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死之人》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题名:已死之人 作者:蔓荆 简介: 阔别多年,杜长远终于回到了故乡。 回乡的第二天,才说出自己的名字,却被人告知村里那个叫杜长远的早已经死去。 与世隔绝的村子,死亡诅咒再次出现,唯有赵秀娟护在他的身前。 长远,妈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这一次就算拼了命,妈也一定会守护好你的。 村里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 小叔死的时候,胸口插着的是他特制的匕首。 赵秀娟死的时候,尸体边摆着的是他带回来的雄黄酒。 他爸死的时候,掌心死死握住的,是他衬衣的纽扣。 所有的一切证据,都指向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已死之人。 就在村里人打算冒险朝杜长远下毒手的时候,他却神秘失踪了。 村子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就仿佛杜长远从未来过。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周允,却在某一天收到收到一个定位,以及一条消息。 周允,我一定是疯了。 内容标签:悬疑推理,男主,无CP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长远┃配角:周允┃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回故乡遭遇被死亡事件 立意:勿以恶小而为之 第1章 回村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格外的早,这才六七点钟,这天黑的就好像要下大雨似的。 陈大志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又对着手掌心哈了两口气搓了搓,才觉得那双手有了点知觉。他看了看空荡荡的街头叹了口气,转身就坐上了自己停在街边的摩托车。 眼下这也才十月,这个点的街上就没什么人了,看来啊,今年的生意是又没着落了。 他坐上车发动摩托车过后一转头,远远的望见长街的那头好像有一个人影朝这边走过来,就又把摩托车熄了火停在了路边。 再等等吧,那身影看着就是个小年轻,现在的年轻人可不怎么愿意走路,指不定还能再招一单生意呢。当然,要是路远的话,那就更好了。 时隔多年才回到老家的杜长远,从市里的大巴车上下了车,就被这湿冷的风吹的打了个喷嚏。 才走出车站,就有好些个出租车过来揽客,一听他说的那地方都纷纷摇着头走了。 杜长远笑了笑,也就老家这样的小地方,这些出租车司机才敢这样子明晃晃的拒载,要是在别的地方,光是投诉就够他们这些人气上几天了。 懒的与人争辩,他摸出手机循着记忆里的那个地名反复输入好几次,又把高德地图放大好几遍,才找到那个离市里好远好远的小村子。 拖着行李箱走了好远,又连着叫了几辆出租车,好说歹说又再加了两百块钱,那司机才憨厚的一笑:“嘿,小伙子我跟你说,我也就是看你人实在我才愿意送你,不然的话……” 杜长远浅浅一笑,由着那司机把他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往后退了一步拒绝了司机伸过来接他包的动作,才拉开车门坐到了后排。 司机也被他的动作弄的一愣,又把他从背上取下来抱到胸前的包细细的看了一眼,才一脚踩下油门。 一边走,那司机一边说道:“不过,小伙子,咱们可要提前说好啊,你说的那个地方,我是不可能去的,最多我就送你到那附近的镇子上。你要是同意的话……” “好。”杜长远语声很轻,直接打断了司机的喋喋不休。 司机还想再说些什么,一转视线,就望见坐在后排的人已经弯下腰把脸贴在抱在怀里的那黑包上了。 司机狠狠的在心里骂了一句变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脚下不停的踩着油门,就盼着早点能把这人送到那个该死的镇子上去。 嘿,你还别说,这年轻人跟那个村子还真是绝配,都让人觉得神叨叨的,瘆得慌。 司机又斜着眼睛瞟了眼杜长远的手腕和脸上有些泛白的皮肤,不经意的打了个冷战。 杜长远浑然未觉司机已经将他划入了变态的行列。刚下火车的时候被那些人推推攘攘,脸上的眼镜也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现在他只有凑的特别近,才能看清楚包里面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的把包的拉链拉了一条缝,又仔仔细细的把那面上的固定好的毛衣扒拉开,才看见里面一团黑色的毛茸茸的一只猫。 感觉到他的触碰,那猫才懒懒的动了动身子抬起头看他,用下巴蹭了蹭他的手指。 这只猫通体黑色,只胸口的位置有一块类似月牙的的印记,杜长远索性就把它取名叫做月亮。 这还是前些年的一个雨夜,杜长远在一个街边捡到的。当时的月亮满身是血,送到宠物医院的时候,还做过一场手术,花了他好些钱才把一条小命抢回来。 从那以后,那只猫就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他轻轻的拍了拍月亮的头顶顺了顺毛,轻声说了句再忍忍,就快到了,就又轻手轻脚的拉上了背包的拉链小心翼翼的抱在了怀里。 刚刚走到小镇的入口那条街的接口,司机就一脚刹车踩了下去,装着猫的黑色背包都险些从杜长远的手里飞了出去。 杜长远有些不悦的皱眉,刚想要跟那司机理论几句,就听见了那司机甩车门下车的声音。 那司机手脚麻溜的从后备箱拿出来他的行李箱放到路边,又走到他的那边去一把拉开了车门。 “不是,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下来啊。”司机看了看有些发愣的他催促道。 杜长远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人这态度怎么回事?你说他态度不好吧,还亲自下车拿行李开车门。 你要说他态度好吧,这明显赶人的语气他肯定没有听错。 “现在出租车司机都这么厉害了?” 那司机明显也被问的一愣,眼睛又直勾勾的看了两眼他手里抱着的那个背包:“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只不过是不喜欢走这一边来罢了。” “不喜欢走这边来?虽然这边路确实有些烂,但是我好歹也补了你两百块钱,你也不委屈了吧。” “小伙子,不是我说你,别动不动的就拿钱说事。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也就你运气好今儿遇上我,不然恐怕你就只能等明天的大客车回来。” 司机边说边关上车门回到车上,摇下车窗对着杜长远摆了摆手:“小伙子,你别以为我不要脸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回来看看就早些回你该呆的地方去吧。” 杜长远还想再问上两句,那司机一副言尽于此的表情一脚油门早已经跑出去好远。 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看导航的距离,离他所标的目的地大概还有二十多里的样子。把背包好好的背好,他才拖着箱子顺着那条街往那司机给他指的方向走过去。 初冬的风吹在脸上也让他冷的捂紧了围巾,一边走,他一边看着街两边修起来的那些小矮楼。 那些楼房的样式看起来都是新近这些年修的,只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在街边的原因,还是因为傍晚光线的原因,那些房子看起来都灰扑扑的,带着些暮气沉沉的感觉。 陈大志等了半天,才看到街那边的那个小年轻走到一半路程,他看了看天色,干脆就骑着摩托走到了那人的跟前。 拖个行李箱这走的也太慢了,现在的年轻人的身体素质啊,还是不能跟他们这些人相比。 “小伙去哪啊,要不要坐摩托车啊?” 杜长远侧过头看了看停在自己身前两三米位置的摩托车,就看见了陈大志那张粗糙黝黑的脸。 陈大志见他没应话,又连忙问道:“小伙子你是这附近哪个村的啊?这是从外面打工才回来吧,要坐车不?” “石子村,去不?”杜长远停下脚步,松开握着行李箱把手的手装进兜里问道。 “你说哪?”陈大志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地名,又连忙问了一遍。 “石子村。” “那啊……”陈大志语气顿了顿,又把杜长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小伙子你去那干什么?回乡省亲吗?” “嗯。”陈大志的语气让杜长远的心里略微的有些不舒服,但是一时又说不清楚不舒服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于此,他也再没有跟他多聊的心情,只简单的追问了句:“去吗?” 陈大志略一沉吟,就朝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去那的话,也不是不行,一百块,你能接受的话咱就去。” “好。” 陈大志把行李箱结结实实的捆好,等到杜长远坐好了,摩托车才晃悠悠的往石子村的方向开了过去。 路上的风太大,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耳边的风声渐渐压下了陈大志的心慌意乱。 走之前,陈大志望着杜长远的背影喊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杜长远回过头,天色太暗,他一时看不清陈大志的脸,只是不知道怎的,这一刻他突然就不想提起自己的名字。 他只是望着那个骑在摩托车上有些驼的身影,听那人叹了口气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在他下车的位置,还能勉强的算是一条大路,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从现在的这个地方到他记忆里的家,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的小路要走。 将月亮从包里放出来,胡乱的把背包背在背上,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顺着小路往前走去。 朦胧的月色将小路两边的树影拉的老长,叫月亮的猫跟在他的身后,走几步就回过头看看天上的月亮。 直到他的背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才停下脚步望向村子的方向。 天,差不多已经黑的快看不清路了。 而村子的那一边,依旧是黑漆漆的,看不见一丝光亮,也听不见一声虫鸣。 哦,对,现在是冬天了,哪里来的虫鸣。 杜长远松了一口气笑了笑,又提起一边的行李箱继续往前走去。 一米左右宽的小路上,长满了到小腿肚那么高的杂草,尽管颜色已经有些发黄,仍旧还是密密匝匝的挺立着。 又往前走了十多分钟,那条小路才走到头,眼前已经可以隐约的见到那些房子的轮廓,以及,微弱的灯光。 灯光虽然微弱,却也让他松下一口气。 被今儿的两个司机这神叨叨的一弄,他的心里其实也有些不舒服。 只不过,这心才放下不到两分钟,他迈开的步子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不对,这村子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轻声喊了两声月亮的名字,低头看了一眼停在自己脚边的月亮,紧张的微微弓起了身子。 太安静了。从他进村子到现在,这个村子都安静的有些诡异了。 第2章 被留宿 只是短短的一瞬,杜长远的后背就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恍惚都觉得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不受控制的张开,甚至连略过耳边微弱的风声都能让他耳膜生疼。 他动作僵硬的躬下身子弯腰一把捞起团在他脚边的月亮小心的抱在怀里,紧张的侧过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那亮起灯光的房子周围的黑洞洞的树影。 耳边的风声不断,那树影也随着风声不停的摇摇晃晃。他眯起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房子里的灯光似乎是闪了那么一下。 紧接着,他就看见那灯光附近重新又亮起一道光束来。那光束显示在原地顿了顿,而后又晃晃悠悠的朝着外面挪了过来。 那道光束移动的缓慢而又没有什么规律,却让杜长远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他甚至开始怀疑,如果现在要是谁猛的喊一声他的名字,他都能被吓得肝胆俱裂而死。 那光影晃悠悠的挪动着,一寸一寸都让杜长远心惊胆寒。他想要大声呼喊,大声呵斥,却又根本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把怀里的猫搂的更紧了一些,僵直着步子缓缓的往后退了两小步,紧张的吞了两下口水。 他看了看越来越近的光,又回过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的路,刚转过身子想要逃跑,步子却停在了半空不敢再往前踏去。 现在他终于想起来除了太安静之外,这村子到底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这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而三面环山,能出村的路,也就只剩下面前这一条。 而如果……但凡这个村子的人还会从这个村子出去,哪怕只是到附近的镇子采买些生活用品,这条路上的那些荒草,都必不可能长的那样肆无忌惮。 似乎感觉到了主人心里的不安,被他抱在怀里的猫挣扎了下,张开嘴似乎是叫了一声,然而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尽管月亮的动作很轻微,也让杜长远收回了思绪。他转过身又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双眼紧紧地眯了起来,忐忑的等着那束光走到他的面前。 这一刻,他就是觉得,那束光最后是一定会停到他的面前的。 就在他的身体都快要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的时候,那束光终于停在了离他约莫一米远的位置。 借着光线,他才看清楚那双握着手电的手,以及那张满是皱纹的又黑又黄的脸,仿佛泛着死气的脸。 还不等他看清楚自己的长相,那提着手电的老人直接就把手电的光怼到了他的脸上。 杜长远条件反射的松开抱着猫的手,抬起双臂挡住了那刺眼的光线。 老人皱了皱已经掉的只剩下眉头那一撮眉毛的眉头,又往前踏了一步踮了踮脚,险些就撞上了杜长远的鼻尖。 猝不及防的靠近让杜长远往后仰了仰身子,夹杂着卷烟叶子和汗臭味的味道更是让他恨不得晕死当场吐出来。 这一刻,杜长远的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嫌弃,而是猛地松了一口气。臭就臭了点吧,至少……至少还能感觉到来的这个是个人。 至少,还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不是。 他屏住呼吸,透过指缝看着那张毫无印象的脸,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先开了口。 “叔,你是?” 那老人这才把手电的光收了回来,又扫了扫杜长远脚边的草丛,才开口回答道:“小伙子,这大晚上的你来这做什么?还不从哪里来就赶紧回哪里去?” “不是,叔,我就是这石子村的人。这不是想家了就想回来看看嘛,哪成想太长时间没回来,居然一时有些不认识路了都。” “你就是这村子里的?”老人的话音里满是怀疑接着说道,“我在这村子里住了一辈子了,你要是这村子里的人我会不认识?” 说罢,老人把手里的手电摁灭了,才叹了口气对着他摆了摆手说道:“小伙子,你赶紧回去吧,这大黑天的,我也就不跟你在这唠嗑了。” 见那老人转身要走,杜长远连忙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夜里风凉,老人穿着的衣服很宽大,杜长远用力一握,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只觉得握住的地方冰冷的有些渗骨,那老人的手腕细的就如同枯树枝一般。 透着一股油尽灯枯的味道。 老人停下步子,他才猛的一下松开了手。 老人站在原地,又叹了一口长气,安静了好几秒,才重新转过身子看着他。 “你既然说你是村子里的人,那你倒是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我老头子老了,或许一时想不起来也说不定。” 老人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他的脸上,让他又吞了几口口水,才扯出一个自认为很是和善的笑容。 “叔,我叫杜长远,是村头老三家的孩子。我离开村子的时候还小,你记不住也是正常的。” “老三家的?你说的是我三哥昌宏?”老人说到这就移开视线,微微的侧过头,在口里喃喃道:“三哥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我怎么就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不应该啊……” 见老人如此,杜长远倒吸一口凉气,暗暗的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煞笔。这自己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就把自己的老底都全部都兜了出去。 说了也就算了,而人家还摆明了一副不信的样子。 不是,这样的穷山沟里难道有什么宝贝不成?还值得那些外面的人这样费尽心思的攀关系过来? 算了算了,我也是魔怔了才会跟一个老人掰扯那么多。看他年龄最少都七十多岁了,也许都已经老的记不住事也是正常的吧。 “那,叔,外面风大,你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剩下的路也不远了,我也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再晚点,我怕我当真找不到我家在哪了。” 杜长远尴尬的笑了笑,三两步过去把一旁的行李箱提了起来就准备告辞。 那老人尽管还在碎碎念着昌宏的名字,手却毫不含糊的一把按在了行李箱上。 “叔?” “既然你说你是昌宏家的孩子,那自然也算我的半个儿子。今儿个这么晚了,你也就别回了,就在我那住一晚上吧。” “可是……” “别什么可是不可是了,你看这村里大家都睡了,你这一路走下去啊,非得把大家都吵醒不可。再说了,你说你都好些年没回来过了,这路啊,你也不一定能找着。” 杜长远暗自用力的拽了拽自己的箱子,使了几次劲那箱子都纹丝不动。老人把手里的手电筒换了个手,伸出手就把他的行李箱一把就提了起来。 提起行李箱,老人转身就朝着自家的方向走了回去。这时候,杜长远才看清楚那老人的右腿似乎有些残疾。 难怪刚才那光线晃晃悠悠的,原来如此。 “你这次回来也没提前知会家里一声吗?今儿个白天我遇见你爹的时候,都没听你爹说起过有个儿子要从外面回来。” “没呢……”杜长远的嗓音有些低沉,带着些难言的失落,“我就是突然想家了,又正巧有假期,就想回来看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杜长远这才知道这老人的名字叫做杜昌盛,是他爸那一辈的老幺。 等走到院子里,杜昌盛放下手里的行李箱,按开了院子里的那盏灯的开关。 杜长远有些局促的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推开一旁明显很久没有进去过人的堂屋,用鸡毛掸子把屋子里的灰层扫了扫,就一瘸一拐的去隔壁的柜子里抱出几床颜色有些发黄的被子来。 “你别看它看着不好看,睡起来可暖和了。你今儿就先在这睡吧,明儿早上天一亮,我就带你去你们家瞅瞅。” “好的,谢谢叔,你也早点睡。” 本还想推辞几句,可看到杜昌盛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话还没出口就被活生生的吞了下去。 杜昌盛这才露出一张笑脸来,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就仿佛一朵在秋风中摇曳的,快要凋零的菊花一般。 “这就对了嘛,回家了,自然就该听长辈的。” 他又拍了拍铺好的床,指了指屋里灯开关的位置,就拉上门走了出去。 一直等到杜昌盛的脚步声回到他睡觉的那间屋,再听到关门声过后,杜长远才连忙光着脚跑到窗边,把窗户推开了一道小缝。 灰沉沉的月光再加上近视,让他一时有些看不清楚窗外的景色。他抬手轻轻扣了扣窗沿,院子外面的草丛里忽的一闪,一只大黑猫就跳上了窗台。 杜长远这才安心的笑了,还好,月亮回来了。 一整夜,杜昌盛睡的都不怎么踏实,从一个梦境跌入另外一个梦境,眼前全是那些跟他一起长大的那些兄弟。 那些跟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啊,如今还剩下的,也就只有他和三哥昌宏了。 至于今儿个这个上门来的说是三哥家孩子的人,他却想不出一丝的记忆。 天边才泛起鱼肚白,他就挣扎着从梦中醒了过来。一层层的穿好衣裳,借着天光把院子里的东西摆摆好,才坐在院子边上一刀刀的剁起了生红薯来。 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还指望着把圈里那只猪养的白白胖胖好过个好年呢。 想到过年,他手里的刀一停,然后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一样的僵在了原地。 杜长远……他终于想起来杜长远是谁了。 早些年,三哥确实是有个叫杜长远的儿子。可是那孩子福薄,在十岁的那一年,就已经死了啊。 当时村子里都不赞同把他埋进祖坟那边,三哥还为了这事跟村子里的那些长辈闹了好一阵子,就差动刀了那些长辈才点了头。 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松手,手里那把用惯的刀直愣愣的滑了下去,擦过他的手背落在那砧板上。 他顾不得手背上的血,撑着砧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踉跄着跑过去一把推开了堂屋的那扇门。 第3章 你说你是谁 殷红的鲜血顺着他手背的沟沟壑壑流到了指尖,在地上滴成了一道不起眼的血线。 被推门声惊醒的杜长远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见昌盛大声对他喝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 “叔……”他异样的神情让杜长远一时居然忘了该要说些什么,只是眼神有些飘忽的落在他仍旧滴血的指尖上,被门外灌进来的风吹的脸色煞白。 杜昌盛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他面前,一把抓着他的衣领将他从被窝里拖了出来:“你说,你到底是谁?” 别看他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因着常年做农活的缘故,手劲大的吓人,杜长远觉得他要是再不放手的话,自己的这条命都得丢在这。 他连忙拍了拍杜昌盛的手背,脸色憋的通红:“叔,你快把手放开,我快不行了。” “你放开我,我昨儿不是都说了嘛,我是长远啊。你说这穷乡僻壤的,还能来个外乡人骗吃骗喝不成。” “你胡说。”杜昌盛一把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怎么可能是长远?长远那孩子早就死了十多年了。” “你现在说你是长远,难道你要跟我当年被我们埋到祖坟地里的那孩子活过来了不成?” 杜昌盛有些语无伦次,嗓子粗哑的说了一段话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你赶紧起来收拾东西给我滚。这么多年,我三哥好不容易才从当年的丧子之痛里走出来些,我自然是不能让你再去刺激他。” “走……你赶紧给我走!” 杜昌盛见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也懒的再跟他多费口舌,只一把拽掉他的被子,又瘸着腿转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将墙角的箱子拖了过来,朝着床上就砸了过去。 还在睡梦中被吵醒的杜长远到现在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见到那箱子砸过来也只是就地一滚,才没有被砸到。 他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杜昌盛却已经气势汹汹的转身甩门而去。 门外面,还能听到他大声骂道:“我只给你几分钟的时间,如果一会我还看到你在这的话,我保证让你出不了这个村子……” 接下来的话,杜长远就再也听不清楚,只似乎是用着家乡话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杜长远顾不得思考现在的境况,连忙翻身起来穿上外套,将躲在床上的月亮抱起来就夺门而出。 这老东西一大早的发什么疯?昨儿个也不是自己愿意住过来的啊,不是他强行攀亲拖着自己的箱子,自己会跟过来? 开玩笑! 还有,他说的长远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这不好好的站在这? 当真是老糊涂了! 才走出院子,窝在他怀里的月亮就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下来,欢快的在他身侧的草丛边蹦来蹦去。 杜长远笑了笑,握了握抓着行李箱把手的手就快步向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时隔多年啊,终于回到了那在梦里出现了好多次的故乡。 走了一小段路,就走到昨夜进村的那个路口。他站在路口看了看那小路上杂草倒下的痕迹,确实是看起来好像这许久村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进来过一样。 他眯了眯眼睛看着天边雾蒙蒙的太阳,开解自己道:“估计是太多年没回来了,他们换了一条更好的路进出村子也不一定呢。” 脚下的步子轻快,每路过一间房子的时候,他都会探头探脑的朝那些房子看上几眼,再在回忆里想一想以前这个地方住的大抵是谁。 不多时,当一排小平房落入他视线的时候,他才停下了脚步。 这么些年了,家的样子还是没有多大的变化。只不过,那房子背光处的爬山虎,倒是比记忆中的范围更大了些。 “小月亮,我们到家了。” 他侧过头看了看停在他脚边歪着头看着他的月亮,满满的兴奋都快要将他整个人脸上的笑意淹没。 站在那扇大铁门前,他伸出的手握拳又松开好几次,才对着那铁门敲了下去。 一会他们看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是高兴还是别的什么?这么多年没见,他们还能一眼就把他认出来吗? 到时候自己看见他们的时候,是不是该先笑一笑,然后再抱抱他们? “叩……叩叩……” 一连敲了好几次,院子里才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等那扇铁门打开一条缝过后,才从那门缝里伸出半个身子来。 那妇人大概六十多岁,头上戴着一个猪肝色的毛线帽子,身上胡乱的裹着一件黑色的棉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谁啊?这大清早的也不让人睡个好觉。” 看到那张在梦里出现了几千几万次的脸,杜长远的嘴角扬起,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仿佛失了声一样的,一个妈字怎么也喊不出口。 于是在赵秀娟的眼里,就看见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大早上一脸假笑的站在她门前。 杜昌盛从院子里跑出来,就疯了一样的朝着坟地跑去。清晨的薄雾让他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隔一会就会狠狠的滑上那么几下。 他的脚步声,惊飞了坟地边上的几只飞鸟。他昏花着眼,秉着呼吸一个一个的朝着那些墓碑找了过去。 一连接着找了几个过后,他才想起当时长远没的时候还小,应该就是浅浅的一个小土堆的样子。 他疯了一样的双手扯着那些坟堆上的杂草,胡乱的扔到地上,等找到那个小土堆的时候,他才松开了双手。 他用满是泥土的双手在脸上猛的抹了一把,嘴里嘟嘟囔囔着旁人听不清楚的话,又连忙转身向着杜昌宏家里跑去。 果然,远远的他就看见了站在门前的那个人。 顾不得多做解释,他就径直朝着杜长远撞了过去,又翻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将他向坟地走去。 “昌盛,你干嘛呢?这箱子……”赵秀娟看着门口落下的行李箱,对着反常的杜昌盛喊道。 “嫂子我还有事,晚点再来找三哥。”边说着,杜昌盛脚下的步子却是更加的快了。 杜长远想要挣脱他的手,试了几次,却未能成功。他望着周围越来越荒凉的景色,心里不知为何开始慌了起来。 这老头子就是个疯子吧,如果自己当真死在这里了,他会负法律责任吗? 一直等到杜昌盛停下脚步,他看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他的心里才猛的一缩。 大早上懒洋洋的太阳才刚从天边爬起来,那冷白色的光落到墓碑上,只让他觉得心里阵阵发凉。 是了,这个地方,他好像也是来过的。 杜昌盛这时候才松开手,将他一把推到了那小坟堆的位置。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让你赶紧出村子?我不管你是谁,到我们村子里到底想要做什么,只要你现在马上走,我就当这些事都没发生过。” “如果……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的话……”杜昌盛说到这,转身在周围随手拿起一块大石头举了起来,“我会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叔……推算起来,我还该叫你一声小叔,你怎么就那么不相信我说的话呢?”杜长远只觉得心里发紧,眼前也是一阵阵的发黑。 他自然是看出来他如果坚持下去,眼前的这个疯老头的那块石头一定会落到他的身上。只不过,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相信他的话? “你让我相信你?”杜昌盛猛的将手里的石头朝着他砸了过去,“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他一把抓过杜长远的肩膀,按着他的头半个身子趴在那个小坟堆上,指着那坟堆问道:“那你可知不知道,那是什么?那里面当年埋着的又是谁?” 望着那个平平无奇的小土堆,杜长远只觉得一阵阵的窒息。内心涌起莫名的惶恐,让他一把推开杜昌盛,害怕的用尽全力蜷缩起身子。 “够了……够了……”他竭尽全力咬紧牙关,不用自己的名字去回答那个疯老头的问题。 但是,他的心里却仿佛有人正大声呼喊着。 没错,那里埋着的人就是你,就是你杜长远! 他颤抖着双手,摸出怀里的钱包朝着杜昌盛丢了过去:“身份证……你看我的身份证……” 杜昌盛冷眼看着他,眯着眼睛将那身份证凑到眼前,才看清楚上面的那个名字,以及籍贯地址。 手一松,手里的身份证就落到了地上。 第4章 自证身份 天已大亮,杜长远稍微眯一下眼睛就能看清楚坐在他对面的杜昌宏脸上的皱纹,以及眼里难测的光芒。 一张小方桌边上,四个人一人坐在一边,落在地上的那身份证,也被杜昌盛摆在了桌子的正中间。 杜昌宏眼神复杂的望着这个突然冒出来说是自己儿子的人,一时之间,内心也燃起了一丝希望。 是不是当年他们都看错了,长远根本就没有死,碰巧遇见了谁救了他过后就一直带在身边养大了。 看面前这年轻人的样子,那个人一定把他养的很好吧。皮肤白皙,手指细长,一看就不像是在他们这样的村子里受苦长大的。 而一边的赵秀娟,早就双眼通红的望着杜长远,不时的用袖口擦着眼角。 望着杜昌宏两口子的神情,杜昌盛就知道完了,恐怕三哥也已经动摇了吧。 他连忙清了清嗓子,才将三个人的视线重新拉回到他的身上。 “三哥三嫂,既然这人都已经到了你们这,咱们也就先不急。当年长远的后事,是我陪着你们一路操办的,说句扎心窝子的话,最后的那些土,也是我们大家一铁锹一铁锹拍紧的。” “如果,如果他真的是我那长远侄子的话,那当年……” 杜昌盛的话里话外,仍旧是满满的不信:“更何况,现在这外面□□的技术那么厉害,谁又能知道他这身份证是真的假的呢?” 赵秀娟用力的擦了擦眼角,又使劲吸了两下鼻子:“昌盛啊,现在他不是回来了吗?你看看你的那张脸,跟你三哥年轻的时候多像啊。” 说到这,赵秀娟带着哭腔拉住了杜长远的袖口,动作轻柔的就仿佛想要拉住一个一经触碰就会破灭的梦一样。 当时嫁给昌宏快十年都没有孩子,为了这,她受了多少闲言闲语,就连昌宏都被她公公婆婆私底下拉出去相了好几次的亲。 要不是昌宏他死心眼,当时自己早就被扫地出门了吧。好歹老天开眼,后来都快四十岁的时候,突然又给了她们一个儿子。 一定是那时候弄错了,才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就那么毫无理由的就死掉呢。 看着三嫂的样子,杜昌盛一时没有说话。这些年,三嫂怎么过来的,这村子里无人不知。若不是念及三嫂的样子,早在坟地的时候,他就直接把那身份证连着人一起踹出村子了。 “三哥三嫂,我也知道你们心里在盼望什么,我也不是说这就一定不是长远。要不这样,我们现在就去镇子上的派出所,去看看这身份证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好好好,我们马上就去……”赵秀娟腾的一下站起身子,拉着杜长远的手就准备出门,还是杜昌宏一把把她拉了回来。 “既然人都在这了,也就不急这一时。外面冷,你身子不好,还是先去换身衣裳再走吧,别感冒了。” “那你们等我一会,我马上就过来。”赵秀娟满眼都是笑意的望了杜长远一眼,才依依不舍的快步向房间里跑去。 等看着赵秀娟进了房间,杜昌宏才用不咸不淡的语气问道:“你说你是长远,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到现在才想着回来?” “之前的事情我都忘的差不多了,也是前不久才想起来我小时候的事情,就趁着有空想回来看看。” “忘的差不多了?”杜昌宏的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死死的盯着杜长远脸上的神色。 “嗯。”杜长远应了声,就侧身躲过他的视线站在一旁,四处打量着这个院子。 这院子倒是跟他梦里见过的那院子差别不是很大,就连院子角落的一个破了个口子的大缸,都是一模一样。 难道,这么些年断断续续的梦,都是真的曾经发生过的事吗? 那,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一丁点都不记得了。 一行人各怀心事到了镇上的派出所,才说出自己从哪来的过后,就把当班的小民警都吓了一跳。 “奇了怪了,你们石子村的人不是都死守着村子不出村吗,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一来还来这么些人?” 杜昌宏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给小民警发了一根,小民警也不客气,接过去瞅了一眼就夹到了耳朵上。 “谢谢叔的好意,我这会还上班呢,不能抽。我姓刘明,你们叫我小刘就行。” “这个刘警官,我们今儿来是想查个人。”说完,杜昌宏就把手里的身份证朝着刘明递了过去。 刘明把身份证看了看,又回过头瞅了瞅杜长远一眼:“小伙子你咋了?犯了什么事都能让他们石子村的人出村?” “刘警官,也没啥事,我们呐,就是想问问这身份证是真的不,是这小伙子的嘛?”赵秀娟也懒得跟那警官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她现在只想知道,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身份证是吧?叔你们先等等,我帮你们查查。话说这人跟你们什么关系啊,你们这么紧张……” 话才说到这,刘明的语气就一顿,接着笑道:“叔,你们这不是消遣我来了嘛,自己儿子的身份证有什么好查的?” “他真的是我们的儿子?”杜昌宏不敢相信的朝着刘明挤了过去,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整个脑袋都恨不得贴在电脑屏幕上看清楚。 电脑上密密匝匝的字体他看了几眼,又连忙在身上摸索起来。今儿出门的时候有些急,老花眼镜也落在家里忘了带出来。 “叔,你别挤,你挤过来也不知道要看哪。来,我给你看……” 刘明把杜昌宏往后面拉了拉,又在电脑上点了几下翻出来跟杜长远有关的户籍资料,指着杜长远的证件照和亲属关系那一栏说道:“叔,就是这,你看这,可不就写着你们是父子嘛?” “可是……可是……”虽然没看清楚那一栏到底是写的什么,杜昌宏也知道这警察绝对不会用这些事来骗他。 “可是,我儿子早就已经死了啊。”杜昌宏嗫喏着嘴,话音虽低,还是让刘明听的一清二楚。 “叔,你儿子这不是好生生的就站在这嘛。你要是还是觉得不对的话,一会我带你们去验个指纹。每个人的指纹啊,都是独一无二的,绝对做不得假。” “好,验,多少钱都验。”杜昌宏斩钉截铁的说道,眼神里原本还有的那么一丝期待与温情,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殆尽。 怎么可以……长远怎么可以还活着,一会村子里的人要是知道他活着甚至还回来了的话…… 听到刘明说那确实是他们的儿子过后,赵秀娟满上的笑就没停过。就算现在昌宏闹着要查指纹,她也不着急了。 反正儿子就在自己身边呢,别的又有什么要紧的?查就查吧。最好赶紧查完,自己才好早些带着儿子回去。 “刘警官,这验指纹要多久啊?” “也快,一会我先去调一下指纹库里你儿子的指纹比对一下就好了。婶子,要是你们还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给我留个电话晚些我把结果告诉你们就行。 “不用了,反正我们回去也没什么事,就在这等着吧。刘警官你看看这流程能不能尽量快些……” 刘明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说了声也行,就转身去了一旁的办公室。这石子村的人果然跟外界传的一样有毛病。 现在还是赶紧给他们查了好让他们赶紧走。真的是,自己的儿子都还能不认识嘛。 一直等到傍晚,刘明才把打印出来的结果交到他们几个人的手上。 杜昌宏结果单子,看着上面特意用加大号字打出来的吻合两个字,一把就将手里的单子揉成了一团。 赵秀娟眉开眼笑的挤到杜长远的身边,局促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衣角,他的肩膀,指尖在伸到他面前的时候停了下来:“我忘了我这手有点凉。瞧瞧你瘦的这个样子,快跟妈回去,妈给你做好吃的。” 一路上,杜昌宏都是阴沉着一张脸。杜昌盛望着走在他前面的那娘俩,脸上的担忧之色也是越来越浓。 今天光想着长远的事情,忘了村子里长辈的警告了。现在回去会遇上什么,他都有些不敢想。 走到一半,杜昌宏才把手里的纸团远远的扔了出去。等又走了几步过后,他又连忙三两步跑回去把那纸团捡起来,仔细地撕成一片一片的小碎块,再一张张吞进肚子里。 “秀娟,一会回去的时候,你别站在他跟前,要是别人问起他是谁的时候,你就说不知道,记得了吗?” “为什么?他是我们的儿子,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有什么不能对人说的?” “我给你怎么说,你就给我怎么记着。赶紧把手给我松开,走到最后去!”杜昌宏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对着赵秀娟吼道。 赵秀娟还想说什么,却被杜昌盛上前两步一把拽到了最后的位置:“嫂子,你就听哥一句吧。回去的时候千万别对村子里面的任何人说那是长远。” 赵秀娟眼神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就垂下了视线再也没有看杜长远一眼。 “还有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回来,只是你一定要记得,从你再踏进那村子的时候,你就再也不能说你是长远了。” 还来不及应声,杜长远就看见村子口的位置站了乌泱泱的一群人,似乎全都在等着他们回来。 第5章 昌盛之死 “昌宏,昌盛!你们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会从那边过来?” “国权叔……”杜昌宏一把拉住想要走到长远身边的赵丽娟,“我们就是有点事出去了一下?” “出去了一下?村子里的规矩你们是不是全部都忘光了?”杜国权怒发冲冠,把手里的拐杖用力的在地上戳了几下。 “国权叔,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谁知道那些事还会不会发生?也许,现在一切都变好了也说不定呢?” 面对村子里威望最高的老人,杜昌盛虽然觉得那些事都过去很多年了,但是说话的语气仍旧有些心虚。 “你说的倒是轻松,那短短几年,咱们村子死了多少人啊。现在你瞅瞅这村子里剩下的,也就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了。” “难道,你还想我们这些人都跟当年的那些孩子也落的一样的下场?”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禁了声。杜国权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昏花的老眼望着那条出村的路说道:“我又何尝不想走出这个该死的村子,可是我怕啊。” “如果我出去了死的只是我的话也就算了,我怕死的是你们这些后生啊。老头子我都已经八十多岁了,还有什么好贪生怕死的。” “国权叔,我们也是有急事才犯了规矩,以后……” 杜昌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赵秀娟抢了话头去:“国权叔,我们家长远还活着,也许当年的那些事都是巧合也说不定。” 说完,赵秀娟甩开昌宏的手,走到长远的身边:“国权叔,你看,这就是我们长远。你不能怪昌宏他们兄弟俩今儿出村,我们这还不是为了村子好吗?” “当年闹的沸沸扬扬的,说是长远触怒了后山山洞的山神,村子里的孩子都会死掉。你瞧,我们长远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嘛。” “不可能!”杜国权回答的斩钉截铁,他花白的眉毛皱成一团,“长远早就已经死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胡话。” “不是,国权叔,你听我解释,这真的是我们长远啊……” 周围的那些老人的视线全都转到了长远的身上,三三两两之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昌宏,你要是再不看好你这疯婆娘,就只能我们大家帮你管了。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来人把她给我捆了关到祠堂去。” 围观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才走出两个人一把架住赵秀娟,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还有他,也给我一起关到祠堂去。这么多年村子里都没来过人,现在来了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也都给我看好了。” 在石子村这样的地方,如今也就剩下杜国权唯一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了。早些年他是村子的村长,大家也就习惯了听他发号施令,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应该的地方。 “村长,他们还从村子外面带回来了外人,这……不会有事吧。” 众人围在国权的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生怕当年的事情再次发生。虽然那时候他们已经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但是这一条烂命,就这样随随便便丢了,心里终究还是舍不得的。 怕死,不过人之常情罢了。 国权叹了口气:“既然大家都不放心的话,今天晚上就喊了村子里的所有人一起聚在祠堂外面的院子里吧。” “就算……就算有个什么,大家也好互相照应。”杜国权的视线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每一个人,最后停在了杜昌宏的脸上。 当年的那些传言虽然传的神乎其神,但是这么些年他研究下来,也算是发现了一丝人为的蛛丝马迹。 或许,真的有凶手存在呢?凶手是已经死了,还是……仍旧活在这些人中间? 不多时,祠堂外面的院子里就燃起了火堆,有勤快的妇人已经将铁锅架好煮起了热粥。 昌宏闷着头从家里拿来几口小碗,板着一张脸推开一个个凑过来想要打听点什么的乡亲,打了两碗粥就给那娘俩送去。 “你们问不到我三哥,也别来缠着我啊,我说了你们也不信,怪没意思的。”杜昌盛伸了个懒腰,“今儿个你们愿意守在这就守着吧,我就先回去睡觉了。” “你回去睡得着嘛?之前每次有人出村,可都是死了人的。今儿大家都在这里互相照应着,小心你落了单明儿个就死了……” 杜昌盛嘿嘿一笑:“你没看我那侄儿都回来了嘛,当年的那传言自然是不攻自破。我啊,现在也算想明白了,何苦放着好日子不过自己吓自己呢?” 又蹭了碗粥,杜昌盛才一瘸一拐的从祠堂离开。余下的人偶有意动的,也被相熟的人拦了下来。 “杜家那两兄弟向来性格就比较孤僻,你跟他们学个什么劲。他说的是真的也就算了,万一不是的话,那……难道你真的想明儿个我们大家去给你置办棺材?” 众人悻悻然的收回脚步,认命的坐在火堆前聊着天。而端着热粥进了祠堂的杜昌宏也再也没有出来。 纵然围着火堆也算热闹,心里装着事,也没谁真的睡过去。所有人都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时间,只等着天亮。 如果天亮了过后大家都没事的话,自己一定要第一时间跑回家收拾行李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算在外面讨饭饿死,也比憋屈的生活在这里好多了。 …… 天刚亮,就有人从火堆边站起来急匆匆的点着人数。那些没忍住睡过去的,也被挨着一个个的全部叫醒了过来。 确定大家都没事过后,杜国权才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身子,带着人走到祠堂前推开祠堂的大门。 “昌宏,你也先带着他们两个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等晚些时候,再把事情好好的说清楚。” 见昌宏一家子都没事,所有人才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身体的疲乏都全部消失的干干净净。 “村长,既然大家都没事,就干脆在这随便做点什么吃的,然后再当着大家的面说道说道这件事吧。” 国权想了想,也就干脆的应了下来:“既如此,就去把昌盛也一起喊过来吧。” 有腿脚快的听到这马上就起了身向着昌盛家的方向跑去:“一天天也就他杜昌盛事多。大家先煮着粥等我,我马上就带着他过来。” 热气腾腾的粥才刚端到手上,就有人满身是血的冲进了院子,惊的国权手里的碗落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村长,不好了……不好了,昌盛……昌盛没了……” “传言果然是真的,我们大家都会死的……都会死的……” 第6章 妥协 人声嚷嚷,满是慌张。国权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都在慌什么慌?都赶紧各自回家去该做什么做什么。” “昌宏,你带上秀娟跟着我一起过去走一趟。”末了,他的一双眼在杜长远的身上扫了一下,“你也跟着一起过来。” 昌宏不说话,只神色古怪得瞧了他这突然冒出来的儿子一眼,就推着赵秀娟一起跟上了杜国权。 昨天晚上想了一整夜,杜昌宏都想不明白长远为什么会还活着。就算当时真的有人路过村子,也不会有那样的疯子去把新坟扒开,看里面埋的人到底死没死吧。 就算昨儿个回来的时候,他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想要保住他,也不过是为了弥补之前那些年的亏欠罢了。 眼下这才过了一夜,昌盛就死了,这一切也太巧合了一些。 村子里已经风平浪静了那么多年了,难道当年那诅咒是真的吗?那现在的长远,到底是人是鬼? 国权站在门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推开昌盛睡着的那间卧室门。泛黄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让几个人心里都不禁一阵阵发毛。 才打开门,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就扑面而来。房间里整整齐齐,跟之前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 床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一半,被单都已经被鲜血浸透染的通红,昌盛的半个身子被人翻过来,胸口的位置插着一把平日里用来削水果的短刀,刀刃尽数没入肉里,只剩下刀柄被他紧紧的握在右手里。 他的脸上五官痛苦的皱成一团,嘴角还有已经干掉的血痂附着在上面。而他的左手,则是微微的前伸,仿佛想要握住什么。 国权伸出手捏了捏他的尸身僵硬程度,缓缓开口道:“看昌盛尸体的样子,死了也应该有两三个小时了,你们几个怎么看?” 赵秀娟有些害怕的往昌宏身后躲了躲,看了看一旁的杜长远,又跨出一步拽了拽长远的袖子:“长远,害怕就别看了,没事儿,娘在这呢……” 昌宏顺着国权的视线望向杜长远:“你呢,你怎么看?咱们村子安静这么久,怎么你才一回来,昌盛怎么就死了呢?” 杜长远对着赵秀娟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走到床前:“我们进来的时候房门什么都是一推就开,看他的姿势,分明是今儿早上来喊他的人掀开被子才把他翻了一下。” 说完,杜长远往后退了两步,在床前的地面上学着昌盛的样子躺了下去:“你看,他当时虽然是保持着侧卧的姿势,那把刀的刀柄也在他手里,他伸出手的姿势,像不像……当时还有别的人在场?” “如果,当时还有别的人在场的话,就算那个人不是凶手,也一定跟他的死脱不开关系。” 国权眸色一暗:“昨儿个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所有人可都是在祠堂外面过的夜。如果昌盛真的是被杀的话,那凶手会是谁?” “左不过是村子里的哪个人……” “你这说的倒是轻巧,村子里的人?”昌宏一声冷笑打断长远的话,“那你倒是说说,昨儿后半夜你从祠堂出来去哪了?” “我不过就是去上了个厕所而已,怎么,这就让我成了嫌疑人?”杜长远一声冷笑,一直以来的感觉果然没有出错。 杜昌宏,这个名义上是他爹的人,好像根本就不希望他回来。 或者说,根本就不希望他活着。 他倒是越发的好奇,当年他忘记的到底是什么,一个父亲会这样第一时间去怀疑自己的孩子。 “昌宏你疯了,怎么可能是长远?长远才回来,村子里的路都不认识,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 赵秀娟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枕边人:“这些年,我只当是你失去了长远心里难受,性子才越来越古怪,不曾想……我们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却又这样待他。” “你让咱们儿子心里怎么想?”赵丽娟的声音都带上了轻微的哭腔,坚定的迈步站在了长远的身前。 “国权叔,我妇道人家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我只相信我们长远不会这样做的。昌盛他……昌盛他变成这样,我心里也难受。凶手,凶手一定是别人……” “国权叔,咱们报警吧。等警察来,肯定能抓到杀昌盛的坏人……” 赵秀娟生怕国权听信了昌宏的话,连忙对着他哀求道。村子里的诅咒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就算村子里再有什么变故,就算要了她的一条命,她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已经失去过一次了,她再也不能承受再次失去的痛苦了…… 更何况,她相信一定不会是自己的孩子的。 杜长远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赵秀娟,只能看见她头顶苍白的头发。他眼圈有些发红的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只等着对面的两个人到底是如何答复。 因为自己,昨夜所有的人都相当于有了不在场证明,唯有自己后半夜去上了个厕所这件事解释不清楚。 如果他们不相信的话…… 国权的眸色深沉,赵秀娟的话让他在心里冷笑一声。 报警?这村子里的事跟警察说,警察都会觉得他们这村子里的全部都是得了妄想症的疯子吧。 难道要他跟警察说,是因为村子的诅咒,所以他们村子的人都是老死村子都不会踏出村子半步? “昌宏啊,昌盛是你弟弟,你们两个关系好,你说吧,这事怎么办?” 听到国权的语气,让昌宏的眼神一凝。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些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一切就依着国权叔的吧。这些事情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也不懂。” 听到国权拖长声音带着几分满意重重的一声嗯的时候,昌宏才继续开口说道:“长远才回来路都不认识,村子里其他人又没有杀人时间和动机……” 昌宏顿了顿,嗓子有些低哑的接着说道:“昌盛他……他之前就有个老毛病,突然发病死了吧……” 发病死了吧几个字如有千斤压在昌宏的胸口,出口过后却瞬间如同柳絮一般碎在了风中。 杜国权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莫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会回去的话,你该知道跟他们那些人怎么说了吧?” “嗯。” “既然你们家长远回来了,你也高兴点,别整天板着张脸了。”说完,国权又问道,“这次出村的,就剩下你和秀娟了吧。” “嗯。”昌宏一惊,猛的抬起头望向国权的背影。 “你和秀娟一定要好好的啊……” 杜国权走出昌盛家的院子,才在村口的那条岔路口停下脚步。他望向通往村子外的那条路,歪着头突的就笑了。 但愿这一切真的是诅咒吧,如果不是的话……他的双手握紧手下的拐杖,青筋暴起。 昌盛啊,你且先慢些走。等我抓到那个害你的人,我自会给你讨回公道。 跟着秀娟回到家中,杜长远才拉过一旁立着的行李箱换了身衣裳。昌宏站在院子里面,看着院墙外面当年跟着昌盛一起栽下的那棵柿子树发着呆。 诅咒这个词在村里有多可怕他自然是知道,但是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怕的从来不是什么诅咒。 他怕的…… 他回过头看着斜靠在厨房门口的杜长远,紧了紧衣襟。 国权叔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是绝对不会报警的。村子里的事,恐怕现在跟村外的人都已经说不清楚了吧。 想起村子里现在还活着的那些老东西,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委屈什么?早就都该死了。 只是,凭什么死的会是昌盛? 才回到家,村子里那些人就陆陆续续的来敲他们家的院门。昌盛病死这件事,他一下午说的次数多了,也就渐渐麻木了。 甚至,他都有些快要相信昌盛当真是突然发病死的了。 来打听的人,听他那样说,也就只得各自揣着自己的小心思离开。 吃完午饭,昌宏看了看时间:“秀娟啊,一会我们一起去昌盛家帮着操持后事吧,他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 赵秀娟不高兴的白了他一眼:“我自然是知道该做什么。只不过,杜昌宏,我可事先跟你说好了,你以后要是再那么对长远,我肯定不会让你好过。” 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出一件勉强算的上是体面的衣裳。昌宏把母子俩推出房间,帮着换完被单,用力拔掉昌盛胸口的那把刀揣到自己的口袋里。 洗干净身上的血迹,又帮着他把头发修了修,才把身上的衣裳穿戴整齐。 昌盛这一辈子对着外人一直疯疯癫癫的,对他这个哥哥,却是倾其所有。 若是没有他…… 村子人少,葬礼也冷清。秀娟忙前忙后张罗了三桌子,都没能坐满。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才端着事先留下来的菜进了一旁的房间。 好多年没见过长远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喜欢吃什么。 眼下,好不容易能单独跟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两个人呆在一起,秀娟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斜着有些坐在凳子上,只泪眼朦胧的望着杜长远,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面过的还好吗?”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7章 当年 仅仅当年两个字,就让赵秀娟一时语塞。 当年…… “当年是妈对不起你,没有好好保护你。你放心,妈以后再也不会了。”赵秀娟伸出双臂,小心翼翼的抱住面前的儿子。 “以后要是再有人想欺负你,除非,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踩过去……” 赵秀娟的这番决心,杜长远自然是相信的。只是尽管他现在心里如同翻江倒海的难过,眼眶红的恨不能落下一眶热泪。 他却总是觉得不对,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对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管是谁,都对当年之事绝口不提。 丧事料理完,昌宏并没有跟着那娘俩一起回家。看自己老伴的眼神,他也明白她现在已经是彻底不相信他了。 他又上了三柱香,拍了拍手上沾到的香灰,就向着国权家走去。 一直到他推门进去,杜国权头都没抬,只随手拿起一个茶杯,把刚泡好的热茶给他倒了一杯。 “外面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为什么?” 昌宏双手捧着茶杯,也不喝,就低着头看着茶杯里倒映着的自己那张脸直接问道。 “你们家那年轻人,当真是长远吗?”杜国权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眼神浑浊的看着他反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们去派出所核对过他的身份,那边说是杜长远。” 说完,两个人就相对无话。杜国权并没有想要回答他问题的念头,只喝完手里的茶就站了起来。 “你相信村子里的诅咒吗?”见昌宏摇头,他又接着说道,“见过昌盛尸体的人,我也已经招呼过了,绝对不会在村子里乱说的。” “至于长远嘛……我也已经安排人盯着了,希望你这个当爹的能理解一下。” 回去的路上,杜昌宏都一直在反复的斟酌国权的话。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的话,那国权叔他必然也是不相信什么诅咒之谈的。 难道,他知道什么? 一路想的太入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早就走错了路。 他的面前是一堵破败的院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正在墙边看着他。 老头姓王,名字好像是叫王长林。原本就不是这村子里本地人,还是好些年以前的时候,带着媳妇孩子一起搬过来的,后来就干脆在这里定了居。 只可惜的是,当年他孩子淘气,溺死在了村子后面的池塘里,后来老婆也疯了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平日里也没怎么出门跟人打过交道。 “你是昌宏吧?听说你们家长远回来了?”老王长时间没怎么与人说话,声音有些嘶哑,昌宏也是愣了好一会神才反应过来他到底说了什么。 昌宏嗯了一声就转头快步离开,不再与他多说哪怕一句。 王长林扶着墙站直了身子,在冷风中咳了一阵,吐出一口黄痰就转身进了院子。 昌宏越走越快,走了一段路过后整个人都跑了起来。他快步跑回自家院子,转身彭的一声把门关紧,后背贴到那铁门上,一颗心才仿佛揣回肚子里。 “这天都黑了,你又跑哪去了?关门动作轻些,儿子才刚回屋。” 昌宏只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转身就回了屋。 见他不吭声,赵秀娟也气不打一处来。这别人嫁的是男人,自己当年怎么就傻了眼嫁了个闷嘴葫芦。 “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随手将手里的椅子往他面前一杵,赵秀娟接着说道,“我们谈谈吧。” 赵秀娟深吸几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无名火起。 “我跟你相处了这大半辈子,你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我不敢说了解你十成十,七八分还是有的。” 赵秀娟话音一顿,嗓音有些低哑的接着说道:“当年你那样对长远,我相信你必然有你的原因。只是,昌宏,现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长远好不容易才回来,放下吧,好不好?” “放下?”赵昌宏想起那个身影,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话音冷厉而又带着几分无奈,“放下又谈何容易?” “有什么容易不容易的,长远当年也差点死了!当时被埋下去的时候,长远还是活着的吧!他都已经受到那样的惩罚了,还不够吗?” “你这个当爹的,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接下来的话,赵秀娟已经说的含糊不清。 这么些年,她总是靠着跟儿子有关的回忆强撑着一口气,现在儿子回到她身边了,她反而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既怕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都是假的,又怕,儿子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如果,如果当年不是自己发了疯一样的撒泼打滚,不是自己后半夜偷偷去坟地把长远刨出来…… 她眨了眨眼,眼泪从眼眶跌落砸在昌宏的手背上,直砸的昌宏心口生疼。 那也是自己的儿子啊,可是……可是昌盛他也是自己的兄弟。当年长远能做出来那样的事情,杀害昌盛也并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好多次机会他都想跟长远谈一谈,可是长远看见他,都是一脸冷漠的缩回了自己的房间,缩回了赵秀娟的身后。 他伸手把老伴花白的头发理到耳后:“你别哭了,跟个疯婆子似的,长远……别让长远听见了笑话你。” 长远两个字,就如同一块滚烫的火炭,在他的喉间翻滚了好几次才从嘴里滚了出来。 赵秀娟听到儿子的名字,也才连忙擦了擦眼泪,如同做贼一样的赶紧回头看了一眼。 “你别就光顾着跟我在这撒泼了,国权叔或许有自己的想法,你心里最好有个数。” “国权叔就算有什么想法还能把咱们儿子怎么的?长远才从外面回来,跟着昌盛又没什么仇怨,怎么可能是他杀的昌盛?” 说到这,赵秀娟突然想到之前国权问道出村的还有他们一家三口的表情,鬼使神差的开了口:“你说,会不会是国权叔……毕竟现在时代不同了,要是有个得力的年轻人,村子里谁还听他的话?” 第8章 离开 接下来杜昌宏说了什么,杜长远并没有听清楚。他皱了皱眉,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 村子虽然小,这之间的弯弯绕绕,也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啊。 推开窗,满身黑色仿佛嵌入夜色的月亮身手敏捷的跳上了窗台。小家伙走到他身边蹭了蹭他的手背,伸了个懒腰瞟了一眼他亮开的手机屏幕。 自从回到村子里过后,这手机就跟我摆件一样的,没有一格信号,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打开玩玩之前下载的单机游戏罢了。 他点开微信翻了翻朋友圈,手指在置顶的联系人上点了点,愣了愣神又笑着关掉聊天界面。 这样也好,那小子指不定正在哪玩的正开心呢。 至于那个死掉的杜昌盛,虽然他心里也有那么几分在意,不过都是跟他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待在这个家,每天都感受着久违的嘘寒问暖,以及杜昌宏每日的死亡视线,他也觉得怪没意思的。 果然啊,当时就不该一时心血来潮买了回乡的机票。 缺失的记忆,想不起来也就罢了,至少,以后再也不会去深究到底忘记的是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杜长远早早的就起了床,天色微亮,就踱着小步在村子里转悠。 有早起忙农活的看见他,都是跟没看见一样的别过身子去。一副不愿意理会他的样子,做的也太直白了一些。 至于他们在背后说的那些闲言碎语,因着他们的不避讳,他自然也听的一清二楚。 “就是杜昌宏两兄弟跟那个小伙子一起出村子的,现在昌盛都死了,下一个死的肯定是昌宏他们家的。” “就是,你瞧那小伙子那小脸白的哟,哪里有半分杜昌宏的样子,依我说啊,那根本就不是他们长远。” “谁说不是呢?当年长远可是大家一起看着下葬的,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大一个人说是长远,谁信啊。” “啧啧,你们别说了,人秀娟盼了那么多年,就算是个假儿子,你没瞧见人家最近高兴的那样……” “你说,咱们村子里还会死人吗?如果不死人的话,我可一定要挑个黄道吉日带上我家那口子赶紧逃出去……” “这种事谁又说的准,再看看吧。如果咱们村子还要再死人的话……” 说话的人朝着杜长远的方向努了努嘴,一切未说出口的话都留在了那莫测的笑意中。 杜长远安静的听完这些,也不恼,只是笑了笑。恐怕他们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家的人出事吧。 荒唐,诅咒?现在怎么还会有人相信这些? 杜昌盛到底是病死还是被杀,恐怕也就他那个爹还在意几分了。而这些闲言碎语,恐怕那个国权叔心里门清。 甚至,这些又是不是受了他的什么引导,谁又知道呢。 他转手右手举过肩头的位置摆了摆手,一道黑影就穿过草丛跑到了他的身边。 远远的,他就看见家里的烟囱冒出阵阵炊烟。一推门,院子里果然已经摆上了几个小菜。 外面的那些人整天在嘴碎些什么,赵秀娟自然也是知道。她满满的给长远打了一碗饭放到他的面前,欲言又止。 饭菜腾起的热气,让他脸上的轮廓柔和了一些,赵秀娟才开口说道:“村子里的人嘴碎,你听见什么都别往心里去。他们岁数大了,也就剩下这么点乐趣了……” “哪能啊,你也别忙活了,赶紧吃饭吧。”唇角弯弯,杜长远把面前的饭往赵秀娟面前一放,又站起身子按着她坐下,拿了双筷子递给她。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不过,我这回来这么多天,也是时候该回去了。那边的工作也都还等着我呢……” 本来笑意盈盈的赵秀娟,听到这手里的动作逐渐的慢了下来,然后又快速的往嘴里扒了几口饭。 “嗯,你的工作要紧……你能回来,能让我知道你还活着,我就已经是很满足了……” 赵秀娟憋着眼泪的样子,让杜长远觉得无端的有些心烦,他把碗里的最后两口饭扒干净,就放下碗回到了房间。 将杂七杂八的东西装进箱子,他坐在床边发着呆。 只有在临走的时候,才会感觉到有些舍不得吧。瞧,杜长远,你个懦夫,你都不敢承认你根本就贪恋这种嘘寒问暖的关怀。 虽然,虽然那声妈始终都喊不出口。 他长出一口气,双手插进头发将已经快要遮住眉毛的头发全部向后梳去,以梳理自己的情绪。 这时候,他才隐约有些后悔,这半生总是在以局外人的身份活着,没有那些三朋四友能述说现在的复杂心情。 他打开微信,动作熟练的翻开联系人列表,点开置顶的联系人。 …… 点开又关闭,反复几次,他才推开窗拍了一张窗外的照片发了出去。 照片上,出了矮土墙以及爬山虎,就只有一只站土墙上望向镜头的黑猫。 选定发送过后,他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才终是消停了些。他背上背包,拉上行李箱,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想起什么似的向着那联系人发了一条消息以及一个定位。 “周允,我一定是疯了……” 他知道,那消息只有等他走出这村子,最起码要走到镇子上那个人才能收到。所以,他的心里丝毫不着急。 甚至,会觉得有些隐隐的高兴。如果他现在就收到消息,自己肯定会被夺命连环call打的烦死了。 是啊,周允那个人,简直是烦死了。 才走到院子里,他就看见赵秀娟双手捧着一条黑色的针织围巾等着他。 见到他,赵秀娟瘪了瘪嘴又眨了眨眼睛,才压下自己想哭的冲动。她走到杜长远的面前,踮着脚尖才把围巾给他戴好。 “保重。”杜长远借着她给他戴围巾的姿势,轻轻的抱了抱她的肩膀,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赵秀娟吸了吸鼻子,又眨了眨眼,才恋恋不舍的退了几步:“要走就快走吧,从咱们这出去也还要走好长一段路呢,我们俩就不去送你了。” 杜长远回过头淡淡的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杜昌宏,见他转身抹了抹眼睛,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走了,就拖着箱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子。 一直到走出好远,他都没有回过头去看上一眼。不用看也就知道,赵秀娟肯定是站在那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的。 听到他要走的消息,村子里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张嘴就来那些客套话,什么常回来玩啊之类的。 呵,其实巴不得他再也不回来了吧。 一边假笑着跟村子里的那些人打着招呼,一边加快脚步向村口走去。只等走上那条小路,这村子里的所有一切,就都会封存在他的记忆里了吧。 到村口那条岔路口的时候,月亮早就等在了那里。在这里不到十天的功夫,月亮都比他混的还熟了。 刚把月亮装到背包里,就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以及粗重的呼吸声。 回过头,看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那个人。 杜昌宏气喘吁吁的站在他的面前,神色复杂的望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到现在,他都不能完全确信他真的是长远。 对长远的感情,已经复杂的让他这种大老粗说不清楚了。他用力的握了握口袋里揣着的东西,咬了咬牙,才狠狠心把它掏了出来朝着杜长远递了过去。 看见他递过来的那把小刀,杜长远双眼一眯,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因为杜昌宏递过来的那一把,不是别的,正是当时昌盛死的时候胸口插着的那把像是水果刀的匕首。 当时看见尸体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了那是他随身带着的那把刀。 只不过,在所有人都在怀疑他的时候,他怎么敢承认那把刀是他的。 他本来以为那把刀已经随着杜昌盛一起入了土,或者是被人随手扔在了什么地方,却没想过会以这种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昌盛的东西我都认识,这把刀还给你……” 杜长远微眯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这到底是示好,还是试探。 昌宏一把拉过他的手,将匕首塞回去他的手里:“这匕首刀柄的位置有一个黑猫的图案,我见过你身边的那只猫……” 不等杜长远说话,他接着说道:“我相信……你不会是杀昌盛的那个人的。” 说完,昌宏有些颓然的松开他:“这次走了以后,就别再回来了吧。” 简单的一番话,杜昌宏说的并不轻松。他深知今天自己的这个举动,有可能就放走了杀害昌盛的凶手。 可…… 就算面前的这个人不是长远了,可他顶着长远的名字回来,他也有些不忍心了。 就算,就算他真的是凶手,他也做不到再杀他第二次了。 不等他的答复,昌宏转身就向家里走去。才走了几步,就看见远远跑过来的邻居。 “昌宏哥,昌宏哥,你快回去看看吧,秀娟嫂子……” 昌宏的心口一紧,只觉得心里一哆嗦,一把抓住跑过来的人:“你慢点说,秀娟她咋了?” “嫂子……嫂子她快不行了……” 第9章 秀娟之死 杜昌宏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会?刚才我走的时候她不都还是好好的吗?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昌宏哥,你快回去看看吧……”三言两语说不明白,来人也只得不停的催促道。昌宏有些无措的回过头看了杜长远一眼,连忙转身朝着家里的方向跑了过去。 “长远,你也回去看看吧,嫂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也肯定是希望你能在她身边的。” 杜长远站在路,微微的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脖子里的那条材质并不怎么好的围巾。 这围巾比起平日里他用的那些,自然是万万比不上的。不过,尽管如此,看这线的材质手感,应该也是最近才买回来的吧。 这村子人吃喝都靠着这里的土地自给自足,就为了这织围巾的线,恐怕都是她偷偷的背着所有人又偷偷出了一次村子吧。 杜长远叹了一口气,就当……就当是看在这围巾的情分上,就回去看看吧。 才走到家门口,他就看见院子里围满了一圈人,杜国权正拄着拐棍,由两人扶着向他家的院子赶来。 他挤开人群,就看见昌宏正脸色铁青的抱着已经闭上双眼的赵秀娟。 赵秀娟的脸色铁青,双眼大睁,随着身体的抽搐,嘴角不停的往外吐着泡沫,胸口的衣服也已经被吐出来的污秽之物弄湿了大半。 杜长远一看到这情形,连忙就甩开手里的东西去弄了一大杯肥皂水捏着她的嘴给她灌下去。 灌进去的肥皂水被她吐出来一大半,杜长远气急,一把推开一边的杜昌宏:“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继续弄肥皂水继续灌……” 说完,他就把赵秀娟平放在地上,解开她的外衣用力按压她的胸腹部催吐。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仿若徒劳一般。杜长远都能感觉到赵秀娟的身子慢慢的发凉,喉咙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是吐不出来。 到了这一步,他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口口的帮她渡气。 众人秉着呼吸看着他的动作,等赵秀娟喉咙里咳出两声,又吐出一股浓重的农药味道的脏东西过后,才都喜出望外的继续给她灌肥皂水。 杜长远松了一口气,连忙接过昌宏递过来的水漱了漱口:“赶紧打120吧,这还得送到医院洗胃才行。” 一听到打120,众人也就直接傻了。这……村子里的人从来没想过出去,大家住的又近,也没什么不方便需要电话的…… 更何况电话不还得给电话费啊什么的吗? 得,一看众人的表情,杜长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村子里之所以没信号,除了是因为村子的地理位置之外,这附近根本就没有哪家通讯公司会愿意装个信号塔过来。 他报着侥幸的心理打开自己的手机按通了120,良久,也只有冰冷的一声声嘟嘟嘟传来,并没有人接听。 国权看到他的动作,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扔到了地上。 “够了,人不是都已经救回来了嘛,你还在闹什么,还不赶紧带着你娘回屋。” “闹?我这是闹?现在她虽然是吐出来了一些,但如果不及时送到医院洗胃的话,还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村子里的人都在说你德高望重,会为他们考虑,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在盼着她死呢?” 杜长远捡起地上的手机,都来不及去看就拦在杜国权的面前寸步不让。那些看热闹的村民,都已经条件反射的站在了杜国权的身后。 “呵,你才多大的娃娃就在质疑我的决定?她赵秀娟当时既然敢跟着昌盛他们一起出村子,就应该已经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你说是我想让他们死?你怎么不说是因为你的出现,他们自找的呢?” 杜国权的话不急不缓,他身后的那些人也是跟着开始不停的附和。 是啊,都是因为他们一家子不守规矩,所以昌盛他们才会死的,跟他们这些人可没关系。 甚至还有人跟着喊道:“秀娟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刚好你一走,她就喝了药,肯定都怪你。” 毫无根据的指点和谩骂让杜长远不怒反笑了起来:“你们说是都怪我?怪我什么?怪我回来让诅咒又重新开始了,还是怪我还活着?” 