显得怪怪的,透露着妩色。 叶予安被自己脑子里奇怪的想法吓了一跳,耳朵愈发红起来。 况且,不叫教授,又该叫什么呢? 叫叶大哥?他的确应该是虚长陆如音几岁。城里也有很多姑娘这样称呼他,甚至包括他的学生。但在闭塞的红太阳生产队,陌生男女之间如果互称哥哥妹妹,就是在向大家暗示两个人有特殊关系。 叫予安?那更不合适。更会被人说三道四。 或者干脆就叫他大名算了。但陆如音不乐意,说是村子里的人都称呼他教授,她如果直呼大名未免不太合适。 说得也有道理。 所以还是只能叫叶教授。 叶予安纠结了半天,又回到原点。 “你可以叫我阿音。”相比之下,陆如音反倒是更加坦荡,她是按照穿书以前的习惯来的,那时候她的朋友们都叫她阿音。 “好。”叶予安讷讷点头,笑了一下,道:“阿音。”他觉得奇怪,两人刚认识时候反而更加坦荡,但是时间久了以后,关系反倒变得微妙和敏感起来。 “叶教授。” “阿音。” * 第二天一早,何采薇顶着烈日交了检查,就得到一个晴天霹雳。 她要去掰玉米!! 这活不难,但十分累人,即使穿着长袖长裤也会被玉米叶子在胳膊上划上几道口子。 更何况何采薇下乡之前也没做功课,拿的都是点轻薄不结实的衣物,上衣穿得还是盘领的小半袖。 第28章 第 28 章 “…… “何知青, 你这衣服没法掰玉米,换件长袖吧。” 陆如音本来也没兴趣当什么女菩萨,何采薇吃苦, 她高兴着呢。 但奈何自己现在有个班长身份压着,又有旁人看着, 所以只能做做面子功夫。 怪不得大家都不愿意当班长…… “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何采薇没好气道, 踩着唯一一双没有被扣下的小皮鞋, “哒哒哒”地下玉米地去。 “我呸,好心当成驴肝肺!”老知青刘娟看着何采薇远去的背影怒道 ,“陆知青你别管她, 让她好好吃点苦头。” 陆如音本来就是做做面子功夫,何采薇不乐意听,她才懒得继续管呢。 下了地,何采薇便知道地里的苦。 田里的玉米都有一人高,又密又挤,别说掰就是在中间行走都是门技术活儿。再加上粗粗剌剌的叶子划得人生疼,玉米没掰几个,胳膊就见了血。 何采薇哭哭啼啼,比夏天的蝉还烦人, 搞得大家全都心烦气躁。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找陆如音反应:“陆班长,那个新来的太不禁造, 她这么一直哭也忒烦人。” 陆如音点点头,从筐子里拣了副铁黑铁黑的套袖给何采薇送去。 “陆班长你真是好心, 早上她不听你劝告, 你还帮她拿衣服。” 那人又说。 “倒也不全是为了她,何知青哭得大家烦,自然要让她先安静安静。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言下之意就是算账的时间有的是。 但刚刚那个姑娘朴实憨厚, 哪里知道陆如音的小心思,只觉得新班长人真好,那个新来的何知青不仅娇气还不识抬举。 陆如音心里对姑娘的单纯愧疚了三秒钟。然后去找何采薇。 “你先用套袖凑合一下吧。” 何采薇望着那副铁黑色的套袖,心里一阵作呕。其实套袖也没她想象的那么脏,不过是掉在厨房灰里洗不出来色而已。不过话说回来,陆如音也是故意的。她知道何采薇的臭毛病,所以故意找了副看上去黑不溜秋的套袖。 “每个人每天都是有任务,你得抓紧点。不然等中午大家都收工了,你还得自己继续干活,要是完不成一天的工分,口粮也是要被扣掉一半。” 何采薇对乡下饭没啥兴趣,她自己箱子里有饼干和麦乳精,还有肉罐头,这些东西也够她吃几天。而且当初那些被扣下的东西,家里也会邮寄给她,还会再寄一些食物来。就算没有工分,她也不担心。 “还有一件事。是大队长让我转告你,他说你城里的校长让你要好好在乡下改造,如果任务完成的不好,你家里也是要被影响。” “什么?”何采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就那么点破事,还要影响我家里?你别胡说八道。” “我就是传个话,信不信随便你,有本事你回城问校长去。”陆如音耸耸肩,她还真不知道何采薇究竟在城里惹了什么麻烦才被弄到乡下,原书里没有交待,大队长也只是暗示她是被罚下来的,所以要特别监督严加管教。 “最后一件事,你要哭晚上下工躲个没人地方哭去,别影响大家工作和休息,乡下可不是你流泪的地方。不然被举报了,还是你自己和你们家受影响。” “你别胡说。” “咱们俩关系不好,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也可以理解。地里的活儿太苦,也不适合你。”陆如音忽然一脸大度,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何采薇皱着眉头,心想这陆如音不会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吧,怎么忽然转性了? 但就算是被附身,她也得赶快抓住机会:“既然你知道我不能干这种粗活,还不赶快找个轻松点的工作给我。” “可以,而且我觉得你还可以回城。”陆如音继续点头,何采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要你去找城里的领导批了证明,肯定可以回家。”陆如音继续说,“唉,可惜你回不去省城,就连县城没个三年五载的也去不了。” 她脸上的表情非常遗憾,如果不是从小认识,何采薇都快相信了。 “陆如音,你耍我!” “耍你怎么了?别人看到了吗?你的校长舅舅看见了吗?让他来开除我呀,略略略。” 略?略?略? 何采薇愣在原地,这辈子没想到陆如音会一脸欠揍对她说略略略。 这么不符合淑女形象的事情她居然做得出来!果真是和乡下这些粗人待久了。 何采薇暗自警告自己,不能也变得像陆如音一样粗俗。她现在心烦地厉害,刚刚那些话,她虽然口上说不信,但心里多少有点谱。 下乡前,她舅舅和爸爸,还有沈云波家,都在这事上费了不少功夫和人情,可这次硬是没打通关系,而且爸爸今年在单位里先进职工的评选资格也被竞争对手抢了。虽然没人说是为什么,但何家人其实心里明白了七七八八。 何采薇尤其担心的是,当初高考换成绩的事要是被捅出来,那可就不是下乡这么简单了。 那恐怕得坐牢! 要是真弄到这个地步,可没人能救得了她。 她心里发慌,手上却不得不加快速度,套袖的袖口很紧,勒得她手腕生疼也顾不上。 但也就那么一会儿,她又坚持不住了,委屈地想哭。又想起来陆如音凉嗖嗖的话,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尽量压着声音啜泣。 “何家妹妹,你哭什么呀?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何采薇抬头,只见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那人的脖子和衣服都脏不溜秋,鼻梁上的眼镜坏了,用胶带缠了一圈。 何采薇额角抽了抽,也顾不上哭了,连忙向后退两步。 “你是谁?” “何家妹妹,我是周明杰,也是咱们生产队的知青,昨天咱们见过面。”周明杰笑着说,他还以为自己是刚来生产队时候那幅清风霁月的模样。 “你有什么事吗?”何采薇看着他脏不溜秋的大脸嫌恶道。 周明杰本身长得不难看,但是下乡以来天天累得要死要活,每天脸也不洗牙也不刷,衣服更别提,也就一个月洗上一次,于是整个人造得十分埋汰。 可惜他自己偏偏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刚刚看见你哭,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周明杰问,这个新来的女生长得斯文隽秀,不由令人眼前一亮,而且她屁股也不小,应该能给他们周家生出儿子。 何采薇眼珠一转,抽了一下鼻子,泪眼巴巴地指着玉米地:“陆班长给我安排的任务太多了,我怕干不完,她不给我饭吃。” 陆如音? 周明杰一顿。 心里的两杆称开始摇晃。 如果是唐海洋给安排的活计,他倒是敢去闹一闹。但唐海洋只负责男知青这边。 但是陆如音嘛…… 周明杰在陆如音处接连受挫,都快成为知青大院的笑柄了,他心里有气,最近也就没有再去丢人现眼。 为了何采薇去和陆如音闹不痛快,实在不是笔划算买卖,毕竟还是陆知青长得好看。 况且,他也没那个胆子。 这个陆知青虽然看上去也是一幅娇气女孩模样,实则心眼多得很,现在又是班长,和村子里最有威望的两个老人又关系好,他哪里有胆子去捅这个马蜂窝。 何采薇期待地看着周明杰。 “咳咳,你这么聪明漂亮,肯定能完成任务。”周明杰硬着头皮说。 何采薇:“……” 她还以为遇见能帮自己干活的冤大头了呢! 正午时分,知青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三三两两聚在大树下吃干粮。 何采薇也跟在后面,找了块儿人少的地方,把一方手帕铺在地上左看右看了半天才坐下。 刘娟挑着扁担,给知青们发午饭。 每人两个玉米饼,一碗棒渣粥。 “这稀汤寡水的,怎么吃?”何采薇眉头一皱,嫌弃的不行。 “咱们村的知青吃得就是这个,你爱吃不吃。” 刘娟本身就对这个新人没好感,现在更是下降到负分。 何采薇把饼子扔到一边,自己从尼龙包里拿压缩饼干吃。眼下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陆如音给她的套袖又不透气,一上午就捂出了痱子,又红又痒。 “何知青,你不爱吃玉米饼也就算了,但是不能浪费粮食呀。”陆如音掰了一上午玉米,但是依旧精神头十足。 吃饱饭就决定找点事情做。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看你是官不大官威不小。”何采薇柳眉倒竖,故意把两个玉米饼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这番操作着实是把陆如音震惊了。 她原本是想着没事找事给何采薇点不痛快,挣点积分去商城换东西。 但万万没想到何采薇也是个狼灭,做事完全不过大脑。 这个年代最金贵的就是粮食,尤其是在农村,村民们把粮食看得和命一样金贵。 何采薇的操作可谓是引起了众怒。 “何知青,你咋能这样?这可是粮食呀。” “就是,人家小陆好心好意提醒你,你却好心当成驴肝肺,还浪费粮食,咋这么不要脸呢?” 众人七嘴八舌,看向何采薇的眼神里都增添了不满。 “你们,你们……” 何采薇泪眼婆娑,觉得这些乡巴佬沆瀣一气,合起伙来欺负自己。 待众人都离开以后,周明杰又鬼鬼祟祟凑过来。 “何家妹妹你别生气,这些土包子没见识,嫉妒你呢。这些人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最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 何采薇点点头,觉得这话有道理。这些人肯定是嫉妒她。 “周大哥,我今天的任务肯定完不成了,这可怎么办?” 周明杰沉默了。如果是几个月以前,他可能还会拍着胸脯说我帮你干,但在乡下待的时间越久,他就越知道农活的苦。自己每天都是勉强完成工分,更别提帮别人。 但何知青几次三番求他…… 周明杰思索了半天,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最终下定决心抬起脸凝视何采薇。 何采薇眼睛一亮,她就知道是男人就没法抵抗她的魅力! 周明杰一脸浩然正气,说:“何妹妹,我会坐在这里给你鼓劲儿的!” 何采薇:“???” 第29章 第 29 章    周明杰是没…… 周明杰是没指望了, 何采薇暗了他两句但脸上还是一幅扶风弱柳模样。 接着她忽然想起件事来。 王金金说,陆如音的活都是其他男人帮着干完的,但自己今天上午一直忙着掰玉米, 没顾得上观察。 于是下午时候,何采薇的眼睛便一个劲儿往陆如音那边瞟, 先看看她和村子里的野男人们究竟有什么猫腻。但脖子都快抻断了, 也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陆如音早就发现何采薇在她周围狗狗祟祟。虽然现在剧情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但主角团们陷害一众无辜配角的手段却还只是那几种。 她记得按照原书的剧情,过几天晚上就会有一件大事发生,而这件事则直接导致了原主的悲剧。 原书中, 赵红霞紧紧抱住了何采薇这条金大腿,为了把陆如音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也为了给赵红霞解决“情敌”,两人给陆如音下了药,又把她送到赵红霞哥哥的床上去。 但赵小哥胆子小,因此什么也没发生,但陆如音清早从单身汉房子里出来的时候却被全村人看了个正着,名声就这样毁了。 不过原书中,何采薇的脏药是从冯胜阳手里弄到的, 而现在冯胜阳早已下线,所以这个计划实施起来相当困难。 但陆如音不敢掉以轻心。 何采薇折腾了一下午, 也没看见野男人。别说野男人,除了周明杰, 她连个男人都没看见。下工后她才知道, 陆如音和唐海洋把男女知青分成两组,一半在玉米地东,一半在西, 中间还隔着水渠,除非是谁偷懒乱跑,否则两边的知青根本见不到面。 何采薇白费了一下午劲儿,任务没完成,脖子还差点扭成落枕。 任务完不成,工分就要减半,工分减半,口粮也要减半。 陆如音没唐海洋那么好说话,何况对象还是何采薇,于是毫不犹豫在小本本上给何采薇打了一个红叉叉。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么光明正大报仇的机会,如果不要就是傻子。她没公报私仇都是便宜何采薇了。 而且一连好几天,何采薇都没能完成任务,也找不到人帮忙,于是她的名字后面便对了一排的红叉叉。 吃完晚饭,陆如音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积分。好家伙,一下子多了800分,都是今天挣得,主角不愧是ATM机。 她打算用积分换点牛奶糖和水果,水果自己吃,奶糖下次去黑市的时候拿去卖。 300积分能换一斤奶糖,但是一斤奶糖在黑市上能换三斤优质大米。 所以最大的奸商居然是系统! 陆如音撇撇嘴,已经习惯系统的不靠谱和坑爹。 她没有其他挣钱的手艺,眼下也就只能依靠着系统,当中间商赚差价了。 换了奶糖和水果,还剩200分,她原本打算留着下次用。 但屏幕上忽然弹出一个大礼包,陆如音忍不住点了一下。 礼包立刻弹开,只见上面写着: 限时掉落,惊喜一次性蝎子一只,无毒无害,只会令被蜇者浑身发痒,头昏脑涨,坐立不安,整人陷害,必不可少。(只能使用一次,使用过后蝎子自动消失)(也可食用,但是不建议,因为不好吃,如果一定要吃,建议油炸代替火烤。) 陆如音:“ ……” 这系统果真不太正经。 但是巧了,陆如音也不是个正经人。 于是她当机立断决定:换! 一个红色锦盒出现在掌心,还怪好看的。 陆如音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是只通体乌黑闪着油光的小蝎子,腹部呈褐色,头晌甲上有颗粒。 陆如音:……这东西确定没毒?? 【当然没有!】 系统嚷嚷道。 【这就是一个整人的小玩具,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可从来不干。亏你以前还玩野外生存,连蝎子有毒没毒都分不清。】 陆如音:……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小蝎子当然是送给何采薇同学。 陆如音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 她今天就是要拿恶毒女配的剧本! 可能是因为关在盒子里太久,小蝎子格外兴奋。陆如音在野外待久了,也不怕这些东西,何况还没毒。 她用树枝逗了一会儿蝎子,竟然有点怜爱。 养只蝎子当宠物好像也挺好玩的? 系统:【……】 小蝎子最终还是没有变成宠物,而是踏上了光荣的革命之路。 陆如音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看着它爬进何采薇的宿舍,就好像老母亲送孩子上学。 * “啊——” 第二天一早,知青们正在院子里吃早饭,就听见何采薇宿舍里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 沈云波扒开人群,一脚踹开房门。 只见何采薇还穿着睡衣,下巴上肿起一个大荔枝大小、水亮亮的包。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这里有虫子,呜呜呜。” 何采薇扶着下巴,边哭边说。 有经验的老知青上前检查了一番,确认咬人的虫子没毒,不会危及生命,便安慰了几句,让何采薇撇几只芦荟擦擦。 但何采薇并不领情。 “我要去医院,云波你陪我去找大队长请假,我要去医院。我的脸不能就这么毁了呀。” “何知青,你的脸毁不了,也就是痒几天,你用芦荟擦擦就行。”刘娟耐着性子劝,接着又说:“这里是乡下,比不了你们省城,土房子里难免有个虫子蝇子,你把宿舍好好收拾收拾,不就没这事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她太懒,不收拾宿舍才引来虫子。 何采薇有苦说不出,哭也没人理,只有沈云波还在旁边劝上几句。 “一大早又吵吵什么?” 秀兰婶挎着篮子站在院门口厉声道,知青们立刻安静下来。 “婶子。小何被虫子咬了,想去医院。” “我瞧瞧。”秀兰婶一看见陆如音,黑压压的脸色便立刻变得春风明媚。 秀兰婶的结论和刘娟一样,没什么大碍,撇个芦荟抹抹两天就好了。 何采薇还要闹,但是被秀兰婶一个眼神杀给瞪了回去。 陆如音忽然想起来,秀兰婶当年可是打过游击杀过小鬼子的人,不禁心生佩服。 “小陆,你今天和我进城一趟。咱们去抓点药,赤脚大夫还没回来,我没啥文化,你帮我看看药方。”秀兰婶说。红太阳生产队虽然穷,但是大队长每年还是会拿出一部分钱作为卫生医疗的储备金,秀兰婶则定时和赤脚大夫去城里买点常用药,以备不时之需。 “行。那我让柳絮帮我顶个班。”陆如音爽快地答应了,又拜托柳絮帮忙登记今天的收成,然后提着篮子就要出门。 “小陆,等等。”秀兰婶急急忙忙拉住陆如音,“回去换身衣服,今天又不用下地,回去打扮打扮。你上次进城那条裙子呢,回去换上。” “?”陆如音一头雾水,不是进城上货吗,不得穿得利索点好搬东西?秀兰婶怎么搞得好像要带自己去相亲一样。 “但是……” “哎呀,你这孩子。别但是了,快去换衣服,拖拉机等着咱们呢。你快点,咱们买完药,再在城里逛逛,狗蛋妈她们还等着我给她们捎皂角粉呢,婶子在村门口等你。” 陆如音急急忙忙换上裙子,出来时候又和沈云波打了一个照面。 第30章 第 30 章     “小陆,你们既…… “小陆, 你们既然是去拿药,那就麻烦帮薇薇买点消炎止痒的药膏吧。”沈云波说,他到底和何采薇谈了三年恋爱, 情分还是有些的。 “行啊。给钱。” 陆如音也不扭捏,反正何采薇的包只能等七天后自然消退, 在此之前, 就算是用天山雪莲也不管用。 沈云波拿完钱, 又多看了陆如音几眼。只见对方刚刚换回城里打扮,裙子到膝盖,白袜子小皮鞋, 胳膊上却挎着个大篮子,篮子上蒙块蓝底白花的方布,有点不伦不类,但又说不出的娇媚可爱。 陆如音懒得搭理沈云波的龌龊心思,拿了钱一路小跑,秀兰婶等着她呢。 “哎呀,你这孩子拿篮子干嘛,把好好的衣服都弄脏了。” 秀兰婶一把把篮子抢过来,扔到拖拉机上, 又把陆如音胳膊上沾的一点灰拍掉。 “不是说要买药,还要帮其她婶婶们稍皂角粉?拿个篮子不是方便买东西嘛。” “篮子有你婶儿我拿呢, 就那点东西,婶子我一只手就能拿, 哪用得着你。” 秀兰婶恨铁不成钢。 陆如音顶着一头雾水, 直到看见远处又过来两个人才明白。 是叶予安和他的助手小郭。 秀兰婶这是要当红娘呢。 “小陆,婶子给你打听过了,叶教授还没结婚, 恋爱也没谈过,家里都是文化人,背景清白。今天他要去城里汇报工作,这一路上你要抓紧机会和他多说说话。” 秀兰婶趁着叶予安还没走过来的空档讲。 “……”陆如音鼻梁一抽,没想到秀兰婶一把年纪思想居然这么开放。 另一边。 “教授,我都给你说了,今天人家陆知青也要进城,让你打扮好看点,结果你不听,你看后悔了吧。” 郭子嘉小声说,觉得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紧接着又在心里呸呸呸,他怎么能把自己比喻成太监呢。 “咱们是去汇报工作,当然得穿工作服去。” 叶予安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也有点后悔,其实汇报工作穿什么都行,只是他习惯穿研究局里发的制服而已。 小郭今天和他说陆知青也要进城,他没在意,只当这小子是在开玩笑。 结果…… 叶予安一表人才,温文有礼,说不喜欢那是假的。 陆如音按捺住心中的一点雀跃,告诉自己要矜持,手上却又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头发。 叶予安率先爬上拖拉机,又把秀兰婶扶上来,然后把手递给如音。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指甲修的短而圆润的手。 因为长期在野外工作,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细茧,略硬。 或许是嫌天太热,叶予安的制服袖子向上卷了半截,于是便露出一截小臂。上面有一颗不易察觉的棕黑色小痣,用力时肌肉线条便显得更加分明,静脉血管也微微凸起。 陆如音借着叶予安的力量,轻轻一跃,便跳上拖拉机,像一头灵巧的小鹿。 叶予安的耳朵又不易察觉的红了红,女孩儿的手绵软细腻,暖暖的。但因为长期农作,也生出一些小小的茧子来。陆如音食指上的茧子无意间划过他的虎口,叶予安的心脏骤然一跳,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拖拉机“突突突”地开始启动。 “等等我,等等我。” 赵红霞穿着黑裤子,红布小袄,两条麻花辫上系着红色蝴蝶结,一边挥手一边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白色背心的年轻汉子。 “武成,你和红霞也要进城?”秀兰婶看见赵红霞,脸色变得不太好。 “我……我们去城里给娘抓药。”赵武成犹豫着说,显得有点窘迫。 陆如音想起来了,这个赵武成就是赵小哥,原书里基本没有他的戏份。只提了一句,何采薇把原主送到赵武成床上,但是赵武成犹犹豫豫好半天没敢下手,最后什么也没干。 “那正好,你们把药方子给我,我和小陆去抓,省得你们自己跑一趟耽误地里的活。”秀兰婶伸手和赵武成要药方子。 “用不着用不着,我们自己去。咋的?就许你们进城,不让我和我哥进?我告诉你,王书记给我批条子了,让我这次进城呀好好给我娘抓点药,再买点补品。” 赵红霞爬上车,扯着领口扇风,又冲开拖拉机的师傅说:“刘叔,开车吧,开快点,我和我哥一会儿还要去国营饭店吃饭呢。” “小陆,你帮叔看看。”刘叔不识字,把条子递给陆如音。 “你给她看啥,她一会儿胡说八道不让我和我哥进城咋办?”赵红霞叫,说着就要把纸条抢过来。 但是晚了一步。 陆如音照着纸条一字不差地念: “ 特准许赵武成同志去县城第一医院抓药。 署名:王立功” “红霞呀,这上面是让你哥去医院,你就别跟着了。你妈不是最近又犯病了吗,快回去好好照顾吧。” “我哥还没进过城呢,他人又笨又老实,要是被人骗了咋整?”赵红霞一屁股坐在拖拉机最里面,死活不动。 赵武成脸色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拖拉机边上。 “哥,你上车呀。怕啥?咱们有书记批的条子。” “武成,上来吧。进城以后别乱花钱,给你娘买点好东西吃。”秀兰婶叹了口气。 赵武成这才爬上来,又局促不安地和车上的人打招呼: “刘叔,陆知青,叶教授,郭老师。” 陆如音礼貌应了一声,没再多话,原书里对赵武成描述太少,只说他胆子很小,所以没法判断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和赵红霞扯上关系的人,还是留个心眼比较好。 因为多了赵红霞兄妹,秀兰婶的红线也没牵上,一路上都没有好脸色。 反倒是赵红霞一改刚刚的恶劣态度,一路上说个不停。 “哥,你不是说想识字吗?陆知青是文化人,你还不赶快问问。” 赵武成的脸红成柿子,不说话。 “赵同志想读书?”叶予安也察觉到几个人之间关系的不妙,连忙接过话来。 "我前阵子还和大队长说,要给咱们村子里办一个扫盲班,等农忙过去就开课。赵同志到时候可一定要来。" “不用不用,让我哥跟着陆知青学就行,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说是不是,哥?”赵红霞摆摆手,想把赵武成往陆如音那边推。 “红霞,你这叫什么话。人家小叶年纪轻轻就成了教授,现在又是帮咱们村的畜生们治病,又是开班扫盲,教你哥读书还委屈了他不成?” 秀兰婶一拍大腿,厉声说道。 赵武成闻言,本来想往陆如音那边挪动的屁股也收了回来。 陆如音没说话,但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看来这赵武成也不是个老实人。 叶予安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细节。 “来,赵同志。我先教你写自己的名字。”叶予安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用力拍拍赵武成的肩膀。 赵武成被拍得一阵龇牙咧嘴,只觉得肩头要散了架,更别提此后他一路上都在练习自己的名字。叶予安又是位严师,让他足足写了一百多遍。半个本都写满了。 等到下车的时候,赵武成只觉得半边的肩膀又酸又疼,偏偏秀兰婶还拿着本子称赞道:“叶教授真是厉害,才这么一会儿功夫武成就学会写名字了。” 赵武成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剜了秀兰婶一眼。 厉害个屁!他肩膀头子都快废了。 …… 等进了县城,大家兵分三路。 叶予安去汇报工作,开车的刘叔去木材厂进木头,陆如音他们则是去医院。 除去常规药物,陆如音又特意帮陈东方的小闺女买了一些治疗慢性荨麻疹的特效药。 前阵子她和陈伊水一起聊天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她患有慢性荨麻疹,但还不算严重。她没穿过来的时候,自己的队友也得过这种病。 说起来这病不算什么重症,但却磨人的厉害,陆如音陪队友没少跑医院,也因此知道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 陈伊水症状还算轻,及时治疗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影响。陆如音前几天一有时间就往陈伊水家跑,就是想看看之前给她的药有没有效果。陈东方和老婆方桂兰都对此感激不已。 只是特效药不算便宜,陆如音自己垫了一部分进去才拿到。她也不是冤大头,但大队长一家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所以就先拿出点钱垫上。 买完药,陆如音借口对秀兰婶说要去看望县城的朋友,就溜走了。 但实则是换好衣服去了黑市。 这次她没有买东西,只是简单打听了一番行情,发现最近两个月县里的人主要对鸡蛋和胶鞋的需求比较大,除此之外还有工人在四处询问工作手套的事情,心里有了打算便没有久留。 因为开拖拉机的刘叔还要去别处送木头,因此大家时间很紧,陆如音从黑市出来便往约定好的地方赶。 等到了约定地点,刘叔和其他人还都没到,如音便在树荫下面耐心等待。但是左等右等,眼看距离大家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钟点,也没看见谁来。 第31章 第 31 章    陆如音觉得奇怪…… 陆如音觉得奇怪, 四处打听了半天才知道两个小时以前,的确有一辆拖拉机离开,但是距离他们约好的地方差了少说也有一公里距离。 这下糟了, 她回不去生产大队了! 陆如音犯了愁,县城里交通不便, 她又没有自行车, 要想回生产队怕不是只能靠两条腿走回去。别看开拖拉机从县城到乡下只需要两个钟头, 但如果是走回去,少说也要五个多钟头。现在又是酷暑,陆如音觉得自己可能没走回去呢就先渴死在路上了。 但她也就是愁了两分钟, 便立刻有了主意。 碰见困难找警察! 警察叔叔就是坠叼的! 公安局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陆如音一路上尽量找有树荫的地方走,但还是热得头昏脑涨。 路过上次那家小报刊亭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店里居然还开着门。她原本以为,叶予安最近在乡下,这家店便没人管了,没想到居然还在营业。 想到自己带来的练习册也快写完了,陆如音便决定进去看看有没有新书。 因为要挂着帘子遮阳, 所以店里还是不太明亮,但却异常凉爽, 陆如音身心都舒畅了不少。 “小姑娘,来看书呀?想要什么书, 我帮你找。”徐奶奶穿着绛紫色的旗袍衬衫, 银灰色的头发挽成一个圆圆的髻,手中是一把大蒲扇。 “哎呀。看你热得脸都红了,先吹吹风扇歇一会儿。” “谢谢奶奶。”陆如音甜甜一笑, 也不扭捏,坐在一把小凳子吹凉。 “小姑娘,你想买什么书呀?” “数学的练习册子,您这里有吗?” 电扇开了中档,凉丝丝的风一阵接着一阵,使燥热的午后也变得美好起来,令人好不惬意。 “你等着,我叫我乖孙帮你找。”徐奶奶说,然后就冲着身后那扇小门喊:“小安,快出来,有个小姑娘想买书。” “阿音?”叶予安从门后走出来,看见陆如音以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小安,你们认识呀?”徐奶奶问。 “奶奶,阿音是我朋友,在红太阳生产队插队。” 叶予安给两人介绍。 “阿音,这是我奶奶,这间报刊亭平时主要是她管。我有空就来帮帮忙。” “阿音?老婆子我想起来了,这个就是乖孙你上次和我提过的如音吧?就是你说的那个长得又漂亮又喜欢读书的小姑娘。”徐奶奶问。 “奶奶,我给你倒水喝。” 叶予安连忙打断,给徐奶奶倒了一大杯水,又问陆如音:“阿音,你今天是想买什么书?” “函数的数学练习册,有吗?” “有一本,是我以前从苏联教授那里抄录的。”叶予安走到一排书架面前,仔细翻找着。 翻着翻着,他忽然低声对跟在身后的陆如音说:“我只是和奶奶讲你喜欢读书,没有说你很漂亮,我不是那种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低着脑袋,也没回头,脸也有些泛红。 陆如音差点笑出声来。她忽然就有了调戏良家妇男的心思:“叶教授的意思是说我长得不好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予安连忙回过头解释,却看见陆如音眼睛里促狭的笑意,这才明白自己刚刚似乎是被调戏了。却忍不住自己也笑了一下,然后继续认真解释。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因为你漂亮才和奶奶提起你。而且我认为,外表并不重要,一个人的内涵才是最宝贵的。” 陆如音看他解释的认真又专注,想要调戏的心思却更加强烈。 于是追问道:“这么说,叶教授是在夸我不仅长得好看,还有内涵?” 说完这话,她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脸皮真厚。 没想到叶予安居然承认了。 “是,是的。” 然后继续假装无事发生一样低头找书,只是手上慌乱的动作暴露了心思。 “阿音,不是说下午一点大家就要回去了吗?现在都四点了。”叶予安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想起来有正事没问。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的时候,我在钢铁厂门口等大家,结果谁也没来。” “钢铁厂?秀兰婶不是说你们改成在国营饭店门口集.合吗?秀兰婶还特意去研究局给我打招呼,说改了集.合地点。但我今天工作临时有事,就说自己回去。没人告诉你集.合的地方变了吗?” 叶予安疑惑道。 陆如音摇摇头,心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去了黑市,秀兰婶找不见人最后没办法才先走了。 叶予安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能说:“阿音如果你不介意,我先托人给生产队捎个口信,让秀兰婶他们别担心,一会儿等我处理完事情,再用车送你回去。” 陆如音见他如此考虑周全,体贴又细心,当然不会介意。 “咕——” 陆如音略显尴尬地捂住肚子,早上她就吃了一个烧饼,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而且因为今天事多时间少,别说饭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你还没有吃饭吗?”叶予安把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抽出来。 “今天太忙了,没时间。”陆如音解释,语气中有一点委屈。 叶予安看了看手表,时针马上就要走到3。 这个时间国营饭店已经没饭了,要想吃饭至少要等到5点以后。 “咕——” 这下轮到陆如音脸红了,她把头发放下来挡住耳朵,掩耳盗铃的想无视乱叫的肚子。 “我熬点粥,你先垫一垫肚子,然后过一会儿咱们去饭店吃饭。这边饭店的厨师和我认识,等一下让他早点起灶。” 叶予安说着便放下手头的工作,转身进入厨房。他身材颀长,至少有182,在狭小的厨房里显得有点伸不开手脚。 东北大米自带一股天然的香气,淘过两遍后,在砂锅中加入适量水,大火煮开后便可以转为小火。 随着砂锅盖子开始逐渐被蒸汽顶开,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小小的厨房氤氲出一层朦胧的水蒸气,温度也逐渐升高,叶予安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大米的香气也逐渐浓郁,稻香中隐藏着一丝丝甜味,因为没有加任何调料,所以是粮食最原始、最朴质的味道。 每一粒刚刚爆开花的大米上都包裹着浓稠的白色米浆,盛在淡青色的荷叶裂纹碗里,上面搭着一只白瓷色的小汤匙。 自打下乡以来,基本上都是陆如音给别人做饭,而别人专门给自己做饭倒是少之又少。 她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才送入口中。 因为熬得时间不够长,所以大米还没有完全爆开,也算不上十分软烂。但却意外的有弹性和嚼劲,再加上东北大米的天然优势,竟然也意外的好喝。 才喝了几口,陆如音的头上就也冒出细细的汗珠,但这汗却流的舒服、流的畅快,把一身暑气都赶跑了。这和在夏天喝热水其实比喝冰水更能驱暑是一个道理。 本以为熬粥就已经是叶予安厨艺的极限,却没想到他又拿出两颗鸡蛋来。在锅里放少许猪油,待猪油化开并且开始冒小泡泡时,把鸡蛋在锅沿上轻轻一磕,“滋啦”一声,蛋黄和蛋清便一起落入锅里,热油遇冷蛋,溅起来一些油星子。 几秒钟过后,白色的蛋清率先开始逐渐凝固,还鼓起一大一小两个泡泡,用铲子把泡泡戳破,紧接着蛋黄也开始凝固,原本有些透明的黄色逐渐变深。 叶予安煎鸡蛋的手艺还是有点笨拙,因此在翻面的时候把一点蛋黄洒了出来,和部分尚未凝固的蛋清混在一起。 但这并不影响食物的味道。 金黄色的煎蛋一长一方,蛋清蛋黄混为一体,看上去有点滑稽。 陆如音不太厚道地想,能把鸡蛋煎成方形也算个人才,放在后世没准还能混充分子料理。 “你先凑合着垫垫胃。”叶予安也觉得自己做的饭卖相实在不怎么样,但这真的已经是他厨艺水平的极限了。 虽然卖相不好,但其实味道还是不错的。焦焦香香的蛋清,七八分熟的蛋黄,再配上大米粥,很是开胃。 * 红太阳生产队。 “红霞,你不是说小陆提前回来了吗?我咋没看见她人?”秀兰婶去知青院转了一圈,没看见陆如音人,又等了半天还是不见她的踪影,心里有点着急。 “我是看见她提前走了,谁知道其实没回来呢。”赵红霞眼神飘忽。 “赵红霞,你究竟去找小陆没有?” “我找了!你不信问我哥,又不是我一人去的。我们去的时候,她已经坐着车走了。” “我们在饭店门口看见陆知青,还没来得及和她说话,就看见她坐着自行车和一个人走了,看方向应该是回村子。”赵武成闷头背着妹妹教自己的台词。 但秀兰婶却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 她有点着急,因为开车的刘叔有事,他们临时改了地点。 叶予安在研究局,比较好找。 但陆如音和她分开时候只说去看朋友,并没有说具体去哪,就不太好办。 秀兰婶儿想着,自己大不了在钢铁厂口等着,然后再和陆如音一起走到国营饭店就行。 但赵武成自告奋勇,说婶子年纪大了,不如让他和红霞去等。 秀兰婶想了一下,觉得也行,赵武成胆小老实,不像妹妹红霞一样那么多坏心眼,有他在,赵红霞也没法搞鬼。 但现在陆如音却迟迟没有回来。 秀兰婶坐不住了,又返回去村口张望。 见秀兰婶走远,赵红霞才指着赵武成的鼻子说:“看你多不争气,我和金金都帮你筹划好了,钢铁厂后面有个小柴房,我把她引到那里,你趁机生米煮成熟饭,她不就是你的人了?可你呢,这也不敢那也不敢,还拉着我不让我去找她。看你什么时候能找到老婆。” “万一她叫咋办?”赵武成蹲在地上没好气道,“她是城里人,万一到时候她把这事告诉城里家人,他们找咱们麻烦咋办?” “怕什么?他们要是敢找,咱们就说是她勾引你,想让你帮她干活,这几年又不是没有女知青这么干。到时候坏的是她陆如音的名声。” “我不敢。”赵武成说,“而且一会儿她回来了又该怎么办?咱们该咋说?” “咱们就咬定看见她坐自行车走了!大不了最后就说认错人了。又不是啥大事,有什么好担心的。”赵红霞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然后又偏着头想了半天,用脚尖踹了踹赵武成。 “哥,你给我说实话,你喜欢那陆如音不?” “我……我当然喜欢。”赵武成挠着脑袋说。 陆知青人长得漂亮,还会干活,说话声音也好听,是个男人看见他就走不动道。 “行。那你等着吧,妹妹我肯定想办法把她给你搞到手。”赵红霞眼里闪过一抹阴光。 “红霞,你可别犯傻。干坏事咱们是要进公安局的。”赵武成想起来冯胜阳被扭送到公安局那天的场面,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再说了,咱们要是不想点法子。陆如音能看上你?人家何知青说了,陆如音家里有钱着呢,到时候你娶了她,还愁过不上好日子?" “那,那你再帮我想想办法。”赵武成捏着拳头说,“下次我肯定抓住机会。” “等你拿到陆家的钱,可别忘了妹妹我。”赵红霞神采飞扬,她今天在供销社里看见块粉色花布,漂亮极了。可惜口袋里没钱,等哥哥成亲以后,她一定要把那块花布买回来做成花裙子,到时候明杰哥肯定会对她另眼相看。 第32章 叫姐姐还是叫婶婶     虽说已经喝…… 虽说已经喝了粥又吃了两颗煎蛋, 但当陆如音坐在国营饭店里的时候还是感到饿了。 这个时间饭店还没有正式开始营业,只有大厨在准备食物,经理和服务员们还在后面休息。 叶予安和做饭的大师傅很熟, 进门就直奔后厨去。 “老叶?” 刘拥彰看见叶予安,立刻把那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扔回桶里, 大鲤鱼骤然失重, 溅了一地水。 “倒霉玩意儿。”刘拥彰踹了木桶一脚, 但脸上还是笑呵呵的。他拿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目光落在叶予安身后。 “这位是……?” “这位是陆如音同志,是红太阳生产队的知青。” “阿音, 这个是刘拥彰,是我的初中同学,你叫他老刘或者刘师傅就行就行。” 叶予安给二人介绍。 “叫什么刘师傅,叫老刘就行。”刘拥彰十分豪爽。和这个年头的绝大多数大师傅一样,刘拥彰双手布满老茧,生得膀大腰粗,眉毛稀疏但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谁也别想在他眼底偷吃。因为长年在厨房工作所以索性剃了一个秃头,穿着白围裙和白套袖, 身上总有一股油烟味儿。 “我给你带了点乡下的土特产。”叶予安把一个装满蘑菇、大头菜和野蒜的篮子递过去。蘑菇是昨天刚刚摘的,还带着泥, 新鲜的不得了。一个个白白胖胖都打着小伞,嫩生生软乎乎的。 “这蘑菇真不错。你们没吃饭呢吧, 等我把这蘑菇炖了, 咱们熬上一锅蘑菇汤,烙几个三鲜馅盒子,我再添两个好菜。” 说是三鲜盒子其实有四鲜, 分别是猪肉、鸡蛋、韭菜和木耳。 刚出锅的三鲜盒子上面带着油花还不断冒着热气,盛在一个竹编的小簸箩里,其中一个在出锅的时候不小心破了皮,便露出一点里面的内馅来。 金黄色的炒鸡蛋、切成碎末状的木耳和猪肉还有今天上午刚摘的韭菜。全都裹在金黄色盒子里,滋啦啦冒着香气和热气,咬一口直烫嘴,但越烫越想吃,越想吃越烫。韭菜是容易出汁的东西,吃的时候一定要格外小心否则会有汁水从嘴角冒出来。 陆如音早就饥肠辘辘,连吃了两个盒子和一大碗杂菇汤才感觉胃里舒服起来。 刘拥彰不饿,给自己倒了杯小酒,就着花生米边喝边和叶予安叙旧。 “爸爸,爸爸。粮仓他又不吃药,妈妈让你像上次那样把药兑在鸡汤里熬。”一个胖墩墩的圆脸小男孩迈着小短腿跑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包。 “这小子还吃上瘾了,我这哪有那么多鸡给他熬汤。”刘拥彰没好气道,但还是把药接了过来。 "叶叔叔好。"粮垛认识叶予安,但却没有见过陆如音,但这点小事难不倒他。学校里的二丫头说过,好看的人只会和好看的人结婚,如果两个长得特别好看的人坐在一起,那么他俩肯定在民政局领过红本本。 于是粮垛立刻给了陆如音一个大大的微笑:“婶婶好,我是刘粮垛。” …… “叫什么婶婶,叫姐姐。”刘拥彰一个头两个大,踹了儿子屁.股一脚。 “姐姐?”粮垛小小的眼睛里充满大大的疑惑,“这个婶婶,嗯…这个姐姐不是叶叔叔的对象吗,为什么要叫姐姐?” “陆姐姐是今年下乡的知青,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对象。”刘拥彰尴尬地摸了摸脑壳。 但小孩子就是有什么要说什么,尤其是粮垛这种小孩更是心里藏不住话。 “如果我叫她姐姐,那她是不是和我一样也要叫叶叔叔叔叔呢?” 扑哧。 陆如音没忍住笑了出来。果真小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粮垛,你弟弟病了?”叶予安假咳了一声,他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哦,是的。他感冒了,妈妈给他熬药但他不喝,非要喝鸡汤,因为爸爸上次把药材兑在鸡汤里可香可香了。”说着粮垛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咱们今天没鸡汤,你回去和妈妈说让粮仓把药吃了,我下班以后给他从供销社买甜枣回去。” “咱们家还有甜枣呢,但粮仓宁可不吃甜枣也不吃药,妈妈都快气哭了。”粮垛奶声奶气地回答。 “那就算了,反正他感冒也快好了,不吃就不吃吧。”刘拥彰头疼地揉揉又秃又亮的脑门,转头小声对叶予安说,“老叶,你以后可千万别生儿子,别说两个,光一个就能把你愁死,还是生闺女好,闺女呀是咱们的小棉袄,儿子都是麻雷子,指不定哪天就炸了。” “那我回去就这么说啦。”粮垛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在老爸心中已经变成麻雷子,继续勤勤恳恳当传话筒。 “要不熬点猪肺汤给粮仓喝?”陆如音建议。她也不爱吃药,感冒咳嗽不严重的时候就熬点萝卜猪肺汤,润肺止咳还好喝,暖呼呼喝上一大碗,再盖上棉被睡一觉出身热汗,第二天就又生龙活虎了。而且刚刚她在厨房看见也有猪肺,只是这个年代的人大多数还不怎么吃猪下水,往往都是直接扔掉。 “可那东西我不会做呀。”刘拥彰毕竟的大师傅,也是知道猪下水是可以做成美味佳肴,比如夫妻肺片、溜肝尖、糯米猪肚……但他当年的师傅喜欢藏私,也就没有把这门手艺交给他。 “那不如让我来?”陆如音试探着问,毕竟厨师对于自己的厨房一般都很敏感,不会轻易让别人掺手。 但刘拥彰到不介意,反正距离饭店开始营业还有一段时间,便痛快的把厨房腾出来。 “我对这里的厨房不熟悉,还得老刘你帮帮忙。”陆如音见刘拥彰站在旁边欲言又止,便猜到他是想学猪肺汤怎么做但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便找了个借口请他帮忙。 “好嘞,小陆你有事尽管吩咐。”刘拥彰笑得合不拢嘴。 人们不爱吃猪下水主要是嫌这些东西有味儿,如果把味儿去除了,猪下水也是非常美味的。 后世的超市里有卖已经处理好的猪肺,只需要买回去简单清洗一下即可。但眼下这个年代人们还没有开始学会吃猪下水,所以这些工作都必须自己动手。 猪肺中间有一根半透明的管子,也就是猪的肺气管,陆如音先用冷水不断冲洗肺气管直到看不见血水才停止,然后用剪刀把肺气管剪开,然后切成小块,继续用冷水清洗。直到足足七八遍以后,洗出来的水已经完全不见血腥而是和清水无异。但这还不算完。 猪肺冷水下锅,中火,滚上几分钟。随着温度的升高,猪肺里便不断冒出乳白色的泡沫,体积也慢慢缩小,撇去浮沫后把半熟的猪肺捞出来,再用清水冲洗一遍,一边洗还要一边揉搓。 洗干净猪肺,猪肺汤其实就已经完成了一半。后面只需要用生姜和黄酒把猪肺片煸干,再倒入开水和萝卜,出锅前加盐即可。 “煮汤的时候一定要加开水,这样煮出来的汤才是乳白色的。”陆如音搅拌着汤锅,状似无意地说。 刘拥彰暗暗记下来,他以前的师傅并不把这些小窍门告诉他,只能自己琢磨。但他脑子不好使,所以琢磨半天也很难有个结果。 乳白色的猪肺汤上漂浮着煮到半透明的白萝卜和切成小块的猪肺,小粮垛早在煸炒猪肺的时候就住在厨房不肯动了。陆如音给他盛了一碗汤和几块猪肺还有白萝卜,正打算去拿汤匙,就见粮垛已经抱着碗“呲溜呲溜”喝起来。 猪肺汤入口甘甜鲜美,鲜咸中又带着一丝丝萝卜的甜味,通过不断的煸炒和炖煮,猪肺已经非常软但是又不失筋道,□□弹弹的非常有吃头。萝卜软糯,轻轻一抿就化了,里面吸收的汤汁在口腔中爆裂开,粮垛眨眼的功夫就喝完一碗,嘴唇被烫的通红,头上冒出一层汗珠。 做完猪肺汤,时间也差不多了,刘拥彰用一个小砂锅把汤打包好又在外面包了层布,让粮垛赶快送回家。然后来不及说太多就投入到下午饭菜的准备中。恰巧这时候车也来了,于是三人便简单告别,临走时候陆如音又写了牛蒡粥和熘肝尖的做法,前者用于治疗热感冒,后者则是适合病愈以后吃得开胃下饭菜。 刘拥彰高兴地满脸通红,拍着胸脯说下次他请大家吃暖锅。 * 陆如音起初以为叶予安说的送是用自行车送,她还想着从县城到乡下骑自行车怎么也得三个多小时,一直坐在后座上估计挺卡屁.股,想着要不要借个垫子。 可结果没想到从饭店出来后,不一会儿就有一辆黑色的解放牌汽车驶过来。 她这才想起来,叶予安第一天来的时候也是坐这辆汽车。 不一般,还真是不一般。 陆如音和叶予安坐在后排,郭子嘉是司机。 汽车对于小县城自然是稀罕玩意儿,小郭按了半天喇叭也不管用,还是刘拥彰听见动静跑出来把孩子们赶走。他虎背熊腰,对于熊孩子来说十分有威慑力。 汽车终于开走了,下午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小郭已经把周围的路况摸清楚了,于是拣了一条两边都是树荫的小路走,车上的窗帘也被放下来遮挡太阳,于是车厢内的温度便迅速逐渐下降,凉爽宜人 都说吃饱喝足就容易犯困,这话还真不假。尤其是这时候的汽车减震做的并不好,陆如音抱着几本书在座位上左摇右晃困得睁不开眼,脑袋一点一点的。 “困了就睡会儿吧,等下车的时候我叫你。”叶予安把制服外套脱下来,搭在如音肩膀上。 藏蓝色的春夏款制服非常薄,搭在身上也不觉得热,上满有淡淡的皂角香气和只属于男性的荷尔蒙气息。 陆如音困得昏昏沉沉,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其实叶予安穿制服也蛮好看的,得想个办法让他多穿几回。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流氓,担心被人看出来于是忍不住把脸往身上盖着的衣服里藏了藏。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把汽车影子拉的很长,黑色吉普被镀上一层朦胧又细碎的金光。下班的县城人或夹着皮包又或是拎着一把青菜都匆匆往家赶,饶是再赶时间,汽车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也忍不住往里面看上一眼。 左边车窗的窗帘被晃开了一半,只见里面是一对璧人,年轻姑娘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正倚靠在身边年轻男人的肩膀上休息,小半张脸藏在身上披着的衣服里。 距离生产队越近路就越不好走,颠来颠去的,没一会儿陆如音就被颠醒了。 人刚睡醒的时候总是脑子不太够用,陆如音只觉得这一觉睡得香甜舒适,连枕头也格外好用。 等等…枕头?哪来的枕头? 第33章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陆…… 陆如音缓缓移动目光, 发现叶予安此刻正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 眼睛目视前方一动不动。而在前面开车的小郭则一直在拼命忍住不笑,都快抽抽过去了。 陆如音心里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她通过后视镜, 很艰难的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不但倚在叶予安的肩膀上睡了一路, 而且还流了一堆口水在他白色的衬衫上。 …… 陆如音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之后, 终于僵硬地把脑袋从叶予安肩膀上挪开。 “睡醒了?正好,咱们也快到了。”叶予安对衣服上的水渍浑不在意,又把衣服替如音往上披了披, “你睡了一头汗,别急着乘凉,等汗落下去再把衣服还我。” 这是什么世纪大暖男! 陆如音摸摸脸上的口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洗衬衫还是先洗制服。 回到生产队以后陆如音先去秀兰婶儿处报了平安 。 “我就说是赵红霞搞的鬼!”秀兰婶气得差点跳起来,扯着嗓门在院子里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好吃懒做玩心眼一肚子坏水。有志居然还帮着她妹妹一起撒谎,亏我以前还以为他是个老实孩子。” 秀兰婶虽然年纪已高,但身体健朗气如洪钟, 她一开嗓子左邻右舍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现在又是刚好吃完晚饭的时间,大家正闲得发慌, 不一会儿秀兰婶院子里便聚满了人。 没过多久,今天县城里的事便人尽皆知。 “都是她爹妈惯的, 赵姐姐真可怜, 摊上这么一个不懂事的丫头。我听说呀上次红霞为了做件红布袄硬是逼着她娘卖了自己出嫁的嫁妆。可怜见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有几件嫁妆,红霞娘就那么一个银坠子, 还是出嫁时她娘给的,本来想着留个念想,结果赵红霞非逼着她要红布。呸,什么东西。” 狗蛋娘啐道。 “自打人家陆知青来了以后,赵家闺女就有事没事要找点麻烦。人家陆知青大度不理她,她还蹬鼻子上脸了。” 开拖拉机的刘叔说,前阵子他一个没看住,儿子志明就爬到树上去了,结果还不敢自己下来,抱着树干直哭。眼看那树干就要被坐塌,幸好陆知青路过,上树把志明带了下来。 从那以后,刘叔对这个城里来的陆知青更是另眼相看,本来以为城里姑娘都是娇滴滴的,没想到还有这么能干的。 “你们这帮老婆妇就会背后嚼人舌根子。”赵红霞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赵武成低着头畏畏缩缩跟在后面,等进了院子一抬头看见这么多人,本来就是个瘪的气球赵武成更是泄了气,连连拽着赵红霞:“红霞,咱们走吧,他们人多。” 但赵红霞自然是不为所动,她扒拉开狗蛋妈,指着陆如音骂: “你自己跟别的野男人走了赶不上车,反倒过来怪我们。你们城里人就这么欺负我们乡下人?别以为自己读过几本破书就了不起,要是在前几年,你和你爹妈早就被罚去扫厕所了。” “啪!” 陆如音扬起手,狠狠抽了赵红霞一巴掌。 “你居然敢打我?”赵红霞被打得头脑发蒙,一时间竟然忘记还手,死死捂着半边肿起来的脸。 陆如音说出那句《宫心计》里姚金玲的经典台词。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小贱.人!”赵红霞往手心上啐了口唾沫,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啪。”又是一巴掌,这巴掌打的更狠,赵红霞重心不稳直接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哥,你看着干嘛?打她啊!快给我打她。”赵红霞撕心裂肺地吼,但赵武成只是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还后退半步。 这么多人看着呢,他可不敢动手,要是他们合起伙来打他咋办。 陆如音冷冷看着赵家兄妹,以前只在小说里见过极品,今天倒是见到真的了,而且还是极品中的战斗机。本来她面对赵红霞的诸多挑衅并不大在乎,毕竟以前在她眼里赵积分也就只是一个送积分的工具人而已。 但今天赵红霞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侮辱陆齐家和梅雪,虽然自己并不是他们真正的女儿,但仅仅几天的相处却让前世是孤儿的陆如音感受到一个真正家庭的温暖。而且她也一直认为,自己既然借了人家原主的壳子,就应该代替原主好好活下去,把家人照顾好。 但却有人一再挑战她的底线。 “赵红霞,说话是要负责任的。昔日里还打仗的时候,我父亲上前线杀敌,为了防止敌人偷袭一个多月都是在战壕里睡觉,我母亲一身伤病坚持在军营里进行慰问演出,唱歌把嗓子唱哑了就跳舞,跳不动了就弹琴。你空口白牙污蔑他们,怕是要下牢狱挨枪子的。” “小陆,不至于吧。红霞她不就是瞎说了两句话嘛,她还是个孩子,你别计较。”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刘叔改口了,红霞算是她外甥女,虽然平日里十分讨人厌,但若说帮外人把自己外甥女送到公安局里他还做不到。 “二十七岁真是好大的一个孩子呢。”陆如音冷笑。 “刘富强,你咋这么不讲道理呢?亏你还念过两年书在生产队里开拖拉机,结果也是个偏心眼子,你忘了是谁把你儿子从树上救下来的啦?”狗蛋娘一脸鄙夷。 “陆知青,志明的事情我们家也给你道过谢了,还送了鸡蛋给你,你还想咋个嘛?非要逼死人偿命嘛?” 刘富强跳脚道,搞得好像陆如音在用救过志明性命勒索他们一样。但偏偏有人吃这一套。 于是他们的天平便不由自主又偏向刘富强这一边。 “不就是上树把志明带下来了嘛,农村的孩子哪像他们城里人那么娇气,摔下来也就是个屁墩儿。” “呸!从七八米高的树上摔下来就是个屁墩儿?真是好厉害,国家要是多几个这样的孩子,咱们早就把仗打赢了,还用得着我四处跟着队伍打游击?” 秀兰婶双手叉腰,往刘富强鞋上吐了一口。 “刘叔,咱们说话做事要讲道理。我把志明从树上带下来也不是要你感激我,婶子送鸡蛋给我,我也送了饼干回去,你怎么不把事情给大家讲清楚反而断章取义呢。” 陆如音揉着手掌,不紧不慢地说。 “啥?人家陆知青还又送了饼干回去。刘富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几个原本刚开始站刘富强村民这下彻底不站他了。 “几十岁的大老爷们还跟人家一个小姑娘耍心眼,不就是欺负人家在这里人生地不熟。” 刘富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大家本来不是在□□红霞吗?怎么又开始□□他了? 不行,他还得把视线转移到红霞身上。 “小陆,红霞这样不会真的进公安局吧?”他小心地赔着笑脸问。 “这我可说不准。”陆如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刚刚还是赵红霞的好舅舅呢,这会儿为了转移火力就又把自己外甥女提出来。 “小陆,红霞她父母都是咱们生产队的老人了,身体也不好,要是红霞真的进去了他们可怎么办啊。你看要不这样,我代她给你和你爹娘道个歉,行不行?” 陆如音不说话,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刘富强。 “我和红霞家凑上十斤粗粮,再去借筐鸡蛋,一会儿就给你送到宿舍去,就当是给陆知青的赔礼。” 刘富强低声下气,看上去是一幅可怜样。 这是又给她下套呢。 她要是贪便宜收了礼,以后必定会有人说她为了几斤粗粮就咄咄逼人,还逼得赵家去求人借鸡蛋。 “我每天按时上下工,挣得工分足够吃粮食了。” 陆如音慢条斯理地讲,赵红霞又想站起来闹事,但被狗蛋娘一脚踹又踹回地上。 “我虽然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但也有底线。第一骂人不能骂父母,第二不能空口白牙胡说八道连累无辜。况且,若是赵红霞日后去了县城里也这样满口胡言,再被有心人听见了,咱们生产队万一被扣上一个反.动派的帽子可怎么办?” 这世上有的人就是这样,虽然本性不坏,但却极其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王婆说就觉得王婆说得对,等李婆开始说话,他又觉得李婆说得对,摇摇摆摆没个主见。陆如音今天就是要让这些人认清楚利害关系。 “去什么县城,让她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第34章 好大一个孩子哦    赵正义提…… 赵正义提着铲子, 一张被太阳晒得乌黑的国字脸此刻充血一样通红。 “爹。”赵红霞看见自家老爹来了,立刻连滚带爬冲过去,“爹, 你要给我做主呀,这些坏分子合起伙来欺负我。” “啪!” 赵正义抬手就是一巴掌, 长年劳作的庄家汉手上布满老茧, 力气又极大, 一巴掌过去赵红霞眼冒金星在原地转了一圈才又摔在地上。 众人也被赵正义的气势唬住了。 “不成器的东西,你还要不要脸!”赵正义破口大骂,他最清楚自己老闺女是什么德性, 所以一听说这边出事了就往过赶,本来想着厚着老脸直接把人带走回家再说,结果刚赶到就听见赵红霞口出狂言辱骂人家在前线打过仗的英雄。 赵正义顿时大脑发蒙,血气上涌,恨不得从来没有生赵红霞这么个女儿。 “爹!你干啥打我?” 赵红霞被打得大脑迟钝,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扯着嗓子哭嚎。 “陆知青,各位乡亲,红霞这孩子从小脑子就不好使, 又被我和她娘给宠坏了,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我回去把她好好修理一顿, 以后保证不给大家添麻烦。” 赵正义两口子都是勤劳善良的人,这一点大家这些年都有目共睹。但最大的缺点就是溺爱孩子, 尤其是赵红霞, 因为她刚出生时候身体比别的孩子弱一点,两口子更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结果就养成赵红霞无法无天的性子。整天游手好闲农活也一点都不干。 “正义叔,咱们生产队能混成今天这样也不容易, 可不能让你家红霞一两句话就把咱们毁了。” 人群中一个高个男人说,他原本也觉得陆如音太小题大做,但一想到如果赵红霞一张嘴就连累整个生产队,他就又觉得陆知青不愧是城里的文化人,能把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看得明明白白。 “陆知青,我这就把红霞带回去,以后肯定不让她再给你添麻烦,你看怎么样?” 赵正义六十多岁,两鬓斑白,因为常年劳作背有点弯,此刻赔着笑脸看上去好不心酸。 原书中对于赵正义的描写少之又少,只提了一句赵红霞认识何采薇以后便与父母关系日益不和。但陆如音有眼睛,知道赵正义不是个坏人,只是太溺爱孩子以至于有时候拎不清黑白。 不过今天这一出倒是勉强敲醒了他。 陆如音正思考着究竟是怎么个宠法能把赵红霞宠成这么一幅蠢德性,一时间没说话,其他人也是满脸无语的看着赵红霞兄妹,但赵正义坐不住了。 “陆知青,我回去以后就把红霞关起来,关她个一年半载的,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赵老汉,你这话说得还少吗?哪次不是过了三两天就让你家红霞跑出来了。” 狗蛋娘不屑一顾,去年时候赵红霞把狗蛋推了一个跟头,头都摔破了,赵老汉上门道歉的时候也这么说,结果没两天她就又看见赵红霞和一堆小孩抢榆钱吃。 