他眼神一冷,双眼死死的盯着杜国权的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您老德高望重,你倒是不妨摸着良心告诉大家,你是真的相信有诅咒这个东西吗?” “还有你们……”杜长远指向躲在身后的那群人问道,“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们也真的就那么相信那个诅咒吗?” “就算那是诅咒,村子里死了那么多的人,你们这些人,既是他们的亲朋,也是他们的好友,可是你们呢,你们现在这样的态度是不是在说,那些人都特么的是该死。” 杜长远嗤笑一声:“他们啊,也是自找的吧。” 一番话,说的那围观的众人咬牙切齿。那些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就算还有伤痛,就算每天晚上都会夜半惊醒。 但是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他们啊……也都可怕的习惯并且适应了这样的事实。 而现在突然这样一个人跳出来告诉他们,他们贪生怕死不配为这样活着。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觉得暴怒,觉得应该让说出这番话的人也来承受一遍他们的痛楚。 他们倒想看一看,如果让他也经历了那么多,他是不是也会跟他们一样只求苟活着。 一直沉默不语的昌宏背着身子发沉的秀娟回了房间,给她把身子擦干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根带子将她绑在自己的背上背着她出了门。 他走到门边,随便拿过一旁的一把镰刀,就闷着头走到院子里,先是一把拉住正在跟众人争辩的杜长远。 看着他的架势,杜长远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跟在了杜昌宏的身后。 “昌宏,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们父子俩还想翻了天了不成。”本就被长远气的不轻的杜国权,双手用力的按着手里的拐杖,借着力才喊出这番气势汹汹的话来。 “国权叔,我一直敬重你是村里的长辈。只是今儿个我老伴都已经这样了,我实在是……” 杜昌宏别过头,压下哭腔继续说道:“还请国权叔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让我们出村吧。” “荒唐!”杜国权才说出两个字,接下来的话便被身边人接了过去。 “村子的诅咒你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只是出村的人会死的话,你们去哪我们都不关心,可是你们这样贸贸然的往外跑,我们村子肯定会大难临头的。” “就是就是,国权叔你可一定要拦住他。刚才那长远不是都说秀娟没啥大事了嘛,就让他们在家里养病就好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着长远父子说话。说话间,众人分散开来,把出院子的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你们……”就算平日里杜长远自诩佛系青年,现在也被这些老东西气了个够呛。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杜昌宏打断了。 杜昌宏对着他摇了摇头,只沉着脸回过头看了一眼背上背着的赵秀娟。 才这么一会时间,他就已经感觉到她的四肢已经从他的身上滑了下去,整个人都重重的向下坠着。他没往前走上一步,赵秀娟的鞋子都会在地面跟着往前刮出两道长痕。 他深吸一口气:“长远啊,别说了,你跟在我身后保护好你妈。” 他紧了紧手里握着的镰刀,坚定的向前迈了两步。 站在他正前方的杜国权连忙闪开身子站在了队伍的一侧,由着身边的其他人自发的站在他身前替他拦住昌宏的去路。 “昌宏,秀娟这个样子我们心里也难受,但是你也别做的太过了,让我们大家伙为难。” “让开。”昌宏没理会,只抬起头,用通红的一双眼望着面前的这个人,只是觉得陌生。 奇怪了,之前的时候自己怎么会觉得村子里的这些人还没坏到骨子里,还能好好的相处。 昌宏的眼神,让那人的话音一顿,他几乎是无意识的就往后退了半步。他甚至丝毫都不怀疑,如果他不让开那半步的话,昌宏手里的刀就会毫不犹豫的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杜昌宏每往前走一步,杜长远就连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他看着已经滑到他肩膀以下,四肢无力的耷拉着的赵秀娟,觉得鼻腔有些发酸。 从第一个人退开一步过后,后面的人也有样学样的往后退开半步,让出一条路来。 就在杜昌宏的手摸到院子铁门的把手上的那一刻,从人群中猛的冲出来一个人对着他就是狠狠的一推。 昌宏连带着赵秀娟就被狠狠的推倒在了地上。 因为喝了药的原因,赵秀娟的身子又沉又有些发僵,杜昌宏在地上挣扎了半天,都才勉强的翻过身子,一只手扶着背上的老伴,一只手握着镰刀撑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站起身来。 第10章 突围 站在他面前的那人有些慌张的回过头望着自己身后的人群,对着杜昌宏摆了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是他们推我的。” 杜长远沉默着将杜昌宏扶着站起来,拍掉他们一身的灰尘,才回过头看了眼那些周遭的人冷笑起来。 杜国权表情冷漠的看着他,眼里带着几分嘲弄。是啊,在石子村这样的地方,不管你是龙还是虎,都得给我乖乖听话。 对村民动手得那个人,他自然会查,不过那也是建立在不动摇他在村子里的威信的基础上。 一个外来人,就想在他面前猖狂,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 杜昌宏右手有些哆嗦的握了握手里的刀柄,咬了咬牙继续埋着头向前走去。 刚才的这一推,又让他和那门之间,多出来好几步的距离。 平日里短短的几步路,现在怎么就那么难走。 见杜昌宏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周围有胆子大的,直接就将那胆小的往边上一挤,排成一排横在了杜长远的面前。 杜长远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说话的语气反倒比刚才的时候更加冷静了一些。 “你确定不会后悔你的决定吗?” 杜国权眼角一挑:“什么我的决定?分明是你们一家子人犯了忌讳,惹了众怒……” “好!”杜长远笑着接连说了几个好字,右腿向后小退半步深吸一口气就朝着杜国权跃了过去。 杜国权只觉得眼前一花,就感觉脖颈上一凉。掐在脖子上的那双手,就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 尽管杜国权的双腿都有些不可控的颤抖,但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开口求饶。 “就算你抓住了我又能怎样?我也心疼秀娟,可是大家拦着不让你们出村子,你就是掐死我,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虽然这样说着,杜国权却还是觉得杜长远一定不敢有下一步的动作。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有顾忌,哪能做到说杀人就杀人呢。 再说了,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他肯定不敢。 杜长远在他耳边低笑一声:“你猜我到底是敢不敢要了你的这条狗命呢?你可要想明白了,你这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 “救……救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杀意,杜国权使出吃奶的劲才挣扎着喊出几个如同蚊呐般的音节。 他的双手使劲的抓住脖子里的那只手,想要把那只手掰开。然而,就算他指甲在杜长远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那双手也只是稳稳的越收越紧。 他的一张老脸憋得通红,眼白都止不住的上翻,手上的力气也觉得越来越小。 救……救命…… 有没有人快来把这个疯子拉开? 你们这些没眼力见的老东西,还不赶快把路让开…… 国权的心里不停的咒骂着,不停的呐喊着向周围的人发着命令,却由于脖子上的那只手,只能发出荷荷呼呼粗重的喘气声。 杜昌宏看了长远一眼,将背在背上的赵秀娟往背上费力的托了托,手里的镰刀也举了起来。 “不想死的话,滚开!” 胆小的看见他们国权叔的处境都纷纷让开了路,只剩下那几个拦在最前排的仍旧不动如山的堵在门口。 “赶快把路让开吧,国权叔都快要死了。昌宏家的人都疯了,都疯了……诅咒来了……来了……” 尖叫和谩骂不绝于耳,杜长远掐着国权的脖子,拖着他的身子来到门口。 “滚开!不然的话我就掐死他个老东西。”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在中间位置的一人率先开口说道:“你要掐死他的话,早就掐死了,哪还用等到现在?” “我们放你们出去,谁又来救我们性命。出村一次也就算了,你们还要这样的无视我们大家的安危,我们又何必管你们死活……” 杜长远眯着眼看向他,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现在正在说话的这个人,正好就是刚才第一个出来堵门的人。 他把手里的杜国权随手往边上一推,由着他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反手就准备去把那人拿下。 不等他的手伸过去,他的眼前就已经是一片血光。 昌宏手里的镰刀,已经毫不迟疑的朝着那人的脖子砍了过去。如果不是那人条件反射的伸手一挡,现在都该血溅三尺而死。 镰刀在他的手背砍出一道深重的血痕,只一瞬间就喷洒的他满头满脸。那人先是一愣,才扯着嗓子捂着手鬼哭狼嚎起来。 “昌宏疯了……杜昌宏杀人啦……” 杜昌宏红了眼,只举着手里的镰刀疯了一样的左右挥舞,眼里再无其他,只有面前这一段短的不能再短的路。 快要来不及了…… “让开……都让开……” “秀娟……秀娟你坚持住……” “秀娟……秀娟……” 杜长远连忙跑到最前面三两下打开已经被人锁上的门,一双眼死死的盯住那些仍旧不肯死心的人。 等到杜昌宏从院子里跑出去,他连忙转身一把拉过大门,用刚才的铁链把大门牢牢的锁死,听着门外沉重的脚步声向远跑去,双手抱着手臂拦在了门前。 只要他今天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没有人能从这扇门出去拦在他们的面前。 被人一顿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的,国权才慢悠悠的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看到那一院子的红色,又险些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国权叔,你快醒醒吧!昌宏都带着秀娟跑出去了,我们现在可怎么办啊!” “那杜昌宏发了疯一样的还砍伤了文虎,现在文虎还在流血呢,长远又堵着门,要是再不出去找人来帮文虎看手,文虎不会也要死了吧。” 国权只被他们吵得脑仁生疼,满脑子就听见什么昌宏跑出去了,他就气的恨不能跳起来把这些废物全部打上一顿。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被人砍死都活该。 尽管心里这样想着,然而他却不得不继续装作一副忧心的样子。他撑起身子坐起来,先是后怕的摸了摸脖子,才眼神狠毒的瞟了门口位置的长远一眼。 “你也别跟我翻眼珠子了,今儿个除非我听到人醒过来的消息,不然的话,你们谁也别想从这扇门里走出去。” “杜长远!”杜国权双手摸着脖子,生怕那杜长远又突然的跳了过来。 第11章 你不该来的 “你别不识好歹,如果文虎今儿死在你们院子里了,你爹可就成了杀人犯了,咱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到时候你爹可是要给文虎偿命的。” “你少唬我了,就算他今儿死在这里,你们谁敢出村子为了他报警?”杜长远冷笑一声,站直了身子揉了揉手腕。 他伸出手指满脸戏虐的点向那些望向他的人:“是你,是你,或者说是你,愿意为了那个人出村吗?” “交情?别搞笑了,但凡你们心里还有一丝人情在,今儿这院子里的事情就根本不会发生。” 见杜长远的手指指向他们,众人心虚的别过了头,生怕那手指点到自己的头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算大家平日里相熟,也断然不到为了对方愿意去死的地步。 “至于诅咒?”杜长远望着众人脸上的神色,声音一轻,微不可闻的继续说道,“现在我倒是有几分相信的。” 这村子的诅咒啊,根本就不是诅咒本身,而是这村里这些怕死又自私的人。 但凡他们能鼓起勇气一起走出村子,或者说是有一个不惜自己性命的去到镇子上报警,恐怕所有的事情早已经迎刃而解了吧。 还有杜国权,都已经八十多岁的人了,这么小的一个村子,也就还剩下这十几个老头老太太,都还舍不得这微不足道的权力吗? 杜国权晃悠悠的走到文虎面前,从衣角扯下一条布条在他的手腕上死死的箍紧。 “文虎,你们大家都不要怕。今儿个就算我这条命交代在这里,也不会让他们一家人坏了规矩。” 在场的加起来也有十多号人了,他就不信还拿不下一个年轻人。 见他语气丝毫不见慌乱,众人的心也才安定了下来。国权对着他们一招手:“都别愣着了,赶紧把他给我绑了。我就不信,到时候昌宏会不管他这个儿子。” 众人相互对望,彼此间点了点头,就一窝蜂一样的朝着杜长远冲了过去。 就算杜长远的身手不错,也架不住这么多人不要命的堆上来。不多时,他们就鼻青脸肿的将杜长远压在了地上。 马上就有人手脚麻利的去昌宏家翻出来绳子把他手脚绑好,一群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时候,国权才从最里面走出来,悠哉游哉的走到他身边对着他踢了一脚,伸出手一根根掰开他握紧的拳头,从掌心拿出那把钥匙来。 钥匙才刚插进钥匙孔,门外突然就传来一阵嚎啕大哭声。 “秀娟……” “秀娟,你醒醒……” 难道?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打开门就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追了过去。 昌宏才从院子里出来不到一百米,背上的赵秀娟就从背后险些滑到了地上。他努力的往上托了几次,都一点帮助都没有。 没办法,他只有弯下腰把赵秀娟靠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准备稍作整理再重新上路。 然而,当他刚解开腰间的绑带,赵秀娟的身子就从那大石头上栽了下去。她的大半个身子滚到路边的水沟里,蹭了满身的泥。 昌宏连忙翻身就去拉她,只觉得触手之处凉的都已经不是一个活人的体温。 他吓了一跳,深呼吸几次才颤抖着手指伸向赵秀娟的鼻翼。 没有……一丝呼吸也没有…… 秀娟她……死了…… 他不死心的又摸了摸她的脉搏和呼吸,又使劲拍了拍她的脸,通红的眼睛干巴巴的眨了眨,一把抱住她已经冰凉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秀娟会突然喝了药,明明…… 赶过来的村里人围在他的身边,本来嘴边的责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昌宏的性子虽然古怪,平日里也不怎么主动跟村子里人走动,可是谁家需要个帮衬什么的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此刻看着秀娟这个样子,他们的心里难免也生了那么一丝悲戚。 昌宏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擦着秀娟身上的污泥。怎么就擦不干净了呢,秀娟平日里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 秀娟,咱们回家。 他使劲拽着秀娟的两条胳膊搭到他的肩上,抱起沉甸甸的尸体一步一步的向家里挪去。周围那些想要来扶一把的人,都被他狠狠的用肩膀撞开。 国权站在门口的位置,看到他连忙侧了侧身子,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昌宏看了一眼被他们绑着扔在院子里的长远,抱着赵秀娟回了房间过后,就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秀娟不可能会自己去喝药的,等我找到你们中间的那个人,定然要你们付出血债血偿。” 关门声让门外的人吓了一哆嗦,昌宏的话更让他们觉得心惊胆战。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秀娟因为儿子要走寻了短见,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难道,凶手尽然就在我们中间? 众人不自觉的拉开了距离:“国权叔,你说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你们留几个人守在他们家门口吧。昌宏他们一家都疯了,现在都不管咱们的死活了,我们只有自己救自己了。” 昌宏整个人麻木的听着院墙外国权的那些吩咐,给长远解开绳子就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他双眼无神的落在长远的脸上:“你不该来的。” 杜长远撑起身子站起来,把脚边的绳子踢了老远,不做声的往房间里走去。 是啊,也许自己真的不该回来吧。不论是诅咒或者是别的,终归是自己打破了这个村子的平静。 “再看她一眼,你就走吧,之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杜昌宏说完,回屋坐在了赵秀娟的床边。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希望长远能够离得远远得。 他是不是他的儿子,现在也已经不重要了。 “来不及了。”杜长远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手里,“想哭就哭一会吧。” 杜昌宏木然的摇了摇头。哭?现在哭还有什么用?秀娟…… 秀娟两个字如同这世间最利的刺,让他心口阵阵抽痛。 “长远呐,你就听我一句话,走吧。”他双手捧着手里的茶杯,弯下腰半个身子埋在膝盖上闷着嗓子说道。 “你要是再不走的话,你真的会死的!” 第12章 夜半私语 “现在能不能走,好像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了。” 杜长远略一沉吟,低声开口问道:“今天我走之后,你们都遇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事无巨细的跟我说说。” “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听到杜长远说到这,原本一脸死气的昌宏双眼的眼神逐渐凝聚了起来。是啊,秀娟尸骨未寒,自己哪里有资格在这里哭哭啼啼的。 于是,他仔细的整理了一下思绪,一口喝干手里的热水,从长远出门的那一刻开始说起。 他的语速越说越慢,那些熟悉的名字一个个的从他嘴里蹦了出来,他脸上的神情也从开始逐渐凝重了起来。 等到他说到两人见面,杜长远才把他所有说过的名字全部整理了一遍。 “他们,都有嫌疑吗?”昌宏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杜长远没有回答,村子里虽然只有十多个人,到现在他都记不清楚那些人的名字和长相,住处就更不必说了。 他从箱子里翻了半天,才从底下翻出来一本总是随身带着的素描本递给昌宏:“别的你就不必想了。你能把村子的分布图画出来吗?不用画的多精细,只需要画个大概,再在每个位置上写上现在住着的人的名字就行。” “你是要?” “嗯。”说完,杜长远脱下今天穿的黑色大衣,拿了枕头套好,接过杜昌宏递过来的素描本,转身就消失在了门外。 他回过头看了看房间里通过灯光映照过来的两个人影,又低头熟悉了一下那张歪歪扭扭的地图,踩着那口破缸就□□跳了出去。 如果凶手真的在那些人中间,杀了人的当天,总是会留下一丝蛛丝马迹的吧。 弓着身子跑出好远,他才顺着那条小路脚步轻快的跑向那些定下的目标点,月亮也不甘示弱的跟在他的身边。 一连跑了好几家,都是关着灯,房间里传来一阵阵的呼噜声。他不死心的先使唤着月亮跳进那些人的院子,再跟在月亮的身后偷偷打量屋里的人。 转眼时间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杜长远不禁有些着急。他想了想名单上剩下的几个人,优先去了名字相对熟悉的人家。 杜文虎!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是今儿被伤了手的那个。这个总不可能也睡那么早吧。 到院墙外,月亮轻车熟路的跳进院子里,就朝着还亮着灯的方向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果然,没过几秒,杜长远就听见了院子里摔东西和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大半夜哪里来的野猫,晦气死老子了。” 或许是扔东西的动作太过剧烈牵动手上的伤口,他疼的龇牙咧嘴的嘶了一声。 “你这才受了伤就别那么大火气了,你跟个畜生置那气干啥?”谢长兰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到他的肩膀上,对着杜文虎骂道。 他娘的,一大把岁数活到狗身上去了吗?去看热闹也就算了,国权那个老东西的话能听? 手都快断了还不知道消停,累死老娘了。 挨了一巴掌的杜文虎瞬间火冒三丈,站起身就想用左手去扯她的头发。敢跟他动手,这娘们怕不是不想活了。 谢长兰也不躲,就由着他拽着头发,冷哼一声道:“你还当你是这村子里的一把好手呢?” 她的眼睛毫不避讳的盯着他受伤的那只手:“你打吧,我就看你把我打死了,这村子里还有谁理你这样的残废。” “还是说,杜国权那个老东西会给你养老送终?” “你要是再对国权叔不敬,老子今儿就打死你,不要你伺候。你个婆娘家家的懂个什么?你要是知道国权叔的厉害……” 谢长兰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就算他过去在这村里积累了一点威望又怎么样?现在啊可是年轻人的天下,你瞅瞅现在他们家长远从外面回来才几天,这村子里乱成什么样了?” “乱?那也就只是一时的罢了。十多年前那阵势你不是没看到过,那时候昌宏还正值壮年吧,最后还不是得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听到这,饶是杜长远再是怎么淡然的性子,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些话。 多荒唐,居然会有人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所以,他对自己才一直都是那样的态度吧。 尽管杜长远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回村过后杜昌宏的所有表现现在全都能解释的明白了。 不过,这件事又到底跟杜国权又有什么关系? 杜文虎说到这,那谢长兰的声音也放柔软了几分:“文虎啊,你说要是咱们的孩子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也跟长远差不多大吧。” “是啊,咱俩现在差不多都该能抱上孙子了吧。”说到儿子,杜文虎脸上的凶悍表情也温柔了起来。 语气里,也是难掩的惋惜。 他松开手,拍了拍谢长兰的肩膀:“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好伤心的。你放心好了,国权叔一定会为了我们儿子讨回公道的。” “什么公道?当年咱们儿子不是出意死的吗?” “说你傻你还不承认,咱们整个村子跟长远年龄相仿的孩子可是全部都死绝了,你还觉得是意外呢?” “不是……”谢长兰吃惊的掩住嘴,不可思议的望向自己的男人。 平日里他大大咧咧不长脑子的为国权出头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事瞒着自己吗? “不是,杜文虎,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不是意外?你的意思难道是……咱们的儿子是被人害了的吗?” 杜文虎被她喊的心里烦躁,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你别喊,这事在咱们村子里可是不能说的禁忌。”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杜文虎,你到底长没长心啊,那可也是你的亲儿子,你知道他是被人害死的,还跟个孙子一样憋了这么多年?” 谢长兰一把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这事有什么不能喊出来的?咱们就该赶紧报警,把害了咱们儿子的人抓进去,让他给咱们儿子偿命。” “不然的话,咱们儿子该多委屈啊。”说到这,谢长兰又使劲锤了杜文虎几拳。 杜文虎有些心酸,一米八的汉子由着才到自己肩头的谢长兰一拳一拳的锤的胸口生疼。失去儿子的痛苦,他并不比谢长兰少上那么半分。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凶手也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死了,当时所有的一切再追究起来早已经没有了意义。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赶快告诉我,害死咱们儿子的到底是谁?” “他啊……” 支着耳朵听到这的杜长远不禁也向前探了下身子,生怕听不清楚接下来的那个名字。却不小心踩到了几个石子脚下一滑。 一声惊呼被他吞了下去,他连忙蹲下身,拍了拍身边的小月亮。 小月亮会意的从他身边窜了出去,当着杜文虎夫妻俩的面跳上了墙头。 “我记得咱们村子里是没有这些猫猫狗狗的啊,这死猫是从哪来的?神出鬼没的,真让人觉得晦气。”话说到一半的杜文虎,又看到这只黑猫,心里的邪火不打一处来。 要是他现在手没受伤的话,他一定要看看人说猫肉是酸的到底是真还是假。现在手一受伤,居然就连这畜生都欺负到他杜文虎的头上来了。 “去去去,快滚!”谢长兰随手将手里的东西朝着小月亮一丢,就回过头对着文虎说道,“还能是谁家的,这不是他们长远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那只猫吗?” 谢长兰还想接着问刚才的话题,本不耐烦的杜文虎却猛地站了起来,用没受伤的左手从院墙下面捡了一块砖头就朝着小月亮追了过去。 小月亮身手敏捷,在墙沿上跑的飞快,将杜文虎带向长远藏身相反的方向,最后停在最高的位置,俯身望着杜文虎,一双猫眼在手电的照射下,泛着绿莹莹的光。 杜文虎心里的火更大了,把手电筒往谢长兰手上一塞,用左手把手里的砖头就朝着小月亮砸了过去。 “呸,我就说看着那么不顺眼,杜昌宏家里的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由于左手用着不习惯,那砖头被砸出去过后,直直的落在了小月亮身边两三米的位置。 小月亮站在原地,一直等到那砖头落了地,才嘲讽一般的喵了一声从墙上跳了下去。 “你慢着点,手还受着伤呢。”谢长兰担心的追了过去,望了望早已经跑的没影的小黑猫,回过头劝慰道。 “你刚才还没说害了咱们儿子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杜文虎不耐烦的又骂了几句,两道眉毛拧成一团:“婆娘家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你男人我还在呢,咱们儿子的仇我不会报吗?” “别来烦我,赶紧去睡。”杜文虎骂骂咧咧的推了推谢文兰,侧过头看了看杜昌宏家的方向,彭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不是,我说什么了,你这就跟吃了炮仗一样的?” 谢长兰还想再问,杜文虎一把按掉了开关,在黑暗中翻了个身,眼神雪亮。 第13章 道歉 离开杜文虎家过后,杜长远看了看黑漆漆的村子,在黑暗中辨明了还剩下几处灯光的方向,确定那些地方没有住今天见过的人过后,转身就回了家。 一路上,空气中都是弥漫着那种烧纸钱的味道,让他险些打了好几个喷嚏暴露了位置。 才走到家门口,小月亮就了然的转身消失在附近的草丛里。在被他捡回来之前,小月亮也是一直自处流浪,所以他倒不怎么担心它会在外面饿死。 他家的家门口,现在也只剩下一个老头靠着门打着呼噜睡得正香。 他翻过院墙,再看到杜昌宏的时候,一时只觉得庆幸。 幸好当年的记忆自己全部都记不得了,所以听到那些人说起那些事的时候,心里都只是觉得就仿佛是一个局外人,看每天热搜的狗血新闻一样。 看到他回来,杜昌宏眼皮都没有抬,干巴巴的张了张嘴:“明天早上你跟我一起去跟你国权叔道歉吧?” “道歉?”杜长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门之前他们不都是还在想着一定要找出来凶手吗?怎么现在过去这么会时间,就变成需要去道歉了? 再说了,他为什么需要去道歉? “你妈她辛苦这一辈子,我不能让她死了都不能安生。” “所以你就要带着我去道歉?我真的是有些想不懂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反正我不管,你要道歉的话你自己去,别拉上我。” “长远……” 经过今天的事情,昌宏对他已经有了改观。不管如何,当时都是他不顾一切的帮着他。 这个人,也许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吧。 杜昌宏回过头看着他,如今他都已经长的比他还要高半个头了。 “长远,我也是没有办法。” 他的话音里,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村子里剩下的这些人,都对国权叔唯命是从,如果他不向着国权叔低头,难道要看着秀娟就躺在这里肿胀腐烂吗? “没有办法?”听到这四个字,杜长远突然就想到了之前杜文虎说的那些话。 他眼神冰冷的望着杜昌宏:“难道,当年你也是这样跟她说的吗?说你没有办法,所以你就对我……” 听到这句话,杜昌宏被激的一惊,他满眼惶恐的看着杜长远:“不,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我……” “我……” 一连几个我字说出口,杜昌宏却再也找不出任何为自己开脱的借口来。 “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想过要编出一个借口来吗?那时候,你又是怎么跟她解释的呢?” “我……”昌宏有些结巴,那些话埋在心里许多年,他从未想过要跟谁说起。每次秀娟因为儿子的事难过的时候,他都是沉默不言的坐在她的身边守着她。 他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可是…… 不得已三个字说出去,恐怕都是没有人会相信的吧。而不得已的原因,就算他死,他也一定会带着那个秘密进棺材里去。 “她,她当年不知道那些……” 说完这句话,昌宏便再也一个字都没有开口问过。不管杜长远的眼神让他多么的如坐针毡。 他垂下头,看着掌心的老茧和手背上皲裂开的那些口子,不禁在想,是不是当年不管那么多,就直接一起死了反而好些呢。 天一亮,杜长远一睁开眼,就看见昌宏端着一碗面放在了他的面前。 “你不用折腾了,我今天不会跟着你去道歉的。” 昌宏走到大门前,伸手拉了拉门,听到门外铁链的声音,才开口问道:“外面的兄弟饿了吧,进来吃碗面吧。” 靠在门边的那人被摇的身子一晃就醒了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吸了吸鼻子。这岁数大了,在外面过一次夜都快要了他的半条命。 “昌宏啊,你就老老实实陪着你媳妇吧,国权叔让我守在这,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吗?” “你放心吧,我不跑了。” “哎……” 门外的人叹了口气,闻到院子里的饭香,手脚麻溜的就打开锁推门跑了进来。 “秀娟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没有办法。你啊,就别跟国权叔置气了,那不是也跟你自己过不去嘛。” 他端起面条挽了两大筷子塞到嘴里,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些。 “你就听我一句劝,一会去看看文虎,再跟国权叔道个歉,早点让秀娟入土为安才是正事。” “我晓得了。”昌宏应声,又给他打了一碗热腾腾的汤。 “那你就赶紧去吧,我先在家帮你看着。虽然这天气越来越冷了,但是总要挑个黄道吉日才行。”那人对着昌宏挑了挑眉。 “对了,昌宏,你那个儿子呢?我怎么没瞧见他?” “现在年轻人都懒,现在这会正睡懒觉呢。” 那人瘪了瘪嘴,对着他摆了摆手:“你也别瞎忙活了,赶紧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昌宏应了声,从鸡圈里抓上一只老母鸡就向着文虎家走去。 文虎见到他,也是乐的一咧嘴:“怎么,昨儿个威风凌凌恨不得砍死我,今儿就提着老母鸡来看我死没死呢?” “我昨儿也是一时着急,你别往心里去……” 昌宏还没说话,文虎两口子就开始围着他骂骂咧咧。他只得弓着身子低着头,只等他们两口子消了气,骂得差不多了,才转身从他们家走了出来。 才走出院子,就听见身后那只老母鸡被人一刀剁掉脖子得挣扎声。 “呸,黄鼠狼给鸡拜年,把我手砍成这个样子,一只鸡就把老子打发了?真把老子当要饭得了。” 两口子的骂声被他扔到身后,他站在国权家的院子外,深呼吸好几次,才敲了敲院门。 在敲到第三声的时候,面前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杜国权家的位置,与村里一般人家不同。村子里别的人家,都是在下面一层的平地上,而国权的选址,则是在那平地中间,一块高出地面三五十米的小山坡上面。 那时候村子的年轻人还多,就修他家的这个阁楼,全村人一起都忙了好几个月才完工。 院子里中间是一条石头铺成的小路,两边的小花园这些年早已经被国权改成了两块菜地。 老伴前些年死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只这两块菜地,他平日里就已经够吃了。 “老远听到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你。怎么,你也要跟你那儿子一样来骂我?” 杜国权的袖子半卷,露出半截手臂,手上还抓着一把刚从菜地里扯出来的杂草。 “不敢,昨儿个也是秀娟出了事,我一时心急才顶撞了您老,您也别往心里去。” 他从国权手里接过那把杂草,就开始清理起两块菜地的杂草来。清理完杂草,又把院子全部打扫了一遍,坐在院子里喝茶的国权才开了口。 “你今儿来找我是为了秀娟的事吧。昌宏啊,你也是明白人,我老头子一大把岁数,还不是为了村子里的人好吗?” “秀娟的后事,你赶紧挑个黄道吉日办了吧。当时出村子的人就剩下你和你那个儿子了,往后,你们也要当心啊。” “当年的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为什么现在又会这样?国权叔,你是不是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国权有些不悦的啧了一声,就冲着他摆了摆手:“你与其来问我,不如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当年的事是怎么结束的,现在的这些又是怎么开始的。” “你该问的不是我,而是你那个儿子啊。去吧,我也累了,该歇会了。” 关上门,杜国权把手里的拐棍一扔,吹着口哨背着双手,满身惬意的从楼梯爬上了房子的阁楼。 阁楼前面的挡板,正好挡到他脖子的位置。他的视线,能把整个村子的景象全部收入眼底。 他冷笑着望着村子里的那些人影,也是时候该警告警告某些人了。 见到杜长远,守门那人就满是鄙夷的哼了一声:“什么东西,自个儿老娘都死了还能心安理得的睡懒觉呢。” “你爹都去找国权叔了,你也不跟着去看看?难道你就真不怕你娘不能下葬?” 长远不耐烦的皱眉:“所以呢?” “所以?嘿,你这不是搞笑嘛,你还问我所以?”那人指着自己的鼻子笑了起来,“秀娟的命是当真不好,好不容易盼回来的这是什么东西?” “你小子别不说话,我也不怕告诉你,当时你们一家人都出村了,下一个死的,不是你爹肯定就是你。你且等着瞧吧。” 那人冷哼一声就嘭的一声摔上了门。还守着干啥,昌宏既然服了软,国权叔也肯定松了口。回去补觉了,这一天天折腾的人累死了。 “昌宏啊,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啊。”远远的见到昌宏,终究是吃了人家一碗面,他也不好意思装作没看见。 “多谢了。” “你那儿子……哎,你也别跟他计较,现在的年轻人嘛,昨儿我还听你跟他吵起来了,父子俩有啥事不能好好说的。” “以后莫要再吵架了……”余下的半句不知道你们俩还能活多久,他还是没说出口,拍了拍昌宏的肩膀就颠颠的往家里跑去。 第14章 雄黄酒 十一月初九,宜丧葬。 早饭过后,村子里的人才稀稀疏疏的从各自的家里赶了过来。 杜长远换上一身黑衣,戴上孝帽,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虽说这葬礼看起来比昌盛的葬礼还要隆重些,看起来也是格外冷清,一路上,就只能听见抬棺几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杜昌宏的忍哭声。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坟地的草地上,早就等在坟地帮着挖坑的几人蹲在路边,听到脚步声也连忙灭了手里的烟卷子把路让开。 昌盛的新坟头上,还插着几根未燃尽的香烛,旁边的位置已然挖了一个大坑,四周的土堆了老高,横七竖八的踩着一些脚印。 一看见那个深坑,杜长远的心里就有些不适。他别过头深呼吸几次,数着这跟过来的人数以转移心里那要命的窒息感。 如果算上自己的话,十九个。 国权走到队伍的最前列,抓起坟边的土朝着那坑里扬了几把,又念了几句尘归尘土归土之类的祭文,就指挥着周围的人连忙把棺材稳稳的落了进去。 棺材才落地,就发出了咔嚓的响声。 杜昌宏一惊,就连忙想要凑上前去,却被人一把拉住。 “昌宏啊,没事,这不你们家长远现在还活着的嘛,按规矩,秀娟就应该葬在你爹娘的坟边才对。所以我们这不就找着长远当年的位置凿了坑。” “那响声啊,一准是之前长远的棺材碎片没捡干净被压碎了吧。” 昌宏被拉到一边,众人连忙把坟堆培培好,有平日里跟秀娟相处还算不错的抹了抹眼角,点了几根从家里带来的香点上。 做完这些,国权就对着众人摆了摆手,只留下父子两还在坟地。 国权拄着拐棍,先是去看了杜文虎,紧接着又从杜文虎家开始一户一户走遍了村子的每一户人家,最后停在了王长林家门外。 这么些年,这是他唯一有些摸不准的一个人。 才进院子,他就瞧见那墙角的位置还有一堆堆的纸灰,以及院墙周围的石头上,都还有些蜡油的痕迹。 院子过去的几扇门,全部都紧紧的上着锁。他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王长林才从外面回来。 “回来了?” 看见国权在他家,王长林也有些意外:“国权叔,你怎么过来了?” 他朝着国权的左边迈了一步,想要挡住墙角的那些烧尽的纸灰。 “嗯,我就过来看看。”国权指了指他锁着的那些门,“咱们村子里又没有什么外人,你这也未免太警觉了些。” “国权叔说的对。” “最近村子里又有些不太平,我就说到处看看。对我们这些老头子来说,长远他们啊始终都是晚辈,做长辈的难免要多担待些。” “是。”王长林站在他的身边,低着头连连称是,脚下的步子未曾移动半分,完全没有留他聊天的架势。 杜国权心中掠过一丝不悦:“你来咱们村子这么多年了,要是有个什么需要帮衬的你就跟我说,我这虽然一把年龄了,却最是关心你们这些晚辈。” “谢国权叔,我会的。村子里还有事的话,国权叔你就先去忙吧,我这还有些活没做完还得再出去一趟呢。” 国权回到阁楼的时候,脑子里都还在梳理关于那王长林得信息。他只是遥遥记得当年村子里搬进来这么一户人家,住在村子里最偏僻的位置。 由于位置不打眼,人又老实本分不爱与村子里的人打交道,他们就一直没把那家人放在心上。 他站在阁楼上视线在村子里扫了一圈,看着王长林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正在地里除草,心里的烦躁念头也就被压下去了一些。 村里的这些人他都全部见了一遍,却也始终想不明白那些人里面怎么可能会有杀害同村的那种凶手。 难道,当真是自己老了,开始判断出错了? 想到这,他又摇了摇头笑了起来。我可是杜国权,杜国权可是从来都不会出错的人。 昌宏回到家的时候,杜文虎正半蹲在大门外面。 “哟,你父子俩可算回来了,老子都快饿死了。你说你们让我这手伤成这样,总不能真的一只老母鸡就把我打发了吧。” “你想怎么样?”杜长远眯着眼睛,不耐烦的盯着他。 从坟地过来,心里的阴郁感觉稍好了些,转眼看见这泼皮无赖的东西,心里瞬间觉得不耐到了极点。 “你这好歹至少得管个一日三餐吧。秀娟活着的时候我可是看见了,你们家那鸡圈子里还有十多只母鸡呢……”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文虎绕开杜长远,只觉得跟晚辈说话掉了他的辈分。他走到昌宏的面前,扶着那只受伤的手就鬼哭狼嚎了起来。 “哎哟,我这手……哎哟……” “长远,算了……”昌宏拦住握紧了拳头的长远,推开门回过头对着文虎说道,“别演了,进来吧。” “哼,算你识相。我可跟你说清楚,我这手受伤了,我那媳妇也……” “叫长兰一起过来吧,左不过就多一筷子的事。” 杜文虎咧嘴一笑,对着墙后头的稻草垛喊了一声:“媳妇,出来吧,咱们今儿个又有老母鸡吃了。” 昌宏才杀了鸡,那头谢长兰就已经烧好了开水,从他手里把鸡夺过去不一会厨房就飘出了饭香。 两口子狼吞虎咽,连话都顾不得多说,等撑的再也吃不下一口鸡肉的时候,两人才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停下手上的动作。 他拿起一根牙签剔着牙:“昌宏你也别心疼你的老母鸡了,咱们这些人谁不知道接下来死的就是你们俩了。我跟你们说,你们啊就该会想一些,这肉吃到自己肚子里才算真的带走了不是。” 听到这些话,杜昌宏只觉得气冲脑门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就朝着杜文虎吼了过去。 “咋的,一只鸡还堵不上你的一张臭嘴?我杜昌宏命硬,就算你们全家人都死完了,我们父子俩都会活的好好的。” 杜文虎也不跟他争,自个儿也不傻,这伤了一个手也打不过啊,再说了,他到这来可不是为了跟人置气的。 他身子一闪就站起来带着自家媳妇朝外面跑了出去:“我也希望你长命点,不然那么多老母鸡可惜了。晚上的时候我再带着媳妇过来吃鸡汤面啊……” 杜昌宏气的一把掀翻了桌子,桌上的碗筷落到地上碎了一地。杜长远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一声不吭的转身跟着杜文虎出了院门。 “你走吧,别回来了。” 身后的声音,被他丢出老远。他漫无目的的在村子里游走,那些小路逐渐与他记下来的那张地图慢慢的重合到一处。 最后,停在了出村的那条路口发着愣。 这村子里的两起命案,他虽然不是凶手,这所有的一切跟他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把插在杜昌盛胸口的匕首,以及,他从未说出口的……秀娟喝下的那一瓶药。 那一瓶根本就不是什么常见的毒药,而是之前他一直带在身边的一瓶雄黄酒。而那雄黄酒,是之前的时候救他回去的养父死之前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遗物。 他清楚的记得当年养父死之前曾经强制性的要求他记住他留下的那些东西的毒性和作用,而关于那雄黄酒,在这村子里,他只跟一个人说过。 而正是那个人,一口喝完了那小半瓶的毒酒。 他知道现在所有的人除了相信那个什么破诅咒之外,更多的是以为他们母子俩发生了矛盾,所以他负气要走,昌宏去追他的时候,秀娟想不开喝了药。 而他更想问的是,就算她一定要死,为什么一定药选择在那样的时间,以那样的方式去死? 房子的里里外外,他已经翻了好多遍,也找不到丝毫的头绪。 如果现在就离开的话,这疑问一辈子也都没机会解开了吧。 国权站在阁楼上,望着那个站在出村的路口的年轻身影,眼神里有着难掩的羡慕。 年轻真好啊,如果他现在也能够那么年轻就好了。易地而处,如果自己现在站在长远的位置,肯定是会疯了一样的逃出这个要命的村子吧。 活了他们这样一把年龄的人嘴上整天说着什么死死死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再也没有什么比健康活着更加重要的了。 他满怀期待的等着站在路口的杜长远做着决定,右手握上了阁楼一边很多年没有动过的那个齿轮上。 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小月亮,身上带着几颗泛黄的苍耳,在他的脚边乖巧的蹭了蹭,就朝着那条离开村子的路走了过去。 走处几米远过后,它才回过头有些疑惑的歪头望着他。 这时候杜长远笑了起来,原来,做选择居然这样容易。他快步走到小月亮身边,一把抱起它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小月亮,你再等等吧,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咱们再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站在阁楼之上的杜国权,见他踏上出村的道路,转身双手握着那个齿轮,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那个齿轮朝着左手边的方向转了几圈。 紧接着,村里人就听见村口的位置传来了轰然巨响。 第15章 塌方 随着一声巨响,整个山体开始剧烈的震动,出村的方向,不停的从山上源源不断的滚下落石。 杜长远抱着小月亮,连忙三两步跑回村口的大路上,跟村子里跑出来的人一起看着出村的那条路。 脚下的震动感还没有消失,面前的那条路瞬间面目全非。原本的林间小路横七竖八的倒着好些大树,树干间全是从山上滚下的落石和大面积滑下来的泥土。 众人震惊不已,村子中间偏后的阁楼上,传来一阵阵疯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想走?也不问问我杜国权同不同意。”杜国权半边身子靠着墙,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如同一只煮熟的虾一样半弓着身子。 当时村子里修那条进出村子的路的时候,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村子外面找来的人帮着研究的这个机关。 塌吧,塌吧,最好这出村的路全部被埋了,大家所有人都不能跟外面有关系才更好。 那样的话,在这里,他才是所有一切的主宰。 断断续续的笑声夹杂着一声声的咳嗽从楼上的阁楼传了出来,楼下的院墙外,一头花白头发的老人望着村口的位置也跟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如此,甚好。杜国权这个狗东西,可算做了一件让我满意的事了。 村口的变动,让村子里的人赶过来了大半。不过,在闲言碎语几句之后,大家也就无所谓的散了。 反正自己也不出村子,这路没了也就没了呗,又没什么关系。 只稍两个脑子灵活一些的,把眼神落到了站在旁边的杜长远身上。 杜文虎手受了伤,跑腿看热闹的功夫可没落下半分。他嬉笑的望着杜长远啧啧两声。 “有些人走不了咯……” 杜长远只望着那条出村的路,仿佛没听见他说的那句话,然后就笑了。 刚才小月亮踏上那条路的时候,他的犹豫就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 既然都已经打算不走了,那现在眼前的这一出,倒是有意思极了。到底又是谁,这么不想要让人走出这个村子? “呸,什么玩意儿!”吃瘪的杜文虎朝着杜长远的背影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就朝着杜长远跟了过去。 “你怎么回来了?”昌宏看见杜长远的时候,也是万分意外。 “村口前面山体突然塌方,出村的路没了,短时间我估计是出不去了。” 杜昌宏还想再问些什么,杜文虎就已经嘭的一声撞开了院子的大门:“昌宏,咱们今儿晚上吃什么?要不就别吃面了……” “这天黑还早,要吃什么你回你自己家吃去。”昌宏连忙拦住他的去路,推着他就往门外走去。 杜文虎还想再回头,昌宏也毫不客气的抓住他那只受伤的手,在他的鬼嚎声中,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剩下的那只手还想要的话,就赶紧老老实实给我滚。” 杜文虎站在门外,用左手揉了揉自己受伤的那只手,眸色深沉的看也没看自己伤口位置已经渗出的鲜血一眼。 现在就由着你们父子俩豪横吧,我杜文虎一定会睁大眼睛好好的看着,就看你们父子还能活多久。 昌宏不耐烦的甩上门,背着双手沉着脸就在院子里踱着步,杜长远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望着他一脸沉思。 照眼下的这个趋势来看,眼前的这个人也不值得相信。 就算他把那把匕首交到了他手上,可是只要一跟他说那瓶雄黄酒,他还会相信自己吗? 应该又会跟当年一样,毫不犹豫的舍弃他吧。 在心里做了无数的假设过后,杜昌宏扛着锄头拿着一把劈柴的斧头就出了门。 他站在村口,望着面前被埋了大半的那条路,也觉得心里有些发怵。光是那些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石头,随意滚下一块下来,都能要了他的半条命。 他把扛着的锄头放到一边,拿起那把斧子就对着那些倒在石头中间被压住的大树砍了下去。 只等把那些伸出来的树枝全部都砍完了,再爬上那些大石头上面一直往前走,就总能又走出一条新的路的。 到时候,长远就能出村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去看每隔一会就过来看上两眼的村里人,也不去听他们的各种劝阻,只把注意力完全的集中在面前的那些乱石和树枝上面。 这样的体力活,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了。这些年在村子里,唯一要做的,也就余下耕种收获了。 才做了一个多点,天色就完全的暗了下来,他只觉得两只手臂有些发酸,整个身子累的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他满身疲惫的扛着锄头,借着月色朝着家里走去。 今儿一下午也才整理了那么小一块面积,这样下去,他都有些灰心,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长远走出这个村子,也不知道,到时候是不是还来得及。 杜文虎的话,当着长远的面虽然他全都否决了,但是他知道,如果接下来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村子里下一个死的,应该就是他了。 不过,他总是想着,就算是死也没有关系,至少,至少要给长远留下能出村子的方式吧。 至于凶手,他现在反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了。既然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到时候,自己总会见到那个人的。 而现在,他需要做的,不过是努力整理好那一条路,以及,仔细留意身边的所有人。 才拐到回家的路口,杜昌宏远远的就望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对面朝着他走了过来。 老人见到他,就朝着他招了招手,才喊了昌宏两个字,他就连忙别开头快步朝着家里走去。 老人站在原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先是皱起了眉头,随后眉头舒展开低声呢喃了起来。 “昌宏啊,下次莫要那样把后背留给别人了啊……” 一直等到他睡的沉沉的,杜长远才把院门推开了一道缝挤了出来。上次晚上出来的时候走的急,倒还有最想去的一家还没有去过。 就在他走向那栋村子里最显眼的阁楼的位置的时候,远方的田野间,有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朝着他家走来。 第16章 昌宏坠崖 杜长远跟在小月亮的身后,身手敏捷的翻过院墙,落在了月光都照射不到的阴影处。又在原地站了一小会,确定房间里没有传出什么动静才继续向着阁楼走去。 整个阁楼,只有一楼靠里的位置亮着昏黄的光。杜长远轻轻的将窗户推开一道小缝,屋里的光线就跟着他推窗的动作晃了晃。 房间里关着灯,杜国权的拐杖立在床边,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厚棉袄,手里举着一根三指粗的蜡烛站在屋子里的那面镜子前。 镜子与人等高,冰冷的镜面里映照着杜国权那一张有些扭曲的脸。 “你不能这样子,你这样子村子里会彻底乱套的。到时候大家都不能走了,你还希望又发生跟当年一样嘛?” 说这句话的时候,镜子里的那张脸那是悲愤与担忧,就仿佛恨不得破镜而出将此刻面前的人暴打一顿一般。 然,只是死寂一般的过了几秒,那人歪着头,抬起手捂着嘴嗤嗤的笑了起来。 “杜国权,收起你的伪善嘴脸,他们那些老东西就算都死完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我杜国权才是这村子的主宰,不听话的人,那就去死好了……” “去死,你说的倒是容易,那都是一条条人命啊,大家天□□夕相处,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一丝不忍?” “不忍?我不忍什么?只要他们乖乖的听话,我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抓到那个人,可是他们总想着从这里逃出去,那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就让他们都去死好了。我就要让他们知道,就算他们都死了,都到了九泉之下,依然都逃不开的杜国权的掌控。” “你还有没有人性?你怎么就能保证,下一个死的不会是你?” 杜国权满脸暴怒之色,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对方,而镜子里的那个他,也跟他保持着一样的姿势,一副针锋相对的样子。 窗外的冷风一激,他手里蜡烛的烛光晃了一晃,他条件反射一般的伸手把那蜡烛一护,就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又变回了大家每天看到的那个满脸愁色一本正经的杜国权。 白天的劳累,让杜昌宏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迷迷糊糊间,他的眼前涌起浓厚的白雾,他好奇的张望着周围的景色,只茫然的继续往前走着。 迷雾的深处,不停的传来谁人的争辩声。杜昌宏觉得那声音听着耳熟,却想不起那声音到底应该是属于何人。 他朝着发声的方向往前走去,就看见村子里的人都围在一座院子的外面大声喊着什么。 所有人群情激愤,而他就仿若一个透明人一样穿过重重的人群,走向那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院门。 他的身体穿透那扇院门,三两步就飘到了房间里的病床前。 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唇色殷红,满头大汗的陷在被窝里,身下的被子都已经被他的汗水浸成一个人形的轮廓。 杜昌宏只看了那少年一眼,双眼就蓄满了泪水。 这是…… 院子外,传来一阵大声的喧哗以及秀娟的哭喊声和破口大骂的声音。 他轻飘飘的从病房里飘出去,就看见那时的秀娟正抓着村子里的赤脚医生挤开人群朝着房间里跑了过来。浑然不顾被村里人抓散的头发,和砸到的拳头。 赤脚医生走到病床前,只看了那躺着的少年一眼,就皱起了眉头。他伸手探了探少年的脉搏,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院子外的那群人。 眉头锁的更紧了。 他眼神挣扎了几番过后,终是起身将少年的那只手放回被子下面,对着赵秀娟摇了摇头,赵秀娟身子一僵,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而他,则看到那病床上躺着的少年,朝着那时的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村医眼神怜悯而冷漠的望着面前的夫妻俩,和那双伸出来的手:“昌宏,到了你该做选择的时候了。” 听到这句话,杜昌宏就觉得自己瞬间汗毛直竖。他马上冲过去想要一把拉住那少年的手,想要让那时的自己千万千万莫要松开了那少年的手。 然而,他的身体只是穿过了那两人,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时的他一根根掰开那少年的手指,放开了他仍旧固执的朝着他伸出的那双手。 “不……不可以……长远……长远……” 睡梦中的杜昌宏,眉头紧锁,在床上挣扎了起来,想要逃开那画面,然而,却怎么也睁不开那双眼。 头发花白的老人看到他痛苦的神色,脸上的五官才稍微的舒展开了一些。他坐在床头,肆无忌惮的伸手从他紧锁的眉间勾勒了一遍。 如果你那儿子不出现的话,杜长远,你就应该这样整日悔恨的过完你的一辈子才对。 你可知道每天看着你们夫妻俩好生生的过着你们的日子,我这心里有多恨吗? 他站起身,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布袋,踱着步子开始在房间里翻起东西来。 这从外面回来的年轻人带着的那些东西啊,一眼就能看出来跟他们这些地方东西的差别呢。 他随意的在房间里转了半天,随手捡起一个小玩意儿,装进口袋里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一直到他走了好久,睡梦中的杜昌宏才眼皮猛跳的挣扎着从梦中醒了过来。 身上的一身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打湿,他起身披了一件衣裳,就朝着隔壁长远的房间里跑了过去。 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 真实的让他觉得,仿佛是发生在昨天。 刚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小月亮就跑到了他的脚边。他弯下腰抱起小月亮,身后就传来了杜长远的声音。 “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到我这做什么?” 杜长远的身上,还沾着从外面带回来的凉凉水气。 “你这大半夜不睡觉又在干什么?” 杜长远从他怀里接过小月亮,绕过他就关上了房门:“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睡了。” “我……”昌宏站在门前,举起的手在空中悬了半天最后都没有敲下去。 杜长远躺在床上,小月亮呼哧呼哧的爬到他的胸口团成一团,他揪了揪它的小耳朵笑了笑,就开始整理起来脑海里的思路来。 昌盛死的时候,除了他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胸口的那把刀也确实是他的。 而昌盛死后的这些天,他也没有从任何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什么闲话,就连杜昌宏,都明确的表示了昌盛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有仇怨的人。 如果是图财,那更加不可能了,杜昌盛死的时候,穷的可都没一件像样的衣裳可以穿。 而赵秀娟的死,除了他之外,到底又有谁知道那雄黄酒的事? 杜长远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长气,只觉得千头万绪,想查居然都无从查起。 每一天,昌宏都忙到天黑才回家。杜长远带着那只猫,每家每户的乱窜闲聊,刷了个脸熟过后,也偶尔有个无聊的愿意跟他聊上三两句那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而忙活了那么多天,杜长远觉得更加无奈了。所有打听到的事情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些家长里短。 谁家的庄稼种的最好,谁家婆娘的菜烧的最香,谁家种的那花啊,又香的让人走不动道。 这一天,一直等到天黑,杜长远都没能等到昌宏回来。 他有些无聊的逗着小月亮,不知怎的就想起那杜文虎的那句话来。 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父子俩中间的一个了。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神经,身体却诚实的推开了门。这些日子昌宏去做了什么,就算他不知道,那些村里面的人也已经在他的耳边说了千遍万遍。 这人回来晚了,自己好像也确实应该去看一看。 至于杜文虎说的什么当年的事,既然现在还没有记起来,那就先暂且当作没有发生过好了。 一直走到村口,他都没能看到那有些熟悉的身影。 这两天天气转凉,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走到村口的位置,他就看见那出村的那条路被人为的挖出来一条好几米长的长壕。 原本堆压在路上的碎石和树枝被人一点点搬开堆到两边,已经大致能往前走个约莫……十米左右的距离。 杜长远有些无语,照他这样挖下去,指不定自己这一辈子都别想从这条路走出这村子了。 才挖过的路边被雨打湿,松软的泥土一脚踩下去就会陷到脚背的位置。 杜长远费力的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了前面一身黄泥的身影斜着靠在路边的一大丛树影下,一动不动。 他的心里一惊,在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他站在原地朝着那身影喂了好几声,那身影仍是就那么躺着,没有半分动静。 他屏住呼吸,小心的走到那身影的面前。他很确定,今儿个早上杜昌宏走的时候,正是穿的这一身衣裳。 他伸出手,朝着那身影的肩膀轻轻一推,那身影就轻飘飘的如同一个风筝一般往边上一滑,就朝着路边的悬崖跌落了下去。 这一切落在从家里偷偷跟过来的杜文虎眼里,村子里就响起了杜文虎如同杀猪一样的声音。 “长远杀人了……” 第17章 中计了 小路湿滑,杜文虎东倒西歪的朝着村子里跑去,嘴里一刻都没停下语无伦次的呼喊,眼神里却是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 不枉费他这些天费心费力的盯着昌宏家,现在这局面,正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完美局面。 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就算他杜昌宏有九条命,那也必然是死的透透的了。 而杀人凶手,居然是杜长远,那自然是完美的不能再完美了。 自家儿子的仇,终于是报了。 他的眼角渗出热泪,他也顾不得许多努力的向着村子里的那栋小阁楼跑去。 当年国权叔既然能让他死一次,现在再让他死一次自然是轻而易举。 杜长远听见身后的喊声,心中就知不妙。刚才的时候他瞧着那身影确实像极了杜昌宏,然而,那身影斜靠着的位置,离那悬崖边可是还有两三米远。 就算他想要把他推下去,那样轻轻一推也绝对做不到。更何况,如果那当真是杜昌宏的话,怎么可能又以那样的姿势滑那么远再掉下去。 杜长远顺着那身影滑落的方向走了两步,地面的泥浆上只留下一人左右宽的一道拖痕。而从那身影落下悬崖到现在,他都没能听到悬崖下传来任何声响。 中计了!这一切摆明了就是有人设下一个局,只等他走过来这一切就已经成了定局。 而杜昌宏,十有八九应该已经在他来之前不久就已经落到了那悬崖下面,生死未卜。 他回过头望着已经跑出去好远的杜文虎,当下就作出了决定。 现在再跑的话反而更加的落人口舌,更何况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只是出于做个人的角度,他也希望杜昌宏还能活着回来。 杜长远飞快的离开那个路口,拼了命一样的追向杜文虎。 他现在再喊什么都于事无补,他最需要的就是抢先到达那个阁楼,说动杜国权之后,才能把杜昌宏找回来。 如果杜昌宏还活着的话,凶手自然是无可遁形。就算他……已经遭遇不测,那也一定能找到线索的。 杜昌宏跟残疾的昌盛和秀娟不一样,就算有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接近他,也不可能没有一丝反抗的就掉下去。 听到杜文虎的喊声,站在阁楼的杜国权有些陶醉的眯起了眼睛。 也不知道是到底是该感谢谁,所有的一切发展的都这么顺利。 瞧,现在大家不都在往他这赶过来嘛。他杜国权只要在一天,就是这些人的主心骨。 他悠哉游哉的下了楼,拄着拐棍晃悠悠的向着院子外走去。 杜长远一路狂奔,远远的将杜文虎甩在了身后。他见到好整以暇的杜国权,喉间一噎,还是不得已的开了口。 “国权爷,我……我爸他从悬崖那掉下去了,你快找几个村里人一起去看看吧……” 爸这个字,在他喉间上下翻滚吞咽几次,他才艰难的说出口,双眼恳切的望着杜国权。 只要,只要他答应派人下去找人,他就将看到的关于他的秘密永远的埋在心底。 杜文虎追过来,左手一把抓住长远的手腕:“国权叔,你可别被这小子骗了。我刚才可是亲眼看见了,就是他一把把昌宏推下去的。” “你少血口喷人,我推他下去到底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到哪里的时候,那躺着的根本就不是我爸。” “你爸?”这个称呼让杜文虎拍着大腿大声的笑了起来,“自从你回来过后,昌宏进进出出为你做了多少事,你什么时候喊过他一声爸?” “现在把他从悬崖上推下去了,就知道喊爸了?”他一脸看透了杜长远的表情,伸出手指一下一下用力的戳了戳他的胸口。 “你是心虚了吧?” “心虚?我要是心虚的话,何必来求着他派人帮我下去找人?我相信只要把人找回来,到时候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自然是水落石出。” “你想着大家伙帮着你下山找的到底是人,还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早些年咱们村子也从这里掉下去过几个人,可还从来没有活着回来的。” “你是指望死人来给你作证?指望一个死人看在你是他儿子的份上告诉我们大家你是无辜的?” 说到这,杜文虎脸上的神色一变,带着哭腔朝着杜国权扑了过去:“国权叔,你可要为了昌宏做主啊。昌宏这一辈子为了这个儿子什么苦都吃过了,你可不能就这样让他被这个白眼狼给害了。” 杜长远脸色铁青,杜文虎这样的目击证人在,恐怕就算他说破嘴皮,也不能自证清白。 唯一能做的,只有求着杜国权松口找人。 杜国权冷眼望着这一切,心底的窃喜就快要压制不住一般。再多吵一会,再吵得更加厉害一些,到时候,这小兔崽子也定然会跟着这些人一样向自己低头的。 就算他比自己年轻又怎样…… 杜国权微低着头,眼神只飘忽的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杜文虎。杜文虎双手抱着他的大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就仿佛昌宏是他至亲的亲人一样。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长远的身上,不管昌宏父子俩闹得多厉害,对他们来说,都不过只是一场热闹罢了。 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走出过这个村子了,在他们的心里,律法,警察,这些都已经离他们太远太远了。 作为一个看热闹的看客,他们想看的只是这类似于剧中人的挣扎,以及故事的各种跌宕起伏,至于他们的感受,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国权爷,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杀人凶手。我只求你……只求你能够派几个叔叔伯伯帮着我把我爹找回来。” 杜长远垂下眼,压下眼里的冷意,挤出两滴眼泪接着说道:“我自幼离开家乡在外面颠沛流离长大,好不容易回来,看到的却是我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还请国权叔看在我爸妈他们的情分上,帮我一次。” 杜国权眯着眼,看着杜长远低下的头顶的发旋清了清嗓子:“这不是我不帮你,只不过你说你求我……” 杜国权咬牙在求这个字上加重了发音,今儿个他才仔细的把长远的样子看清楚,双眼通红泫然欲弃的样子也太惹人怜爱了些。 昌宏两口子可没这么俊。 杜长远红着眼,满脸绝望之色,眼泪一滴滴的从眼眶滚落,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却紧紧的握紧了拳头,薄薄的指甲在掌心划出了几道血痕。 这些年他在外面活到这么大,自然也懂得什么时候应该示弱。 这杜国权所求的是什么,他心里自然一清二楚。他咬着牙,朝着杜国权跪了下去。 第18章 妥协 单膝才跪地,就有一个拐棍横在了他的面前。 杜国权的话语带着盈盈的笑意:“你说你这孩子现在是在做什么?你爹出了事,我这心里自然也不是滋味。” 他用拐棍朝着人群里几个身材还算壮硕的汉子点了过去:“大家乡里乡亲的,明儿一早,你们都帮着长远下去找找人吧。” 被点到的人虽然不愿,却也不敢反驳杜国权的安排,更何况杜长远还在他们的身后千恩万谢的跟着,他们自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当天夜里,杜长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他的面前总是浮现起那几张已经死去的人的脸,以及他们脸上最后的神情。 他猜想着,杜昌宏大抵已经死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特别不踏实,他似乎总能听见耳边的脚步声,以及有人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再有什么,却看不见听不清了。 满头大汗的从梦中惊醒,打开灯,就只听见房屋外面传来的雨水落下淅沥淅沥的声音,小月亮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发出警备的呼噜声。 他推开被子坐起身,一张纸条从被子上飘落到了地上。 他一脸疑惑的捡起来那张纸条,却见上面贴着几个不知道从哪剪下来的字。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杜长远冷笑一声,把手里的那张纸揉成一团,披着衣服一把推开了房门。 他们家的院子,除了屋檐下面铺着青石板,余下的地面都是红土泥。此刻的红土泥上,赫然印着一排朝着他睡觉的那间房走过来的脚印。 “你到底是谁?你给我出来!” 既然没有出去的脚印,那那个人十有八九还在这里。杜长远光着脚,随手拿起门后顶门的木棍就顺着房间一个个的找了过去。 小月亮仍旧停在他睡觉的房间,只是紧张的缩到了门口的角落。 杜长远只听见它的一声惨叫,再从隔壁跑回来的时候,就只望见一个男人的背影从他们家的围墙上跳了下去。 杜长远再追出去的时候,外面早已经没有了人影。 他的心中警铃大作,刚才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留下的那个纸条,难道就是死亡暗示? 他明明记得昨儿个自己是把他顶好才睡觉的,那个人到底又是怎么进来把那张纸条放到他床上的? 杜长远的内心后怕不已,这村子里剩下的也就是一些老弱妇人,他从未想过这里面会有人危及到他的性命。 刚才那个人,有一万个可以杀死他的机会吧。 杜长远连忙穿上雨靴,打开门就开始顺着脚印找了过去。这样的大雨天,就算他轻车熟路跑的再快,也不可能抹去所有的痕迹。 那排脚印,最后消失在了村子最里面的一个池塘附近。池塘不大,池子里的水绿的有些发暗,一看就是深不见底。 远远的,杜长远就停下了脚步。他天生就有些怕水,自然不敢再继续往水里追过去。 他缩了缩冻得发僵的身子,静静的蹲在小池子边等着。如果那个人真的潜进了这个水池里的话,他不想被淹死肯定会出来的。 一直等了大半个钟头,池子的水面都只有一圈圈的雨水落下的波纹。 杜长远打了个哈欠,念了一声难道是我看错了,就转身离开。 脚步声才一走远,池子的水面就冒出来一长串的气泡,水波荡漾间,一个人影从水中冒了出来。 那人影在从水里游到水边,伸出的手刚要扒到池子边又缩了回去。 再次如同一个水鬼一般潜入了水底。 杜长远躲在池子附近一块能把池子周围所有景色尽收眼底的角落,又等了十多分钟,都一直没有等到人出来。 他不信邪的又回到水边,望着平静的水面,不死心的把附近所有能看到的石头大土块都朝着水里不停的砸下去。 潜在深深水底的人影一动不动,如同尸体一般的承受着四面八方砸来的石头和土块,咬紧了牙关。 又一直等了十多分钟,天色大亮,听见村子里的人相互说话的声音,杜长远想起一会要做的事,才不得不作罢。 众人到了悬崖边,只是朝着下面望上一眼都觉得双腿直打颤。杜长远又是一阵安抚哀求,众人才不情不愿的从昌宏落下去的悬崖边开始系着绳子。 村子里所有能在找到的绳子全部重新扭在一起,扭成一道手腕粗细的长绳。 长绳的一端被人一圈一圈的缠在悬崖上面的一根倒下卡在巨石之间的大树树干上,另外一端被人直接从杜昌宏落下去的位置直直的抛到了悬崖下面。 接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所有的目光都停在了杜长远的身上。 杜文虎咧嘴一笑:“嘿,现在大家能帮的都帮了,这要命的事情就该你自己来了吧。顺便,也能让大家伙更相信一些不是你杀的人不是?” 杜长远没有接话,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因为那个诅咒的关系,不论他怎么想着套近乎,这村里人在心底对他总是有几分仇视的。 要他就这样从这里下去,把绳子的另外一端交到这些人手上,他是万万不敢的。 “我就说是你杀了昌宏,你还偏偏不承认。我们看在国权叔的份上才帮着你做了这些,怎么,现在你倒打起退堂鼓了?” “哎哟,我的昌宏兄弟啊,你的命可真苦啊……” 现在这个局面,杜长远已经是骑虎难下。不论如何,他都只有走这一遭了。 他仔细的把绳子的一端系在自己的腰间,小心的走到悬崖边,深吸一口气,就向悬崖下滑了下去。 才往下滑了几米,他望着悬崖起的茫茫白雾,就觉得双臂有些发软。本就近视的一双眼,也只能隐约看见悬崖下好似有几棵松树绿油油的。 咬了咬唇,尽量克制住看脚下的冲动。杜长远谨慎的顺着绳索朝着悬崖下滑去。 栓在大树上的绳子被绷直,不时的颤巍巍的抖上那么几下。杜文虎越过众人走到那大树的树干边,用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那把刀的刀背朝着绳子狠狠的砸了几下。 听到悬崖下传来的一声惊呼,他才得意的大声笑了起来。 杜长远才刚松开一只手,准备去抓那悬崖边的一棵小松树,手里握着的绳子就猛烈的摇晃了起来。 他吓得三魂飞出去七魄,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着那棵松树抓去。 小松树约莫手臂大小粗细,长在山石之间根本来就扎的不稳,被他一拽,直接就摇摇晃晃不堪重力的连带着树根缠着的石块一起朝着悬崖下面落了下去。 仅几秒钟,杜长远就听见了那小树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离悬崖底不远了。 悬崖上传来的放肆笑声和争执声,让他不得不孤注一掷。他估摸着绳索的长度,用绳索的下端在右腿上缠了两圈,就猛地松开了抓住绳索的双手。 他的双手仍旧保持在离绳索十公分左右的距离,每当他人失重快要向后仰倒的时候,他就连忙抓一把面前的绳索固定住身形。 等到他能看清楚脚下的土地过后,他才一把松开早已经血肉模糊的双手,由着自己整个身子朝下栽了过去。 等到绳索用尽,缠在他右腿的绳索猛的收紧,险些把他的那条右腿都撕了下去。 他平复下呼吸,挣扎着弯腰而起,费力的解开腿上和腰上的绳索,双手抓住绳索最尽头的位置,忍住掌心传来刻骨的疼痛,用力将自己荡向看起来草木茂盛一些的落脚点。 尽管如此,等他落到地上的那一刻,还是摔得半天才回过神来。 雨水冰凉的打在他得脸上,好半天,他才睁开眼,只觉得身上的每一处都酸疼的仿佛不是自己的。 他艰难的撑起身子,才看见脚腕的位置红肿淤青了老大一块,看样子是伤到了骨头。 瘸着腿站起身,随手从附近找了根结实些的树枝当拐棍,他这时才开始打量起这悬崖底下的风景来。 村子四面环山,悬崖的这边正好是出村的道路。在他的心里他原本以为这悬崖下面,就算是山路崎岖,至少也应该是通向村子外面那个方向的。 然而,事实却恰好相反。 悬崖下面是有一块开阔的平地没错,然而顺着平地再往前走,却又是陡峭的山崖。从下往上看,这悬崖仿佛就是一个天生的大坑一样。 杜长远不禁失笑起来。 原来如此,他就说杜国权怎么会放心把他放下来,原来他早就知道,就算从这下面走,也根本走不出这个村子。 收拾起杂乱的念头,他才想起这一次下来的主要目的来。 是了,他是下来找人的。 他张了张冻得有些发僵的嘴,翕动了半天,才喊出那个名字。 “杜昌宏……” 爸妈这两个字,在他生命里缺席了太多年,他实在是羞于启齿。 在原地留下记号,杜长远一边喊着名字,一边就朝着前面走去。他还记得那天的杜昌宏穿着军绿色的外衣,让他这样的近视眼在这样的季节找,确实有些费工夫。 一连往前走了一百米左右,杜长远抬起头望了望悬崖上对应的位置,又回过头继续在他落下的位置附近翻找了起来。 只要当时杜昌宏是从上面那个位置掉下来的,那么他现在一定就在这附近。 一连被几个枯草从晃了眼,杜长远不紧不慢的走向下一个枯黄的草丛。 他先是用手里的那临时拐杖在那草丛上扫了一下,见那草丛并没有发出沙沙声,才心下一沉的蹲下身子朝那草丛看去。 第19章 掌心的纽扣 杜昌宏的身子以一个奇异的姿势扭曲着,上半身朝下,晃眼一看,那染了泥土的军绿色外套跟那些枯草的颜色都融为了一体。 杜长远把手里的棍子往旁边一扔,整个人坐在他的尸体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那已经僵硬的身体翻了过来。 杜昌宏的脸上最后的表情,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应该就是凶手了吧。可是,他的脸上为什么会有惊讶和愧疚这样的神情? 杜长远搓了搓双手,瘸着腿拖着尸体一起找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松树躲雨。 刚才只想着怎么样从上面下来,现在绳索那头离地面还有三米多高,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一个死人带上去的。 而上面的那些人,还会不会让他上去,都还是未知之数。 他把杜昌宏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发现他额头的位置有一处撞击伤,双手手臂从手肘的位置齐齐断裂,只余下皮肉还连接在上面。 他俯身趴着的地方附近,还有他用手指在地上潦草写下的一个字。