算什么东西呀!一个大人居然还和几个孩子抢榆钱吃。 其他人也点头称是。 陆如音本来还想着如果真把赵红霞关个一年半载会不会犯法,结果人家根本关不住呀。 “红霞姐年纪也不小了,如果真在家里关上一年半载怕是要关出病来。况且马上就要秋收,家里少个劳动力怎么能行。” 陆如音故意说。 赵正义心里又感动又愧疚,觉得陆知青太善解人意,又看看自己那个刚刚反应过来的老闺女,更是气得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小陆你不知道,赵红霞从来不干活,农忙时候咱们累得掉层皮,她还在家里睡大觉呢。” 狗蛋娘可不管别的,她今天一定要借着机会出口恶气。 赵正义被骚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 “都什么年代了,还动不动就把人关起来,真要关起来有公安同志呢,用咱们操心?红霞,这几年你也没干过啥活,突然让你干我看你也不会。正好咱们队里还缺一个人挑粪,你膀大腰粗的也合适,明天就过去吧。还有,你不识字就找人代笔写封检讨书再写封道歉信,你说人家写,明天早上交给我。” 秀兰婶揉了揉腰,做了最终的决定。脸上十分不快,本来一天的好心情,都让赵红霞破坏了! “行,行,我这就让她回去写。”赵正义忙不迭地把赵红霞拉起来,又四下找了一圈,才看见缩在角落里的赵武成。 刚才的时候,他始终缩在角落里屁都不敢放一个,看见老爹找自己又立刻迎上前去,开口便道:“爹,我错了,是我没有看好妹妹,让她干出这种事情,您罚我吧。” 陆如音差点被他恶心死,赵武成看着一脸憨厚,实则胆小懦弱,但肚子里的坏水一点都不比赵红霞少,只是大多数时候有贼心没贼胆而已。 陆如音一身疲惫回到宿舍,顺手查看了一下积分和任务进度,今天下午这一闹,她的积分直接飚到3000,任务进度也从2%变成7%。而在赵红霞这条支线任务进度已经涨到50%。 而周明杰这条线也涨到40%。奇怪,自己最近都没怎么和他打交道,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么一条支线任务,怎么进度涨得这么快。 难道和赵红霞有关? 陆如音皱皱眉,觉得这个破系统愈发不靠谱。本以为通过今天下午这一闹,赵红霞这条支线就算没有完结也应该有75%,但现在才过了一半。 原书里这个时候她差不多就已经下线了,所以也没啥剧情没法开天眼。 这杀千刀的作者! * 这些天陆如音被杂七杂八的事情耽误了许多时间,今晚恰好得闲,得把之前没有温习的功课好好补一补 许多人都觉得数学枯燥,但陆如音偏偏就喜欢钻研那种又偏又怪的题目,每做完一道题都会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高考刚恢复那一年的题目其实不难,但由于前些年很多人荒废了学业,再加上此时社会的教育水平也不高,所以很多人还是在考场上傻眼,甚至有的直接晕倒在那里。 但陆如音本身功底就不错,所以相对来说还算轻松。 柳絮也是高中学历,但她对于学习实在没什么兴趣,于是拣了本小说看,是张爱玲的《金锁记》,柳絮格外喜欢这位上海女作家,已经读过她的不少书,都是避开人悄悄看。然而今天她却有点心不在焉,已经很久都没有翻一页书。 生产队的条件实在不怎么样,还没有通电,所以只能依靠一盏煤油灯照明。陆如音奋笔疾书,没注意到柳絮的失神。 复习到高三上半学期的内容的时候,功课难度明显上升,尤其是在叶予安给的题目册里,有一道圆锥曲线方程的题目非常难,陆如音折腾了半个小时也没算出来。 “如音。”柳絮坐不住了,趁陆如音沾钢笔水的时候捅捅她的腰。 “我可能过两个月就要去参军了。” 平地一声雷,陆如音竟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我过几两个月就要去参军了,只要体检合格,今年冬天就要入伍。”柳絮伸手在陆如音面前晃了晃,“怎么啦?你傻啦?” 参军对于柳絮而言的确是一个好出路。她在读书方面不是特别有天赋,又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身体强健,能去参军的确再好不过了。 但是… 再过几年在华夏的边界还会有一场战争爆发。 * 宁州市,省属邮局。 陆齐家喜气洋洋抱着个水桶大的包裹见人就打招呼也不管认不认识。 “老陆,买什么好东西啦?” 有相熟的人搭话。 “我家小音给我寄的农家土特产。有梅干菜,还有下饭酱。” 陆齐家虽然在前线打过仗,但骨子里却是个文人,平时说话也彬彬有礼,但今天却扯着嗓门恨不得整个邮局都能听见。 “老陆你真是好福气,闺女又漂亮又聪明,就算到了乡下还惦记着家里人。哪像我家那毛小子,整天就会在学校里惹是生非,我看我也把他送到乡下插队磨练磨练算了。” 这话当然只是说说,谁能忍心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呢。 陆齐家呵呵一笑迈着大步又去和别人打招呼。 “小梅!咱们闺女来信啦,还给咱们寄了乡下土特产!”陆齐家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又扯着大嗓门叫梅雪。 这下整条街都快知道了。 梅雪刚刚从文工团回来,身上穿着自己设计的“的确良”衬衫裙,腰间用蓝色丝带一束,头发用藏蓝色丝带挽起来,让人绝对猜不出她已经四十多岁。 看完信夫妻两人知道陆如音进近来一切都好,还当上了知青班的班长,而且交了不少朋友,这才放心不少。 “看来这乡下没白去,小音越来越懂事了,我起初还担心她那娇滴滴的性子会给人家添麻烦。”陆齐家感叹。 “我情愿小音没这么懂事。”梅雪擦擦眼角,既感动又心酸。 另一边,何家。 “我可怜的薇薇。”方琴琴抱着何采薇的来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上班也没做饭,“那些人居然让她下地摘玉米,薇薇胳膊都划破了,前些日子还被虫子咬了脸,七天才好,整整七天呐!” “这才下乡不到一个月五十块钱就花完了,家里的钱给她上大学活动关系都用得差不多了,现在哪里有钱给她使。”何成栋没好气道,但口上这么说却还是掏出皮夹子数出一叠钱和票来,“写信让她省着点花,我最近的奖金也被扣了。” 何成栋总说何采薇是方琴琴给惯坏的,但实际上他也不少惯。 毕竟,方琴琴那点工资还不够何采薇一个月花呢。 * 是夜,陆如音正睡得香甜,就听见村子里一阵喧闹。 “知青院里有人会开拖拉机吗?大家快醒一醒,有没有人会开拖拉机?”陈东方在院子喊,声音听上去十分焦急。 “陈队长,出什么事情了?开拖拉机不是有刘叔吗?”陆如音刚披着衣服出来就看见陈东方打着手电筒一脸急色,远处闹哄哄的,隐约还能听见有女人和孩子们的哭喊声。 “刘富强晚上上茅厕把腿摔坏了,现在要到县医院去。”陈东方抹了把头上的汗水,“但咱们村里只有他会开拖拉机,这到县城医院得有几十里路,没人开拖拉机咱们可怎么去呐。” 这还真触及到陆如音的知识盲区了。 她会开汽车卡车公交车还会划船,但拖拉机还真不会。 知青们陆续都被叫醒,但正如陈东方所预料的一样:没有人会开拖拉机。 刘富强已经被平板车拉到门口,他不仅摔坏了腿,头也可磕出个口子,眼下正鲜血直流把垫在身下的褥子也染红一大片。要是再这么流血流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 “我先给他止血,队长你去旁边金谷堆生产队问问有没有人会开拖拉机。”陆如音连忙道,然后冲进宿舍里拿了纱布绷带等止血的物品。 但她带来的纱布只有小小几块,根本不够用。商城里倒是有纱布,但眼下周全都是人,没法把系统叫出来。 陆如音急得满头汗。诚然刘富强是个墙头草,但人命关天也不能袖手旁观。她把手藏在袖子里准备打开商城。 “车来了,车来了。” 一道耀眼的灯光忽然打过来,周围的人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眯起眼睛看车。 陆如音来不及多想赶紧兑换纱布。 车光越来越亮,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昼,也把陆如音的脸照得雪白雪白。 漆黑的夜里,女孩儿手持染血的纱布跪在平板车上,乌黑的长发随便束起来,眼眸如星。她的手很稳,迅速地止血包扎,丝毫不见紧张。 刘富强的血也逐渐被止住。 “是叶教授,叶教授开汽车来了。”人群中有人大喊。 “把他抬到我车上去。” 叶予安冷静地疏散开拥挤的人群,对陆如音点点头,然后和村里的一个小伙子抓住刘富强身下的褥子,一起把他抬到车上。 * 第二天,中午。 “大家把手上工作停一停,先吃午饭,边吃午饭我边说个事。”陈东方今天亲自给大家发午饭。 虽然午饭依旧是饼子和米粥。 等发到陆如音的时候,陈东方悄悄从袖子里掏出两颗用手绢包着的咸鸭蛋:“这是你婶子犒劳你的。” 腌咸鸭蛋说起来简单,但想要腌好其实也是门技术活儿。时间、温度和盐水比例上但凡稍微有点差错,腌出来的鸭蛋味道就会不对。要么淡淡的没味道,要么咸得齁嗓子。 但秀兰婶腌的鸭蛋一切都刚刚好,蛋清盐津津的用来下粥最合适不过,蛋黄就更不用提了,才磕破蛋皮,里面的蛋黄就迫不及待地流出来,油香油香,入口又沙又绵,咀嚼也不失颗粒感。 “昨天晚上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首先给大家报个好消息,那就是刘富强没啥事,过几天就能出院。” 但知青们和村民都反应平平,毕竟刘富强是老墙头草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会开拖拉机,根本就没什么人缘。 “还有一件事。”陈东方特意清清嗓子,想要引起大家的重视。 “咱们村现在没人开拖拉机了,所以要选个人去学开拖拉机,有人报名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便如冷水入了热油锅,大家都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能开拖拉机,多风光的事!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去城里工作呢。 “大队长,我们女人能报名不?”狗蛋娘嘻嘻哈哈地问。 “能,大家都能报名。但前提说好了,咱们是先选拔,然后才去学习,只选一个人。而且学习期间耽误的农活儿只能记一半工分,但每天有四个玉米面馒头补贴。” 此话一出,大家兴致就减了一半,四个玉米面馒头哪有半天的工分香。 陆如音觉得这情景有点眼熟,连忙回忆了一下原著。 【刘富强的腿坏了,生产队要选人去开拖拉机,最后冯胜阳凭借自身优秀的能力担此重任。】 【冯胜阳为了感激何采薇帮他争取到开拖拉机的机会,每次进城都会带上她和沈云波。县城有招待所,采薇和云波便在那里住了几天,早中晚去国营饭店吃饭,晚上散步谈心,两人的感情又进一步。】 【冯胜阳和石头厂老板关系不错,每次以7毛一斤价格卖出,回村之后说只卖了4毛,自己赚3毛,长此以往竟然也攒下几百块钱。回城后便用这些钱开了个厂子,上面又有沈家与何家罩着,没过几年就成了万元户。】 这剧情就很令人无语…… 因为要扣半天工分,所以一时间也没什么人愿意报名。陈东方鼓舞了几次也不管用。 “玉霜,你要不试试?”陆如音怂恿道。 “我?我不行,开拖拉机是男人干的事。”苏玉霜摇摇头,她怎么能开拖拉机呢。 “谁说开拖拉机必须是男人?大队长不也说了男女都能报名,你要是真能开上拖拉机,以后进城就方便多了,到时候去卖手套帽子不比现在方便?”陆如音继续怂恿,她现在虽然也能进城,但毕竟不方便,能不能碰见需要手套的工人全凭运气,如果苏玉霜想要挣钱还是得稳妥点。 “那我试试?”玉霜有点动摇,其实她刚才也有这个想法,她前段时间攒下一点钱,如果学习期间没有工分也不担心,况且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只是附近生产队还没有女人开拖拉机的先例…… “试试呗,反正试试也不要钱。”陆如音再添一把火。 “你说话总是奇奇怪怪。”苏玉霜笑道,但也觉得不无道理,试试就试试。 “队长,我可以吗?”苏玉霜站起来。 “小苏?”陈东方一愣,他刚刚的确说男女都能报名,但没想到还真有女人站出来。 “苏玉霜,你一个姑娘凑什么热闹?”有男人不高兴了,一个女人开什么拖拉机。 “就是,女人还想开拖拉机?”人们议论纷纷。 “大队长,不是你刚刚说男女都能报名?”狗蛋娘用她的大嗓门问。 陈东方点点头。 “那我们玉霜想报名咋啦?”狗蛋娘冲着刚刚那几个嚼舌头的男人叫道,“凭啥看不起我们女人,女人能顶半边天懂不懂?” 陆如音在心里默默给狗蛋娘点赞,这个婶婶觉悟很可以呀。 有了苏玉霜打头,剩下的人也活跃起来,但其中也不乏几个纯粹看不惯女人开拖拉机所以故意报名想把苏玉霜挤下去,以证实自己的“实力”。 拖拉机平时主要用来运输木材、石头还有粮食,顺便接送村民往返县城,在生产队可谓是占据了重要地位。眼下队里唯一会开拖拉机的“人才”腿坏了,大家自然是十分着急。 陈东方大手一挥,立刻领着几个学开拖拉机的预备“人才”去进行测试。报名的几个人也对这件事十分重视,拍成一队跟在陈东方身后,苏玉霜排在最后一个。她身材不算矮,但在一排人高马大的男人背后还是显得又瘦又小。 “如音,要不我还是算了吧。” 苏玉霜开始打退堂鼓,她有点紧张。 “万一测试的东西我全不会怎么办?” “你不会别人肯定也不会。”陆如音一脸笃定,拍了拍苏玉霜的肩膀,“别紧张,我估计一会儿也就是看看你们的体力和方向感协调感,不会特别难,又不是选飞行员。” 苏玉霜还是有点犹豫。 “去吧去吧。”陆如音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也不知道怎么的,苏玉霜被这么轻轻一推,顿时就感觉自己有了力量和信心。 陈东方找了片空地,煞有其事地让大家拍成一排,然后开始讲话:“咱们开拖拉机最重要的就是方向感和手脚协调能力,除此之外还要会修理拖拉机,当然这就是后话了。今天咱们主要就是看看大家的方向感和协调感怎么样。” 苏玉霜暗暗松了口气,没想到还真被陆如音说中了。 陈东方继续说:“左边刹车,右边油门,刹车就是把拖拉机停下来,油门就是让拖拉机开始走。现在我说左,你们就往左转,说右就往右转,明白了吗?” “这算是个啥子测试嘛!”刘大海往地上啐了口,“难道我连左右都分不清?” 陈东方不理他,开始测试。 “左。” “右。” “左。”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都游刃有余,轻轻松松就转对了方向。但随着口令速度的不断加快,便有人开始摸不着方向,两个人撞在一起,刘大海甚至还前脚掌踩到自己后脚跟摔了个大跟斗。 “哈哈哈哈…” 其他几个男青年不留情面地笑起来。 测完左右方向,陈东方又让大家做了几个蹲跳和几组齐步走,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又有人开始顺拐。 几轮测试下来,有人都觉得自己不仅分不清左右甚至还不会走路了。 “目前看下来,是小苏的成绩最好。”陈东方拿着自己的小本子念道。 “啥?大队长,你可不能因为她是个女的就把心眼长偏了。”刘大海揉着屁.股说,他这一会儿至少摔了三跤,还被后面的人踩掉两次鞋。 “人家小苏的方向感和协调感就是好,怎么了你不服气?不服气再来几个齐步走。”陈东方没好气道,“我看你是眼睛长偏了,这么大个人了路都不会走。” “就是刘大海,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输不起,丢不丢人。”另一个男青年说。 然后对苏玉霜和颜悦色道:“小苏,我领你去登记,明天就开始学开拖拉机。” 小苏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为人踏实肯吃苦,脑子也比较聪明但是却不会像刘富强那样耍小心眼,他觉得靠谱! * “让你们左右转,还齐步走?哈哈哈哈玉霜你确定你不是去军训了吗?”陆如音猫猫头震惊,在炕上笑得打滚儿。 “我又不是柳絮,军训什么呀。”苏玉霜把陆如音从床上拉起来,“说起来你真是神了,大队长果然是要测试我们的方向感和协调感。” “那你不得拜一拜我?”陆如音在床上滚得披头散发。 “拜什么拜!小心人家把你破四旧破了。”苏玉霜说着轻轻拧了一下陆如音的腰。 柳絮进城体检去了,昨天晚上的火车,要五天以后才能回来。所以这段时间苏玉霜晚上便来陪陆如音一起睡觉。 “也不知道柳絮体检怎么样?”苏玉霜躺在柳絮的凉席上,望着蚊帐顶。 她们三个关系很好,自打认识以来一直相互照顾,骤然少一个人不禁都感到心中苦涩惆怅。 柳絮进城体检准备参军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知青们都有些嫉妒。这个年代参军是件非常光荣的事情,而且还能离开乡下,下乡的知青们都觉得没有什么地方会比乡下再苦再累了。 陆如音却因此有点失眠,七八十年代华国边境和越南打了很久的仗,也不知道柳絮如果真的参军了会不会被卷进去。 她此刻变得有些自私,暗自希望柳絮只要在后方安安稳稳的就好,不要被派上前线。 可是,如果人人都像她这么想,那么华夏怎么办? 任何时代,都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 陆如音甩甩脑袋,把夜里低落的情绪全都甩掉,又按照习惯在大脑里回忆了一遍今天学习的知识。 既然她不是负重前行的那个人,那么就在后方好好学习吧! * “你这两天怎么了?不知道还以为你要考状元呢?”刘娟看陆如音下地也带着本书,干活的时候嘴里也在叽里咕噜不知道背什么东西。今天更是夸张,刚吃完午饭就抱着本册子勾勾画画。 “数学鲨我!”陆如音仰天长叹,她自认为自己学习不差,没穿过来之前也是重点大学毕业的,因此觉得如果这次高考不考个清大简直对不起自己。 毕竟谁还没有个清大梦呢? 上次在报刊亭她委婉和叶予安说了一下她现在手上的练习册题目有点简单,她想要难度更大一点的。结果好家伙,就有了现在手上这本。 这本练习册足有3cm厚,完全采用手抄,密密麻麻但字迹工整,思路清晰,重点的地方都用红笔画了出来,每道题目旁边都进行了标注,并且给予了两种以上的解法 。 陆如音不禁怀疑叶予安这是把他读博士时候的复习题目拿来了。 大家吃完午饭,一般会聚在树荫底下唠几句闲嗑 ,后才在树下休息上半个钟头,起来以后继续干活儿 。 陆如音想赶在午休以前把这道题目写完 。可惜她没有那种在戏台底下也能读书的精神,于是只能先和刘娟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抱着书找了一条相对安静的小水渠,在旁边盘腿坐下来继续做题。 二重积分。 若一个连续函数f(x,y)… …… 解得… 一番绞尽脑汁,陆如音总算勉勉强强把最后一道关于二重积分的题目做了出来。但对比答案,她的步骤非常复杂。而且y区的图也没有画对,得出这个答案多半是运气,这样在考试里可是不可能得分的。 数学鲨我。 陆如音算数算得头昏脑涨,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因为坐久了腿麻,她一个没站稳手中的册子和本子就全都哗啦啦得要往下掉。 这下陆如音清醒了。 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本手抄练习册,但里面夹得练习纸却掉出来落进水渠。 一张张密密麻麻的验算纸飘散在水渠里,那是她这几天练习的全部心血。 水渠并不深,只到成人膝盖,所以本来下水把它们捞上来不成什么问题。 但她最近大姨妈造访…… 陆如音有个毛病,大姨妈的第二天只要不见凉水就依旧活蹦乱跳,但如果碰了凉水就得疼上好一阵子。 可是现在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忽然,她听见身后传来郭子嘉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喊: “放着我来!!!” 第35章 玉米田里??? 真的不扎吗? 陆如音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连人带书栽进水渠里。 昨天才下过雨, 水渠边上很是湿滑和泥泞,陆如音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却又一脚踩进泥里,她上身紧紧抱着那本练习册保持着平衡, 两条腿却不断前后分开,眼看就要摔个劈叉。 但预想中的狼狈并没有到来。她被一双微暖有力的手握从身后住双臂, 如音脚下又打了两个滑, 总算稳住平衡, 只是溅了那人一裤腿的泥。 郭子嘉已经自告奋勇地下河捞纸,可惜动作有点粗暴,被水打湿的纸张被他揉得皱皱巴巴, 眼看就要变成废纸。 “小郭,你上来吧。”叶予安见如音站稳后便马上收回手来,迅速卷了一下裤腿然后淌水下河。 “陆知青,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郭子嘉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叶予安动作很快,一会儿就把水渠里的纸张全部都拾回来了,而且每一张除了被水浸过以外几乎没什么损坏。他从包里拿出两块写生用的木板,然后细心地把湿透的纸张平铺在上面。 大概是因为这些天总往山上跑,叶予安比来的时候略黑一点, 皮肤逐渐变成健康的小麦色。他今天应该也是刚刚从山上下来,上身的半袖背心因为沾了河水和汗水紧紧贴在身上, 还变得有些透明,因此隐约能看见被背心覆盖住的腹肌。 是后世健身房里都追求的穿衣显瘦, 脱衣有肉的身材。 果然认真的男人最帅。 陆如音胡思乱想。不好意思直接看, 只能用一只手挡在额头上假装遮太阳,然后悄悄瞟几眼。 果真美丽的东西会使人心情舒畅,陆如音顿觉刚刚写数学题的思路清晰不少。 “晾干以后再拿回去吧。”叶予安说, 对陆如音的“龌龊”心思浑然不知,“我见你已经学到二重积分了?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虽然我不是数学专业毕业,但那本练习册上的东西还是有把握的。” …… 陆如音默默把手放下来。 我觊觎你的美色,而你居然只想教我学数学?? “今天多亏你们。”陆如音假咳一声正色道。 “二重积分不难,你回去先把第三十到三十五页的内容看了,就会明白很多。”叶予安继续认真地说。 陆如音咳得更厉害了……这次是因为那句“二重积分不难。” “阿音,你没事吧?我这次带了一些止咳药来,一会儿给你送去吧。”叶予安问,眉宇间有些藏不住的关心。 “不不不不…”陆如音连忙摆手,甚至还想做两个蹲跳,以表示自己依旧是个体壮如牛的崽。 “我只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她十分认真地解释。 “……那你,呃,以后小心?”叶予安斟酌着措辞,放在裤线两侧的手指因为紧张微微蜷曲。 陆如音下午还有事,没时间守着一堆验算纸等它们晾干,便只能先回去,拜托叶予安一会儿把东西送到宿舍来。 望着陆如音远去的背影,叶予安忽然问小郭:“子嘉,你说我下午去送东西穿什么衣服比较好看?” * 天气逐渐入秋,但依旧有些炎热,尤其是一天劳作结束以后。陆如音可以忍受一天不洗澡,但绝对不能忍受一天不洗头,即使是在这种比较困难的情况下也不行。 上次的手工皂早就已经用完了,她和村民处买了牛奶,又在县城称了几两蜂蜜和一大兜晾干的桂花花瓣,全都送到苏家,拜托苏婶子帮忙再做两块。 新做好的手工皂小小的,被包在牛皮软纸中,用细麻线系好,总共有五块,足够用到第二年春天。苏婶子做的手工皂入手温软绵和,有三块整体呈乳白色,里有还一些嫩黄色的丝状物,是桂花的花丝。另外两块用的是洋甘菊,虽然没有桂花那么香,但更加滋润温和。 叶予安已经把晾干的验算纸送来了,全都铺平捋整连一个角都没有折,有些地方被水泡了字迹变得有些模糊,他便在旁边又附了一张纸上去,重新整理了解题思路。另外还有纸上的两个小错误也被他纠正过来。 如音一边擦头发一边整理今天的学习思路,但脑子却总是不自觉想起帮她解题的人。 今天下午叶予安来送东西的时候显然是打扮过一番自己。衬衫领口用热茶缸熨地极其平整,袖口上卷了一点,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他带来一只钢笔,用于给如音解释几个她搞不懂的数学题目,但离开的时候却把钢笔落下了。 如音把钢笔拿在手里把玩。英雄100,是国产钢笔“英雄”里的经典款,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现在只有在百货商店里才能买到。陆如音自己也有一只,是英雄616。英雄616的样式比英雄100精巧一点,相较轻巧一些,有着紫红色的坚硬外壳和银色笔帽。 两只钢笔并排放在铺着碎花花布的桌子上,一只墨蓝,一只紫红,有点像情侣款。 * 柳絮终于回来了,同时也带回一个好消息:她的体检通过了,三天后就要启程出发。 这比陆如音想象中要快很多。 因为时间匆忙,大队长特意给了陆如音一天的假,让她帮柳絮一起收拾行李。 “今天晚上在苏婶子家给你践行。”陆如音把脸盆绑在被褥上,这是这个时代特有的打包方式,许多远行的人都是这样背着自己行李离开家乡出外谋生。 因为之前的手套生意做得不错,苏玉霜也算是小赚一笔,虽说还是没攒下什么钱,但家里生活条件却好起来,再加上陆如音给的几张药膳方子,苏婶子营养跟上来身体自然也强健不少,脸上也变得红润,不再像以前那样眼底总是一片青黑。 苏家小院依旧打扫得干干净净,门口种着几盆花,厨房不再像以前那样空荡荡,而是多了一些瓶瓶罐罐和盛满蔬菜干菜的小筐子。看门的大黄一看见陆如音就高兴地扑过来,用两只前蹄抱着她的小腿。 苏玉霜还在队里学开拖拉机没有回来,所以如音便带着柳絮和苏婶子一起准备。 她们今天包饺子。 柳絮不大擅长做饭,但拉风箱是个好手,她这次从省城回来还带了两只罐头,一只茄汁鱼的,另一只是什锦水果。水果罐头放在水井里冰着,作为饭后甜点。 陆如音和面,苏婶子拌小凉菜。 白面面团软软香香,揉好后做成一个个的小段,然后就是擀饺子皮。 她们今天吃的是猪肉野菜虾米三鲜饺子。 虾米是苏婶子从河里捞上来又晾干的,比供销社里卖的要个头大上很多,偶尔还能冒出一两条小干鱼。 猪肉做成糜,叮叮哐哐足足剁了半个钟头,加盐、酱油、姜汁、蒜末、米酒和一丢丢糖搅拌均匀,直到闻见肉香然后再把虾米和剁碎的野菜放进去一起顺时针搅拌。 拌馅儿也是门手艺活儿,手腕上要有劲拌出来的馅才筋道,否则即使是同样的配方拌出来肉馅的味道也各不相同。 等到肉糜拌好,苏玉霜也回来了,还带了半只鸡和一些鸡杂回来。 “今天咱们做炒鸡。”陆如音起来看了看,鸡是今天现杀的,新鲜的不得了。村里的人不太会做鸡杂,一般都当下水扔了,但苏玉霜前段时间跟着陆如音学过两手,便把人家不要的鸡杂也要过来处理干净,等着和鸡肉一起炒了吃。 炒鸡不难做,鸡杂也处理干净,所以几个人就先包饺子。 陆如音包的饺子个儿小,苏婶子包的个儿大,但无论大小所有的饺子都圆鼓鼓的,放足了肉馅。大家包饺子的手法也各有不同。陆如音包的是月牙形状,苏婶子和玉霜是百褶形,柳絮会包元宝形,热热闹闹煮了一大锅。 中途加两次凉水,等到再次水沸,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就能出锅了,一人盛一碗,各种样式的都有。陆如音还用蒜泥和炸辣椒调了酱料汁,每个人盛上一小勺淋在饺子上,又香又好看。 煮饺子的功夫,炒鸡和鸡杂也做好了。加了干辣椒、野葱和老姜还有蒜头,陆如音又和系统悄悄兑换了八角和桂皮,全都放进去一起和剁成小块的鸡肉大火煸炒,厨房里很快就飘出香味。惹得大黄狗在门口汪汪直叫,眼巴巴盯着灶台上的大炒锅,尾巴一直讨好地晃着,口水也流了一地。 天色渐晚,太阳逐渐变成橘黄色挂在半山腰,习习凉风赶走了白日里的炎热和焦躁。 苏家小院里摆上一张四方小桌,小桌中央是一盆红红辣辣的炒鸡和鸡杂,鸡肉被剁成小块,每块都被浓郁的酱汁包裹着,鸡杂有鸡胗、鸡心、鸡肝和鸡肠,因为经过调料的特殊处理,所以完全没有异味,也都被赤酱色的酱汁包裹着。 陆如音、柳絮、苏玉霜和苏婶子各自坐在桌子一侧,每人面前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白面饺子,皮薄馅大,一个个都是鼓着肚子的威风小将军。 桌上另外还有糖醋口味的拌萝卜和家常拌黄瓜,以及柳絮打开的茄汁鱼罐头,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水井里还冰着什锦罐头,好像要过年似的。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陆如音本来还想小喝两杯,但苏婶子说一会儿天就黑了,她和柳絮两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所以只允许她喝上半杯尝个味儿。 行吧,半杯也是酒。 苏婶子坚持要把酒烫一烫才能喝,柳絮不喝酒,苏玉霜也就只是抿一口,于是烫的半壶酒只有陆如音喝了半杯。 热酒入喉,先是烫烫的、香香的,然后才觉出辣味来。其实自家酿的米酒度数并不高,所以只是微辣,最后甚至还有一丝丝甜味带着米香。 陆如音其实酒量不错,但容易上脸,才喝了半杯双颊就泛上一抹浅浅的酡红。但苏婶子见状就更不让她喝了。 “祝柳絮前途无量。” “祝如音学有所成。” “祝玉霜早日发财。” 几个人碰了下空酒杯又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三个疯丫头。”苏婶子笑骂道。 小小的苏家院子里三个年轻姑娘各自怀揣梦想,相互碰着空酒杯哈哈大笑,很是温馨。 吃完饭,每个人又都盛了碗饺子汤。 原汤化原食,大家喝着汤然后又各自吃了两个饺子。 今天煮饺子的时候有一个不小心破了皮,因此饺子汤便格外浓郁,而且还热腾腾的,包括苏婶子在内每个人头上都冒出一层亮晶晶的汗珠。 越喝越热,但也越喝越香。 最后冰好的什锦罐头也被端上来倒在大瓷碗里。有鸭梨球、椰子冻、红浆果和橘子瓣,总共四样到了满满一大碗。但大家都已经吃饱了,所以就随便吃了几口,剩下的继续冰在井水里,明天还能继续吃。 夜幕逐渐降临,天空开始变成淡紫色,苏玉霜惋惜地说自己家实在太小,连张多余的炕都没有,否则就能让柳絮和如音住上一晚。 苏婶子担心两个小姑娘太晚了回去不安全,于是吃完罐头以后立刻站起来“赶人”,让她们早点回去休息。 回知青宿舍的路上要经过一片玉米地,天色本来就暗,玉米地里更是黑漆漆的,但好在陆如音带了手电筒,她以前又一个人行动惯了,所以夜路走起来也就并不害怕。 夜风微凉,夜空中零散飘着几颗星星,陆如音和柳絮边走边聊天,不一会儿就走到玉米田中心。 但就在这时,手电筒忽然闪了几下,然后熄灭了。 糟糕,肯定是电池没电了。 陆如音紧急呼叫系统,但系统显然又去摸鱼了,还在商城大门的LED屏上打出一排闪亮闪亮的红色大字 【营业时间:早8:00-晚7:00,过期不候!】 陆如音咬牙切齿,以前明明是24小时营业! 柳絮见如音牙齿嘎吱作响,还以为她害怕,于是立刻拍拍胸脯保证:“如音,你别怕,你跟着我走肯定没事。” 陆如音对这片玉米地其实并不陌生,或者可以说是十分熟悉,闭着眼都能走出去。但因为天色昏暗,地里也不平,所以两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嗯……”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人响。 如音和柳絮一惊,难道这里真有别人?而且那人还不打手电也不拿煤油灯,不会真是什么坏人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猫下腰,侧耳倾听着。 奇怪的是,刚刚那一声人响过后便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传来,陆如音和柳絮蹲了好一会儿直到腿快麻了才站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玉米田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紧接着又是一阵粗重的喘息声。 柳絮仍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已经在地上摸木棍作为武器,但陆如音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玉米地play,真刺.激。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在这里遇见活春.宫。 但是……在玉米地里真的不嫌扎吗? 陆如音想想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和柳絮打了个手势,示意从另一边绕道走。 柳絮也明白过来,即使是在夜色里也看得出来她脸涨得通红,连忙又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绕行,生怕打扰了这对野外play的鸳鸯。 “明杰哥,我喜欢你。” 陆如音虎躯一震,这声音十分耳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因为对方似乎是在故意掐着嗓子说话。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碰见活春宫也就算了居然还碰见熟人的活春宫。 TAT。 她耳朵脏了!重金求购一双没有听过这些东西的耳朵! 第36章 菜鸡互啄 欲绿人者必被绿 “快走。”陆如音捂着脸压低声音说。 起风了, 玉米田被吹得“沙沙”响,正好掩盖住她们的脚步声,但却掩盖不住玉米田里野鸳鸯的说话声, 反而还放大了??! “明杰哥,你啥时候来娶我?”赵红霞想趴在周明杰的胸膛上, 但对方一个闪身她便一不小心摔在地上。 “不急, 等我回城以后再说。”周明杰一边系扣子一边说, “你先把活干完,等我回城以后再来接你。” “不行,你得带着我一起回去, 否则万一你回去以后就不回来了可咋办?” 赵红霞立刻反驳道,这几年下乡的知青回家后很少有人还能记着在乡下的相好,甚至有人已经在乡下结了婚但回城以后就立刻抛家弃子,她虽然喜欢周明杰,但这点心眼还是有的。 “行行行,一起回去。”周明杰说,借着夜色他眼里划过一道厌恶。 赵红霞没注意到他语气中的敷衍,一心沉浸在恋爱的甜蜜和进城的喜悦中:“明杰哥,你想不想再来一次?” 周明杰系扣子的手停顿下来, 然后嗤笑一声。这个赵红霞长得平平无奇,但终归是个女人, 于是他又走了过去。 陆如音拼命捂着耳朵,都快把自己戳聋了, 脚下一路小跑也顾不上会不会被野鸳鸯发现, 她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当晚她冒着被拉入黑名单的风险生生把系统从美梦中叫醒:“重金求购一双新耳朵!!!” 【宿主,我们不做违法的事,如果你坚持这样, 我只能帮你拨打幺幺零。】 陆如音:mmp。 * 陆如音不知道的是刚刚在玉米田里碰见活春宫的人不仅她和柳絮两个,还有另外一个人:沈云波。 沈云波下乡也有几天了,虽说对田里的活计仍然一窍不通,但却对乡间唯美浪漫的景色情有独钟。这不,他今天晚上就是来寻找灵感写诗。沈云波觉得最近是自己的灵感爆发期,白月光红玫瑰全都和自己住在一个院子里,而且还时不时有其她女孩儿对自己暗送秋波,不禁有些飘飘然。 月明星稀,沈云波一边坐在玉米地里寻找灵感一边回忆刚刚那对野鸳鸯的对话。 【赵红霞:“明杰哥,你放心吧,你只管读书,你的活我帮你干了。”】 【周明杰:“红霞,你的恩情我会记住。”】 【赵红霞:“你要记得带我回城。”】 【周明杰:“你是个好姑娘。”】 接下来就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声。 沈云波对活春宫不感兴趣,但他们对话中的信息量有点大,让他不得不停下来思考一会儿。 首先是回城,他对周明杰也算有点了解,就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小儿子,读过书但家里没什么背景,想要回城可谓异想天开。 这城哪是说回就回?还带个女人回去? 所以他觉得周明杰多半是诓赵红霞,但这和沈云波自己没什么关系,所以他想清楚以后便不做多想。 还有一件事则是周明杰为了让赵红霞帮忙干活而委身于她。 沈云波对此表示不耻,但却又有了自己的思量。 下像以前他便听说过有的知青为了少干活而委身村民,前几天又听何采薇念叨陆如音的活都不是她自己干的,而是找野男人帮忙干,所以才完成的那么好,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个野男人。 沈云波忽然感到心理平衡不少。 什么一中的女神,什么陆如音,到头来还不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反观何采薇,虽然娇气了点,偶尔还会对别的男人娇滴滴的说话,但至少没有给他戴绿帽子。这么一想,沈云波忽然觉得何采薇其实也挺好。 与此同时,他又萌生了另外一个想法:既然陆如音这么随便,而且还有好几个野男人,那么是不是再多他这一个也无妨? 他丝毫没有给何采薇戴绿帽的心理负担,因为他毕竟是男人嘛。 * 第二天一早,陆如音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洗漱。 无他,不过是因为昨天晚上和系统吵了一夜架,所以没有睡好。她用冷毛巾敷了敷脸,又随手摘了两片薄荷叶子煮在粥里用于提神醒脑,最后总算清醒一点。 因为要送柳絮去火车站,所以她今天起得格外早。苏玉霜已经跟着教自己开拖拉机的老师傅一起在村门口等她们。 教苏玉霜开拖拉机的老师傅姓吴,是隔壁村子的老人,话不多但非常和蔼。起初他对苏玉霜也有几分怀疑,担心一个女娃儿干不了这个,但几天下来就大为改观,直称小苏同志是他见过的最有开拖拉机天赋的同志。 今天只有她们几个人进城,所以大家能舒舒服服坐在拖拉机里唠家常。 柳絮还是有点晕车的毛病。陆如音便特意做了腌果子给她,让她不舒服的时候便含上一颗。 腌果分青果和红浆果两种,红浆果酸甜味适合开胃。而青果子则做得极酸,口感也偏脆,单是从纸包里拿出来闻一闻都嘴里直冒酸水,一般人根本吃不了,陆如音自己都不吃,但对于经常晕车的柳絮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东西。 这个时候的火车站人还不是很多,车次全都写在小黑板上。候车室里也没几把椅子,大家大多数都是站着等车。列车员穿着深蓝色制服又神气又威风,拿着哨子让大家排队,还需要时不时揪出一两个蹭票的人。 陆如音特意买了两张送站票,和苏玉霜一路把柳絮送到火车上,三个人依依惜别了好一会儿,直到列车员吹着哨子来催促她们才匆匆跳下火车。 “记得要写信。”她们挥舞着手帕跟着车小跑两步才停下来,柳絮也趴在窗户边上一个劲儿往外探头,大家心中不免都有点感伤。 说来也奇怪,她们三个认识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感情却格外好,或许这就是缘分。 回去以后,苏玉霜需要继续学开拖拉机,所以只能把如音送到村口。 昨天已经请了半天的假为柳絮践行,今天上午去送人也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果还继续迟到也有些说不过去,于是陆如音连忙加快脚步。 但她一向半天能干一天的活,平时又热情好心,谁偶尔有个病痛她便主动帮忙顶班,所以即使这两天没有按时上工也没人说三道四,反而是主动帮她把当天的活计干了。而且还做好事不留名。 陆如音问了一圈也不知道是谁帮自己掰完玉米,最后还是唐海洋看在他们的班长情谊上告诉她是陈队长家的小闺女陈伊水帮忙干的。 说起伊水,也不知道她最近荨麻疹恢复得怎么样了。陆如音这段时间忙着学习,也没有问候。不过听唐海洋说伊水看上去还是挺精神的,但为了保险起见陆如音还是决定下工以后再去陈家看看。 另一边。 男女知青今天的任务虽然都是掰玉米,但却是分开工作,东西各一半,每个人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任务田。但班长们的任务田一般是在交界处,也是为了方便管理。 沈云波用两根烟和一个接近交界处的男知青换了位置,他今天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在帮陆如音干活。但他蹲守了两个多小时被唐海洋踹了好几脚屁股也看见有男人到女知青的玉米地里去,至于陆如音那片地则是陈家小闺女帮忙整的。 又等了一会儿,陆如音终于出现在玉米地里,她穿着肥肥大大的黑裤子,裤脚用碎布条系住,上身是一件深色的长袖盘扣衣裳,衣裳下襟扎在裤腰里,脑袋上是一顶大草帽把整张脸都快遮住了。饶是这样一幅打扮,还是不难看出如音的美丽。 身材颀长,腰肢不盈一握,白皙的皮肤上闪烁着晶莹的汗珠,是玉米田里的一抹倩影。 沈云波还没有来得及想入非非,就见这抹倩影一手一个大箩筐,背上还有第三个更大的箩筐。她把箩筐在地上一字排开,拍了拍手然后开始掰玉米。 一个、两个、五个、十个…… 陆如音掰玉米差点掰出残影,沈云波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没一会儿三只大箩筐就全都满了。 “陆同志真厉害,又一次完成了两天的工分。”唐海洋称赞。 沈云波看了眼自己的小半筐玉米,知道他今天的工分又要被扣……这几天他和何采薇带来的罐头饼干吃的吃、送的送,都造得差不多了,但家里却迟迟没有邮寄新东西过来,只来了一封加急的电报,告诉他在乡下要好好干活别再惹是生非。 唐海洋是出名的铁面无私,绝对不可能把他原本没有的工分给加上去。沈云波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暂时自食其力一下,认命地背起筐子继续掰玉米。但是还没有掰两个,他就看见一道鬼鬼祟祟的男人身影闪进玉米地。 那人身量不高,灰裤白褂子,他可以肯定那人是从男知青这边悄悄溜过去的。 看来陆如音的野男人也是个知青。 沈云波笃定如此,完全忘记陆如音已经把两天的活都干完了。他没看清那人的脸,但背影十分眼熟,应该和他住得不远。 那人鬼鬼祟祟,猫着腰低着头一路小跑一看就知道是做贼心虚。沈云波趁唐海洋不注意也溜了出去,一路跟在他身后。只见那人过了陆如音的任务田,又过了老知青刘娟的任务田,最后来到何采薇的任务田面前,然后一个闪身就跑了进去。 沈云波:“???” “何家妹妹,我来帮你吧。”周明杰整理了一下身上灰扑扑的白衬衫,扶着一根玉米棒子摆出一个自认为潇洒的姿势。 何采薇狐疑地看着他。周明杰是男知青那边的吊车尾,居然能有工夫来帮她?况且前几次她几番暗示,他也没帮忙,今天这是怎么了?何采薇想起在厂子里吃的王雯的亏,不由多了两分警惕。 “咱们的任务这么重,你自己的都干完了?”她试探道。 “早就干完了。”周明杰说,他刚刚检查过,赵红霞已经帮他把今天的活完成了——虽说质量堪忧,但总比他自己强。 “我前几天身体不舒服,又得罪了班长,所以才干不完活。”他解释。 何采薇点点头,觉得他说得应该是实话。尤其是当她听到“又得罪了班长”这句话,竟然生出一点惺惺相惜之情,不由觉得感伤,眼睛也红了红。 他们都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是同病相怜。 “何家妹妹,你别哭呀。”周明杰见何采薇红了眼睛,以为她被自己感动哭了,连忙伸手要帮她擦眼泪。 沈云波猫在田里,只觉得头顶上绿云滚滚,草原成片。他看见何采薇与周明杰离得很近,两个人低头交谈着什么,没说两句周明杰就要上手摸何采薇的脸。 “你干什么!”沈云波怒吼一声,冲上去就是一拳直直打在周明杰脸上。 周明杰没来得及反应,顿时被打得眼冒金星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云波?”何采薇惊慌失措,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无辜,她只是找人帮忙干点农活而已,沈云波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时候周明杰也爬起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上去和沈云波打作一团。 他们这么一闹,周围干活的人都陆续赶来。 只见周明杰和沈云波两个人摔在地上浑身是泥,你一拳我一拳,拳拳都往脸上招呼。 陆如音在旁边吃了一会儿瓜,怎么形容这场打架呢? 只是说人菜瘾还大。 两只菜鸡一时间竟然也打得难舍难分,每个人都啃了一嘴泥,谁也没占到便宜。 等到后面的人也陆续赶来,陆如音才煞有其事地开始劝架。 但两只互啄的菜鸡早就打红了眼完全听不见别人说话。 唐海洋是男知青里第一个赶到的,他担心周围的几个女生受伤便让她们退后,然后准备一手一只菜鸡拉架。 他生得人高马大,一条胳膊就把瘦干猴似的周明杰拉开了。 沈云波见状正准备抓住机会反击,然后他自己人就飞了出去。 唐海洋一愣,他刚才正准备用另一只手拉沈云波,但还没来得及出手就看见陆如音飞起一脚直直踹在沈云波屁股上,然后沈云波就飞了出去足足有一米远。 “啊这,我不是故意的。”陆如音揉揉鼻子,气氛有些尴尬,柳絮临走前教了她几招军中常用的格斗技巧,没想到居然这么管用。 她这次的确不是故意的,但下次还敢。 “沈知青,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如此野蛮?”周明杰擦了擦嘴角的血和泥,然后又把头发全都胡撸到一边,弄成个三七分。 “狗男女!”陆如音刚刚那一脚踹得不轻,因而沈云波一时半会儿没能爬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又想写检查关禁闭?”唐海洋手上一用力,刚刚支棱起来的周明杰又跟只小鸡仔似的蔫头耷脑下去。 “何知青,你说刚刚是怎么回事?”唐海洋找了一圈,最后选定何采薇作为叙事人讲述事情经过。 陆如音心里“啧”一声,唐海洋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太好,这事情交给何采薇讲来龙去脉还不如在天桥上找个算命的算一卦。 第37章 数学作业???   果不其然,何采薇…… 果不其然, 何采薇先是哽咽两声,流下几滴眼泪,然后才说:“这是个误会。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 所以干活进度一直赶不上大家,陆班长为了锻炼我的体能所以就多派了点活儿给我。” 说到这里, 她略微停顿一下, 抬眼看了看周围的人, 但大家并没有露出同情她或者责怪陆如音的神情。何采薇心里觉得奇怪,但戏已经演到这里就没有不继续唱下去的道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周大哥只是担心我会耽误进度, 便特意来看看。”她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说周明杰是来帮她干活的,毕竟她当初在厂子里就是因为让别人干自己的活才被罚派下来。 “对!我就是担心何同志耽误大家伙儿的进度,所以特意来监督一下。”周明杰也算聪明,立刻顺着何采薇的话说,毕竟整个生产队都知道何采薇是名花有主的,就算帮干活也轮不到他帮。 可惜他忘了一点:监督何采薇干活这事更轮不到他监督。 于是人群里立刻有人说:“得了吧,人家女知青这边有陆班长管理呢,轮得到你?” 还有人嘲笑道:“小周, 你自己的活干完了吗,还来监督别人?” 何采薇站在一旁有些懵逼。 不对呀, 这些人怎么找不到重点,难道重点不是“陆如音故意给生病的她多派农活干, 欺负新人”吗?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 今天气氛不太对劲儿,似乎没有什么人站在自己这边。但她的手实在太疼了,于是也管不了这么多:“陆班长, 对不起我今天又没能把任务完成好。” 陆如音被这波操作震惊到了,倒不是因为何采薇茶,而是因为她茶得太低级。 唐海洋则被这些人搞得头昏脑涨,刚刚不是说打架的事情吗,怎么绕到工作任务上了? 但也难怪,毕竟唐海洋哪知道这背后还隐藏着一场狗血四角恋呢? 陆如音实在看不下去,又加上主角团也参与其中,于是明知故问道:“周明杰,前些日子你一直都在任务上吊车尾,怎么今天这么快就完成了?”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赵红霞早上悄悄帮他把活干了。陆如音知道周明杰是个软饭男,但没想到他居然又软又海又渣,让赵红霞帮它干活,然后他再悄悄向何采薇献殷勤。 只能说是绝绝子给绝绝子开门。 绝到家了。 “当然!”周明杰毫不心虚,挺直腰杆回答。这些天他对陆如音的兴趣逐渐减少,主要还是因为这个女人平时太厉害太强势,一点没有个女人样子。于是他整理心情,准备转战何采薇。 “这才过去半天,而且唐班长还告诉我你今天迟到了,这样居然还能把一天农活都干完,还真是了不起。”陆如音冷笑。 她这话说得直白,再加上阴阳怪气,于是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不对。 “你什么意思?你不是也经常一天干完两天的活吗?”周明杰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但仍梗着脖子嘴硬道。 “你能和我比吗?”陆如音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厚,所以这话说出来毫不心虚。 众人:?虽然觉得陆知青脸皮厚了点,但细想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毕竟这些日子陆如音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尤其是和她离得近的几个知青,每次她们还没完成任务的一半,陆如音就已经干完了。但她并没有拍拍手立刻收工,而是帮他们这些进度慢的人一起干。不管是男知青还是女知青都有人受过她的帮助。 也正是因此刚刚何采薇表演茶艺说陆如音故意多派活儿给她时,大家没有人相信。 周明杰被噎的说不上话,关键是旁观的人还都频频点头表示赞同,他更是有口难言。 “自己的活儿就要自己干,别一天天整点幺蛾子。”陆如音敲打道,她故意没提起赵红霞的事,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实在不想回忆那个碰见这对野鸳鸯的夜晚。 周明杰心里发慌,按理说赵红霞天没亮就帮他干活去了,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但他做贼心虚,眼下又不占优势,所以只能闷着头不说话。 他不说话,陆如音就默认是认同。看着自己的积分涨了一百,【干掉那个普信男】这条任务支线也又前进5%,更加干劲十足。 “沈云波,你任务没完成,跑出来干什么?” 沈云波算是几个人里智商最高的,看出来今天局势不对,而且冷静下来以后他也不想让自己被绿的事情闹得众人皆知,于是立刻低头认错:“我刚刚眼花了,所以闹出误会。下次保证不会再犯,也不会在没完成任务以前就离开岗位。” 他这么配合,陆如音却不太爽,因为主角团不作死她就涨不了积分。 唉! “何采薇,你刚刚说我多派了活儿给你?”陆如音拔高一点声音,她本来长得就比较高,身材颀长,眼角轻轻上挑,因此正经说话的时候往往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何采薇不由有点害怕。 “何知青你说话可不能昧良心,如音她什么时候给你多派活儿了?”刘娟怒道。陆如音脾气好,她脾气可不怎么样。而且她今天正好不高兴,所以格外暴躁。 何采薇以前在城里被宠坏了,不管出什么事只要稍微一哭,就有人替她出头。但今天的情势却显然不同,饶是她仍旧意识不到自己是什么处境,但也知道至少今天这里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 但她又不想服软,两只大眼睛咕噜噜转个不停,想要想出个解决对策来。 可惜周围的人可不给她思考的时间。 “我看何知青你就是想偷懒,还空口白牙说瞎话冤枉人家如音。你别以为大队长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你是因为在城里犯了错误才被罚到我们乡下来,说白了你就是来反省错误,别一天天不知道自己活在哪儿,还以为自己是城里的大小姐呢!” 刘娟口齿伶俐,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她是知青大院里的万事通,什么地方有点消息都能打听到,何采薇为什么来乡下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我看你也别解释了,与其有时间找借口不如赶紧干活,省得耽误进度。”陆如音最喜欢落井下石。 她这句话也刚好提点了其他看热闹的人,大家纷纷想起来自己今天的活也还没干完,连忙回到田地里继续掰玉米的掰玉米,抡锄头的抡锄头。 陆如音则是回忆了一下原著。 原著里周明杰还有另一层身份,就是男女主的情劫。何采薇作为女主角自然周围舔狗无数,周明杰也是其一,他的出现大大加深了沈云波的危机感,两人还因此产生不少误会,但最后都冰释前嫌情感更加火热。 但如今赵红霞也参与进来,于是原本的三角恋就变成四角恋。而且就如今的形势看来这四个人很可能在互绿。 就……挺刺.激的??? * 早就过了暑伏,白天逐渐变短,陆如音匆匆吃了晚饭心想一会儿一定要快去快回,省得再碰见什么野鸽子野鸳鸯。 这些天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以至于叶予安的钢笔一直放在她这里也没去还,恰好今天她还有几道数学题不会做,正好一并请教。 临出发前,她想了想又返回厨房。和系统兑换了一点白面和蔬菜,用猪油烙了几张薄薄的春饼,刷一层酱。再把土豆丝、胡萝卜和豆芽菜一起炒软,卷在饼里,蔬菜卷饼就做好了。 总共三个,叶予安、小郭和村里的赤脚大夫各一个。 这几天叶予安和小郭都没有上山,而是在屋子里写报告和做数据研究,陆如音来的时候他们和赤脚大夫刚刚一起吃完饭。 赤脚大夫的厨艺也只是勉勉强强,他和小郭更别提,因此三个臭皮匠没能赛过一个诸葛亮,是以陆如音提着篮子来的时候受到了屋里三个人的极大欢迎。 赤脚大夫姓孙名练,厨艺略比叶予安他们好一点点,他还没有尝过陆如音的手艺,但早就听其他人提起过,因此也是期待不已。 “陆知青你就像那个什么什么……”小郭一边吃饼一边说,因为吃得太大口险些被噎住,“海螺姑娘!对,就是海螺姑娘。”小郭梗着脖子把卷饼咽下,终于把话说完整。 他们今天晚上吃得棒子面粥和菜团子就咸菜,虽说还开了一个肉罐头,但这没肉的蔬菜饼怎么吃起来比肉还香? 陆如音倒是觉得新奇,这个时候居然就已经有海螺姑娘这个说法了。 小郭还想废话,就被孙练拉着以帮忙配药为理由拉走了,屋子里只剩下陆如音和叶予安两个人。 他们大敞着门,也不怕有心人说三道四。 叶予安没有先吃饼,而是翻箱倒柜想找个杯子给陆如音倒水。但他一向轻装简行,这次下乡时间虽然长但是却只拿了一个自己平时用的水杯,因此折腾半天也什么也没找出来。 他拿着自己的水杯颇为尴尬,不知道应不应该倒水。 陆如音在心里叹了口气,叶予安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正经,明明不是老树却不会开花。她只能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渴不想喝水,叶予安这才放下杯子拿起篮子里最后一个蔬菜卷饼。 其实烙春饼陆如音不爱用猪油,一般是花生油或者葵花油,但现在没有这些东西,所以只能用猪油,竟然也意外的味道不错,比葵花油更多了一种咸香。 叶予安老家是南方人,但这些年为了研究东奔西跑早就换了胃口,口味更趋向北方比较喜欢吃咸的。 他吃饭速度颇快,但并不粗鲁,也不发出任何声音,透露着一股从容淡定。 果真好看的人连吃饭也好看。 叶予安发觉陆如音正看着自己,耳根微红,手里的饼也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吃了。 唉!陆如音又在心中狠狠叹了口气,他俩在一起吃了可不止两顿饭了,这人怎么就又不好意思了呢? 开花!开花!这棵不老的树究竟什么时候能开花? 陆如音不禁有点惆怅,但很快就有了主意。 她这不是还要请教问题嘛!请教问题可是增进感情的绝佳机会,言情小说里都这么写! “你给我那本题目册我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 吃完加餐,陆如音摊开本子。 数学是叶予安的主场,如音几天想不明白的问题他轻轻松松就解决了,还帮她理清思路,并指出她思考习惯的一个误区。 “你真厉害。”陆如音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看过的一本小说,然后一脸钦慕对叶予安说。 按照那本小说的剧情,此刻叶予安一脸温柔地说:“小笨蛋,你不用这么辛苦,以后我养你呀。” 想到这里,陆如音打了个寒颤,呕了一声,鸡皮疙瘩也起了一身。 幸好叶予安没有看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说,也就没有“小笨蛋” ,而是一脸认真地说:“这道题目乍看有点难,但其实还是考验基础知识,你把这里的几道题目全部重新做一遍,每道题至少需要两种解法,完成以后就能收获很多。” 陆如音:“……”我想和你增进感情你却给我留数学作业? 虽说刚开始的时候陆如音的确目的不纯,想要借机和叶予安促进一下感情发展,但越往后就越越偏离轨道。 他们彻底变成了一场关于数学的讨论研究。 陆如音在函数和立体几何方面弱一点,但很擅长抽象思维的逻辑题目,叶予安则相反。 两人因为一道大题是否可以用二进制计算讨论很久。 陆如音认为可以,因为这样方法比较简便,但叶予安并不认同,他认为这样计算虽然答案一样但逻辑不对。两人讨论很久也没个结果,眼看天色开始逐渐变暗,还不等陆如音开口,叶予安便说:“阿音,天快暗了,你今天先回去吧,这道题咱们改天再谈。” 他站起来套了件衣服,又说:“我送你。” 陆如音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来主要是为了还钢笔:“你钢笔上次落在知青大院了。” 她从一沓子验算纸堆里把“英雄100”刨出来,“英雄100”在桌子上轱辘了一圈撞在她带来的“英雄616”上。两根钢笔相撞发出“啵”的一声闷响。 叶予安失笑:“原来是落在你那儿,我以为是丢了。”他犹豫了一下,慢慢拿起桌上的那只棕红色笔杆的“英雄616”,然后放在自己的书旁。 那是一本《古代算法》的线装书,深灰色的封皮上有几个繁体小字,“英雄616”在上面滚了半圈就停下来,棕红色的笔杆和灰色的封皮在一起竟然意外的好看。 叶予安原本随意搭在桌子上的手此刻紧绷着,淡色的皮肤上露出一点紫色的血管来,带着小心翼翼和犹豫不决,眼睛上的长睫毛轻轻颤动出卖了主人此刻的紧张。 陆如音心中一动:他们这算是交换定情信物吗?叶予安这棵不老的树终于要开花了?! 她把“英雄100”握在手心里,看看自己的616,又看看叶予安:“你这次可得把它收好,别再找不到。” 叶予安眼睛弯了弯,身体放松下来,轻轻笑道:“这次不会。” 第38章 第 38 章 王金金的脸如同鬼魅一般…… 从赤脚大夫家到知青宿舍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玉米地又有一大片还没有收,因此挤挤挨挨,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叶予安对附近的山头都了如指掌, 但却对玉米地里的路况一无所知,于是便跟在如音身后。但他手长脚长, 每次都从身后提前把前面的玉米叶子拨开, 陆如音别说皮肤就连衣服也没划破。 她走在前面带路, 叶予安因为要提前拨开前方的玉米叶所以和她距离很近。 陆如音又想起来自己以前看的一本乱七八糟的爱情小说:女主角走在前面,男主从后面拥住她,于是女主便听见男主胸口有力的心脏跳动声。 本来是很罗曼蒂克的情节, 但陆如音那时候不开窍,只觉得这个女主个子一定不会很高,才到男生胸口。 叶予安至少有185,但陆如音完美继承了陆爸爸和陆妈妈的优秀基因,所以身材高挑,大概到叶予安下巴的位置。 是以她未能感受到对方有力的心脏跳动,反而是他们两个的下巴和脑袋总是不经意间相撞,而且叶予安的骨头很硬,陆如音只觉得有点磕脑袋。 但对方微烫的体温却时不时透过衬衫传递过来, 肢体间不经意的碰撞打着鼓。叶予安身上没有青春校园小说里男主角的青草香,也没有总裁文里的古龙水香, 只有一点皂角味以及长期穿梭于山林间染上的榆树木头味。都是都非常淡,在玉米地里可以几乎忽略不计。 “新来的两个知青好像不太喜欢你。”叶予安忽然说, 温热的气体喷洒在如音发顶, “最近的事情我听说了,他们似乎多少有些针对你。” 何止是不喜欢,简直就是隔着血海深仇。陆如音腹诽。 “何知青和挑粪的那位赵同志走得很近, 还有那位赵同志的哥哥。”叶予安犹豫了一下,“你最近要小心,我几天中午看见他们聚在一起很久,你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如果我和小郭不在就找孙大夫。” 