只不过经过一晚上的雨水冲刷,现在已经彻底看不清楚了。 杜长远摸出手机,对着那个字拍了一张照片,就又把手机关机放进了兜里。 自从上次手机摔了过后,屏幕碎了大半,他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手机重新开机。 只不过,这个没信号的鬼地方,这玩意儿也差不多就只能当个临时相机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杜长远的心也越等越凉,他试着在下面喊了几声上面的那些人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这悬崖下一声接一声的回音,再无其他。 吃过午饭,杜国权美美的睡了一个回笼觉,才撑着伞从自家院子里走了出去。 远远的,就听见了众人的争吵声。都不用听,他就知道是文虎在拦着那些人不让他上来。 这么多年,文虎还是那样的没有长进。 就算昌宏一家,也没有必要明面上做的那么难看。年轻人嘛,就是要用生活挫掉他的一身锐气。 最好,连生气也给他夺了去才好。 “好了,都别吵了。既然长远都下去找人了,文虎你也就别小心眼了。兴许昨儿晚上就是你眼花看错了呢。” “国权叔,我敢对天发誓……” “好了好了,昌宏既然是从这里掉下去的,那长远下去这么半天应该也找到人了。大家伙再回去瞅瞅家里有没有不用的被子啊衣服什么的,剪了搓成绳子绑了再放下去。” “长远不是说会找到证据证明他是清白的嘛,一切都先把昌宏带回来再说吧。” 杜国权的话,自然没有人质疑。村子里余下的其他人,也被回去找破旧衣服的人全部喊了过来。 在大家伙的同心协力之下,昌宏父子终于被从悬崖底下拉了上来。 杜长远瘸着腿跌坐在地上,掏出兜里的手机对着众人说道:“我在尸体边发现了他最后留下的字迹,这肯定跟凶手有关。” 他点开手机里的照片,把那个字放到最大,传到每个人的手里面看了一遍。 “长远呐,我知道你想告诉大家你是清白的,可是你看这……就算这个真的是昌宏留下的,这个字也最多只能看见最开始的一笔是一横。” “咱们村子的这些人,大多都是姓杜,这算不得什么的。” “都到了要死的时候,他肯定是挑重要的写,绝对不会从姓开始写的吧。所以……” “强词夺理,我都看到是你推他下去的了,现在尸体你也看到了,你还不愿意承认是你杀了昌宏吗?”杜文虎跳出来对着他吼道。 “你看看你爹死的这个惨样,你想过他从这里掉下去到落地的那段时间心里会有多伤心吗?你看看他,到死了双手拳头都握的紧紧的,肯定是恨不能打死你个白眼狼。” 杜文虎嘴上说的大义凛然,只是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尸体,就连忙往后面缩了缩身子。 杜国权听到杜文虎的话,连忙走到尸体边,抬起杜昌宏僵硬的胳膊,使劲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在把他的手指掰开之后,众人赫然看见,杜昌宏的掌心里居然还捏着一枚纽扣。 纽扣透明白色,扣眼里还缠着一节从原本的衣服上扯下来的白线。 杜国权举起那纽扣看了半天,又回过头看向杜长远。 今儿个出门太急,杜长远也就只是换了一件外套,内衬穿着的还是那件白色的衬衣。 他看到那枚纽扣,也是直呼一声不可能,就伸手向着自己的领口摸去。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领口,以及那个突兀的线头,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不,这不可能。 对了,一定是昨天夜里的那个人从他领口把这个纽扣偷走的。 可是…… 看到他的表情,杜文虎猛地笑了起来:“看你现在还怎么狡辩?我就说昌宏是你杀的吧,指不定秀娟昌盛他们全部都是你杀的。” “大家伙来评评理,你们说长远不回来的时候大家都还好好的,他这一回来就死了这么多人,不是他还是谁?” 他鄙视的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简直是丧尽天良啊,连自己爹妈都不放过的东西。” 人群中众人意动,打量着杜昌宏尸身的神色也悲悯了起来。 杜文虎仍旧不忘煽风点火:“国权叔,你一定要为昌宏他们做主啊。” 他抹了几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继续哭嚎着:“依我说,就该把这狗东西从这悬崖上扔下去,也让他感受一下当时昌宏有多痛苦。” “不是我……不是我……” 此刻的杜长远,才知道什么是百口莫辩。先是杜文虎这样的目击证人出现,后是杜昌宏死的时候掌心紧握的那枚纽扣铁证如山。 这样的局,在根本没有第三方人的存在下,他根本就无力可破。 “对,把他也从这里扔下去比较好。” “还有秀娟呢,秀娟当时对他多好啊,怎么就服了药了呢,一定是他从中作梗……” “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没良心的东西?” 再也没有人去听杜长远说了什么,只有不断的跟杜国权提议该怎么让他死的。 杜长远想跑,摔断了的腿却根本做不到。此刻,他的心里才感受到绝望。 就一如……这段时间每次梦醒的那一刻一样。 杜国权朝着众人扬了扬手,众人瞬间就禁了声。 “哎……大家先把昌宏抬回去吧,选个日子好好葬了。”他的话音一顿,望向满脸绝望之色的杜长远。 “至于他……先把他一起送回去吧,反正他腿坏了也跑不了,到时候等昌宏下葬了过后再说。” 杜文虎还想再说几句,一看见杜国权的眼神立马又把话咽了回去。 昌宏的尸体被送回去过后,杜国权又吩咐人给他换好了衣裳,停在堂屋里点了几根香众人就急慌慌的走了。 杜长远坐在棺材的旁边,听着院子外面落锁的声音,半天都没有动弹。 这个村子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觉得陌生。 在村子外面的世界,遇上这些事他还可以报警,还可以让警察还他清白,找出幕后的真凶。 而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他这时候突然才想明白,人命,好像还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就算他现在喊破了喉咙,就算过几天他们最后决定把他从悬崖上扔下去给他们偿命,他都如同一个小石子落入长河一般,无声无息。 至于造成这一切的真凶是谁,其实,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人在意。他们想要的,只不过是像之前一样继续那样的活着。 旁人是死是活,都没有关系,只要不影响到他们就好。 到时候等他死了以后,顶多就是他在户籍上变为失踪人口,没有人会知道他在哪,也……没有人会找他。 半夜,院子里的雨小了些。小月亮不知从哪跑了回来,湿漉漉的跑到了他的脚边。 他用袖子擦了擦小月亮身上的水,把它紧紧的抱在怀里。 “如果我到时候不在了,你还能好好的生活在这个村子里吗?” 怀里的小月亮歪了歪头,看着他半天没有开口。 “小月亮,趁着还来得及,你走吧。”他把小月亮往地上轻轻一抛,对着它摆了摆手。 小月亮不解,只是歪着头看着他,又往他身边走了走。 他抱起小月亮,满心的不舍。用吹风吹干了它身上的毛,再次放开了它。 他从箱子里翻出之前给小月亮买的那种宠物小背包给它穿好,又把充好电的手机放到了小月亮的背包里面。 “小月亮,趁着月色,赶紧走吧。所有的一切,就拜托了。” 小月亮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晃了晃身子,驮着那装着手机的小袋子就跳出了院子。 杜长远搬出凳子坐在屋檐下,看着不知何时停在空中的圆月发着呆。他的背后,是大开着的堂屋门,以及一屋子凉凉的烛光。 如果小月亮有幸能够带着他的手机走到镇子上面的话,他之前发给周允的消息应该就能发出去了吧。 我还能,等到周允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节奏感掌握太弱,进行了一番自我反省。 于是决定去看看金榜文学习下技巧。 嘿,金榜文真好看,我都快看完一本了…… 第20章 都死了 一连几天,村子里的人都再也没进过昌宏家的院子,只偶尔会有几个人来确定下他是不是还活着。 杜长远洗干净腿上的伤口,咬着牙用家里不多的白酒做了简单的消毒,就静静的等着杜昌宏的葬礼。 葬礼那天来的很快,院子门打开,几个村民进来抬了棺材,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出了院子。 一直到葬礼结束,都没有一个人停在他家跟他说上一句话。 右腿脚腕的位置,在静养了几天过后,淤青的更加厉害,甚至小腿肚都已经肿胀到了极限。 如果他继续困在这里,就算周允到时候过来自己还没死,这条腿估计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不行,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他剪碎了衣服用两个竹片固定好伤腿,咬牙挪动到门边,伸手拉了拉门,门外就传来了那些村里人的咒骂声。 他们用着当地的土话说着不堪入耳的脏话,打开门望着他的眼神,嫌弃而冰冷。 “你还想做什么?杀了那么多人还想活着这个地方到外面逍遥快活吗?” “我真的没有……我有什么理由要杀他们?” “当然是为了报仇,就算当年昌宏对不住你,你也不至于对秀娟下手啊……”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的都不记得了,每次问起你们的时候,你们总是闭口不言,你们让我怎么办?” “你?你去死就好了。当年要不是因为你,村子里的孩子怎么会?我儿子怎么会……” 说到这里,那人的双眼蓄满泪水,满眼仇恨的望着他:“你以为文虎为什么那么对你,你就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因为你的原因吗?” “这又跟杜文虎有什么关系?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妨直接告诉我,如果我真的该死的话,那我也就认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都不知道,看着你现在失去所有只能等死的样子,我的心里多痛快。我儿子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瞑目的。” “我……” 那人嘭的一声关上院门,捂着嘴在院子外发出似哭似笑得声响,听的杜长远得心里一阵阵发慌。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不记得了?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跟他说上一句? 为什么这些人都是这样得仇视他们一家?不,只是仇视他。 刚才的那个人说他的儿子,杜文虎之前好像也说过他儿子的事…… 他们的儿子到底怎么了? 晚间的时候,院门外似乎换了一个人。隔着门,杜长远都能听见他每隔一会虚弱的咳嗽声。 “那个,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门外的老人又咳嗽了一声,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问吧。” “之前在这里的那个人和杜文虎,他们的儿子到底都怎么了?” 门外的老人沉默了半晌,就在杜长远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才听见门外传来幽幽的两个字。 “死了。” “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死了……村里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死了……” 老人的声音嘶哑,却如同尖刀一样刮在杜长远的心口。 “都死了?为什么?” “因为你啊。” “那你为什么会愿意把这一切……” “告诉你是吧?”老人声音一顿,似乎低沉的笑了一声,“因为啊,我改变主意了。” 院门外,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句改变主意了,始终盘旋在杜长远的心头让他放心不下。 什么改变主意了,他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猛然间,杜长远突然想起那一天收到的那张纸条。 是他,一定是他! 他疯了一样的抓住院门一阵摇晃,想要把院门打开追上那个可能早就已经消失不见的人影,然而,那大门依旧紧紧的关着,他没有丝毫办法从这个院子里跑出去。 老人慢悠悠的在田野间踱着步,等回到自家屋里,才对着房间里立着的牌位说起话来。 “景云啊,今儿个外面天气不错,我这身子也好了些。主要啊,我觉得还是我心情好的原因。” “我今天看着你长远哥的样子,突然就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要他死了,我想要他就这样活着。甚至,我还希望他能够想起当年所有的事情,背负着那样的罪恶感活着。” “景云啊,要是等到他想起所有记忆过后,还觉得自己没有错的时候,我再亲手送他过来给你赔礼道歉。” “你且等一等,再等一等爹……” 老人坐在牌位前,一直等到前面的三柱香燃尽,才转身去了院子后面的一个小隔间。 小隔间的面积不大,约莫七八平方的样子,地面上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一排石阶通到了地下。 顺着石阶往前走,只有一个大约一米五左右的池子,两边和池子底下各自用水泥焊着一条铁链。 老人走到池子边,拿着一把大扇子就对着池子扇了起来。 “再快些,干的再快些才好……” 这一夜,杜长远一闭上眼,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面,他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身边还有年龄相仿的同伴。他跟着同伴们一起在村子里到处疯跑,可是那些同伴却越来越少。 有掉进池塘里再也没有上来的,也有爬山不小心从山上掉下去的,还有出村的时候从村口的悬崖摔下去的,以及各种各种的意外…… 到最后,他睁开眼,看见自己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自己身上软绵绵的提不起来力气,只能听见外面赵秀娟的哭喊声以及村里其他人劝阻的声音。 “秀娟啊,长远他已经死了,你就让他好好的走了吧。” “国权叔都同意让他葬进祖坟了,你就别在这闹了……” 我死了?杜长远抬起无力的手,一下一下锤着面前的木板,然而那些铲土埋土的声音把这低弱的敲打声全部掩埋了过去。 他想大声喊他没有死,快放他出去,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只能颤抖着身子,感觉周围最后渗进来的几道微光彻底消失过去,在心里扯着嗓子喊着救命救命…… 他最后听到的声音,是秀娟跟村子里人吵起来的声音,再之后,他就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张开嘴都不能吸进一口新鲜的空气。 心肺间的窒息憋闷感,他仿佛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声长远哥,他一惊,再次睁开了双眼。 他坐起身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只是个梦。 自从那一天过后,他已经有好些天都没有再见过小月亮。他也不知道小月亮当时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带着他的希望走出了这个村子。 杜文虎仍旧是每一日都过来在门口骂骂咧咧大半个点,或者是搭个□□趴在墙头看他的笑话。 他坐在屋檐下,等了好久才听到杜文虎的声音。 “你儿子,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句话,杜文虎就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他脸上的笑意全部垮掉,一脸阴森的表情望着杜长远。 “你还有脸问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儿子怎么会死?” “为什么是因为我?难道是我杀了你儿子不成?” “不是你还是谁?当时跟你们一路出去玩的孩子后来都说了,当时就你和我儿子在一起,如果不是你,我儿子怎么会死?” “就算当时就只有我和他在一起又怎样?为什么你就那么一口咬定,是我杀了他而不是什么意外什么的?” “意外?哪里有那么多的意外,当时村子里的传言果然没有错,你的八字不祥,生来就会为村子带来祸害。村子里所有跟着你一起玩的小孩,全都死了。” “你说,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意外?” “后来啊……”杜文虎想起后来发生的事,吃吃的笑了起来,“后来全靠昌宏明大义,不然啊,恐怕当年咱们村子里的人就全都死了。” “大义?”杜长远眯起双眼,有些不解的望向杜文虎,脑海里想起的却是昨天晚上做梦梦见的场景。 “只要你死了,咱们村子的这些人就又能过上平静的生活了。只要大家不想着离开村子,所有人都会好好的。” “所以你说的大义是?” 活埋两个字,杜长远还没说出口就觉得心口一阵窒息。 杜文虎望着他痛苦的神色,笑嘻嘻的伸手指着他:“怎么,难道你想起来啦?” 他高兴的拍起了手:“对,我就是喜欢看着你这样的表情。哈哈哈哈,他果然没有骗我,这样果然比让你直接死了还要痛快一些。” “他是谁?” “我不告诉你,我气死你。”杜文虎仿佛找到了什么更有趣的乐子,心满意足就离开了昌宏家。 杜国权觉得,再也没有什么比现在的状态能让他觉得满足的了。他又再次成了这村子的人心所向。 只不过,在怎么处理杜长远这件事上,他还是要再想一想。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过来看乐子的杜文虎一天比一天开心,却又一天比一天沉默。 不论他问什么,他都不开口,只是看着他傻乐。 而远在H市的周允,刚吃完晚饭晃着一串钥匙颠颠的下了车库,在电梯里,还不忘臭美的照照镜子把头发理了一遍。 车子刚从地下车库出来,一阵陌生的铃声打断了他的口哨声。他哟了一声拿起手机一看,就看见了那一条意外的消息。 周允,我一定是疯了…… 第21章 失踪 看着那个发来这条消息的人的名字,周允马上把车靠边,对着手机自言自语了一句。 可不是嘛,你也只有疯了才会承认这样的念头。 他用修长的手指点开那个定位,把定位放大缩小好几次又瘪了瘪嘴:“这小子跑到那样穷乡僻壤的地方去搞什么?” 还有张照片? 等看清楚照片里黑漆漆的一团是什么过后,他不由得啧了一声。 狗东西,出去玩带着小月亮都不带着我。 他行云流水的拨通那个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电话,嘴里碎碎念着一会想要骂人的话,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一句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杜长远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啊,连电话都不接了。” 周允咬牙切齿的说完,又连着拨了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过后,骂骂咧咧的扔了手机。 “不接就不接吧,反正我也不会去找你,切!” 而另外一边,在小背包里亮了几次的手机终于耗完了最后一格电关了机。被手机铃声吸引过来的几个熊孩子,望着面前背着小背包的黑猫露出了浓厚的兴趣。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把好多天都没吃饱的小月亮围在中间,你追我赶一会就一把抓住了它背上的小背包连带着把小月亮一起提了起来。 背上的小背包被熊孩子从它背上粗暴的扯下,趁着所有熊孩子的注意力都在那个背包上的时候,小月亮转身就跑进了一旁漆黑的巷子。 几个熊孩子打开背包看到只有一个碎屏的手机,面色多少有些失望。岁数稍大一些的瞪了同伴一眼,晃了一晃手里的手机。 “哎,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就这么一个破烂……”边说着,边在同伴敢怒不敢言的眼神里把手里塞进了自己的兜里。 杜文虎这些日子,可算是为了杜长远操碎了心。自从那次村子里当年几个人凑在一起偷偷开过小会过后,他们两种观念总是争执不下。 而杜文虎,自然是偏向让长远一直痛苦的活着这一边的。 人死如灯灭,他才不愿意给长远一个痛快。 只不过,余下的人态度太过强硬,又不愿意妥协,他也觉得有些难办。该不会到时候国权叔听了他们的建议,当真把那小子给杀了吧。 杜国权看到文虎,也是在意料之中。村子里的这些人什么都喜欢藏在心里,也就杜文虎整天咋咋呼呼的样子。 “你是为长远的事来的吧?” “国权叔,我就觉得吧,咱们不能就那么轻易的让长远死了。当初我家小子死的时候有多惨你也是见过的……” 杜国权眯了眯眼睛,太久远的事,他都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他只记得当年杜文虎嚎了好几天,村子里好多跟他一样的人家也跟着偷偷抹了几天眼泪。 “长远现在怎么样了?” “稍微有些发烧,不碍事,祸害活千年嘛,一时半会死不了。”杜文虎有些无所谓的对着杜国权摆了摆手。 有他随时照看着,就算他杜长远想死也是不能够啊。 “文虎啊,你要知道夜长梦多。长远这些年都生活在外面,你说万一有人找到村子里来,到时候那人直接把长远带走了你又咋办?” “你那儿子不是就白死了吗?” 杜文虎一愣:“可是进村子的路不是塌方进不来了吗?” 国权叹了口气,哎,跟这样的人说话着实也太累了些。 “我岁数大了,也管不了多少事了,长远的事到底怎么办最好,你回去再仔细想想吧。要是实在想不明白的话,你再跟村子里的其他人聊聊吧。” 杜国权说完这些话,就推着杜文虎出了门。这几天他也想明白了,为了他们这些人的仇怨,他没必要掺和进去,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好了。 反正,只要长远出不了这个村子就够了。 至于外来的人,他轻蔑一笑,哼着小曲就上了阁楼。 杜国权的话,文虎翻来覆去也没想明白,回去跟着谢长兰一说,谢长兰才啪的一巴掌甩到了他的后脑勺上。 “你这一大把岁数当真活到狗肚子上了,你们这些人现在要做的可是杀人的事情,国权叔那么精明,会掺和你们这些破事?” “可是,我不就是想着要长远活着吗?” 谢长兰咂舌,气恼的扔下手里的毛巾猛地一拍桌子:“我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蠢货?人国权叔就差明哲给你说,你们要是再不动手的话,杜长远就会被人捞出去吗?” 杜文虎仍旧是一脸茫然,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两圈,才恍然大悟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国权叔让我们赶紧把长远给……” 杀了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抬手做了个摸脖子的姿势。 谢长兰白了他一眼,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这出村的路塌方了,对于我们来说估计是不打紧,不过不知道外面镇子上有没有影响。如果到时候外面那些官老爷要过来修路的话,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杜文虎,我可告诉你,长远的事你看热闹可以,可不能傻乎乎被人当了刀子。咱们跟他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 “哪能啊,我又不傻……” 杜文虎应了声,再没有说话,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一个多小时,似乎下定决心一般的起了身。 “诶,你去哪啊……” 谢长兰的呼喊,他如同没有听见一样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杜长远就听见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长期的低热让他头脑有些发昏,看不清楚来人的长相。那人站在他的面前,看了他半晌才笑了起来。 “你是谁?”杜长远嘴唇干裂起皮,才说了几个字,开裂的地方就渗出了细小的血丝。 那人走到他身边,掀开被子挽起他的裤脚,毫不留情的一掌握住他肿胀的发紫的小腿,丝毫不顾忌他的挣扎揉捏了起来。 等到他以为他马上会痛死在那个地方过后,那人才松开手,如同抓起一个破布娃娃一样的一把把他拎了起来,背在了背上。 那人背着他,又转身从房间里找到他的行李箱,一起走出了院子。 等天一亮,杜文虎在家里吃饱了饭,才晃悠悠的往昌宏家里走去。昨天晚上走了那么多人家,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人忍不住动手。 远远的,他就看见昌宏家院门大开,站在原地脸上就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所有人心口的那根刺,就这样消失了。 村里炊烟四起,所有人依旧跟杜长远还没来的时候一样忙碌着自己的小日子,那个名字就仿佛从来没有在村子里出现过一样。 而此刻的杜长远,只觉得身体疲软的仿佛不像是自己的。就偶尔睁开眼,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他已经分不清楚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自己又这样过了多久。 每隔不久,就会有人端着味道难闻的药汤灌到他的嘴里,他才会觉得头脑清醒一些,身上的疲软感会消失那么几分。 随着身体逐渐恢复,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清醒,只不过,醒着的时间依旧不是很多,见到那个人的机会反倒是越来越少。 那人仿佛能算到他清醒的时间,每一次他醒来,手边都有一碗发着热气的药汤。 他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把自己带到这里的意图,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是不是就藏在什么地方观察着他。 他唯一知道的,大概是那个人似乎不想他死。 在这一点上,大概是值得庆幸的。 随着他身体的恢复,有一天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黑漆漆的房间里,才开了一盏灯。 那盏灯被人用电线随意的挂在头顶的一根横梁上,灯光黄橙橙的,只能照到周围两三米的位置。 而他躺着的那简易架子床上,则是多了一根铁链,将他的手和脚固定在床头和床尾的位置。 挣扎一番无果,身上倒了出了一身冷汗,脚腕的位置肿倒是消了些,但是仍旧能感到彻骨的疼。 那盏灯的存在,让他明白了那人大抵是就在附近他看不见的位置一直观察着他的。只,那人仍旧不跟他见面,也不跟他说话。 半梦半醒间,他唯一能听到的只有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水浪晃来晃去的拍打声。 水浪的拍打声,让他跌入沉沉的梦境。他恍惚看见一个小孩从水里努力的向他游了过来。 那小孩似乎在水里泡了很久,身体都被泡的有些发胀,脸上的五官挤到一起,让他一时看不清他的脸。 哗啦哗啦…… 那小孩费力的游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不停的挣扎向后退的他的脚踝,本就肿胀的手从指缝里渗出了黄绿色的尸水。 他越挣扎,脚上的那只手就抓的越紧,仿佛要带着他一起沉入那深深的水底。 “长远哥……长远哥……” 一声声尖利着嗓子的呼喊,更是让他觉得脑袋都快要炸裂开来。 梦,一定是梦,我要快醒过来。 “嘭!” 真切的失重感,让他再也顾不得脚踝的疼痛和身体的虚弱,四肢疯了一样的挥舞起来…… 紧接着,他整个人就被人抛入了水里…… 呛了一口水过后,他才猛地睁开双眼。他努力的站起身,那小池子的水刚好淹到了他胸口的位置。 第22章 黑暗中的眼 他的双手双脚被绑住,浑身上下衣服湿透,直冻得打哆嗦。 有一个老头子,正蹲在池子边,一双眼考究的看着他:“做噩梦了?” 本就厚重的羽绒服沾了水过后贴在身上,沉的让他有些直不起腰,已经消肿的脚腕位置,在冷水的侵袭下又开始一阵阵的疼了起来。 杜长远不开口,把身子往后缩了缩,靠着水池的一边让自己相对的舒服一些。至少,不用费力就能靠站着。 现在的处境,他心下大致有数,再也就不用急着去跟面前的这个人攀谈了。 眼前的这个人,他之前的时候也在村里见过几次,只不过每次他都格外的沉默,所以村里人也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甚至,他连他的名字都记的不怎么清楚,唯一记得的好像他是从外面搬过来的外乡人。 王长林嗤笑一声:“我听说当年的事你都想起来了,可我就想知道你又想起来了多少。” “你现在不想说也没有关系,反正啊,这人老了就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 王长林踮着脚尖,把之前挂在床上的那盏灯挪到水池附近固定好。 “你也别害怕会有人来扰了我俩的清净,这个地方啊,我可是准备了好久好久……” 他的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末了一把抬起杜长远的头,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毛笑了起来:“很痛吧,没有关系,等到你哪天想起什么了,或者哪天想说话了,咱们再聊聊。” 他转过身,把之前杜长远躺着的那张架子床重新铺好,衣裳也不脱的就拉过被子躺在上面。 身边的一切重新归于寂静,杜长远只能偶尔的听见不远处传来床板偶尔的吱呀声,以断定现在的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并不是一场梦。 关于王长林的一切,他知道的实在太少了,唯一从他态度里能猜测出来的,大概是他也是当年杜文虎那样失了孩子的人家。 但是,在他们说的那个当年,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孩,怎么可能丧心病狂的到杀了那么多人的地步,而且那些人,还是跟自己朝夕相处同进同出的伙伴。 这之间,一定是有什么天大的误会。 年代久远,村子里又只剩下这么几个人,再想找到跟当年那些事情有关的证据,恐怕是难于登天了。 才想到这,他的鼻尖闻到一缕异香,脑袋一偏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杜长远失踪过后,杜国权就鲜少再出自家的院子。偶尔有人找到他家来,听到的也是他不耐烦的声音,再也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他坐在房间里,把门和窗户关的严严实实,衣柜上面的那块大镜子,也被砸得粉碎碎了一地。 凌乱的碎片,映照出杜国权满脸的恼恨与怨愤。他双手抱头,痛苦的跌倒在地上滚来滚去,压住喉间的低吼,将屋子的陈设撞的东倒西歪,脚上穿着的老拖鞋也早已不见踪迹。 他整个人如同昏死过去一样,一动不动的蜷缩在角落里。过了好半天才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扶着墙角站了起来。 短短数日不见,他的眼窝深陷,眼下淤青成了一双熊猫眼,双颊更加皱巴巴的挂在脸上,满脸都带着一丝难言的癫狂之气。 他站起身,喘着粗气,拍了拍胸口就嘿嘿的笑了起来。那个老东西,这么多年都不安生,隔三岔五就出来闹腾一阵,这一次终究又是他赢了。 一天天的惯会悲天悯人,为了旁人操碎了心,也不看看自己得到了什么。 杜长远是真的走了还是被村子里的谁杀了,又有什么关系,抓到那个凶手又有什么意义? 多管闲事。 还不如好好的过好自己的好日子。自个儿现在都已经八十岁了,哪还有那么多时间去为了别人操心。 他弯下腰一块一块捡起地上的镜子碎片,透过镜子碎片看着自己那张苍老的脸,手指被割开一个口子都浑然未觉。 他用染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那张老脸,感慨一叹:“要是我能够再年轻一些就好了……” 说到这,他不禁就想起了杜长远的那一张脸来,在心里道了一句可惜了。 捡完地上的碎片,又把房间恢复成最开始的样子过后,他才坐在床上仔细思索起这几天村子里的人过来找他说起的事。 听他们说那个塌方的路口外面传来了人声,估计是镇子上面来人修路了。 看来,是时候跟村子里的人打上几声招呼了。 王长林听到杜国权的叮嘱过后,只是讷讷的点了点头,就挑着一担水回了自家院子。 破旧的院子后面,左边的位置,是一块小花圃,虽是冬天,小花圃里的那些花却仍旧开的格外鲜艳。 他仔仔细细的把围着花圃确保温度的那些破棉絮和薄膜每个地方整理好,才把挑回来的水倒进了花圃右边的一个鲤鱼池。 池子约莫一米左右深,肉眼可见里面十多尾鲤鱼在里面游的格外欢快,甚至有些鲤鱼尾巴的颜色都染上了一层金黄。 不时有鱼儿跳出水面,鱼尾拍在水面上惊起一阵水浪声。 王长林往水里撒了一下把自制的饵料,挑着那一担水进了上锁的房间。 听到他的脚步声,水里面泡着的杜长远只是晃了晃头,终是没能睁开那双眼。 鼻尖的花香隐隐约约而又绵延不断,杜长远从一个梦境跌入另外一个梦境,从最开始的惶恐,到最后的麻木,如同一个看客一般看着梦里面十岁的自己。 他不知道那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只是因为他昏昏欲睡的状态凭空想象的。 他只是麻木的看着那一切,看着所有的人死在他的面前,他的耳边,是苍凉的声音絮絮叨叨的碎碎念,以及,一个个耳熟又遥远的名字。 说的累了,王长林坐在水池边伸手捏了捏杜长远身上的肉,神色落寞。 自从杜长远被他扔到这水池子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把他从池子里捞起来过。尽管他时常换水,水池里的水也依然有些发黄发臭。 唯一可惜的是,杜长远的身子依旧是好好的,未曾泡成他想要的那种效果。 村口的路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修好了,到时候,他也该再次忙碌起来了。 他在杜长远的脸上擦干净手上的污秽,冷声道:“最好啊,会有几个来找你的人,那样才更有趣一些。” 第23章 送人头 村口修路的声音,离村子越来越近,杜文虎愁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 杜长远到底是死是活,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天出去跟那些人透气,后悔把杜长远推到了别人手上,而没有让他了结在自己手里。 如果杜长远真的被人从村子里救出去的话,他估计得当场被气的吐血。 村子里的人都仍旧是悠哉游哉,他观察了许久,也没看出来谁跟往常有什么不一样,去找杜国权他又闭门不见。 杜文虎觉得,自己都快要烦死了,脑袋上本就不多的头发都快被抓秃了。 这不,杜国权的封口令一下,他想再在村子里说杜长远的名字,都没人搭理他了。 就在他数不清多少次在床上翻身的时候,早就不耐烦的谢长兰朝着他踹了两脚。 “你在这翻来覆去的搞什么,不愿意睡觉就滚一边去。” 杜文虎随口骂了几句妇道人家,倒也披着衣服坐了起来。 “你还真不睡了?”谢长兰看着他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心疼。这短短几天时间,他脸上都快瘦脱相了,问他吧,他就只是发脾气又什么都不说。 “你这不是嫌我烦嘛,赶紧睡吧你。”杜文虎转过身,独留给她一个瘦骨嶙峋的背影。 原本合身的衣裳,这几天穿在身上就如同一件宽大的袍子一样。他把窗户推开一条小缝,眼神木然的望着外面湿哒哒的院子。 原来不知何时,夜间竟然下起了雨。 谢长兰想问什么,他自然也是知道。只不过已经伤心过一次的事,他实在不愿意让她再这样跟着他受苦。 他杜文虎这一辈子没什么出息,连带着她也跟着他吃了一辈子苦,他实在是不忍心她再伤心了。 天一亮,杜文虎就披着衣裳干脆的出了门。他漫无目的的在村子里转悠,目光仔细的打量着村子的每一块土地。 在心里设想了所有能想到的安置尸体的方式,谁家新动土在地里种什么庄稼,他都要颠颠的凑过去一直等到人种完地再离开。 没有,根本找不到任何埋尸体的痕迹。 杜长远还活着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如同滚雪球一般的越滚越大,让他心里越来越慌。 不,一定不能这样子! 他双手背在身后,把村子里的这些人的名字全部在心里过了一遍,突然就想起了那么一个人来。 当时自己也是想着最好杜长远马上就死在他面前的,是他跟他偶然说了几句,说是让杜长远痛苦的活着比死了更解恨。 想到这,杜文虎又有些犹豫,毕竟当年村子的那些孩子的死,唯一跟杜长远没关系的,也就是他们家的儿子了。 他又有什么理由对杜长远做下这些? 心里既然有了疑问,杜文虎也就不再犹豫。弯弯绕绕的事情他也想不明白,只想着最好是见到人把事情问清楚才好。 如果人当真在他的手上,他也不介意要过来送他一程。 在心里打定主意,杜文虎也不再迟疑,当即就大步流星的向着王长林家而去。 这,已经是他最后能想到的地方了。 “长林哥,你在家吗?”院子的大门没有上锁,杜文虎推了两下就朝着院子里喊了起来。 一直待在地下室的王长林好半天才听见声响,他不悦的皱眉,又看了一眼昏昏沉沉的杜长远,才极其不耐烦的从地下室绕了出来。 “文虎啊,你这喊的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 杜文虎这时才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他舔了舔嘴唇,搓了搓手,才问道:“我就是想问问,长远……长远在你这吗?” 王长林挑眉,一只手扶住门框,拦住杜文虎想要进院子的动作:“什么长远?没听说过。” 杜文虎咬了咬牙,直接开门见山道:“我这个人性子直,也不会拐弯抹角的问话。长远不是从村子里不见了吗,我思来想去,觉得他唯一可能待着的地方就是你家了。” 王长林眼神微眯,上下打量了杜文虎一眼:“所以你这是?” “长林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长远藏起来,只要你愿意把长远交给我,我什么都愿意跟你换。” “你为什么就那么斩钉截铁的觉得他一定是在我的手上?国权叔一定也跟你说过吧,杜长远这个名字,咱们所有人就当没有听过才好。” 杜文虎垂下头:“我也知道国权叔是什么意思,只是当年我儿子就那么惨死了,我这个当爹的万万做不到就由着杀害他的凶手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这村子里的人,也就只有你还希望他活着了,所以……” 接下来的话,杜文虎没有再说下去,他能感受到王长林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一刻都没转移过,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不由得有些心虚起来。 这一切都根本没有证据,全靠自己在那瞎琢磨,自己这脑子到底好不好用,自己也应该有点数才对。 “那……那什么……既然他没有在你这的话,就算了。我也就是想碰碰运气……” 杜文虎的声音越来越低,一米八的个子低垂着头,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道为什么,那落在身上的视线,让他越来越觉得手足无措浑身冰凉,恨不能马上就转身逃开。 奇了怪了。 在心里念叨了一声,脚下却如同打了桩一般一动不动,此刻的他,就如同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不等到那句你走吧就挪不动步子。 