陆如音点点头,何采薇果真还是沉不住气,上午受了“委屈”下午就开始作妖。而且也不知道赵红霞知不知道她辛苦讨好的周明杰其实是在给何采薇献殷勤。 微风拂过,不知道哪里的树叶窸窣落下来,竟然是已经立秋了。诗人们口中美丽的金秋却是田里人最欢喜也最苦难的时节,每年这个时候乡下各家各户老人小孩都要参与进来秋收,饶是这样也全都累得直不起腰。 叶予安原想把如音送到知青大院门口的那棵大槐树下,但穿过玉米地以后陆如音见天色并不如自己预想的那么晚,便和叶予安告别,转身去大队长家探望陈伊水。反正他们两处距离的也不远。 按照疗程来说,陈伊水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去看看。毕竟马上就要秋收,陈伊水身体好一点也能更多帮衬家里一些。 快走到大队长家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又想起来叶予安刚刚说的话,便多留了一个心眼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想到竟然真的看见草丛里趴着个人。 是王金金。 陆如音不动声色,神色如常和院子里的陈婶子打了招呼。 陈婶子一看见陆如音便在围裙上擦擦手忙着准备给她沏白糖水,恰好陆如音也渴了也就由着婶子去。 “婶子,王金金在外面草堆里呢,而且看样子待了有段时间了。”进了厨房以后陆如音立刻开门见山说道。 “啥?”陈婶子倒水的动作一顿,“你是说你们大院的王知青一直在俺们家门口盯梢?” 陆如音点点头:“看上去像这样。” 陈婶子脸色一变立刻叫来陈东方。 “你们在屋子里待着,我出去看看。”陈东方额头一跳,这个王知青又要作什么妖?他拿了根火棍在手里颠了颠,觉得不够重于是又换了根。 陆如音看得直瞪眼,觉得王金金今天大概会倒霉。 一个王金金毕竟不可能掀起来什么风浪,陆如音照例帮陈伊水检查了一下病情,发现基本已经痊愈:“下次进城你再买一点清凉的药膏涂。” “我早就好多了。”陈伊水欢喜道。 王金金这边。 王金金已经一连好几天守在陈东方家门口,就为了抓“奸夫淫.妇”的现形。 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王金金接到家中来信,信里不但没有给她寄点钱和票来还不断催促她寄钱回去。 说是她大哥快结婚了,但现在彩礼钱还没有凑齐,如果下个月还凑不齐新娘子就要嫁给别人了。 王大哥和对象感情甚好,一听说钱不够对象就要嫁给别人立刻回家和父母讨钱,一哭二闹三上吊。一番折腾下来家里能给钱的都给了点,只差在乡下的王金金还没出血。于是便立刻写了信来。 王大哥结婚总共要花五十块钱,现在凑了三十五块,还剩十五块。家里的意思是让王金金全包了,毕竟她在乡下不用花钱而且还有知青补贴,只要她这些补贴一分不花总会有十五元。 但王金金怎么可能不花钱?何况前几天她已经寄钱回去一次了,现在把腰包掏干净也只有三块钱。 但如果没钱,她大哥老婆就没了!她家里还指望着大哥传宗接代呢。于是王金金只能厚着脸皮向何采薇借钱。 十五块,放在以前何采薇自然不在乎,也就是一两件的衣服钱。但前提是这钱是给自己花而不是给别人。 再加上她最近又财政紧张,所以自然不可能借给王金金。 王金金脑子一转,指着彼时正在院子里晾辣椒的陆如音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她的野男人是谁吗?你借我十五块,我就帮你找出来。” 何采薇这才开始正视王金金。 “此话当真?” 见何采薇有些动摇,王金金立刻再添一把火:“当然,我和她是同一期知青,彼此之间最了解不过。” 毕竟不是一件小事,而且还要掏十五块钱,何采薇还在犹豫。但当她看见院子里的人都热情的和陆如音打招呼,而自己出去的时候几乎都没人愿意拿正眼看她。于是那点犹豫立刻被打消了。 “成交。你也不用费心思找别人,就抓陈东方和陆如音这对奸夫淫.妇。事成以后我把钱给你。” “不行!”王金金立刻反驳,“先给钱再办事,而且不能找陈东方。”陈东方是大队长,她可不敢惹。 “那就先付一半当定金,剩下一半事成再给你。”何采薇这时候变得很爽快,“但必须是陈东方。” “你疯啦?陈东方是大队长,你敢招惹他?”王金金断然拒绝,一来是她不想得罪陈东西,二来是陆如音究竟是不是真的和陈东方有一腿,她心里没底。 “就是因为他是大队长才要举报他。”何采薇“循循善诱”,“你仔细想,陈东方现在看咱们两个都不顺眼,如果咱们能一箭双雕把他也拉下水,日后村里换一个新队长,咱们的日子不也好过很多?” 王金金动摇了。 何采薇又掏出自己剩下的最后一包压缩饼干:“只是辛苦你最近要去陈东方家附近蹲点,是狐狸早晚要露出尾巴。” 是以王金金就连续三天都蹲守在陈东方家门口,身上被蚊子咬了了一身的红包,却一直一无所获。但今天总算抓到了!果真是狐狸就会露出尾巴,她之前的猜测果真没错。 她趴在草丛里屏气凝神,暗自等陆如音出来抓个现形。 * 回到陆如音这边。 她和陈伊水又跟着陈婶子学了一会儿针线,但左等右等却也不见陈东方回来,于是便打算出门瞧瞧。 陆如音在前,陈伊水在后。 结果她才前脚踏出屋门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大喊:“快来人抓奸夫淫.妇!” 王金金从草丛里跳了出来,扯着嗓子就喊。 “你又发什么疯?”陆如音皱着眉,看着沾了一身泥巴和草屑的王金金一脸嫌弃。 “你骂谁是奸夫淫.妇?”陈伊水也跟出来,脸上写满厌恶。 王金金摘掉脸上的杂草愣了愣,怎么跟出来的是陈伊水?难道不应该是陈东方吗? 这时候周围一些听见动静的人已经陆续赶来,大家都想看看究竟是谁家出了奸夫淫.妇。 王金金眼见人越来越多,脑子顿时一热,又喊:“你让陈东方出来,陆如音你有本事偷人难道没本事让奸夫出来吗?” 此话一出,人群里立刻炸开锅。大多数人都认为王金金怕不是疯了,但也有小部分人不置可否。 “我看王知青是应该去疯人院看看脑子了。” 陈东方黑着一张脸从人群背后走出来,他刚刚特意从后门出去所以王金金并不知道他根本不在家。 “王知青,你不会忘了之前知青大院厨房着火的事吧?”陆如音上前一步,她比王金金高了一个头还多,因此说话的时候需要略微俯视,有一种压迫感,眼睛炯炯有神仿佛一眼就能看清别人的龌龊心思。 “那时候大家拿你没办法,看事实怎么样大家心里可都跟明镜似的,你不夹着尾巴做人反而三番五次搬弄是非,是觉得乡下太苦想去农场扫猪圈牛棚?” 当初大院厨房着火的事大家可都没忘,也正如陆如音所言,虽然当时因为没有实质证据证明王金金是冯胜阳的同谋,但很多人心里其实都有一杆秤。 陈婶子也出来了,她没有说什么而是和陈伊水并排站到陆如音旁边。 王金金彻底傻了眼,冒出一头冷汗。陈东方不在家,他老婆闺女又全都站在陆如音这边。 这让她怎么捉奸?就算是真的有奸.情她也抓不到! 陆如音左右思索片刻,王金金固然讨厌自己,为了败坏她的名声说出什么瞎话也不新奇,但这次居然还同时得罪了陈东方,这不合理。 王金金没这个胆子。 但陈东方想不到这一点,他只觉得王金金肯定是脑子里有屎,否则谁能干出这种蠢事。他挥挥手,想让两个小伙子先把王金金扔到禁闭室,然后再把最近的事写信告诉王金金城里的家人。至于这么处置,还得和大家一起商量。 陆如音连忙阻拦:“陈队长,今天这事往小了说影响的你我的名节,往大了说影响的是咱们生产队的声誉,咱们可得把事情搞清楚。” 两个准备拉人的小伙子便又停下来。 陆如音故作大度试探:“王金金,虽然咱们平时关系一般,但我想你也不至于三番五次要我性命、坏我名声,是不是有人说我坏话让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王金金冷汗涔涔,几番犹豫之后最终咬着牙齿说:“没有!我就是看见你最近总是三番五次往陈东方家里跑,所以想你俩肯定有什么猫腻。” 陆如音眉毛一挑,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王金金这么讲义气呢?其实不用王金金说她也知道,背后指使的人肯定是何采薇。但她需要有人亲口说出来才算是有真凭实据。 “陆如音,你就算敢说你没有偷男人,那你又敢不敢保证你没有贿赂陈东方一家子?” 王金金见事已至此,索性破罐子破摔,而且她也笃定村子里的人肯定没少收陆如音的贿赂,否则为什么大家都对她那么好。只是她从来不想别人对如音好,是因为如音先对别人好,而且勤劳肯吃苦。 然而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大家早就清楚了如音的为人,所以王金金的一番话自然是谁不信。 王金金还欲说些什么,但有人比她先开口:“陆知青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刘富强那条腿如果不是陆知青帮忙及时止血恐怕早就废了。” 另一个短头发知青也说:“还有何采薇脸上的伤,也是小陆帮忙买的药治好的。” 听到何采薇的名字,王金金心中一震,事实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不行!她不能说,她哥还指望着她寄娶媳妇的钱回去呢。 如果她把何采薇卖了,那么别说剩下的七块五拿不到手,就连之前自己已经拿到手的钱没准也要吐出去。 见王金金嘴这么硬,陆如音也懒得再多说。 刚刚的两个小伙子一左一右把王金金架起来,直接关到禁闭室去。 陈婶子烧了一盆艾草水泼在门口,又用柳条沾着艾叶说在如音身上掸了掸,说是能去晦气。 * 所谓禁闭室其实就是一个废弃的小柴房,总共不过七八平米大,位于村子最西边。里面只有一条长板凳,房顶上开了扇小小的天窗。两个硬窝头和一壶水,就是关在这里的人一天的饭,至于工分自然是想都不要想。 禁闭室主要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特别不服从管理的二流子和老赖子,还有一些犯了严重错误等待处理的人。 红太阳生产队本来没有禁闭室,这招后来陈东方去县城开会的时候和别人学的。 别说,有时候还真管用。村里的二赖子自打被关了半个月以后出来再也不敢调戏小媳妇,也不敢和小孩子抢果子吃。 王金金躺在长凳上,两手交叠放在脑后当枕头,翘着二郎腿,嘴里吊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稻草。她内衣里放着的七块五毛钱还没来得及寄回家去。 夜幕已深,禁闭室周围本身就没什么人,现在更是静悄悄的。王金金因为是黄昏时候被关进来,大家默认她已经吃过晚饭,所以就没有给每天两个的窝头,只放了一壶凉白开在地上。 王金金就着水壶喝了几口凉水,肚子饿得直叫。她为了蹲点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此时已经是前胸贴后背。 * 村子里基本没什么夜生活,又因为第二天要早起干活,大家晚上都休息的很早。 何采薇换了一身深色的旧衣裳,用头巾把头包住。 “吱呀”一声,她小心翼翼打开房门,探出一个脑袋,见四下无人才大着胆子出来。 大家都已经睡了,只有陆如音的窗口还亮着灯,窗户纸上映出女生伏案学习的侧影何采薇对着这道侧影“哼”了一声,然后猫着腰悄悄溜了出去。 沈云波在半路上等她,也是一改往日风格换了身低调朴素的黑色衣裤,两人会面以后又一起鬼鬼祟祟往村西边的禁闭室走去。 禁闭室门上挂着一把锁,沈云波不敢砸,但以前跟着那些狐朋狗友们学过开锁的手艺。他捡起一根铁丝,对着锁眼捅咕几下,只听“咔嚓”一声,锁便开了。 他们不敢打手电,只能用一根昏暗不明的蜡烛凑合。 “你们来得很早嘛。” 王金金坐在屋子里唯一的那条长凳上,神色晦暗,蜡烛的光打在她脏污的脸上如同鬼魅一般。 第39章 是你们逼死我妹妹 她先看见一双僵直的…… “你别装神弄鬼!”何采薇被吓了一跳, 她拍拍胸口稳住心神,才继续说:“你不是说能抓到奸夫吗?奸夫人呢?” “你还好意思问我?”王金金怒道,“我都说了不要去找陈东方的麻烦, 你非不听,结果害得我在他家门口蹲了好几天最后被送到禁闭室!” “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蠢!”何采薇指着王金金鼻子骂, 她原本留着保养得当的长指甲, 但下乡第一天她养了很久的指甲就地里的农活折断了。 “捉奸当然是要去床上捉, 你守在门口算怎么回事!” “你要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去人家床上捉奸?”王金金站起来双手叉腰,“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去捉?” 何采薇冷笑:“别忘了你是拿钱办事。你哥哥还指望着你给他娶老婆呢。” 提起这个,王金金底气更足:“剩下的钱呢, 赶快给我。” “事儿都没办成你还想要剩下的钱?”何采薇快被气笑了。 “你要是不把剩下的钱给我,我明天就告诉大家是你指使我去捉奸!”王金金从口袋里摸出之前拿到手的七块五毛钱甩了甩,“大家都知道我穷,不可能一下子有这么多钱,肯定是你指使我.干什么坏事然后给的封口费。” “你——”何采薇气结。 “把钱拿回来。”沈云波忽然开口了,他刚刚站在阴影里,此刻才慢慢走出来,神色晦暗不明。虽说他和周明杰身材差不多,都像只干猴似的, 但毕竟也算个男人,骨架也更宽一点, 因此在逼仄的小柴房里显得格外高大。 王金金忽然有点慌,不自觉后退半步。 沈云波见她后退立刻大步上前, 一把把钱抢回来。 “我的钱!” 王金金也不是个好惹的, 以前在供销社为了抢降价的碎布头没少和人掐架。她立刻手脚并用地扑上来,沈云波躲闪不及被她在脸上挠了一道。 “草!” 沈云波恶声咒骂,一脚踹在王金金肚子上。 “把钱给我!不然我就揭发你们。”王金金捂着肚子一时半会儿没从地上爬起来。 “就算把钱给你, 你还能再把它们寄回去吗?我可听说了,大队长想把你送到大西北的农场改造,过两天就出发。” 沈云波摸了下脸上的伤口,竟然流血了! 他的脸!流!血!了! 王金金则是一愣。 大西北?她要被送去大西北? “钱给我!” 她顾不上别的了,只知道手里拿着钱才能傍身。 别看她身材瘦小,但却十分难缠,口中也咒骂不断。沈云波顾及着自己的脸,竟然一时间怎么也甩不开她。何采薇刚想上去帮忙,就听见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连忙吹灭蜡烛:“外面有人!” 沈云波一惊,立刻捂住王金金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音。 “呜呜!”王金金不断挣扎,两条腿胡乱蹬着,沈云波一阵心烦立刻加大手上的力度。 “汪汪!” 原来是只村子里的野狗。 沈云波与何采薇这才放下心来。 王金金身材瘦小,但也有□□十斤,拖在手里怪沉的,沈云波见她不说话了便一个甩手把她丢在地上。 但王金金趴在地上却迟迟没有反应。 沈云波心里一惊,头上顿时冒出层冷汗,他连忙点燃蜡烛,只见昏暗的烛光下王金金脸色发青,正一动不动趴在脏污的地板上,胸口好像也没了起伏。 何采薇大着胆子去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脸色苍白地看向沈云波:“她死了。” “不可能!” 沈云波浑身冰冷,牙齿上下打颤,紧接着就感觉胃里一阵翻腾,撑着墙角吐出不少酸水。 “你杀了她!”何采薇好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死”是怎么回事,立刻尖叫着后退几步。 “沈云波,你杀人了!” “你给我闭嘴!”沈云波两眼猩红,抬手就是一巴掌。 何采薇被打得眼冒金星,脸肿起来半边,但竟然也因此冷静下来,不再大喊大叫。 “我们把她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冷静过后,何采薇忽然有了主意,她盯着王金金的尸.体,眼睛里闪烁出癫狂,“咱们把她吊起来,假装她是自.杀!” 沈云波撑着墙喘了一会儿粗气,又看看地上王金金的尸体,点了点头。 * 秋色渐浓,田里的活计愈发忙起来 ,为了抢收麦子大家都早起了一个多钟头。 今天任务更加繁重,大队里昨晚特意送了一口袋青稞面来,说是给知青们秋收这几天的粮食补贴。 为了这袋青稞面昨晚大家还特意开了个小会,商量怎么吃。 最后决定由陆如音主勺,早上做一锅拨鱼,然后再蒸上一大锅青稞面馒头,既能当早饭也能中午带到田里当午餐。 因为这次要蒸的馒头比较多,其他人也不好意思让陆如音一个人干,于是又有两名知青自告奋勇前来帮忙。 将玉米面和青稞面混合,加入温水和糖然后反复揉搓直到面团表面光滑才开始发酵。然后再把发酵好的面团揉成长条,用手揪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团子,揉圆,最后一起放在蒸屉里。有人帮忙看火,陆如音也就省心不少,边开始着手准备拨鱼。 拨鱼分炒拨鱼和煮拨鱼面两种,炒拨鱼需要的调料较多,所以今天陆如音做的是简单又管饱的煮拨鱼。 正宗的山西拨鱼自然应该用白面,但用青稞面也不是不行,只是口感上会有不同。 面粉加水搅拌成面糊放在一旁备用。 厨房里有山上摘的野蘑菇和知青们自己种的西红柿,还有一些昨天剩下的各种野菜,足够做一锅汤面拨鱼。 蘑菇和西红柿全部切成丁下锅炒软,然后加五大碗水煮开。 陆如音左手稳稳拿着盛满面糊的粗瓷大碗,手臂微微倾斜,让面糊全部堆在大碗边缘但还不至于洒出来。右手则持双筷子,迅速把面糊一条一条推出碗沿。 淡黄色的面糊落进锅里迅速成形,光溜溜、细长细长,还真宛如一条条小黄鱼。 厨房里还有一小块腊肉,是前些日子过节大家特意省下的。经过昨晚的讨论,大家决定今天把这块腊肉吃了,也算是提前为以后一个月的辛苦劳动攒点力气。 陆如音使出大学里和食堂大妈学的刀工,把腊肉切得薄如纸片。知青大院总共二十号人,这块腊肉便切成四十片,一人两片盖在拨鱼上,旁边还有两根野菜叶子,也怪好看的。 “咱们这是提前过年了?”知青们笑道,大家本来都困得睁不开眼,但一闻到厨房里的香气便逐渐清醒过来。一个个端着碗排队领早点。 一人一碗拨鱼,四个青稞面馒头。这是他们今天的早点和午饭。 看见薄如蝉翼腊肉,知青们也都挺高兴,毕竟也有段时间不见荤腥了。 而且再薄也是肉嘛! 蒸馒头蒸出了一厨房白汽,衬着稀薄的晨雾烟烟袅袅的。沾了汤汁的拨鱼筋道软滑,馒头也扎实微甜,知青们一口拨鱼一口馒头,都吃得不亦乐乎。 沈云波望着碗里的两片腊肉,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想起王金金的尸体。昨晚他把王金金挂在房梁上的时候,那尸体忽然抽动一下,吓得他还以为人又活了。 他胃里忽然一阵翻腾。 何采薇倒是面色如常,挑挑捡捡吃着拨鱼。其实她也觉得这碗拨鱼香的不得了,但只要一想到做饭的是谁她就宁可饿着。于是只吃了小半碗就不吃了。 可她真的很饿…… 算了,不吃白不吃。 但还没等她再拿起筷子,一只手伸过来就把她面前的拨鱼拿走了。 “何知青你咋又浪费粮食呢?俺跟你说这习惯可不好,要是在俺家浪费粮食可是要被俺爹拿着棍子打。” 郑存粮把何采薇剩下的大半碗拨鱼都倒在自己碗里,“算了算了,既然你不吃那俺帮你吃。” 说完就抱着碗呼噜呼噜两下就把拨鱼全吃完了。 “你——你下流!”何采薇脸色绯红,怒骂道。 “何知青你咋好端端又骂人呢?” 郑存粮一脸茫然,他咋就下流了?家里弟弟妹妹吃不了的剩饭都是他帮忙吃,他最多——最多只是有点爱占小便宜又能吃了点嘛!咋就下流? “老郑,你这就不懂了吧,人家何知青的剩饭香着呢,要吃也只能沈知青吃,哪里轮到的你。”钱亮亮哈哈大笑,揶揄地看了眼何采薇。 “可我看小沈吃的还不如何知青多呢。” 郑存粮依旧摸不着头脑,指了指沈云波纹丝未动的碗。 这咋又有个人浪费粮食嘛! “行了行了,你别管人家,人家屋子里有牛肉罐头和外国饼干,看不上咱们吃的这些粗茶淡饭。”钱亮亮拖着郑存粮走了,他一向看不上沈云波的公子哥做派。 知青们吃完饭便各自离开赶着去上工,沈云波看着满满一碗拨鱼也觉得有些饿了。他草草吃了几口,发现就算拨鱼已经有点凉了但味道依旧十分不错,于是大口吞咽起来。腊肉咸鲜,沈云波还有点舍不得马上吃完,打算留一片最后吃。 “死人了!有人死了!”刘娟从外面冲进来,脸色惨白,裤腿上全是泥,她紧紧拉着陆如音:“如音,死人了,咱们知青大院的王金金吊死在禁闭室了!” “呕——” 沈云波胃里再次一阵翻江倒海,腊肉还没来得及嘴里,嗓子里就有东西冒出来。 “呕——”他捂着胃在墙角狂吐不止,脑子全是王金金昨天那张青白发灰的脸。 “死了?”陆如音也吓了一跳,“她现在人——尸体呢?” “还在柴房,大队长估计已经过去了。”刘娟刚刚看见了尸体,被吓得不轻,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去看看。”陆如音说着就要往出走。 “如音,别去。”刘娟一把拉住她,脸色依旧惨白惨白的,“可吓人了,而且唐海洋也过去了。” 陆如音摇摇头,她既然是知青班的班长之一就得担起责任来,这么大的事不能让唐海洋独自面带。况且王金金被关到禁闭室也和她有关。 赶到禁闭室,那里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陈东方抽着旱烟袋,眉头紧锁。 如音拨开人群往里挤去。 她先看见一双僵直的脚,穿着破烂的黑布鞋,往上是打着补丁的灰色裤子。她目光继续往上移,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从背后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 叶予安轻声说,他的手并没有完全覆盖在她眼睛上,而是还隔着一小段距离虚虚盖着。 “我现在要把手拿开了,你先把眼睛闭上。” 陆如音没有闭上眼,但把目光移到了旁边。然后她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再次转过头来的时候看见王金金上半身盖了件衣裳,脸也被蒙住。 陈东方说,王金金是昨天晚上用身上的条腰带上吊死的。今天早晨被人发现的时候早就已经凉透了。他已经托人去县城发加急电报,通知王金金的家人。 “大队长,咱们报警吧。”陆如音逐渐冷静下来,第一反应就是报警找公安。 但其他人大多觉得既然王金金是自己吊死的,那就没必要麻烦公安同志,况且前段时间他们生产队已经因为冯胜阳的事情请过一次公安,如果又生出事情来恐怕对村子名声也不好。 陈东方狠狠吸了口旱烟袋,他自然也是不想再把公安请来,但陆如音说话做事一向有自己的道理。他年纪挺大的一个人甚至有时候也不自觉的会听这个小姑娘的话。 “再等等吧,等她家里人赶来问问他们的意见。”陈东方左右思索一番后还是决定暂且不报警。 陆如音没有继续坚持,只是她怎么想也觉得这事情透露着蹊跷。 王金金的尸体继续放在小柴房,这里凉爽干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中午也显得阴气森森。 村子里出了人命,每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好。尤其是知青这边,饶是王金金再惹人讨厌,但毕竟是一起下乡的人,现在死在异乡,大家虽然说不上多伤心,但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又有好事者在村民和知青们之间挑拨离间,惹得几个冲动的男知青差点拿着棍子去找陈东方算账。幸好唐海洋和陆如音两人及时安抚一番,几个人才冷静下来。 想想也是,自打他们下乡陈东方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一样故意刁难人,反而对知青大院颇为宽容。虽然人严厉了点,脸也总臭着,但终归是照顾他们的。这也是陈东方能服众的原因之一。 王家人是第二天下午来的,来的人是王金金的父亲王志和他大哥王高升。 王志是县城里的普通工人,脸上有两道深深的沟壑,头发灰白,身上的工作服沾满油渍。王高升倒是干练整齐,长得也浓眉大眼,头发全都梳向左边,一身“的确良”干干净净连个褶子都没有。外人绝对看不出来他们是父子。 两人一看见陈东方便开始哭,等被村民搀扶着到了柴房更是哭得气也喘不过来。 “我可怜的闺女啊!” “我可怜的妹妹啊!” 王志老泪纵横,哭得一阵气喘。王高升搀扶着老爹也一把又一把地抹眼泪。 “妹妹啊,是哥哥对不住你。如果当初是我下乡,你就不会被这帮乡下人活活逼死!” 听见这话,陈东方脸色变了变,劝道:“王家大哥,王知青的事的确是桩意外,还请你们节哀顺变。” “什么意外!我妹妹就是被你们逼死的!” 王高升猩红着眼怒吼。 第40章 有鬼 如音的脑骨被轻轻按.摩着 陈东方一时无言, 王金金的确是被他关到禁闭室里的,但谁能想到她会因为这件事自.杀呢。 “王知青这事有些古怪,不如咱们找公安同志来看看, 也是对死者有个交待。” 陆如音说。她刚刚和苏玉霜通过气,听说这两人在拖拉机上的时候一人一个肉包子吃得可香, 一点也不像死了闺女和妹妹的样子。但一看见陈东方便哭得快断过气去。 “你也是知青吧。”王高升看见如音过来眼睛忽然一亮, 张开双臂要往她身上扑。 但如音一个闪身让他扑了个空, 反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王高升先是愣了愣,然后又继续用双拳锤着地面:“我可怜的妹妹啊!被你们这些人活活逼死了啊!” 陈东方有点后悔没有听陆如音的话把公安提前请来。 他把王志搀扶到椅子上,又递上一根烟, 点燃。 “王老哥,金金的事我们大家都很痛心,你看咱们要不去县城把公安请来,也算让这个苦命的孩子泉下有知。” 王志听见公安两个字便不再吭气。陈东方只当他是同意,正准备让陆如音搭车进城。 但没想到王志只是吸了两口烟,然后站起来指着陈东方鼻子怒骂道:“你们这些黑心肝的,居然还要请公安来。金金她是无辜横死,你们请公安来是还想给她身上泼什么脏水?” “我妹妹是自.杀有什么好请公安的?难不成是你们村子里的人下的黑手?!”王高升也从地上爬起来,站在老爹身后。 如果说起初还有些怀疑, 但经过这么一折腾陆如音便完全肯定,王家父子可不是真的为了给王金金讨公道才过来。 十有八九是想要钱。 果不其然, 陈东方见王家人不肯请公安也不好强求,便问他们想如何解决。 王志又抽了根烟, 然后伸出五根手指:“五百块, 就当是给金金的丧葬费和我们的损失费。” 陈东方倒吸一口气。 五百块! 给钱是肯定要给钱的,毕竟王金金死在村子里,于情于理都应该把丧葬费出了。如果她家实在困难, 村民们凑凑也不是不能给点抚慰金。 但五百块! 事到如今,他也看出来了,要钱才是王家人的主要目的。 王家父子既不去屋里坐着,也不肯听陈东方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一味坐在地上哭他们苦命的女儿和妹妹。最后两个人索性都又跑到村子门口躺在地上,生怕有人出去找公安。 唐海洋仗着力气大,想上去拖他们,可还没等他走近,王高升就大喊:“杀人啦,杀人啦,这些人逼死我妹妹现在又要来杀哥哥了!” “这件事的确是你们有错在先。” 叶予安从人群中走出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换了研究局的制服,还特意把皮鞋也穿上了。 王家父子瞪大双眼,这人是谁,难不成公安被他们悄悄请来了?不对,公安的衣服和他不一样。 既然不是公安,凭什么说他们有错在先?他们可是苦主! 两人吸了口气正准备新一轮的哭喊,就又听到叶予安说:“王大哥不过是想让自己妹妹走得体面点,五百元并不多。难道王知青活生生一条人命还不值五百元吗?” 人群静了静,有人神色古怪。这叶教授是怎么了?脑子坏了不成,难道看不出这两人是故意讹钱来的? “王老哥,我是省城里的教授,你们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说。” 叶予安把王志搀扶着坐起来,还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但王志不识字,认不得证件上写的啥,只觉得这个黑色的小本本怪精致,上面还有银标和小照片,还盖着红章章。又看叶予安穿得虽然不是公安制服,但却气度不凡,还戴着肩章,肯定来头不小。 “教授,您可得给我闺女做主啊!”王志吸了口气,忽然又“扑通”一下跪下来,“我和老伴身体不好,就指着金金回来给我们来养老,但是她现在被人逼死了!” 叶予安扶着王志的手臂,陪他半蹲在地上,但并不劝对方起来。 “我家就金金一个劳动力,现在没了可怎么办!她大哥也要结婚了,没有金金你让我们怎么凑彩礼钱。” “新娘子要手表自行车新衣裳,我们哪有这么多钱,本来全都指望着金金,但现在她人没了,也没留个什么口信。要是金金活着,别说五百块就是五千块她以后也能给我们挣回来。我要五百块都是少的了!” 陆如音冷眼在旁边看着,心里不禁有点凄然。王金金性格扭曲,现在又落得今天的结局,实际上和她家里脱不开关系。 王志还跪在地上,膝盖被磨得生疼,心里也在纳闷:这教授咋不把他扶起来呢?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说:“我们就金金一个闺女,她是家里的顶梁柱!” 叶予安:“王知青是把干活的好手,我们大家都看得到,失去她实在是痛心不已。简直就是生产队的遗憾!” 叶予安:“您要五百块一点也不多,别说王知青以后能挣多少钱,就说您辛苦把她拉扯大,要五百块也是应该的。” 王志张了张嘴,还欲说些什么,但忽然发现自己没词了。 这个教授把他想说的话全都说了!还说得比他好。 见时机差不多了,叶予安道:“眼下生产队的确拿不出五百块,但咱们也不能让王知青的尸体就这么在柴房放着。不如咱们先吃顿饭,然后我把这钱先垫上,咱们先把王知青安置了,您看怎么样?” “你一个人能拿出五百块钱?”王志有点怀疑。 “您不相信我,还不信我这身制服吗?实话告诉您,五百块的确是把我家底都拿出来了,但没关系,您比我困难,所以咱们得优先您是不是?” 王志和王高升终于肯从地上爬起来了,跟着叶予安往赤脚大夫家走。等他们刚转过弯,郭子嘉便“嗖”的一下骑着自行车飞奔出去,直奔公安局。 陆如音目瞪口呆,想不到叶予安居然还有这么腹黑的一面。 赤脚大夫家一如既往没什么好吃的,但王志父子折腾了一下午也饿得够呛,所以倒也没在乎窝头和玉米饼硬不硬,就着烧刀子吃得还挺香,一点也没刚刚伤心的模样。 两个人酒量都不咋样,几杯就下肚就醉醺醺睁不开眼,然后一下子趴到在桌子上。 陆如音一进赤脚大夫家门就看见这一幕,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不会给他俩下蒙汗药了吧?” “阿音,别胡说!”叶予安解释。他也没想到这两人酒量这么差。 屋子里有点闷,叶予安便跟着如音出去透气。 “我觉得王金金不是自.杀。” 陆如音低着头闷声道。其实请公安主要是为了把事情公事公办处理清楚,至于死因怕是查不出来什么,毕竟这个年代的尸检技术有限。 “阿音,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要自责。”叶予安忽然说,“王知青落得今天的结局固然令人唏嘘,但这与你毫无关系。” 陆如音愣了愣,她心里清楚王金金的死和自己无关,但却还是觉得别扭。 毕竟,死了人。 当看见王金金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哪怕只看见一双脚,她本能的感到害怕。 陆如音从小胆子大,喜欢极限运动,甚至因为家庭原因还有点玩世不恭。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一直冷静自持,但却被叶予安看了出来。 叶予安见如音还低着头,忍不住替她把垂下来的碎发拢到耳后。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对方的耳垂。 叶予安的手一如既往的温热、带着薄茧。 陆如音忽然有种想闯进他怀里拥抱的冲动。 她并不是一个想到什么便做什么的人,但今天却这样做了。 叶予安的身体微微僵直,然后轻轻拍了拍如音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扣在她后脑上安抚着,拇指微微用力按.摩着她的脑骨。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情.色性的拥抱。 如音的脑骨被轻轻按.摩着,她感到一阵放松。自打穿书以来,她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却也一直提防着重蹈原著中的命运,但此刻却难得感到轻松和安心。 * 公安在临近傍晚的时候赶来,郭子嘉骑车在前面领路,后面是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恰好王家父子这时候也醒了,两人正嚷嚷着让叶予安赶快拿钱,但一看见穿绿色制服的公安便噤了声,比刚出生的鹌鹑还安静。 “我们肯定配合公安同志好好调查。”王志毕竟比王高升见过的世面多一点,他赔着笑脸想递烟,但没递出去。 两名公安分别对王家父子、陈东方、陆如音、叶予安还有何采薇进行了问话。 刚刚还红着眼睛跳脚的王志和王高升此刻乖顺无比,完全不像是死了闺女和妹妹的模样。 同行的一名女公安不禁多看了他们几眼,只觉得心寒,这样的人他们见过不少,只想要用家人的死讹钱,根本不在乎真相,而死者往往这个家的女性。 分明已经是新时代,但重男轻女的思想却还如蛀虫一样毒害着一些人的思想。 剩下几人的问话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但何采薇因为在工厂里犯过错误,又是王金金的室友,所以被重点关注,问话的时间相较长一点。但她本人倒是没什么异常,反而是沈云波从昨天早上开始就心神不宁。 但因为是村子里出了人命,王金金的死状也不太好看,导致大部分人心里都挺不舒服,所以也没人觉得沈云波奇怪。 略晚一点的时候,公安又进行了简单的验尸,但碍于技术和工具的限制,得出来的结果和大家所看见的一样:王金金是自.杀。 公安的意思是,虽然现在的结果看来王金金的确是自.杀,但也可以把尸体送到城里再进行深一步的检验。 然而—— 虽说已经入秋,但天气整体还是炎热的,王金金的尸体已经放了两天,如果再送到城里那么至少要三天,而且运输也十分不便。 王志抽了口烟,浑浊的眼里里滚出两滴泪:“公安同志,我们相信你的调查结果。但如果再调查下去金金她就要臭了,就让她在这里入土为安吧。” 于是几个有力气的男知青便抗着铁锹和铲子在西山一片空地上挖了一个坑。 公安离开以后,王家父子的真实面目便再次露出来 ,虽然已经同意了调解赔偿的数额,他们也不敢再狮子大开口。 但却是连棺材钱也不愿意给王金金掏,最后是知青们和陈东方还有几个村民一人几毛几分凑钱,买了副薄棺材。 下葬的时候不管平时交恶还是交好,知青大院的人都来了。 天空飘起细雨,陆如音抓了把泥土洒在棺材上。几道惊雷闪过,把在场每个人的脸都映得雪白。几个男知青赤着膀子,泥土上下翻扬,不一会儿就把那口薄薄的棺材埋在地下。 “有鬼!” 沈云波惊叫一声,眼睛死死盯着山头以北,浑身抖如筛糠,最后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知青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隐隐约约的灰黑色影子在迷蒙的雨汽中闪烁。 刘娟倒吸一口凉气:“王金金死的时候就是穿着件灰黑色袄!” 陆如音信马列,信科学,不信鬼神。 她摆摆手,让知青们待在原地别动,独自往前去。她刚往前一步,就感觉有人跟上来,头顶上也多了把伞。 “我陪你一起去。”叶予安轻声道。雨伞很大,他们之间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雨越下越大,那个灰黑色的影子也闪烁着跃进。 “小陆,雨越下越大了,你们赶快下山吧,不然一会儿路难走。”陈东方披着灰色雨衣,手里还夹着几个斗笠和两件蓑衣。他是专程上山送雨具来的。 看见来人是陈东方,知青们都松了口气。沈云波被掐了几次人中以后也醒过来,脸色逐渐缓和一些。 * 出了这么大的事,苏玉霜担心如音害怕,打算过来陪她住一晚。但如音婉言谢绝了,一来是苏家本来就住得偏,这么大的雨不能让苏婶子一个人在家;二来是她需要自己思考些问题 。 【宿主,你并没有王金金这条支线任务。】 许久不见的系统忽然开口。 “什么意思?”陆如音警觉。 【或许你已经发现了,除了主角会对你造成伤害以外还有一些其他干扰因素,你可以抑制他们,但一般情况下干扰因素不会死亡。】 按照系统的逻辑,但凡是主角团的人都会开发出一条任务支线。但现在没有王金金这条任务线,也就是说王金金不属于主角,而属于干扰因素。 但干扰因素一般不会死亡……也就是说王金金的死不是意外! 陆如音脑子“嗡”了一声。 不是意外,那么就是有人故意行凶。 王金金几乎把村子里的人都得罪便了,但若说谁恨她恨到想要她性命,似乎也没有。 排除特殊情况,陆如音首先怀疑的是沈云波和何采薇。 毕竟这两位头顶主角光环,干出什么事也不稀奇。再加上沈云波这两天的异常表现,尤其是今天在山上的时候,让人不禁多想。 或许其他人不知道,但陆如音多少清楚一点,那就是沈云波并不是一个非常迷信的人。今天却被一个模糊的人影吓晕过去,实在有些反常。 但何采薇…… 今天何采薇也被问过话,而且时间颇长。但却没发现什么问题。她表现如常,至多是冷漠了些,但这也符合她的人设。 把他杀伪装成自己上吊身亡不是件容易事,一个人很难完成。 如果沈云波参与进来,何采薇怕是也脱不了干系。 但不管怎么看,何采薇都不像一个杀完人还能镇定自若的人。 她真的有这样的城府吗? 陆如音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思索一番,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而是先探探沈云波的情况。 * 沈云波病了,而且病得厉害。一连几天高烧不退,嘴里胡话不断。也没有别的内容,只是说有鬼。 第41章 吃饭可以,但要给钱 真的有鬼哎呀好害…… 王金金头七晚上那天, 他本来已经有些好转。何采薇见状便把仅剩的一个牛肉罐头拿出来,托人煮了点肉粥想给他喂进去,也算是补充营养。可沈云波看见粥里有肉, 还没有喝一口就立刻感到胃里阵阵恶心,最后吐了何采薇一身, 此后病情更加严重。 赤脚大夫来过了, 县城医院也去过了, 但就是不见好。渐渐的村里便开始有人传言,说王金金的死怕是和沈云波有关,现在是冤魂回来要索命。 但现在是新社会, 陈东方自然不能让这种思想荼毒大家的思想,几番勒令以后大家才逐渐闭嘴。 又过了半个多月,沈云波还躺在床上起不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下去,整日里都浑浑噩噩。陈东方思来想去,最终给他的家里人写了信。 沈云波父母赶来那天恰好是王金金的五七。 余冰穿着呢子大衣高跟鞋,头发烫成小卷,仔细打量了一番开拖拉机的苏玉霜, 才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乡下的路不好走,拖拉机一路颠簸。 “要我说就是你们村里的妖风邪气把我的波儿害病了。”余冰用一条手帕掩着鼻子, 端坐在车厢里。她眼线画得极重,脸也涂得雪白, 在昏暗的车厢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你少说几句吧。” 沈博眉头紧锁。他的波儿本来有着大好前途, 念完大学就直接去机关里当实习生,熬上一年半载就能转正,日后升官不是问题。他本来都已经安排好了。但谁想到他竟然为了何采薇一路跟到乡下。 除此之外, 家里也是各种不顺。首先是他的工作,他本来有一个升迁的机会,但因为几个月前沈云波和他同学在国营饭店的事给搞没了。 后来他左右活动关系,想让儿子下乡去个好地方,但那人却死活不敢收钱。 再后来他继续活动关系,请领导吃饭,想再争取一下今年的评奖,但依旧是泥牛入海。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对的呢? 大概就是从国营饭店那次开始。 但那次云波只是被同学牵连,不过是被口头教育几句,连档案都没有留,怎么会惹出这么多事端? * 下了拖拉机,沈博和余冰直奔知青大院,看见沈云波以后余冰的眼泪立马掉下来,哭着要带他回城。 沈博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波儿这次生病未必不是件好事 乡下和县城医疗条件差,等回去省城这病自然也就好了。是以他根本没把沈云波的病放在心上。 陈东方本来还担心沈家人也和王家父子一样要闹事,但沈博却彬彬有礼,余冰也只是抱着沈云波哭,抽空用家乡话骂几句人,倒也没折腾出什么名堂。 但陈东方对着沈博却还是忍不住想起来前几天和陆如音新学的一个成语:衣冠禽兽。 “沈禽……咳!沈先生。”陈东方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咱们进去谈吧。” 沈博推了下眼镜,十分儒雅地点了点头。 令人意外的是,两人聊得竟然还算合拍。 沈博想带沈云波回城看病,恰好陈东方也不想让他继续留在这里。毕竟自从沈云波和何采薇来到乡下,两人都是干啥啥不行,惹是生非第一名,而且还以一己之力拖垮整个生产队的工作进度。 陈东方早就想把这两尊大佛送走了。 两人谈得还算愉快,又具体商量了一下时间和回城证明的问题。因为沈云波是生病情况比较特殊,所以人可以提前回去,剩下的证明会陆续开出来。 起初有些知青还挺羡慕,觉得沈云波下乡没多久就回城了。但又一想到他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就又觉得沈博对于省城有些盲目自信。沈云波那样子分明已经是濒临大限,能不能熬过回省城的这段路都是两说。 回城,不过是让他别像王金金一样死在异乡而已。 陆如音从田里回来的时候看见余冰正在厨房里想要熬粥,但她没用过村里的灶台,搞得一身灰不说还差点又把厨房点燃。 陆如音赶紧上去把火灭了。她厨房里还腌着白菜呢!可别烤熟了。 “你是陆家丫头?”虽然是个问句,但余冰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毕竟儿子早些年对陆如音多么着迷只有她这个当娘的知道,所以她对陆如音这张脸再熟悉不过,而且也十分不喜。 虽说这几年儿子已经和何采薇好在一起了,而且至少面上与陆如音还挺不对付,但余冰就是忍不住想拿出点婆婆的范儿来。 她“哼”了一声,把锅勺扔在灶台上,用真丝帕子擦了擦手:“小陆,你熬点粥送到云波屋里,记得熬软烂点,再放点肉松。” “卧槽。” 陆如音没忍住骂了句脏话,你这给谁拿婆婆款儿呢,坐拖拉机颠傻了吧。 “你说什么?” 余冰柳眉倒竖,她刚刚听见什么了?陆家那丫头一向以清高自持,居然骂脏话了? “我说,”陆如音笑了笑,“熬粥可以,但你得给钱。” 她扳着手指头算:“你锅里的大米是我们知青大院准备过年吃的,但现在被你糟蹋了,所以要先赔偿。我看着锅好像也被你弄坏了,补锅也要钱,这钱肯定还是你来出,我说的不过分吧?” 余冰有点头晕,陆家可比他们家有钱多了,怎么陆如音今天好像掉钱眼了似的? 如音才不理她,继续认真算钱:“这些天沈云波生病没有下地干活,所以就等于白吃生产队的粮食,但毕竟他生病了嘛,所以这点粮食钱我们就不和你计较了。你看我们红太阳生产队是不是特别温暖特别有人情味?” 余冰继续头晕。什么?陆如音刚刚是不是在骂她白痴? “还有你刚刚说熬粥,大米粥有大米粥的价钱,小米粥有小米粥的价钱,你看你要哪种?还有,别忘了除了钱以外还要给粮票。至于肉松我们没有,不过难道你还不知道沈云波已经不能吃荤腥了吗?” “谁说我家波儿不能吃荤腥了?”余冰扶了扶额头,想不通她儿子以前究竟看上陆如音什么。 “不信你自己去问。”陆如音耸耸肩,“但你得先把糟蹋了大米钱给我。” 余冰气了个倒仰,脸色铁青,比起沈云波来也是有之过而无不及,她哆哆嗦嗦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数出几块钱。 陆如音在旁边提醒:“还有粮票。” 余冰:“……”她也想骂脏话。 陆如音把收来的钱和票放在知青班班费箱子里,想着过年时候买点大米给大家蒸二米饭吃。 说来也奇怪,自打沈云波生病以后便再也见不得荤腥。别说吃,就是看见也要恶心干呕。 村里老人说这是因为他看见死人以后被吓得。但陆如音仔细回忆一番,并不记得那天在柴房周围看见过沈云波的身影。就连下葬那天他都来得很晚。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王金金出事那天早上的记忆不但没有模糊,反而愈发清晰起来。 沈云波从那天早上出事以前就不对劲! 刘娟这时恰好从山上回来,递给如音一篮子蘑菇,今天天气又冷,于是两人便商量熬上一锅浓浓的蘑菇汤,给大家去去寒气。 山上的蘑菇野生纯天然,只要简单清洗即可。 “唉?这是什么?” 陆如音从篮子里捏出一个白色的圆形小纸片,拿近了才发现竟然是枚纸钱。 “哎呀!怎么还剩一张在篮子里,真晦气!”刘娟连忙打掉如音手里的纸钱,然后用火钳把掉在地上的纸钱夹起来扔进灶台里。 因为刚才和湿漉漉的蘑菇放在一起,纸钱也沾了水,掉进灶台里卷出一条薄薄的火舌。 “真是喝口凉水也塞牙。”刘娟骂道,“这王知青活着天天作妖死了也不肯安宁。” “娟子姐,你刚刚给王金金烧纸钱去了?”如音问道,觉得有点稀奇,刘娟以前可是这个院子里最讨厌王金金的人。 “可不是嘛。”刘娟神神秘秘合上厨房的大门,“小陆,咱们虽然是新社会了,不兴鬼神那一套,但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刘娟顿了顿,好像还很不放心似的,又望了望窗外,确定没有人偷听才继续说:“不是我迷信,但这些天晚上我总听见有人哭,怕是咱们头七的时候没给王金金烧纸钱,她回来要闹咱们呢。” 说到这里她打了个寒颤,又继续骂:“这王金金也真是的,变成鬼还这么拎不清,要不是咱们凑钱她连副棺材都没有,怎么还回来瞎折腾。” 她蘑菇汤也顾不上熬了,张罗着烧艾草水去邪气。 “晚上有人哭?”陆如音疑惑道,她怎么没听到。 “可不是嘛。”刘娟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果不其然上面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呜呜呜的,可渗人了。”她一向睡觉比较轻,外面有点动静就能醒来,是以同寝的人睡得死沉听不见,但她却听得一清二楚,真是吓死人了! 陆如音还想再问,但刘娟却死活不肯再多说了,于是只能帮着一起烧艾草水,找柳叶条。 沈博看见儿子病恹恹的,而且还和几个人挤在一张大通铺上,心里也很着急。但再着急也不可能今晚就把沈云波带走,只能等到明天早上。 村里没多余的地方,余冰又不愿意去县城宾馆,于是两人只能在知青大院凑合住一晚。 余冰和何采薇住一间,而沈博就只能在沈云波的五人宿舍里打地铺。他今年也五十多岁了,前几十年的生活也算养尊处优,一身老胳膊老腿自然是受不住地铺的折腾。唐海洋看不下去,主动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 沈博点点头,觉得这里总算有个懂事的人,十分敷衍着道了句谢。 唐海洋气得顿时想把自己的铺位给要回来。 余冰这边倒是不用打地铺。但她刚刚在陆如音处受了气,又想起来自己儿子是因为何采薇才下乡,于是脾气更加暴躁,只想摔东西摔碗尖叫着骂人。然而她又一向以文化人和大家闺秀自居,不肯像泼妇一样有失体面,于是只能忍着。 但这也不代表她没有泄火的办法。况且何采薇下乡以前一直有意讨好自己,余冰便更要拿出她的婆婆款儿来。 “采薇,你们每天就吃这个?”余冰不乐意和知青们一起吃饭,便把晚饭端回屋吃。 提起晚饭这事她又是一肚子火气:陆如音连晚饭也要和她收钱! “这里是乡下,自然就是吃这些。”何采薇一改以前在城里的态度,阴阳怪气道:“余阿姨您要是看不起乡下饭菜就去城里下馆子,顺便还能在宾馆里住上一晚,明早再来把云波接走也不迟。” “你这是赶我走?”余冰怒道,要不是舍不得她的波儿,她能住在这种地方吗! “哎呦,您可别这么说。我也只不过是给您提两个建议罢了。您要是不乐意那就算了,反正那里也有被褥。” “何采薇,你别忘了,当初是你自己在厂子里惹了麻烦被罚到乡下来。我们云波是看你可怜才跟着你过来。” 余冰彻底怒了,她原本就觉得何采薇个子矮,学习成绩也不好,配不上她儿子。现在对方这种态度简直就是给她火上浇油。 想到过往和沈云波的种种,何采薇略有动容,但还是冷道:“哼,我们是自由恋爱,高兴了就在一起,不高兴了就分手,又没结婚生孩子。” “你们分手了?”余冰眉头紧锁,进而又不屑地笑了一下又道,“看来是我们云波看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不要你了吧?” 何采薇感觉莫名其妙,她不过是想说自己和沈云波是自由恋爱,怎么到余冰口里就变成分手了? 不过也好,自从那晚王金金的事情以后,她便觉得沈云波这人虽然长得不错,但实在是太没出息。 那天晚上又没有人发现他们,有什么好怕的?而沈云波居然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险些暴露真相。 这种没胆量的人她何采薇才看不上呢。不过眼下沈云波病着,她如果这时候提分手怕是要被人说三道四,便冷哼一声,裹着被子准备睡觉。 余冰见何采薇没说话,以为是自己猜中了,于是继续不依不饶道:“我早就知道你俩会分手,我家波儿生得玉树临风,会弹钢琴,还会讲英语,喜欢他的小姑娘把门槛都踩烂了。你呀,配不上我们家云波。” 这话可把何采薇惹恼了。 “哼,你儿子病成那样了哪有力气说分手,我看能活着喘气就不错了!” “什么?是你要分手?” 余冰震惊了。她家波儿那么优秀怎么可能被分手呢!肯定是何采薇为了面子在撒谎。 * 入夜,如音抱着录音机听了会儿磁带。最近她又给自己添加了一门新的学习任务:法语。 也不是她狂,但相较后世的高考而言,第一次的高考内容的确算得上简单,许多人落榜只是因为太久没有学习,所以面对试题才脑袋一片空白。 毕竟至少70年代的高考不会让你解释“鱼眼睛里为什么会有诡异的光”。 故而陆如音的准备时间不仅很充裕,并且还能余下一些时间来学习其他知识丰富自己。 她选择了法语。 在此之前她已经学习并掌握了英语和俄语,而法语以前也有所涉猎,但距离熟练掌握和运用交流还有差距。 一个月前,她斥巨资5000积分和系统商城兑换了一个“红灯牌”收音机和四盘磁带。 这可差点把她的家底全都掏空。而且系统前几天出门去和其他外国系统交流了一趟,回来便抱怨如音从来不给他小费。 陆如音发誓,如果系统有实体,她一定一棒球拍死它! 奸商! 规律的学习习惯是成功的重要因素,于是如音坚持每天晚上至少听1小时的磁带,柳絮离开以后1小时便变成了两小时。但今天她却只听了半个小时就不听了。 刘娟说晚上有人哭,但她一直没有听见过。大概是因为自己顾着听录音机没太注意外面的动静。所以今天才特意提前结束学习,裹着小被子仔细观察外面的一举一动。 * 沈云波白天被余冰喂了不少水,半夜尿急,于是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外面黑漆漆一片,一点光也看不见。沈博还在熟睡,沈云波实在不好意思把自己老爹叫醒配自己上厕所,这也太丢人了。于是只能打着手电自己去。 他披了件厚棉袄。其实现在这种天气根本没有这么冷,但沈云波就算盖着两层厚被子也觉得阴风阵阵,恨不得把火炉披在身上。 厕所离得不远,但一阵冷风吹过,沈云波便再也不肯向前踏出一步。 算了,就在廊下解决吧。 已经是深夜,村子里一点光也没有。沈云波把手电筒叼在嘴里,哆嗦着手解裤子。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裤子死活解不开。 他越来越急,然后无意间一个抬头。只看见王金金青黑充血的脸正悬在自己面前,脖子上还挂着那条上吊用的红腰带。而腰带的另一端则紧紧和沈云波的裤带连接在一起。 沈云波两腿一软,裤子上顿时一片濡湿。 他要回去找爸爸! 沈云波从噩梦中醒来,裤子和褥子全湿了,还散发着尿骚味儿。 他惊魂未定在炕上坐了好一阵儿,才抱着湿了的被褥悄悄溜下床。包括沈博在内,宿舍里的人睡得都很熟,只要他悄悄把被褥拿出去晾干,然后在大家起床以前再拿回来。 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他尿床吧? 他这些天晚上总是噩梦失眠,醒来后也惊惧不已,但又怕在舍友面前露出马脚,于是只能每天晚上躲在外面悄悄地哭,用来发泄情绪。 但今天他感觉还好,毕竟就算是病着他也知道自己明天就要回城了,心里顿时安定一些。 天已经入秋有段时间了,晚上虽然还不至于寒冷,但时常有些小风。沈云波出门以后顿感精神一振,忽然又有了尿意。他草草把被褥晾好,然后找了个拐角,嘴里叼着手电通,手忙脚乱想要赶快放水。但腰带系成个死结怎么也打不开 忽然,他停了下来。 冷风、尿急、拐角和手电筒,还有解不开的腰带……这一切都和刚刚的噩梦一模一样。 沈云波缓缓抬起头,只看见不远处有一条红色腰带悬挂在半空中正随风飘荡,周围还闪烁着鬼火。 第42章 陆老师   “啊——”肺地惨叫,连滚…… “啊——”沈云波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连滚带爬地想要回去。但门被风合住了,不管怎么推也推不开。 那条红腰带飘荡在空中,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紧接着一个白衣服长发女鬼出现了, 她似乎是鬼里的头头,出现的时候身边自带昏黄色的光环。 白衣服女鬼:“沈云波, 你发什么疯?” 这个鬼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肯定是要来索命! “开门, 开门。爸爸,给我开门,呜呜呜呜。”沈云波哭喊着趴在门上, 但不管怎么用力就是推不开门。 难道是鬼打墙! “云波?”沈博也醒了,他见儿子不在炕上,又听见门外的哭喊,连忙想要推门出去。但门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推不开! "别过来,呜呜呜。"沈云波浑身瘫软在地上,刚换好的裤子又湿了一大片。 知青大院的其他人陆续醒来。 沈博急得满头是汗,正准备找斧子砸门。可他刚一松手,门就自己开了。 ——原来这门是要拉开, 刚刚沈云波往里推,他往外推, 两股力量相互较劲自然打不开门。 “新社会了,别张口闭口就是鬼。”陆如音穿着白色睡衣, 外面披了件深色小褂, 因为晚上要休息所以长发没有梳起来全都披着肩膀上,她用手电筒照向沈云波惨无人色的脸。 “鬼!鬼啊!”沈云波却忽然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了,紧紧盯着空无一人的厨房。 “云波, 云波。没有鬼,这里都是你的同学。”沈博和余冰心疼不已,赶紧把儿子抱在怀里安慰。 但沈云波好像听不见似的,还紧紧盯着厨房。 红腰带,红腰带还飘在空中,那么长一条这些人怎么就看不见呢? 何采薇看了眼空荡荡的厨房,心底也不禁冒出寒意,难道真的有鬼? “我和你拼了!”沈云波忽然疯了似的挣脱开沈博和余冰,向厨房冲去:“让你吓唬我!让你吓唬我!我要杀了你!” “放开我的干辣椒!”陆如音一声怒吼,从沈云波手里把自己晾在厨房的干辣椒串串抢回来。 余冰呆呆望着对着一串干辣椒发狂的沈云波,她儿子好像疯了。 * 沈云波这次是真的疯了,对着红辣椒发了一晚上疯。可把陆如音心疼坏了——她当然是心疼红辣椒,晾了一个多月呢,准备冬天吃。但天知道沈云波哪里来的力气又把辣椒抢了回去。 他嘴里疯话不断,但左右不过是鬼、鬼、鬼。有人不禁猜测王金金的死是不是和沈云波有关,也有人认为他就是被死人的事情吓傻了。 陆如音本来指望着沈云波能在惊惧之下说出真相,但谁想到他就是疯了也不肯承认自己做过什么,只是说有鬼要害自己。却绝口不提鬼为什么要害自己。 最后还是没有证据。 难道这就是主角光环的力量吗? 沈博夫妇终于把儿子带回省城,但儿子这个样子自然不可能再去上学上班,于是只能在家里养着。为了防止他伤害自己或者又出现幻觉在家里搞破坏,夫妻两人又只能把他捆在床上,嘴里塞上布条,为的是怕他发疯时候咬了舌头。 陆如音从哥哥陆川的来信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禁想:如果人真的是沈云波杀的,这个结局和送进监狱比起来究竟哪个更糟糕呢?如果人其实并不是他杀的,那么这个结局又算不算委屈他? 陆如音觉得不算。原著中沈云波没有疯,而且还风光回城,后来当了领导。但他利欲熏心,改革开放以后用廉价材料盖房子,后来房子塌了死了不少人,但他却依靠关系和金钱安然无恙。 现在他早早就疯了被困在家里,也算免了一桩惨剧的发生。 因为担心主角光环过于强大,来个妙手回春医学奇迹让沈云波的疯病好了,陆如音特意查看了任务进度,发现沈云波这条主线已经彻底完结,这才放下心来。 主线任务之一的完成,使她原本空了的积分又满得要溢出来。陆如音兴高采烈地兑换了那条心仪已久的费雯丽同款小裙子,又换了一些罐头酱和山里的干货给家中寄回去。 但与此同时,她还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个新的任务进度条。如音仔细回忆一番,也没想起来最近有什么新人物出现,索性也就不再管它。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挡。 * 秋收已过,村里的人慢慢闲下来,叶予安计划的扫盲班终于可以提上日程。 因为有陈东方的大力支持,扫盲班办得格外顺利。他们腾了两间空屋子出来作为教室,又用水泥和石灰在教室的空白墙面上刷了一面黑板。小郭特意跑了趟县城,买了粉笔、写字本和铅笔橡皮。 过了两天,陈东方还找了个喇叭,天天在村子里喊话:“家家户户老的小的,都别打牌打麻将了,都给我去扫盲班上课去。树上的皮猴子都下来,回家洗洗手去学写字。” 扫盲班总共两名老师,分为大班和小班。 小班主要给那些从来没有上过学的人讲课,大班则针对有点基础的人。 陆如音负责大班,叶予安负责小班。 如音先在班里做了个统计,看看有多少人会写自己的名字。因为是大班,所以有一半以上的人还是能把自己名字写出来的,只是歪歪扭扭不太美观。如音又在黑板上板书了《登鹳雀楼》。 除了“鹳”字,其他的字大家也差不多认得,但开始写的时候却犯了难。有的字他们认识但不会写,有的字会写但笔画不对,所以写出来像小孩画画。 陆如音从拼音开始讲起,讲几个拼音然后再讲几个对应的生字和生字笔画,然后让大家照着黑板临摹几遍,就当是课堂作业。 有一个年轻女人吸引了如音的注意。 她大概二十几岁,鹅蛋脸,身材微胖,从一进来眼睛就亮晶晶的。 如音想起来了,女人名叫祝巧。 祝巧念过几年小学,会写名字,但写出来的字算不上漂亮。 刚刚那首《登鹳雀楼》她有两个字不认识,但临摹的时候笔画却比旁人要规范。 而且她绝对是所有学生中最认真的那个。 几天课程下来,祝巧进步很大,如音绝对他们扫盲班也应该有个班长。祝巧学习认真,和同学们也能相处愉快,是个不错的人选。 但祝巧拒绝了。 她噙着丝腼腆的笑,脸微微发红:“陆老师,我怀孕了。当班长可能不太方便。” 陆如音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敬佩之情。难怪祝巧腰身处有些微胖,原来是怀了小宝宝。 祝巧怀孕还没多长时间,因此有些时候还会孕吐,胃口也不好。上次给柳絮做得腌果子还剩一些,极酸但也是极开胃的东西,如音想着或许祝巧也喜欢,便在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带给她。 放学后。 “谢谢陆老师。”祝巧捻了一个果子,酸酸的,把她胃里的那点不舒服缓和下去。 陆如音有点不好意思,祝巧比她大几岁,却总是一口一个老师。班里的其他同学也一样,有好几个学生比自己年纪大,有人甚至和她爸同样年纪,却全都老师长老师短。 “你喜欢吃就好,等吃完了记得和我说,我再做一些给你。”如音很喜欢祝巧。 毕竟,认真、温柔又努力的漂亮姐姐谁不喜欢呢。 ^_^ “陆老师。”叶予安夹着两本书礼貌地敲了敲门。 “老师你快去忙吧。”祝巧本来还有个问题想问,但看见叶予安过来便把问题咽回肚子,她见如音还没动弹,忍不住催促:“陆老师,叶老师找你呢,快去快去。” 说完还轻轻推了如音两下,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 陆如音:“……”秀兰婶二号找到了呢。 这些天她经常和叶予安同进同出,许多已经成年还有正处于青春期的学生都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但并没有人说三道四,反而集体变身吃瓜群众,每天一边上课一边磕cp。 “叫什么叶老师,叫予安!”大班的女同学和如音咬耳朵。 “叫什么陆老师,叫音音!”小班的男同学给叶予安出主意。 “明天班里休息,我带你上山看样好东西。”叶予安让如音走在小路里面干净的石子路上,自己则在刚下过雨的泥土地上努力。 “什么好东西?”如音好奇心很重,如果今天不告诉她,她晚上肯定要睡不着觉。 “明天你就知道了。”叶予安神秘地眨眨眼,就是不肯说。 “你怎么能这样。”如音甩了下手,声音里有点委屈,人也站在原地不肯走了。她低着头,看上去真的有点生气,还有些委屈。 “明天是你生日,我带你上山去看镰翅鸡。”叶予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如音手里的课本拿到自己手中,“阿音,别装了,你没哭。” 陆如音:“……”这招不管用了,得换个新花样。 “你就不能假装我哭了,然后配合一下吗?”陆如音心不甘情不愿。 叶予安低头认真想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单手撑在她身后的树干上,猩红着双眼(实际上并没有,最多眼角有点红,因为进了粉笔灰),哑着嗓子说:“音音,对不起,我错了。” 陆如音靠在树干上瞪大双眼:叶予安你究竟在小班里和那些男同学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这棵树上不会有鸟屎吧!我今天新换的衣服啊喂! 还有为什么这个年代就已经有壁咚、哑嗓、红眼了?! 见如音没反应,叶予安以为自己做得还不够,继续回忆郭子嘉给自己传授的“恋爱经验”。 壁咚、哑嗓、红眼……然后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掐腰和强吻。 叶予安摇摇头,他不能随便碰一个女孩子的腰,更不能随便吻她。他必须要得到如音的同意才能吻她,否则就是耍流氓。 那么他接下来又应该怎么做? 陆如音还靠在树干上,四周也没什么人,她感觉后背上有一点湿意,于是从如来佛祖拜到耶稣玛利亚,只期待那不是鸟屎。 不对,这个时候她不应该思考鸟屎的问题。 壁咚、哑嗓、红眼……后面好像应该是强吻? 陆如音松了口气,感谢玉皇大帝,她中午没有吃韭菜。 ——可是,叶予安为什么还没有动作?难道他中午吃韭菜了?! 如音紧紧闭住嘴,喜欢你真的,但是吃完韭菜接吻是万万不能的! 叶予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这种事情上他没有经验。 忽然,福灵心至般的,他想起来自己和如音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天气很好的午后。 在那间小小的报刊亭里,如音穿着鹅黄色连衣裙,问他有没有《中级无机化学》。零碎的阳光洒在女孩脸上,仿佛给她镀上一层圣光。 叶予安终于有了主意,他轻声问:“阿音,要不要我给你讲无机化学?” 陆如音:“??……” 毁灭吧,没救了。 “阿音。”叶予安追上去,有点无辜,“不是你要我配合你吗?” 陆如音揉揉额角,后悔自己青春期时候看了太多古早恋爱小说。她必须赶快转移个话题:“我们来做数学题吧!” 数学是一个既能让人平心静气又能使人暴跳如雷的东西。陆如音的数学水平对于高考而言已经足够,但现在距离恢复高考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不每天加以练习很容易忘干净。 她从来都不敢松懈。 * 第二天陆如音照旧起了个大早。 过生日要吃面,刘娟知道她起得早,于是也特意早起,煮了一碗阳春面,上面还卧了两个苏玉霜昨天晚上送来的鸡蛋。 “我没你手艺好,可不许嫌弃。”刘娟笑道。 清晨微冷,阳春面热气腾腾,如音吃出一头汗。 刘娟多少有点过谦,面条筋道Q弹,用猪油做汤底,再加入酱油和一撮盐面,最后出锅的时候撒上葱花。如音连汤都喝干净还意犹未尽。 但叶予安已经在知青大院门口的那棵大槐树下等她。如音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她的大碗。 镰翅鸡是濒危动物,叶予安下乡以来除去写报告和对已有的资料进行分析研究,几乎有一大半时间耗在山上。直到最近终于发现镰翅鸡的踪迹才稍微闲下来一点,但紧接着又开始张罗扫盲班的事情。可以说是一天也没闲着。 陆如音轻轻叹气,饶是现在的人如此努力,镰翅鸡也还是在2001年的时候在华国境内灭绝了。 “阿音?”叶予安见如音不太对劲儿,有点担心。 怎么能让过生日的人伤心呢。 “没事!”陆如音甩甩头,把多愁善感从脑子里赶走,精神振奋道:“走,我们去看鸡.吧!” 叶予安:“……” 陆如音:“……” 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网友诚不欺我。 第43章 第 43 章   前几天刚下过雨——…… 前几天刚下过雨——或许也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 上山的路十分泥泞,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叶和微生物的混合味道。或许是因为已经深秋,就连太阳也变得凉凉的。 上山以前, 郭子嘉给叶予安出主意:“教授,你看这山上的路这么难走, 你可要多照顾照顾陆知青, 别让人家一个女孩子累着。” 还可以趁机牵牵小手什么的。 叶予安脑子里却冒出陆如音上次爬树救狗蛋的画面。 八米多高的大榆树, 她“蹭蹭蹭”几下就爬了一多半,然后如履平地般踩着树木的枝干把狗蛋背在背上,下来的时候又是“蹭蹭蹭”几下, 眨眼功夫就落在地上。 于是叶予安十分诚恳且认真地对郭子嘉说:“小郭,我觉得如音的体能大概比你还好一些,你应该多向她学习,不要每天都看一些奇怪的小说。” 郭子嘉:“……”冷冷的狗粮洒在在我脸上。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陆如音和叶予安一个是天南海北不刺激不危险就没兴趣的野外生存玩家,一个是四海为家上山钻树林的动物学者,所以生产队旁边的这个小山头对于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两人说说笑笑,没一会儿功夫就爬到镰翅鸡上次出没的地方。 镰翅鸡体型中等,秋冬季节也不会迁徙, 只是会往海拔相对低一点的地带移动。 “这次我们发现了一个小家族群,至少有7只镰翅鸡。”叶予安压低声音说, 生怕惊扰到这些怕人的小家伙。 “我们得把它保护起来,这种动物目前只有咱们华国和苏联还尚存一些。” 为了不惊扰镰翅鸡, 他们俩都趴在地上, 身上还有点滑稽地盖上几串树叶。如音身下垫着叶予安的夹克外套,倒也不觉得冷。 “我还是希望它们可以生活在树林里,但如果数量继续减少, 我们研究所就必须加以干涉。” 叶予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如音后颈,有些痒痒。 “嘘——快看,它们出来了。” 几只体型中等,羽毛丰满,身上带有黑色斑点的镰翅鸡出现了。 “那边的两只是雌鸟,另一只是雄鸟,雌鸟的羽毛颜色会淡一些。”叶予安继续解释。 但如音眼睛都快看瞎了也没分清雌雄。 这几只镰翅鸡是出来觅食的,两只雌鸟的尾部还有一点墨绿色,腹部略白,眉间是一道鲜艳又迤逦的红色。 “它们真漂亮。”她不禁赞叹。天还是有点冷了,如音不禁呵出一口白汽,手也有点发红。 “不仅漂亮,还很聪明,等到春天求偶繁殖的时候,雄鸡会发出非常嘹亮的声响,几百米外都可以听见。”叶予安把如音冻得发红的手包裹在自己手心里,连他自己都惊讶动作的自然。 或许是因为男生火力壮一点,叶予安虽然脱了夹克,但手心仍保持着温度。如音冰凉的小手被他裹住,顿时感觉暖暖的。她蜷起手指坏心眼儿地挠了挠叶予安的掌心。 “阿音,别闹。”叶予安宠溺地笑笑,把她冰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几只镰翅鸡并没有久留,等它们离开后如音才从湿漉漉的草丛中爬起来,身上仍裹着叶予安的外套。 “你是不是要走了?”下山的时候她随口问。 “嗯?”叶予安不明白如音为什么忽然这样问。 “我是说,既然镰翅鸡找到了,你是不是要回城?” 他解释:“不会。我们只是发现了镰翅鸡的踪迹,但它的习性、喜好、对生存环境的选择还需要继续观察,况且扫盲班才刚刚开办。” 如音点点头,放下心来。扫盲班才开始办,学生们虽然喜欢她,但学校里的一些杂事她还处理不熟练,叶予安多待一段时间最好不过。 天气有些凉了,如音刚刚不小心吸了几口冷气,有点打嗝儿。她用小时候老人教的方法,闭住嘴屏住呼吸,想把冷气压回去。 叶予安把几条挡路的粗树枝移走,继续道:“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大概会在冬天过后离开。”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敢看如音的眼睛。 原本他可以等两个月再告诉她这些。但他觉得那样又像是欺骗。 如音倒是无所谓,她知道叶予安的研究所总部在上京,而清大也在上京,等考上大学之后,他们一样可以快快乐乐谈恋爱。 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让自己不要继续打嗝儿,于是她把嘴闭得更严了一点。随便“唔唔”两声表示自己有在听叶予安讲话。 见如音迟迟不说话,叶予安便后悔了。 他不应该这么早就把这个消息说出来,至少不应该在今天。 今天,是如音的生日。 “阿音”,他轻轻唤了声。 如音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但没说话,她还在打嗝儿。 “天冷,回去吧。” 叶予安本想说,“我会回来”,但这句话无异于也是在告诉对方,“等我”。 但他不想让自己喜欢的女孩陷入等待。 等待,太漫长、太辛苦了。哪怕即使能够收获美好的结局,但等待的过程却只有在等待的那个人才知道。 他希望她始终自由、快乐。 “天冷,回去吧。”叶予安重复道。 陆如音终于不打嗝儿了,她长出一口气,这才注意到叶予安有点不对劲儿。 对方眼睛里充满懊悔和愧疚。 陆如音稍微一思量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有了恶作剧的心思。摸着良心反思三秒钟以后,她开始了恶作剧。期望叶予安也能开点窍,说两句情话。 虽然有些时候情话都是放狗屁,但好听。 “你走了就不回来了?”她双手叉腰,扬起声调问。 叶予安不知道怎样回答。 如音觉得这和自己预想的剧情不太一样,按照她的剧本,叶予安应该说 ,“等我”或者“我会回来”。 然后她再假装悲伤一会儿,就是一个完美的言情小说剧本。 可惜叶予安有自己的默剧剧本,不按照她的套路来。 陆如音想了半天,觉得自己要把剧本给掰回来,于是佯装生气:“你就不能说让我等你,以后你会回来?” 叶予安愣了愣,忍住把手指.入如音发间,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的冲动。 “阿音,等待太辛苦了,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 虽然这算不上情话,但非常动听。 但陆如音毕竟在21世纪生活多年,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被各路渣男辣过眼睛,于是脑子一歪,把意思理解偏了。 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在变相说:“别等我,没结果”吗? 经典的渣男语录。 陆如音差点跳起来。但她多少还保持着清醒和理智。她知道,叶予安不是这种人。 可是他究竟为什么这样说?陆如音皱着眉,觉得这个问题比定积分还难学。 她不说话,叶予安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只是后者眼睛里的懊悔快要溢出来。 陆如音努力的、艰难的、以叶予安的角度思考了一下问题,终于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她疑惑不解道:“但等待本来就是双向的,我辛苦的同时你不也很辛苦吗?况且,爱情本身就是需要两个人一起付出不是吗?” 叶予安微微一愣,紧接着如醍醐灌顶般。 爱情,本来就应该双向。 他忽然笑了:“我会回来。” 陆如音心满意足,并且决定把以前看过的言情小说全都从脑子里删除。 * 如音心里记挂着祝巧和她肚子里的小宝宝,连夜又做了一批腌果子。 有红果、青果和黄果,红果酸甜适中,黄果偏甜,青果最酸,全都放在一个漂亮的大玻璃罐子里。放在阴凉处过个七八天就可以吃。 她把漂亮罐子带到学校,一下子吸引了大班小班里一堆小孩子的注意。一个两个,都眼巴巴盯着她和她的罐子。 如音用一副干净的筷子挑了小半碗果子分给这些小馋猫,结果小馋猫们全都酸得把小脸拧成一团。她挑的还全是相较发甜的黄果呢。 果真,这腌果子还是祝巧的专属。 但是为了鼓励大家学习,上课以前如音特意宣布:如果一个月后的月考所有人都能有进步,那么她就做奶枣和山楂糕给大家吃。 山楂糕大家都吃过,但只有过年的时候家里才有,而且每个人限量供应。至于奶枣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奶枣呀……”陆如音故弄玄虚,“外软内酥,外面有一层厚厚的棉花糖,中间是红枣,红枣里面还夹着坚果~” 红枣、棉花糖、坚果…… 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对奶枣有了美好的憧憬。 于是接下来的课程格外顺利。每个人都拿着铅笔和本子认认真真把黑板上的内容抄录下来。 今天讲《咏梅》和两位数减法,下课以后祝巧照旧留下来问题目。 她如今肚子已经有点显怀了,在碎花小夹袄下微微凸起。陆如音觉得新奇,一边讲题一边悄悄看。 “要不要摸一摸?”祝巧笑吟吟地问。 “不要了吧……才这么大一点儿,万一我伤着孩子怎么办?”陆如音犹犹豫豫,心里却有点痒。 “又不是纸糊的人。”祝巧被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然后牵着如音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软软暖暖的。 “什么时候会动呀?”如音忍不住问。 “还有好几个月才会动呢,现在也就豆芽那么大。”祝巧比划一下,继续笑,“陆老师,等孩子出生你给他当干妈吧。” “好呀好呀。”陆如音两眼冒光,再过半年她就有小宝宝rua了,而且还不用自己生,“我给他买小衣服小鞋子,带他去公园玩。” “这么喜欢小孩子,赶快和叶老师领证去呀。”祝巧揶揄道。 如音的脸红了红,小声道:“要生他生,我才不生呢。” 第44章 东北花棉裤   天气逐渐冷下来,知青…… 天气逐渐冷下来, 知青大院的房子都是小土房,而且年久失修,一到了冬天冷得要命。这里的老知青们每年冬天都要生出不少冻疮。 如音上午在扫盲班上课, 下午则带着知青们把院子里剩下的房子翻修一遍,还重新糊了窗户纸, 填了窗户缝, 确保冷风一点也漏不进来才罢休。 也不知道是不是奶枣和山楂糕激励了大家伙儿, 扫盲班的课程很是顺利,月底测验的时候全班同学都有了明显进步。 因为本身就是大班,所以在课程设置上要比小班难一点。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可以说非常难得, 而且以祝巧为首,有几个学生在学习上其实很有天赋。于是每天下课后又给他们单独开小灶。 临下课前,狗蛋眼巴巴地提醒如音:“陆老师,别忘了奶枣。”然后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奶枣的做法相当简单。 沈云波的下线为如音提供了大量积分,她顿时变成了一个小富婆。于是大手一挥,豪气地兑换了足足四斤红枣,还有奶粉,黄油,棉花糖和大杏仁。 红枣特意选了新疆若羌枣, 又大又红,闻着都有一股香味。 用一根筷子给红枣去核, 然后把杏仁塞入枣里。 锅里放黄油,等黄油化开以后把一袋子棉花糖都放进去, 加上奶粉慢慢搅拌。最后再把融化的棉花糖全都裹在红枣上, 在铺满奶粉的盘子里滚一圈。 如音装了满满两饭盒。剩下的用牛皮纸包成两包,其中一包给寄回宁州市。 发奶枣那天,小班的孩子眼巴巴看着大班这边。大人们到还好, 继续埋头看书,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这边瞟。 叶予安站在讲台上看着自己班里的学生一个个全都把心飞到隔壁去,有点哭笑不得。 “太好吃了。”狗蛋一口咬掉半个奶枣,外面是甜丝丝的棉花糖,还裹着类似麦乳精的东西,里面则是红红的枣子,最里面居然还有一种他脆脆香香的果仁。 “狗蛋。”小班的板凳招呼他,“给我尝一口呗。” 狗蛋看看板凳,又看看奶枣,有点舍不得。 如音没说话,在讲桌后面静静看着两个孩子。 “我帮你割猪草。”板凳咽了咽口水,“你给我尝一口。” 狗蛋还是有点舍不得,虽然每个人分到足足六颗枣,但他已经吃了一颗,剩下回家给爸爸妈妈妹妹每人一颗,就只有两颗了。他想留着过年吃。 但板凳是自己的好兄弟。两人一起闯祸没少挨打,以前还说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来着。 狗蛋想了又想,忽然想起来陆老师讲得霍去病大将军分享美酒的故事,最终下定决心:“好吧,给你一颗。” 他挑了一颗不大不小的枣放在板凳的手心里。 “好吃!”板凳眼睛亮起来,咧着嘴笑。 “板凳,你们班这次考试进步也很大呢。”如音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 “叶老师讲课特别好。”板凳连连点头,“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如果叶老师也会做饭就更好了!” “哈哈哈……”如音忍不住笑出声。她又掏出一个饭盒,“这个是给你们班的奖励哦。” “我们班也有?!”板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盯着着满满一饭盒奶枣。 “因为你们也有进步呀。”如音还是笑眯眯的。 “我现在就把它拿回班里!”板凳挺直腰杆非常郑重地保证。 五秒钟后,小班里传来一阵欢呼。 但狗蛋则有些幽怨地看着如音。早知道小班也有奶枣,他就不分给板凳了。 “狗蛋。”如音招招手,又变戏法一样拿出两颗奶枣,“这是奖励你的。” 狗蛋顿时又变得兴高采烈。 * 如音来扫盲班当老师本来就是本着做公益的心理,所以也没指望队里给什么补贴。 但陈东方不肯让她和叶予安白干。 他向县里提了申请,没想到还真通过了,批了粮食和布票给扫盲班的老师。还把陈东方和整个生产队都好好表扬一番,奖励了大红花。 开会的时候县里还说,要向红太阳生产队学习,不仅要劳动,还要积极学习文化知识。 整个生产队都因为这两句表扬高兴了好几天,就连小孩子们调皮家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但有人不高兴。 何采薇秋天的时候没有好好劳动,所以等到大家都闲下来的时候她依然要上工。 生产队里每年收粮食都需要不少麻绳,经常是供不应求。所以农闲时候有不少闲不住的庄稼人会聚在一起搓麻绳。 陈东方一声令下,何采薇便也加入搓麻绳大军。 这个活比较简单,但废手。 何采薇每天都搓得两手通红,掌心和手指全都磨破了皮,隐隐冒着红血丝。而且如音带着大家修房子的时候她也没参加,所以入冬以后只有她自己的单人宿舍一直漏风漏雪。 村子里的冬天很冷,饶是如音一直觉得自己体壮如牛也在刚入冬时候感冒了。 倒也不严重,秉着感冒不是病,吃药好不了,不吃也能好的原则,她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儿。 但是因为担心传染给学生,所以就请了几天假,让叶予安帮忙代课。 但没想到第二天她眼还没睁开,狗蛋娘、板凳娘、祝巧婆婆就排着队送来了姜汤。 如音不太爱喝这玩意儿。 太辣。 但狗蛋娘特意送过来,她不喝似乎不合适。 但这玩意儿真的辣!而且村子里的姜汤是不放红糖的,只用葱白和老姜一起熬。驱寒效果一绝,就是废舌头。 陆如音转转眼睛,决定牺牲一下小狗蛋:“婶子,我吃了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姜汤您拿回去给狗蛋喝吧,别让孩子感冒了。” “嗨呀!陆老师您别担心他,那孩子皮实的紧,而且出来以前我已经给他灌了一碗了。现在哭着上学去了。”狗蛋娘一拍大腿笑道,“我和他说,你们陆老师一口就把汤喝完了,让他向你学习呢。” 如音:“……” 陆如音的歪脑筋出师未捷身先死,于是含泪喝汤。 她也想哭QAQ。 关键是这还不算完。 狗蛋娘走了,板凳娘和朱巧婆婆又来了,也是一人一碗姜汤。 陆如音让她们摸了摸自己脑门上的热汗,两人这才相信她已经喝过汤。于是又叮嘱了好几句,才不放心地离开。 下午的时候,苏玉霜和苏婶子又来了。 陆如音看见她们便如同见到亲人一样,马上开始“诉苦”:“玉霜,婶子,我今天舌头都要被辣掉了。” 苏玉霜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 苏婶子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竟然是蜜饯金枣。 “我就知道狗蛋娘她们会帮你熬姜汤。”苏婶子笑道,探了探如音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才放下心来,“早上让玉霜去城里买了枣,我中午抓紧时间做出来,下次你喝完汤吃几颗蜜枣就不苦了。” “嗯嗯嗯!”如音点头如捣蒜。苏婶子做得蜜枣比商店里卖的好吃多了。 下午扫盲班下课以后,狗蛋又来了。他年纪小,抵抗力弱,如音担心把感冒传染给他,于是不让他进门。 于是狗蛋只能委委屈屈站在窗户边上把两板感冒药递进来:“陆老师,这是叶老师让我给你的药。他说他是男人,不方便来进宿舍看你,但是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让刘娟姐姐转告他。” “还有,叶老师问你发不发烧,有没有咳嗽,嗓子痒不痒疼不疼。” 狗蛋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为了记住这些话他路上都不敢和板凳抱怨早上的姜汤太苦,生怕一个走神就忘了什么。 “我没有发烧,没有咳嗽,嗓子也不疼。”陆如音回答,她忍住想捏捏狗蛋小脸蛋的冲动,然后嘱咐:“你和学校里的同学,还有叶老师也记得要多穿衣服,不要像我一样感冒了。” “陆老师你放心吧!为了不喝我娘熬的姜汤我也不会感冒的!”狗蛋拍拍胸脯,骄傲极了。 如音:“……”说得好有道理。 陆如音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短短几天,就完全好了。而且由于这几天大家伙儿的合力投喂,她居然还胖了。 有了上次感冒的教训,她也不敢再声称自己体壮如牛不敢飘了,于是老老实实穿上厚衣服,戴上苏婶子打得棉线帽子,临出门前又把叶予安送来的小羊皮手套也戴上了。 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 但她本身生得高挑纤细,所以就算穿了两件棉衣也不显得臃肿。尤其是现在不用下地干活,如音便翻出几件家里前天寄来的冬装,按照自己的审美搭配衣裳。 浅粉色的棉服上有一排玻璃扣子,里面是白色的高领毛衣,下面穿了裙子,裙子里面是条东北大花棉裤。 反正穿上靴子以后别人也看不见裙子里面。 嘻嘻。 如音以前不喜欢当老师,觉得学生们烦。但这段时间下来她却发现扫盲班里的学生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特别可爱,几天不见还有点想念,于是收拾好以后立刻抱着书去上课。 到了学校,祝巧看见她居然大冬天穿裙子,立刻瞪大眼睛:“陆老师,你这样不仅会感冒,上了年纪还会得老寒腿!” 如音把她拉到拐角,拉起裙子炫耀自己的东北大花棉裤:“没事!我穿了棉裤,不冷!” 祝巧:“……” * 何采薇坐在宿舍门口的板凳上,手里搓着麻绳,一个不小心掌心又划出道口子。 冬日里的衣服太重,她不会洗,好看的那几件已经全脏了。于是最近只能穿别人给的打着补丁的黑棉袄黑棉裤,早上她看了眼镜子,简直不敢相信里面那个顶着黑眼圈、憔悴不堪、嘴唇发白的人是自己。 反观陆如音,冬天本来是村里知青最难熬的时候,但她却好像过得更好了。 戴着水红色的棉线帽,脸色红润,粉色的小棉袄是城里去年最时兴的样式,而且她居然还穿了裙子。 “冻死你!” 何采薇揪着麻绳,手上勒出一道白痕。 今天太阳不错,陆如音上课去了,其他人要么在房间里窝着唠嗑吹牛皮,要么去关系好的村民家里串门,还有两个蹭上拖拉机进城买东西。 “嘶——” 何采薇倒吸一口冷气,手上的冻疮又破了。 待在屋子里的几个知青不知道聊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忽然哈哈大笑,何采薇觉得他们肯定是在看自己笑话。 都怨陆如音!都是她把自己害成这样的! 何采薇怒不可遏。 村里没有锁门的习惯,知青们入乡随俗,也不经常锁门。 何采薇望了望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房间,他们门窗紧闭,不到午饭时候不会有人出来。而宿舍四周也没有人。 她一脚踢开放绳子的箩筐,直奔陆如音的宿舍而去。 第45章 你撕我草稿本干啥?   如音的屋子里…… 如音的屋子里挂窗帘, 因此有些暗。何采薇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逐渐能看清屋子内的事物。 宽敞的火炕上铺着天蓝色的炕单,看上去就十分厚实暖和,下面一定垫了好几层炕被。柳絮离开以前把她的一床被子留了下来, 如音便把这床被子堵在靠墙的一边,这样就连冰冷的墙面也变得软宣暖和。 绣着蝴蝶和牡丹的水红色棉被整整齐齐摆在炕柜上, 上面压着一个紫色的暖水袋。 紧接着是一张炕桌, 上面铺着天青色的有金色流苏的四方桌布, 桌布四个角垂坠下来,乍看还以为是古时大家闺秀的绣楼里的东西。 挨着火炕的是一张书桌,桌上面满满当当摆了一摞书, 还有一个“红星牌”录音机。 因为屋子的主人刚刚离开没多久,火炕里的火还保持着余温,整个屋子都温暖如春,甚至连窗台上的两盆花还保持着绿意。这一切与何采薇自己那个阴冷潮湿的小单间大不相同。 何采薇看着这间舒适不已的房间愈发妒忌。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满手冻疮,而陆如音就算干了一秋天的农活也依旧白白净净。凭什么陆如音在学校里当老师还有补贴能拿,而她大冬天还要搓麻绳,却一分钱没有。凭什么村子里的人看见她都笑脸相迎,而看见自己却连眼皮也不愿意抬。 明明她才是最真实,最讨喜欢的人。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 连班里的几名老师都说陆如音一家子都不会做人,明明那么有钱, 却不知道给他们送礼。 她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把把窗台上的花盆胡撸到地上 “哐嘡”一声, 两个花盆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还不解气, 她又抓起桌子上的一个写满数字的本子,双手用力一撕。“嘶拉”,本子也裂成两半。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何采薇心头有一团怒火, 恨不得手上的本就是陆如音。这还不够,她必须继续坐点什么。把她的棉衣棉被全剪碎,录音机砸了,箱子里的小东西全都烧成灰! “抓贼啦!知青大院进贼了,大家快来抓贼!” 唐海洋刚刚就听见外面有动静,起初没在意。但心里却总觉得不对劲儿,于是连忙爬起来去院子里想看个究竟。 只见陆知青房间的门半开着,里面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唐海洋知道如音一大早就出去上课了,屋子里面的人断然不是她。况且那个人影非常矮,也不符合陆如音的身材。 他抄起一根火棍慢慢靠近,然后对着那个人影就是一通乱打。 “抓贼!知青大院进贼了!”他边打边喊。 屋子里挂着窗帘,唐海洋因为是从外面进来,眼睛一时间不能适应里面的光线。只能看见地上有个黑乎乎的人影正抱着头东躲西藏。 “小贼!别跑!”他大吼一声,也听不见那个贼嘴里咕咕噜噜说些什么。 唐海洋一脚踩在“贼”的后背上,轮起火棍就往他屁股上打。 “青天白日就敢偷东西,看我不把你打成残废!” 他力气极大,一棍子下去何采薇就觉得自己屁股开了花。她大喊大叫,想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大块头停下来,但偏偏唐海洋嗓门比他还大,搞得谁也听不见她说话。 “打得好!打得好!”剩下几个知青也跑出来,一人手里拎着一根柴火棒。 几个人把何采薇团团围住,你一棍子我一棒子打得不亦乐乎。 “居然敢偷陆知青宿舍,我看不仅是贼,还是个臭流氓!”钱亮亮狠狠往何采薇脸上踩了一脚。 “行了行了,别把人打死了。”唐海洋见黑影在地上半天不动弹,才拉着几个人住手。钱亮亮不解气,又往黑影的脸上狠狠踩了一脚,还使劲儿碾了碾。 说来也巧,他今天出门时候不小心踩了脚狗屎,这一脚把狗屎全蹭在了何采薇脸上。 “呀!这咋好像还是个女流氓呢?!”唐海洋一只手拎起何采薇,才发现对方胸前鼓鼓的,好像……是个女的? 他推开窗帘,让阳光透进了来点。 阳光下,何采薇鼻青脸肿,脸上还沾着门口大黄的粑粑。她牙掉了三颗,肚子也不舒服,“哇”的一口吐出点血来。 “呀!这女流氓咋还这么埋汰呢!”唐海洋被恶心到了,刚抓起来又把她一把丢回地上。 “砰!”何采薇又一脑袋撞在地上。 眼冒金星。 “班长,我咋瞅着这女流氓有点眼熟呢?”钱亮亮蹲在地上盯着何采薇看了半天,觉得这人越看越眼熟,“我咋觉得她有点像何知青呢?” “小钱,别胡说。”唐海洋呵斥,虽然他也挺烦何采薇这个人,但也不能随便给一个姑娘泼脏水是不是? “何知青咋说也是读过书的人,能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下作事吗?” “班长!她就是何知青!”钱亮亮拿了根棍子把何采薇脸上的泥和屎扒拉开,捏着鼻子瞅了又瞅,忽然跳起来大叫。 “班长!我说对了,这就是何知青!你看何知青就是这么不要脸!” 鼻青脸肿一脸狗粑粑的何采薇:“……” 唐海洋也拿棍子扒拉着看了两眼,吓了一跳:“还真是何知青。” 他见何采薇一动不动,心里有点害怕,于是继续拿棍子捅人:“小何,你醒醒,醒了就吱一声。” 何采薇其实是醒着的,但她掉了三颗牙,脸整个肿起来,又被打得腰疼屁股疼腿疼肚子疼,根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班长,她不会死了吧!!”钱亮亮大惊失色,吓得身体发抖,他就是想抓贼咋还杀人了呢?! 唐海洋也吓得够呛。 钱亮亮想起家里的老母和妹妹,又见周围没其他人,心下一横,说:“班长,要不咱把她扔到后山喂狼吧,神不知鬼不觉。” “你说什么浑话!”唐海洋怒道,狠狠往钱亮亮屁股上踹了脚。“你爹你娘送你读书就是让你学毁尸灭迹的?” 被这么一踹,钱亮亮也清醒了一点。他刚刚差点就犯大大错误了!还好班长够理智够清醒,把他拉回来。 何采薇还是一动不动。 唐海洋摸摸她的脉,知道人没死,心才落到肚子里。 “可是,她咋还不起来呢?”钱亮亮抓起何采薇晃了几下,见对方眼睛还紧紧闭着,并不放心。 “估计是被咱们打晕了。”唐海洋摸摸鼻子。 “那咱们把她叫醒吧。”钱亮亮说着就要解裤子。 “钱亮亮,你干啥?”唐海洋又是一脚。 “我撒泡童子尿给她叫醒,我娘说童子尿包治百病!” 躺在地上其实睁着眼但只是因为眼睛太肿被误以为闭着眼的何采薇:“……”没完了是吧? “你敢在陆知青屋子里撒尿?”唐海洋恨铁不成钢,很想让钱亮亮去城里看看脑子。但钱亮亮却给他提供了个灵感。他回屋把自己的喝水缸子拿来,然后喝了满满一大口茶水,一口全喷在何采薇脸上。 喷完,还不无遗憾地说:“可惜了,今天新泡的茶叶沫子,喷出去一半。” 唐海洋他们闹得动静很大,早就有腿脚快的跑去学校报信。说是知青大院进了贼,还跑到陆老师屋子里去。 大班小班的学生们一听,全都闹哄哄地往大院跑,要帮如音捉贼,怎么拦也拦不住。 等一群人闹闹哄哄跑到知青大院,何采薇还虽然已经坐了起来,但显然还没有缓过劲儿。她身上沾了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了个脚印,脸上青的青紫的紫,两只眼睛全都肿得眯成一条缝儿。棉裤上也破了两个口子,里面的棉花正漏出来。 饶是如音眼神不错,也没一眼就看出来坐在门槛上的那个黑乎乎的玩意儿居然是何采薇。 她先是进屋子检查了一圈,发现没丢啥东西,但窗台上养的两盆蒜苗摔在地上碎了。把她一阵肉疼,本来还想今天晚上炒鸡蛋吃呢。 然后才看见地上那个破破烂烂的本子。 她拎着本子一脸迷惑不解地问何采薇:“你撕我草稿本干嘛?” 还是一个已经用完准备烧火用的草稿本。 脑袋上还顶着茶叶沫子的何采薇:“???” 她还以为那是陆如音的验算本! 被唐海洋等人揍了个六够也没晕过去的何采薇,两眼一翻真的晕了过去。 何采薇溜进如音宿舍的目的显而易见,大家根本懒得审她,钱亮亮担心她自己的记仇,撺掇着陈东方把她也关到禁闭室,然后送到大西北的养猪场里去。 但自从王金金出事以后,禁闭室就被取消了。虽然钱亮亮说出了大家包括陈东方在每个人的真实想法,但作为大队长陈东方却不好这么做。 送到西北养猪场是要打报告的。今天这事让他咋写报告? 何采薇溜进别人屋子砸了两盆蒜苗撕了一个草稿本,然后被揍成猪头掉了三颗牙至今昏迷不醒? 他这报告没法写,县里肯定不给批。但一直让何采薇这么作妖下去肯定也是不行的。陈东方想着先让她养几天伤,好歹等能看出个人样儿,然后他再去县城把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全都报告给县城,然后再做打算。 陆如音知道这事不好办,自然也不强求什么,反正何采薇那样怕是得有一个多月下不来床。只是问村民们借了把锁,把门锁上了,省得下次她再抽风打自己录音机的主意! 第46章 学校   入冬以后,随着扫盲班的学生…… 入冬以后, 随着扫盲班的学生越来越多,陆如音发现大家的文化水平非常不统一。有人连自己名字也不会写,有人则已经有小学五年级水平, 但因为要帮家里干活或者是初中学费太贵没能继续学业。 如此看来,只是大班和小班并不能满足学生们的需求。 况且她和叶予安虽然学历还说得过去, 但术业有专攻, 终归比不上专业的学校老师。 所以最好还是可以有正经的老师愿意过来。于是她又去找了趟陈东方。 一番话讲完可谓是句句都说在陈东方心坎儿上, 他早就有给村里办学的想法了。 人家红星生产队有自己的学校,孩子们背着小书包天天上学念书,惹得十里八乡不少人都羡慕。 但问题是, 红星生产队是因为粮食产量高,才有钱办小学。 或者没钱也行,但是要向县里打申请报告,还得有老师愿意来,县里的人还要下乡考察看看究竟符不符合办学校的条件。 申请办学校的报告可不是陈东方以前打得那些简单申请,需要把办学目的,村民们现在的文化水平,办学场地,以及办学以后会不会影响粮食产量等等等等全都写清楚。 陈东方被这一连串的要求搞得头昏脑涨, 憋了好几天也没写出来,于是此前的办学计划便不了了之。 “这个不打紧, ”叶予安用食指轻轻扣了两下桌面,“报告我来写, 队长你只要把办学场地的事情安排一下, 然后咱们一起进城申请。” 如音紧接着说:“县里的人来视察也不必担心,咱们扫盲班办了这么久,大家进步都很大。现在咱们生产队不仅会写自己的名字, 而且简单的算术也不成问题,程度好的已经单独开小灶开始学两位数乘除法了。” “好。那咱们争取今年让县里把申请批了,然后明年开春就让孩子们正式去上学。” 陈东方大受鼓舞,立刻张罗着找场地当教室去了。 有叶予安帮忙,报告批下来并不难,县里爽快地盖了章,只等再下乡视察一番然后就可以找老师过来。 县里来人这天,扫盲班的学生都换了自己最干净的衣服,大家之间相互坚检查,看头发里有没有虱子,指缝里有没有泥。 杜朔被这整齐的架势吓了一跳。他原本对村里的扫盲班没报什么期望,觉得班里的学生能写几个字就不错了。但没想到大家不但都会写自己的名字,而且还学了数学,起初他还以为是叶教授为了帮村里说好话而故意夸张呢。 但今天见大家如此阵式,便也逐渐郑重起来。 “狗蛋,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然后背一遍《登鹳雀楼》。” 狗蛋噔噔噔跑上讲台,一笔一划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大名:卞浩思。 这个名字是叶予安替重新他取的,以前他就叫卞狗蛋。现在他大名卞浩思,狗蛋是亲近的人才会喊的小名。 杜朔一看这字不错,于是点点头,然狗蛋背诗。 “白日依山尽……” 狗蛋大大方方站在讲台面前,口齿清晰,很快就把古诗背完了。背完以后,他还鞠了一躬,搞得杜朔很不好意思。 刚刚狗蛋是陆如音叫上来的,杜朔想了想又亲自拿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唰出了两道加减法。然后自己按照学号点了两个学生上开写题,也全都做对了。 杜朔这下子彻底对扫盲班刮目相看。 “我们想要总共两名老师,一名带一年级和扫盲班,另一位主要负责基础不错的学生们。您看这样可以吗?”如音坐在陈东方临时腾出来的办公室里,和杜朔打商量。 “两名?” 杜朔有些为难。他觉得这种小学一名就足够了。怎么还要两名?就算他们的学生程度不错,一下子要两名老师过来也有点贪心吧? “陆老师,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现在愿意来乡下教书的老师实在不多,别说乡下,就是县城里教师也缺的很。” 这倒是陆如音没有预料到的,她之前一直住在宁州。宁州城市大,教育资源丰富,单是高中学校就有好几所。所以宁州城里的人不管有钱没钱,都没怎么为教育的问题担过忧。 “你看,咱们要不就先找一名老师过来,语文数学都教,这里的其他学生你和叶老师先帮忙教着,等有其他老师愿意来,我再给你们稍口信。” 杜朔稍微诚恳了一点。其实也不是他非要故意刁难,但现在老师实在太少,谁让他们这个地界穷呢。 “一名?” 如音拧着眉,一名实在太少了。如果是扫盲还行,但如果想办正经的学校,一名老师根本达不到分层教育的目的。 “现在我们只有一名数学老师愿意来,但也可以教语文。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名英语老师了。” “英语老师!”如音眼睛亮了亮,英语老师也可以教语文,而且还能带扫盲班。 最关键的是,英语老师他能教英语! 高考刚恢复那几年,好多人都是在英语上吃亏,如果现在就能有英语老师来给学生启蒙,简直再好不过。 “杜先生,您可以把这位英语老师请来吗?” “你们还准备开英语课?”杜朔有点惊讶,现在县城学校都不重视英语。 如音点点头,“如果这位英语老师愿意来,实在是太好了。我们的学生需要学英语。” “你们既然愿意开英语课,自然是没问题。” 杜朔擦擦眼镜,他有点好奇:“陆老师还会讲英语?” “以前学校里学习过,除了英语我还可以讲俄语。” 如音回答,不是她有意炫耀,实在是这个杜朔从一进来就是一幅眼高于顶的样子,就算学生们表现十分优秀,他也是一幅爱搭理不搭理的模样。 “您还可以讲俄语?!”杜朔精神一振,腰板也直起来,两手置于膝上,一幅要谈大事的样子。 “陆老师,上京的文化局太需要您这样的人才了!” 陆如音不明所以,怎么又扯到上京了? “我大哥在上京文化局工作,他前几天还问我县里有没有会讲俄语的人才。您俄语是什么水平?能不能阅读苏联人的原著?” “差不多。”如音点头,“我最近在看《苏联工业进化》和《黑河》。” “那就足够了!”杜朔两手一拍膝盖,“我今天回去就拍电报。” 如音对文化局的事不太感冒,满心记挂着村子里学校的事。 “那您看我刚刚说的英语老师的事儿?” “没问题!都是小事!”杜朔摆摆手,“这个您和叶老师就放心吧,我来解决。您让大队长给老师们安排一下住宿,工资和粮食的问题县里给解决。” * 学校的事总算是办了下来,杜朔送来口信,说是老师们过完年就能来上岗,这可比陈东方预料之中快了许多。 临近年关,村子里一片喜气洋洋。今年红太阳生产队收成不错,县里给发了大红花和奖金。 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学校里便放了假,但人却比往日上课的时候更多了。 如音让学生们帮忙把桌子挪到教室两边,只留下三张拼在一起,给村民们写春联和福字。 叶予安就更令人大开眼界了。 他居然会剪!窗!花! 喜鹊登枝、童子抱鲤、花开富贵…… 陆如音目瞪口呆。 她以前生活的21世纪,剪纸已经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掌握这项工艺的人却仍旧越来越少。哪怕是过年,市场里也只有机器印出来静电贴纸窗花,这种真正手工剪出来的窗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这次一定要让叶予安多给自己剪几个,好好弥补一下以前买不到的缺憾! 送走最后一批村民,如音兴致勃勃去要窗花。 但—— “什么?没有了?!” “没有红纸了,我只买了这么多。”叶予安摊摊手,证明他真的是一个也没有,“刚刚最后一个喜鹊登枝也被板凳拿走了。” 如音从来没有这么失望。 这个人怎么不知道给自己留两张呢? 她扁扁嘴,不太高兴。 叶予安却被她这幅模样逗得笑出了声:“我怎么会不给你留呢?”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张水月镜花和一张龙凤呈祥。除此之外,还有花开富贵、喜鹊登枝…… 总之别人有的如音都有,别人没有的如音还有。 “这张龙凤呈祥可以留着和叶教授结婚用。”陆如音悄悄想。 “阿音。” 叶予安的耳根已经红透了。 陆如音不明所以看着他。 等等,她刚刚是不是把心里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 新年说来就来,如音收到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来自家里的包裹。 里面塞满了特供牛肉罐头,饼干,哈尔滨红肠,挂面,两兜橘子和陆妈妈亲手做的泡脚凤爪,五斤白.面,以及一件厚实的新棉衣。 柳絮也寄了信来,她参军的地方在内蒙,具体位置不能透露,跟着信一起来的还有一大包奶酪和奶皮子。 有了这些东西,再加上陆如音自己的库存,足以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年。 她已经和苏玉霜说好了,早上在知青院吃饭,然后晚上去苏家吃年夜饭,然后一起守岁。 初一去拜年,初二去找叶予安逛庙会,初三和苏婶子学编竹篮子……一整个大年都安排的满满当当。 整个生产队都高高兴兴张罗着过年。 但在年前,村里还是出了两件奇事。 第47章 第 47 章   首先是赵红霞和周明…… 首先是赵红霞和周明杰结婚了, 而且婚后第三天周明杰就被赵红霞揍了一顿。 这事还得从半个月以前说起。 入冬以后,知青们本来都没什么活干了。但在秋收期间拖后腿的人还要继续搓麻绳。 周明杰拎着一篮子草绳约赵红霞见面。 但这次赵红霞难得质疑了一下:“明杰哥,我不是帮你把活都干完了吗?为什么你还要搓麻绳?” 周明杰顿了顿, 叹了口气道:“红霞,你不知道, 我把我们班长得罪了, 所以他故意刁难我。” “呸, 陆如音这小蹄子越来越不要脸了!”赵红霞怒道,她莫名其妙把男知青的管理也归到如音名下,“明杰哥, 咱们找人评理去。” 周明杰见状也没纠正,反而继续在胡说八道的基础上胡言乱语:“可别,咱们哪里是她的对手。我还要在她手下干活呢,要是把人得罪死了,我可怎么办?” “唉,算了,不提这些。”周明杰假装不在意地挥挥手,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一块奶糖,“红霞, 这是给你的礼物。” 赵红霞看着这块有些化了的奶糖,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帮明杰哥干了几个月的活, 结果最后就值一块奶糖? 这几个月她天不亮就起来,然后悄悄摸摸去田里把明杰哥的活先干完, 然后再去挑大粪, 这些活儿把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但最后就只换回来一块奶糖? 以前,她只要一想到明杰哥那张帅气的脸庞,就觉得再苦再累也值得。可是现在望着周明杰那张晒蜕皮的、胡子拉碴的脸, 赵红霞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见赵红霞迟迟没有表态,周明杰有点着急。 “我得赶快走了,今天的麻绳还没有搓。”他摆摆手,然后假装无意提起,“昨天家里来信,说回城不是个问题,估计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回去了。唉,还是城里好。青砖大瓦房,顿顿红烧肉大米饭。” 城里? 赵红霞精神振了振。 对!还有进城。只要嫁给明杰哥,她就能变成城里人! 想到这里,赵红霞立马抢过周明杰手里的篮子:“明杰哥,这些麻绳我帮你搓了,你是读书人怎么能干这些粗活,赶快回去看书吧。” *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麻绳搓完了?”何采薇歪在床上,脸上的肿还有一半没消。因为掉了三颗牙,说话也模模糊糊。 “何家妹妹,你别担心。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办完。”周明杰柔声道,他眼睛盯着墙面,尽量不去看何采薇那张五彩斑斓的脸。 等这张脸消了肿,还是好看的。周明杰自我安慰。现在自己是雪中送碳,对方一定特别感动,等到时机成熟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至于赵红霞?她算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她一厢情愿为自己服务。进城?不过是说着玩玩。玩笑话怎么可以当真呢。 “你可别忘了。” 何采薇哼哼着说,她不能多说话,一说话牙和脸都疼。不仅如此,她现在连饭都不能好好吃,因为张不开嘴,只能吃点稀粥和棒子面糊糊。 另一边。 赵红霞只要一想到进城,浑身就充满干劲儿。她搬了条小板凳,准备在天黑以前把这些绳子全部搓完。 “呕——” 但她刚坐下来,胃里就一阵翻腾,然后稀里哗啦吐了两次才停住。 “红霞,你这是咋啦?最近咋老恶心干呕?” 赵正义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老闺女,这些日子红霞天天天不亮就起床挑粪,可把他心疼坏了,完全忘记赵红霞为什么被罚去挑粪,也忘了自己当初信誓旦旦的承诺。 “我——呕——” 恶心一阵接着一阵,赵红霞心里也觉得奇怪,自己明明身体不错,最近这是咋了呢? 忽然,她灵光一现。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小日子了! “我知道我怎么了!”赵红霞满脸喜色,被太阳晒蜕皮的脸上还透露着一丝红。 她怀了明杰哥的孩子!赵红霞高兴得快跳起来,只要她有了这个孩子,明杰哥就一定会接她进城。毕竟他们老周家指望着她帮忙传宗接代呢。 她马上就可以变成城里人,有城里户口,住楼房天天吃红烧肉! “红霞,你干啥去?身体不舒服就别往外跑。”赵正义见闺女又准备出门,连忙想拦。 “你个乡下人别管我!” 赵红霞挣脱老爹,麻绳也不搓了,一溜烟往知青大院去。 她要告诉明杰哥这个好消息! 知青大院,何采薇宿舍。 周明杰还没有离开,虽然何采薇的脸还没有好,但一双手最近却恢复了点颜色。他想,如果能摸摸小手也是可以的。 于是往炕沿一坐,身子稍微倾斜一点,道:“何家妹妹,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不用。我好点了。”何采薇嫌恶地挪了挪身子,如果是以前她早就一脚把周明杰踹出去,但现在她指望着他帮自己搓麻绳,只能暂时忍耐。 “你别跟我见外,谁让我是哥哥呢。”周明杰见何采薇没撵他走,于是胆子也大起来。屁股继续往炕里面挪,手也开始不老实。 何采薇身上疼痛,没来得及躲,被他一把握住了手。 “你干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 赵红霞站在门口,一脸震惊。紧接着便反应过来。 “小婊.子,都伤成这样了还居然勾引我的明杰哥。”她扑过去一把抓住何采薇的头发,左右开弓地扇耳光。 “疯婆娘!”何采薇一边尖叫着骂人一边躲闪,但赵红霞块头大,一屁股坐在她腰上,何采薇便动弹不得。 “赵红霞,你干嘛?”周明杰从背后把赵红霞拉开,但他力气太小,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拉开以后自己却重重摔在地上。 “明杰哥,你看不出来这个小骚.蹄子在勾引你吗?” “我勾引他?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何采薇冷笑,她刚刚挨了一顿,也懒得装了。 “是他自己自愿过来求着要帮我搓麻绳,我还勾引他?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什么?”赵红霞难以置信,“你撒谎!”说着又想扑过去挠人。 “你闹够了没有?”周明杰这次机灵了点,一把从背后抱住赵红霞的双腿,可惜还是没拦住。 “明杰哥,你到底跟她咋回事?你不是说那些麻绳是陆如音刁难你才让你搓得吗?”赵红霞问,手里还抓着何采薇的一把头发。 “还能是怎么回事。”不等周明杰开口,何采薇便抢先道。 “他帮我干活,你帮他干活,就是这么回事!” “不可能!”赵红霞大喊,抓着何采薇头发的手更用力了点,炕上已经落下来好几缕枯黄的头发,“我是明杰哥他对象,说好了他要带我进城,而且我肚子里还有明杰哥的骨肉呢。” “什么?” “什么?” “啥?” 周明杰愣住。不可能吧。他们虽然睡过觉,但一共只有三次。这就怀上了?他这么厉害? 赵正义见闺女身体不舒服还往外跑,便一路跟过来。刚到门口就听见闺女说自己怀孕了。 陆如音则是见何采薇的门半开着,里面吵吵嚷嚷,担心她又作什么妖,于是来看一眼,却没想到吃到一个大瓜。眼看几个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微妙,陆如音觉得瓜再好吃也不如生命安全重要,于是悄悄挪动脚尖,溜了。 她要找苏玉霜分享这个大瓜! “你得对我闺女负责!”赵正义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揪住周明杰的领子。 “什么责?负什么责?她情我愿的事怎么还要负责?”周明杰可不想认账,她怎么能娶一个乡下女人呢。 听见周明杰不想负责,赵正义急了,挥手就是一拳。周明杰顿时眼冒金星。 紧接着又是一拳。 “我负责!我负责!”在第三拳下来以前,周明杰赶紧说。 * 年关将至,村里一片喜气洋洋,与之相反的是周明杰和赵红霞的婚礼。 因为担心年后赵红霞的肚子就掩不住了,所以婚礼被安排在腊月二十。但此时大家都忙着收拾房子准备过年,所以他们的婚礼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参加。 婚后,周明杰也交了底儿,他压根儿没法子回城。 这下可完蛋。 赵红霞拿着擀面杖追了他好几里路。 经过这么一折腾,陈东方也懒得再等何采薇伤好。 直接去县里把何采薇下乡以来的种种作为全都报告上去,县里又有何采薇的案底,于是当机立断决定将她送到狮岭生产队。 狮岭是附近几个省市里最困难的一个生产队,据说被送去那里的人全都是犯过事儿的。送到那里的人一年四季都要干活,饥一顿饱一顿更是家常便饭。 何采薇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哭了好几场,又是给家里写信,又是闹着要去省城告状,但却无济于事。 大年三十这天,何采薇哭哭啼啼被送上了前往狮岭的驴车。 但知青大院里没人在意她,大家都忙着迎新年。 唐海洋早晨起来就放了挂鞭炮,如音和狗蛋还有板凳几个孩子凑在一起玩甩炮。 “噼” “啪” 每隔几分钟村子里就传来响亮的鞭炮声。 “如音,别玩了。小心炸着手。”刘娟堵着耳朵远远地劝。 “最后一个。”陆如音又丢出一个小甩炮。 “啪。”甩炮在一个人脚边绽开。 那人一身戎装,背着个大行李袋,正笑意吟吟地看着如音。 第48章 如音以后就是你亲妹子!    …… “哥哥?” 陆如音惊喜地叫出声。 陆川把行李袋扔在地上, 大步走过来像兄弟一样拍了拍如音的肩膀:“黑了,不过没瘦。我瞧着怎么还比提前还胖了点?” 陆如音:“……”哥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哥,你怎么来了?”如音挽着陆川往屋里走, 也说不上为什么,她对陆川就是有一种亲近感。 “团里今天放假, 我没回家, 直接坐车来这里看你。”陆川把行李袋放在桌上, 开始一件一件往外掏东西。 “金枣、鱼罐头、麦乳精、苏联巧克力……瞧,都是你爱吃的。有些东西不方便邮寄,哥这次都给你拿全了。” “哥, 爸妈怎么样,中秋时候你回去看他们了吗?” “放心吧,家里一切都好。就是想你。” “我也想家。”如音道,眼睛也有点红。她过来以前没有家,但现在却感受到了家庭的温馨。 陆如音一向很会管理自己的情绪,既然父母都好,那她也不用太担心,毕竟人要活在当下。 “哥,你在这儿吃饭吧, 咱们一会儿去抓鱼,妹妹给你做红烧鲤鱼贴饼子。” 因为陆川来了, 如音便在知青们哀怨的目光下放了他们鸽子,单独和哥哥过年。 前些日子刚落过雪, 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但陆如音并不敢跑到湖中心去, 于是就用冰锥在岸边上凿了个小洞,撒上鱼饵再布几个鱼卡,然后安静蹲在岸边等鱼儿上钩。 “何采薇的校长舅舅被抓起起来了。”陆川压低声音说, 生怕惊走湖里的鱼。 “怎么回事?”如音声音更低,因为她已经看见冰面下有一个黑黑影子正在游过来。 “他舅舅仗着自己是校长,收家长礼钱,如果不给送礼他就扣着毕业证不给发。”陆川道,他神秘地眨眨眼。 “但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年前他无缘无故处分了一个学生,非要五百块才能把档案里的记录删除。但谁想到碰到一个硬茬子,那学生直接跑到上京告状去了。” “说来也巧,那孩子才到上京,就碰见了大领导,领导把事情查清楚以后立刻下令免去何采薇他舅的职务,而且还要判刑。我估计他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这么厉害?”陆如音略提高了点声音,最近的瓜都好好吃。然后她看着陆川一脸得意的笑,好像忽然又意识到点什么。 “哥,这事你是不是掺和了?” “我不过是给那孩子提供了往返上京的车票钱和住宿钱。”陆川说,眼睛紧盯着湖里的鱼,眼看鱼儿就要上钩,他声音又压低了一点,“其他的呀,全是造化。” “鱼上钩了!”如音欢喜道,把何采薇抛在脑后。 一条三斤重的大鲤鱼咬在鱼卡上,尾巴噼啪乱晃甩了如音一脸水。 “一会儿就把你吃了。”如音抹了把脸。 陆川用一根草绳把鲤鱼吊起来,然后拎起剩下的鱼卡和鱼饵,又把自己的手套递给如音:“走吧,咱们回去吃鱼,别冻感冒了。 ” 虽然只有两个人吃饭,但好歹是过大年,陆如音就小小“奢侈”一把。 玉米面和白面混合揉匀,鲤鱼洗干净在铁锅里煎至两面金黄,然后把鱼捞出。在铁锅里加葱、姜、蒜和红辣椒炒香,接着加豆瓣酱和黄酒,然后把煎好的鲤鱼放进去一起炖煮。等到鱼七八分熟的时候再把金黄的玉米饼子一个一个贴在锅沿上,最后盖上锅盖,焖个一刻钟。 金黄的、圆圆的小玉米饼在铁锅里围成一圈,中间是酱色的炖鲤鱼,最里面还藏着白嫩嫩的豆腐块儿,有菜有肉又有主食,还没出锅就已经飘了满院子香味。 陆家人都喜欢吃蛋饺,如音便特意做了整整一大盘,吃不了还可以让陆川拿回家和爸妈一起吃。蛋饺是猪肉马蹄馅儿,蛋皮金黄,馅里因为加了马蹄所以特别嫩,陆川一口就能吃掉一个。 后来他们还突发奇想下了十来个蛋饺到炖鲤鱼里面去,猪肉马蹄馅儿的蛋饺吸收了鲤鱼的香,每一只饺子都包裹着鱼汤,鲜香可口。 除此之外他们还做了姜汁皮蛋和花开富贵。最后又用冻梨和红枣熬了一壶滚烫滚烫的梨汤。 “你从哪里学来这么多新花样?”陆川夹起一个“花开富贵”惊奇道。 水萝卜切成薄片,中间裹上肉馅,然后打个褶儿,在盘子里围成三圈,中间放着个用边角料雕的个花,好看又好吃,以前只要是过大年如音都会做这道菜。 炉子上温着半壶酒,一会儿还可以兑着梨汤喝。 * “陆老师,叶老师来找你啦!”狗蛋在窗户外面喊。 陆川面色微凛,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妹妹一听见“叶老师”三个字就一脸喜色,比刚刚见到他这个哥哥还高兴? 肯定有古怪。 凭借多年的侦查和作战能力,陆川虽然还不知道这位“叶老师”究竟是男是女,但他认为对方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小妹,这位叶老师是谁?” “是我在这里的朋友。”如音心虚道,她还没有做好把叶予安介绍给家人的准备。 “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这下陆川确定了! 这个叶老师肯定不是啥好东西!他家的大白菜马上就要被猪拱了! “哥,你先吃饭,我出去一下。”如音见陆川脸色不对,连忙又给他夹了筷子鱼,想着自己先出去把叶予安赶走,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你给我坐着!”陆川拿出在团里训练新兵的架势来,大手往桌子上一拍,眼睛瞪圆。 陆如音刚离开凳子的屁股又落了下来。 她大哥好吓人。 QAQ “我出去会会这小子。”陆川拿了只空碗,添了满满当当一碗菜和两个贴饼子,递到如音面前,“你把这些吃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哥……”陆如音还想再挣扎一下。 “闭嘴,吃饭。” 陆川眼睛又是一瞪,陆如音立刻默默拿起筷子对着一碗冒尖的饭菜努力。 叶教授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可能是部队里的通病,陆川这碗菜填的极其扎实。两大块鱼肉、三个花开富贵,三块皮蛋,五个蛋饺,还有豆腐和蔬菜无数,最后已经冒尖得不行的碗上还又压了两个金灿灿的贴饼子。 陆如音一口梨汤一口菜,老老实实把碗里的菜全吃光了。然后又啃了个苹果,剥了半颗橘子。 但陆川却始终没有回来。 别不是打起来了吧? 陆如音忧心忡忡。叶予安看上去清瘦,但却是典型的脱衣有肉,她大哥就更不用说了,十四岁以后打架就没输过。 这两人要是打起来……她还是别劝架了,容易被误伤。 但陆如音终归不放心,于是连忙放下橘子打算去院子里看看。 她推开门,只见知青大院里摆着两张大圆桌,桌上是各色好菜。 豆腐丸子、红烧鱼、清炒时蔬、拌木耳、拌秋葵、粉蒸肉…… 桌子中心还摆着一坛今天早上才刚刚开封的老酒。 而她担心会打架的两个人此刻正相谈正欢。 陆川端着一碗酒,身边的桌子上还摆着好几只空碗,他搂着叶予安的肩膀:“好兄弟,是个爽利人!我就喜欢爽利人,来,咱们继续喝。” 而一向文质彬彬的叶予安此刻已经把夹克脱了,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来,衬衫扣子还开了两道。 他也有点醉,脸上泛着红,一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则扶着放在左膝盖上的酒坛。 “陆大哥,我也好久没碰见你这么痛快的人了,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陆如音:“……”你们俩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咳咳。”陆如音假咳两声。 没人理她。 …… “咳咳咳!” “阿音?”叶予安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想要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然后把夹克穿反了…… “兄弟,这是我妹妹。”陆川看见如音出来立刻咧嘴一笑,然后把她往前一推。 “好兄弟,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如音就是你亲妹妹!” 陆如音:“?!” 叶予安:“?” 骨!科!不!可!以! * 送走陆川,叶予安的酒也醒了大半。他手忙脚乱地把外套穿好,总算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办。 “阿音,这个给你。”叶予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珐琅小盒。 小盒打开,红色的丝绒布上躺着一支通体碧绿的发簪。发簪晶莹剔透,尾部雕刻成两朵并蒂的莲花。 “姥姥留给我的,她说让我送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如音的头发又黑又密,因为最近不用下地干活,所以也就没有编起来,而是用发卡随便束起来。 “好看吗?”如音把簪子簪到脑后。 “不是这样簪。” 叶予安笑道,他绕到如音背后,把簪子取下来,然后又把她头发上的玻璃发卡也取下来放进口袋。 如音瀑布般的黑发倾泻而下,像苏州的锻锦。 叶予安先用双手替如音拢了拢头发,把碎发也握在手心,然后轻轻一挽,再把簪子簪上。 黄昏将至,少女乌发如云,眼眸似星,纤长的身影被夕阳无限延伸。 回宿舍以后,陆如音小心翼翼地把簪子取下来放回珐琅盒里,这么宝贵的东西她可舍不得天天戴。 