王长林沉默半晌,突然就笑了:“长远确实在我这,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别人,等天黑以后,你再来带他走吧,余下的事就随你的便了。” 连一声道谢都来不及说,杜文虎就从王家的院子里跑了出来。他浑身冷汗的跑出去好远,才心情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王长林望着他跑远的身影,笑着关上了院门。他走到柴房拿起平日里劈柴的那把柴刀,哼着小曲酒去了锦鲤池边。 既然路已经快修进村子了,也该是时候给村子的这些人敲一下警钟了。 杜国权的警告? 想到这个名字,他冷笑了一声,用拇指摸了摸泛着寒光的刀刃,心满意足的把他放在了地下室门口最顺手的位置。 也罢,看在他还有点用的份上,就让他继续活在他的美梦中几日。 晚饭的时候,杜文虎强迫自己一反常态的吃了一大碗饭,就催着谢长兰赶紧去休息。 他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只等村子里最后一盏灯熄灭,才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偷偷摸摸的出了门。 一下午的时间,他都在想到时候要怎么处置杜长远。是拿刀砍杀了,还是直接扔进去村子后面的池塘等等等等。 离王长林家越近,他就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急促。不管如何,这都是他这大半辈子第一次接触到杀人这件事,不管之前他在心里到底将对方凌迟过多少遍。 等到他再次站在院门口的时候,他本就激动而慌张的内心,却一瞬间就清醒了下来,下午的时候面对王长林的那种微妙感觉又浮上心头。 他回过头看了看黑漆漆的村子,头顶的乌云盖住了天地间的最后一丝光亮。 脑海里纷杂的念头瞬间平息,他举起的双手悬在空中,久久的不敢落下去。对于王长林他实在知道的太少了,下午的时候他见到的王长林的样子,跟以往偶尔遇见的,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甚至觉得下午要是他走的再晚些,都会走不出那个院子。而他让自己夜深人静的时候过来,当真是愿意把长远给他吗? 他深吸一口气,又在脑海中想了一遍儿子的名字,才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面前的那扇门。 只要面前的这扇门一打开,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着想要逃跑的双腿,等到面前的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看到王长林那张满是笑意的脸,心里才觉得踏实了些。 一定是今晚的月光太冷清了,所以自己心里才会那么慌。 他又在心里不断的找着借口,才迈着步子跟着王长林进了院子。 王长林从怀里掏了半天,才举起一把有些锈迹的钥匙对着杜文虎晃了晃:“屋子里光纤暗,你一会跟紧了。” 杜文虎点了点头,把拿着绳子的那只手背到了身后。不管在心里找了多少借口,他的心脏依然跳的一阵快过一阵,仿佛一张嘴都会跳出胸口。 王长林进到房间,先是推开那地下室入口上堆着的杂物,才拉开入口的木板示意杜文虎先下去。 杜文虎对着他摇了摇头:“还是长林哥你走前头吧,我这没来过也不熟悉……” 王长林的双眼从入口附近的那柴刀上面轻飘飘一荡,按开地下室的灯,就率先踩着台阶走了下去。 杜文虎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身后,与他始终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等到王长林停下脚步,他才看清楚王长林面前的那个水池,以及水池里奄奄一息的杜长远。 他本来以为,看到那样的杜长远的时候,他的心里会觉得痛快。然而,他的身体却比他的思想更加快捷的反应了起来。 他三两步跑到水池边,伸手探了探杜长远的鼻息,再使劲拽了拽绑住他手脚的铁链。 他本来还以为,王长林是出于救人的心思才把人带走的,从没想过杜长远会受到这样的虐待。 这样的虐待,都已经超出他心理的极限了。 昏迷中的杜长远晃了晃身子,看清楚面前的人的时候,脑子都还没转过来弯。 从远及近的脚步声,仿佛一声声踏在他的心上。 杜文虎双手努力的伸向他,不顾池水的恶臭,把他带向自己的怀里,头也不回的对着身后的人说道:“长林哥,那我就把他带走了……” 杜长远本来混沌的眼神瞬间清明,惊恐的望向杜文虎身后的那个人影,无力的半靠在他的身上。 “快跑!” 他的声音太轻,杜文虎一时没有听清,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开,刚要开口问话就觉得后脑勺一阵剧痛。 杜长远就看见铺天盖地的红色从杜文虎的后脑勺溅射而出,把整个池子的水都染成了红色。 而杜文虎,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一只手还停在后脑勺的位置,双眼大睁的整个人栽倒在了泛着恶臭的池子里。 第24章 谢长兰 杜文虎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遭遇这样的死法。他眼角的余光望着面前散发着恶臭的池水,看着杜长远艰难的伸出双臂想要接住他的身体,大脑里最后的念头终在那一刻彻底涣散。 在临死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突然清晰的印出自家儿子的样子,以及谢长兰撒泼时的泪眼来。 这傻婆娘,到时候又该哭上好多天了。 还有个隐秘的念头,在他心间也只是那样悠悠的一转,他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或许,当年的事,当真有什么隐情吧。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杜长远伸出的双臂,被他的身子带着一歪,整个人的后背狠狠的撞在池子的边缘,直撞得他五脏六腑都快要裂开了来。而他勉强站着的那只右腿,再次发出一声闷响。 他浑身的皮肤都被冻的青紫,表面起了一层水波纹一般的褶皱。那剧烈的疼痛才让他从浑浑噩噩中醒过神来。 他望着手提着一把小锤子站在池子边的王长林,用干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王长林手里的小铁锤上,还一滴滴的往下滴着血,他望着仿佛泡在血水里的杜长远轻笑了一声:“当时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他把手里的小铁锤往旁边的空地上一扔,就弯下腰把倒在池子里的杜文虎拖了起来。 杜文虎的后脑位置还往外渗着鲜血,每被拖行一步,就留下一道血痕来。 王长林蹲在他的尸体旁,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和鼻息,沉默半晌,丢下已经醒转的杜长远就出了地下室。 他耐着性子给杜文虎吹干了身上的衣裳,把他带过来的绳索扔进角落的火炉烧了个干净,就背着他走了出去。 第二天,王长林起了个大早,扛着锄头就去了村子中间的那块地。他双眼盯着脚下,一锄一锄认真的除着这白菜地里的杂草。 一直等到饭点,谢长兰在家门口喊了好几遍,都没听到杜文虎的声音。想到杜文虎最近的状态,她就不禁有些发慌,扔下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在村子里找起人来。 村子说大不大,想要从头走到尾,怎么也得要走上一个小时左右的光景。家家户户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没有见过,等到了最后,饶是泼辣惯了的谢长兰,双眼也有些泛红,说话都带上了颤音。 问过最后一户人家过后,谢长兰再也掩饰不住心里的慌张。她站在原地踱了踱步子,一抬头就望见了那座小阁楼。 她双唇抿作一线,双眼突然又亮起希望来。文虎那么相信国权叔,去找国权叔帮忙,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心里装着事,她只顾着往前走,一不小心就跟来人撞了个满怀。 王长林被她撞的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她脸上的急切之色,不等她开口就率先问道:“你这着急忙慌的是要去哪呢?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谢长兰见到他,先是一愣,才想起村子里还有这么一号人来,连忙就拉着他问了起来:“你看到我们家文虎了吗?这都快大中午了,也没见个人……” “文虎啊?”王长林语气一顿,“兴许是出村了吧,今儿一大早我出门的时候,还看他披着衣裳往村口的位置走呢。” 听到这个消息,谢长兰也是一愣。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杜文虎会这样丢下她跑出村子? “你是不是眼花了看错人了,文虎他好好的出村干啥,再说这出村的路都还没修好呢……” 王长林对着他摇了摇头:“应该没看错吧,咱们村也就只剩下文虎能有那么高了。你要是拿不定主意的话,你不妨问问村里的其他人,那时候应该有人见到过他。” 听到这,谢长兰不禁想起刚才问到有个人确实说起过,好像看到有个跟文虎很像的背影往村口去了,当时她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再跟着王长林的说法一对,她的心里顿时就慌了起来。 她匆匆对着王长林道了谢,就朝着小阁楼跑了过去。昌宏昌盛两兄弟都已经死了,现在文虎还想着出村,他一定是疯了。 她一定要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在文虎出村之前把人拦下来,不然的话,下一个死的就是文虎了。 这时候,杜文虎所有的缺点都仿佛在她心里消失了一般,她只想拼尽所有的努力让他活下来。 只有文虎活下来,她才不会变的跟村子里那些可怜的寡妇一样。 谢长兰满脸眼泪的说了好几次,杜国权才算听清楚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的眉头不悦的蹙成一团,打量着眼前的妇人,压下胸间喷薄的怒火:“既然文虎已经走上那条路了,你也就不必跟我在这哭了。收起你的眼泪,等到时候在该哭的时候再哭也不迟。” 喉间的哭腔被杜国权冰冷的话语截断,谢长兰望着他,就如同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样。 “国权叔,你也知道文虎一向最听你的话,我求求你……” 杜国权只对着她摆了摆手:“既然听我的话,就不会出村了,你走吧。” 谢长兰还想再说什么,杜国权却已经背过身去。这些日子不论他怎么照镜子,都感受不到那一个自己的存在,而本来应该高兴的大笑三天都不为过的事,他却有些笑不出来。 他清楚的感知到,随着那个他的消失,他整个人的生命力,也仿佛在快速的流失。 谢长兰僵在原地,双唇微动,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一瞬间,她才感受到漫天的无助和彻骨的孤单来。 她的惶恐和绝望,居然都不知道该向谁述说,向谁求助。 她失魂落魄的走出院子,听到身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心间一动,觉得文虎口中了不得的国权叔,似乎也是真的老了。 她顺着小路一直回到家,看着早已经凉透的饭菜发了一阵的呆,才抬起手揉了揉肿胀的双眼。 对,出村的路都还没有修好,就算文虎想出去,应该也没有那么容易。 把手里的筷子一扔,她就拔足向着村口跑去。 远远的,她就听见了村口修路的机器的声音和工人说话的声音,只不过由于机器的声音太大,她并不能听的真切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从他们这头出村的路,前半截当时已经被昌宏修整了差不多十来米的距离。等走完那段路,谢长兰的面前就是嶙峋的怪石和枯枝乱土堆起来的一座小山。 小山的山体不高,谢长兰仰起头差不多能看到山顶,然后,她双眼瞳孔猛的一缩,她分明看到杜文虎昨日穿着的那件衣裳的一角。 衣裳的一交突兀的挂在那小山坡上的一块大石头的边缘,随着风轻轻的摇摆着,蛊惑着谢长兰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她站在小山最高的位置,颤抖着手拾起那片衣角,一侧身,就看见了仰面躺在不远处斜坡下面的杜文虎。 杜文虎浑身是血,身边的一块大石头尖利的位置,还有一大块的血迹,谢长兰低下头看了看她脚边附近那两道滑痕,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捂着嘴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杜文虎想逃出村子死在半路,诅咒还在继续…… 村子的消息传的飞快,众人肝胆俱裂,所有望着出村那条路的视线都老老实实的收了回来,心里那些隐秘的念头又都尽数熄了下去。 又开始了…… 而一脸憨厚的王长林,从村子后面的池塘挑了一担水晃晃悠悠的回到家,悄然的回到了地下室。 他双眼懒懒的瞟了一眼杜长远双手四周被铁环勒出来的血印,装作没有看见他想要逃走的心思,把水池的水连着换了好几遍,一直到闻不到臭味过后,又当着他的面收掉了桌上一直摆着的一炉香薰。 他盘腿坐在杜长远的面前,伸出手捧了一捧水泼到了他的脸上。 “你不愿意开口也没有关系,诅咒啊,可又开始了呢……” “最多,最多再过十天,出村的路就要修好了,你猜,到时候会不会有人进村子找你?” 太过直白的威胁,让杜长远稍稍变了脸色。他开始后悔那一天自己为什么会发出那样的消息,为什么要发出那个定位。 他知道,不论是否来得及,有一个人,他一定会来的。 周允。 入冬过后,在外乡打工的人陆陆续续回了家乡,镇子上热闹了起来,那些流浪动物生存空间却小了起来。 流浪狗避开人群热闹的地方,躲到了荒郊野外,饿的狠了,连街边流浪的流浪猫也不放过。 在被追了不知道多少次过后,小月亮鼓起勇气走进了那亮堂堂的地方。它不知道那是哪,也不知道等待它的到底是什么宿命,只是被身后流浪狗追的一直向前跑去。 出站的火车缓缓加速,小月亮顺着铁轨努力的奔跑,就在即将被流浪狗追上的那一刻,顾不得害怕的朝着火车两节车厢中间连接的位置一跳,吓的把脸贴在窗户上面的小孩一把捂住了脸。 第25章 镜子 自从杜文虎死了过后,整个村子总是能听到断断续续女人呜咽的哭声。索性村子没有外人过来,不然鬼村的名号传出去,恐怕更加没有人愿意往这边走了。 每一日,杜国权都站在阁楼上,望着村口的方向发着呆。以前的时候,他手里的那根拐棍,只不过是随手拿着装装样子,而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必须靠着那熟悉的拐棍支撑起身体一大半的重量了。 原本刚好到他脖颈处的位置,现在他需要站在凳子上,才能看清楚村子的全貌。 村口的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终于打通了。村子里的人依然各自龟缩在家,没有谁去看那个热闹。 杜国权颤巍巍的下了阁楼,每每往前走上一两百米,就得停下步子拄着拐棍休息上一小会,才有力气继续往前走去。 走到一半,他想起村子里没完没了得哭声,停在了文虎的家门口。谢长兰双眼红肿的站在院子里面,表情麻木的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把手里的纸钱放进盆里点燃,又低低的哭了起来。 “村子的路通了,估计这几天会有人进村子,你……莫哭了。” 杜国权斟酌了一番,在自认为最温和的语气下说完这句话,得了一个白眼过后,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他望着自己那双手,看了看村口的位置,转身又回了自家小院。 村口的人声渐远,想必那些人今儿个是不会进村了。眼下,还有比那些人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 回到房间,他把门窗关的严严实实,确定没有一丝光线透过来,才从柜子里摸出剩下的最后半截蜡烛,把它郑重的点燃放在了上次碎掉的那块镜子面前。 这块镜子自从上次摔碎过后,他拼了好多天才拼了个大概,只不过仍是满满的裂痕。 镜子里映照出一张张他苍老的脸,他就木然的站在镜子前,等啊等啊等啊…… 可,镜子里的他,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有些气馁的伸出手摸了摸碎裂的镜面,对着镜子里说道:“文虎也死了,长兰总是整天整天的哭,照这架势下去,那双眼估计过不了多久也得废了。” “他们都说村子里的诅咒还在继续,你说下一个死的会是谁?你要是还在的话……” “你要是还在的话,你就出来吧。我……” 他的嗓子一哑,空气就陷入了死寂,只能听见偶尔蜡烛灯芯炸开的微末声响。 又过了好半晌,他才仿若投降一样的开了口:“我,不想死。你要是还在的话,你就出来见我一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不跟你争了。” 镜子里的他眉眼下垂,满脸都透着一股死气,保持着那个姿势一直站到最后那一段蜡烛燃尽,才闭上了眼。 房间被黑暗笼罩,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他松开手里的拐棍,只是站着双腿就仿佛难以承受的哆嗦了起来。他垂下双手,对着镜子歪了歪头,整个人就朝着镜子撞了过去。 “你出来,你给我出来,我不想死……凭什么,凭什么你消失了我就要变成这个样子?” “是我的,都是我的,整个村子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凭什么不听我的话,凭什么就那么消失了。” “你给我回来,回来,回来……” 面前的衣柜被他撞的东倒西歪,就连旁边的东西都被他甩的到处都是。他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身上脸上都是衣柜上镶着的碎玻璃片划出来的细小血痕。 他伸手抓住所有能抓到的东西用力的撕成碎片朝着远处丢了过去,以发泄心里的惶恐和不安。 他嘴里喃喃着抓住从一旁柜子上落下来的一本发黄的笔记本,才翻开双手握住中间准备撕成两半,脸上的表情就僵了下来。 如同疯魔一样的眼神瞬间平静而悲悯,他的双手轻轻的翻开那些纸页,抚过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1998年6月2日村子里不见了一个孩子。咱们村子里又没有外人,孩子怎么会找不到了呢? 1998年6月5日,孩子在村子后面的池塘里找到了。 1998年9月10日,文虎家孩子上学回来的路上掉到了悬崖下面…… 1998年10月8日…… 1998年10月20日…… …… 1999年7月15日,昌宏太倔了,长远终还是埋进了祖坟地。 他双眼模糊的望着那些熟悉的名字,撑起日渐沉重的身子捡起被扔到地上的一支笔,甩了甩笔芯,才噘着身子趴在地上在那笔记本的空白处继续写道。 2016年11月18日,文虎…… 这一行字写的歪歪扭扭,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文虎的名字。他用袖子在笔记本上擦了两擦,又把那一行重重的划去。 2016年11月18日,文虎死在…… 写到这,他就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身子一软,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人老了,这心中撑着的一口气被打散过后,命就仿佛也跟着去了半条。等后半夜他从冰凉的地板上醒过来的时候,先是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感觉手脚都比之前有力气一些,心中一喜翻身就站了起来。 那本子被他拿在手上看了半天,又胡乱的塞回了衣柜的角落里。 还是先留着吧,下回身子不好的时候,还能刺激刺激他出来。 杜国权捡起地上的拐杖,咧着嘴满足的笑了起来,躺上床就睡了过去。 临闭眼之前,他心里还想着,明儿如果是个大晴天的话,自己可一定要去阁楼上守着,免得村外的人进村过后,村子里的这些蠢东西说错了话。 还有谢长兰,也是时候该说上那么几句了。 带着满足的笑意,杜国权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他撑起身子起了床,觉得精神有些恹恹的。想着昨儿晚上安排的那些事,仍旧拄着拐棍上了阁楼。 他爬到凳子上望着村子燃起的袅袅炊烟,只觉得心中神清气爽,就连村口走进来的那一队人看着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第26章 镇长好啊 石子村的这条路,可花费了镇子上的不少预算。这临近年关,怎么也得记上一笔往上报不是。 一大早,镇长就带着摄像拍摄以及派出所的几个人一起进了村子。 一行人穿过新修的大路,镇长把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草稿全部过了一遍,就心满意足的带着摄像组在村子里转悠。 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这村子好像有些冷清,村里人也不怎么爱凑热闹。 又走了一段路过后,本就是派出所派过来凑个人数的刘明的眉头渐渐就皱了起来。这村子里稀稀落落几户人家,怎么门口挂着白幡的就有三家? 而且看那白幡的成色,分明都是最近才挂上去的。扛着摄像机的大哥,在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过后,也觉得心里瘆得慌,那双手也不禁有些颤抖。 这石子村就不该来。他心间默默想着,每逢门口挂白幡的就走快两步想要略过去。 刘明却悄然摸到他的身前,对着他耳语道:“郑哥,你一会把这些挂着白幡的人家多录几下,回去剪给我瞅瞅。” “我这……”郑恒满面为难之色,口里的拒绝在刘明塞过来那包烟过后连忙改了说辞,“这不就是我顺手的事儿嘛,你看你,跟我见外了啊。” 刘明笑了笑,指了指那些院墙独自走到了队伍的末尾。 杜国权拄着手里的拐棍,晃晃悠悠从小阁楼下来等在路边,等着那些人走到他面前来。 果然,镇长都快把村子走遍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人影,连忙就带着大部队朝着那人影扑了过去。 “老人家,你是这村里人吗?” 杜国权眼光在这群人身上打了一个转,望着那朝着他怼过来的黑乎乎的东西愣了下神。 镇长连忙笑着解释道:“老人家你不要害怕,我们是镇上来的。我啊,是这个镇子的镇长,这不前段时间你们石子村突然塌方路塌了嘛,这不是想着为人民谋福利,就紧赶慢赶的赶在年前把路给你们修好。” 杜国权依旧不发一言的望着那摄像机,郑恒有些尴尬的把镜头转向他们握着的那双手,以避开他的目光。 “老人家?”见他不说话,镇长又提高了几分音量,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僵硬。这……他这还录着像呢,这人家也太…… 不识时务四个字,自然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就连在心里想,也只能蜻蜓点水一般略过去,不能在镜头前留下丝毫痕迹。 “镇长啊……镇长好啊……”杜国权松开手,没头没脑说了这样一句话,又再次闭上了嘴。 郑恒连忙一把摁掉了摄像机,凑到镇长耳边说道:“镇长,我听人说,这石子村的人脑子都有些不大正常,咱们随便拍点花絮,你问候几声咱就撤吧。” 郑恒的提议正中镇长的下怀,他瞅了瞅面前的老头子,两人肩并肩摆出一个大笑脸,咔嚓一张照片了事。 照片上的杜国权,仍旧是板着一张脸,一脸严肃的看着前方。镇长看着照片又看了看杜国权的样子,啧了一声也懒得再折腾。 摄像组跟着镇长越走越远,刘明却留在了原地。从刚才见到杜国权开始,他的视线就没从他的身上移开过。 他仔细的打量着他的每一种神情,等到镇长他们走远了,才扯出一个笑脸凑了过来。 “叔,我想向你打听个人。”他仔细想了一下之前在派出所帮忙查的那个年轻人的名字,“杜长远,也是你们村的,你听到过吗?” 杜国权神色一凛,转身看了看刘明身上的制服:“你是?” “我啊?叔叔叫我小刘就好,我就是这镇派出所的小警察。这不好不容易在这样的地方遇上一个跟自己岁数差不多大的嘛,就想着一起聊会天。” 杜国权垂下眼,食指在手上的拐棍上轻轻的敲了两敲:“他啊,他回来没几天就又走了,好像说是什么工作上的事,我老年人又不懂。” “哦……”刘明也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一般从外地返乡的,就算工作再急,也是要等到年后再出去。 他这才回来没几天吧。 “那他家在哪啊?上次他们到派出所走的时候落了东西在那,我这次来就随手带上了,说正巧还回去。” 面前的少年五官干净而语气诚恳,一时间杜国权有些无措,就算这警察年纪再小,他也不可能带着人警察到一家死绝了的人家里去吧。 “何必麻烦你跑这一趟,你把东西给我,晚点的时候我再把东西转交给他们好了。” 刘明仿佛没听懂他的拒绝一般,咧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笑了起来:“叔你说的哪里话,我们做这个的,可不就是要为人民服务嘛,算不得麻烦,你只给我指个路我自己过去就成。” 推脱不掉的杜国权,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他们一家的事啊,就说来话长了。前些天长远回来,在村子里倒是热闹了几天。不知道为了什么,他走的那天,他娘就服药自杀了。” “什么?” “这之后,咱们村子遇上塌方,他爹为了去清路,估计是受了打击精神恍惚吧,脚下一滑就从那路边的悬崖摔了下去……” “这……”刘明有些发愣,这也太巧了吧。怎么恰巧他一回来,他爹妈就都死了。 “那,杜长远知道这些吗?” 杜国权摇了摇头:“应该是不知道的吧。这些年他一直都生活在外面,我们也联系不上他。” “我刚才进村的时候看见有好几家都挂着白幡,他们这是?” “他们啊?”杜国权抬起头回望了村子一眼,“哎,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咱们这些上了岁数的人啊,最难过的就是年关了。”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杜昌盛家门口的方向:“那家,是突然发病死了的。”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洞:“你也听见那哭声了吗?那家人啊,也前些天跟老伴吵了几句嘴,闹着要离家出走,村口的路不好走,摔在石头上面当场就没了……” 刘明的内心,是相当的崩溃的,这没了两个字也太容易了一些吧。 他舔了舔唇角,对着杜国权问道:“叔,那你们村子,现在还剩下多少人了?” “十六个。”这个数字,差不多是脱口而出,惹得刘明又看了他几眼。 “叔,那长远家的位置是?好歹认识一场,我想去拜一拜……” 杜国权朝着昌宏家的位置指了指方向,就看见这小警察道了声谢朝着镇长他们追了过去。 他眯着眼睛看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镇长,又默默的念了一句,镇长好啊…… 等刘明追上大部队的时候,镇长已经巡完了村子准备带着大部队回镇上。进村子这么久,没有一个人出来跟他们打招呼,他也觉得怪没意思的。 总不能他这个当镇长的家家户户敲门凑过去吧。 刘明拉了拉郑恒的袖子,又黏糊糊的喊了两声郑哥,直把郑恒一身鸡皮疙瘩都喊了出来。 郑恒满不情愿的从车上下来:“你又要干嘛啊?” “谢谢郑哥,郑哥你真好。我就是想着去一个朋友家里看看拍个短片,等回头我请你吃饭。” 郑恒无奈的跟镇长说了一声,就眼睁睁的看着车子一路的开出了村子,他无力的忘了刘明一眼:“走吧,咱们早去早回。” “得嘞!郑哥你别怕,一会我用我心爱的小摩托带着你,亲自把你送回家。” 郑恒白了他一眼,也不接话,提着死沉死沉的摄像机走在他的身后。 他的脸上大剌剌的写着不高兴三个字,刘明不禁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并排走在他的身边:“郑哥,你猜这村子有这么多房子,实际有多少个人?” 郑恒轻叹了一口气:“二十七栋房子,怎么也得三四十个人吧。” “二十七栋?郑哥你真厉害,只是在村子里走了一遍就知道这么多,但是我可告诉你,我已经得到了可靠消息,这村子里现在加起来只有十六个人。” “十六个?” 刘明故作神秘的点了点头,转移开郑恒的注意力。郑恒的胆子小在镇上可是出了名的,叫他进去那样的院子他肯定不敢。 果然,郑恒看都没看院门口挂着的白幡,就跟着他跨进了院子,等走到院子里面过后,还不忘补了一句:“是不是这村子里的人都去外地打工了啊……” “谁知道呢。郑哥,我们到了,你快开机帮我把整个院子给我录下来,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听你这么一说,我咋觉得你搞的跟凶案现场一样的?”郑恒嘴巴不空,手上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停下。要说这摄像的功夫,他可是他们镇子上的领头者。 他抱着摄像机顺着院墙走了一遍,又把院门推过去关上,把门锁背后的划痕和铁链拍进去,又拍下院子的每一块地方,包括门口那块深色的印记。 末了,他才跟在刘明的身后进了那些没上锁的房间。 “不是,你不是说这是你朋友家吗?他们这门都不锁的?”郑恒用食指推开面前的门,就看到刘明埋着头正在房间里翻东西。 “咳咳……”他轻咳了两声,连忙背转身去,“小刘啊,你那朋友都不在家,你这样翻东西可是犯法的。” 刘明扔下手里那些没用的东西,眼神清亮:“放心吧哥,他们一家都死了,就剩下一个估计短时间也不会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杜国权:镇长好啊,我也想当镇长。 小了,格局小了。。。 啊哈哈哈哈…… 第27章 再见小月亮 我放心你大爷! 郑恒一句脏话险些脱口而出。自听完刘明说这全家都死了过后,他就觉得这院子阴森森的,指不定就能从哪窜出一个恶鬼把他小身板给害了。 于是,摄像机直接就被他关了抱在怀里,谨慎的跟在了刘明的身后。 刘明…… 刘明无法,只得连哄带骗的带着他在每个房间转了一圈,草草的收了尾。 等到出了院子,郑恒才觉得自己的手脚又变成自己的了。他回过头看了看门口挂着的白幡,又往刘明身边挤了挤。 “小刘啊,他们都是被杀的?” “不是啊,我就只是有点好奇所以才想着过来看看。”刘明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好奇他怎么就想到了谋杀那一头去了。 “那你这不是瞎折腾吗?我这腿……” 刘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他可是从小听了好多警察故事才考的警校找的这工作,这分派的地方小了些,周围十里八乡的也都是熟人,派出所接到的电话不是找猪狗鸡鸭,就是谁谁谁又吵架拌嘴了。 跟他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之所以对杜长远这件事感到好奇,还是当时杜昌宏的那一句他的儿子早就已经死了。 两人顺着小路走向村口,偶尔有路过的村民,不论人家摆出一副多么不想搭理他的样子,刘明都厚着脸皮又是叔又是姨的拉着人家问上半天,得到的消息,也跟最开始遇见的那个老头说的差不多。 刘明咂了咂嘴,带着郑恒一股风一样的回到了镇上。脚才落地,郑恒就喊住了准备转身就走的刘明,手脚飞快的取出来内存卡交到他的手上。 “你那朋友院子的视频还是给你吧,我越想越觉得瘆得慌,我怕我再看到这个东西今儿晚上就睡不着觉了。” 刘明憨憨的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把手里的内存卡装进袋子转身就朝着郑恒挥了挥手。 郑恒仍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才迈着小碎步跑回了家,推开了儿子的小卧室。坐在书桌边的郑奕听见推门声,慌忙把手里碎屏的手机塞进了抽屉。 这边手机被藏的严严实实,另外一边每天打几遍电话的周允只觉得满心烦躁的要死,看什么都不顺眼,不管谁跟他说什么都听不大进去。 杜长远这个狗东西,这发个定位又不接电话,到底几个意思? 他该不会是想着我去找他吧?再一想到平日里杜长远见到自己时候冷冰冰的样子,他连忙摇了摇头甩掉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哎~ 他又叹了一口长气,扔下手里的筷子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了个干净。 烦死了。 饭是吃不下去了,算了,还是出去走走吧。随手抄起一件羽绒服套上进了电梯,他才想起来这羽绒服还是之前的时候他跟着杜长远一起在附近的商场买的。 微信被点开关掉点开关掉,他又不自觉的叹了一口长气,把那张院墙的照片翻出来放大看了一眼。 “小月亮啊小月亮,老子都羡慕死你了……” 而他口中羡慕的对象,浑身脏兮兮的穿梭在街道两边的花圃里。入了冬,花圃里五颜六色的花都早已经消失踪影,被绿化工人换上了四季常青的小树。 小月亮走在树影里,不时打量着四周的景色,生怕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一只大狗来。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它已经从一只十一二斤的大胖猫变成了一身刺毛的流浪猫了。 眼前的景色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它歪着头,大大的一双眼写满了疑惑。顺着那些建筑和树木投下的阴影,它身子一拐转进了一个地下车库。 电梯门一打开,周允就看见了一只黑色的猫身子紧贴着旁边的墙,扭着头呆呆的看着他。 小月亮的表情呆滞,周允直接一句卧槽让地下室的好几辆车的警报都跟着响了起来。 “我特么,这不是吧?我这刚才念叨了几句,怎么就真的看到了?”他还有些不可置信的瞪着眼,跟小月亮无语的大眼瞪小眼。 周允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眼睛,伸手一把按住已经走向他的小月亮的脑袋,连忙从手机翻出那张照片。 等会,你让我先比对一下,谁知道你是不是碰瓷来的…… …… 得,你厉害。 “小月亮,你咋在这啊?你不是跟杜长远一起出去了吗?咋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小月亮不说话,周允自然也得不到回答。他一把抄起脏兮兮得小猫,往副驾驶一塞,就开车往杜长远家赶了过去。 一打开门,周允就失望得瘪了瘪嘴。这钥匙还是之前得时候自己费尽心思骗过来的,倒是真的一点用都没有,没一次在他家里抓到他过。 也不管沙发上那一层薄薄的灰层,周允整个人躺在沙发上,胡乱拉了条暖被往自己身上一盖,闭上眼不到十秒就叹了一口这些天最长的一口气。 哎…… 他瞅了瞅像个饿死鬼一样直奔猫粮吃的正欢的小月亮,拍了拍它的脑袋,又把它往怀里一塞。 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养的,杜长远走哪都带着,看着真烦。 翻了一圈联系人,把小月亮交到好早前就认识的一好姐妹手上,他才牛头就买了一张机票。 上了飞机过后,他还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连旁边漂亮妹妹的搭讪也没有理睬。杜长远这样的状态,他也还是第一次遇见,他该不会遇上什么事了吧?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周允心情忐忑拦了出租车把手机往司机手里一塞,就赶紧催促着司机赶紧走。 司机把手里的定位点开,放开,又拿到眼皮跟前仔细的看了一遍,麻木的把手机朝着他递了回去。 “石子村不去。” “我加钱!”周允抱着座椅一副打死我也不下去的架势。 那司机有些为难,又看了看他:“你加钱我也不去。” “三百!” “不……” “五百!” 出租车司机面色挣扎:“我……” “一千!” 司机咬咬牙:“行,只到镇子!” “只到镇子。”周允咬牙切齿的附和,眼神不算友善的盯着那司机,“你们这样明明白白的拒载,就不怕我们这些顾客投诉?” 司机满不在乎的一笑:“投诉?咱们公司都知道那个地方,不知怎么慢慢好像就成了不成文的默契了。” “为啥啊,去那边的人都不给钱?” “主要吧,还是那边的人比较怪……”司机挠了挠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到底该怎么解释那种怪法,“嗨呀,等你到那里就知道了。” 这句话,周允摆明了不信。再怪还能怪到哪去,人家怪坐车又不是不给钱,摆明了就是看我长得老实想多骗点车费。 镇子上,三三两两的早点摊子才刚把门拉开一半,新鲜包好的包子往蒸笼一放,整条冷清的街道才有了点人气。 周允闻着香味搓着手就进了包子店,打了几个喷嚏就在临街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么早就有客人,包子铺老板也是有些意外,连忙端了一碗热汤就跟他打着招呼:“包子才蒸上去,恐怕你还得等会,先喝口热汤暖暖胃吧。” 周允双手抱着碗,有一搭没一搭的就跟着老板聊了起来。一晚上觉没睡好,老板正困得慌,有人送上门陪着聊天,他自然乐得开心。 聊了一阵,周允低下头整张脸都快埋进了汤碗里,瓮着声音问道:“老板,石子村离这还有多远啊?” 老板手上包包子的动作一停,意外的看向他:“你说的是哪?” “石子村。” “那啊?没去过。一会你等天大亮了,去问问咱们这那几个跑摩的的吧,他们估计知道。” 老板说完,就再也没继续跟他说过一句话,全神贯注的跟着手里的包子做着斗争,仿佛那是什么及其精细的活一样。 得,不说拉倒。 杜长远这次跑去的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他打了个哈欠,等第一笼包子端到面前,囫囵吃了两个,又叼了一个就往那停在镇子岔路口的那摩的跑了过去。 哎,瞅瞅人家这敬业程度,天还没大亮就已经把车停过来了,比他们家那些司机勤快多了。 大早上的风吹的陈大志耳朵都险些掉了,要不是自家那兔崽子嚷嚷着上大学要买个笔记本电脑,他也不至于这起早贪黑的在外面跑。 嘴上这样抱怨着,他看见包子铺朝他跑过来挥着手的年轻人,脸上还是笑出了花。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 “小伙子你去哪啊?”他搓了搓脸,脸上的寒气一化开就连忙堆出一个笑脸来。 “石子村。”周允把最后一口包子塞到嘴里,看陈大志脸上的笑都冻住了一样,连忙补了一句,“我加钱!” 加钱?加钱好啊。 陈大志脸上的笑容又真挚了起来。上回送那个年轻人去石子村过后,他心里慌了好几天倒也没出什么大事,既然这顾客主动要加钱,他自然也是乐意至极。 他从后面拿出一个头盔递给周允,嘴边含糊的说了一句:“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多年轻人去石子村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唔,突然想起之前好像有个BUG。 12年那会好像还没有智能机不能发定位呢。 所以25章时间线略有改动,全部往后推三年。 杜国权:我的日记你想改就改?我这个村长不要面子的? 第28章 找人 周允听到这,脚下动作一停,抱着头盔半边身子拦在了摩托车前。 “你之前还见过别的人去那?” 陈大志打量了周允一眼,满脸疑惑:“对啊,咋了?” “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吗?”周允顿时起了兴趣,也不急着走,就拉着陈大志聊了起来。 陈大志看他的架势,知道这位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是不会走的了。他抬手摸了摸有些细密胡茬的下巴,思索了一会也只想起那年轻人白净的皮肤。 “唔,白白净净的,大概比你高个三五公分吧,不咋爱说话。” “后来呢后来呢?”周允双眼一亮,连忙追着问道。 “就没有后来了啊,我就是个跑摩的的……”陈大志有些茫然,这小伙子问话让他怎么回答? 周允连忙把头盔往头上一套,爬上摩托车就催促着他快走快走,就送他到上次送的那个人去的位置就好。 陈大志停在岔路口,跟他指了指当时杜长远走的方向,犹豫了下又多嘴了句:“你要是找到人了,就劝他赶紧跟你回去吧。这石子村有点邪门。” 至于是怎么个邪门法,周允显然是问不到了。他有些牙疼的看着那摩的飞快的消失在前面转弯的位置,拍了拍衣角不存在的灰尘就向着那村子走了过去。 嗨,这村里人真懂事,知道我要来还特意新修了一条路。 他心里美滋滋的往前走着,全然没把之前遇见的这些人说的那句话放在心上。 到了村子,他直接毫不犹豫的就朝着第一个看到的房子走了过去。咱既然带着嘴出门,就不怕找不到路。 于是,他就看见了门口的白幡…… 他沉默半晌,转身又朝着第二家走了过去。嘿,大早上运气不好,咱再走一家,坚持就是胜利。 嘭嘭嘭! 老人睡眠浅,大多起的早,不等他敲第二声,面前的门就已经大打开来。门里的人一脸疑惑的望着完全陌生的年轻人,沉着一张脸没有吭声。 “老人家,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我想向你打听个人。杜长远……” 嘭! “就皮肤白白的,戴着个金丝眼镜,身高大概……”后半段话,他声音越来越小。 在心里腹诽了几句什么毛病,又抬起手对着那大门咚咚咚的锤了起来。 “老人家你开门啊,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老人家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别不出声……” 实在听的厌烦了,那老人打开院门,拿起扫地的扫帚就朝着他打了过来:“快滚!” “我特么……” 周允再次叹了一口长气,在心里暗骂了两句,撸起袖子就向着下一家走去,他还就不相信今儿个遇不上一个正常的人。 一连好多家,都是差不多同样的遭遇。周允翻开手机黄历,看着上面明晃晃的宜出行三个字,咬了咬牙又继续往下一家走去。 杜国权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只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懒懒的回了一下头,皱着眉头一直听外面的人砸了半个小时的门,都没从原地动上一动。 嚎了一大早上,周允嗓子干哑,肚子发出一阵阵咕噜咕噜的叫声。他惨白着脸捂着肚子:“难道我周允一世英名竟要折于此处?” 算了,点个外卖要紧,人是铁饭是钢…… 熟练翻开手机某团,无法连接到网络! 卧槽! 看了看出村的路,周允有些无力的待在原地坐了大半个小时,才拖着饿的不行的身子继续往下一家走去。 这出村的路这么远,还是先找人要紧吧。 村子里的动静,王长林早就知道了。只不过,看到那年轻人的做派之后,他反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了起来。 他慢条斯理的把杜长远嘴上堵着的破布拿开,漫不经心的说道:“村子的路通了几天了,好像终于来了个有用的人。” 杜长远垂下眼,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他大半的眉眼。这些天,他再也没有闻到过那甜腻腻的香气,所以脑子还勉强算清醒。 他也逐渐明白了,现在蹲在他的面前仿佛聊家常的这个老头子,是一个怎样杀人如麻的恶魔。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会留着自己的性命的原因。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突然的良心发现,或者是恻隐之心。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努力的活着,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来的那小伙子大概跟你差不多高吧,说话的速度就跟打机关枪一样的,一早上就在村子里咋咋呼呼的喊了一早上了。” “你要不要猜猜看,他到底在找什么?” 垂下头的杜长远唇角微抿,只是这些,他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周允他到了。 正说到这,王长林就听见了院外传来的敲门声。他一把把那破布塞回杜长远的嘴里堵了个严严实实,才放心的回到了院子。 他把手里把玩着的香包随手放进外套口袋里,就拉开了院门。 周允弓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出着长气,这找个人也太累了。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村子里的人神经病的程度,到现在他都没能跟任何一个人说上哪怕一个字。 他头也没抬得对着王长林摆了摆手:“你等会……等我把这口气喘匀了的。” “不急。小伙子口渴的话,要不要进来先喝口水?” 听见有人回话,周允都差点感动的哭了出来。他深吸两口气站直身子,还没开口就猛地咳嗽了起来。 本就意动的周允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谢谢叔,你这院子里种的什么花啊,香味太浓了,我有点过敏。” 王长林默,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小步。 周允这才觉得自己好受了一些,又揉了揉鼻尖才继续说道:“叔,我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人,杜长远,你见过吗?” “长远?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一哥们,这好久都联系不到人,这不我也是没办法了。叔,你要是知道他在哪的话……” “他前些日子确实回来过,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面前的少年眼里的担忧不似作假,本准备把人支走的王长林突然改变了主意,“不过,你可以去他家看看,指不定能知道他去哪了。” “他家?”周允大吃一惊,杜长远不是只有一个养父吗,这又从哪跑出来一个家来了? 王长林指了指昌宏家门口的位置:“就那边,门口挂着两道白幡的就是,想必你刚才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应该也看见过。” 一说起两道白幡,周允一下就知道是哪个院子了。他不禁再次叹了一口长气。 这杜长远还没找到,光叹气他都能老上十岁了。 院墙外的那两道白幡,虽然不至于让他觉得害怕,他心里仍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之前的时候坐车的那些司机说的话,全部都被他一股脑的想了起来。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东张西望确定这确实没住着什么活人过后,翻开手机里存的那张图就窜进了房间。 房里的摆设被之前刘明翻的乱七八糟,他到杜长远之前住下的房间换了好多位置,才找到跟那照片一样的角度。 就是这了。 他把床上的东西堆到一边,整个人就瘫在了床上。他双手枕在脑后,在心里想了半天当时杜长远给他发那条消息的心情。 那条消息和那张照片,到底是出现在门口的白幡前,还是白幡后? 刚才那个老头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长远已经离开了这,可是如果他从这出去,不管他去到哪,小月亮都该在他的身边才对。 他还记得之前他为了小月亮的事跟着杜长远抱怨,杜长远那时候还说,只要他在一天,他就不会让小月亮再次变成流浪猫。 所以,他这是不在了? 这个念头把他吓得一激灵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他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撸起袖子就开始收拾起来房间。 先不管他到底现在在哪,他首先得翻翻这地方还有没什么落下的东西,紧接着,应该再找点东西吃。 安排好过后,他整个人就跟上了发条的青蛙一样忙碌了起来,把所有有用没用的分好类,就拐进厨房煮了一碗白粥。 他捧着白粥蹲在院门口,对着那白幡连着说了几声得罪得罪,呼噜呼噜就喝了起来。 夜色降临,他窝在之前杜长远睡着的小床上,翻看着手里熟悉的几样物件沉思起来。 沉思还没半个点,被窝里就传来了均匀的鼾声。 王长林一身黑衣站在院墙外的阴影处,一直等到半夜,院子里都亮着灯。他把裹得严严实实的香包捏在掌心,翻过围墙就跳进了院子。 床上的周允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王长林距离太远并没有听清。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那房间,推开一道缝挤了进去,这香包的香料比例,他可是研究了一下午,只需要十秒左右的时间,保证能把这小伙子放倒。 月光从房间外照到王长林的身上,朝着周允投下巨大的黑影。黑影距离周允越来越近,床上的那人,在黑影里又猛的打了一个喷嚏。 第29章 失手 耳边的喷嚏声,让王长林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他双脚并拢站在床前,握紧手里的小布包垂下头望着团在被窝里的人。 如果…… 在两声喷嚏过后,周允及其不悦的皱眉,把被子拽着往身上一裹,侧身团成一团继续呼呼大睡。 王长林继续在床头站了十多分钟,在心里斟酌了下如果带着这样的人回去自己暴露的机会会有多大过后,果断的放弃了绑架。 来日方长,只要杜长远还在他手上一天,眼前的这个人就跑不了。 就在他走出院子过后,床上躺着的周允才后怕的打了个寒颤。 他娘的这也太可怕了,大半夜的站在人家床头干啥,该不会是想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他皱眉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似曾相似的香味,连忙摸黑就坐了起来。 王长林才刚到地下室,杜长远一瞧见他脸上的神情,就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 “怎么,失手了?” 王长林冷眼看着他唇角的笑意,突然脸上阴沉之色就散开了去。 “也不算全然失手,至少,我知道他对你来说还算的上重要。”他把手里的香包朝着角落随手一扔,抬着凳子走到了杜长远的面前坐定。 “当年的事,你想起来多少了?”见杜长远又低下头一副不开口的架势,王长林又接着说道,“当然,你要是有想知道的,我也可以发发慈悲为你解惑。” 在冷水里泡了这么久,杜长远的脸上都带了一层青紫色。他歪着头望着王长林:“村子里的人,都是你杀的吗?” 王长林直视着他的双眼,嘲讽一笑:“并不是。至少,第一个人不是我杀的。”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只是简单的三个字,杜长远确信,他一定知道自己问的到底是什么。 “那你呢,到底又想起来了多少?”王长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他,“你的问题我回答了,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杜长远闭上眼,眼前晃过那一张张停在小时候的脸。虽然他想起来的不多,但是那些已经被遗忘的名字已然重新在大脑深处鲜活起来。 既然这变态姓王,那唯一跟他有关系的,大概就是小云了。 少时总是跟在他的身后,有些腼腆,会在没人的时候叫他长远哥的小云。 王景云。 “小云也死了吗?怎么我回来这么久一次都没有听你提起过?” 小云二字才从杜长远口中吐出来,王长林就猛的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他快速背转身,用力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 一时之间,他竟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唯有紧握双拳才能让自己的身子不要颤抖。 “他啊,死了。”他的声音低沉,死了两个字轻飘飘的仿若一声叹息。 “那,长远,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吗?”不管他如何的克制,这一刻,他的话音里还有带上了难言的颤音。 他逆着灯光,背对着杜长远站着,让杜长远看不清他的神色到底如何。杜长远望着他的背影,过了好久,无声的摇了摇头。 站着的王长林没有回头,却仿佛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突的就笑了,笑出了满脸的眼泪,笑出了这半生的无尽心酸:“你怎么就不记得了呢?你怎么能不记得呢?” “我的景云,我的景云他……” 他该多难过啊。 他紧攥松开,带着几分隐约的血腥气。他用粗粝的手掌一把擦干脸上汹涌的泪水,笑着回过头一把握住了长远手。 “没有关系,你记不起来也没有关系的。都怪我,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执迷于那些,为什么总想着要一个答案呢。” “明明把所有的一切,还给对方就好了啊。”他伸出双手拍了拍杜长远的双颊,又用掌心满是担忧的搓了搓他的脸颊。 “长远,你一定要活着,我一定有办法的。” 看杜长远面色比之前红润了些,王长林脸上才又重新挂上了笑意。 他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又在水池边转了两圈,嘴里念念叨叨着就出了地下室。 王长林先是回屋换了一身衣裳,都心情平复了一些,才推开了卧室一旁的角门。 角门里位置不大,仅仅两三平方的样子,摆着一张供桌和一个香案,供桌前摆着的一口铁盆里,还有没烧尽的纸钱。 “景云呐,你说我到底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根本就不该指望他想起来往事给你一个解释?从他出现在村子的那一刻,我时常都在想,干脆就那么送他去见你,让他对着你陪你道歉算了。” “可是景云,我又怕,我又怕你心里还是有遗憾,有解不开的委屈……我怕你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做……” “景云,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害怕了。就算被发现身份被暴露又怎样呢?只要到时候能给你个交待,那就够了……” 王长林盘着腿坐在阵脚歪歪扭扭的蒲团上,探手抚向了那牌位上的名字。他轻柔的把两个牌位拿过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整个人靠着供桌一坐就是半宿。 天光微亮,王长林就拿起了早已经磨了千百遍得柴刀朝着昌宏家而去。 才远远能看见昌宏家的院门,他就瞧见那年轻人正飞奔在田间的小路上。 他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刀,眼神一冷,就朝着那年轻人追了过去。 周允自从被惊醒过后,就再也没有睡过。他敢肯定夜里来过的那个人他白天的时候见过,只不过一时想不起那到底是谁。 越坐越清醒,他的头脑也愈发的冷静。他这次出门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人打过招呼,在还没找到长远之前,他不能在这里出什么意外。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夜里他也不敢随便往外跑,指不定刚才的那个人会在外面的哪盯着他。 且先等一等。 只要等到天一亮,一定要第一时间离开这里。 出了院子,他还不望把院门好好的关好,装作里面仍旧有人住着一样,才疯了一样的向着村子外面跑去。 才跑出两三百米,他就脸色大变,他分明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一写作话就容易没事瞎比比几句。 其实这个故事,只是早些年住在老家一个村子里,见到了一件有些细思极恐的事情。 就,突然发散思维了。 我记得当时的村子里有两口子,都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身体素来康健。 有一年的夏末秋初,那家男人感冒了,偶然见到的时候他有些鼻塞。 不过大家也没有放在心上。 就这样过了二十天左右吧,那家男人死了。 具体是怎么死的,女人并没有多说。当然,应该也有我们毕竟只算比较近的邻居的原因。 男人死后两个月左右,女人再婚了,再不久,有了个小男孩。 当时正巧我在沉迷各种悬疑啊恐怖剧,有天偶然间看到那小孩就多想了一会。 后来我问过家里人,这样的死,就没有人会追究死因吗? 我还记得当时家里人比较不解的问我,为什么需要追究死因呢? 第30章 还有十四个 此时,周允连头都顾不得回,拼了命的朝村子外面跑去,并在心里无限感谢这些年健身房的锻炼没有落下了。 才追出几百米,王长林和他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他喘着粗气望着已经跑的消失不见的人影,恶狠狠的把手里的柴刀扔到了地上。 手里的柴刀落入一旁的大石头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自从杜文虎死了过后,谢长兰总觉得夜里睡不踏实。每次醒来过后,这村里人给她的感觉,就好像完全不认识了一样。 往常,大家见面好歹还是会打个招呼的样子,而现在,每次她遇见那些人的时候,那些人都仿佛有默契一样的别过了脸。 就如同当时长远刚回村子里面一样。 村子里都说,文虎是出了意外死的,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她的心里还是不能接受。她也曾试过去找杜国权问上一问,可是杜国权也对她避而不见。 不管她是如何打滚撒泼,还是想要跟他们那些人讲清楚文虎绝对不会想着出村,都根本没有人关心,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听她的任何一句话。 于是,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没完没了的哭。 哭她早夭的儿子,哭扔下她在这样的村子的丈夫,也哭这村子这些人的冷漠…… 这一天,她还是跟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裳,把家里最后的纸钱丢进了火盆里。 趁着自己还活着,就全部烧给文虎吧。免得等到自己以后老死过后,这村子的人都不知道会不会让她入土为安。 想到这,她不禁悲从中来,又抬手抹了抹这些天就没消肿的眼眶,吸了一口气嗓子一吊,就准备呜呜呜的呜咽起来。 破碎的呜咽才刚出口,她就听见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她疑惑的推开门,只远远的瞧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这大早上的谁又在做什么? 关门的动作一顿,她仅犹豫了几秒钟,就朝着那人的背影追了过去。 这条路再往前面走不久,就是出村的那个路口了。如果那个人偷偷摸摸起一大早就往那边跑,是不是他也打算偷偷的跑出村子? 那,他也会死吗? 就算心里坚信文虎绝对不会丢下她自己偷偷出村子,这一刻,她的心里也只有这一个疑问。 这个出村必死的诅咒,已经困扰在他们所有人心里太久太久了。文虎死的突然,好多话都未曾跟她说明白,就连那次提起儿子的死,也仅仅只说了一半就没了后话。 这个村子,好像跟她最开始以为的,根本就不时一个样子。 她脚步飞快的向着村外的方向追去,满门心思都扑在了上面,所有的一切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等她追上那个人影的时候,那人正提着一把刀转身折返而来。她脚下一顿,连忙就转身猫着腰躲进了路边的一个玉米杆子堆成的草垛后面。 王长林眼皮一掀,只是余光瞟到的那一抹素白色的衣裳,他就已经猜出来跟着他的到底是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也罢,既然都已经决定不再害怕了,那他再也不用再向往常一样谨慎了。 他垂下头一笑,提着刀轻手轻脚的从玉米垛另外一侧绕过去,抬手轻轻拍了拍谢长兰的肩膀。 “长兰啊,你在这做什么呢?” 埋着头的谢长兰被吓了一跳,才一转身就看见了她面前明晃晃的那把刀。她上下嘴唇哆嗦着我了半天,都不能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王长林笑意更盛。杜文虎还在的时候,这两口子就跟泼皮无赖一样的,仗着自己不要脸的本事,倒也在村子里活的有滋有味。现在杜文虎一死,这谢长兰居然就怂成这个鸟样。 谢长兰伸手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让自己稍微镇定一些。哭了这么些天,她的眼睛再也比不上之前那般好用啊。面前的这个人明明就站在她的眼前,她却觉得那人的脸她怎么也看不真切,就好像他的脸上始终笼着一层大雾一般。 她一双木然的眼睛从王长林的脸上扫了过去,强自打起精神站起身:“你管我在这做什么?我倒是想要问问你,这大早上到底在村子里跑什么……” 一边说着,她脚下不停的一边往前走去。她能够感受到如同黏附在她背后的那双眼睛里的冷意,却也猜不透这中间到底是有什么因果。 这村子里的人,都太可怕了。等今天回去以后,她一定再也不出门了。 除非,除非她死了。 王长林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一副装腔作势的架势,也不揭穿,只等她走的远了,僵硬的身子放松些许,他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你想知道文虎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走的越来越快的谢长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在原地停下脚步,在心中挣扎了起来。 今天看到的这个人的样子,着实有些吓人,现在文虎没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护着她,她实在是不敢跟这样的人继续单独呆下去。 可是……可是他说他知道文虎的死因啊。 这已经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还愿意跟她说起文虎的人了,如果她就这样错过的话,指不定以后她就再也不能知道真相了。 危险和真相,在她的大脑中费力的拉扯着。她的大脑清晰的告诉她赶紧跑,有多远跑多远。她的身体却不由控制的转身,毫不迟疑的走到那人的面前。 “文虎的死,你到底知道什么?” 她的双眼已经看不清楚那人长相的事情,她完全不敢开口。她只是警惕的跟在那人的身后,望着那个人的人影想着他到底是谁。 村里人的那一张张脸,从她的面前流水般滑过,最后停在了一张不甚熟悉的面孔上。 王长林。 可,从来都没有听文虎说起过他,他又是怎么知道文虎的死因的? 她的脚步一顿,又往前走了两三步的王长林也跟着停下脚步,朝着她看了过来:“怎么了?” “你是怎么知道文虎的死因的?” “那一天我睡的比较晚,正巧遇见过他。” “那我又怎么相信你说的话就是真的?文虎死了都这么多天了,你为什么今天才想起来告诉我?还是说,文虎根本就是你害死的?” 谢长兰心里的惶恐和紧张,变成了脱口而出毫无章法的质问。只,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她的呼吸就猛的一窒。 是了,如果文虎当真是被人害死的,那知道的最清楚的,应该就是那个害他的人才对。 王长林一笑:“你说的哪里话,我跟文虎无冤无仇的,只不过是国权叔交代了,所以……你要是心里真的有文虎的话,怎么会忍心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一会到了地方,你自然就会知道文虎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我要是骗了你的话,我就随你处置。” “那我要你陪文虎一起去死,你替那个害文虎的人去给他偿命。” “好,给他偿命。”王长林笑着应下,转身又继续走在前面带路,口里哼着几句谢长兰没听过的童谣,就那么颠来倒去反反复复的唱了又唱。 “把你手里的刀给我!” “好,给你。” 手里的刀,总算给了谢长兰一些慰藉。她沉默不言的跟在王长林的身后,毫不迟疑的向着出村的路口走去。 眼前的路虽然已经修好了,昔日塌方的落石那些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一走到这,她就总能想起当日杜文虎死的样子。 王长林带着她走到当时杜文虎死的时候躺下的位置:“当时文虎就是在这死的吧?他死的时候,是不是仰面倒着,头上破了一个大洞,身上到处都是血?” 谢长兰咬住唇,不应声,别开头不去看王长林指着的那个位置。 王长林背转双手,从她侧边的位置绕过来:“我当时看见了那个背着文虎尸体过来的那个人,他啊,也跟文虎一样满身是血,就好像从地府走过来的恶鬼一样的。” 谢长兰的手一松,双眼通红的转过身一把抓住王长林问道:“那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王长林伸手握住她的手,双眼狠狠的盯着她的眼睛:“你都不知道,后来为了洗那一身衣裳,我费了多大的力气。” “你……” 那句话在脑海里转了好几圈,谢长兰才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她想要松开手,想要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可是那双握住她手腕的手,却如同铁钳一般怎么也挣脱不开。 “当时文虎死的时候,也是跟你一样的又惊又怕,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你们都该死。我只不过是做了我的应做之事而已,你也不用怨恨。至少,我还给了你们机会,让你们一家重新在一起。” “从此,你们那儿子在地底下,再也不会觉得孤单害怕了。” “你……之前的时候文虎说我们儿子……” “对,是我……” 听到这句回答,谢长兰只觉得满身的热血都冲到了头顶。她扯着嗓子就开始嚎哭起来,一把把王长林推翻过去。 王长林被推倒过后,谢长兰直接就跨腿骑了上去,胡乱的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父子俩?我……我跟你拼了……” 随着谢长兰的双手收紧,王长林反倒是满脸笑容的摸起之前被谢长兰扔到一旁的刀,朝着她的后脑砸了过去。 就是这样才对,就应该这样天长日久的活在这样的痛苦之中才对。 谢长兰只觉得脑后一阵剧痛,就被王长林一把推开。她的身子颓然的倒在一边,她无力的向前伸出手,想要伸手抓住那把刀。 那是杀害我全家的凶手,就算我拼尽我的最后一滴血,我也要把他……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到那刀柄的时候,已经脱下她鞋子的王长林把手里的鞋子胡乱一扔,就把她朝着悬崖下推了下去。 迅速下落的谢长兰喉间还有不甘的哭喊,她只看见那个凶手捂着脖子,站在悬崖边笑弯了腰。 不甘心啊…… 直到听到悬崖下沉重的一声闷响,王长林才站直了身子。他擦了擦手背上溅到的鲜血,脱下染上血迹的鞋子,光着脚就朝着村子里走了回去。 还有十四个了。 第31章 我要报警 他光着脚,一手提着鞋子一手提着柴刀,哼着小曲回了自家院子,把手里的刀在鲤鱼池边洗了个干净放到一旁,就开门去了地下的小暗室。 听见脚步声,杜长远睁开了眼,看见他身上的血迹,嘴唇翕动还没开口,王长林就主动说话打断了他。 “嘿,你是不是以为是那叫周允的小子的?”他转身换上了一身衣裳,毫不顾忌的将那些染血的衣裳胡乱塞进了一个角落里。 周允。只是听见那个名字,杜长远就屏住了呼吸。 王长林瞧见他脸上的表情,笑了笑:“放心吧,这不是他的血。如果有一天我抓到他的话,一定会提前通知你的。只是你这个样子,让我想通了一些事。” 他摸了摸下巴,又仔细打量了杜长远一眼:“刚才你心里一定以为那小子死了吧,那一刻你的心情如何?那种别人为你而死的感觉怎么样?”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周允只不过是一个外人,你又为什么会对他起了杀心?” “错?你没做错什么,做错的一直都是我。”王长林默了一瞬,才继续开口说道,“至于那周允是不是外人,只需要我来判断。你且安心,再过不久,他一定会重新回来的。” “那,你这一身的血是……” “文虎他媳妇,你知道吧?那个傻婆娘,我送她去跟她家里人团聚了。” 杜长远默,眼神昏暗的望着背着光站着的王长林:“你的目标是整个村子的人吧?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是在问我为什么?当年,这也是我想要问你们的话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就一定是我的景云?景云他还那么小,他又做错了什么?” “事到如今,你们居然来问我为什么?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王长林又检查了一遍捆着杜长远的铁链,把池子的水换了一遍过后,揣着家里剩下不多的香包就出了门。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村子里偶而也能见到两三个人。他揣着香包走进文虎家来不及关上的院门,大摇大摆的走到堂屋里,随手找了个柜子把所有的香包全部放了进去。 出门前,他又在院子里洗了手,才扛着锄头回了自家的那块菜地。 他的目光,不时的扫向村口的方向,仿佛在等着什么归人。 而此刻的周允,在从村子里跑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冲向了警察局。他从刘明手里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咕嘟咕嘟的喝了个干净,才开口说道。 “警察同志,我……我要报案。” 刘明手里握着周允递回来的一次性杯子:“这……这天都要黑了,我们都要下班了。要是找鸡找鸭的,不如你回家看看,这个点估计它们也自己就回来了。” 周允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二十多里路啊,他都没想过自己能活着走下来。 “不是,我朋友失踪了……” “你说失踪的是个人?”刘明也是一惊,这还是他到这小片区上班的几年时间里,第一次碰上这样的,嗯,大案。 他眼神一亮,复又有些怀疑的看了周允一眼:“小兄弟你是外地人吧?你要报的失踪案是……” 周允东张西望找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抬手锤了锤好像灌了铅一样的双腿:“我一个朋友,从外面回来过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听到这,刘明终于正色起来,随手翻出一个本子就记录起来。 “你说说你那朋友的长相特征,还有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失去消息的?” “具体时间我也不大清楚。他吧,大概……” 认识这么些年,周允的手机里都没有一张杜长远的照片,没有办法,他就只能每问到一个人的时候就向对方描述下杜长远的长相。 然而这一次,他才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半,那小警察就直接喊出了杜长远的名字。 周允一愣:“你们认识?” 刘明笑了笑:“算不上认识,偶然间见过那么一次。他不是已经离开村子回去上班了吗?” “绝对不可能。”周允说的斩钉截铁,见刘明不信,他连忙又翻出来杜长远发给他的那张照片,“你瞧见那只猫没,一直跟他寸步不离的。这次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遇见他的猫的时候,他的猫都瘦的不成样子了。” 刘明把那张照片放大看了几遍,才确定那确实是昌宏家的院子:“这猫不是在他家院子里吗?你是从哪过来的,会遇见他的猫?” 刘明的这个问题,问的周允又是一噎。 这……说起来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他遇着小月亮的时机有些不对劲。小月亮一只小猫,还能跨越大半个国家出现在他面前不成。 刘明把他的手机塞回他手里:“你联系过他了吗?别是他已经带着猫回去过后猫走丢了……” “可是我去他家找过他,他家的灰落的都有三尺厚了。再说了,认识这么久,我也根本就没听说过他有个亲生爸妈还在世啊。” 刘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我说你啊也别太着急了,谁人心里不得有点秘密什么的。估计他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没有告诉你那些。你啊,还是先回去再照照人吧。我都跟村子里的人确认过了,他确实是已经走了。” “可是,他的电话也关了机我打不通……” 刘明摇了摇头,拉上派出所的大门就准备快乐下班。原本他听到周允的话心里也小激动了一下,终于能接一个像样的案子了。 谁知道…… 朋友?他叹了口气,又劝了几句周允再仔细找找人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了班。 哎,这石子村的人还真是邪乎,突然冒出来那么一个人,就跑了好几次警察局。也不知道他现在知不知道他爸妈已经死了,人又到底在哪做着什么。 刘明的说辞,让周允万分不满。他最后的叹气是什么意思,什么谁人不得有点秘密? 他是在质疑我和长远的关系? 就算他咬牙切齿在心底骂了那刘明成千上万次,也改变不了他已经彻底跑的没影的事实。 他骂骂咧咧的翻开手机又给那个熟悉的号码去了个电话,在提示已关机过后,仍旧不死心的去了一条短信。 才又重新翻开自己最最不想联系的那些人。 A市秘书室,秘书长韩明旭刚忙完一天的工作,贴身带着的手机铃声一响,收到一条让他有些意外的消息。 “韩秘书,帮我查个人。杜长远,28岁。” “所有的一切吗?”他的视线停在那发件人的名字上不到一秒,就回了过去。 “不,只用查他十岁之前的事情就够了。” 第32章 死亡档案 会收到周允的消息,韩明旭也有点意外。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决定先去查一下那个杜长远到底是什么人。 居然会让周允向公司里的人求助。 夜里十点不到,他就收到了委托人发来的邮件。一打开邮件,他就瞧见了档案右上角贴着的那张证件照。 他眼神微眯的落在那照片红扑扑的小脸上,这人似乎在哪见过。 一目十行的扫过那人的档案,看到最后的死亡两个字,他反倒是有些疑惑了起来。 这……大费周章的查一个死人做什么。 尽管如此,他仍旧把手里收到的邮件重新整理一遍发给了周允。又回头补了一条消息给委托人。 你再查一查关于这个人的别的所有事。 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周允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一闭上眼,似乎总能看见杜长远的那张脸,哭喊着让他救他。 他当然知道那一切都是假的,杜长远才不会哭喊着求他,更不会用那样黏糊糊的语气唤他阿允。 邮件提示音一响,他整个人就从床上弹坐了起来。他迅速的点开资料,仔细的看完邮件的每一个字,才把手机一丢仰面瘫倒在床上。 邮件的内容写着的,不过是一个乡下野小子平平无奇的日常和成长,别的,再也找不出任何会跟他这次失踪有关联的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他从来不知道在杜长远十岁的时候,已经死过一次的事情。 他所知道的,都是之后的那些,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那个故事里,年少的杜长远遇着了一个人,那个人带他离开了家乡过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把身子埋进被窝里面,闭上眼强迫自己先睡过去。 明天再去一次派出所吧,就算我现在联系了别的人,最后任务分派下来,也还是落在那派出所的几个人身上。 希望,明天能听到不同的消息。 一大早,胡乱的吃了早饭,他就如同打卡上班一样出现在了派出所门外。 刘明停下小摩托一眼就瞅见了他:“你那朋友你还没找到呢?” “他真的失踪了。他上班的地方,他家里我都已经去过了。而且,这次他出门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我就怕他是出了什么事。” 刘明不以为然,乡下有乡下的好处,十里八乡的多聊上那么几句,总能沾上那么点亲故关系,总不至于动不动就发生那些大城市的可怕案件。 “会不会是他去别的地方了?” “不会,警察同志你相信我,但凡能找他的地方,我可是都找过了。我瞧着反正你也不忙,不如你就跟着我一起去找找人。那村子给人的感觉可太不舒服了……” 两人正说着,跟刘明一起在派出所上班的老李推开门走了进来,就听见了什么村子不舒服,随口就问道:“什么玩意儿村子不舒服?” 老李今年已经五十九了,再干满两个月,就已经能退休了。为了让自己退了清闲些,这些日子他也是忙进忙出的教着刘明处理派出所的这些琐碎事情。 他才不想等他退休过后还每天都忙着派出所的这些破事。 周允话头一止,回过头瞅了瞅老李,脱口说出石子村的名字。 已经进门的老李脱下脖子上厚厚的围巾,对着掌心哈了一口气:“石子村?” 他双眉紧锁的望了周允一眼,周允连忙表示自己不是石子村的人,老李才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 刘明赶紧泡了热茶递到两人面前,也凑到老李跟前坐好。他知道,每逢老李这个样子,就是要开始讲故事了。那些故事啊,可比什么的灵异鬼怪有意思多了。 两人的动作,极大程度的取悦了老李。这人老了,话自然就比年轻的时候多了些。遇上这种愿意听他们多说上几句的后生,他们这心里自然是舒坦的。 他清了清嗓子,就从石子村的最开始说了起来。才说了几句,刘明就催促道:“李叔,你捡近些年的开始说吧,太远的……” 老李甩了他一个白眼,倒也没有再继续讲那年代久远的事情。他闷头喝了一大口热茶,在水汽袅绕中缓缓开了口。 “这石子村之前啊,跟这别的村子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要说起变化,大概要从十多年前说起吧。那时候我也才刚被调到这派出所不久,大概是98年还是99年的时候吧……” “那年夏天的时候,石子村淹死了一个小孩。那个年龄段的孩子淘气,每年夏天整个镇子总是会淹死那么一两个,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奇怪的是,又过了两个月左右吧,那孩子的爸妈突然又跑到派出所报案,说他们的儿子是被人杀死的。那时候孩子的尸体老早就腐烂了,一点线索都没有,这案子根本就没法查。再加上,当时验尸的时候孩子是溺水淹死的,他父母也是签了字的。” “后来啊,这案子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这既然有人报案,好歹也应该查一查啊。”刘明有些不能理解。 老李又喝了一口水,因白内障已然浑浊的双眼望向派出所的窗外:“我当时也才过来,心里想的也是跟你差不多。可是那时候哪里比得上现在,查来查去也没个线索。那家孩子的父母颠来倒去的说,都拿不出任何证据。” “而那村子里的人,所有人的证词都完美的不像话。我们当时也没有办法啊……” 老李顿了顿,舔了舔干的有些发疼的嘴唇:“最后这件事过去不久,我听人说,那家的女人心理承受不住,没几天就撒手去了,就留下他爸一个人,说来也是可怜。” “之后,我也时常留意他家的境况,想着失去孩子太痛苦,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都尽量帮一帮。