第49章 文化局来人了   大年初三下午,生产…… 大年初三下午, 生产队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陆如音上午在庙会上买了条新披肩,又和系统兑换了一件复古式的香槟色盘扣衬衣,此时正披着披肩在镜子面前臭美。她还是不太会梳髻, 所以只能用发带把头发固定住,然后簪上翡翠簪子。 “如音, 有人找你。”刘娟喜气洋洋地来捎口信, “那人现在在大队长办公室里坐着呢, 听说是从上京来的。” “上京?”陆如音起初没反应过来,她在上京不认识什么人 。但很快就又想起来,上次杜朔说自己有个大哥就在上京文化局工作, 还说那里现在很需要能够翻译外语的人才。 她本来没当回事儿,结果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人找来了。 虽然杜朔说得天花乱坠,但杜晟却没抱太大希望。上京都找不到的人才,这种小地方也不可能有。也就是自己那个傻弟弟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心里虽这么想着,但杜晟还是来了,谁让自己当初随口给弟弟提了句这个事,结果那小子还当真了呢。 如音一踏进屋子,就看见杜晟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正皱着眉吹茶缸里的茶叶沫, 脸上还有几分不耐烦。 这态度让她当场就想走人。 “杜科长,这个就是如音。”陈东方见如音进来, 连忙陪着笑给杜晟介绍。刚刚这领导还嫌弃他的茶叶不好呢。 “嗯,知道了。”杜晟连眼皮也没抬, 随便答应了声。 “呼——” 他又对着茶缸吹了好几口气, 然后抿了口。然后拧着眉头点评:“你们这乡下茶叶真难喝。一股乡巴佬的土胚子味儿。” 杜晟把茶缸随便往桌子上一放,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就是我弟弟提起的那个会讲外语的女知青?” 这态度也太讨人厌了吧。看不起谁呢?和杜朔还真是亲兄弟。 陆如音正准备发作,就看见陈东方对着自己一连串地摇头摆手使眼色, 然后又抢着帮她回答:“杜科长,我们如音会讲英语、俄语,最近还在跟着录音机学法语。” “哦?除了汉语还会讲三国语言?”杜晟提了点兴趣,慢慢把身子坐正。 “说说,每门语言都是什么水平?” 陆如音拉了把椅子,“咣”地往杜晟对面一放,然后大大拉拉坐下来,两手往膝盖上一撑。 “杜科长,请问您会讲法语和俄语吗?” “我会讲英语。”杜晟不太高兴,他并不会法语和俄语。 这个陆如音怎么回事?究竟是自己来考察她,还是她来考察自己? “您别误会。”如音笑了笑,“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发音够不够标准。” “这样啊。”杜晟脸上色缓和一点,张着两只鼻孔点了点头,“你讲两句我听听,虽然我没有学过,但上京文化局有的是会说这两门语言的人,发音标不标准我还是可以听出来。” “T''as quoi dans la boule.”(你脑子进水了吧?) “Куицынсы? ”(兔崽子。) 杜晟没听懂。 不过听上去好像挺像那么回事的? “说说,这两句是什么意思?” “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见到你非常开心。”如音谦虚地笑笑,“您看,我这发音还行吗?” “你再把刚刚那句法语讲一遍。”杜晟说,他们科室上个月来了一个从法国回来的女生,他最近正在追人家。 “T''as quoi dans la boule.” 杜晟学了一遍,感觉舌头有点不够用。但为了抱得美人归,又继续练了两遍。 “用法语夸一个女生漂亮怎么讲?” “Je suis un sot.”(我是个大傻子) 杜晟十分认真地跟读两遍。 “我看陆知青你的发音的确还可以。但要想去咱们文化局工作,不能只会说,最主要的是还要会文字翻译。”杜晟从皮包里拿出几张文稿,放在桌子上。 “你把这些东西译出来,我们才能决定让不让你来工作。 如音看了看,是两篇科普类文章,一篇中译俄,一篇俄译中,语法上并不难懂,只是有几个专业性词汇。她很快就翻译完了。 杜晟拿着答案一对,发现居然一个错也没有,就连特别标注的几个专业词也全都译了出来。不仅如此,陆如音翻译的版本还更加生动,语法上也更符合国人的习惯。 根据在人事科多年干活的经验,他知道自己这次是捡到宝了,这才端正态度。 “陆知青,你的翻译水平已经达到我们需要的标准,下个月就来上京工作吧。回城的手续我们来办,路费和路上的住宿费文化局给你报销。” “杜科长,你只说我能不能去文化局工作,但是还没问我想不想去呢。”陆如音冷声道,眉眼之间仍旧含着笑,但屋子里的气压却变得很低。 “怎么?你不乐意去?”杜晟震惊了。 上京文化局!多少人挤破头想去工作的地方。工资高福利好,而且受人尊重。 居然还有人不乐意去? “杜科长,我来乡下是想要接受再教育,这才不到半年时间就回城,教育的目的何在呢?” 陆如音言之凿凿,说得好像跟真的一样。 “再说了,上京是什么地方。哪是我这种普通人能去的地方?” 杜晟慢慢回过点味儿来。明白是自己刚刚态度太差,把人给得罪了。 可是这陆如音的脾气忒大了吧?文化局让她去工作是看得起她,怎么现在居然还敢拿乔呢。 “陆知青,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你要是这次不去,以后可就没机会了。毕竟我们上京可不缺会讲外语的人。”杜晟敲打道。 “既然不缺,那我就更不用去了。”陆如音才不吃杜晟这套。 “你——”杜晟语塞,这陆如音太不识抬举。他现在就走,看她后不后悔! “哼,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杜晟气哼哼地往门外走,陈东方想拦但被如音挡住了。 走到门口,杜晟见陆如音不仅没反悔,反而还一副巴不得他赶快离开的样子,更生气了。 他刚刚说了大话,其实不仅是上京,现在全国都很缺会讲多门外语的人才,尤其是像陆如音这种既能翻译文字又有口语能力的人。上面的领导已经催了好几次,让他们多多挖掘和培养,争取能多发现一些有能力的年轻人。 但近一年以来,他们却基本上没什么进展。找到的人不是只会哑巴英语,就是口语里夹杂着口音,要不就是只会英语。 好不容易找见这么一个符合条件甚至远远超出条件的,结果自己却给搅黄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杜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资历深、又是领导,大年初三千里迢迢来这个又穷又破的乡下,怎么还不能拿出点做派来了? 罢了,就让陆如音抱着她的法语词典烂在乡下吧。说话做事一派小家子气。 杜晟前脚刚走,陈东方就拉住如音着急:“小陆,你咋回事?怎么把人家领导气跑了。” 多好的工作机会,就这么白白没了。这孩子是不是傻? “跑了就跑了呗。”陆如音觉得这事无所谓。况且她就是想故意气跑杜晟! 这人太讨厌了! “你这孩子。”陈东方恨铁不成钢。 刚刚他心里其实特别纠结,一方面希望如音继续留在生产队教孩子读书,带领知青们干活,但另一方面他也知道,陆知青绝非池中之物,不能因为一点私心就让她困在生产队里。 但是!这孩子居然自己拒绝了去上京工作的机会。 陈东方的心在滴血。 * 杜晟回到文化局,心里却越想越生气。他堂堂一个科长,居然被一个小知青摆脸色。 哼。一会儿他就去找熟人打声招呼,让这个陆如音这辈子也回不了城。 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这么一想,杜晟也没那么生气了,尤其是看见易岚抱着资料进来,脸上立刻笑开了花。 “小岚,我有话对你说。”杜晟向易岚挥了挥手,然后一路小跑过去。 易岚条件反射的后退半步。她是真不喜欢这个科长。 “T''as quoi dans la boule.” 杜晟回忆着陆如音教给自己的法语发音,尽力把每个词讲标准。讲完后,他感觉良好,于是自以为帅气地抹了把头发。 不得不说,杜晟这次的发音还真挺标准。 所以易岚一个词也不差地听明白了。 “杜科长,您刚刚说什么?”易岚柳眉轻拧,不知道杜晟想干什么,难道是因为之前他给自己送礼物被拒,所以特意学了法语过来骂她? “ T''as quoi dans la boule.” 杜晟乐颠颠又重复了一遍,却见易岚并不说话,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难道是她觉得自己太保守太无聊?也对,听说法国人都比较开放,估计易岚也喜欢直白的人,他应该讲一些更热情的话。 “Je suis un sot.” 这次杜晟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回应。只见易岚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眼神专注又认真,而且还隐隐流露出……同情? “科长,我觉得你说的真对。” 易岚狠狠点了点头。 第50章 抹油儿~ 杜晟又去翻译所跑了…… 杜晟又去翻译所跑了一圈, 总算搞明白那两句法语的意思。 他居然被耍了!怪不得刚刚易岚一幅看傻子的表情。 都怪陆如音。 杜晟怒火冲冲,拔腿就往民政部去。他要把陆如音调到最苦最累的狮岭生产队! 但还没出科室门,就被刘哲堵了个正着。 “小杜, 你这是要去哪?陆知青接回来了吗?”刘哲笑眯眯地问,天知道他们局里现在多么缺会外语的人才。 “刘局……”杜晟说不出话来, 只能赔着笑, 眼珠子一个劲乱转。 这怎么半路还杀出个程咬金呢。 “怎么?人没请过来?”刘哲脸色一凛, 眉头也拧起来。他今年五十多岁,但每天坚持锻炼身体,因此看上去也就四十几。不生气的时候十分慈眉善目, 但一生起气来就连杜晟这种老油条也要怕上几分。 “刘局,我去看过了。这个陆知青的俄语实在糟糕,语法错误百出,骗骗我的傻弟弟还行,骗不了我。” 杜晟自作聪明道,反正刘局也没见过陆如音,凭他怎么说都行。 “竟然是这样?”刘哲眉头拧得更紧,然后深深看了杜晟一眼。 杜晟自以为已经蒙混过关,但还没来得及高兴, 就又听见刘哲说:“既然是这样,那我更要去亲自看看这位陆知青了。” 刘局亲自去?那还了得?这样他不就露馅了吗! “刘局, 那种人哪里值得你亲自去看。再说乡下的路那么难走,别把您的车颠坏了。” 刘哲没说话, 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杜晟。后者不知怎么的, 突然感到心虚。 “小杜,我记得你不会讲俄语吧。怎么知道陆知青俄语不好,语法错误百出?” “这……” 杜晟头上冒出点冷汗, 心下觉得好像有些不妙。今天刘局怎么这么较真? “这不是俄语部的同事给了俄语的稿子嘛,我让陆知青翻译了一下,然后照着俄语部给的版本一比,发现她根本不会讲俄语。” “你刚才还说陆知青的俄语错误百出,怎么一会儿又变成不会讲俄语了?” 刘哲一针见血地指出杜晟说话中的漏洞。 “这……”明明是冬天,杜晟的“的确良”衬衫却已经被冷汗濡湿了。 “陆知青不是给你翻译了稿子么,拿出来让我看看。” 刘哲把茶缸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也不等杜晟动手,在办公室里巡视一圈,便看见被杜晟扔进废纸篓里的几张文稿。 他捡起来一看,只见文稿上的俄文工整漂亮,语法运用老练娴熟,而另一份俄译中的文稿则更人惊喜,不仅把专业名词全部准确地翻译出来,而且语言上还更加考究,是真正的信、达、雅。 “这就是你说的一窍不通?”刘哲把几份文稿甩到杜晟面前,用力一拍桌子。几本黄皮的工作手册哗啦啦地掉下来。 “我看是你说话难听把人家给得罪了吧。” 杜晟像只鹌鹑似的低着脑袋,半句话也不敢多说,脑门上冒出一层汗珠。 完了,这下可完了。 领导本身就看他不顺眼,最近局里又有人给他上眼药,再加上今天他把事情办砸,别说今年的升迁肯定又没他的份,保不准科长这个位置也要拱手让人。 “明天再去一趟,好好给人家道歉,把我们的诚意送到。”刘哲严肃道。他们还不容易才找到这样一个人才,居然差点黄了,他怎么能不生气不着急!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给陆知青道歉。”杜晟连连点头,最后还鞠了一躬,“刘局,您别生气,我年轻不懂事,明天呀我肯定把陆知青给您请回来。” * “如音,前两天来过的领导又来了,还拿着好多礼物。大队长让你快过去。”刘娟气喘吁吁,她有种预感,他们生产队马上要出大人物了! 陆如音挑了挑眉毛,杜晟居然又来了?还真是出乎人意料。 大队长办公室。 “这茶真好,很久没有喝到这么好的茶了。”杜晟端着茶缸连连称赞,说罢还狠狠嗅了几下,“香,这茶太香了。” 陈东方坐在他对面,心里觉得纳闷: 今天的茶叶还不如上次的,怎么就香了呢?难道这领导就喜欢柜子里面的霉味儿? 城里人的品味还真是奇怪。 杜晟一边梗着脖子把隔年的茶叶咽下去,一边连连称赞他这辈子还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茶叶。 陆如音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这样奇怪的一幕:杜晟像个复读机一样每喝两口茶,就夸一句好,陈东方两手置于膝盖上,半尴不尬地点头,表情里充满疑惑。 杜晟正搜肠刮肚地想还有什么词能夸夸这一股霉味儿的茶叶,就见陆如音推门进来,他立刻站起来满脸堆笑主动上前两步: “小陆知青,我这次是专程给你道歉来了。” “上次是我态度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气。” “你看,我特意从上京麦香村给你买了京八件。” 办公室的小桌子摆着一个精致的红色纸盒,上面印着富贵的牡丹花和两个红脸大头娃娃,中间则是三个金闪闪的大字“麦香村”。除此之外,桌子还有麦乳精、进口糖、水果罐头和一大兜的红富士苹果。 这一连串的操作却把陆如音给整不会了。 杜晟这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吧。还是说也被穿了? 眼见陆如音不说话,杜晟心里着急,买这些礼物他可是大出血。 “陆知青,文化局的确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们局长前天给我下了死命令,说如果今天不把你请过去,就别回去了。” 这话就有点夸张了。 其实陆如音也知道这个年代的确需要翻译方面的人,她自身虽然不是什么为国家冲锋陷阵的人,但如果自己能做些什么,自然也会当仁不让。 只是眼下扫盲班的新老师还没有来,叶予安过几天就要返京,她不能放着两个班的学生不管。 至少要等到开学后新老师来了,工作上的事情也交接清楚,她才能离开。 但杜晟仍以为陆如音在拿乔。 他现在已经不敢生气了。 他着急。 陆如音耐着性子和他解释了几番,发现这个人讲不通道理,最后死活要她今天就进京。 那就只能说拜拜了。 * 大年初十是叶予安的生日,如音想起来上次自己过生日的时候,他带自己去看了漂亮的镰翅鸡。 于是决定今天就做一碗鸡肉香菇长寿面…… 当然不是用镰翅·牢底坐穿·鸡! 如今城里和乡下的管控都比以前松了不少,每家人可以养几只老母鸡下蛋吃。 陆如音刚来没多久的时候就找了只半大的小鸡仔养着玩,可惜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小鸡仔已经长成老母鸡,还吃了不少粮食,却一个蛋也没下。陆如音差点以为自己养了只公鸡。 不下蛋的母鸡不是好母鸡,坏母鸡就应该被宰掉吃肉喝汤。 比如荷叶鸡、叫花鸡、黄焖鸡、葫芦鸡、白斩鸡…… “咕噜噜——” 想着想着,陆如音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声。 “说得对,这道题就是要先假设一个欧米伽。”叶予安还在认真讲题,笔尖点在题干里的“”上。 “咕……” “不,这里和μ(抹油儿)没有关系。” …… “你喜欢吃什么鸡?”好不容熬到“叶老师”下课,陆如音迫不及待地问。 “鸡?”叶予安的脑里装得还是欧米伽和抹油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我们晚上吃鸡.吧拔/~?” 意识到又要说错话的时候已经晚了。 鸡“吧”的吧已经收不回来,而且还拐了个弯儿连续说了两个吧。 鸡.“吧吧” 鸡.粑粑…… 今天晚上我们吃鸡粑粑…… 郭子嘉踏进门的脚又收了回去,趁屋子里的人还没有注意到他,一步一步往后退。 他本来是来蹭饭的,但他不吃鸡粑粑。 “我是说我一会儿要杀鸡,给你做香菇鸡肉面,还有白斩鸡和叫花鸡你想吃哪一种?” 最后他们做了叫花鸡。 干荷叶泡软,老母鸡开水褪毛,肚子里填入大葱和蒜头还有姜丝,加黄酒一起腌制。再用细盐把老母鸡全身上上下下都搓一遍。 然后用荷叶把腌好的老母鸡包裹住,细麻线拧紧,最后再用黄泥把整个荷叶密封。 黄泥是用水和黄酒1:1混合和的,可以去除泥土里的土腥味儿。荷叶多包了两层,为的是让鸡肉充分吸收荷叶的清香,这样才能油而不腻。 村子里的土地很软,他们轻而易举就挖出一个小坑,里面填上树枝树叶,点燃。等到火烧起来的时候再把裹着泥的老母鸡放进去,再盖上一层粗一些的树枝。 叫花鸡要小火烤,不然容易变成叫糊鸡。两个小时过后,叫花鸡的香味已经浓郁的不行,如音找了个小铁钩把盖在上面的树叶扒拉开,露出一个黑糊糊、硬邦邦的大黑团子,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里面“滋滋”的响声。 用铁钩敲上几下,大团子便碎裂开,露出一张烤成焦黄色的荷叶,再里面才是鸡肉。 陆如音和叶予安都不吃鸡屁.股,于是就便宜了看门的大狗阿黄。 烤成焦黄的鸡肉外酥里嫩,冒着油花,鸡皮颜色略深,偶尔会有一两处焦糊的地方,一口咬下去会冒出油汁,但并不觉得肥腻。鸡肉鲜嫩酥软,轻轻一扯就断,还有些烫嘴,吃起来隐隐有股荷叶的香。 吃完叫花鸡,还有香菇鸡肉面。陆如音做得是一根面,整整一碗只有一根面条,中间丝毫不断,盘旋在粗瓷大碗里,上面盖着香菇和剁成小块的炖鸡肉。 叶予安吃饭很斯文,但这并不影响他吃饭的速度。如音半碗面还没吃完,他一碗面就已经见了底。 郭子嘉顺着香味又回来了,却只看见一桌子瓢干碗净。 叶予安略显尴尬,假咳了两声:“我刚刚看见你过来又走了,还以为你不爱吃鸡肉,就没叫你一起吃饭。” 郭子嘉:“……”我听见了,但我不信。教授你就是想和陆知青过二人世界!我拿上鸡肉就走不打扰你们不行吗QAQ。 第51章 第 51 章   “人又没请过来?”…… “人又没请过来?” 刘哲捂着心脏被气了个半死。 他还能说什么? 这个小杜简直干啥啥不行, 吃啥啥不剩!他当初是瞎了眼才提拔他当科长。 “局长,这次真不能怨我。”杜晟觉得挺委屈 ,道歉也道了, 礼物也买了,但陆如音就是不松口, 还把礼物全部退回来。 “陆知青说了什么, 你一字不落地告诉我。”刘哲揉了揉眉心, 他当初就不应该让杜晟去请人! “她说她一走扫盲班就没老师了 ,必须要等新老师过去才能进京。” 这不就是在找借口拿乔嘛!乡下那么苦,谁不是能走就走, 哪有人拖拖拉拉就为了一个破扫盲班呢。 “然后呢?”刘哲问。 陆知青这不是答应了嘛,怎么就又黄了? “然后……然后我就走了……”刘哲扣了扣头皮,心里发慌。他是不是又办错事了? 刘哲:“……” 看来他还是要亲自走一趟,也好把诚意带到。 * 不得不承认,陆如音看见刘哲笑眯眯地坐在大队长办公室里的时候自己也震惊了。 她面子这么大的吗?居然让文化局的局长亲自过来? “小陆,你上次的译稿我看过了。”刘哲的笑意更深了些,“我们局现在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到了上京以后,可以住宿舍,单位也有食堂, 干什么都很方便。” 陆如音知道刘哲。 刘哲早年就读于上安联大,是真正值得尊重的老前辈。 她把扫盲班的事仔细给刘哲说了, 表明了他们现在的难处,不是她不乐意去, 而是现在真的离不开。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 她不能放着两个班的学生不管不顾。 “这个容易。我们会尽快安排老师过来,你可以把班级的事情和新老师交代清楚,确认无误后再来上京。” 刘哲点头, 虽然陆如音还是没有答应近期就去上京赴任,但他却丝毫不生气,反而更加喜爱这个年轻姑娘。 有担当有责任,淡泊名利,做事条理清晰,专业能力还强。 还有什么人比她更适合文化局的工作吗? “刘局长,我之前并非有意推脱。”面对刘哲,陆如音是打心眼儿里尊重,忍不住解释了一下之前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刘哲摆摆手,“杜晟那个兔崽子我最清楚不过了。你最近就安心交接扫盲班的事情,等办妥了排封电报给我,我让人去车站接你。” * 如音并没有把她要进京工作的事告诉旁人,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知青们很是羡慕,陆班长不但能回城,还可以去上京工作,而且还是上京的领导专门请回去的。 但羡慕归羡慕,却没有人对此说三道四。毕竟他们并不会讲外语,就算机会摆在面前,自己也没有抓住机会的能力。 但凡事都有例外。 赵红霞最近消停了不少,毕竟她已经如愿以偿嫁给周明杰 ,而且自己因为怀孕身子愈发笨重,所以也没精神生事。 知道陆如音要回城,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撇撇嘴,不干净地骂了几句。如果是以前,她可能还会想办法闹一闹,让陆如音回不去城,但现在肚子里揣着个孩子,实在是没精神。 赵红霞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她大哥和他们分家了,带着大嫂和小外甥,还有她娘单独住了出去。 现在家里只有她爹、她小哥赵武成和周明杰。她爹被气病了,躺在床上 ,赵武成和周明杰都不会干家务,所以她每天还得挺个肚子洗衣服擦桌子拖地做饭喂鸡。累得要死要活。 “红霞,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不?”赵武成睡到中午才起来,身上披了个看不出颜色的褂子,踩着布鞋在赵红霞刚刚擦过的地上乱晃。 好不容易干净的地板顷刻间就印上好几个脏脚印。 “什么说话算不算术?还不快给老娘躲开,我刚拖干净的地!”赵红霞没好气道,拿着把半人高的大扫帚往赵武成身上扫。 “就是你之前说要撮合我和陆知青的事。”赵武成顺手从厨房摸了个窝头,就着凉水蹲在门槛上啃了起来。 “就你还想娶陆如音?”赵红霞哈哈大笑,“人家早就攀上高枝了,下个月就去上京坐办公室,你就算是给人家提鞋人家也懒得理你。” “红霞,你咋向着外人说话。”赵武成委屈道,手上的窝头啃着不停,自从娘跟着大哥和他们分家,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了。 “我呸!我向着那个小贱.人说话?我是劝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勾搭男人的本事多得很,而且个个都是大人物,你算什么东西,她能看得上你?” 赵红霞骂道,说起这个她就生气。这村里的人和城里的人是都眼瞎吗?全都被陆如音哄得五迷三道,还是说姓陆的其实是什么狐狸精妖怪,给周围的人下了咒? “你上次说要帮我生米煮成熟饭来着。”赵武成嘟囔,村里像他这个年纪的汉子都当爹了,只有他连女人手还没有拉过。 “我什么说……”赵红霞忽然想起来了,她的确说过这句话,但后来自己接二连三的倒霉,就把这茬给忘了。 “我说过又怎么样?”赵红霞没好气道,她现在连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完,哪有时间管她哥? “红霞,我是你哥,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赵武成把最后一口窝头吞下去,扶着门槛站起来挺直腰杆,想拿出点哥哥的气势来。 他大哥分家走了,老爹卧病在床,这个家现在应该由他来做主。 想到这里,他把平时总是低着的脑袋也抬起来。 “我说话不算数又怎么样?”赵红霞两眼一瞪,一把把扫帚扔在地上,双手叉腰,破口就骂,“黑心肝的东西,爹刚倒下就想着要欺负自己亲妹子,家里家外全是我一个人忙,人家孕妇都是喝麦乳精吃大米饭,我却天天窝头咸菜就白开水。老天爷你睁睁眼,劈死我这个黑心黑肺的二哥吧!” “红霞,你这是咋说话呢。”赵武成从扫帚刚一落在地上开始,就又缩起脖子 ,两手插在口袋里离赵红霞老远。 “你要想和陆如音睡觉自己想办法去,别在这里惹我心烦!”赵红霞拿起一筐子晾干的玉米就往赵武成身上砸,后者疼得嗷嗷直叫,但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跑到别处去。 “红霞,我这可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你和咱爹。” “陆知青一看就知道家里有不少钱,我要是娶了她,那咱全家没准都变成城里人了。还用受大哥大嫂的脸色?” 赵红霞扫帚的手停下了,她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话有道理。她贼眉鼠眼地看了眼院子,然后把门窗都关好,招呼赵武成过来:“我有法子了。” * 陆如音最近忙得简直脚不沾地。叶予安临时接到通知明天就要回动物研究所总部,新派的老师最早一周以后才能到岗。 她需要把上学期学生的学习情况和受教育水平都整理出来,方便新老师来了以后交接工作。扫盲班这俩个月虽然讲得课程不多,但因为学生水平参差不齐,所以整理起来并不容易。 再加上这次是要办正经学校,所以学费还是要交的,这个问题她已经和刘哲仔细讨论过。考虑到有的村民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学费不能太高,书本费能免就免,老师的工资则由公家出。 但饶是如此,仍旧有村民会因此经济紧张。她需要把有几个学生的特殊情况也详细总结出来,方便接班的老师对他们多加照顾。 整理完这些琐碎的事情,天色已经不早。 唉,冬天就是白天太短,放在夏天她这时候没准还在山上采蘑菇呢。 陆如音伸了个懒腰,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但她并不担心,同院的知青肯定会帮她留饭和菜。 赵武成见天色已黑,心里却又犯了怂。 “红霞,我看要不算了,万一让人发现咋办?” “啥?不是你说要和陆如音睡觉,才求着我帮你。哪能说算了就算了。”赵红霞踹了一脚赵武成。 “你怕啥?周围又没人,门口有我把风,你速战速决。等姓陆的破了身子,就是她哭着求着你上门去提亲。还是说你那个地方有毛病?” “好。”赵武成被“有毛病”三个字给刺激到了,他没什么好怕的,自己可是男人,难道还能被一个小姑娘打了?这次一定要把事儿给办好! 两人鬼鬼祟祟在房子外面探头探脑了一阵,赵武成见四周没人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他提了提裤子,嘱咐赵红霞在外面把风,然后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站住!” 陆如音见赵武成鞋上沾着泥,立刻大声呵斥道。 赵武成被吼得一愣,条件反射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往后退!”陆如音冷下脸,眼睛紧紧盯着赵武成脚上那双沾满泥巴的破布鞋。 她刚拖的地板差点被踩脏了! 赵武成乖乖后退两步,站到门外。 第52章 叶爷爷    “你有事?”陆如…… “你有事?”陆如音拧着眉问。 “我……”赵武成愣了一阵, 他不是来睡觉的吗?怎么现在站在门外,而且还像犯人一样被审? “有事说事,没事回家, 你爹喊你吃饭。”陆如音不耐烦道,她刚刚做了两道数学题, 难度很大, 已经超出高考范围, 所以现在非常暴躁。 “我爹?我爹不会做饭,家里现在是红霞做饭。”赵武成回答。说完之后感觉有什么不对,他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陆如音:“……”她现在更暴躁了呢。 陆如音懒得再废话, 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宿舍。 眼见陆如音已经准备往外走,赵武成才如梦初醒般上前一步。他张开两只手,把路拦住了。 “陆知青,你真漂亮。我想——啊啊啊啊——” 赵武成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提住后领往后拖去,还被拧住了他不老实的右手,嘴里发出一阵杀猪一样的哀嚎。 “你想干什么?”叶予安单手把赵武成从屋子里拖出来,周身的气压很低,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想耍流氓?” 叶予安手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他知道阿音这几天回去的晚, 所以每天都来接她,但今天因为给村里人帮忙就耽误了一会儿, 没想到居然发生这样的事! “不不不……我没有,叶教授你别误会。”赵武成连声求饶, 看样子马上就要哭出来。 叶予安并不准备就这么放手。如果今天来的再晚一点, 会发生什么他都不敢想。 陆如音看看自己手中比板砖还厚实的英汉词典,默默放了回去。 还好叶予安来得及时,不让她这一词典拍下去真容易出人命。她悄悄退到一旁, 看赵武成单方面被吊打——说吊打,都是一个很委婉的词。 如果要具体来形容,大概就是赵武成趴在地上大喊求饶,对着叶予安从爷爷叫到老祖宗,但最后一拳也没少挨。 赵武成第n次被从地上拎起来,脸上已经糊满了血,两只眼睛全都肿着,差点看不出个人样。 “好爷爷,叶爷爷,你饶了我吧,我给你磕头,再也不敢了。”赵武成双手抱在一起不停地作揖。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招惹了这么一个活阎王。不是说读书人都手无缚鸡之力吗?怎么这个人提自己跟提小鸡仔一样。 叶予安抬头看向如音,只见对面的女孩神色有点呆滞,眼神飘忽,没有了往日的灵动活泼。他感到心口一阵尖锐的疼,阿音肯定是被吓坏了。都是他不好,怎么能来得这么晚。 陆如音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好让自己的花痴看上去不要那么明显。 但是叶予安今天真的好帅! 他脸上沾了一点血,白色衬衫的领口微脏,拳头和小臂上有两根青筋凸起,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 白衬衫暴徒!陆如音被帅得开始神志不清。 “阿音,你还好吗?”叶予安轻声问,眼睛里是浓浓的心疼和愧疚。 “我?我好的很。”陆如音回过神来,她甩甩脑袋,试图把一部分黄色废料给丢出去。 但叶予安可能是觉得热了,忽然松了松衬衫领口。 刚刚被丢进垃圾堆的废料就又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回到陆如音脑子里。而且还一起喊着:看我看我,我在这里。 …… “老叶,你帮我把这个人渣提起来。” 叶予安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陆如音回忆了一下柳絮所授的防身术里最狠的一招:夺命踢。 命根子的命。 然后飞起就是一脚。 十环!球进了! 叶予安虎口一阵发麻,然后就看见赵武成从自己手里飞了出去。 ……可能阿音也不是那么需要他的保护? 赵武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并不知道自家妹子已经屁滚尿流地跑了,捂着宝贝,在地上蜷缩成虾米,脸色惨白。 完了!他的宝贝肯定是要坏了! * 赵家。 赤脚大夫拿着老花镜看了又看,眉头拧作一团,最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武成,你还是去县医院看吧。我帮不了你。” “孙叔,你是大夫,可不能不管我啊!”赵武成见孙练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刷地一下就跪下来。 “武成,你这是干什么?”孙练叹了口气,“我也不是说你没救了,但咱们村医疗设备太落后,你的命根子伤得又重,只有县城和省城的医院才能帮你。” 赵武成何曾不知道这个道理。但问题是,他没有钱! “孙叔,你救救我吧!我还要给我们赵家传宗接代呢。”赵武成膝行几步,紧紧抱住孙练的大腿,痛哭流涕道。 “你大哥不是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吗?你们老赵家也算有后了,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孙练安慰道。 “再说了,我刚刚给你检查的时候还发现,你的小兄弟本身就有点毛病,怕是即使没有受伤也未必能生出孩子” “怎么可能!”赵武成快崩溃了,他没钱没地没老婆,现在还被告诉小兄弟也有毛病! “武成,你好好休息吧。”孙练趁赵武成愣神的功夫,赶快把他的手掰开,“我还要去给别人看病呢。” “孙……”赵武成话还没说完,孙练就一溜烟儿不见了,那速度堪比十五六岁的小伙子。 哼,赵武成那小子他最清楚不过。看着老实巴交,实际上心里蔫坏,这几年没惹出事不过是因为有贼心没贼胆。这次肯定是调戏了哪个姑娘,才被打成这样。 村子里的小伙子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打架不打命根子。如果有谁的宝贝被踹了,肯定是因为他自己行为不检点,活该被踹。 这种人村里的人都不会同情,放在前几年没准还会被戴高.帽子和游街。这次是便宜他了! 所以赵武成也不敢把谁打的自己说出去,只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 初春,县城的老师终于来了生产队。本来应该更早,但前前后后因为一些杂事耽误了点时间。老师总共三名,分别教语数外,语文老师顺便兼任学校的校长,都是经验和精力十分充足的好老师。 大家在原来的扫盲班外面扫出一大片空地,又砌了堵围墙,墙角处种了些易活的花草。围墙全部被刷成雪白色,下面还有几寸宽的黑色地脚线,陆如音用红油漆在墙上写了五个大字“红太阳小学”,右下角是一行略小的楷书: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红太阳小学就这样有模有样的办了起来。 除了本村的学生,旁边几个村的孩子也可以来上课。 因为大家普遍文化水平比较低,所以暂时只分为三个年级 ,一年级主要还是扫盲,二年级给有基础的人上,三年级的学生水平最高。 另外还有一个学生之前已经在村外念到五年级,如音趁放假的时候给他又补了下课,开春的时候这个孩子不仅通过了县城初中的考试,而且学校还承诺可以免除大半的学费。 处理完这些事,陆如音才把进京的事情提上日程。 但在此之前,她又得到一个意料之中的坏消息。 何采薇在送往狮岭的路上跑了。听捎口信的人说,她是在路过广城的时候趁人不注意跑的,逃跑以前还偷了管理员的钱包。 陆如音并不意外,因为她早就在系统里查看过,何采薇这条进度线并没有结束。 系统最近一直暗示只要主角不下线,剧情就还有可能回归原著,有些该出现的人还是会出现。 按照原著,何采薇应该今年夏天才被接回城继续读书,秋天的时候她会与沈云波结婚。 但现在这些显然不可能。 然而除此之外,却有件事还可能发生。 广城。 陆如音思索片刻,原著里何采薇的蜜月就是去广城,而且她还在百货商场里遇见一个英俊多金的外国人。 * 广城,一个月以前。 何采薇裹紧身上的破棉衣,龟缩着头在广城最豪华的街道上慢慢挪着。她又冷又饿,已经半个多月没有洗澡,头发打成结儿,脸上也生出冻疮。路过的人纷纷避让,担心这个脏女人身上有什么传染病。 但何采薇此刻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是把偷来的钱包捏得更紧。她来广城已经两天了,但始终没有动钱包里的一分钱。 这个钱包的钱虽然不多,但却是她翻盘的希望,绝对不能随便使用。 * 如音没办法知道何采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就不再多想。毕竟现在进京才是首要任务。 她给文化局的局长刘哲和叶予安分别拍了电报。临走前又给家里写了封很长的信,把最近的事情都告诉他们。 刘哲让她尽量轻装上阵,宿舍已经安排妥当,只要把必需品带好就行,剩下的让局里的姐姐们带她去买新的。 叶予安是半个月以前回京的,他说到时候会去火车站接站,而且自己工作的地方和文化局挨得很近,旁边还有一家味道很不错的国营饭店,里面的大厨做黄豆炖猪蹄是一绝。 而且文化局本身自己的食堂也很不错,饭菜一个星期不带重样。如果她都不喜欢,还可以去他们研究所的食堂吃饭。因为文化局和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可以互相串门去隔壁单位吃饭。 听见这话,陆如音顿时来了精神。 黄豆炖猪蹄她来了! 第53章 我要两个窝窝头!    虽然在…… 虽然在乡下住了没多长时间, 但如音的东西委实不少。主要是各种书,沉甸甸放了整整一手提箱。被褥也有七八成新,肯定不能丢掉。 还有村子里孩子们送给她的各种小礼物, 草绳编得蚂蚱,漂亮石头, 蝉壳, 风干的小花……她一样也舍不得扔。 苏玉霜无语地看着她的行李, 笑道:“你干脆把房子也搬走算了。” 陆如音:如果可以搬也不是不行。 她才翻新没几个月的房子呢,冬暖夏凉,早晨起来还能趴在窗户上看日出。城里可看不见这么漂亮的日出。 行李虽多, 但也不愁搬。 学校的大孩子小孩子抢着就把大大小小的包裹和箱子搬上拖拉机。还有两个直接把她送到火车上,确保陆老师的行李全都放好,又帮忙接了热水,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红太阳生产队离上京很远,需要三天两夜的火车,刘哲担心如音舍不得花钱,在电报里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买卧铺,火车票钱局里给报销。 因为现在是淡季,所以火车上人不多, 卧铺这边人更少,整个包厢只有如音一个人。 虽说已经是春天, 但天气还是有点冷。如音告别了在村里为了干活经常穿得灰褂蓝褂,把以前城里的衣裳翻出来。薄薄的白色高领针织衫, 外面是樱粉色马甲式长裙, 长风衣用腰带一束,比老香港烟盒上的时髦女郎还漂亮。 “盒饭,卖盒饭。”列车员清脆的声音响起, 她胸前挎了一个大木头盒子,里面是两层香喷喷的盒饭。 这个时代的火车上没有啤酒饮料矿泉水,但盒饭的分量却很足。卖盒饭的列车员必须要有一个好体格才行,否则可拿不动这么多盒饭。 陆如音早就饿了,听见有人卖盒饭立刻从包厢里探出脑袋,举着粮票和钱:“姐姐,盒饭多少钱,我要一份。” 卖盒饭的列车员今年四十多岁,经常被喊大姐,忽然听见一声姐姐,声音还有点甜,立刻眉开眼笑。 “有荤菜的六毛一份,纯素菜四毛。” “都有什么菜呀?”如音轻轻嗅了下鼻子,她好像闻到一股辣辣的香味。 “熊掌豆腐和地三鲜,有荤菜的盒饭还多一份宫保鸡丁,都要收两块钱的饭盒押金。今天咱们还有红烧狮子头,限量供应。” 都是下饭的好菜。 列车员耐心介绍着,如果是平常她可没这么好脾气,但谁让这个小姑娘看着就招人喜欢呢。 “妹妹,要份荤盒饭吧,咱们火车的厨师以前是上京饭庄的大厨,宫保鸡丁做得一绝。” 陆如音要了一份六毛的荤盒饭。 列车员又说:“红烧狮子头要不要,只剩下一个了。” 如音本来没打算要,但听说只剩下一个,就忽然就有一种奇怪的心理作祟,感觉不要似乎就亏了。 “要一……”但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狠狠挤了一下。 “红烧狮子头,卖盒饭的,给我一个红烧狮子头。” 一个膀大腰粗的光头男人直接从后面挤过来,大声嚷嚷。 卖盒饭的列车员眉头一皱,厉声斥道:“挤什么挤!后面排队去,没看见前面还排着好几个人呢吗?” 光头男人好像这才看见自己前面还有人一样。他不屑地撇撇嘴:“她不是已经买完了吗?” “买完了也轮不到你。”列车员说完又指指如音后面的几个人。 排在后面的人本来就对光头男人插队的行为不满意,但碍于对方强壮的体格也都不敢说话,但被列车员这么一点,立刻随声附和道:“就是,后面排队去,别插队。” 光头男人哼了一声,嘟嘟囔囔道:“我插队怎么了,又不是不给钱。”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老老实实走到最后,毕竟列车员还是很厉害的。 男人走后,列车员又恢复笑眯眯的样子:“小姑娘,荤盒饭和一个狮子头,总共八毛钱,车厢左边有新烧好的热水,你记得打来喝,不然春天容易上火。” “吃完饭以后记得把饭盒退回餐车,那里的列车员会把两块钱的押金给你。” “好,谢谢姐姐。”陆如音笑得也很甜。 “咱们今天晚上还有拉面和棋子烧饼,你记得来餐车尝尝。要是不想去餐车,也可以等我来卖包子。” 棋子烧饼?陆如音眼睛一亮,她好久没有吃过了。 “我晚上去餐车吃。” 后面排队的人见这个列车员态度居然这么好,于是大着胆子问:“盒饭大姐,咱们明天早上吃啥?” “午饭还没吃呢,就想着明天早饭。到时候自己去餐车看不就完了。 ”列车员翻了个白眼,“荤盒饭六毛,素盒饭四毛,要哪种快点说,后面还排着这么多人呢!” 刚刚那人摸摸自己的脸,有些无辜:难道是因为自己长得不够好看才被区别对待吗? 包厢里仍旧只有如音一人,她给自己沏了杯麦乳精,然后才掀开热腾腾、香喷喷的盒饭。 饭盒是铝制品,后世因为铝对人体不好,所以各种铝盆铝罐都渐渐被淘汰,但偶尔用一次也没什么。 砖头大的饭盒被填得满满当当,从左到右依次是地三鲜、熊掌豆腐和宫保鸡丁,最下面是一层扎实的大米饭。与后世价格高昂,但味道却不怎么样的火车盒饭大不一样。 熊掌豆腐薄厚均匀,每一片约有半里米厚,用猪油煎成两面金黄,上面裹着浓浓的酱汁,偶尔还会有红的绿的小辣椒圈。因为用的是北豆腐,所以吃起来比较有弹性,豆子味也浓。 如音以前吃的熊掌豆腐都要放里脊肉片,为的是让豆腐去借猪肉的香,没想到不放肉的版本也这么好吃。 她猜这位火车大厨可能比较擅长川菜,因为宫保鸡丁又麻又辣,红辣椒和麻椒都肉眼可见,吃鸡丁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如果意外吃到一两颗麻椒那可要遭殃了。花生米脆脆的,连葱段都特别好吃。如音本来不吃熟葱,但今天却吃了好几口鸡丁里面的炒葱段。 火车窗外的景色很不错,如音边喝麦乳精边看风景,手边还有半个橘子。他们现在正路过一片牧场。虽然只是初春,但牧草已经长得很高,成群的牛羊散漫地吃着草,牧羊犬跑前跑后把不听话的小羊羔吼回去,牧羊人戴着草帽骑在牛背上。 包厢的门被轻轻扣了两声。如音打开门,发现还是刚才那位卖盒饭的列车员姐姐。 “小姑娘,我们车上有樱桃,你要不要?”列车员姐姐压低声音问,“本来是给车上的几位领导准备的,但是领导们临时有事没有上车,列车长说把剩下的樱桃卖给乘客,不要水果票。” 其实这些樱桃根本到不了乘客手里,因为列车员们自己就把樱桃内销了,因为这东西难得,而且还不要水果票,哪怕是贵一点大家也愿意花钱尝个新鲜。但她特意给陆如音留了一点,谁让这个小姑娘长得漂亮嘴又甜,而且刚刚还特意把饭盒洗得干干净净才还回去。 “要一点。”陆如音回包厢拿了个空缸子,列车员见周围没什么人,动作迅速地把饭盒里的红樱桃倒进缸子里。 红得滴血的大樱桃填满了半个搪瓷缸,上面还沾着水珠,在阳光下别提多好看了。 * 广城。 何采薇给家里拍了封加急的电报,想让家人派车来广城接自己,但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她本身就没什么钱,一封加急电报花了两块五,现在钱包里总共只有不到十块。 这点钱就算是买站票回宁州也不够,何况路上总要吃喝,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现在饿得发抖。 广城是华夏最发达的城市之一,与富有却古朴的宁州不同,广城更加开放和繁华,是何采薇一直梦想想来的地方。 但如今她真的来了,却像个乞丐一样。 已是正午,国营饭店飘出阵阵诱人的香。 红烧肉、卤三样、炒鸡蛋…… 家里条件不错的学生和工人下学下班后一股脑涌出来,纷纷往大街两侧的饭店去。 何采薇捂住饿得发疼的胃,吞吞口水,她必须要吃点东西。 “哎!要饭去后面要,别影响我们生意。”饭店服务员骤然看见一个头发蓬乱、脸上脏污、身上甚至还散发着臭味的女人进来,立刻要提起扫帚赶人。 “谁说我是要饭的?我有钱!”何采薇“啪”一下把钱包拍在桌子上。 “有钱就去柜台点菜,坐在这里等我伺候你呢?我又不是旧社会的丫鬟。”服务员见惯了有钱人,半点也不吃何采薇这一套。 何采薇选得这家饭店不错,菜式丰富,而且还供应各种茶点。菜单就贴在柜台后面的墙上。 豆豉蒸排骨5.8元 脆皮烧肉6.5元 回锅肉3.8元 …… 就连最便宜的炒青菜也要1块钱! 何采薇现在一分钱恨不得掰两半花,哪有钱买这些。 “快点,要吃什么。没看见后面还这么多人等着呢吗?”收银员见何采薇望着菜单发呆,不耐烦地催促。 没钱吃什么国营饭店呀! 后面的人也在催:“就是,快点点菜,我们吃完饭还要上学呢。你要是没钱就赶快出去。” 何采薇恶狠狠地瞪了眼说话的男高中生,骂道:“呸!狗眼看人低,谁说我没钱。” 高中生不说话了,上下打量了番何采薇,难道这就是小说里真人不露像的大人物? 怎么看也不像啊。 何采薇又瞪了眼高中生,然后高昂着头颅,指着菜单最便宜的一栏说:“我要两个标粉窝窝头!再要一碗免费的白开水!” 第54章 上京    服务员无语地瞪了何…… 服务员无语地瞪了何采薇一眼, 没钱装什么装呀。 国营饭店的生意很火,没一会儿就坐满了人,很多人都拿着饭菜没地方坐, 于是只能和别人拼桌。何采薇端着两个窝头和一碗白开水四下寻找一圈,终于在角落里看见一对父子身边还有位置。 “一边去一边去, 别坐我旁边。”那对父子一看何采薇要坐过来, 连忙摆手。 这人脏兮兮的, 和她拼桌太倒胃口了。 “这位置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你不让我坐我就不坐。”何采薇恼羞成怒。 偏偏这时候又过来两个学生,其中一个很有礼貌地问这对父子:“叔叔, 我们可以和你拼桌吗?” “可以可以,这有啥不可以。”父子一起回道,还帮着给两个学生挪出了点地方,让他们放东西。 何采薇更气了,她继续站在桌子面前,伸出一根脏兮兮的手指指着两个学生的鼻子骂:“先来后到懂不懂,这个位置是我先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连这点礼貌也不懂。” 两个学生刚刚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个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以为真的是自己插队,连忙端着饭菜要让开。 “我们乐意让谁坐就让谁坐, 你个臭要饭的外边吃去。”父子又齐声说,连表情都一样。 何采薇吵不过他们, 又怕继续闹下去引来服务员, 要知道现在的饭店都可神气了,要是有人敢闹事,服务员没准还会拿着扫帚打人。何采薇不敢招惹服务员, 于是只能继续去找别的位置,但饭店里早就满满当当,别说桌子就是连条板凳也没有。 有些实在找不见位置的人只能把饭带回工厂或者学校吃,但何采薇现在没家、没工作,更没有学校念。她最后一遍环视饭店大堂,依旧没有半点位置,然后端着两个窝头坐在了国营饭店的门槛上。 啃一口窝头,喝一口白开水。这家饭店的招牌菜是红烧肉,分量不多但比较便宜,因此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有一碗。何采薇一边闻味儿一边吃窝头,还时不时吧嗒几下嘴,好像自己也吃到肉一样。 * 上京,动物研究所。 “小苏,又来找叶教授?你们文化局天天都不上班呐?”看门房的孙大爷在鞋底上敲了敲旱烟袋,又伸了个懒腰,才慢吞吞地去帮苏梦熏开门。 苏梦熏提着保温桶,头上戴着个红色的大蝴蝶结,娇笑道:“大爷,我的工作早就忙完啦。叶哥哥回来好几天了呢,但也不去看我呀,这不只能我来看他嘛。” 孙大爷没说话,只是讪笑了下,等苏梦熏进去了,他才对老伴说:“这个苏梦熏也真是的,天天来烦咱们小叶,看不出来咱们小叶对她没兴趣吗?” “你不喜欢她不给她开门不到行了?”孙大娘假啐了口,她也不喜欢这个小苏。二十好几的人了,总喜欢学娃娃说话,呢嘛呐哇啦,听得人浑身难受。 “我要是不给她开门,她就能一直在门口咿呀咿呀地讲话,烦死个人!” “那你就让他去烦咱们小叶?”孙大娘鄙视地看了眼自家老头子。“我和你说,咱们小叶教授好像有女朋友了,你以后别让这个姓苏的天天进来,省得让小叶对象误会。” “小叶有对象啦?”孙大爷瞳孔地震,“你咋不早告诉我!”早知道就不把苏梦熏放进来了。 “我哪知道你又把她放进来。” 孙大爷叹气。孙大爷摇头。他犹豫了一会儿,问:“老伴儿,你说我要不现在去把苏梦熏给拉出来?” …… 苏梦熏虽然踩着高跟鞋,但两条腿倒腾地挺快,没两分钟就摸到了叶予安办公室。 “叶哥哥,我来看你啦。给你带了我亲手煲的老鸭汤哦,要不要来一碗呀。”她把保温桶放在单人沙发旁边的小茶几上,轻车熟路地拿出碗筷,盛了一碗老鸭汤,端给叶予安。 “叶哥哥,尝尝吧。” 叶予安却仿佛没看见她,对着一只钢笔发呆,还时不时傻笑两下,看上去跟着魔一样。 “叶哥哥?”苏梦熏又叫了声。 叶予安依旧没听见,仍旧看着钢笔傻笑。 阿音的火车今天中午12点到,他一会儿去请半天假,中午去接站。 其实他也就比陆如音早回京不到半个月,但却感觉有半年那么长,如果不是研究所里实在离不开人,他真想买张火车票回乡下去。 “叶哥哥!”苏梦熏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叶予安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嗯?苏同志,你怎么进来了?” 难道他忘记锁门了吗! “我见你门开着,就进来了呀。”苏梦熏眨眨大眼睛,露出一个自认为甜美可爱的笑容。 果真是他今天忘锁门了! 叶予安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心想肯定是看门的孙大爷又嫌苏梦熏说话烦人,所以才把大门打开了。看来必须得跟所长反应一下这件事,看看能不能帮孙大爷养两条狗,他觉得藏獒就挺不错。但藏獒比较凶,必须买好狗绳,看门归看门,伤到人就不好了。或者买两只大白鹅,乡下的大白鹅能把阿黄咬得嗷嗷叫。 “苏同志,你觉得狗比较可怕,还是大白鹅比较可怕?” “啊?”苏梦熏没反应过来,叶哥哥这是要干什么,和她讨论动物吗? “嗯……鹅吧…”她小时候去乡下玩,被大白鹅追着跑了几里路,从此以后再也没去过乡下。 “大白鹅可凶啦……”苏梦熏准备把自己小时候被鹅追着跑的事情再讲一遍,但话刚到口边就看见叶予安“嚯”地站起来,看着手表说:“时候不早了,苏同志你应该回去工作。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就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半截儿还叫住郭子嘉,神色凝重道:“小郭,你去看看文化局的苏同志从我办公室离开没有,如果没有你帮我想个办法让她赶快走,走了之后你记得帮我锁门。一定要锁紧!” 郭子嘉拧眉撇嘴叹气:“教授,苏梦熏就是块狗皮膏药,我先揭不起来。” “我帮你写下次的报告大纲。” “教授,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今天就是扛我也把苏梦熏扛走。” 叶予安这才放心离开,等到门口的时候他又真诚的和孙大爷建议:“大爷,您看门太辛苦了,不如养几只大白鹅帮忙,吃得比狗少,但干起活来一点也不比狗差,而且鹅毛还能送给工厂回收。一举两得,多么划算。” * 上京,火车站。 叶予安守在出站口门口,他早到了一个多小时,如果不是铁路局有规定,接站的人不能进站,他早就就火车下边等着了。也不知道阿音的行李多不多,她一个人拿不动可怎么办。 旁边同样等人的大哥见叶予安来回踱步,忍不住好奇问道:“小伙子,等媳妇儿呢?别着急,火车12马上就到,你长得这么好看,你媳妇儿肯定一出站就能看见你。” “我等女朋友。”叶予安笑笑,还是忍不住伸着脖子往站里面看。 大哥笑着摇摇头,这小伙子接站就急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产房外面等老婆生孩子呢。 “呜——”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汽鸣,火车缓缓停住脚步。守在出站口的人们纷纷伸长脖子往里面望去。 列车员见陆如音行李多,特意送她走了很大一截路,直到马上要到出站口才停下来。如音把从乡下背来的一些小果子分给几位帮忙的列车员,如果没有他们,她的这些行李可就要费事了。 经过两天多的舟车劳顿,大多数人都疲惫不堪,身上的衣服全部皱皱巴巴,缺扣子或者少只鞋的也不是没有,还有人因为忘记带梳子,头发也乱得像鸡窝一样。 所以干干净净的如音在里面便显得十分乍眼。虽然她也像其他人一样大包小包,但却干净利索,厂子里最普通不过的土黄色工装裤被她穿出一种高挑纤长的感觉,蓝色的棉麻衬衫扎在裤腰里,裤脚扎在黑色的小皮靴里,更显得腰细腿细。 旁边的几个女孩子一直往如音这边看。心里忍不住纳闷,怎么人家头发盘起来就是干练利索又漂亮,自己盘起来就像奶奶辈的人? “阿音。”叶予安一眼就看见了陆如音,连忙招手。 如音看见他以后也是灿然一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慢点,别着急。”车站的路不是很平,叶予安生怕她把自己绊倒。 “累了吧,一会儿我们去吃饭。”叶予安递给如音一瓶冰凉凉的汽水,又把行李都接过来放在车上。 橘子汽水冰冰凉凉,陆如音“吨吨吨”没一会儿就干完一瓶。 “等一会儿,刘局长说也让人来接站了,咱们去和人家打声招呼。”汽水全部喝光,陆如音把空瓶子又顺手递给叶予安,“这汽水真好喝,我在宁州怎么没见过。” “这个是上京特产,我们单位前几天发的福利,我宿舍还有大半箱,小郭的那箱还没有动,你要是喜欢,下午就都给你送过去。” “这样会不会不好?” 陆如音问,她喝叶予安的汽水就行,还把人家小郭的福利也拿回去算怎么回事。 “小郭对这东西过敏,每年放在他那里也是发霉。” 陆如音这才安心,并且拍拍胸脯保证:“等我收拾完宿舍,给小郭做好吃的 。” 第55章 你家住故宫吗?   上京面积很大,只…… 上京面积很大, 只一个江古路就足足逛了小半天。百货商店、供销社、国营饭店应有尽有,如音的第一站自然是去吃已经惦记了一路的黄豆炖猪蹄。 眼下正是饭点,国营饭店里人山人海, 根本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更别提吃东西了。 陆如音犯了愁, 这么多人等她排到座位估计已经没有炖猪蹄了, 因为刚刚服务员说这道菜是限量供应。 “我们去上面。”叶予安指了指二楼的小包间, “我订了包厢。” 陆如音眼睛一亮,这男人靠谱。 包厢不大,四四方方的一间, 中间摆着张圆形餐桌,周围是一圈带坐垫的椅子,墙边上有两盆绿植。这间包厢临街,所以可以透过窗户看见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饭店已经人山人海了,可还有人站在外面等着排队。再往远看是一片古代建筑群,红墙绿瓦金碧辉煌。 国营饭店一般是顾客去柜台点菜,但包厢里的人可以受到优待,服务员会拿着笔和本过来问你吃什么,可惜就是没有菜谱, 因为菜谱在外面墙上挂着。 服务员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圆脸女人,生得白白净净, 一看见叶予安和陆如音便笑起来,与大多数饭店服务员不同, 她的态度非常好。 “小姑娘想吃点什么?咱们饭店的招牌菜是黄豆炖猪蹄和一品豆腐。” “猪蹄和豆腐各要一道。”如音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盘算:也不知道这里的菜量大不大, 别一会儿点多了吃不了点少了不够吃。 谁知服务员就好像看穿她的心思一样,唰唰唰在本子上记下猪蹄和豆腐以后,又抬起头道:“咱们饭店的菜量不是特别多, 但价格公道,来吃饭的人可以多尝几道菜。你们两个年轻人总共要上三道热菜就够了,也可以再来一个凉菜。” 他们已经有了猪蹄和豆腐两道热菜,凉菜陆如音想吃麻汁藕带,但最后一个菜要什么她却犯了难。 服务员推荐的菜品很多,每样都听上去不错,搞得她选择犹豫症都犯了。陆如音求助地望向叶予安。 “再要一个溜鸡脯。”叶予安对服务员点点头,“然后麻烦您帮我们倒两杯热水。” 服务员在本子上又写下鸡脯,态度依旧很好,没一会儿就拿着一个热水瓶过来。 又没一会儿,黄豆炖猪蹄、一品豆腐、溜鸡脯和麻汁藕带也全都上来了。 猪蹄放在小砂锅里,上面铺着被肉汁浸透的大黄豆。也不知道厨房的大师傅把这道菜究竟炖了多长时间,如音用筷子轻轻一扯,骨肉便全部分离开,非常脱骨。猪皮QQ弹弹,冒着热气,挂着汤汁。 入口以后不是特别黏,但糯糯的,吸足汤汁的皮肉口感丰富浓郁,满口都是胶原蛋白,还伴随着黄豆的豆香。他们要了两碗米饭,用猪蹄伴着米饭一起吃,对于劳顿两天的人来说最能补充体力。 “我的人生圆满了。”吃饱喝足,陆如音毫无形象地靠在椅背上摸着肚子感叹。 “我们单位的芸豆猪蹄汤也很好喝,里面除了芸豆还有海带,每周三供应,下次带你去喝。”叶予安又倒了杯水放在如音面前,“我提前和食堂师傅说好,让他帮你留块又有皮又有肉骨头少的。” 陆如音忽然觉得自己来上京还没有几个小时但却已经胖了五斤…… * “刘局,陆知青被隔壁动物研究所的叶教授接走了,让我和您打声招呼,他们下午四点左右再过来。” 胡星晖站得笔直,向刘哲汇报今天的工作情况。 “小陆和隔壁的小叶这么熟?” 刘哲有点纳闷,他知道叶予安和陆如音是在生产队里认识的,而且还一起办了扫盲班,但一直以为他们就是普通同事而已。 “何止是熟?”胡星晖依旧笔直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丰富。 “叶教授是陆知青她对象,我可见得真真的,陆知青没喝完的汽水递给叶教授,叶教授想也没想就把剩下的全喝了。” “小陆已经有对象了?对象还是隔壁小叶?”刘哲扼腕叹息,满脸写着遗憾。他还想着文化局有不少优秀的小伙子,这次正好给陆如音介绍介绍,结果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 只能说这帮文化局的小子们没福气。 苏梦熏无比震惊地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口,还保持着耳朵贴在门上的姿势。 叶哥哥居然有对象了?还是个从乡下回来的村姑知青? 怎么可以这样!她的叶哥哥是神仙一样的人,怎么能和一个村姑搞对象!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悲伤过后,苏梦熏调整好情绪,轻轻扣了两下刘哲办公室的门。 “局长,您找我?” 刘哲一听苏梦熏嗲嗲的声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看见她头上的大红色蕾丝蝴蝶结和长及脚踝的草绿色连衣裙,更是头痛。 他不是迂腐的人,也并不觉得年轻小姑娘穿点花裙子就有伤风化,但问题是这个小苏的品味总是有点令人一言难尽。而且毕竟是工作时间,苏梦熏又是后勤,穿这么长的裙子多么不方便工作。 “局长?”苏梦熏见刘哲不说话,又叫了一遍,眼睛也又瞪大了一点,还不停地眨着。 刘哲低下头,不想看苏梦熏着辣眼的配色。 “没事了,小苏。你先回去吧。” 他本来是想让苏梦熏陪陆如音去逛逛上京,但人家小陆现在有对象陪,自然用不到旁人,更何况苏梦熏对隔壁小叶是什么心思刘哲也差不多都知道。 三天两头往隔壁研究所跑,对待自己的工作却三心二意,总是要别人帮她收拾烂摊子。 唉,上任局长都留了点什么鸟人给他!一个阳奉阴违的杜晟还不够,还有一个天天活在梦里的苏梦熏。 “局长,我听说局里来了一个新同事呐,我是后勤的人,不如呢,就让我带她逛逛上京熟悉一下环境吧~” 苏梦熏娇娇气气地笑了一声,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一会儿她就带这个乡下来的陆知青去逛上京最繁华的地段,让这个村姑感受一下世界的参差,认清自己是什么身份,叶哥哥又是什么身份,不要痴心妄想。 “不用了。小陆有隔壁叶教授陪,我看他俩挺登对的,小苏你还是回去把自己本职工作干好吧。” 刘哲摆摆手,让苏梦熏赶快回去工作,又暗戳戳提醒她人家叶教授已经名草有主,而且人家名花配名草,合适的很,让她不要有歪门邪道的心思。 苏梦熏失魂落魄地走了,她一天之内接二连三地被刺激,现在感觉人很虚弱。 “苏梦熏,你这是怎么了?”裴莘见苏梦熏魂不守舍地去倒热水,差点把自己烫了,连忙关切地问。 “叶哥哥他有对象了。”苏梦熏精神恍惚,抱着苗雯雯哭诉,“就是咱们局今天新来的知青,她是个村姑,长得特别丑,还特别凶,呜呜呜……” 她这个时候说话倒是不呢呐啦呀了。 裴莘也知道今天有新同事来,但人不是还没到呢吗?怎么就知道人家长得丑,还特别凶? 估计又是苏梦熏胡说八道。裴莘翻翻白眼,早知道她就不多嘴问了。但同时也对新同事多了几分好奇。 * 上京很大,逛是肯定逛不完,何况坐了两天火车陆如音也累了,于是吃完饭以后她只是去买了点茶叶和点心。 等到了文化局,刚好是下午四点。 她先去和刘哲问了好,然后才人事部报道,杜晟看见她要多客气就有多客气,脸上快笑出褶子来。 文化局福利好、工资高,如音刚上岗财务部就送来了粮本和这个月的票据。本来应该是月底才发,但刘哲担心她刚搬家用钱的地方多,所以就让人提前给了。 陆如音没有住宿舍,前几天家里来信,她才知道他们家居然在上京也有一套小院子,而且和文化局挨得很近。陆妈妈坚持说宿舍再好也比不过家里,如果不去住那她就再也不理如音了。 搞得陆如音哭笑不得,她老妈有时候跟个孩子一样。 等到了地方,陆如音才发现,他们家的这套房子用“小院子”来形容,着实是太委屈了。 确切来说,这是一幢小型的花园洋房。面积的确不大,民国风格,总共两层楼。一楼是客厅、厨房、餐厅和洗衣房,楼梯旁边还有一间小卧室,估计是以前的保姆房。 二楼是三间卧室和一间书房,还有一个很宽敞的洗手间,里面除了抽水马桶居然还有浴缸,可以说非常现代化。 陆如音忧心忡忡,她抓着叶予安的胳膊反复问:“现在这年代我住在这种房子里真的不会被抓起来吗?住这种地方会被抓吧?抓起来会不会被游街?要不我还是住宿舍吧,然后写封信让爸爸把房子上交给国家。太危险了!” 她虽然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但常识还是有的! 叶予安不得不安慰道:“这些房子是已经经过登记和保护,没有问题。” 但陆如音还是不放心。 最后叶予安只能说:“我家在上京的房子比这个还大,你看我不也没事?” 陆如音:“……”请问你家是住在故宫吗? 第56章 这茶是真的绿   三天两夜的舟车,让…… 三天两夜的舟车, 让人非常疲惫,但所有的疲劳都在洗了一个热水澡以后烟消云散。 陆如音舒舒服服躺在浴缸里,脑袋上扣着块热毛巾, 两臂搭在浴缸边缘,别提多么巴适。 浴缸很大, 几乎可以容下两个人, 这时候没有泡泡浴用得泡澡球, 但却可以在百货商店里买到了类似小黄鸭的胶皮玩具,一黄一白浮在水面上,十分可爱。 这幢房子是陆家人民国时期修建的, 战时充当过临时医院,后来还救济过战后生活困难的文人和科学家,也是因此才被保护下来,并且一直属于陆家。 陆如音一边泡澡一边感叹,这房子地段真好,非常市中心。而且现在房价非常便宜,她可以努力工作多攒点钱,买上两套房子,等上了年纪就可以成为烫着卷发的包租婆, 躺着赚钱。 她工资不低,而且外语翻译部比较特殊, 除去基础工资还有奖金。用21世纪的语言来讲其实就是绩效提成。翻译的文稿数量越多质量越好,奖金就越多。 陆如音掐指一算, 觉得自己发财的日子指日可待。 简单休息两天以后, 陆如音便正式投入到工作中。她被分到翻译部,主要负责俄语和英语的文稿翻译。 翻译部人少工作量大,但与乡下的农活比起来可就轻松多了。每天九点上班, 五点下班,偶尔加班,但也算是标准的朝九晚五。 文稿翻译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除了要把专业名词翻译出来还要讲究信达雅,这也是刘哲一眼就相中陆如音的原因。 翻译部一直很忙,大家最近都有点上火,刘哲特意让后勤送来几罐茶叶,也算是犒劳局里最辛苦的一批人。 “这是上等的红茶呢,姐姐在乡下肯定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茶叶吧~这次一定要好好尝尝哦,我就不喝了呢,因为平时已经喝腻了呐~” 陆如音迷惑地看着苏梦熏和她头上的大红蝴蝶结。 这姑娘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见如音不说话,苏梦熏便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了。 哼,果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现在心里肯定在自卑吧。 “我呢,比较喜欢用这种红茶配蜂蜜蛋糕吃,姐姐你有没有吃过蜂蜜蛋糕呀?” 看来这姑娘不只脑子有问题,眼睛也有问题,因为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眨啊眨,难道是迷眼了? 而且……陆如音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自己的茶杯,这是绿茶啊! 难道红绿色盲不仅分不清红袜子绿袜子,还分不清红茶绿茶? 苏梦熏还在继续输出:“姐姐你喜欢喝红茶吗?哎呀,对不起姐姐,我忘了你是从乡下来的呢,可能没有喝过红茶吧。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哦,姐姐不会生气吧~我总是笨笨的不会说话~” 陆如音被各种呢呐呀啦搞得有点头晕。 茶叶好不好暂且不提,这绿茶是真绿。 “咳。”趁绿茶妹妹喘气的功夫,如音赶紧假咳了声。 “苏同志,虽然我不是茶叶方面的专家,但我红茶绿茶还能分得清。而且我觉得你今天的绿茶非常绿!”说完还十分诚恳地点了下头。 苏梦熏这才看了眼手里的茶叶桶。 【绿茶】两个大字映入眼帘。 她拿错茶叶了。 “小苏,你刚刚不是很懂茶吗?怎么这会儿绿茶红茶都分不清?”翻译部的人趁机补刀。 “我……” “没关系,不认识茶叶又不丢人,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哦。我们就是嘴笨,不会说话。”又有人模仿着苏梦熏刚刚的语气说话。 “而且我们小陆今年也就才十□□,比你小好几岁呢。你别见到谁都嗲着嗓子叫姐姐。” 苏梦熏被怼得哑口无言,呼吸困难。她想解释自己只是拿错了茶叶,而不是连红茶绿茶都分不清,但翻译部的人根本不给她张嘴的机会。 “小苏,你送完东西就赶快回去吧。人家如音是宁州来的,什么好茶叶没见过。” 袁青见闹得差不多了,才出来打圆场,她不耐烦地朝苏梦熏的方向挥挥手,眼睛都懒得睁,脸上写满嫌弃。 宁州自古就以茶叶出名,苏梦熏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也不嫌臊得慌。而且这让人家小陆怎么看他们上京人? 袁青认为自己必须要挽回一下上京人的形象,他们其实是非常热情好客的,绝对没有瞧不起外地人。 “如音,你看这茶叶和你们宁州比怎么样?还算过得去吗?” “香得很。”如音轻轻把最上面的一层茶叶吹开,碧绿中又偏点焦黄色的茶汤清澈见底,茶叶已经全部被泡开,叶片舒展。 “不过我更喜欢茉莉花茶,等我让家里邮一点过来,袁姐你和大家都一块儿尝尝。” “那我们就有口福咯。”袁青笑起来。通过几天的相处,她可太明白为什么刘局看见小陆就两眼放光。 小陆同志不仅工作能力好,而且态度认真,最关键的是她的语言学习能力非常强。除去在英语和俄语方面得心应手,还会法语。 翻译部的人都围着如音,一人一杯茶忙里偷闲地放松放松,苏梦熏被晾在一旁,几番张口都没说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大家茶也喝得差不多了,各自回到办公桌面前校译各种文件文稿。 袁青一抬头看见苏梦熏还站在原地愣神,不由有点心烦:“小苏,你咋还在这呢?小心你们部长扣你工资。” 苏梦熏走后,袁青又悄悄凑到如音旁边,和她咬耳朵:“如音,听说你和隔壁研究所的叶教授搞对象呢?” “老叶是我男朋友。”陆如音大大方方承认。 袁青点点头,觉得如音和叶予安郎才女貌很是般配,以后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是人中龙凤。 “刚刚那女的是后勤部的苏梦熏,整天干啥啥不行,吃穿打扮第一名,还有事没事就要去隔壁找你家叶教授,如音你可得小心她一点。” 袁青说完又担心因为自己多嘴挑拨了如音和叶予安的关系,又连忙解释道:“不过如音你也别担心,你家叶教授从来都不拿正眼看她。你来之前,叶教授从来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看都不看其她姑娘半眼。” “姐,放心吧,我都知道。”如音拍拍袁青的手臂。叶予安早就把苏梦熏的事告诉她了,而且还趁着休息的时候拉着她专门去了趟附近的养鹅厂,想买两只大白鹅看门。可惜厂子里的大鹅都被养懒了,一个个没啥精神。 但叶予安没有气馁,专程又托人去了乡下,从老乡那里买了两只土鹅。 大鹅非常漂亮,黄喙红掌白毛,如音本来想养两天玩,结果被啄坏了只拖鞋以后就立刻打电话让叶予安把两只鹅接走了。 “早就告诉你它俩凶得很。”叶予安好笑地看着如音可怜兮兮的拖鞋,“我专门让人选的,论打架它俩可是百里挑一。” * 苏梦熏在翻译部受了搓,心里很不平衡。 一个乡下回来的村姑耶,怎么能和她这种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女孩子比呢?翻译部那些人脑子指定有点问题。 她最近一直没见过叶予安。因为动物研究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只凶狠异常的大白鹅来看门,她只要一靠近两只大鹅就伸长脖子拍着翅膀向她跑来,吓人得厉害。 但今天她无论如何也要进去找叶哥哥。 动物研究所门口,两只大白鹅昂首挺胸,虎视眈眈注视着苏梦熏。 “孙大爷,您帮我把它俩栓起来啦,它们挡在门口我不敢进去呀。” 孙大爷掏掏耳朵,叹了口气道:“唉,人老了,耳朵也越来越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玉米糠,“哗”地往苏梦熏脚前一洒,“大白,二白,多吃点,我以后就指望你俩帮我看家护院喽。” 大白二白闻言立刻支棱起翅膀,哔哔哔地往苏梦熏脚边跑去。 它们要多吃点,不能让爷爷奶奶失望! 苏梦熏今天依旧穿着长及脚踝的草绿色连衣裙和高跟鞋,行动非常不便。一看见两只大鹅扑过来,她就慌了神,连连后退,最后左脚绊右脚踩住裙摆,一个屁墩摔在地上。 恰巧昨天下过雨,地上有些泥,而且大白鹅因为吃的好所以拉的也多,孙大爷还没来得及收拾。苏梦熏只觉得屁股上软软黏黏沾了一坨东西,好像还有点热。 大白鹅见人摔倒了也就不继续咬,而是围着苏梦熏绕圈圈,一边绕一边轧轧叫着,怎么听怎么像是嘲笑。 苏梦熏欲哭无泪。她的高跟鞋带子断了两根,玻璃丝袜也破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这时叶予安恰好从研究所里出来。 “叶哥哥……”苏梦熏看见以后立刻泪眼朦胧,隔着老远就伸出手等叶予安扶她。 叶予安提着个小袋子,里面是各种糠麸和红薯块,都是给大白鹅的鹅粮。但走了几步他忽然觉得不对劲儿,怎么好像有一道直勾勾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看? 他抬起头,只见苏梦熏正坐在一摊不知道是泥还是什么东西的中间,遥遥伸出手。 叶予安脚步一顿,又折了回去。 看来大白和二白还是吃得太少了! 第57章 吃饭第一名   叶予安最近出差了,但…… 叶予安最近出差了, 但这并不能影响如音去研究所食堂喝芸豆猪蹄汤的热情。但一个人吃饭没什么意思,她便拉上翻译部的同事们一起去。 文化局食堂的焖酥鸡、梅菜扣肉,隔壁研究所的芸豆猪蹄、炸元宵, 还有国营饭店的爆肚、卤煮火烧、炒疙瘩……被他们俩吃了个遍。 半个月下来,整个翻译部除了陆如音, 大家都胖了。 “我今天绝对不会再和你一起吃饭了!”袁青握着拳头愤愤道, “这些天我足足胖了三斤。” 明明她和如音每天吃的饭都一样, 但胖却只有自己胖,太不公平了。 袁青捂着心口,一脸痛心疾首:“我上个月新做的衣裳已经穿不上了。从今天开始, 我要减肥。” “可是今天隔壁食堂不仅有猪蹄汤,还有肉龙~”陆如音在袁青身边左右乱晃,魔音灌耳,“肉龙两周才供应一次,如果这次不去吃又要等半个月。” “我不听我不听。”袁青捂住耳朵,“如音你太坏了。” “青姐,如果你也不陪我吃饭,那我就只能一个人吃饭了。”陆如音可怜巴巴抱着袁青的胳膊摇来摇去。 “你找小裴一起去。”袁青拉裴莘出来挡刀。 “裴姐说她已经胖了五斤,如果我再找她吃饭她几和我绝交, 呜呜呜……”陆如音揉着眼睛假哭。 但袁青不仅不为所动,还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如音, 你假哭的本领太差了,应该和苏梦熏多学学, 人家的眼泪才是说来就来。万一以后你和叶教授吵架, 千万记得袖子里藏颗洋葱,不然想哭的时候没有眼泪多么尴尬!” 陆如音:“……”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青姐这么毒舌呢?刚认识的时候袁青明明是个温柔又知性的大姐姐! 不管怎么劝,袁青坚定不移地拒绝, 还表示:她可以为如音插叶予安两刀,但如果继续喊她去吃饭,她就要先插如音两刀。 所以陆如音只能一个人孤独地踏上去喝猪蹄汤的旅程。 但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那就是她奔向食堂的速度更快了。 “小陆同志,又来喝猪蹄汤啦?”食堂的高大姐看见如音一路飞奔而来,立刻喜笑颜开。她就喜欢能吃的小姑娘!能吃是福嘛。 “我特意给你留了块炖得最入味的。”高姐给如音盛了满满一块猪蹄和满满一碗汤,上面还堆满了芸豆和海带。 “高姐,你看上去又年轻了!”陆如音嘴甜道。 高姐知道这小姑娘说哄自己开心呢,但还是高兴地哈哈大笑。 一碗猪蹄汤,两个肉龙,还有一碟辣辣的咸菜丝。陆如音觉得自己吃得一点也不多。 但脑海里却忽然响起袁青的声音:就算你午饭吃得不多,但午饭前你还吃了两块桃酥、一个苹果,吃完午饭从食堂出来,你还会和单位门口的小摊子买炖梨和烤土豆…… 陆如音甩甩脑袋,她不听她不听。 蹄花汤要配辣椒蘸水,白中透粉的蹄花蘸上食堂大姐自己炸的辣椒油,辣味和鲜咸中和在一起,隐约还透露着丝猪骨的甜。芸豆吸满了汤汁,鼓鼓的,一口咬下去隐隐有爆浆的感觉。海带和咸菜丝用来解腻,或者配馒头烧饼也好吃。 肉龙又叫懒龙,是上京的特色美食。擀一张薄厚均匀的面饼,上面铺上一层猪肉馅,然后像卷饼一样卷起来,最后切成小段上蒸笼。 蒸肉龙每两周供应一次,而且每次数量不多,卖完就没了。陆如音一下班就抓着粮本往外冲,一路小跑加冲刺,这才赶在卖完以前买到两个。 但很多动作慢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如音一边感叹自己真走运,一边大口喝汤,惬意极了。 忽然,她感觉什么地方有一道饥渴的目光正盯着她……手里的肉龙。 “姐姐。” 一个梳麻花辫的粉裙子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捧着袋牛角包。这年头桃酥都是金贵东西,即使是在上京大多数人家也只能在过年的时候才买上一包,至于牛角包这种西式甜品供销社里根本没有。 “姐姐,我拿这袋牛角包和你换一个肉龙好不好?”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看着如音,好像生怕被拒绝。 哟,看来是个小吃货。 陆如音见小女孩身边没有大人,担心她是自己跑出来的,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大人呢?” “我叫宋雅寒。”小姑娘很有礼貌,讲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像只小黄鹂,“我是跟着哥哥来吃饭的,但哥哥太磨蹭了,我就一个人先跑来啦。” 提到哥哥,小雅寒一脸嫌弃。 “姐姐,牛角包是我姥姥亲手烤的,特别好吃,我拿这个和你换好不好?” 雅寒小朋友不忘初心。 看见小雅寒这么可爱,陆如音心都化了,别说一个肉龙,就算十个(虽然她没有)也愿意给。 但她还是忍不住继续逗小雅寒玩儿。 “既然牛角包这么好吃,你自己为什么不吃呢?” “因为我不是白痴。” 陆如音:? “妈妈说不能白吃白喝别人的东西,这样不礼貌。”小雅寒认认真真地解释,“但我觉得偶尔可以交换一下。” 这样她就不是白吃了。 陆如音哈哈大笑,这小姑娘太可爱了。 “宋! 雅!寒!” 食堂门口传来一声怒吼,吓得陆如音虎躯一震,差点把猪蹄汤给洒了。 宋厉寒气急败坏地走过来:“你怎么又一个人先跑了?万一被人贩子抓走怎么办?你知道人贩子的嘴为什么都那么红吗,因为他们把抓走的小孩都吃了!” 宋雅寒一点也不怕她大哥:“大哥你说谎,你又没见过人贩子,怎么知道他们嘴唇特别红。妈妈说人贩子都打扮得特别普通,所以嘴唇肯定不红,大哥你真笨!” “你——”宋厉寒被噎的说不出话,只能干瞪眼。 瞪着瞪着,他忽然发现宋雅寒身后还有个人。 “咳,陆同志。”宋厉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怎么把陆如音每周三都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食堂喝汤的事给忘了呢。 上次刘局看陆同志跑这么快,还以为是她家里出事了。 “你好,宋同志。”陆如音点点头,她说怎么看宋雅寒这么眼熟,原来和宋厉寒是兄妹。 宋厉寒是她文化局的同事,但不在一个部门,而且宋厉寒前几天才出差回来,所以两人不是很熟。 “大哥,我在帮你和姐姐换肉龙吃呢。”小雅寒非常骄傲。 宋厉寒拉拉她的麻花辫:“你究竟是给自己换,还得给我换?” “咱们一人一半嘛,谁让你磨磨蹭蹭,还没有这个姐姐跑得快。” 宋厉寒:“……”论跑去吃饭的速度他的确比不上陆如音。 “陆同志,让你见笑了。我这个妹妹从小就爱吃。”宋厉寒尴尬地笑笑,又顺便揪了下小雅寒的辫子,“小心吃成小猪。” “小猪才好呢,每天只要吃吃睡睡就行。”斗嘴这事儿上,宋雅寒就没输过。 宋厉寒、陆如音:…… 好像……很难不赞同? 雅寒小朋友太过可爱,陆如音大方地分给她一个肉龙,自己则收到雅寒投桃报李的牛角包。 其实她本来没打算要,但雅寒小朋友坚持要送,而且最重要的是……一个肉龙她吃不饱QAQ。 * 广城。 何采薇死了。 然后又活了。 活过来以后,她意识到自己原本是一本小说里的女主角,本来应该顺风顺水玛丽苏一生。但这本书里的配角陆如音忽然换了个灵魂,而且好像还和自己有仇,所以她才一路落魄至此。 陆如音凭什么恨自己? 何采薇愤愤不平,她什么也没干!只因为是女主角,长得漂亮又被人人喜欢,所以就被恶毒的女配角陷害。 【我可以帮你哦~】 何采薇脑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只要你从现在开始好好学习,每获得一点进步我就可以给你进行积分,利用积分你可以兑换生活用品,最后还可以买火车票回家。】 何采薇:“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凭什么要我学习?” 她这辈子最讨厌学习! 【我是系统250号,可以帮助你回归小说里原本的剧情,让你继续当玛丽苏本苏。】 何采薇慢慢消化着系统的话,忽然福如心至般问:“陆如音有系统吗?” 250先不屑的“切”了声。 【她的系统叫233,是个整天只知道摸鱼的淘汰品,我是最先进的一批系统,你跟着我肯定能变回女主角。】 【少女,赶快学习吧。只要今天把这本算数卡做完,我就奖励你一顿红烧肉。】 何采薇看看眼前的算数卡,脑子一阵头晕。 “还有别的方式吗?” 【你不想做数学?也行,语文怎么样?或者英语?】 “不不不。”何采薇连连摇头,“可不可以不用学习?” 【……】 【也不是不行】 250非常无语,但本着职业道德还是给何采薇介绍。 【除去学习套餐,你还可以选择美貌套餐。简言而之就是捏脸,你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因为你是新用户,我们还会赠送一套衣服。但机会只有一次,你捏完脸以后我也将立刻消失。】 何采薇毫不犹豫做出选择:“我要捏脸。” 第58章 第 58 章   【即将为您提供捏脸…… 【即将为您提供捏脸服务】 系统只是一个AI, 没有嘴角,如果有他肯定要狠狠抽上一抽。 何采薇脑海里出现一个屏幕,上面有很多数据和线条, 她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搞明白怎么捏脸。 首先把冬天冻疮留下的伤疤去掉,然后磨几层皮, 眼睛再大一点, 嘴巴红一点, 最后再增加些头发。 何采薇并没有给自己做特别大的改动,至少基本脸型没变。 哼,自己天生丽质, 用不着大费周章,只要把皮肤变好点就行了。 调整完这些,她选了一条布拉吉,是广城最流行的款式。 何采薇满意地端详着镜子里的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她。 系统非常有职业操守,捏脸一结束,它就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何采薇有了新皮肤,但钱包依旧瘪得可怜。她在国营饭店前面晃来晃去, 不敢进去。 “美丽的小姐,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一个有礼貌的声音响起。 何采薇抬头, 看见一张有着蓝色眼睛,高挺鼻梁的西方面孔。 她心里一个咯噔, 这个外国人真帅!而且好像很有钱。 其实她以前只在英语书上见过外国人,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在潜意识里认为外国人比华夏人长得好看。 “我叫查理。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何采薇嫣然一笑:“我叫何采薇,采薇这个名字出自《诗经》。” 查理不知道诗经是什么,但这不影响他继续称赞道:“真是一个美丽的名字, 和您本人一样美丽。” 何采薇心情大好,她最近一直被人嫌弃是女疯子女乞丐,已经很久没人夸她长得好看了。 看来捏脸果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美丽的采薇小姐,”查理笑容满面,声音也更加温柔,“不知道我是否可以邀请您一起共进午餐呢?” 何采薇心中一喜,翻身的机会来了!但她一向比较会装,于是假装为难道:“可是我已经约了别人……” 查理适时地流出出失望和遗憾的神情。 等欣赏够查理丰富的表情以后,何采薇才又说:“但我愿意为您介绍一下我们华夏的传统美食。” * 国营饭店。 查理望着满满一桌肉菜和狼吞虎咽的何采薇。 他觉得自己可能遇见了同行。 何采薇吃得半饱的时候,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姿态不怎么雅观,连忙用手绢压压嘴角,问:“查理先生,您觉得这些食物怎么样呢?” 查理:“非常美味,尤其是和您这样一位美丽的小姐共餐,简直是我的荣幸。” 这女的看上去挺有钱的但怎么吃起饭来跟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一样?他不会真的遇见骗子同行了吧?但是不应该吧,毕竟这女的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何采薇:“或许我还可以为您介绍一下我们华夏的风景名胜。” 这个老外又帅又多金,一定要狠狠敲一笔竹杠,一会儿打听打听他结婚没有,如果还是单身我就得想个办法尽快把他睡了,这样就能有个外国老公。他应该没看出来我身上只有几块钱吧,毕竟这个老外看起来没什么脑子的样子。 两人各怀鬼胎,国营饭店的包间里一时沉默下来。 “咳。”查理率先打破沉默,“采薇小姐,如果您能愿意当我的导游,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女的脖子上那块玉佩价值连城,得想个办法把它搞到手。 “非常乐意。”何采薇露出八颗牙齿。 果真男人都无法抗拒她的魅力,这老外刚刚一直盯着她脖子看,肯定是被她象牙般纯洁的肌肤吸引了,否则还能怎么解释呢?总不能是看上了她脖子里的那块玻璃吊坠吧。 唉,她现在太落魄,只能戴玻璃吊坠,想到这里何采薇有些伤感,又觉得戴玻璃吊坠丢人,于是把坠子往衣服里面藏了藏。 查理:她把玉佩藏起来了,看来我的眼光没错,这玉佩肯定价值连城。我得装得再有钱一点,这样她才能信任我。 * 上京。 陆如音今天心情非常好,原因有二:第一是家里拍电报过来,说是半个月以后他们会来上京拜访爸爸的老战友,顺便陪她住几天;第二是叶予安出差终于要回来了。 下班后,陆如音小小打扮了一番,准备去火车站接站。但出门的时候却遇见一个程咬金。 宋厉寒提着一盒点心,磕磕巴巴说:“陆…陆同志,我奶奶又做了些点心,嗯,你…要不要尝尝?我听雅寒说,你很喜欢上次的牛角包。” 然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语速飞快地说:“你下班后忙不忙,我想邀请你看电影。” “啊这…”陆如音一时语塞,心道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整个文化局都知道她有对象。 但很快又释然,宋厉寒之前一直在出差,性子也比较内敛,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她有对象这回事。 “宋同志,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已经有对象了。”陆如音解释道,这种事情一定要趁早解释清楚,否则既不拒绝也不接受算什么样子 。 “啊?什么?” 宋厉寒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他第一次邀请姑娘看电影,结果人家居然有对象了。 “对……” 他刚要说对不起,脑袋里又忽然响起雅寒小朋友的话:大哥,如音姐姐长得那么好看,肯定有不少人喜欢,但我猜他们都不敢追。因为这些人肯定会觉得,这么好看的女生肯定已经有对象了,追了也是白追。但实际上呀,正是因为人人都这么想,所以如音姐姐肯定没对象。你要拿出诚意来,别人家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你,你就怂了。要是如音姐姐说自己有对象了,你就问问对象是谁,要是人家对象比你厉害,你就赶快跑,别给我这个当妹妹的丢人。要是你比如音姐姐对象厉害,你也赶快回来,别杵在那儿跟个恶霸似的,免得吓到我如音姐姐。 “陆同志,我能知道你对象是谁吗?”宋厉寒站得笔直,有点后悔听了雅寒小朋友的话。话说这小丫头怎么懂得这么多? “她对象是我。” 陆如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叶予安迈着长腿黑着脸走过来。 “你回来了?不是说六点火车才到?”陆如音欣喜道。 “事情提前办完了,我就换了车票。”叶予安神色温和,习惯性摸摸如音的头发,又把一个包裹递给她,“鲜肉月饼,下午刚做出来的。” 然后他又继续和宋厉寒说话,但这次态度好了很多:“宋同志,听说你想看电影?恰巧,我和阿音也想看,咱们三个正好作伴。欢迎你加入我们。” 陆如音、宋厉寒:??? 叶予安无视两人诧异的目光,继续道:“但是我和阿音肯定要挨着坐,考虑到现在时候也不早了,电影院三个连在一起的座位可能不太好买,不知道宋同志你能不能坐在我们后面呢?这样咱们还是可以一起看电影。” 宋厉寒:……你真的是让我去看电影吗?是看你俩吧! 陆如音扶着叶予安的肩膀,心里快要笑昏过去。她同情地看了眼宋厉寒,觉得他其实挺无辜,于是出来打了个圆场。 宋厉寒是真的不知道陆如音有对象,如今造成这种尴尬的局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更何况叶予安还是雅寒小朋友口中“比大哥强”、“赶快回来别给妹妹我丢人”这一款。 “我就是路过、路过。”宋厉寒连说,“祝陆同志和叶同志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然后把两张电影票往叶予安手里一塞,一溜烟儿跑了。 但叶予安的脸还是黑黑的。他和宋厉寒打过交道,知道这小子是个没有坏心眼的,就是有点傻,脑子不会转弯。 之所以来找阿音十有八九是他不知道阿音有对象,毕竟宋厉寒因为工作原因一年有半年在出差,对局里的事情不清楚也很正常。 但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点酸意,涩涩的。《红娘》刚刚上映,他和阿音还没有看过呢。居然让那小子先买好电影票了。 “我们先去吃饭,然后看电影。”叶予安说。 陆如音早就听裴莘说《红娘》这片子不错,但她最近很忙,一直没什么时间,今天下班早,明天又休息,去看电影正好。 “我明天把买电影票的钱还给宋同志。”陆如音指指叶予安手中的票,虽然刚刚宋厉寒说这票送他们了,但他们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 “好。”叶予安点点头,把电影票收进口袋,“但我们不用他的票,我们自己买票。” 陆如音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叶予安是说要把电影票还给宋厉寒,于是又说:“我看我们还是给钱吧,他一个人要两张票也没用,不如给钱实惠。而且买电影票还要排队,好麻烦的。” 叶予安:“咱们还钱,但他的票不用还,一会儿扔掉。国营饭店出了一款新的甜汤,你等会儿在那儿喝汤,我去排队买票,买完回来接你。” 陆如音:“……你不觉得这样有点浪费钱吗?” 这样就意味着他们两个人要花四个人的票钱! 叶予安不容置疑道:“我有钱,偶尔浪费一次没关系。” ……陆如音还是觉得浪费,不仅浪费钱,还浪费电影院两个座位。 “为什么你不能把票退了然后再买两张新票呢?” 叶予安:……对哦,他怎么没有想到。 第59章 不吃面,吃……   从电影院出来陆如…… 从电影院出来陆如音便把她爸妈要来上京的事给叶予安说了。 “伯父伯母的火车几点到, 我开车去接他们。” 如音摆摆手,道:“他们不肯告诉我 ,只说到时候会先去老战友家住两天, 然后再来这边找我。” 她也不知道爸妈在搞什么名堂,电报也发过了, 电话也打过了, 两个人就是不肯说几号来。但电话里他们的声音听上去都十分精神, 如音也就放下心来不做多想,父母可能是怕影响她工作吧。 按照惯例,叶予安把如音送回家, 然后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叶予安就起身告辞。 但天却忽然下起大雨。 如音忙帮他找伞找雨披,谁知伞刚找到,大雨又变成了冰雹。 噼噼啪啪砸在屋顶和窗户上,听着都痛。 一来二去,叶予安算是回不去了。 “你今天就住这儿吧。”如音道,反正她家房间多,平时不用的床啊桌子啊都盖着白布,干净得很。 叶予安看了看窗外的天气, 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回不去了,也就同意了如音的提议, 却道:“我住一楼的保姆房。” 保姆房顾名思义是给保姆住的,尤其是解放前, 有钱人家都会把保姆房放在一楼, 因为不是自家人住,房间自然也就差些。漏风漏雨或者阴潮总会有点小毛病,但陆家人厚道, 把保姆房修得和楼上的卧室一样暖和舒适,唯一一个缺点就是房间临街,隔音不太好。 如音想着反正楼上的好房间也是闲着,干嘛要住一楼临街的屋子,就又说:“楼上屋子也是现成的,一楼的房间隔音不太好,你还是上去住吧,就睡我隔壁。” 见叶予安还是犹豫,她立刻猜到这个人这人在别扭什么。 唉,抱也抱过了,手也牵过了,亲……还没亲过,不就是让他留个宿,怎么又开始瞻前顾后。难不成这房子还张了嘴,明天会把他留宿的事情说出去不成?就算说出去,也没什么关系,他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嚼舌根子的小人。 但叶予安有些时候却想不明白这个理,在陆如音的事情上他总是顾虑太多。 陆如音知道他的性子,于是软声道:“下雨打雷,我害怕,你住我隔壁我安心些。” 叶予安这才答应。 只是…他不记得阿音怕打雷啊?上次在乡下的时候,外面瓢泼大雨雷电交加,阿音还感叹这种天气最适合涮火锅和睡懒觉,一点也没见害怕。 如音住的是主卧,里面有洗手间和大阳台。叶予安在她隔壁,是次卧。次卧没有洗手间,但二楼走廊里有,倒也没什么不方便。毕竟两人都在野外做过业,再不方便的时候也碰见过。 如音收拾出一条新毛巾和一套新的牙刷牙杯,都是粉粉嫩嫩的颜色,看得叶予安忽然心中一动。 果真是女孩子的东西,连颜色都这么可爱。 陆如音爱屯东西,所以以上的毛巾牙杯家里都有备用,但这并不代表她没事干还会屯两身男人睡衣。 “我要兑换一身大号的睡衣。” 她一面敲敲系统,另一面则在心里犯嘀咕,现在不是系统商城的营业时间,也不知道在不在。 说实话,她不抱希望。 但令人惊讶的是,系统居然在,而 且商城也正常营业。 【即将为宿主提供各式睡衣。】 然后,陆如音就看见了琳琅满目的……情.趣睡衣。 兔女郎、女仆装、比基尼……还有各种她叫不上名字的服装。 虽然以前也在某些路过的成人用品店的橱窗上看见过这类衣服,但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各式各样的服装陆如音还是感觉视觉被冲击了。 “不不不,不是我穿,是给叶予安穿。” 系统若有所思:【怪不得宿主你刚刚强调要大一号的睡衣,你看这套兔女郎怎么样?最大码有xxxl哦。】 陆如音心力交瘁:……“我只是想要一套大号的、正常的、有袖子和裤腿的、睡衣和睡裤!” 陆如音最后捂着心口换到一套大码的睡衣裤。丝绸质地、白色,有一道很窄的墨绿色滚边,整体是非常中性的款式。 她把睡衣拿给叶予安:“之前不小心买大了没法穿,正好今天给你。” 睡衣本来就宽松,中性款式又不分男女,陆如音还特意要了大码,叶予安穿上后除了裤腿短一点,其他处还算合适。 天还下着大雨,这种天气最适合蒙着被子睡觉。 但叶予安却睡不着。 他隔壁睡着阿音,他的房间里有阿音一贯喜欢的茉莉花香,身上甚至还穿着阿音曾经试穿过的睡衣。 叶予安忽然有一点燥。 如果这样还不燥,他就不是男人了。 他起来洗了把脸,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厨房有一点亮,空气中隐隐约约还有一点糊味。 糟了! 阿音是不是半夜起来煮东西吃然后忘了关火。 叶予安心中一凛,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下楼去。 等到了厨房却见陆如音好端端站在那里,守着个小奶锅。 “阿音,东西要糊了。”他来不及多想,连忙上前关火。 “别别别,我就是要喝煮糊了的牛奶。” 陆如音拍开他,守住自己的小锅,好像里面有什么宝贝一样。 又过了二十来秒,她才把火关了,又取来两个玻璃杯,把微微泛着糊味的牛奶倒进杯子里。 “我从小就喜欢喝有一点糊的热牛奶。” 陆如音捧着杯子,先深深嗅了口气,然后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奶。 叶予安失笑,阿音的口味有时候很奇怪。 以前在乡下,她煮过一个叫螺蛳粉的东西,因为那东西味道大,所以她不得不躲在野地里煮,吃完又跑去苏玉霜家洗头洗澡洗衣服。 “你尝尝,很好喝的。”陆如音怂恿道,“如果实在不爱喝就给我,我一个人能喝两杯!” 其实是她半夜饿了,起来煮奶喝,本来也没准备叶予安的份。 叶予安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至少比螺蛳粉令人容易接受多了。但他不饿,也没有吃夜宵的习惯。 陆如音见状心里一喜,正好她一杯不够喝,于是毫不介意地把叶予安剩下的半杯奶也喝了。 吨吨吨以后,陆如音才发现叶予安在盯着自己看。 怎么?难道他也饿了。 “要不我给你煮个阳春面?”如音问,因为她也想吃面。 “我不想吃阳春面。”叶予安喉咙滚了滚,声音有些喑哑。 不想吃阳春面,想吃…… “不吃我吃。”陆如音自顾煮起面条。 叶予安揉揉眉心,为自己刚刚“龌龊”的想法懊恼。 陆如音浑然不觉,脑子里只有阳春面,白色的睡裙下面露出半截小腿。面煮到一半,她觉得自己内衣带子好像掉了,又伸手进去把带子拉上来,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个叶予安。 “阿音,我先回去睡了。”他实在受不了,谁知道阿音一会儿还会鼓捣什么。 “别呀,我煮了你的份呢。”陆如音连忙拉人,面条可不能剩,否则就不好吃了。 她着急拉人,一把拽住叶予安的睡衣。 叶予安只觉得有一只温热的小手隔着丝绸在自己腹肌上滑过。 “阿音,放手。”他低沉下声音,连呼吸都变重了点。 他本来是出来降燥的,但现在反而更燥了。 陆如音放开手,她觉得叶予安有点不对劲儿,好像隐隐猜到点什么。 叶予安感觉抓着自己睡衣的小手离开,但双腿却仿佛灌了铅,一步也走不动了。 他折回身,双臂抓住陆如音的胳膊,让她靠在料理台边上。 “阿音,我可不可以……” 他喉头剧烈滚动着……不行,这样不行。他不过是因为下雨才留下来过夜,结果却想趁此机会和阿音接吻,这算什么?这摆明就是占人家便宜。 “有什么不可以呢。” 陆如音在心里默默叹气,叶予安千好万好,就是在感情上太内敛,饶是心里有千言万语,行动上却比乌龟还慢吞。 她踮起脚,双手勾住叶予安的脖子,轻轻凑上去。 叶予安脑子一片空白。 女孩儿的唇瓣很软,带着丁点奶香。 接吻这件事上两人都没有经验,而且这种事情一向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陆如音虽然充当了师父的角色,但升级的速度却显然不如徒弟快。 叶予安伸手把煤气关了,另一只手放在她后背肩胛骨的位置上。 “我们不吃阳春面了。” “可是……”陆如音想要抗议,阳春面已经煮的半熟,一泡就坨了。她不爱吃剩面条,但也不想浪费粮食。 可惜抗议无效。 接吻的间隙,叶予安见她还往锅里的面条上瞟,不得不道:“剩面条我吃,一会儿出去给你买馄饨。” 大半夜外面还下着雨呢,哪里有什么馄饨,现在就开始敷衍我了。陆如音虽然这么想着,却也把目光收回来。 厨房的灯不够亮,还泛着黄,却把气氛烘托的很好。 如音本来以为叶予安说给她买馄饨肯定是在敷衍,毕竟就算雨停现在也12点了。可谁想到他出去以后没多久还真端了一砂锅热腾腾的馄饨回来。 “我有个发小住得离这里不远,他有时会摆个馄饨挑子挣点零钱。”叶予安解释。 从去年年末开始,城里面的管控明显松起来。只要背景清白,又在街道办事处登记过,并且通过审查,普通百姓就能做点小本买卖。 “大半夜打扰人家会不会不太好?” 馄饨是真的香,皮薄馅大,还洒着虾皮、紫菜和香菜。但大半夜把人家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煮馄饨,怎么听也不像人干的事。 叶予安:“没关系,我说了过两天请他吃饭。我俩从小就认识,熟得很。再说了,他又没对象没媳妇儿。” 陆如音:……她现在才发现,叶予安不仅在接吻这件事上天赋异禀,在秀恩爱上也一样。 第60章 见父母   第二天是周六,但天还是阴…… 第二天是周六, 但天还是阴沉沉的,陆如音昨天睡得晚,今天更是懒在床上不肯起来。一觉睡到九点半才懒懒散散披着衣服出来, 洗漱过后差不多已经要十点。 叶予安早饭吃了昨天晚上的剩面条,然后打着伞出去买了油条和包子, 又熬了粥, 结果陆如音早晨没起来, 包子油条就一直在桌子上放着,凉了。 但这个时间早就不适合吃早饭了,如音就随便配着肉松热了半碗粥垫垫胃, 一边琢磨着中午吃什么。 以前老有人说男人这东西食髓知味以后就会收不住,陆如音这回算是在叶予安身上领教到了。 昨晚以后,他算是彻底放开了,热个粥的功夫又从身后抱着如音的腰,在她耳边蹭来蹭去。温热的鼻息喷在脖颈间,痒痒的。 “阿音,你怎么这么香?” 陆如音最怕痒,于是忍不住往一边躲,但她被锢着动也动不了, 只能偏偏头。 “是洗发水的味道。”如音在叶予安怀里躲来躲去,想避开他毛茸茸的脑袋。 她又不是香妃娘娘, 怎么可能身上香。 “就是你身上的味道。”叶予安低低笑了声,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还是像昨晚一样软。 等到粥热了, 如音才被解放出来。 “我们中午吃涮锅吧, 把油条切成小段在锅里一涮,可好吃了。包子用油煎一下。” 叶予安自然没什么意见,又问涮锅需不需要什么菜, 他出去买。 如音翻了翻厨房,发现里面还真没有什么新鲜蔬菜,她这段时间不怎么在家做饭,都是吃食堂。又见外面雨停了,想着外面空气大概不错,就换上薄呢大衣,和叶予安一起出去买菜。 虽然已经醒了又吃了早饭,还在厨房里闹了一会儿,但因为天气的缘故,如音还是迷迷瞪瞪的,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幸好叶予安拉了她一把。 天还是有点凉,叶予安一手捏着如音的手,另一只手还不忘拿把伞。这天还是阴沉沉的,他担心一会儿半路上又下起雨来。 临近几家供销社的新鲜蔬菜早就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点烂菜叶子谁也不要。他们只能又跑远了些,才买到新鲜的蔬菜。只可惜没有买到羊肉,吃涮锅没有羊肉,那就不叫涮锅了。 “你吃不吃麻辣烫?”如音捏捏叶予安的手,呵出一口白汽。 “麻辣烫?这是什么?” 叶予安没吃过。 “咱们今天中午就吃麻辣烫吧,反正和涮锅差不多。” 叶予安从来在吃饭上面没什么意见,只要阿音别半夜在他床头煮螺蛳粉就行。 其实吃麻辣烫需要的原料更多。 好在供销社里除了牛羊肉,其它东西还算一应俱全。 冻豆腐、手工肠、海带、毛肚……还有没什么人爱吃所以被便宜处理的鸭肠,最后他们还买到一条鳝鱼。大包小包拎了满手。 走到半路,天就又下起雨来。 幸好拿了伞,叶予安一手提着各种麻辣烫材料,另一只手撑伞。如音挎着点他胳膊,两人依偎在一起慢慢走着。 * “你看!我都说了要提前给闺女打个电话再来,你偏不听,非要搞什么突然袭击,还以为是在前线上呢?现在闺女不在,咱们也不知道她啥时候回来,好不容易来趟上京,要是见不到闺女我跟你没完!” 梅雪揪着陆齐家耳朵生气。她本来想一下火车就直奔如音这里来,偏陆齐家不肯,说什么要暗中观察一下女儿生活的好不好。 干什么?还和自己闺女搞侦查? “老婆你听我说呀,”陆齐家把自己的耳朵解救出来,陪笑道,“阿川不是说小音有对象了吗,而且现在对象也在上京,我就想着咱们先观察几天,看看能不能碰见那小子。这样敌暗我明,观察起来不是更容易?” 瞧瞧,这老家伙还搞战场上那一套呢!什么敌暗我明,那是小音对象,怎么还成敌人了? “阿川都说了那姓叶的年轻人不错,咱们正儿八经地见一见不就行了,你这是搞什么!” “阿川又没结过婚,懂啥?再说了,阿川是男人,男人都一样坏!”陆齐家不为所动。 梅雪气得不想说话,外面人都说陆齐家虽然是从前线上下来的,但却温文尔雅,是个翩翩君子。但只有梅雪知道,就连小音阿川也这么觉得,但实际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陆齐家就是只老狐狸! 两人正吵吵着,就见不远处有两个人影过来。 “注意隐蔽。”陆齐家一把把梅雪拉到大槐树后面。 梅雪翻了个白眼,但看见过来的人是谁时也不由俯下身子躲了躲。 过来的人自然是如音和叶予安。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又停了。她便顺顺利利挎着叶予安的胳膊,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再煮个梨汤,下火。 陆如音今天的衣服没兜儿,她也懒得拿包,就把钥匙钱包暂时放在叶予安身上。 两人停在大门前,叶予安掏钥匙开门。 躲在大槐树后面的陆齐家心头一梗,这才认识多长时间,就把自家大门钥匙交给人家了!要是被狗男人骗了这可么办!他气得跺了跺脚。 “谁?”叶予安门开到一半,忽然扭头看向大槐树。他虽然没有当过兵,但以前隔三差五往原始大森林里跑,还在里面过夜,警觉性并不差。 “阿音,你先进屋里,我去看看。” 陆如音也听见动静了,但她想青天白日的,估计也没啥事,况且他们这片治安是出名的好,就没放在心上。顾自进去准备做饭,让叶予安去解决问题。 叶予安从门口拿了根民国时期陆家先辈用过的曲棍球球杆,慢慢往大槐树方向去。 * 麻辣烫是川渝美食,以麻辣鲜香著名。 用热油把葱姜蒜爆香,然后放入麻椒、大料和干辣椒,全部炒熟以后再把盐、白酒、白糖、辣味豆瓣酱和辣椒面一股脑儿都放进去,最后加热水和半瓶牛奶,咕嘟一会儿就是麻辣烫汤底。想吃什么直接往里面一煮就行。 制作可以说是非常简单了。 陆如音在厨房里做饭做得起兴,对外面的事情却一无所知。 陆齐家、梅雪和拎着曲棍球杆叶予安此刻正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心思各异。 陆齐家:这小子就是小音对象!他拿着我母亲的曲棍球杆干什么? 梅雪:小伙子看上去还不错嘛。 叶予安:这两人看着不像小偷,而且……怎么还和阿音长得有点像?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是他猜的那样吧? “咳。”陆齐家假咳了声,拿出当初带兵打仗的威严,用严厉的目光审视了叶予安一番,才缓缓开口:“想必你就是叶小同志吧。” 此话一出,叶予安心凉了半截,看来一定是自己猜的那样了,拿着曲棍球杆的手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 “我们是如音的父母,前几天来看朋友,顺道来瞅她一眼,你是来干嘛的?”陆齐家见叶予安不说话,神色一凛,心道这小子太没礼貌。但实际上是他根本没有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梅雪有点看不下去了,连忙出来打圆场:“小叶,我们听阿川提起过你,今天应该是来找如音吃饭的吧。走,我们先进去,如音还不知道我和她爸爸今天就来了呢。” “伯父伯母到了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们。”叶予安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接陆齐家手里的蛇皮袋。 “爸,妈?” 陆如音欣喜地叫了声,也顾不上切菜了,连忙跑过去。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粘人。”梅雪笑道,“也不怕被人看笑话。” “阿音,你和伯父伯母好好坐坐,我去沏茶。” 陆齐家原本紧绷着的脸在看见闺女以后一点点松动了。但在听见叶予安的一句“阿音”以后,又绷了起来。 阿音?怎么叫得这么亲密!既然只是对象关系那就应该叫同志,陆同志! 如音见自家老爹面色不善,还以为他和梅雪吵架了,正准备劝,就听见梅雪说:“小音,赶快给妈讲讲你和小叶是怎么认识的?” 然后又瞪了眼陆齐家,“我们不理这个糟老头子,他又犯怪脾气呢。” 糟!老!头!子! 陆齐家捂着心口,觉得梅雪快把他心脏病气出来了。但是很快又想到自己没有心脏病,于是又把手放下来,铁青着脸跟在母女二人后面进了客厅。 厨房的暖水瓶里有早晨新烧的开水,泡茶不过一分钟的事,所以如音他们刚进客厅叶予安就端着茶盘出来了。 陆齐家见状又是一拧眉:这小子泡茶怎么泡这么快,他从进门听小音叫了他一声爸以后还没说上话呢! 陆如音见情况不对,立刻拉着陆齐家胳膊亲昵道:“爸爸,我们一会儿吃麻辣烫,你和妈妈还没有吃饭吧,咱们四个一起吃好不好?” 陆齐家看着下乡几个月依旧健健康康的闺女,心里痛快不少,又想起陆川上次回家带的蛋饺,胃里的馋虫也被勾起来了。 “阿音,你和伯父伯母说话,我先去切菜。”叶予安见时间的确不早了,赶快起来准备午饭。 陆齐家原本被闺女哄着已经快忘了自家大白菜快被猪拱了这茬儿,结果叶予安一开口说话,又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这小子说得倒是好听,什么准备午饭,以为这是自己家吗?简直就是反客为主! 叶予安:…… * 餐桌上的气氛很是微妙,陆如音和梅雪尽力调节气氛,但陆齐家就是不给个笑脸。 ——当然不给笑脸只是针对叶予安个人而言。 最后梅雪实在不耐烦,“啪”把筷子往碗上一拍,道:“陆齐家,你有完没完!” 陆齐家立刻收回铁青的脸色,夹了一筷子毛肚放在梅雪碗里,笑着道:“老婆,吃菜,咱们小音的手艺又见长了。” 梅雪翻了个白眼,转过头笑着对叶予安说:“小叶,如音他爸就是这个样儿,他刚刚是和我闹脾气呢,和你没关系,你别放在心上。” 这时候陆齐家才难得换了种表情看了叶予安一眼,那表情大概是说:你看她这样我敢和她发脾气吗? 吃过午饭,陆齐家的态度才算真正好起来。 但这也是和之前“铁青着脸”相比较而言。 梅雪把如音拉到卧室,说是娘俩说点体己话。叶予安和陆齐家留在客厅里,气氛凝重。 “小叶,我听阿川说你是动物学的教授?不错嘛,年轻有为。” 这本来是句赞美的话,却生生被陆齐家说出了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第61章 房子   相较楼下紧张又尴尬的气氛,…… 相较楼下紧张又尴尬的气氛, 楼上卧室里的氛围就温馨多了。 梅雪从蛇皮袋里拿出各种食物和日用品,蟹黄酱、小鱼干、腌泡菜、葡萄干,甚至连枕巾被套和如音之前留在家里的一部分衣服也都拿过来了。 母女俩寒暄了好一阵, 最后梅雪隐晦地暗示道,让如音从现在开始专心复习高□□课, 说不准以后就会有用。如音心里一惊, 恢复高考的消息要等到明年10月才公布, 冬天时候考试,梅雪怎么会提前这么久就知道。 梅雪见如音露出疑惑的神情,还以为她现在要忙着工作没时间学习, 压低声音解释道:“是我一个朋友这样说的,你们这些孩子现在赶快抓紧学习,对将来没有坏处。” 如音本来就没在学习这件事上放松过,当然是应下。 梅雪又道:“何采薇去了广城,你知道吗?” 如音知道,因为当初捎口信的人说何采薇就是在路过广城时候逃跑的,还偷了管理员的钱包。他们也找当地的公安找过她,但却一直没有什么收获。 “前阵子宁州收到一封何采薇给家里寄的电报,说来也巧, 那送电报人搞错地址了,电报便落在你爸爸的一个老部下手里。老部下知道何家当初算计过你的大学名额, 于是也就没把电报退回邮局,而是直接给了你爸。” 陆如音:“电报上这么说?” “我估么着她身上现在可能没什么钱, 所以电报特别简单, 只留下个地址,说是要何家人去广城接她。” “何家知道何采薇要被送到狮岭生产队没什么反应吗?”如音记得陈东方曾经给何家写过信通知这件事。 “何家现在可不比以前了。”梅雪冷笑了声,眼底闪过一抹狠色。 “阿川上次大概是没有和你说仔细, 何采薇那个舅舅因为徇私枉法已经下了牢狱,她爸妈的职位也全免了,他们之前住的房子是单位分配的,现在没了职位自然也就不能继续住下去。” “你爸打听过了,他们夫妇现在正住在城郊的一片大杂院里,而且他们两人也没把家里的情况告诉何采薇。所以你们大队长的信也压根没送到何氏夫妇手里。” “那他们家当初算计我大学名额的事情呢?”如音问,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她自打穿过来以后就下定决心要替原主讨个公道。 “这事是他们和沈家一起合谋的,做得是滴说不漏,除非他们自己承认,否则咱们也抓不住把柄。”说到这里,梅雪深深叹了口气,脸色也因为愤怒而变红,“小音,是爸爸妈妈没用,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不能昭反。” “这事怎么能怨你和爸爸。”如音安慰道,这是女主光环的力量,他们这些配角当然没有办法。她拍拍梅雪的手,继续说,“既然只有让亲口承认才能真相大白,那就让他们承认。” 梅雪一听这话便知道如音肯定是有主意了,于是继续安静听她解释。 “何采薇的电报不是寄到咱们手里了吗?她和家里现在也互相不知道彼此的境况。我们就假装是她父母,给她回封电报去,就说家里又给她找了工作,如果表现好还能恢复学历,让她回宁州。” “她家不是一直眼馋东区那片的房子吗?咱们这次就用东区附近的地址给她寄信。然后……” 听完如音的计划,梅雪觉得靠谱,但她还有一些考虑:“我估计她身上现在也没有火车票钱,咱们……”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只要一想到要给何采薇寄车票钱,梅雪就一阵心堵。 “她自己会想办法搞到车票的。” 陆如音并不担心这个,根据系统提供的剧情进度分析来看,何采薇现在肯定已经遇见那个外国人,而据原著描述,那外国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就让他们两个狗咬狗去吧。 楼下客厅。 几番交谈过后,陆齐家虽然还铁青着脸,但态度却逐渐好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通过几小时的交谈,他看出来叶予安的确是个可靠的年轻人——当然这也是暂时的结论,以后还需要继续考察。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发现两家在解放以前竟然颇有渊源,大概就是叶予安的奶奶和陆齐家的母亲以前曾经在同一所女子学校读书,二人关系颇为不错。只是后来因为战乱,两人才失去联系。如今陆齐家的母亲已经去世,但叶予安的奶奶还健在,老人家至今时常念叨年轻的朋友。 “等有时间把你奶奶接到上京住几天,这里还有不少我母亲的老物件。” 比如你手里刚才拿着的曲棍球杆。 如音本来还想让你父母多住几天,结果陆齐家下午的时候接了封单位的电报,只能临时改变行程,提早回宁州。如音赶快收拾了一包自己做得干货和果汁给爸妈装上,又悄悄往梅雪包里放了一些钱。 临走前,陆齐家在房子里转了一圈。他年少求学时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年,后来战乱参军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几间房转下来,发现里面的物件虽然还在,却也是物是人非,一时间颇为感慨,气氛又变得沉重。 这种沉重直到陆齐家转到厨房的时候被打破。 “你这厨房怎么连个冰箱都没有?马上就夏天了,食物放坏了怎么办?”陆齐家对着厨房指指点点。 “怎么又买了糖枣?不怕坏牙啦?” 然后又看见料理台上一只有些糊底的小奶锅。 “这锅怎么糊了?是不是你做饭忘了加水?哎呀,这也太危险了。小音,我看你还是去食堂吃饭吧,万一哪天又忘了关火引起火灾怎么办?” 可能是要走了,陆齐家的话一下变得特别多。唠唠叨叨说个没完。他本来觉得这幢房子好得很,给如音住肯定没问题,但现在却觉得哪哪都是问题。光是面积大有什么用,这房子是民国时候修的,万一有些地方不符合小音这种年轻人的习惯怎么办? 最后眼看就要错过火车,陆齐家才堪堪被梅雪拉走。 “阿音,我姐姐过几天出差就要回来了。”送走父母后,回去的路上叶予安忽然说。 “我之前在信里和她提到咱们的事,她一直想见你。” 陆如音:……这年头见家人流行回合制啊?? 原书里关于叶予安的着墨很少,当初是用来作为对照组里的单身狗衬托沈云波的幸福婚后生活。叶予安的姐姐叫叶予萍,是一名植物学家,父母去世后姐弟二人便和奶奶相依为命。 想到这里,如音还是有点紧张的。 * 这些日子如音很忙,一方面是要远程关注何采薇的近况,另一方面则是她接了很多需要翻译的稿子,尤其是那些晦涩难懂的学术方面的文章,别人翻译不了,她便全拿到自己这里来。 “咱们部门多亏有你。”袁青给如音端过来一杯刚刚沏好的铁观音,“我们几个翻译翻译外国的文学作品还行,但遇见科普文章就脑袋痛,更别提是这种万字的论文。” 想想都觉得头秃。 如音笑了笑,学术论文的确不太好翻译,但每翻译一篇所给的奖金也非常多。比如她上个月刚刚翻译完的那篇非常长的有关工业设计的俄语论文,财务刚刚通知奖金已经下来了,足足有200元。这可都快顶得上整个部门的基础工资了。 来上京这些日子攒了不少钱,也简单了解了一下现在上京的房价。21世纪拍出天价的四合院现在只要不到一万元就可以买到,但问题是……就算她现在手里钱不少,也远远达不到一万的水平。 看来文化局附近的房子暂时是不用想了,想了也买不起。 因为没有住单位宿舍,所以如音每个月还能拿到十块钱的住房补贴,虽然这点钱对于买房来说远远不足,但却方便了她提交买房申请。 房子买卖要向单位申请,尤其是像如音和叶予安这种“稀缺人才型”人员,更要把流程走清楚。不过只要申请通过,后面你买不买,在哪买,多少钱买,单位都不会再管。 而且流程虽然繁琐,但却进行的很顺利。如音拿到盖着红章章的批准文件,现在只要她把钱准备好,再找好房子,就能买房了。 跑批准文件的这些天如音也没闲着,拉着叶予安四处跑,想看看哪里的房她能买得起。 最后他们决定去城西区看看。毕竟那里在80年代以后是上京有名的商业广场之一,但现在却因为地理位置略偏僻而无人问津。 * 广城。 何采薇接到电报后激动得全身发抖,她要回家了! 他爸给她找了新工作,回去以后还会帮她办新户口,而且她还可能恢复工农兵大学的学历! 她翻身的机会来了!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家里大概不知道她的具体情况,所以没有寄钱过来,她因此也就没有回去的路费。 但这并不是什么难题。 何采薇拿着电报去找查理。 “亲爱的,我家人让我回宁州工作。” “你要走了?”查理的眼神在她脖子上的那枚玻璃吊坠上来回滑动。 “亲爱的,你陪我去见家人好不好嘛?”何采薇搂住查理的胳膊撒娇。她指望着这个老外给她掏路费呢,而且如果她能带回去一个外国男朋友是多么风光! 查理没有立刻回答,仔细思考着如何才能骗到更多的钱。 这几天他不仅没有什么收获,还被何采薇坑了好几顿饭钱。但只要想想那枚价值连城的玉佩,他又觉得这份投资还算值得。 如今她要回家去了,如果再不下手就晚了。但这些天他套出话来,知道何采薇家世显赫,她只是因为闹小脾气才一个人跑出来。如果能去她家,收获岂不是更大? 思至此,他温柔道:“亲爱的,宁子太远了,如果你离开我一定会思念你,不如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这正合何采薇的意。 于是两人第二天就登上前往宁州的……牛车。 是的,因为何采薇其实是黑户,查理也没有正式居住的证明,乘火车容易露出马脚,两人在彼此并不知晓的情况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牛车这种传统的交通方式。 “亲爱的,这里的田园风光简直太美丽了。” “是的,我都快陶醉了。” 何采薇和查理一人坐在牛车的一边,周围是各种苍蝇蚊子瓢虫,拉车的老牛年纪大了,遇见上坡就走不动,何采薇和查理不得不从车上下来,帮赶牛人一起把车推上去。 何采薇当然不想帮忙,但是如果不帮她就得再等三天,才能找见一辆愿意拉他们的牛车。 “行了,就是这儿。”拉车的老农把车停下,指了指路,“你们在这里再等上几个钟头,就有人开拖拉机过来。” 太阳已经落山,何采薇和查理裹着单薄的衣裳鼻青脸肿的在郊外冻了几个小时才看见一辆拖拉机过来。 好在大半夜拖拉机上没有其他人,两人能坐的松快些,但这也意味着更冷。从广城到宁州,是一路往北走,天自然越来越凉。 何采薇被冻得瑟瑟发抖,但还强撑着说:“亲爱的,今晚的月光多么美丽啊。” 查理看了眼外面乌压压的黑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星空。” 开拖拉机的师傅:……好可怜的两个孩子,年纪轻轻都变成了傻子,这次去宁州大概是看病吧。 下了拖拉机,又是坐牛车,这次两个人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一路上因为一直是走野路,也没什么饭店旅馆,两人只能在车上吃车上睡。 过了半个月,两人一会儿牛车一会儿拖拉机一会儿步行,总算到了宁州。 * 如音挑了个天气不错的周日,和叶予安一起驾车去了城西区。这里基本没有正统的四合院,大多是一间一间的小平房,然后随便用围墙围起来。 红旗牌轿车往西区一停,就引来不少孩子关注。不一会儿就有大人出来。 “两位是来找人?”吕芸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用一种仔细但并不冒犯的眼光打量如音和叶予安。 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家还有这么体面的亲戚朋友。 “大姐,我们是听说这里有房子想要出售,过来看房子的。”陆如音递给吕芸一张房管办公室的介绍信。 “原来是看房子,”吕芸喜上眉梢,“我们这片现在有两套房子要卖呢,先看看我家这套吧。” 吕芸家的房子面积还挺大,但里面设施特别简单,只有床和一张桌子以及一个旧式大木头柜子。 “两位怎么称呼,先喝口水吧。” “您叫我们小陆和小叶就行。”如音接过杯子道谢。 吕芸点点头,豪爽笑道:“行,小陆,你叫我吕大姐就成。” “小陆,你别看我家这房子偏,但它面积大,而且有两间都是向阳的屋子,而且也不漏风漏雨,你们买上就能住,不用自己再花钱修屋顶。”吕芸似乎是着急出手房子,忙不迭地介绍。 “唉,这两年这片的人都搬走不少了,就剩下我们几户。我和你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我儿子工作单位掉到外地去了,非要我跟着,我也不会把这房子卖了。虽说这里交通不太方便,但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也有感情了。” 吕芸说着又叹了口气。能和儿子一起住楼房自然也是高兴的,但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说搬就搬心里也多少有点不舍。 “我想仔细看看您家房子可以吗。”如音说。买房不是小事,一定要看清楚才行,否则日后的麻烦可不少。 “这有什么不可以。”吕芸笑道,“瞧我这破记性,刚刚光顾着说话,居然忘了带你们看看房子了。” 吕芸家总共有四间房,其中两间向阳的屋子面积也比较大,另外两间一间是小卧室,另一间现在空着,整体上非常干净整洁。 这片房子要80年左右才开始规划,如音不想房子就这么空着,所以打算买回来以后暂时租出去。虽然住在这里的居民大都想搬走,但这里毕竟是上京,想要找房子住的人也不少。 她和叶予安仔细检查了屋顶和墙角地缝,发现并没有鼠洞虫洞这类东西,窗户也全部完好,只是稍微有点漏风,但这种老房子窗户漏风是难免的,所以她整体对于房子还算满意。 吕芸一看如音的架势便知道自己遇到行家了,这小姑娘看上去文文静静一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但实际上生活经验一点也不比她这种活了半辈子的人少。 但这也让她心里有点打鼓,饶是自己把这房子说得再天花乱坠,但交通不便,地理位置偏僻,这些都是事实。 也不知道小姑娘来的路上注意没有,这离得最近的供销社也要几里路。所以这片的房子根本就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万一小姑娘又是个会讨价还价的,她该咋说? 第62章 第 62 章   吕芸心里这么想着,…… 吕芸心里这么想着, 就又听见如音开口问道:“吕大姐,您打算把房子卖多少钱呢?” 她没表现出满意,也没表现出不满意, 就是单纯问问价格,搞得吕芸有点摸不准她的心思。毕竟之前也有不少人来看完房以后就立刻问价, 但听见价格就没消息了。 “小陆,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暗话, 你看我这前前后后总共四间房,还外加这个小院,房管办事处给我们说这样的房子大家差不离都是以2000元左右出手。我也知道这里交通不方便, 所以你就给大姐1800块,大姐把屋子里的几个大木柜子也留给你们小夫妻俩。” 这话让叶予安和如音都红了红脸。 “吕大姐,我们还没结婚呢。” “没结婚那就是对象咯。”吕芸哈哈一笑,“我看你俩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般配的很呢。” 话题又回到买房子上。 1800块,其实比如音的预期要低不少,想到用不了几年这套院子的升值空间,她也就没有继续还价。 虽然现在有不少人都想搬出去,但世上总会有一些特别有长远目光的人, 他们没有穿越穿书的金手指,凭借多年的阅历和冒险精神进行投资。这些人现在也在行动, 暗中低价收购一些老旧的房子,然后静静等待房子或者地皮升值。 所以如音碰上这么个价格合适的院子也就没有多犹豫, 立刻开始和吕大姐商量买卖过户的事情。 吕芸都愣了, 她没想到这事情成的这么快。 大概过了一星期左右的时间,手续算是办完了。吕芸也终于可以去外地和儿子团聚。临走前,她把屋里屋外好好整理一番, 还把院子里的一块自留地给翻整了,告诉如音如果想种什么菜直接种就行。土豆、白菜、豆角、茄子都养得活。 自己买房和住父母给的房子感受是不一样的,陆如音在四间房里来来回回转了一圈,又跑到自留地里去看,赞叹道:“这院子真不错,要是放在文化局那边估计要小7000元呢。” 叶予安抱着双臂倚在门框上看她,笑道:“你要是喜欢这里,就别租出去了。等休息的时候来小住两天玩。” 如音摇摇头,她不打算立刻租出去,毕竟刚买上房就出租,有点太打眼了。她准备等到秋天再找租户,因为秋天的时候随着一些新政策的出台,对于百姓经营买卖的管控又会放松。 “我会按时把钱还给你。”陆如音甩甩手里的借条,虽然她的确攒了点钱,1800块也不算贵,但一下子全部拿出来还真有点吃不消,何况前两天她还给自己住的房子里买了个小冰箱。所以就问叶予安借了400元,每个月还100,分四个月还完。 叶予安被如音一本正经的模样搞得有点哭笑不得,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儿:“跟我怎么还提这个?” 陆如音义正言辞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叶予安:“阿音,我们可不是兄弟。你是我对象。 ” 陆如音脑子一抽杠精体质忽然上线,条件反射道:“对象又不是夫妻……” 叶予安本来已经放开她了,听见这话又返了回来,右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摩擦着细棉的布料:“阿音的意思是,想赶快和我结婚当我媳妇儿?” 陆如音:……这个男人变了!他变了!明明两个星期以前还是一个接吻都要征求她同意的人,现在怎么骚话满嘴? 叶予安见如音不说话,又挨得近了点,用自己的额头去蹭她的额头,嘴唇有意无意间吻过她的眼睛。 如音顺势闭上眼睛,叶予安闻过她的眼睑和鼻梁,然后…走了…… 叶予安:“既然这两个月还不打算租出去,那我就先再把窗户漏风的地方补一下。”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去补窗户了。 如音:……去和窗户过吧你! * 宁州。 何采薇下了牛车以后直奔东区,但是因为信上没有具体地址,她只能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片乱转,结果半天过去了也没找见家门。 查理没有跟来的,因为这一路上的颠簸把他搞出了痢疾,眼下正白着脸在一家非法经营的小旅馆里躺着。 眼看太阳已经落山,何采薇还是没找见家门,她正琢磨着要不回旧家看看,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来。 “请问你是何采薇小姐吗?”男人彬彬有礼,戴着副眼镜,腋下是一个棕色皮子的公文包。 “是。” 男人听到回答以后立刻露出欣慰的笑容,道:“我是何成栋先生的手下,是特意来接你去饭店吃饭的。” 何采薇闻言喜上眉梢,说话时也不自觉带了点命令的语气:“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在这边等了半天了。” “何小姐可以叫我小刘。”刘生也不恼,依旧客客气气地说话,还绅士地打开车门,“何小姐上车吧,我带你去吃饭,顺便…”刘生忽然压低声音,还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偷听以后才继续说:“顺便再商量一下恢复你学历的事情。” 何采薇本来还有点犹豫,但一听说学历两个字立刻来了精神,“嗖”一下窜进汽车。 刘生眸色暗了暗,等何采薇看过来的时候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换上一幅彬彬有礼甚至在何采薇看来还有几分讨好的表情。 一小时以后,车子在饭店门口停下,刘生体贴地帮何采薇打开车门。 新平饭店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是宁州最高级的饭店,何采薇只在她爸过生日的时候来过一次。听说能经常在这里进进出出吃饭的人都有着不一般的社会地位。 想到这儿,何采薇的心怦怦直跳,她爸她舅肯定是升官了! 刘生在前面领路一直走到三楼才停下,但是等进了包厢何采薇却没有看见她父母,也没有满桌子的大鱼大肉,她正要发作就又看见桌子边上还有个人。 林皓力,也就是当初推荐她上工农兵大学的老师。 “林老师。”何采薇叫了声。 “来,采薇,快坐下。老师有好事和你商量。”林皓力热情招呼道。 “我爸呢?”何采薇见何成栋迟迟没有出现,忍不住有点奇怪。 “你父亲现在是大官了,不方便出现。”林皓力神神秘秘地说,“他托我代劳,和你商量上大学的事。” 何采薇见林皓力殷勤的模样心中不禁冷笑,这个人肯定又收了她家不少礼钱才会如此卖力的办事。于是何采薇也就不再客气,直接问道:“我爸电报里说能帮我恢复学历,是怎么个恢复法?” 林皓力:“上次工厂的事情是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见的,但我想着那事也不能怨你,毕竟一个小姑娘哪能在车间干粗活。” 何采薇冷着脸点点头。 林皓力:“所以这次老师替你都安排妥当了,等实习劳动的时候咱们直接去厂子里坐办公室。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何采薇急不可耐地催促。她又要回去念书了,她的人生马上就要回归正轨,而陆如音还在乡下当知青,想想就觉得痛快! “只是咱们需要把上次走过的流程都再走一遍,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何采薇:“这有什么难,上次咱们不就是趁陆如音生病的时候替她报名去了乡下,然后你把推荐信一写,这事就成了吗?这次也一样,你把原来那个要上大学的人的名字告诉我,我帮他报名下乡,然后你把我的名字填上去!” 但林皓力不说话了,他松了口气似的望向包厢里的木头屏风。 “原来是这样!”屏风后面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何采薇直接被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她扭头望去,只见工农兵大学的领导和教育部的部长正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林皓力赶快站起来,恭敬地说:“两位领导,她都招了,您看我的刑期能不能减减?” 没人理他,他也不急,只是安静站到墙角,无视掉何采薇怨毒的目光。 一星期以前,他平时苛待学生强行向学生家长索要贿赂的事情忽然暴露,而且当初帮何采薇顶替陆如音念大学的事也被走露出风声,教育部的领导当即决定严查此事。 其实如果他咬紧牙关不招,这事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何家当初把事情做得很绝,几乎没有什么痕迹。但如果这样,他入狱后肯定是凄苦一生,而何家虽然已经落败却还能自由自在活在外面。 林皓力并不甘心这样,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于是毫不犹豫当了污点证人,还主动配合调查何采薇。 “何采薇,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刘生说,他从口袋里掏出公安的工作证。 何采薇面如死灰,她知道这下真的是完了。她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但周围没有一个人同情他,刘生掏出一幅手铐,“咔”一声替她戴上。 她戴着手铐被押送出来的时候,正值饭店的高峰期,从三楼到一楼,何采薇被围观了个遍。 人们议论纷纷,猜测着她犯了什么罪才被抓起来。 也有女人趁机指着何采薇教育孩子:“你看见那女的没有,这就是不听话的后果,你要是再随便欺负其他小朋友,公安叔叔也把你抓起来。” 顶替他人大学名额是重大犯罪行为,何采薇当即被逮捕归案,何成栋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自然也逃不了干系,一小时以后在大杂院的家里被捕。直到此刻何采薇才知道她爸已经被免职赶出单位,现在完全凭在码头搬麻包挣钱。 这些事第二天全都登上宁州早报的头版头条。 方琴琴握着报纸瘫坐在床上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短短半年,她哥哥,她老公,她女儿全部入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成栋被抓走后咬死没有把方琴琴供出来,说些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干的,但他这样讲自然也不是出于爱情或者亲情,而是指望着方琴琴能想法子把自己捞出去。 可方琴琴能有什么办法? 第63章 我们不结婚是不是很难收场? …… 没办法也要想办法, 方琴琴把自己最后两件嫁妆去黑市卖了,又典当了点家具,终于凑够200块钱。何采薇和何成栋是重大犯罪行为, 想要用这点钱去走关系自然是不可能,但方琴琴想着这点钱或许至少可以和丈夫女儿见上一面。但很快问题又来了, 方琴琴平时自视甚高, 和邻居以及同事并不来往, 所以即使有钱也找不到人帮忙。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蓝色眼睛的外国人忽然找上门来。 “亲爱的女士,我是查理, 也是采薇小姐的男友,不知道她有没有和你提起过。” 查理看了报纸,才知道自己被何采薇狠狠骗了。但他已经一路从广城来到上京,还害了身病,不能一分钱都没骗到就回去。于是摸索着找到何采薇现在的家。 “男朋友?” 方琴琴惊讶道,她还不知道自家闺女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体面一个男友,可比疯疯癫癫的沈云波风光多了。 “听说薇薇遇见了一些麻烦,我是特意来帮忙的。” 这可真是困了递过来枕头。 方琴琴连忙邀请查理进屋子坐坐。 查理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他用余光打量了一下方琴琴身后的屋子, 见里面的家具简单又廉价,不禁觉得烦躁。 “查理先生, 您有什么办法?”丈夫闺女都在牢里,方琴琴急不可耐。 “我认识几位先生, 他们和我关系很好, 可以帮忙。只是……”查理慢悠悠喝了口水,做出一幅为难样子。 “只是什么?” 查理压低声音:“您也知道,薇薇这次的麻烦不小, 那几位帮忙的先生也是要担风险的,所以……”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方琴琴一眼。 方琴琴立刻明白,这是要钱。提到钱,她的心眼也忽然多了一点。 “查理先生,我家采薇还没有和我们提起过你,能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查理知道这是在探他,但多说多错,他即刻做出很着急的样子道:“这些事情以后再和岳母大人您细说,现在把薇薇救出来要紧。”说罢,他随手掏出块何采薇落在他衣服里的手帕放在桌子上。 方琴琴看见以后也就不再多虑。她妈给她说,外国人都特别有钱特别绅士,肯定不会是骗子。采薇这次肯定是攀上高枝了! “那就辛苦查理先生了。”方琴琴从炕底下掏出一个纸包。 查理见纸包鼓鼓囊囊,心里一跳:这至少得有1000元吧! 他不动声色地把纸包收好,礼貌告别,生怕方琴琴一会儿发现自己是骗子。 但方琴琴还以为他是着急何采薇的事,心里愈发感动。 出了方家大门,查理左拐右拐,终于找到一个没人的拐角藏起来。他鬼鬼祟祟掏出纸包,两眼放光,颤抖着双手打开。 ?怎么报纸里面还是报纸?肯定是因为钱太多了,所以多包两层吧。 查理继续颤抖着手把里面的报纸打开。 ??怎么还是报纸?这个姓方的女人还真是谨慎。 查理继续拆掉纸包。 ???还是? 继续。 报纸。 继续。 报纸…… 也不知道拆了多少层报纸,查理终于看见钱。数了数,总共200元。 虽然也不少,但和之前的预期比起来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查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没有居住证明也所以也不敢太招摇,还是想个办法赶快回自己的国家去。 打探过后,查理得知今晚12点就有一趟车可以悄悄把他送到港口,然后乘几趟船就可以回到自己国家。他乔庄打扮一番,尽量让自己的白人特征看起来不太明显,然后揣着手蹲在约定好的地点等车。 晚上12点,车子如约而至。几个同样没有居住证明的人和查理一起站起来。 “快点快点!”司机不断催促那些还在搬行李的人。 查理没什么行李,他在车厢里找了个靠内的位置坐下,紧紧捂着钱包。 忽然,一道刺目的灯光打过来,把漆黑的夜晚照得如同白昼。 “快跑!”司机大吼一声,也不等其他人上来立刻就要启动车子。 但仍旧晚了一步。 穿绿色制服的公安从吉普车上跳下来,把一众没有居住证明的黑户缉拿住。 这件事很快又登上了宁州晚报。但方琴琴没注意,还满心欢喜等着洋女婿把丈夫闺女带回来。直到公安找上门,她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钱呢?我的钱去哪里了!”方琴琴脸色惨白,不断念叨着钱,也顾不上她和查理的交易本身就涉及贿赂罪。 “方同志,查理·史密斯说您给他钱是为了让他贿赂官员然后把你丈夫女儿救出来。”公安严肃地说道。 这时方琴琴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错了话,但早就来不及了,因为查理早就把什么也交待了。 “请您也跟我们走一趟。”话音刚落,方琴琴就感觉手腕上一凉,她低头看去发现公安正在替她带上手铐。 * 如音通过报纸和梅雪的电报得知了何采薇一家子人事。听说方琴琴也被公安带走后,她立刻检查了任务进度,发现所有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她正高兴地想炫耀,结果系统又摸鱼去了,只在屏幕上挂了大大一张请假条。 算了,习惯了。 何采薇上工农兵大学以前就已经成年,再加上这次事件性质格外恶劣,所以媒体没有保护她的隐私,一时间何采薇的入狱照被满报纸登载,但最为受害人的陆如音则被化名为陆同学。 何家城郊的那处房子和里面仅剩的点财产一部分被充公,还有一部分被折成现金赔给如音。除此之外,何采薇舅舅的案子也审完了,过几天就执行枪毙,家产赔偿给那些曾经被他迫害过的学生。 于是短短几天内如音前前后后收到两笔赔款,总共3000元。她先把欠叶予安的钱全部还清,又寄了一部分给家里,剩下的和自己的存款存到一张折子上。因为前阵子她又接了几个比较难的翻译任务,再加上这次的补偿金,不知不觉她竟然已经攒了5000块。 她不是个特别能存住钱的人。还完外债,又发现自己存折鼓起来后,陆如音当即拉着叶予安去买电视机。 她爸留给她的房子虽好,但毕竟是所老房子,电视机电冰箱这些新东西还是需要自己添置。 一路上叶予安有些闷闷不乐,双手握着方向盘,一句话也不说。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如音的大学名额被顶替这件事。直到报纸登出来,虽然被化名成陆同学,但和何采薇放在一起,叶予安一下子就能猜到。 他觉得如音太委屈。即使工农兵大学的师资力量比不上以前的一些大学,但好歹是所大学,怎么也比下乡当知青强多了。 陆如音今天心情相当不错,一路上都在哼歌,不全因为电视机,更多是因为今天是周日,但叶予安他们单位食堂照旧提供午饭,而且还有她喜欢的鲫鱼炖豆腐。所以直到下车她才发现叶予安今天好像不太高兴。 “你咋了?”她伸手在他面前晃晃。 叶予安条件反射地想去摸如音的脑袋。但如音头一偏躲开了。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她最近养了条小花狗,可爱得不得了,她忍不住天天摸,结果小花狗脑袋都快被摸秃了。如音担心自己也被摸秃,下定决心要把叶予安喜欢摸她脑袋的习惯给改过来。 “怎么不把大学的事告诉我?”叶予安轻轻问,摸空的手落在如音肩膀上,便顺手替她整理了下脖子里的丝巾。 “又不是什么大事。”如音无所谓道,她气何采薇是气这件事的性质,而非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开玩笑,再过一年就恢复高考了,她复习的又相当不错,有正经的一流大学念谁稀罕日后只相当于专科的工农兵? “阿音,如果有什么困难要告诉我,我可以帮忙。” “好啊好啊,那你帮我挑抬电视机吧。”陆如音正在红旗牌和东风牌电视机之间犹豫不决,便随口道。 “好。” 可惜叶予安把“挑”理解成了“买”。 “就这台了!”几番比较之后,如音终于决定买红旗牌。 “同志,我来结账。”见陆如音已经选好,叶予安立刻掏出钱包。 “哎?我带钱了。”陆如音也拿出钱包。 “哎呦,小夫妻分这么清楚干嘛?还不都是一家人。”售货员笑道,然后拿走迅速从叶予安手里拿过钱和票。还和如音眨眨眼,道:“男人喜欢在外面充面子你就让他充吧,回去把家里的钱握在自己手里就行。” 陆如音:“不是……” 售货员姐姐:“我懂,我懂……”刚结婚的小姑娘就是爱害羞。 陆如音:…… 姐姐,你懂啥了,我没懂啊! 趁售货员帮忙打包电视机的档儿,叶予安凑过来小声说:“阿音,你看这些天这么多人都把咱们当成夫妻,咱们不结婚是不是很难收场?” 听到结婚两个字,陆如音脑子有点乱。 叶予安刚刚是在向她求婚吗?在百货商场?卖电视机的柜台前面?! * 叶予安的确是在想结婚的事,他喜欢如音,所以想要负起责任来。 但今天在百货商场看如音的态度,他又有些担忧。明明阿音听见那句话是高兴的,但为什么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觉得他傻?叶予安照照镜子,觉得自己看上去不傻。 短暂的震惊过后,如音也不对百货商场求婚事件继续感到震惊了。毕竟这时候可不流行什么玫瑰气球蜡烛礼花。说实话,如音对那种特别高调的示爱方式不太喜欢。尤其是在两个人其实根本没有确定关系的情况下。 她以前的驴友就碰见过一挺有钱的男的,那男的在驴友宿舍楼下大摆蜡烛八卦阵求爱,驴友回去的时候还以为有人在降妖。但驴友本来也和这人不熟,也就没答应,结果第二天就被人挂在贴子上说她装模作样假清高。 呕。 所以在确定关系以后,叶予安以这种低调又尊重的方式求婚,如音反应过来以后还比较受用。 就是有点傻傻的。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答复,也没有正式谈婚礼的事,但自从从百货商场回来以后两个人就好像默认了这件事一样。虽然没有再提起,但心里都有了谱,谁也不再纠结。 叶予安今天下班有点晚,如音就去单位门口等他。天稍微有点凉,看门的孙大爷热情地招呼她进屋里等。 “大爷,大白和二白呢?”陆如音搓搓手,发现今天两只大白鹅不在。 “前几天有点窜稀,叶教授给看了看说是吃坏了东西,我这几天让它俩歇歇。”说罢,孙大爷指指屋里拐角的一团被子,大白二白正没精打采趴着休息。 与对苏梦熏的态度截然不同,孙大爷和老伴对如音喜欢得紧。这是人家小叶的正牌女朋友,那个苏梦熏算什么东西? 陆如音和孙大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如音讲自己当知青时候下河摸鱼,孙大爷一拍桌子说这事他熟,他年轻时候天天下河摸鱼,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非常起兴。直到叶予安敲敲门房的玻璃,如音才发现他已经下班了。 “小陆,你和小叶什么时候结婚呐?”孙大爷抽着旱烟袋乐呵呵地问。 就好像中了什么奇怪的魔咒,自从上次百货商场叶予安提过一次结婚的事,周围就总有人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如音一如既往答道:“到时候请您吃喜糖。” 孙大爷又是一阵爽朗的笑。 但总有人喜欢破坏气氛。 “叶哥哥。”苏梦熏见今天大白二白不在,又见叶予安在门口站着,立刻一路小跑过来。 “苏同志,你有什么事吗?我们单位的食堂在东边,你走错地方了。”孙大爷见苏梦熏过来,脸色立刻沉下来,琢磨着要不要让大白二白带病上工。 “你要吃饭就去往东走,别在这里挡路,人家小叶和对象要出去看电影呢。” 孙大爷着重强调了“对象”两个字。 苏梦熏这时候才看见陆如音也在。她喉头一梗,觉得心里特别难受和委屈,这女人怎么阴魂不散总是缠着她叶哥哥。 “原来姐姐也在呀。” 苏梦熏娇娇气气地笑了声,无视掉快被气昏过去的孙大爷,径直绕到陆如音面前。 “姐姐千万别误会哦,我只是今天有点身体不舒服呢,所以想找叶哥哥看看呀。姐姐应该知道叶哥哥以前学过医吧?” 如果把简单的消毒和包扎这些因为工作需要必须掌握的技能也称为医,叶予安的确算是学过。而且陆如音还认为自己比他更厉害一点。 “你生病了就去找大夫,找他干什么?他学也学的是兽医,你是大白还是二白?身体不舒服找他治病?”陆如音毫不留情,她每多说一个字,苏梦熏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当着叶哥哥的面居然敢这样说话,不怕被讨厌吗? 想到这里,苏梦熏灵光一闪。对呀!这女的说话这么难听,叶哥哥肯定会讨厌她!于是立刻泪眼朦胧地看向叶予安:“叶哥哥,我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才来找你。” 叶予安点点头,道:“我的确学过兽医,昨天刚给大白二白开了药,要不也给你开点一样的?” 然后又假装和如音说悄悄话,实际上用一种足可以让苏梦熏听见的声音说:“阿音,我觉得你刚刚说的那番话特别好,特别对。” 这下轮到苏梦熏快要被气晕过去。 * 叶予萍刚下火车就一路奔叶予安单位过来,她本来早就应该到,但因为工作原因又推迟了足足两个月。好不容易赶到上京,结果刚从汽车上下来就看见苏梦熏又堵着他弟弟。 她本来觉得弟弟是块不开窍的木头,所以起初以为苏梦熏虽然说话嗲了点,但也是个好姑娘。可后来弟弟明确表示不喜欢她,她还纠缠不清,甚至还耍过几次小手段。这可把叶予萍气得够呛。 “小安。”叶予萍远远叫了一声。 远处几人闻声回头,叶予安面色一喜,陆如音不认识叶予萍,有点迷糊,苏梦熏则脸色又白了白。 第64章 第 64 章   也不知道为什么,苏…… 也不知道为什么, 苏梦熏一直害怕叶予萍。所以刚刚一看见叶予萍过来,本来就被气得头昏脑涨的她更是脸色难看。 叶予萍接了孙大爷的眼色,便知道苏梦熏又是来找她弟弟的。于是一点面子也不留, 上来就说:“小苏同志,你又来找我弟弟干什么?他已经明确表示过很多次不会喜欢你, 而且我弟弟现在已经有对象了, 你一个姑娘家这样不嫌丢人吗?” 苏梦熏又气又恼, 偏偏孙大爷屋里的大白鹅又叫了几声。她腿顿时一软,捂着嘴呜呜地跑了。 扫兴的人走了,大家都开心起来。 不过几句话下来, 叶予萍就已经非常喜欢如音。 “走,今天姐姐给你做饭吃。”叶予萍高兴道。 叶予安正准备答应,就看见姐姐亲亲热热拉着如音的手,两个人宛若好姐妹一般上了汽车。 “小安,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过来开车。”叶予萍招招手。 “小安他在厨艺上可是一窍不通,前几年的时候让他做个鱼,结果连鱼胆也不掏,苦得呦。”叶予萍一点也不给弟弟留面子, 和如音一起坐在后排的座位上揭叶予安的老底儿。 “姐,你说的前几年已经至少是五年前的事了, 而且我虽然不太会做饭,但煮粥煎蛋还是可以的。”叶予安握着方向盘极力为自己辩解。 叶予萍:“这么说你现在会做鱼了?” 叶予安:“……姐,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予萍笑了声:“那就是还不会做。” 说完又拉着如音的手道:“姐姐今天给你做鱼吃。” 叶予萍早就在信里知道弟弟谈了女朋友, 又听说如音带着乡下的知青们一起修房子,帮他一起办扫盲班,心里早就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姑娘好感倍生。 如音也喜欢叶予萍, 之前她还有点紧张,但和叶予萍见面以后两人聊得十分投机,倒是把前面开车的叶予安给忘在一边。 到了家,叶予萍和如音走在前面,她们聊了一路也没聊完,叶予安停完车还要拎着姐姐的行李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这不是如音第一次来叶家。之前过节和休息的时候她就来过几次。不过叶予安不经常回这里住,因为实在太远,所以他平时主要还是在宿舍。 与如音紧邻文化局的花园洋房不同,叶家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四合院。一进门就是一面青砖琉璃的雁翅影壁,但上面很是斑驳还有不少划痕,是前几年运动最严重的时候弄得,幸好后来上面下达了保护文件,后面的房子才免遭迫害。 前院和后院原本是用一道垂花门连接,但现在垂花门因为年久失修,前后院差不多连在了一起。因为这里远离市区环境优美,如音来了以后也会小住两天,全当是度个小假。叶予安在第二进的院子里给她收拾出一间宽敞的大厢房,推开窗户就能看见一颗漂亮的琼花树。 他们来的路上买了鱼和肉菜,叶予安不会做饭便被赶去收拾房子,如音和姐姐一起在大厨房里折腾菜式。 “小音,你别把那个苏梦熏放在心上,她是凭着点和上任局长的亲戚关系才进去工作的,你们现在的刘局长看她不爽很久了。”叶予萍一边把买来的鲫鱼用猪油煎黄去腥,一边对如音说。 “我弟弟是块木头,不会说话,但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以后你们俩相互照顾,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教训他。” 如音笑着应了,悄悄腹诽:姐姐,你可不知道你弟弟现在骚话说起来溜的很呢。 饭桌上他们才得知叶予萍这次还是在上京待不久,过上半个来月又要去沪川。 几个人闲聊着,不知道怎么又提起租房子的事。叶予萍恰好有朋友因为工作原因要来上京待一年,因为带着老婆孩子不方便住宿舍,现在正为房子的事情发愁。如音前两个月才买了个小院,正打算租出去赚点零钱,于是这事就这么成了。每月13块钱房租,一年下来就是156块,说实话这点钱对于现在的如音来说的确没多少,但苍蝇腿再小也有肉是不是? 晚上,叶予萍奔波了一天早早就休息了。如音还有一些书没看,于是在书房努力。 梨花木门被轻轻扣了两下。 “进。” 叶予安端着一个山楂木的托盘走进来,托盘上面是一只装着甜汤的青瓷小碗:“我听你今天嗓子有点哑,喝点炖梨润润吧。” 陆如音看叶予安一身家常衣服,袖口挽起一小截,手里稳稳拿着托盘。 “噗——”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没办法,叶予安这个样子实在太贤妻良母了。 “你是不是这几天喝水喝的太少?”叶予安不知道如音在笑什么,他今天一听见她说话就觉得她嗓子有点哑,想着晚上要炖个梨。 这炖梨还是之前生产队的赤脚大夫教他的。用小火把川贝、冰糖和梨一起炖30分钟,再放几颗点枸杞补血益气。 如音不爱吃枸杞,因为枸杞总是让她想起来小时候吃的一种叫“七珍丹”的药,她小时候最怕吃这个,每次都得好几个嬷嬷老师按着她喂。 “阿音,把枸杞也吃了吧,你这几天气色不太好。”叶予安看着青瓷小碗里剩下的几颗枸杞道。陆如音把碗里的东西全部吃干净,只剩下几颗红红的枸杞在碗底。 “我好得很嘛。”陆如音拽着叶予安袖子撒娇,她最近是有些累,早晨起来眼底总是有片浅浅的乌青。可能是因为皮肤白,所以本来很浅的乌青就比较明显,今天刘哲看间她的时候还让她不要太辛苦,身体更要紧。 “只有四颗。”叶予安轻轻抽回袖子,又把碗往前推了推。“明天去给你买点红枣和核桃,今天先把枸杞吃了。” 但陆如音是真不爱吃这东西。她搂着叶予安脖子撒娇:“那就明天吃红枣核桃吧,枸杞就算了。”说完还悄悄把青瓷碗推到一边。 叶予安见如音实在不乐意吃,也就没有再坚持。然后随意瞥了一眼书桌,发现上面摊着一本法语书,旁边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录音机。他伸手想去把小瓷碗拿走,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如音没有站稳,身形闪了一闪,叶予安连忙伸手去扶。 这下倒好,青瓷小碗应声落地,里面的几颗红枸杞也全撒出来。如音穿着粉色的缎面拖鞋,却没穿袜子,有两粒枸杞恰恰掉在了她光洁的脚面上,像艳红艳红的两颗痣。 叶予安揽着如音的腰,呼吸紧了紧。 屋里只点了一盏台灯,不是很亮,窗外安静得有些异常连平时一到夜里就精神充沛的虫儿都没叫,只能听见屋里两个人“怦怦”的心跳声,气氛忽然变得有点暧昧。 “阿音。”叶予安轻轻唤了声。 陆如音抬起头,她的眼睛很亮很黑,是在人群中也能被一眼认出来的那种。 “阿音,闭眼。”叶予安低头吻上来,有些强势的让她阖上眼睛,然后把吻落在上面。如音抬头去吻他的下巴。 是个很干净的下巴,但仍旧有看不见的胡茬,所以还是有一点点扎和一点痒。 两人腻歪了好一会儿,直到觉得如果再腻歪下去就要发生点什么了,叶予安才松开手。他用拇指蹭蹭如音被吻得有些发红的嘴角,低低笑了声。 “阿音,你是不是害羞了?” “你才害羞。”如音白了叶予安一眼,没好气道,她只是被吻得有点喘而已。 * 叶予萍因为工作原因不能在上京久留,所以更要抓紧时间把该办的事情全办了。 第二天仍是休息日,叶予安和如音留在宅子里歇假,叶予萍则一大早就出去了,但是具体干什么却没有和谁说。她之前也是在文化局工作,不过后来被调走了,但却在文化局有一帮关系很不错的朋友。 “小叶,什么时候回咱们局继续工作呀?”刘哲见叶予萍回来自然是高兴,毕竟这可是他之前的得力干将。 叶予萍笑笑,把几样土特产递给刘哲。 “还是小叶你懂我,知道我好这口,局里好多年轻人吃不惯这个味。”刘哲拿着一篮子鱼腥草笑道。 “刘局,我今天来其实是有正事要办。”叶予萍直话直说,也不打马虎,“我爱人说,上面的领导觉得咱们文化局的工作人员虽然不少,但效率却不高,如果再这样下去或者就要给局里再换一批领导班子。”然后又压低一点声音道:“听说之前那位被调到地方以后一直想回来呢,但我觉得不太可能。” 刘哲闻言叹了口气,他其实并不在乎局长这个位置,但如果继续无所作为也太对不起之前的提拔他的老领导。 凭良心讲,刘哲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只是有时候心肠软,对下属的一些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现在全国上下人才紧缺,他掘地三尺也才找见一个陆如音。 叶予萍也明白现在的情况,所以并不强求,只是暗示道:“既然人才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那就先把那些拿着福利却不好好干事的人管制管制,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能让那些拿着工资却天天上班喝茶看报的人占了别人的位置,寒了真正做贡献的同志的心。” 刘哲闻言眸色一深,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软心肠了。叶予萍的爱人是上面领导的秘书长,这样说肯定是有人递话下来提点他,这是在给他反省自己的机会。 半个月以后,文化局便下达了一份文件。 第65章 第 65 章   文件的内容并不复杂…… 文件的内容并不复杂, 主要是以平调或者降职的方式调遣走一批办事员和科长。都是些平时拿钱不好好干活或者阳奉阴违的人,全都送到最基层磨炼和改造。 苏梦熏难以置信地捧着文件,一路小跑来到局长办公室, 说话也不呢啦呀呐了:“刘局长,为什么要把我调到地方?” 刘哲难得听苏梦熏说话正常一回, 于是心情还不错地回她:“小苏, 我们通过综合考虑, 你还是需要继续磨炼几年。等工作经验丰富了,再回来也不迟。” 回来?她怎么可能还回得来?况她被调去的是河西省石县,那里的工作又苦又累, 听说宿舍还漏雨,不比知青下乡轻松。 苏梦熏眼睛里顿时充满泪水:“刘局长,我叔叔……” 她的一个远房堂叔是文化局上任局长,当初她能来这里工作也是拖了堂叔的关系。 听到苏梦熏提她堂叔,刘哲原本的好脾气也没了,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这事是我们几个领导一起开会后决定的,也经过了上级单位的批准,你堂叔既然已经去了地方就不应该多管这些事。” 苏梦熏这才意识到她堂叔没法罩着她了,心中顿感凄凉。 “人走茶凉, 人走茶凉。”她喃喃自语,捂着嘴边哭边跑出去。 路上碰见袁青, 袁青见她又摆出一副人人都欺负她的模样心中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凉凉道:“小苏, 你去了县里可别天天嗲着嗓子说话了, 别让人家以为你喉咙得病了。” 同样收到文件通知的还有杜晟。虽说文件上写得是让他平调去帮扶村民,但实际上比贬值还惨,因为文件上清晰写着要他“帮助和辅助”村书记进行工作, 也就是说让他听村书记的话。 杜晟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自己怎么会被突然调职。一番打听过后才知道是前阵子叶予萍回来和刘哲详谈了些什么。 杜晟怒火攻心,狠狠砸碎一个茶杯,骂道:“呸!多管闲事的女人。都走了还这么多事,当文化局是她家开的!”他知道刘哲看自己不顺眼,也就没往过去凑着求情,调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不打算做什么无用功。但这口恶气却是不能不出。 但叶予萍好几天前就已经离开上京了,杜晟自然不可能追到沪川去,于是他又把目光放在叶予安和陆如音身上。 * 如音最近升了职还加了薪,:手里又充裕不少。叶予安更高兴,苏梦熏调走了,这下终于没人天天伸着脖子堵他。只有大白二白显得有些无聊,两鹅大病初愈,孙大爷没少给它们吃好的,结果两鹅现在都肥嘟嘟的,食堂的大厨差点把它们当初是他养的肉鹅。 叶家宅子里有棵白果树,一到秋天硕果累累,陆如音自打第一次看见就打上这棵树的主意。下班后,她问袁青借了个篮子,然后急匆匆地往叶宅赶。结果还没出单位大门就碰见杜晟。 “呦,小陆,最近高升了呀。”杜晟皮笑肉不笑地说,啤酒肚上的扣子蹦开一粒。他之前因为畏惧刘哲所以对如音客客气气,但现在被调往地方索性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怕了。 “刘局长重视你,你自然要好好珍惜。”杜晟摆出一副过来人姿态,伸手想去拍如音的肩。结果被陆如音一掌挡开了。 杜晟倒抽了口冷气,看看自己被拍得发红的手背,骂道:“不知好赖的死丫头片子,如今是我落魄了你才敢在我头上拉屎撒尿,要是放在五六年前我随便说上几句话,你早就死得连灰也不剩了。” “小刘,你怎么说话呢?这才办完调职手续就对着以前的同事翻脸不认人了?我看我得在你的档案记录上好好再写上几笔!”刘哲刚出门就听见杜晟满口死死活活,三步并两步走过来脸色阴沉道:“你也是咱们局的老同志了,怎么就这么点心胸?还当是前几年你可以四处乱砸东西的时候呢?” 杜晟听见刘哲说又要给自己档案上记几笔,立马怂下来。赔着笑道:“刘局,您误会了,我这不就是脾气急了点,没别的意思。再说了,我哪敢砸东西,不都是东西砸我嘛。” 刘哲懒得理他这幅嬉皮笑脸的老油条样子,和如音简单聊了两句工作就急匆匆去供销社给老婆买沙琪玛了。 杜晟远远瞧见刘哲走了,竟然又折回来。 陆如音非常无语,这个人真是阴魂不散。 杜晟这次的语速很快,估计是怕半截儿又出来个领导:“这人呐总要留个心眼,你看我之前在人事科勤勤恳恳做牛做马,还不是说被调职就被调职。领导心海底针呐。”说完还暗示性地眨眨眼。 “杜科长要是说完了就赶快请便吧。您这次到远郊去燃烧自我的大无私奉献精神大家都会铭记于心的。您既然之前是勤勤恳恳做牛做马,那去乡下就是去对了地方,毕竟种地拉车这些事最离不开牛马了。” 陆如音比杜晟更会阴阳怪气,她着急去摘白果呢,可没时间和这个油腻老男人闲扯。 而且除去这次文件里调走的这批人以外,文化局里剩下的都是认真低头工作的办事员,隔三差五就会忙得不可开交,谁没事干天天玩宫斗。 杜晟挑拨离间不成还碰了个钉子,他心中一横,骑上自行车跟在如音身后。 但陆如音和叶予安坐得是汽车,虽然速度不快却也不是自行车可以赶得上的。杜晟累死累活又一路打听才没有跟丢。 到了叶宅,如音一路小跑去摘白果,她馋白果炖鸡很久了。 民国的时候叶家老宅也是上京数一数二的漂亮府邸,富商巨贾和文人教授都是不是前来拜访,不仅是为了做生意或者谈诗词,也是为了一睹叶家花园的风貌。 可惜很多年过去,叶家花园里的奇珍异草早就枯死渴死,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样。 叶家这棵白果树有些年头了,挨着厨房,足有二十几米高,三个人张开手臂也围不住树身。金秋十月,白果树硕果累累,远远望去似和夕阳的余晖连成一片。 果实已经熟透,自然从树上脱落下来,省去爬树的麻烦。叶予安跟着如音在树下捡白果,因为各种原因,两人的心情都相当不错,尤其是陆如音看见一地白果的时候简直两眼放光。 “我们可以做白果炖鸡,还可以做成糖水白果和烤白果,再给你姐姐和我爸妈都寄回去一些。”如音兴致勃勃计划着,丝毫不知道隔着一道墙的后面正有人酝酿着什么邪恶计划。 杜晟把耳朵贴在墙上,听见不断有笑声传出来,显然里面两个人的心情都相当不错。他又看看自己,因为刚刚一路骑着自行车狂飙,现在衬衫和外套全被汗濡湿了,秋天的冷风一吹冻得他直打哆嗦。 院子里笑的越开心,杜晟就越觉得秋天的风可真冷。 他原本只是想给陆如音一点教训,但现在却不这样想了。他想要陆如音和叶予安的命。 杜晟寻来一个火折子,拧开,吹气。 火折子没燃。 再吹。 还是没燃 等到杜晟吹得快缺氧的时候,火折子终于冒出点红色的火星。 杜晟心里一喜,抬手就把折子扔进院内。 院内。 捡完白果如音也没歇着,抱着篮子去厨房做她心心念念的炖鸡。 叶予安负责把红枣和老母鸡斩成小块,如音把白果去筋去膜去壳,只留下嫩生生的果肉。 把鸡肉和白果一起丢进水里煮开,撇去浮沫,然后加姜、盐、红枣一起小火炖煮两小时。 “予安,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如音一边熬汤一边问,她刚刚好像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 “我出去看看。”叶予安抬腿出去,他刚刚好像也听见什么声音了。这里位置偏僻,有一丁点声音都特别明显。 叶予安去院子里绕了一圈,连前院都去了趟,却什么也没发现。白果树依旧金灿灿一片,时不时有熟透的果实掉下来。 “大概是白果掉在地上的声音。”叶予安回来道,顺手拿走如音手中准备做橘子沙冰的材料。 如音:“哎?” 叶予安:“天凉,别吃这些了。” 如音不死心,把他收起来的白糖、芒果酱、牛奶、小冰棍又全都拿出来打商量:“我可以少吃一点,还可以把沙冰做成红糖味的。” 叶予安又把东西东西拿走,还仗着身高优势把小冰棍放在陆如音够不到的地方:“不行,我看见你今天吃止疼药了。” 陆如音:“我没……”好吧她的确吃了。 但吃完药她肚子就不疼了,不是正好吃沙冰吗?!但这话她可没敢说出来。可是能不能先把她的小冰棍放在冰箱里?!放在柜顶上一会儿化了怎么办! 另一边杜晟在墙角下守了半天也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又没见院里冒出黑烟来,不由感到纳闷。难道是火折子灭了?他又掏出个火折子,但这次还没等吹燃就有几个人骑着自行车路过。杜晟做贼心虚,把火折子往怀里一揣蹬上自行车赶快跑了。 回家后,杜晟拿着火折子还不死心。这玩意儿怎么就这么难燃呢?难道是自己肺活量不够?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对着火折子一吹。结果不但没有吹燃,火折子还冒出一串黑烟把他呛得眼泪直流。 “咳咳咳,什么破玩意!”杜晟随手一扔,裹着被子醉醺醺地睡去。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一直吹不燃的火折子落在窗台上以后竟然冒出了点火星子。火星溅落在窗帘上,迅速变成一道橘黄色的火舌在屋内蔓延。 第二天一早,如音还没走进办公室就听见里面议论纷纷,还以为是他们又要接难度大的任务,于是快走了几步。 “小陆,杜晟他家着火了,这事你听说没有?”袁青神神秘秘道。 “着火了?”陆如音眉毛轻轻一挑,她昨天在叶予安那儿,还没听说这事。 “昨天晚上就着了,幸好邻里和消防及时赶到才没有酿成大祸,我哥说是因为杜晟家里的火折子没盖好才引起的火灾。”袁青的二哥在公安消防大队工作,所以消息比较可靠。 火折子? 陆如音心中一凛,今天早上的时候她和叶予安在紧邻围墙的一个蓄水池里发现了一个火折子。 叶宅的房子家具基本上都是木制,平时又没什么人住,所以在防火上格外重视,万万不可能随便把火折子这种东西乱扔。 叶予安又绕到围墙后面检查了下,发现那里有几个脚印和一些自行车轱辘的痕迹,如此种种让两人不得不猜测是不是有人想要故意纵火。 陆如音把袁青叫了出来,然后把昨天下午碰见杜晟和今天早上在叶家的事都说了。听完以后,袁青也觉得不对头。现在上京市区基本上都通上电了,就算没通电也是用火柴或者煤油灯,谁没事还用火折子这种老古董? “你们还留着那只火折子吗?”袁青问。 如音:“当然。” 这么重要的证物她肯定会留下来。 袁青:“上京现在也就两家供销社还卖火折子,而且两家的型号还不一样,咱们到时候去问问,看看售货员还记不记得杜晟这个人。” 如音觉得这办法不错。 苏梦熏静悄悄站在门外,两只耳朵支棱着。她今天是来办最后的一点离职手续,结果刚来就听说杜晟家里着火了,房子烧了一半,人倒是还捡回一条命。她本身对这事没兴趣,结果却偷听到这么一个大瓜! 苏梦熏眼睛一转,忽然有了个主意。几番打听过后,苏梦熏找到了杜晟的医院。 昨天夜里那场大火把杜晟家烧了一半,还把隔壁邻居家的墙和家具也烧坏了一部分,但好在邻居昨晚回娘家了,所以没有伤亡。 杜晟独自躺在病床上,手臂吊起来,头发全烧没了,身上也缠了好几层纱布。大夫让他叫家属来,可他好多年前就和老婆离婚了,也没什么亲人,所以只能孤零零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看见苏梦熏来,杜晟也有点惊讶。 “杜科长,我来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苏梦熏自打接到调职的消息,说话就变正常了,这让帮她办离职手续的办事员高兴了好一会儿。 苏梦熏言简意赅地把今天偷听到的话说了。 杜晟闻言眉头一皱,他昨天的行踪都快要暴露了,这哪算什么好消息!这分明是个噩耗!苏梦熏莫不是专程来看自己笑话? 苏梦熏见杜晟眉头仍旧紧锁,便猜到他可能是没反应过来,心里骂了声蠢猪,脸上却依旧和颜悦色:“科长,我今天也是无意间听见这事。您说怎么就这么巧,陆如音家里有个火折子,引起您家火灾的东西也是火折子。” 杜晟额角一跳,在心中暗骂道:能不巧吗!叶宅火折子是我扔进去的! 但他紧接着就反应过来:现在陆如音手里和他手里都有火折子,那么到时候细究起来说是谁故意纵火还不一定呢! 至于供销社的售货员?那不打紧,供销社每天多少人人来人往,售货员的眼睛又全都长在脑袋顶上,肯定没人记得他去买过火折子。 这么想着,杜晟便赏识地看了苏梦熏几眼,觉得她也是个可塑之才,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等把陆如音告了拿到补偿金,他再撒播出些流言,就说陆如音其实是刘哲手下的棋,这次纵火事件也是刘哲指使她干的。这样刘哲就完蛋了!到时候他也就能东山再起。 想到日后自己还能东山再起,杜晟忍不住哈哈大笑,结果一不小心扯坏了刚刚缝好的伤口,血溅了一床单,苏梦熏吓得赶快去找医生。 “这位同志,我告诉过你不要乱动!”给刘哲换药的医生医术精湛但脾气略差,“不让你动是为你好,否则你还怎么出院?怎么燃烧自我?” 刘哲冷哼一声,心里还在为自己日后有机会东山再起而激动不已。 “嘶——” 吴医生见刘哲又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故意用沾了酒精的棉球在他伤口捻了捻。 第66章 在家办公?!   如音请了半天假,和…… 如音请了半天假, 和叶予安拿着火折子去两家供销社找人。 第一家的售货员看了看她手中的火折子,摇了摇头,道:“这不是从我们这里卖的。” 他们只能又往另一家供销社跑。 这家供销社离叶宅比较近, 如音之前也去过,但是还真没注意里面有火折子卖。 袁青给了如音一张单位办事员们的集体照, 方便售货员指认杜晟。 “我见过这个人。”洪香梅指着照片上的杜晟道, “他昨天下午来买过火折子, 总共买了两个。” “香梅姐,你确定?”陆如音其实有点惊讶,毕竟供销社每天来来往往有不少人, 售货员不可能把每个人的相貌都记清楚。 “确定。”洪香梅肯定道,“这人估计是个什么小官,那气焰嚣张的很。他本来是来我们供销社买汽水的,但我们恰好卖完了,他便嫌我们供销社穷,还说东区的供销社如何如何。搞得好像东区的供销社是他开的一样!” 洪香梅本来也记不住供销社里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但对杜晟却印象非常深刻,因为他那幅眼高于顶的德行太令人生气了。不过就是来买个东西,搞得好像领导视察工作一样, 这都什么人呀! 如音和叶予安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了数。 “香梅姐, 我们有件事可能需要您帮忙。”叶予安道,他和洪香梅也算老朋友。 “你们尽管说, 只要我洪香梅做得到一定全力相助。”洪香梅豪爽地拍拍胸脯。 “还有这种事!”洪香梅听完如音讲述事情的经过后瞪大双眼, 狠狠一拍供销社的玻璃柜台,怒骂道:“呸!黑心烂肺的东西,长得就獐头鼠目, 心肠也黑透了!” 另一边。 杜晟躺在病床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向前来问话的公安哭诉:“同志,我不过是作为文化局的老前辈教育了陆如音几句,结果她就想放火烧死我!幸亏命大逃过一劫,不然还怎么为社会做贡献!” 曾乾在本子上写了几笔,紧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继续问道:“你说这位陆同志故意给你家放火可有什么证据?” “有!当然有!”杜晟抹了把眼泪,直起腰伸着手指头胡乱在空中指点,“就是引起我家火灾的那个火折子,陆如音——不,是叶予安他们家也有个一模一样的,不信您可以去他们家搜一搜。把箱子柜子全砸开,肯定能找到!” 听见这话,曾乾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严肃道:“如果有必要,我们会申请搜查令,但现在可不兴□□烧那一套了!”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杜晟自觉失言,忙不迭地点头,“现在咱们不兴那一套了,咱们是文明人,就应该用文明的办法。” 但他又担心曾乾不知道叶予安是谁,赶快补充道:“叶予安是隔壁动物研究所的,也是陆如音的姘头!这俩人天天出双入对,败坏社会风气!” 曾乾笔下一顿,眉头拧得更紧了些,冷声道:“据我所知,陆同志和叶同志是正常的对象关系,你不要因为个人原因而诽谤别人。” 杜晟喉头一梗,这个公安怎么老向着陆如音他们说话! 其实并不是曾乾向着谁说话,他只是公事公办。 接下来曾乾又问了几个例行问题,杜晟每次都是答着答着就跑偏了,说陆如音在单位里资本家大小姐做派,又说应该如何对付这种人。比如游街、扫厕所、抄家…… 曾乾越听眉头拧得越深,最后丢给杜晟一句:“这位同志,请你不要打着维护社会公平的旗号来满足自己的私心。失火的事情我们会调查清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 如音这边。 回到文化局以后,如音让叶予安把掉在水瓮里的火折子带上,打算即刻就去找公安反应这档子事。可还没等他们出门,穿绿色制服戴大檐帽的公安同志竟然找过来了。 “陆同志,你和叶同志昨天下午下班后去了哪里?”曾乾还是没什么表情,手里拿着个小本,但态度却温和不少。 “昨天我们在西区的叶宅。”如音也不知道杜晟家里失火公安同志为什么要特意找自己问话,可能是例行盘问?那正好,她可以反应一下杜晟的事。 “叶宅旁边有家供销社你们去过吗?” 这话一出,如音便察觉出不对味儿来,但还是非常配合地点点头:“去过。” “你或者叶同志有没有在那家供销社买过火折子?”曾乾继续问,手中的记录不停。 “没有。”如音回答,但话已经问到这个份上,她不得不也反问一句,“公安同志,我能知道您为什么要这样问吗?” 曾乾犹豫了下,其实从私心上来讲他压根不相信杜晟的鬼话。但秉着公平公正的态度,他仍旧紧绷着脸回答:“杜晟同志怀疑是你和叶同志一起故意纵火,才引起他家的火灾。” 这下轮到陆如音愣住了,她万万想不到杜晟能如此不要脸,居然颠倒黑白。 “凡事要讲求证据,杜晟这么讲可有什么证据吗?”如音不卑不亢,黑亮亮的眼睛直视着曾乾。 如果说起初她只是怀疑那个火折子是杜晟扔进来的,那么现在却可以完全肯定了,否则杜晟怎么会知道叶宅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火折子? 其实曾乾也认为杜晟刚刚的一番话漏洞百出,但正因如此他才得多找几个人把事情的全貌了解清楚。 曾乾:“杜晟同志说叶宅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火折子。而且紧邻叶宅的一家供销社里就有这种火折子出售。” 说这些话的时候曾乾仔细打量着如音,只见她神情自若并没有心虚的模样。 “公安同志,杜晟是在说谎,分明是他昨天下午想要在叶宅放火,结果把火折子意外扔进了蓄水池里,我和予安才幸免于难。”如音言简意赅地把昨天和今天的事情都说了。 曾乾闻言又皱起了眉,看来这案子比他想的还复杂一点。他问如音要了那个掉在叶宅的火折子,让人拿回去和杜晟家的进行对比,果真一模一样。但这却并不能证明杜晟说的就是实话。 “我们已经有同事去杜晟说的那家供销社调查了。”曾乾说完顿了顿,试探道,“听说那家供销社距离叶宅很近。” 如音依旧不卑不亢:“我相信同志您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曾乾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又过来一会儿,前去供销社调查的同志也回来了,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洪香梅和她男人。 “同志,昨天就是这个人在我们供销社买了火折子。”洪香梅指着照片上的杜晟肯定道,“而且我男人还说昨天他回家路上还看见这个人在叶宅外面鬼鬼祟祟。” 李旺道:“昨天下班后,我和几个同事骑自行车回家,路上看见这个人在叶宅外面鬼鬼祟祟,我本来想喊一声,结果他一看见我们就骑车跑了。” 李旺是洪香梅的丈夫。 曾乾问:“你和你同事都看见了?” 李旺点点头,把几个同事的名字也报上来,曾乾便又找这几个人问了话。 因为杜晟身材矮胖,又长得肥头大耳,脑袋还秃,所以很好辨认。李旺的几个同事也纷纷认出他来。其中一个眼神儿特别好的还回忆说:“这人当时骑了一辆飞鸽牌二八大杠自行车,穿的是绿色尼龙裤和米白色夹克。” 他说得这些信息全都能对上,且这人是在钢铁厂上班,和文化局的人没有半点交集,所以更坐实了杜晟曾出现在叶宅周围这件事。 再加上他本身住的地方就离叶宅很远,没有理由为了一个现在大家都不用的火折子跑十几里路。 事到如今,已经很清楚了。曾乾带着两个同事直接往医院去。 杜晟起初还以为曾乾是来给他做主的,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曾乾和医院的医生交待了几句,说是要把他特殊控制起来,等伤好一点了直接送到公安局。 杜晟本来还想狡辩,然而曾乾几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认证物证俱在,他无话可说。最后,杜晟不死心地把苏梦熏也供出来,说他虽然想要放火,但后来栽赃嫁祸颠倒黑白的事却是苏梦熏的主意。 于是曾乾安排妥当医院的事情以后只能又找来苏梦熏问话。 苏梦熏没有杜晟的城府,一看见曾乾的制服脸就白了半截,两句话就把事情交待了。 最后两人都被依法处置,全部被扔到农场改造。 这件事总算是落下帷幕。 这时候如音才感到有点后怕,如果不是那个火折子恰好落进蓄水池,怕是就要把整个叶宅都点燃了。 “不如我们养两条狗。”叶予安说,他下个月有个镰翅鸡的培育保护实验要做,但研究所场地不够,所以他打算把叶宅暂时作为培育基地。 “我还想养只猫。”陆如音急忙忙地补充。 这下好了,鸡、狗、猫,还有时不时来花园里找食吃的鸽子,冷冷清清的叶家老宅一下子热闹起来。 实验开始以后叶予安便不常到研究所去,也就不能天天和如音一起吃饭。陆如音脱离“管控”以后立刻放飞自我,在姨妈期间作死吃了沙冰,结果半夜肚子疼得睡不着,叶予安又连夜驱车过来。 又是熬红糖水又是换热水袋。折腾了半夜陆如音总算感觉好了点,抱着叶予安的胳膊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如音又恢复元气。她心虚地跟在叶予安身后:“下次不吃了,下次肯定不吃了。” 叶予安其实也很迷惑,如音虽然热爱美食但并不是一个贪嘴的人,为什么每个月的特殊时期就是贪凉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陆如音找了根钢笔充当教鞭,推了推不存在的眼睛,开始给叶予安上(她自己瞎编的)生理课,“女人这几天会特别烦躁,所以需要凉食来败火,否则容易生病。” 叶予安认真听讲,并且在课堂上积极提问:“但你吃了凉食还是身体不舒服。” 他的专业本来就是研究动物,人也属于动物嘛,所以他对男人女人的身体结果和特征都有所了解,但还没听说过女人特殊时期这几天不吃凉食就会生病这种说法。 陆如音噎了下,继续胡说八道:“这是因为我身子骨弱,所以吃凉食才会肚子疼。” 叶予安犹豫了一会儿,忍住了问如音对于“身子骨弱”这几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的冲动。 陆如音又胡说八道了一通,总算把叶予安糊弄过去了。 但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叶予安又提了几口袋东西回来。 “阿音,我问过医生了,她说你这几天会肚子疼是正常现象,但绝对不能吃凉食,也没有什么不吃凉食就会生病的说法。” 陆如音:“……你一上午都出去就是干这个?” 叶予安一边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一边说:“而且医生还说不能总是止疼片这种东西,她给你开了一些中药,我看过了都是红枣、生姜、红糖、桂圆、枸杞这类东西,一会儿熬成汤喝。还有…… ” “不吃枸杞!”陆如音没等叶予安把话说完就赶快补充。 “我把枸杞放在汤里,你可以不吃,但是要把汤喝完。”叶予安和她打商量。 “还有……”叶予安掏东西的手顿了顿,然后迅速把口袋推给如音,耳朵还有点发红,“这个也给你,医生说这个东西,呃……比较好用。” 陆如音一脸懵逼的去拆口袋,发现里面竟然是好几包卫生巾。 她来到这里以后一直是用卫生带,但这东西实在不好用也不方便,卫生巾她倒是想买,但供销社里面根本没有。 “你在哪家供销社买的?我怎么以前没看见?”陆如音兴致勃勃地拆包。 “不是供销社。是百货商场,那个女医生说百货商场这几天有这种东西,她说这个比较卫生……你们……你用起来也比较舒服。”叶予安磕磕巴巴地解释,耳朵更红了点。 去百货商场买卫生巾的确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年轻的售货员姑娘看见他这个大男人走过来一下子红了脸,等他指着几种不同包装的卫生巾问有什么区别时,年轻姑娘差点羞得哭出来。引得周围好几个人纷纷侧目,还以为他是什么小流氓。 如音却很高兴,她以前和小姐妹们讨论穿越穿书的时候,她就表示自己坚决不穿,因为古代没有卫生巾。结果偏偏她穿了,幸好现在已经是70年代末,市场越来越开放,卫生巾也会逐渐普及,没准再过几年还能买到卫生棉条,想想就高兴! * 转眼就是冬天。 刚刚立冬的时候苏玉霜就给她和柳絮一人寄了一件非常厚实的棉衣。天蓝色,上面手工绣着几朵漂亮的小花和蝴蝶。 饶是如此,陆如音每天从家走到单位还是被冻得够呛。 “其实以前上京冬天也没这么冷。”袁青在暖气旁边搓着手,“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冻死个人。食堂的饭打回来是热的,结果还没吃一半就凉了。” 陆如音抱着倒满热水的茶缸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昨天的猪蹄汤都不香了。” 文化局的供暖其实还不错,但是掐点供暖,下班后暖气就凉了。如音最近接了一个很难而且时间很紧的翻译任务,所以她不仅每天都要加班,还要提前一个小时去上班。 可谓是每天哆哆嗦嗦地来上班,然后又哆哆嗦嗦地下班。 这天已经是晚上7点,如音还在纠结两句话的宾语问题,一边纠结一边哆嗦。叶予安坐在一旁等她,他本来都是在文化局门口等,但今天实在太冷就进来了。可惜屋里也不怎么暖和,于是两个人一起哆嗦。 屋里点了炭,但这点热度并不能缓解寒冷。叶予安找了个本,开始认真计算办公室的面积究竟点几个炭盆既可以保暖,又不会一氧化碳中毒。 抖抖抖…… 刘哲今天下班也晚,但他老家在华国最北边,没搞计划经济那些年他老家的冬天都是按斤去买冰糕,所以比较抗冻。 路过如音办公室,他就看见两个小情侣在一起哆嗦。一边哆嗦一边认真工作,于是心中非常不忍。 年纪轻轻的,可别被冻坏了。 “小陆呀,你明天就别来了。”刘哲走进来说,手里还端着茶缸。 陆如音被冻得脑子有点不好使。 明天别来了?明天放假? 刘哲:“这天太冷,你把工作带回家做吧,别因为工作冻坏身体。” 这次需要翻译的东西比较特殊,整个文化局也就如音一个人能做,也就不涉及和同事合作什么的。 “咱们不是让你开春的时候交稿吗?那时候天气也暖和点,你到时候再来上班。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家办公,每周三来报一次到,再汇报一下工作进度就行。” 在家办公?! 如音觉得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第67章 67章   “好羡慕啊~” 袁…… “好羡慕啊~” 袁青趴在如音办公桌对面小声嚷嚷, “我也想在家工作。” 天寒地冻的,能在家里的热炕头上工作谁不想呢。 但袁青也只是羡慕,却绝对没有半点嫉妒或者对于如音的“特殊待遇”不高兴, 毕竟他们几个人手里的译稿没那么多那么难,每天能按时上下班。 如音就不一样了, 这些天从朝九晚五生生变成朝八晚八, 除去午休每天10小时的工作量, 特殊待遇不给她给谁?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除了想到要有两三个月看不见陆如音会有点想念以外,没有谁对此感到不满。 因为是回家办公,如音便要把所有的资料和词典全部带回去, 足足装满两个大纸箱。 袁青看得直咋舌,如果在家办公的代价是这些,她还是老老实实来上班吧。 如音没回自己家,而是收拾了些简单衣物直接去了叶宅。因为叶予安前阵子把他的培育基地放在了叶宅花园里,现在也算是在家办公。 如音还是住她之来的时候的那间大厢房,因为这次住的时间比较长,叶予安又专门在旁边收拾出一间书房来。 如音不在太懂四合院这种建筑,前几次来都是走马观花看一圈。今天刚刚落了雪,叶宅的红梅花在无人照料的情况下也开了, 如音就兴致勃勃跟着叶予安逛宅子。 “北边是上房,奶奶之前住在这里;正房以前是我爸妈住, 他们去世以后这里就一直空着,这些年破败了些, 我想等过几天天好了把这里修一修。”叶予安一路指, 一路给如音讲自己小时候的事。 “我十岁以前常住在这里,家里当时养着位私塾老先生,他给我启蒙, 我背不会书他就要打我手板。” 两人沿着抄手游廊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棵落雪的槐树面前。槐树上有架红木秋千,现在也落满了雪。 叶予安继续为如音介绍老上京的四合院。 “东厢房一般是给长子长媳住,有些人家习惯让女儿住在后罩房,但奶奶当时说,女儿和男儿是一样的,为什么要萍萍去住后罩房,所以姐姐也住在二进的院子里。” “其实我家后罩房修得不比厢房差,我现在不就住在那儿,后罩房挨着花园和培育基地,方便得很。只是以前我家本来人口就不多,姐姐如果住得再离前院远一点,整座宅子就太冷清了。” 陆如音一边欣赏这座漂亮优雅的古老建筑,一边消化叶予安讲得各种建筑知识。然后慢慢问道:“东厢房是给长子长媳住?那你给我住的那间厢房不就是东厢房吗?” 叶予安低低笑了声,垂下眼帘看她:“我是我家的长子,东厢房不给你住给谁住?” 陆如音承认自己被撩到了,不是因为什么东西厢房,而是叶予安讲话时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 * 虽说是在家办公,但陆如音的事情一点也不比在单位少。每天在屋子里从早忙到晚,因为长时间伏案工作脖子又酸又痛。叶予安也不比她清闲,每天都和一窝动物待在一起,有些时候发顶上沾了鸡毛还浑然不觉。但饶是如此,在他看见如音一顿午饭揉了三次脖子以后还是赶快出门买了几贴膏药回来。 又打来一盆热水,把毛巾沾湿敷在如音脖子上,然后又替她按摩了好一会儿,等到肌肉逐渐放松下来再把膏药贴上。 也不知道是按摩还是膏药起了作用,第二天一早如音的脖子就不疼了。 雪开始融化的时候,叶予安便把修缮房子的计划提上日程。但在修房子以前,他先把游廊中段的大秋千修了,还贴心地给秋千座位上放了个厚实的垫子。于是如音就又多了个新去处。 他们养了三只狗,两只猫,一窝鸡和一群鸽子。 猫是从乡下抱回来的,都是白色短毛猫,但看不出什么品种。如音给它们分别取名叫做短短和稻稻。 短短和稻稻刚来的时候都病恹恹的,连叫都没有力气,陆如音费了不少心思才把它们养回来。 短短比较粘人,每天午休的时候都要和如音腻在一起,但也不吵闹,就卧在她塌下的小褥子上。乖乖的,白白的,小小的一团。有时也会跳到床上来,窝在如音怀里,小脑袋枕着如音的胳膊,还会打小呼噜。 但偶尔短短也不这么可爱,比如她和叶予安正在屋里腻歪,亲亲鬓角,或者挠挠手心,短短会在窗外“咪…咪…”的叫,如音起初还以为是它饿了渴了,结果放上食物和水以后短短却碰也不碰,等她回到屋里想要继续的时候,短短又“咪…咪…”的叫。 阴天的时候,如音就给自己放一个小假,捂着被子好好睡一觉,直到快中午才懒懒散散地起床。也不认真穿衣服,随便披件叶予安冬日里穿的厚外套,趿拉着缎面拖鞋站在窗户前面看一会儿风景,然后懒洋洋地吃“早+午”饭。 下午陪叶予安看鸡,两人再闹一会儿 ,然后一起做晚饭。吃完晚饭一起看书或者一起工作,然后互道晚安各自休息。一时间竟然有种细水长流老夫老妻的默契感。 洪香梅已经问过她好几次什么时候和叶予安结婚,还介绍了她们供销社的各种糖果,口才绝佳,如音婚倒是没结,糖却买了好几次。 经过两个多月的日夜奋战,如音终于完成了这次的翻译任务,比预期时间足足早了近一个月。 临近年关,文化局也清闲下来不少,如音没有再接多余的文稿,只负责一些例行工作。刘哲见她这两个月译稿子译得人都瘦了,于是继续让她在家办公,还是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等到开春再来上班。反正现在也快放假了。 如音拿了新的奖金和工资,又从折子里取出一部分钱来,把之前城西的另一套院子也买了,还买了套一进的四合院。 这次她没有把它们租出去,简单收拾以后就把大门锁起来,只等着日后市场开放把房子卖出去。 这天天刚蒙蒙亮,陆如音还在被子里,脚下是睡得正香的短短。外面却传来大黄一阵阵短促的吠声。 大黄是秋田和不知道什么狗的混血,可能是随狗爸,它的腿非常短,平时也很安静,如音时常怀疑它是因为腿短自卑,所以它今天这样连续不断地叫就显得非常不正常。 如音连忙穿好衣服起来。她一路小跑,直到叶宅门口那块雁翅影壁前面才停下脚步。 一对陌生男女拎着大包小包喋喋不休说着什么,叶予安冷着脸站在他们面前,用身体死死堵住大门,看样子是不想让他们进来。 “安哥儿,你咋能这么没良心呢!要不是伯娘我当年赏你们姐弟一口饭吃,你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李芳捂着心口做痛心疾首状,她看上去保养的好像还不错,大饼脸上基本没什么褶子,身材很圆很胖,远远看过去像一个球。 叶予安不说话,依旧堵在门口,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冷意。 李芳对上他冰冷的目光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连忙拉了一把旁边的男人。 叶康得了老婆的示意,立刻道:“安哥儿,我们知道你心里有怨,但当年事发突然,我那样做也是为了保全咱们这一大家子!” 如音在雁翅影壁后面听了几句,便知道出了什么事。 门口那对夫妇是叶予安父亲的堂兄和堂嫂,但两家人从来没什么联系。叶予安十岁那年,这对夫妇忽然带着女儿找上门来,说是乡下遭了蝗难,他们是实在走投无路了。 叶予安的父母见他们千里迢迢来投亲,又带着个不大点儿的小姑娘,心肠就软下来,暂时收留了他们。 没想到两个月以后就有人举报叶予安的父母,说是他们利用职权贪污公款压榨老百姓,叶朗和孟岚还没下班就被带走了。 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后来还是叶予安的奶奶出来才把这事了了。 叶予安的奶奶徐槿,是民国时期的大小姐,念过私塾也流过洋。 她四处奔波,先把叶予安叶予萍姐弟放到可靠的朋友家寄养,然后走遍整个上京,才算是让叶儿子儿媳平冤昭雪。 但叶朗和孟岚却是早在两个月前就一起吊死在看小黑屋里。 而写匿名信举报他们的人正是当时住在叶宅的叶康和李芳。只是信是匿名写的,又没能抓到其他证据。 徐槿就只能任由叶康和李芳屁滚尿流地跑了,可能是走得太急,半路上竟然把三岁多的小闺女落在火车站。小女孩就在冬天深夜的火车站活活被冻死了。 饶是这样,这对夫妇也没有回来给孩子收尸。 后来又是徐槿,见孩子无辜,出钱买了口抱棺材把人埋了。但没有埋在叶家的祖坟里,只是出了钱让人抬走埋到山上。 叶予安老家有这样一个传言,死后不埋在祖坟里的人会变成孤魂野鬼,连他的父母妻儿也不得安宁。 回到现在。 叶康还在声泪俱下地讲着什么,叶予安忽然开口了:“叶康,李芳,我父母当年好心收留你们,但你们却恩将仇报害死他们,还企图霸占我叶家的财产。” 李芳连忙道:“安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当年的匿名信可不是我们写得,这话给你奶奶说了很多遍,但她老糊涂了说什么也不信。安哥儿你还年轻,不能也糊涂啊!” 叶予安并不理会,继续道:“这些年你们躲在乡下,我和姐姐四处打听也没打听到你们的消息,没想到今天倒是送上门来。” 叶康和李芳这对夫妻一唱一和。 叶康:“安哥儿,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躲在乡下,我们这不是见你和萍姐儿都忙,所以才不来打扰你们吗?如果不是今年收成不好,也不会来找你是不是?” 李芳:“安哥儿,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你这样做让家族里的长辈多么寒心,若是评起理来你是要被罚家法的!不过念在你小小年纪没了爹娘,伯娘也不怪你,你放心到时候要是有族里长辈对你说三道四,伯娘给你做主。” 叶予安快被气笑了,狭长的眉眼微微眯起来,冷声道:“然后指望着我把你们二人都收留下来,你们再在我屋里藏几封伪造的票据,匿名写信给我也扣个什么罪名,再霸占叶家的宅子。” 叶康、李芳:“安哥儿!” 叶予安生得很高,又站在台阶上,所以本就矮小的叶康和李芳顿时就感觉到一阵阵压迫感。 这安哥儿是怎么回事?当年叶朗和孟岚可是再好说哈不过,他们只要随便扯几句血液亲情,就能住进叶家的大宅子里。 空气又安静下来,站在雁翅影壁后面的如音却再也待不住了。 “有些人仗着长了张嘴就敢空口说白话,就好像当别人没有嘴似的。自己做了什么腌臜事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穿两件带补丁的衣裳就能去上眼药,现在可不兴你穷你有理那一套了!” “现在人人讲法律,我们之前是没找到你们,你们不缩在窝里庆祝反倒是敢再找上门来,真当别人不知道你们满脑子的歪心邪意呢!” 叶康和李芳哑口无言,直愣愣看着如音。 这闺女长得真好看,还穿着的缎面衣裳。瞧瞧,单是这水红色的缎子小袄就顶他们乡下半个月的饭钱了。还有她的一双手,一看就是精养出来的,细皮嫩肉一点疤痕不见,连指甲都亮亮的光光的。 腕子上的素银镯子,看着虽不打眼,但上面雕的花啊草啊的全都栩栩如生,好像是徐槿当年戴过的老物件。 徐槿可是当年有名的大小姐,走到哪里不是前簇后拥的,连擦手洗脸的帕子都是杭绸,更别提身上穿的戴的金银首饰。 “呦,这是安哥儿媳妇吧。我是你大伯娘。还不快让我们进去喝杯茶。安哥儿父母没了,我们就是他的长辈,你给我们倒杯茶不过分吧?”李芳搓搓手想借着这个机会往院里闯,但大黄才吠了一声,她就怂了。 叶予安又听见他们提起自己早世的父母,身形为不可见地轻轻一晃,眼中流露出几分戾色。 “大伯娘你个头,两个杀人犯还想在这儿摆长辈款儿呢!谁给你你的勇气?梁静茹还是邓丽君?天底下哪有你们这样的兄弟长辈,捅完兄弟两刀还想捅侄子两刀。” “你们既然死皮赖脸不想走那就别走了,咱们一起去找领导,把当年的事好好说叨说叨,看看现在还是不是你穷你有理。” 李芳和叶康相互搀扶着,被气得喘不过气。 “阿音。”叶予安见如音过来,脸上的肃杀之色收敛不少,但周身还是冷得可怕。等他看见如音只趿着鞋的那双脚时,目光又柔和下来。 如音出来的急,鞋都没穿好就走了,现在跑了一路软底的绣花鞋已经掉下去一半,脚后跟正踩在未化的雪地上。 叶予安拧了眉,不再管门口那对夫妻。他用袖子在台阶上擦了片空地出来,让如音坐下,又替她把鞋穿好。 叶康和李芳见状还想趁机往里闯,但门口的大黄、大黑、小黑一叫,两人还没抬起来的脚就又收回去。 叶予安斜睨了他们一眼,转头对如音道:“天冷,你先回去。” 如音却没听他的。 她穿好鞋,立刻又冲到门口拉着李芳手腕道:“走啊,咱们去找领导评评理,刚刚不是还说要评理吗?怎么现在不动了?” 如音虽然看上去瘦,但手上的力气却很大,生生把李芳的手腕抓出一道青痕。 叶康见这两人都不是好哄的,也露出真正的嘴脸来,伸出根指头指着道:“安哥儿,你爹娘当初是横死在外面,按道理这样的人是入不了咱们族谱和祖坟的,我们这次来是看你可怜,所以想帮你爹娘迁坟,为了这事我和你伯娘一路奔波可花了不少钱!” 说白了就是让叶予安拿钱换叶朗和孟岚迁坟。 叶康是他们这脉的老大,所以族谱和祖坟的钥匙都在他手里。 如音和叶予安接受的都是新式教育,所以对于祖坟这种东西没有特别大的执念。但叶朗在这方面却很传统,死前遗愿便是希望和孟岚合葬在老家祖坟。 叶予安为此奔波过很多次,但彼时叶康不知所踪,祖坟他便进不去,迁坟的事就只能一直放着。 叶康见叶予安不说话了,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继续道:“我看安哥儿你们夫妻俩也不欢迎我们这对长辈,不过我们当长辈的自然不能和小辈计较。我看咱们就这样,安哥儿你把这宅子的地契给我,我去帮你把迁坟的事办了。” 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就连大黄也看不下去了,嗷呜一口上去狠狠咬住叶康伸出来的那根手指。 “啊啊啊……” 叶康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使劲儿甩着手。但大黄平时吃得很多,如音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替它改名为大猪,所以叶康根本甩不掉它。 “天杀的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李芳见状正准备扯着嗓子哭嚎,结果大黑小黑一起上阵,各自咬住李芳一半屁股。 “啊啊啊……” 又是一串惨叫。 叶康:“我要去告你们!”话音未落,大黄又一口咬在他小腿上,这下他疼得什么话也说不出。 大黄、大黑和小黑都是很执着的狗,没有主人命令绝对不会松口。 “族谱、钥匙。” 叶予安吐出几个字,可能是因为如音在身边,所以他身上的寒意没有刚才那么明显。 “在…在包里。”叶康捂着鲜血直流的小腿道。 那个蛇皮包又破又脏,如音很嫌弃。叶予安似乎也不想亲自动手,他凉凉看了叶康一眼,道:“你去把它们取出来。” 叶康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拖着条血腿一瘸一拐地把包里的东西取出来。 叶康和李芳带着一身血跑了,如音还想再拉着他们去报案,但却叶予安却摇了下头。 如音有些迷惑,但也没有再坚持。 这夫妻二人自然不敢去报警,且不说叶予安和如音在上京的人脉,他们本身就不占理,现在又不兴谁穷谁有理这一套,再加上这几天翻案的人越来越多,像他们这种当初偷偷摸摸写举报信的人走出去是要被唾沫淹死的。 “就这么算了?”如音趴在叶予安背上问。她的缎面绣花鞋全湿透了,叶予安便背着她一路回到东厢房。 暖壶里有早上新烧的热水,叶予安打来一盆,让如音把冰凉的双脚泡进去,然后坐在小板凳上轻轻替她按摩着。 “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叶予安道,那对夫妻走了以后,他身上的戾气便褪下去。只是在说到“他们”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神又冷了冷。 “予安……”陆如音欲言又止。她想说别闹出人命来,但想到那对夫妇的所作所为,她又说不出口。 除了偿命,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有偿命。 她不想叶予安的手沾上血,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觉得这样会脏了他的手。况且稍有不慎就会赔上他全部的前途和整整后半生。 叶予安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轻轻捏了下她肉乎乎的脚掌,道,“阿音,我有分寸。” 陆如音的心忽然很疼,她牵住叶予安的手。 “下个月我们去迁坟,也让爸爸妈妈看看你。”叶予安用干毛巾替如音把脚擦干,又给她穿上鞋袜。 “妈妈一定会喜欢你。”他轻轻笑了下,回握住如音,眼睛也冒出些光彩。 * 迁坟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徐奶奶和叶予萍也回来了,但徐奶奶依旧不肯在叶宅久住,最后还是回了县城的那家报刊亭。那儿有不少她的新朋友,相互作伴解闷的确比冷冷清清的叶宅要好。 叶康夫妻走后,叶予安找了几个车站的朋友打听,几番下来便知道叶康夫妻的下落和底细。 他们现在住在红荔生产队,叶康仗着念过几年书在生产队里当会计,李芳是村里妇女们的头头,有点类似于现在城里的妇女主任。两人也算是有点小地位。 但也就是会计和主任而已,况且主任还是自己给自己封的。 知道他们在哪里住,事情就一下子好办很多。 叶予安找了朋友,徐奶奶找了几位上京的故交,很快就发现叶康利用职务便利贪污生产队公款的事情。李芳也不干净,这些年拉偏架,欺负嫁到红荔村的新媳妇,最后居然还阴差阳错查出来她偷人。 这些事全都以各种方式告诉给了红荔生产队的大队长、书记和村里其他人。 叶康知道以后便开始怀疑现在的这个儿子是不是自己的,越看越不像。有天喝醉酒后对着儿子又摔碗又摔桌子,儿子也十八九岁了,正是有力气的时候,他被李芳惯的无法无天自然不受叶康的气,父子俩便打起来。 叶康被大黄咬掉一根手指,腿上的伤也还没好,自然不是年轻力壮儿子的对手,几下就败下阵来。但他嘴里还不干净,一口一个野种,最后儿子脑子一热轮起椅子砸过去,叶康的脑袋当场就开了花。 红荔生产队的大队长带着人准备来抓叶康归案的时候,就看见他脑袋开花地躺在地上。他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儿子的儿子被吓傻了,看见有人过来还以为是抓他的,连忙拔腿就跑,结果天黑没看清路摔下沟去,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被老鼠和野狗啃去小半。 叶康死了,李芳的事情却还没完。她被送到农场改造,每天都要下到泥塘里干活,但她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几天下来就发炎化脓,最后屁股全烂了 ,身体上还总是有臭味。 泥塘的人不待见她,又让她去扫厕所,结果有天她扫厕所的时候脚下一滑掉进了粪坑里,最后活活淹死。 这些事都是村子里的熟人递话过来说的,还有种说法是叶康当时其实没死,只是晕了过去。但大家不知道,就把他放在棺材里埋了,下葬的时候他可能醒过来一次,呜呜地拍着棺材盖儿,但填土的人害怕,听见声音后不但没有去看个究竟还加快了填土的速度 叶康就这么被闷死。 听见这话,叶予安也没多开心,叶康夫妻死得再惨,也换不回来他父母的性命。 但事情总算结束,叶朗的遗愿也了了,他也能终于安心。 这天下午,如音在槐树下荡秋千,红木秋千很重,她自己荡不动,所以需要叶予安在后面推她。 因为怕如音摔着,叶予安推得并不快,晃晃悠悠如音差点睡着了。就在她眼皮上下不断打架的时候,叶予安忽然把秋千拉了回来,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阿音,我们今年结婚好不好?” 第68章 第 68 章   听到“结婚”两个字…… 听到“结婚”两个字, 如音先是愣了下。 结婚啊…… 其实这些日子下来她都快要产生一种错觉就是他们已经结婚了。 如音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开春以后我就得回局里工作了,你家有这么远, 到时候还是要去我家住。” 叶予安知道她这是答应了,笑着亲亲她的鬓角, 道:“这里不是我家, 是我们的家。” 他的吻很轻, 搞得如音痒痒地忍不住往一旁躲,秋千又晃起来。 叶予安把秋千扶稳,又抓着如音的肩膀吻了一下, 道:“听你的,开春以后咱们搬到你家那边去住。” 如音轻轻拽着叶予安领子问道:“那你这算不算是入赘到我家了?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说完就自己先笑了起来。秋千又是一阵乱晃。 叶予安无奈又宠溺地跟着她一起笑,连秋千也顾不上扶了。 晚上,他们各自给家人打了电话。陆齐家得知闺女已经打算结婚的时候出去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继续对着电话筒说道:“小叶是个好同志,你们日后要相互扶持,燃烧自我,共同为社会做贡献。” 陆如音:“……好的呢, 爸爸。” 梅雪抢过电话道:“小音,我和你爸爸现在也忙, 婚礼的事还得你们自己准备,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就拍电报或者打电话回来, 妈妈这边尽量找时间过去帮你们。” 如音答应了声, 腹诽道这才是正常反应嘛。 然后梅雪又继续说:“你是第一次结婚,没有经验,忙得焦头烂额是难免的, 以后慢慢有经验了就好了。” 如音:“……”虽然但是,这话听着多少有点奇怪。 陪她一起打电话的叶予安脸色也有点发绿,但电话对面是岳母大人,他也不能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干干巴巴憋出一句:“阿音,咱们焦头烂额一次就行了,你不会焦头烂额第二次。” 他们最后把婚礼定在了五月。 虽然还没有发布恢复高考的正式文件,外面的人也都还不知道,但这个消息在内部却愈传愈烈。叶予安很认真地和如音讨论过这件事,他说要不咱们等等,如果真的能恢复高考,阿音你可以念完大学咱们再结婚。 如音知道高考已经势在必行,但却不想再等四年。于是坚持今年就把婚礼办了,叶予安自然是听她的。 半个月以后,徐奶奶、叶予萍就先后寄了包裹过来,全都是各种他们结婚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又过了两天,宁州也寄了好几个箱子,是梅雪给如音准备的嫁妆。 结婚的确是件比较繁琐的事情,小到暖水瓶、洗脸盆、毛巾这种日常用件,大到这个时候最流行的“三转一响”,全都需要准备。 不过自行车、收音机和电风扇他们全都有,只差一个缝纫机。但两人谁也不会用这东西,也就没买。 苏玉霜知道如音要结婚的消息以后送了一大摞红囍字来,还有新娘子要穿的红绣鞋和红绒花,甚至还有好几条红肚兜。 拆这些东西的时候,叶予安也在旁边。好巧不巧的,他手里那个包裹里恰好就是红肚兜,迄今为止只谈过如音这一个对象的叶教授看见一包水红色的上面还绣着鸳鸯的肚兜以后,手猛的一抖,把一包肚兜全扔在了如音身上。他别过脸,脖颈微红,道:“阿音,这些东西还是你自己拆吧。我去把后面的几间空屋子收拾出来。” 袁青也来了一趟,叶予安知道她和如音在单位感情好,于是特意沏了壶茶又拿了两盘点心给两人送去,结果刚走到东厢房门口袁青就跑过来把大门关上,道:“叶教授,我们女人家有点体己话要说,你赶快忙去吧。” 说完就毫不留情地关上门,留下叶予安独自在风中凌乱。 “我有好东西给你。”袁青合上门后立刻神神秘秘跑过来,开始从衣服里往外掏东西。 先把大棉袄脱了,然后是毛线背心,再把有着菱形图案的黄毛衣也掀起来一截,最后袁青从秋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册子。 如音盯着她,问:“你秋衣为啥还有兜儿?” 袁青:“……我自己缝上去的,哎呀你别管这个,快看看我给你的好东西。” 如音拿起小册子翻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袁青给她的竟然是本春.宫.图。 如音满脸写着震惊,抓着袁青担忧道:“青姐,你从哪里搞来的这玩意,要是被人发现怎么办!” 要是被挑事儿的人发现,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袁青淹死。 “这是我结婚时候我妈给我的,我一直藏在炕底下,来的路上藏在秋衣里,没人发现!”袁青豪气道,又推了推如音,“你趁结婚之前赶快把它看了,别到时候什么也不知道。” 如音弱弱地表示:“姐,学校里有生理卫生课……” 袁青白了她一眼:“生理卫生课又不讲这些!” 也对,卫生课不讲这种东西。 袁青接着问她:“高考的事你也知道了吧?虽然现在文件还没下来,但我看十有八准会成。你还年轻,肯定也要去考一考吧?” 如音点点头。她对高考的事情很有规划,要考清大,外语系的俄语专业,第二外语选法语。但她的俄语翻译水平已经相当不错了,所以还准备再修一门语言,可能是德语也可能是西班牙语,暂时还没有想好。 “那你和叶教授可得注意点,别一不小心怀孕了。你们年轻,但是也要注意克制。” 如音:“……知道了,青姐。” 袁青又唠唠叨叨了好一阵,把一向脸皮并不薄的如音说得脸都有点发红,才不放心地走了。 临走前,她又碰见叶予安。说来也奇怪,刚开始认识如音的时候,她觉得隔壁的叶教授和如音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现在再看这叶教授怎么就觉得有点不顺眼了呢! 她们如音才来上京多久,就被隔壁单位的人拐跑了,哎! * 四月份的时候徐奶奶来了,这次他们都住在如音靠近文化局的花园洋房里。 徐奶奶看了一圈房子以后便把叶予安拎过来问话:“安哥儿,你们这么没有缝纫机?” “我和阿音都不会用……” “不会用可以学。”徐奶奶敲敲拐杖,“外面买的东西哪有家里做的好?你一会儿去买台缝纫机,我给你们做被套床单。” 叶予安拗不过奶奶,只能乖乖去买缝纫机。他走后,徐奶奶又拉着如音说话:“小音,我家那个毛小子啥也不会,你不能老惯着他。一会儿我教他怎么用缝纫机,你就躲楼上睡觉去,以后让他给家里做被子。” 正在买缝纫机的叶予安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 婚礼办得并不招摇,除去双方父母兄弟以外只请了几个平时关系特别要好的同事和朋友。 苏玉霜特意跑过来帮忙,现在市场已经有了要开放的苗头,她家里的生活条件也好上不少,坐火车过来也不心疼车票钱。可惜的是柳絮的部队请不下假来,所以只能寄来两个崭新的军绿色水壶表示祝福。 所有的窗户门都被贴上囍字,连暖水瓶也不放过。现在人们结婚流行穿红夹袄戴红绒花,但如音还是更喜欢旗袍,苏玉霜和徐奶奶知道后便一起帮她拿缝纫机做出一条来。设计图是徐奶奶画的,有点民国时候的风格,但叉口开得不是特别高,用了两粒假珍珠当扣子。五月份的早晨还有点凉,如音又在无袖旗袍外面套了件长长的风衣,然后就被簇拥着上了汽车。 她要从陆家的花园洋房坐到叶宅走一遭,然后等婚假结束后两个人再回来住。 看着如音嫁人,梅雪忽然有点难受,趴在陆齐家肩膀上哭了一会儿,陆川也喝得有点醉,拉着叶予安说你要是敢欺负我妹我就如何如何… 等送走一屋子家人客人,已经是晚上九点。折腾了一天,如音也有些累,下午敬酒的时候全凭一股心气儿撑着,当时也没觉得什么,现在人一走她才觉出腰酸背痛来。 “我给你捏捏。”洗漱完毕,叶予安带着一身水汽过来,他们搬到了叶宅的正房住,正房里有一张上了年头的拔步床,现在上面铺着水红色崭新棉被,把屋里映得亮亮堂堂。 如音懒洋洋趴在枕头上任叶予安给她拿肩,拿着拿着就有点不对味儿起来。 新婚之夜呢,哪能全用来拿肩。 叶予安的身形逐渐低下来,修长的指节扣在如音肩膀上,他轻轻唤了句:“阿音。” 如音哼哼唧唧答应了声。她被叶予安翻了过来,然后就看见对方的面孔因为靠近而不断被放大。 叶予安先是吻了吻她的发顶,然后是额头、眼睛、鼻梁,最后他们才开始接吻。一边吻,一边被除去衣裳。 到了最后,如音被叶予安弄得有点喘不上气来,她时不时觉得天旋地转,感觉自己就像高中物理课打点计时器上的一个个小点,被一点一点钉在白纸上,躲不开,也不想躲开。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哭但眼尾却泛起来点红色。叶予安被这样的她弄得声音也有些哑,他脖子上面全是汗,头发湿漉漉的 ,撑在床头的一条手臂上的血管条理分明。 他没干过这种事儿,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好,只能一遍又一遍轻轻唤着陆如音的名字。 “阿音。” “阿音。”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唤着唤着,他就无师自通了。 偶尔空隙的时候,如音忍不住想,是不是也有人给了叶予安什么小册子,没准还是加厚版本。 可惜这种空闲的时候并不多,所以她没能想出个答案来。 …… 第二天,如音一觉睡到十点才起来。醒来之后脑子还有点蒙蒙的,想不起来自己在哪。 叶予安见她醒了,便过来打热水,他有件东西落在床这边,就走过来弯腰去拿。 如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看见他脚上穿着拖鞋,衬衫领口半开着,上面还有自己昨天的“杰作”,过来后弯腰就要往床上去,她连忙踹他一脚,气哼哼道:“不要!大白天的干什么呀!” 叶予安莫名挨了一脚也有点发懵,然后失笑道:“我就是过来拿下手表。” 如音看了眼他手中的手表,别过头哼了一声,有点尴尬。 “大白天的,阿音想什么呢。”叶予安得寸进尺,继续逗她。然后膝盖上上就又挨了一脚。 他们各自休了一周的婚假,本来还想着出去玩,结果天气却一直不好,总是阴沉沉要下雨的模样,所以两人就只能窝在屋里,偶尔去百货商场逛逛。买点新出的小玩意儿什么的。 电视机和收音机都有,但却没什么有意思的节目。天阴,也不想看书。 那就得干点有意思的事情。 天上乌云密布,大雨哗哗地下着,在小水渠里打出一个又一个白色漩涡,总之是翻云覆雨。 因为考虑到如音要上班,而且过阵子十有八九还要去上学,叶予安从百货商场买来了不少小雨伞,这样就算下雨也没关系。 如音看着雨伞惊讶道:“居然还有这个?” 叶予安把雨伞收进床头的柜子里,道:“听说是外国货,咱们准备一点,下雨的时候用。” “阿音,我以前一直以为你的学习能力很强。”叶予安忽道。 “嗯?”如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叶予安:“但最近刚发现也不一定。” 如音:? 陆如音一头雾水地走过去,想看看叶予安究竟在搞什么名堂,然后就看见袁青给她的那本小册子正被叶予安拿在手里,还翻开了几页。里面讲的正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在草原上骑马狂奔的故事。 如音:…… 她当初看完以后就随手放在床头柜里,然后忘得一干二净…… 叶予安继续道:“我觉得我可以教你,咱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燃烧自我,怎么样? “臭流氓!” 哼!臭男人!一结婚就露出真面目了! 陆如音咬牙切齿,抽出一条被子把叶予安的脑袋蒙住,骑上去就打。 他们那样子倒是和骑马的英姿飒爽姑娘有点像。 第69章 第 69 章   恢复高考的消息终于…… 恢复高考的消息终于下来, 整个社会陷入一片沸腾之中,尤其是下乡的知青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振奋不已。只要能考上大学, 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城了!苏玉霜来信说了件趣事,周明杰和赵红霞结了婚, 两人还有了个孩子, 但高考恢复的消息下来以后, 周明杰便要离婚。赵红霞自然不肯,两口子天天打架,没有一天脸上不挂彩。 但这些事情早就和如音没什么关系了。她复习的很好, 对于这场考试也势在必得。 十月的时候,如音向刘哲提出了离职申请,一来是为了最后这段日子专心复习,二来是如果要念大学她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来上班。 刘哲自然不可能放过她这个宝贝疙瘩,十分豪气地挥挥手道:“小陆,你安心复习考试,咱们单位的职位帮你留着,等你毕业回来继续干。我帮你和上面领导打申请。” 除了舍不得如音这个人才,刘哲这么说自然也有自己的思量。他之前也问过陆如音, 得知她还准备继续在大学里学习俄语和法语专业,而且还准备再修一门西班牙语。 这样的人才他能舍得放走吗?就是再久也得等。万一毕业以后被别的单位挖走了, 那可怎么办! 如音也没拒绝,毕竟上京文化局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去处。她和叶予安也打算在这里定居, 不打算再折腾。 高考当天, 叶予安把如音到考场。天已经很冷了,昨天还落了雪,如音戴着枣红色的棉线帽子, 一件高领的白毛衣,浅粉色棉衣的衣摆上绣了两朵精致的蓝色小雏菊,整个人看上去粉扑扑的。 “紧张吗?”叶予安替她整理了下围巾,考场的大门还没有开,很多刻苦的考生正顶着寒风进行最后的复习。 “不紧张。”如音摇摇头。 叶予安:“冷不冷?” 如音:“不冷。” 她身上的棉衣很厚,早上起来又喝了叶予安鲜熬的热粥,现在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叶予安看了眼学校里的监考,又看看如音,忍不住用拇指蹭了蹭她的脸:“你已经复习的很好了,在考场上不要被其他人影响,我回家做饭,一会儿来接你。” 考场大门终于打开,考生们一股脑地涌进去,生怕走得慢了耽误考试。如音挥了挥手,和叶予安告别,然后就顺着人流往自己的考场去。 坐在教室里的时候,本来不紧张的如音又忽然紧张起来。她骂了自己句没出息,但指尖还是微微发凉,心跳也在加快。 旁边的考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个两个全都脸色发白,卷子还没发下来的时候额头就冒出来冷汗。 相比起来如音倒是最淡定的那个。又因为她穿得好,副监考老师便悄悄和主监考说,那个粉衣服女生看着也不像个好好学习的料,估计就是来凑凑热闹。主监考白了她一眼,让她别说和考场无关的事,副监考这才闭嘴。 上午考语文。试卷发下来以后,如音先认认真真把姓名和考号写上,然后迅速浏览了一遍试卷,看到都是自己复习过的题目,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底,也就不再紧张,拔开笔帽开始认真答题。 也不知道为什么,副监考就是看如音不顺眼,考试期间一个劲儿在她身边晃来晃去,眼睛也紧紧盯着她。但如音并没有被影响,她顺利地完成试卷,其他考生还在为阅读而挠头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写作文。 是命题作文《我们在这战斗的一年里》。如音简单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开始答题。 下午是数学,如音的数学本来也不差,这段时间又有叶予安在旁边补课和帮忙,所以很快就完成了试卷。其实这次考试的题目并不难,但很多人因为放下学业太久,所以面对数学这类科目仍旧焦头烂额,有的考生甚至看完试卷以后就直接放弃了。 第一天考试结束,考生们陆续走出考场,如音知道自己发挥的不错,假如不出意外数学最多扣五分,语文也应该能保持在一百四十分上下。 因为今天最后一门科目是数学,许多考生从考场出来后便失声痛哭,门口等待的家属们也是心焦不已,全都踮起脚尖往考场里面张望。 叶予安接过如音的书包,也没问她考得怎么样,只说今天晚上吃些什么。 “我做了糖醋排骨、手撕包菜、藕丁丸子和干贝冬瓜汤。阿音,你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东西?” 这些都是如音爱吃的菜。他现在比之前会做饭了,虽然厨艺还不能和如音相比,但也算有了不少进步。 倒是如音最后忍不住和他讲了一道数学题目,又说了自己是怎么答的,叶予安听完后点点头,告诉她思路没错,只要计算正确这道题就可以拿满分。 第二天是综合和英语。上午的考场有好几个考生没来,据说是昨天的数学考糊了索性就把剩下两门科目也直接放弃,每个考场都有这样的情况。如音看看手表,还有五分钟开考。她深呼吸了下,相较其他科目而言,综合是她最不擅长的,但只要不出意外也能保持在285分左右。 下午的英语就更加轻松,或者可以说毫无难度。 两天的考试终于结束,如音一身轻松地跑出来,叶予安拿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在等她。 “好久没吃这个了。”如音抱着烤红薯暖手,香味儿一个劲儿往她鼻子里钻。 “同学,同学。” 如音正准备上车,就看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向她跑过来。 “同学,刚刚多谢你了。我叫谭忆雪,那叫什么名字呀?” “陆如音。” 如音想起来了,谭忆雪刚刚和她一个考场,但可能是有点低血糖,所以还没发卷呢就差点晕过去,她口袋里恰好有两块巧克力便给了谭忆雪一块。 “名字真好听。”谭忆雪咯咯笑了,又看了眼叶予安,称赞道,“如音,你大哥真帅!” 如音瞥了眼叶予安,笑着解释道:“他是我爱人。” 谭忆雪瞪大眼睛,又在两人身上看了一圈,惊讶道:“如音你竟然已经结婚了。” 唉,她还想把她二哥介绍出去呢。 两人又随便聊了两句,如音知道谭忆雪报的也是清大,而且应该考得也还不错,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又约好过几天一起来看成绩,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等成绩的这几天,如音既不用学习也不用工作,可谓是彻底放松下来。 前阵子她忙着复习叶予安也不敢折腾她,还差点搬到客房住,现在倒好,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来几遭儿。两人身上的汗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如音用两条手臂勾着他脖子,眼尾绯红地骂道:“臭流氓!” 她骂一句,叶予安就答应一声,然后打点计时器就再打一个点。 出成绩那天,如音起了个大早,但因为前段日子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今天早起实在不是很容易。况且昨天晚上又折腾了一宿。 本来是不打算闹的,但如音想到第二天就出成绩就不由得紧张,怎么睡也睡不着,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就又闹起来,闹完了倒是睡着了。 “呀!”如音对着镜子梳头时候忽然叫了声,紧接着叶予安就感觉一把木头梳子朝着自己脑门儿飞来。 “你看看!你看看!今天我怎么出门!” 如音扯着领子往叶予安那边走,脖子上大大小小有好几个红红的印子。 叶予安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好脾气地劝道:“穿你那件高领的白色毛衣就看不见了。” “毛衣昨天刚洗了,还没干呢!”如音拍开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忧心忡忡。 “那就围条围巾好不好,我以后肯定注意。”叶予安从衣柜里翻出一条枣红色的围巾,替如音围在脖子上,还打了一个好看褶儿。 如音看了眼镜子,的确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哼!”她还是不太高兴,踹了叶予安膝盖一下,又回去梳头。 可能是做错了事心虚,叶予安今天一直赔着笑脸,谭忆雪看见他的时候还悄悄把如音拉过来问:“如音,你爱人怎么了?脸为什么一直抽抽?” 陆如音没好气地回头白了叶予安一眼,又紧了紧围巾,道:“他羊癫疯!” 谭忆雪露出同情的目光,紧接着又觉得如音好伟大,对羊癫疯丈夫不离不弃。 放榜了,如音和谭忆雪被人群簇拥着往前挤,叶予安被她们故意落在后面。红彤彤的榜单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后面跟着的是每个人的分数。 她们从上到下往下慢慢看,大概看了十来个名字的时候,谭忆雪的名字出现了:695分,压线上清大应该不成问题。 她们继续往下看,但直到看到最后也没看见如音的名字。谭忆雪握着如音的手紧了紧,她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音倒是比较淡定,她对自己答的题心里有数,就算考不上清大也不会差太远。而且,无论考了多少分榜上也应该有她的名字呀! “状元榜出来了,状元榜出来了!”两个老师拿着张红纸出来,用身体挡着,所以周围的人看不见上面的名字。 第70章 状元    “搞什么?前十名还…… “搞什么?前十名还弄出个状元榜来, 故意羞辱我们这些排名靠后的人吗?”查丰雅没好气地说,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她其实考得很好, 690分,一点也不低。 听说状元榜出来, 有些刚刚还在为找不到名字的考生也立刻来了精神, 连忙往前面挤。 如音回头看了叶予安一眼, 只见他远远望着这边对她点了点头。他相信如音的实力,并且有种预感如音一定会在状元榜的前几名。 “啊啊啊……!”如音还没来得及把头扭过来,就听见谭忆雪一连串的尖叫, 她激动的气都喘不过来了,一手拉着如音的胳膊,一手指着新贴出来的榜单,道:“状元!如音你是咱们上京的状元!745分!差五分就能满分了!” 如音也有点懵懵的,她知道自己考得不错,但能考这么多分也的确出乎她的意料。她又仔细看了眼成绩。 语文:148 数学:150 综合:297 英语:150 总分:745 如音长出一口,她考上了,而且考得很不错。 “切,得意什么呀!”查丰雅瞪了如音一眼, 拿着包走了,她对象追在后面“雅雅, 雅雅”一直叫。 “那女的有毛病吧!”谭忆雪对着查丰雅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劝如音, “如音, 你别生气,她就是嫉妒!” 陆如音才不生气,她压根没听清查丰雅叽叽咕咕说了几句什么。 因为谭忆雪嗓门大, 周围的人也都知道如音就是那个考了745分的状元,纷纷投来羡慕又敬佩的目光。 745分。这个分数上清大自然是毫无问题,而且是专业随便挑的那种。谭忆雪打算考金融系,如音估么一下觉得她应该也稳了。 “状元。” 和谭忆雪告别以后,叶予安笑着唤了如音一声,又习惯性地替她整理刚刚被人群挤得有点散的围巾。 如音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任他帮忙把围巾重新围好,然后抬起下巴轻轻哼了声,她可不能让这个臭男人知道自己这么好哄。 叶予安就继续赔着笑脸。路上他们还去了趟百货商场,买了点乱七八糟其实没什么用的小玩意儿,然后装了好几个包裹,如音一个也不提,也不说话,把包裹全扔在叶予安身上。 等坐到国营饭店暖融融的包厢里的时候,如音终于肯开口了:“大学里面好多人都住宿舍。” 叶予安立刻道:“不行。”然后又觉得自己太强硬了,于是改了语气:“阿音,宿舍环境不好。我打听过了,清大至少要五六个人一间,还没有单独的洗漱间,洗澡间也不是全天都有热水……” “我又没说要住。”陆如音挑挑眉毛,她根本不打算住宿舍。 “反正学校离家也不远,我跑校。” “那我把家里的自行车擦出来,骑车送你。”清大和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离得其实很近,开车实在没什么必要。 “我自己骑,天冷你开车送我。”如音挥挥手下了指令。 叶予安自然又是答应。 * 接下来就是等录取通知书。板上钉钉的事,倒也没什么可紧张的。文化局的同事知道如音考了状元,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批人贺喜。 他们这届考生十分特殊,是冬天高考,来年春天入学。 开学前,如音研究了一下清大的课表,给自己敲定了几门任选课,其中包括一些理工科目。 她高考时候考得是理综,但最后报考的专业却是文科类的外语系,这让几个学校里的理工类老教授扼腕叹息了好几天。 俄语这门专业对于如音其实没什么难度,但因为她又选了很多任选课,所以每天也不轻松。谭忆雪本来还指望着能和她分到一个宿舍,结果如音跑校,她的愿望只能落空。 唉。 但两个人有一部分任选课是重复的,所以还能搭伴儿。 应用物理课上,谭忆雪昏昏欲睡,她本来就是冲着如音才选这门课,今天早上体育课还跑了个八百,现在早就困了。如音捅捅她,道:“再睡就挂科了。” 谭忆雪这才如梦初醒地睁开眼。 选应用物理这门课的人其实不少,但基本上都是理工系的学生,像如音这样从文科那边过来的基本上没有。 “哎?她怎么也来了?” 如音顺着谭忆雪的声音往教室大门那边望去,看见查丰雅正抱着书进来。她迟到了半小时,讲课的老教授瞪了她一眼后继续激情澎湃地上课。 “我知道了!”谭忆雪凑在如音耳边小声说,“她是来找物理系系草的!” 如音推开她的脑袋,警告道:“你如果再说话咱俩只能期末时候一起挂科。” 谭忆雪闭住嘴,她还指望期末时候临时抱佛脚混个及格呢。 佛脚当然是指陆如音帮她补课,她自己可看不懂这些。 下课后,如音和谭忆雪一起吃饭。谭忆雪憋了一节课的话终于能说出来了。 “查丰雅最近在追物理系那个系草,每天给人家送营养汤,但好像还没追到。” 如音想了想,她记得查丰雅之前好像有对象。 谭忆雪:“查丰雅和她前对象掰了,听说是因为对方没考上大学。我还听说,她之前其实是钢铁厂的一个文员,她前对象是钢铁厂的一个小领导。那时候也是查丰雅先追的人,但她前对象当时对她总是爱答不理的。” “现在好玩了,查丰雅考上大学,扭头就要和那男的分手,结果那男的又开始舍不得了。” 陆如音:“……” 难道这就是土味儿追妻火葬场吗?听上去好像有点好玩? 陆如音的八卦之心也熊熊燃烧起来。 “再讲讲。” 两人叽叽咕咕八卦了好一阵,最后陆如音由衷赞叹道:“忆雪,你应该当记者。” 谭忆雪:“我也觉得我有这个天赋!我还有个好玩儿的事给你讲。” “陆同学。” 两人正叽叽咕咕说到一半,就看见她们八卦的主人公之一,物理系系草,端着餐盘走过来。 邵繁:“陆同学,下午你有没有时间,我有道题目想请教你,就是上午课上教授讲的那道。” 陆如音想起来了,上午他们课上有道题比较难,大家花了不少时间研究,老教授最后还夸她答得不错来着。 “行啊,下午四点半我有时间。”陆如音爽快答应了。 邵繁礼貌道过谢后就走了。今天课上那道题目除了陆如音以外全军覆没,可偏偏陆如音还是外语系的!他想想就觉得丢人,他们理工科今天太丢人了。他必须要把这道题目搞清楚,下次不能再继续丢人! 下午四点半。 如音在清大的一个小亭子里等邵繁。她本来想去图书馆,但因为讲题说话会影响别人,她就找了个空亭子。 “对不起,我来晚了。”邵繁抱着书气喘吁吁跑过来,“教授今天拖堂了。” “没事。”如音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摊开笔记本开始给邵繁讲今天上午的题目。 …… “原来是这样。”十分钟过后,邵繁盯着笔记本若有所思,上午教授夸陆如音的思路好他还不服,现在看下来他不服还真不行。 “还有哪里不会吗?”陆如音笑了笑问道,她身上还有点当初在扫盲班教学生的后遗症,所以讲题的时候脾气特别好,生怕学生听不懂。 “没…没有了。”邵繁被她的笑容晃了下眼,心忽然“突突突”跳起来。 “那我走了。”如音见叶予安过来接她了,也就不再久留,和邵繁摆摆手。 “陆同学!”邵繁忽然出声叫道。 “那边…是你对象吗?”他鼓起勇气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叶予安。 “不是。”如音回答。 邵繁松了口气,不是对象……那他是不是可以试着追追陆同学? 然后他紧接着就又听到陆如音说:“他是我爱人。” 邵繁:!!! 他二十年几年首次学会悸动的心……又碎了。 不过既然知道陆如音都已经结婚了,邵繁也就不再纠结,和叶予安点点头之后就立刻又往图书馆去。 远处。 查丰雅盯着如音的背影紧了紧拳。 都有对象了还四处招蜂引蝶,凭着一张狐狸精脸胡乱勾搭!而且居然还想勾搭邵繁! * “他好像挺喜欢你的。”回去的路上叶予安冷不丁地说。 如音瞧了他一眼,心里悄悄地笑,然后故意说道:“学校里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这还不算,她还火上浇油道,“今天忆雪给我讲了个好玩的事,我学校里一女生考上大学之后就和对象分手了,因为那男生没考上大学。但是大家都觉得这没什么,因为男生没考上嘛。” 最后那句话自然是她胡说八道加上去的。 叶予安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心里暗自好笑,他家阿音连惹人生气都不会,但还是非常配合地问道:“阿音也是这么想?” “嗯哼。”陆如音不置可否。 到家了,如音刚从车上跳下来就感觉身下一空,然后整个人被叶予安抱了起来。 “你干嘛?!” “为夫今年没考上大学,想让夫人帮忙指导指导。”叶予安迈开长腿几步就回去卧室。 “什么没考上大学!”陆如音挣扎了下,结果叶予安扣着她手腕就爬了上来。 “为夫今年没考上大学,夫人不得好好指导指导?” “臭流氓!”陆如音骂人的话很多,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了床上就只剩下这一句话。 第71章 全文完 临近期末,谭…… 临近期末, 谭忆雪天天都为应用物理这门课焦头烂额,发誓再也不选这门课了。如音陪着她熬了好几天图书馆,她才感觉能勉勉强强及格。 考试那天早上, 学生们按考号排座位,如音在第三排, 她来得不算太早, 刚坐下老教授就夹着卷子进来了。 卷子都发下来以后, 查丰雅才姗姗来迟,她坐在如音后面。 考试铃响起,如音低头认真答题。她一般在任选课上下的功夫不是特别大, 全当是陶冶情操。但因为应用物理比较难,想要拿到好成绩不是个容易事,所以她花费在这门课上的功夫要多一点。 功夫下的多,自然是有收获,所以整张试卷答得很顺利。就在她检查卷子消磨时间的时候,坐在她后面的查丰雅忽然大声说道:“教授,我要举报,坐在我前面的陆如音在作弊!” 考场里十分安静,她蓦然来这么一嗓子把很多人都吓了一跳, 也打断了不少人的思路。大家都用不满的目光看了她好几眼,然后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 陆如音作弊? 高考状元刚刚作弊? 如音回头看了她一眼, 长出一口气,扶着额头想:怎么到哪都有妖怪? 老教授脚步飞快地过来, 看了如音一眼。 说实话, 他根本不相信如音作弊。 这个学生他心里有数,这张卷子难不倒她,完全没有作弊的必要, 况且他也完全相信如音的人品。 查丰雅忽然站起来,指着如音脚边的一个小纸条说:“教授你看,她在作弊!” 如音和老教授一起低头,发现地上还真有个小纸条。 老教授低头要捡,但他年纪大了弯不下腰,如音就想顺手帮他捡起来。 查丰雅又不干了。 “别动!我来捡!你别想趁着捡纸条的功夫偷梁换柱。” 陆如音:“……” 如音也不高兴了,做了一个很夸张的“请”的手势,后排几个学生也不答卷子了,看着查丰雅“嘻嘻嘻”直笑。 查丰雅捡起纸条,展开。 然后像解放前那些卖报纸的小孩一样扬起一条手臂,把纸条高高举起来:“看!上面写着呢!” 老教授从她手里接过纸条,看见上面写着几个比较复杂的物理公式和例题,是他前几节课总结出来的重点,这次考试也的确用到一部分。 如音也看了一眼,冷静道:“胡教授,这不是我的东西。” 胡教授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他一看这纸条就知道不是陆如音的东西。 一来字迹不一样,二来他监考的时候已经简单看了如音的卷子,纸条上虽然有道公式可以用在最后一道大题上,但如音却没用,她用了另一种更能锻炼思维的解题方法。 三来……三来纸条上那道例题的解题方式本来就是陆如音当初在课上提出来的!她自己抄自己?有病啊! 胡教授维持了考场纪律,让学生们继续答题。作弊的事他准备慢慢调查。 经过这么一遭儿,如音也懒得再继续检查了,她想提前交卷。 查丰雅眼见陆如音交完卷就要这么走了,胡教授不仅没有取消她的考试资格,还笑眯眯和她道别! 这怎么可以! 查丰雅立刻站起来,叫道:“教授,你偏心,她作弊了你还包庇她!” 胡教授六十多岁的人差点被她气得背过气去!两撇胡子一抖一抖。 “闹什么闹!作弊的事情我们会查清楚!都好好答题,不想答就出去!”副监考是个高个儿女教师,打扮时髦漂亮,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查丰雅一下子泄了气。但她还是不甘心,坐下来的时候故意把凳子拉得刺啦刺啦响,影响了不少人。 可能是坐下去的时候太用力,或者没坐稳怎么的,查丰雅的屁股只挨着了一个凳子边儿,然后就“啪嗒”一声坐到地上,狠狠摔了个屁墩! 她这一摔不要紧,连带着桌子上的笔袋试卷全掉下来,然后大家就看见一连串的小纸条从查丰雅的笔袋里、试卷底下、草稿纸下面掉了出来。 胡教授和副监考疾步过来,拿着刚刚的小纸条一对比。 哦豁!字迹一模一样!还标了序号! “你你你……” 胡教授被气得说不出话。 副监考也失望地摇摇头,她是查丰雅的专业课老师,姓赵。 赵老师以前还觉得查丰雅这孩子不错,也就是平时有点小脾气,但她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本来赵老师想着如果后面几年查丰雅还能保持现在的专业课成绩,她就问问她愿不愿意跟着自己读研。 现在一看还是算了。 不仅作弊,还污蔑同学,这人品的问题真是不小 。 其他人还在考试,胡教授带着查丰雅还有如音直接去了考务办公室,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办公室的几位老师。 这里面不乏几个原本也看好查丰雅的教授。毕竟她的高考成绩和专业课成绩都是非常不错的。 但现在这人品…… 教授们偏爱如音,但也秉着公事公办的原则没有故意刁难查丰雅。她这门课的成绩作废,又在档案里记了大过,这学期的各项奖学金和荣耀也全部取消,还需要写几千字的检讨书。并且当面和如音道歉。 考完试就是假期,如音也没闲着,时常去文化局帮忙,刘哲按天数给她记工资。她现在的工资又涨了,各种补贴也多,小存折每天都不断地鼓起来。 她现在住的房子虽然是座二层的花园小洋房,但多少有点年久失修的苗头,如音就又抽空请人来把房子简单翻新了一番。但所有的老物件都没有动,还维持着最初的样貌,只是把管道和门窗重新修整,又加了两件时兴的电器家具。 1978年末,随着那场具有历史性意义的重要会议的召开,市场终于彻底开放。整个社会陷入一片沸腾。 百货商场里的衣服鲜亮起来了,电影院里多了不少爱情片子。上京开始流行喇叭裤,如音也赶时髦买了一条。豆绿色的,上面是打着蝴蝶结的白色衬衫,干练又俏皮。 如音现在的生活非常充实,除去每天正常上课,还要接一些文化局的翻译任务。空闲的时候就和叶予安手牵手去看电影,或者窝在家里看电视剧。 等到天气又暖和起来的时候,如音也把自己的大事业安排上日程。 她之前在城西买了两套小院子,城北买了一个小公寓,现在城北的公寓要拆,城西要改成商业街,如音趁热打铁把三套房子赶快出手。 城北的房子是政府要规划改造,如音买下那套公寓时花了不到2000元,总共40平米,拆迁补偿是一平米220元,所以她这一趟大概净赚了7000元。 城西两套院子挣得更多。因为有个祖上出过御厨的商人想把他们周围几间院子全租下来,也不重拆重盖,就把原本的房子翻新,然后建成类似茶楼的私房菜馆。 如音的两套院子又大又敞亮,谈了约么有小半个月,那人愿意出一万八千块钱把两套院子全买下来。 系统中间回来了一趟,看如音提前完成了任务决定大方一回,挥挥手招来一辆自行车和一间二手小破房说是奖励。 陆如音:…… 然后她花费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慷慨激昂地向系统介绍了她的房产地产和存折。 系统:…… 转眼就是大四。 魏教授:“如音,下课跟我来一趟。” 如音收拾好东西后连忙跟上去。 魏教授:“如音,眼看着你就要毕业了,不知道有没有继续读研的打算?” 魏玥小心翼翼地问,她知道如音文化局那边还有工作,但是这么好的天赋不读研实在是太可惜了。 如音是有这个打算的。她和刘哲也谈过,继续读研但不上全日制课程,文化局这边的很多工作现在都离不开她。而继续深造对于如音自己还是文化局的翻译事业而言都是有利无弊。 “教授,我想申请非全日制研究生课程。” 魏玥想了想,觉得这的确是个两全的好办法。但是非全日制的研究所并不好申请,需要导师和领导同意才行,上个月也有学生想办,但被驳回了。不过几位教授和校领导一看这次申请的人是陆如音,全都大开绿灯,所以也就一个来月她的申请就批了下来。 在这中间她还听说了个八卦,查丰雅还追在邵繁,邵繁选什么课,她就选什么课,但她是中文系,邵繁物理系,两人隔行如隔山,所以查丰雅屡屡挂科,最后不仅没能顺利毕业,连延毕都成问题。 但这一切已经与如音无关。 “等我再读个博士,就也能当教授了。”回家后陆如音挥着申请报告和叶予安说,后者正在帮他最近新带的几个研究生改论文。 “阿音。”叶予安抬头看了她一眼,深深叹了口气,“我当然是支持你继续读博,但是我当初的博导也告诉过我这样一句话。” 叶予安深深吸了口气,道:“劝人读博,天打雷劈。” …… 读不读博的事情先暂时放到一边,毕竟还是很久以后才考虑的事。如音这些天忙坏了,又是准备毕业论文,又是忙文化局的工作,每天都脚不沾地,脑袋一挨枕头就能进入梦乡。 就这么又忙了一个来月,她总算闲下来。浴室里换了一个更大更新的浴缸,如音舒展四肢泡在里面舒服得脚趾都蜷起来。商场的货架上逐渐开始有精油啦、泡泡皂啦这类东西,但是都贵的令人咋舌。如音图新鲜,把各种香味儿的精油都买了个遍,现在那个柜台的售货员看见她就眉开眼笑,比某底捞的服务员还热情。 如音最近迷上了武侠电影,洗完澡后就带着一身水汽去客厅看电视,最近某频道会循环播放楚留香系列,如音看完一集就能接着看下一集。 * 叶予安今天特意用了如音最喜欢的一款男士精油洗澡,淡淡的古龙水味,如果不是离得很近根本闻不见。从隔间的浴室出来后,他还特意梳了头,把洗完澡后的一头乱发梳成平时上班的模样,然后对着衣柜精挑细选,足足花了十分钟才选出来一套符合心意的睡衣。 然后他就合衣躺在床上,两手垫在脑后,听着大浴室里哗哗的水声。 水停。 叶予安勾勾嘴角,继续维持着仰面躺在床上的姿势,但他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如音进来,还听见了电视剧的声音! 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 两小时过去了! 叶予安躺在床上等得生无可恋,他家如音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喜欢看电视?!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如音终于打着哈欠回来,叶予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她一头栽在枕头上陷入梦乡,连衣服也没脱。 叶予安:…… 可怜的叶教授只能认命地帮老婆把衣服脱了,再把被子盖上,还不忘摸摸她的头发干没干。然后郁闷地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去浴室又冲了个冷水澡。 他明天就去把电视机线拔了! 第二天晚上。 陆如音正准备继续追剧,结果却发现电视机怎么打也打不开,她使劲儿拍了几下机箱,还是没反应。 这不应当。 然后她又卯足力气拍了好几下。 还是没反应。 这不合常理! 她绕到电视机背后,才发现原来是电视机线被拔了。 哼!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如音怒气冲冲地去找叶予安算账,但刚一进门就被人抱了个满怀。然后整个人又被腾空抱起来。 “你——”她话还没说完,叶予安的脸就在她面前骤然放大,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如音脖颈:“别看电视了,看我,我比电视好看。” 如音还想反驳点什么,叶予安抬手把床头的一盏小灯打开,昏黄温暖的灯光铺撒在双人大床上。 如音沉默半晌。 好吧,的确比电视剧好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