最开始的时候,那家男人还偶尔跟我说一句话,说说他的儿子……” “后来,他反倒一天比一天沉默,整天心事重重的样子。” “后来呢?”刘明有些不满意老李慢悠悠的语速,连忙催促道。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这性子赶紧改一改,你做这行性子这么急可是要命的。”老李斜扫了他一眼,“后来,后来村子里接连有好几家的孩子都前前后后出意外死了,再后来,那个村子里就再也没有人出来过。” “卧槽,不会就是那个人把那些孩子都杀了吧。就因为自己家儿子死了,就见不得别人好!” 刘明话还没说完,脑门上就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 “整天瞎咧咧什么玩意儿?你这随口一说,让别人听出去传开了,你还让不让人活了?”老李恨铁不成钢的教育两句,才接着继续说道。 他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最开始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想过,就盯了他一段时间。后来那些孩子死的时候,他基本都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不可能是他。” 周允听到这,也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村子会搞出这么多的破事。他连忙挤开刘明:“那个警官,那你听说过杜长远吗?那时候的他是个什么样子?” 听到这个名字,老李也是想了一会才开口:“杜长远……哦,我想起来了,当时是那石子村的孩子王。那小嘴甜的哟,村子的老太太老大爷就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我们每次去村子里办事的时候,也是跟前跟后的,那时候他还说长大了也要跟我一样当警察的。” 老李话锋一转,语气有些惋惜:“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早早的就死了……” 周允实在无法把自己记忆里的杜长远跟老李口里那个嘴甜的孩子联系到一起。他一想到杜长远要是现在也跟老李说的那样嘴甜,都禁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那未免也太吓人了些。 至于老李后面的半句,早在昨天夜里,他就已经知道了,所以倒也不算惊奇。 他不惊奇,刘明可就大受惊吓了。老李一说完,他就连忙机关枪似的问道:“李叔,该不会是你老了这记性不好记错了吧,前些日子我还见到那杜长远活的好好的呢。” 说完,他生怕老李又对着他拍巴掌,连忙一把把周允推了出去:“还有他,他就是杜长远的朋友,来报杜长远失踪的案子的。” 老李习惯性拍出去的巴掌一收,眉头一皱,盯着周允道:“不可能啊,当时杜长远死了村子里闹的动静可大了,我还去过一次。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刘明动作飞快的翻开之前杜长远一家过来查询身份信息打印下来的备份档案,把那档案往桌子上一摊,就把老李拉了过去。 “李叔,你瞅瞅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杜长远?我在身份系统也查过了,这个身份信息是绝对绝对不会出错的。要是他真的是杜长远的话,当时村子里埋的到底是谁?总不能有疯子半夜把坟地给扒拉开,把尸体救活了吧。” 老李拿着那证件复印件看了半天,才有些不可思议的点了点头。 “没错,他就是长远。样子跟小的时候没有多大变化,也就皮肤白净了一些,五官稍微长开了一些。” 第33章 重回石子村 尽管如此,老李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些。他把手里的资料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仍旧喃喃着这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李叔,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刘明瞧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发慌。老李可是有个高血压的,别脑子一轴有个什么好歹。 老李对着他摆了摆手,皱着眉头推开椅子就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看看。他明明当年就死了啊,死了的人怎么会重新活过来呢?” 刘明连忙追上他,扶着他上了自己的小摩托:“李叔你别急,我陪着你过去。” 周允不甘示弱的爬到摩托的后座上紧紧拽住刘明的肩膀,口里喊着:“还有我,我也要去。” 等了一天没有等到周允回来,王长林早早的就吃完了晚饭。天才刚黑,就穿着一身旧棉袄出了门。他低着头,直直的走到那小阁楼的楼下,伸手扣响了房门。 杜国权坐在屋檐下,在身前支了一个小火盆,懒懒的靠坐在椅子上,借着火盆的热气才让自己不是那么冷。 自从那天见到镇长过后,他心里就觉得遗憾,遗憾此生太短,都不足以让他杜国权走出村子。也遗憾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那个总是装作悲天悯人的杜国权好像真的死了,再也不会出现了,他的眼神浑浑噩噩的落在火盆上。 觉得自己就好像那摇晃跳跃的火苗一样,指不定哪天一阵风,这条命也就跟它一样熄灭了。 院门外的敲门声又响了几声,他就听见院门好像被人推开了。他垂着头开始思考,下午的时候自己是不是把院门锁上了。 王长林看了他一眼,走到火盆边蹲下身子,伸出双手悬空在火盆上方:“最近好些天没看到国权叔了,我这心里怕你出事,就想着来看看你。” 杜国权不语,只皱着眉,觉得他的话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又不愿意开口呵斥。今儿早上的时候自己对着镜子说了一嗓子话,那声音沙哑的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他杜国权,如何能够让人知道这些。他,杜国权,这一生只能让人仰望。 王长林轻笑一声,捡起一边的两个小树枝丢进火堆里,砸起来几个火星噼里啪啦响了几声。 “你不说话我倒是忘了,国权叔现在身子不好,好多事情也逐渐不受掌控了。” 他不去管杜国权瞪过来的吃人眼神,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层:“国权叔老了,这村子里的事自然就该交给我们这些晚辈来处理。前两天来的后生那天跟我做了个交易,说是下次带着警察来的时候,只要我把关于杜长远的事情告诉他,这个村子就是我的了。” 他看也不看杜国权的神色,笑意带着几分张狂:“我以为国权叔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怎么,竟然还没有告诉你吗?” “你……”杜国权的身子在椅子上挣扎了几遍,都没能站起来。他想要去拿椅子边放着的拐杖,却被王长林一脚踢开。 王长林一只脚踩在那拐杖上,弯下腰俯视着那张让他恶心的老脸:“国权叔,你不妨每天都去你那阁楼上看着,看着那些人是如何把这个村子送到我的手上的。” 说完这句话,他捡起脚下的拐杖拍了拍上面的灰层,动作强硬的一把把他从椅子上拖起来,拐杖塞到他的腋下,拉过他的手在握手的位置捏紧,拍了拍他的手背。 “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吧。” 他才一松手,杜国权整个人就跌在了地上摔做一团,被打翻的火盆滚出来的火炭从他袖口擦过,带出一股糊味。 他连忙颤巍巍的往后躲了躲,慌忙用手拍掉那些火星子,滚烫的掌心也不及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王长林一个外乡人,凭什么? 他怎么敢! 他想要起身去追上王长林,想要开口大声怒骂,挣扎半天也只是勉力的站了起来,开开合合的双唇翕动,喉结剧烈滚动,却声音嘶哑到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仍旧不死心的站在火堆前对着院门外无声的咒骂了半天,直到觉得浑身精疲力尽才不甘心的住了口。他拄着拐杖回到卧室,站在镜子前看了半天镜子里的自己,沉默半晌,又把那好不容易拼回来的镜子砸了个粉碎。 就算你现在再回来也没用了,没了这村子,我还活着干什么? 一整夜,他都睡得极不踏实。身上的被子盖了厚厚的几层,他都觉得自己仿佛每一个骨头缝里都能透出风来,冷的他把身子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每闭上眼,他总会梦见镇子上来人去了王长林家,村子里昔日围在他的身边的那些人,全部都围在了王长林的身前。 第二日一大早,他就顶着厚重的黑眼圈从床上翻身起来,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厚衣裳,直到再也套不进去了才罢手。 走到那楼梯前,他努力了几次,手里的拐杖也跟他作对似的,老是从那楼梯上滑下来。他气咻咻的扔掉那拐杖,索性整个人瘫在楼梯上,匍匐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向上爬着。 爬到楼梯最上面,他双手扣着粗糙的墙壁站起身子,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扒着阁楼的边缘固定好自己的身子,踮着脚尖朝着村子外面望着。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打在他的脸上,他才觉得浑身上下暖和了一些,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些年。他努力的挺直了腰杆,朝着村口的方向望着,等待着。 一大早,王长林也没闲着。在地下室点上了熏香,又把杜长远的嘴堵了个结结实实,把地下室的入口下面铺上了几层旧衣服,才如同一个没事人一样蹲在后院的小温室折腾起自己种的那一片小花来。 昨儿个没有等到人,今天那个叫周允的年轻人一定会来的。 只要他还记得那缕香气,他就一定会带着人第一时间到他这里。到时候…… 他可丝毫不担心杜国权会去跟村子里的人问话。这村子变成这个古怪样子,老早就已经不能从这些人口里听到任何真话了。 更何况,现在还有多少人是真把已经老的快要死掉的杜国权放在眼里的。 他扔掉手里那把刚扯下来的杂草,回过头望了一眼阁楼的方向,嘴里又开始唱起了那首他唱了好多年的童谣。 景云啊,不要着急,所有的一切,都快了…… 不论身后的周允怎么催促,带着两个人的小摩托都如同老牛拉车一样慢悠悠的。老李在,刘明也不敢对着周允大呼小叫,只得把郁闷憋在心里。 才走到村口不远处,刘明就眼尖的发现了一双歪七扭八被丢在路边的鞋子。 他停下车捡起那双鞋,拿在手上偷偷瞟了眼老李的神色,干巴巴的开了口:“你说这石子村的人,把鞋子丢在路边做什么……” 老李翻了个白眼,从身上穿着的警服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密封袋:“你个狗东西一转眼珠子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鬼主意。你是不是又觉得这鞋子的主人被人杀了,鞋子扔在悬崖边装成自杀的样子?” “李叔,我可是你一手带大的你不能这么坑我,我可什么都没说。” 嘴上这样说着,刘明手上的动作却半分不含糊。他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鞋子丢进密封袋封好,又连忙说道:“还是李叔你想的周到,随时出门身上都带着这些袋子。” 得,又得了一个白眼。 “你要是好奇,一会忙完正事不妨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的,大家也都是本分人……” “李叔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您老快上车,你说去哪咱就先去哪!” 刘明连忙扶着老李上了小摩托,就等着老李指路。老李瞅了半天,又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周允。 周允:“该不会你们对这村子也不熟吧?” 刘明:“你好歹还在村子里晃悠了大半天住了一晚上,我也就到村子来过一次……” 老李:“我还是十多年前来过……” 周允…… 重新回到村子,再看到这些熟悉的房子,那天夜间闻到的那香气,让周允突的就想起来一个人来。 那个人为什么半夜会出现在他的房间,他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现在身边带着这么多人,倒是可以去问上一问。 “去找人之前,我想先去个地方。” 他把那天夜里的情形一说,刘明眼睛就一亮,也不管老李是不是同意,轰的一脚油门就朝着周允指着的方向冲了出去。 趴在阁楼上的杜国权,在看到摩托车进村过后,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里。他屏住呼吸等着那几个人从摩托车上下来,紧接着,他就看见那些人,毫不犹豫的走向了王长林家的方向。 他们怎么能! 你们给我回来,不准去,不准去那里! 他的双手抽搐般的在阁楼望台边缘挥舞,挣扎着恨不得从那里跳下去拦在那些人的面前。 不行,都是我的,石子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我不能把这些交出去。 都是我的…… 我的…… 他嘴里无声的呼喊着,本就站的有些发酸的双腿早已经不能支撑他全身的重量,全靠那双手努力的扒拉着才让自己没有从那上面掉下来。 他心中一急,手一松,双腿一软整个人就从望台上摔了下来,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样的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第34章 死不瞑目 寂静的村落,无人听见杜国权的挣扎。 他双手挥舞着想要抓住任何一个地方停下翻滚的身子,却也只能无力的在楼梯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他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甚至都能听见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那心跳仿若擂鼓一般,一声快过一声,就好像要蹦出胸腔一样。 他挣扎几下,蜷缩着身子抬起双臂一把摁住自己的喉咙,想要顺顺胸口让心跳缓上一缓。然而,早已行将朽木的身子早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就连大脑都出现了一片片的空白。 他是谁?他在哪?他是怎么了? 所有的一切都被大脑自动清空,此刻的他只无比清晰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或许快要死了。 他双眼大睁,上半身用力的向后仰去,仰出一个仿若快被折断的弧度,张大嘴跟随者急促的呼吸大声的喘气。 “嗬嗬……嗬嗬……” 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在楼道间,他的身下是他双手未干的血迹染的脏污的地面。此刻,他多么希望有人能推开院门走进来,能救救他。 就算是出村也没有关系,就算是妥协向村外求助也没关系。 他不想死,他只想活着。 他大睁的双眼瞳孔猛的收缩了一瞬,紧接着,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骨都仿若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的松弛下来。他摁在脖颈间的双手无力的松开,身子就如同一坨烂肉一样瘫在了地上。 他的瞳孔缓缓的放大,最后的时刻,仍旧不甘心的侧过头偏向阁楼望台的位置。 死不瞑目。 那个每日里瞭望的望台,成了他眼底最后的景象。他既没有拦下那些人走向那个外乡人,也没有等到有人推开他的院子救他一命。 小摩托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就停在了村口不远处。周允越过那俩人,在村口张望几眼,就颠颠的朝着王长林家走了过去。 老李眼神不好,跟在身后走的格外小心,刘明连声对前面的周允喊着你慢着点。 现在有了两个警察跟着自己回村,周允哪里还会顾忌那许多。只对着他们说了一声我在前面等你,就小跑而去。 “这年轻人,精力是真的好啊。小刘你也学学人家,别走路总是慢吞吞的……” 刘明在身后翻了个白眼。要跟在他身后怕他摔了,可不就得慢吞吞的了吗? 王长林开门的时候,还带着一身的花香。他打开门就往后退了一步,一张老实憨厚的脸对着周允笑了笑:“我刚从小花园出来,身子花香味有点重……” 花香味三个字,让周允捂鼻子的手又紧了些。他伸出半个身子探进院门四下打量了一遍,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远远走在后面的那俩警察。 王长林走到一边,扬起手臂甩了甩衣袖,直到觉得身上的花香味淡了些,才又走到周允身边:“小伙子你找到长远了吗?” “快了快了。”周允胡乱答应了一声,眼神落在王长林的脸上仔细端详起来。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老头子,会是那天半夜潜入长远家的那个人吗? 身上的花香味淡了些,王长林才走到门边,顺着周允的视线望了过去。 花香味夹杂着汗臭味,让周允双眉紧锁的退出了院门。王长林浑若未觉一般的瞧着远处走向这的两个警察:“不是说快要找到了吗?那他们来这是?” “村口的悬崖边捡到了一只鞋子,所以就想进村问问。”周允灵机一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王长林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重新退回了院子,眼神飘飘忽忽的在村子里打着转,一时没有再开口。 两人就那样对站着一直等到老李和刘明过来,诡异的氛围才被打破。 老李的目光在王长林身上看了半天,刘明连忙凑过去附在他的耳边小声给他报了王长林的名字。至于这小声到底有多小声,在场的四个人尴尬的神色就能看出个大概。 老李尴尬的一咳:“这人老了眼睛就不大好用,你莫见怪。” 王长林跟着一笑,让开位置把三人一起引进了院子。等三人都进院子过后,他才回过头又望了一眼小阁楼的方向就低头无声的笑了起来。 一会等送人走了过后,也该去看看他了。 走在他前面的周允回过头,正巧看见他唇角转瞬即逝的笑容,等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是那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 周允皱眉,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不,这个王长林一定有问题。 才走进院子,周允就率先开口说道:“刘警官,你不是在村口捡到了一双鞋吗,你不妨问问这位大叔。我给你说,这个村子里就数这位大叔最是心善,当时我来这里找人的时候,这满村子的人,也就只有他跟我说过话。” 听到他提起那双鞋子,刘明瞬间就急了。他心里才那么一想就挨了老李一顿臭骂的事这周允又不是不知道,这又搬出来说做什么? 知晓刘明性子的老李一把按住他的手:“是啊,刘明你快把那鞋拿出来给他瞅瞅,看他能认出来是谁的不。既然让咱们遇上了,这不闻不问也说不过去,万一当真是有人从悬崖上落下去了,咱们也得赶紧想办法才是。” 既然老李已经发了话,刘明也不多争,转身就从跑到自己的小摩托后面的箱子里面取出来那个密封袋。 而周允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在院子里转了起来。小风一吹,院子里透出来的花香气已经散了一大半,他倒也不觉得鼻翼间格外的难受。 他放下捂着口鼻的手,绕到后院先是屏住呼吸找了个缝隙瞧了一眼那姹紫嫣红的小花园,就转身走向了那锦鲤池。 锦鲤池不大,池子里的鲤鱼在这样的深冬倒是活泼的有些过分。不时的翻转着身子在破开水面拍打出阵阵水浪声。 周允却觉得,这水浪声让他听着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就好像,他所听见的水浪声根本不是从这锦鲤池里发出来的一样。 他弯腰坐在水池边,闭上眼凝神听着那细小的水浪声。 哗哗的水浪声以及那些鲤鱼浮出水面吐泡泡的声音,都清晰的如同映在他的耳膜上一样。只不过,那哗哗的水浪声仿佛逐渐被剥离开来,忽近忽远,近的仿若在他的耳畔,而远的…… 他还想再听的再仔细些,耳边却传来了刘明的喊声。 “周允,走了,你还在那干啥呢?” “我他妈……这憨货!” 再睁开眼的周允,恨不得一巴掌把刘明给捏死。这憨货也太不会看场合了些,难怪会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憨成那个样子,他不来谁来。 “不是,你们问完了?”周允再看了一眼那鲤鱼池,神色不耐的走到前院。 “嗯,那鞋一看就是个女人的鞋,你跟李叔也是,问一个单身老男人认识别的女人的鞋不,也就你们能想出来。” 周允意味深长的瞧了刘明一眼,反倒是乐了。 这个憨货还有脸嫌弃别人傻呢,也是有勇气。 周允满脸都写着不高兴往老李跟前一站,老李瞟了一眼他,如同跟自家后辈说话一般问道:“怎么的,后院有什么好玩的,刘明喊你过来你还拉着这么长一张脸。” 听听,果然上了岁的都是人精。瞧瞧人家这思想觉悟…… 周允连忙一把扶住老李的手,也不喊什么警察同志了,直接开口就跟着刘明一起喊上了李叔。 “李叔,那是你没看到这大叔家后院,保管你看了都要夸上那么几句。” 不就一个破鱼池子嘛,那有什么稀奇的?刘明才露出这样的神色,周允就一脚朝他踹了过去才让他乖乖的闭了嘴。 老李站起身子:“那我倒是想看看他后院有什么不一样的,能让你那样流连忘返。” 王长林面色不变的跟在几人的身后:“也没什么,之前的时候我家那口子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的,她去了过后我也舍不得让它们就那样没了,就一直悉心照料着。” “那鲤鱼池也不错,我瞧着好些鲤鱼都染了金红色,恐怕年头也不短吧。” “是啊,养了十多年了都养出感情来了。不过小伙子要是你喜欢的话,不妨今儿个中午就在我家吃吧,我去给你捞一条……” “那咱们加起来四个人,最起码都要抓那条最大的……”憨货刘某人站在鲤鱼池边,欢天喜地的在鲤鱼池挑选了起来。 老李:“……” 周允:“……” “得嘞,一会我就去给你们捞它起来。”王长林依旧是笑着应下,却没有半分要去捞鱼的动作。 老李道:“你都养了十多年了,我们又怎么好意思?这村子的路修好了,咱们也不能跟往常一样对村子里不闻不问的,所以这才例行公事的过来走上一走。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吧,你自己的事要紧。” 说完,老李又回过头对着王长林说道:“回头你要是遇上村子里别的人,不妨也跟他们说说,别都守在村子里过过去的那种日子了。过去这么多年,外面的发展好着呢,也该出来瞧一瞧看一看……” 王长林连连应是,送着他们三人出了院子,一直等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背影才转身回了屋。 刘明频频回头望着站在门边的那个身影,一直到转弯看不见了,才好奇的开口问道:“李叔你不是想来问他们石子村的墓地在哪吗?怎么什么都没问就走了?” 老李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长气,头也不回的问道:“你怎么看?” “我?看啥?”刘明挠了挠头,就听见他身后的周允开了口。 “我住在石子村的那天晚上,有人半夜潜进了我住的地方,也带着一股香气……” 第35章 验收成果 “除此之外呢?” 周允思索几秒,才接着开口:“他今儿的反应在我看来太刻意了些,就连那些说辞都好像是早就想好的借口一样的。” 老李点了点头,又白了刘明一眼:“别往跟前傻凑了,学着点吧。我知道你整天的都在研究这些,你不妨留意下平日里生活的细节。” 刘明??? 这咋又说到我头上了? “那,李叔,我们还去墓地吗?” “哎!”回他的是一声满是忧心的叹息,“照你这个样子,我估计以后退休了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周允错开半步,让刘明三两步走到他身前。他跟在两人身后,瞧着老李脚下毫不犹豫的走向那村子的一个僻静角落。 刚进村的时候,老李可是说过他对这村子不熟的,现在这样子…… 墓地的情况如何,周允并不关心。毕竟,杜长远的前尘往事,大方向上他已然了解了一个大概。 那墓地,是一定找不到那个老李口中已经死了的杜长远的尸体的。 一行人走到墓地,被惊到的反倒是最是沉稳的老李。石子村面积不大,村里最多的时候也就几十户人家,这墓地的位置自然不算宽广。而现在映入眼帘的,却是五颜六色的一堆纸花。 代替花圈被摆在坟头的纸扎花经过风雨的洗礼,有已经塌在坟地上的,也有被风吹起来挂在树上的,整个墓地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纸花,看的倒也有些瘆人。 “这是……”老李回过神来,就小心的避开纸花在墓地游走起来。他数着那些墓碑上的名字,最后停在那几座新坟边上。 “李叔,这就是那杜长远的爸妈的新坟。我上次来的时候村子有个老人家说了,都是出意外死的。” “什么时候的事?” “据说是杜长远从村子里走了过后没多久。先是这个叫赵秀娟的自-杀了,再是杜昌宏在山体塌方那时候出意外死了!你说这杜长远也是惨……” “你确定那个时候杜长远已经从村子里走了吗?既然他爸妈都出了事,为什么没有人通知他回来奔丧?” “好像说是没有联系方式,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杜长远走了这件事不是明摆着的吗?你问周允啊,周允说他挨家挨户都找了,都没找到人。” 老李双眼一凝,浑浊的双眼让周允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弯下腰捡起杜昌宏夫妻俩坟前的那几块黑色的碎木板。木板约莫到手肘长度,用力一捏就能捏成两段。 老李把断开的木板凑到鼻翼前闻了闻,朝着刘明招了招手把手里的木板塞给他收好。然后他才蹲下身子围着那两座新坟捡起地上的碎木块,放在一旁的空地上拼凑着。 不多时,勉强就凑出一个一米多一点的轮廓。老李从口袋里掏出已经戒了许久的烟点了一根。 此刻的刘明,才隐约觉得事情好像真的有些不对。老李的这个状态,他一次都没有见到过。 “李叔,你这不是已经戒了吗?” 老李一晃神,才把手里的那半截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熄灭了站起身来:“一时想事情想的太入神就习惯了。” 他转过身走到周允的面前:“你确定他确实没有回去是吧?” “他要是回去了的话,我还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 老李拍了拍刘明的肩膀,回过头望了望村子的方向:“刘啊,走吧,咱们回去查一查他的出入记录。” 刘明双眼一亮,手里一股土腥味的木板也跟宝贝一样的抱紧就颠颠的跟着老李往墓地外走去。 周允站在原地,神色木然的扫了一眼清冷的墓园,也紧紧跟在了两人的身后。 回到派出所,刘明十指如飞的在电脑上查询着杜长远的各种出行记录,甚至还登陆了通讯系统查询了最近他手机的位置。 然而,却什么都没有。既没有他最近的购物消费记录,也查不到他离开石子村的方式。 就好像他那么大一个人,凭空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老李把带回派出所的那块木板拿着放大镜仔细端详了半天,才小心的把它装进了一个纸箱收好。 “既然查不到他离开村子的记录,那就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到的村子。至于村子里的那几座新坟的人,明儿个你去市里刑警队找人帮忙查下死因。” 刘明惊讶的长大了嘴:“我的个乖乖,李叔你还说我呢,我看你才是真的敢想,你该不会觉得那几个人都死的不正常吧。” “死的时间也太巧了些。”老李头也不抬,回复的语气也淡淡的,让刘明一时听不出悲喜,心里再多的想法也再没从口里蹦出一个字。 就算他再憨,跟老李待久了,也大致知道什么时候的老李最好不要去招惹。 这两人自发的忙着手里的事,完全把跟他们一路回来的周允忘到了一边。周允多少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那,我报的案……” 老李这才抬起头郑重的瞧了他一眼,转过身拿起一个本子递给他:“先填个档案,再回去等通知吧。” “就没我什么事了?我看你们就两个人,也挺缺人手的,要不我就留下来帮你们打打杂什么的,毕竟长远我还是比较熟悉……” “不用了。到时候有什么消息的话,我们会通知你的。” “你们真不用客气,需要查什么的话,我也能让人帮上手……” 周允还想再争取一下,就被刘明直接推出了派出所的大门:“就你还帮上手呢,连自己朋友去哪都不知道的人。算了算了,你赶紧回去吧,到时候有什么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老李的视线落在门外蹦蹦跳跳还想进来的周允身上,问转身回来的刘明:“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起死回生呢?” “兴许……”刘明兴许了半天,突然兴奋的接着说道,“兴许那个人还没死透呢?” “那,有什么原因会让人把自己还没死的孩子活生生的埋了呢?” “那……” 刘明那那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就算他是个没出息的,回到家里也跟个大爷一样的。自家爸妈嘴上再怎么嫌弃,还不是总想着有什么好的都全部给他。 这个问题,属实有些超过他的思考范围了。 “如果那样的话,那个应该已经死了的人重新回来,村子里的人就接连死了几个,你觉得又是因为什么?” “报仇呗。” 说完这三个字,刘明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这没个把门的东西,什么都信口胡说。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又为什么是现在才回来呢?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听着老李的嘀咕,刘明有些无奈的抬头望天。他这脑洞也着实太大胆了些。 先不说会不会有人活埋掉自己的儿子,就算是人家回来报仇,也不会报仇报到自己都失踪了吧。 再说了,这没凭没据的。 老李搬着凳子坐在派出所外的屋檐下,整个身子都晒的暖洋洋的。他闭上眼理了会思路,又回头叫过来刘明。 “明天一大早你就去市里的刑侦队找一个叫卫清龙的,到时候你跟他一说他就知道了。顺便,你再去档案室把石子村的那些人的档案都给我带回来一份。” “李叔,还真让我去啊?” “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想着遇上个大案子吗?怎么事到临头了这个样子?” “我就是觉着应该都是你多想了。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怎么可能出那样的疯子……” “你早上捡到的那双鞋子,一会拿给我。明天一早,我想再去村子里看看。” 老李不再跟刘明解释什么,只从他手里接过那个装着鞋的袋子,就在镇子上转悠了起来。这镇子上一共就那么些人,什么时候来一副生面孔,只要他在镇子上出现过,这些人都一定会有些印象。 他也觉得他心里的念头是万分的荒唐,可是他就是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必须把这件事全部捋清楚他才能安心。 等到小摩托的声音消失在村口,王长林直起身子锤了锤有些发酸的肩膀出了门。 是时候验收成果啦。 村子里依然跟着往常一样的安静,偶见两三处炊烟。他双手背在身后,满脸冷笑的走在村子里的大道上,隐约体会到了当时杜国权的那种快乐。 不论村子里来了什么人,外面发生什么事,这些人都根本不会打开门走出自家的院子看上一眼。 经过这许多事,村子里余下的这些总想着多活上几日的这些人,其实跟死了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大步走向那座阁楼,□□跳了进去在阁楼的楼梯下停下了脚步。 杜国权的身子歪七扭八的瘫在地上,已经僵硬了起来,身下的衣物也染上了人死过后大小便失-禁的秽物。他顺着杜国权的视线看向那个望台的位置,那首熟悉的童谣响彻在楼梯间。 村子里已经好几天没有听见谢长兰的哭声了。 杜文龙有时候也会想,会不会兄弟媳妇也已经无声无息的死了。只不过,他实在是没有勇气推开自家院子的大门去文虎家看上一眼。 虽然听不见谢长兰的哭声了,最近的夜里,他总是会听见小孩的哭声。 听的久了,他总觉得那孩子的哭声跟他老早就已经死了的闺女一模一样。哭着喊他爸,哭着喊他救救她,哭着说她错了,再也不敢了。 他也疯了一样的顺着哭声的方向把自家院子找了好多遍,却什么都没有找到。现在,他都不敢再闭上眼。 不敢,再一个人待在黑漆漆的夜里。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的。 而夜,已然近了。 第36章 我问心有愧 天边的最后一丝亮色被吞没的时候,杜文龙就紧张的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 他裹着厚厚的被子,如同一个鹌鹑一样整个身子都埋到被子里,双手捂住耳朵不愿去听那不知何时会响起的哭声。 不一会,他的身上就被捂出来一身臭汗。而此刻的院子外面,依旧是安安静静的。 或许,今天夜里她不会来了吧。 又或者是近些日子心里太过慌张,出现了幻觉,今儿个好了也不一定。 又仔细的听了半晌,确定没有听见任何的声响过后,杜文龙才推开身上的被子跪坐了起来。 他坐在床中间,望着空荡荡的房子觉得心里也有些空荡荡的。突然就有些想那已经离家出走许多年的老伴谭香来。 杜文龙只觉得有些可笑,怎么可能想起她?她才是他杜文龙的此生大敌,如果不是她生出来那样一个赔钱货,他一定会重新争回来父母的欢心的。 从小的时候,就因为他是哥哥,什么都要让着文虎。就因为文虎小,因为会撒泼耍横,他所拥有的东西,最后一件都守不住。 最开始,每次买东西的时候,父母还会买回来两份一人一个。到后来,则是无休无止的劝着他作为哥哥要懂事一些,要懂得谦让一些。 他咬着牙忍了那么多年,让了那么多年,总算让文虎被养出那样讨人嫌的性子。 总算让父母也开始对他有些不满,就连娶媳妇,文虎最开始也是不如他的。毕竟,那时候谭香贤惠的名声,可是十里八乡无人不知的。 而谢长兰那厮,泼辣的名声也是不相上下。她和杜文虎那样的两人凑在一起,原本就是绝配才是。 可偏偏,谭香那肚子不争气,生了个闺女。闺女有啥用,能敌的过文虎家那虎头虎脑的小儿子? 好不容易快要赢回来的东西,就又那样被杜文虎又重新得了去。他就眼睁睁的看着父母把他们家闺女的小玩具什么的一件件的搬到文虎家,捧到他那侄子的面前。 而他那闺女,也不哭闹,只是红着眼睛抓着他的衣角眼巴巴的看着他。每一次,他都是别过头,用那句自己恨了一辈子的话来劝着自己的闺女。 “弟弟还小,你是姐姐,你让着他一些。” 每一次,她都是在他的注视下不情不愿的松了手,再吸吸鼻子咽下一肚子的委屈对着他笑:“阿爸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跟弟弟争这些了。” 再之后阿,他那侄子喜欢的东西越来越多,要求一次比一次过分,而他好像慢慢也就习惯了。听习惯了父母的念叨,每次出门的时候总会记得给那侄儿带上一份礼物。 而他那闺女,好像慢慢的什么都不喜欢了。就连望着他的眼神里跳跃的那种光,都逐渐熄灭了。 发现这件事的那天夜里,他辗转半夜后来只理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或许这样也好,等以后她长大了,一定也能理解他的。更何况,她这样也不会再受什么伤了吧。 可是他那出名贤惠的媳妇却又不对劲了,总是一言不合打着为了闺女的名头跟他吵起来。就连已经送走的玩具和物件,都能跟个泼妇一样去文虎家里抢回来。 文虎两口子回家里一哭闹,他那父母听到风声就赶到他们家里,从家里拿走更多的东西送到文虎的手上,送到他们宝贝孙子的怀里。 谭香不依不饶的跟他吵,家里的东西被摔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不论他怎么苦口婆心,她似乎都听不进去。 他说的多了,谭香就只是抱着闺女背对着他,肩膀一抽一抽无声的哭着。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自己的妻儿。他觉得他简直过着炼狱般的日子,甚至有些开始羡慕起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来。就算弟媳妇泼辣一些,好歹也是跟他一条心不是? 不像自家这个…… 随着他们的争吵,闺女的话越来越少了。杜文龙都有些记不得有多久没听见她软软糯糯的叫他阿爸了。他知道村子里别的孩子都笑话她喊他的时候的那种叫法。 可是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那时候每天放学的时候她看的那部电视剧里,就有那么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每当那个小姑娘觉得委屈难过的时候,只要红着眼喊一声阿爹,就会被自家爹爹抱到怀里举的老高,满院子都能听见她格格格格的笑声。 可是,她不是已经不喜欢那些了吗?也是她在弟弟每次开口的时候主动把东西递过去的啊。 难道,她也在委屈吗? 杜文龙有些不记得这样压抑的日子到底过了多久,他只是觉得他跟谭香已经吵累了,家里所有能摔的东西也已经摔没了。自家父母后来来家里的次数更加少了,索性干脆就搬到了文虎家里一起去住。 直到后来,他那侄子突然就死了。 那时候,他父母仿佛才想起他家的小闺女来。除了安抚文虎两口子的情绪,剩下的日子,也总会抽点时间过来看看他们,给小姑娘带点零食。 那样的关系,亲密有带着几分疏离。 他乐的见这一切,侄子的死他也并不能够感同身受的能有多难受。侄子死了,他所想要的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他的身边,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过了几天,到了赶集的日子,他难得的好脸色喊上谭香一起出了门。他还记得那一天谭香选了好多好多的布娃娃之类的东西,全是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姑娘喜欢的玩意儿,他不大懂,就只跟在后面付钱。 开始的时候,谭香还好好的,满脸都是高兴。后来背着的背包塞满了那些小玩意儿,谭香反倒是话越来越少了,余下的那两条大街,也没有再继续逛下去。 那天回到家,他故作神秘的叫过来自家闺女,用布条蒙上她的眼睛,约好等他喊拿开的时候才让她看。 他把买回来的所有的小玩意儿一股脑的堆在她面前的小桌子上,等摆的整整齐齐了,又调整了两个小布偶的位置,才喊她取下了眼前的布条。 到现在,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家那闺女脸上的神色。 她先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些,又有些忐忑的望了他一眼,等他点了头,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她面前的一个小兔子玩偶。 他看着她的手从那些小玩意儿上面一个个小心翼翼的摸过去,最后手在空中一顿,半收的手指全部松开,规规矩矩的收回去藏在了背后。 她一双眼又如同很多年前那样通红的望着他,嘴唇抿了又抿。 他以为她会跟很多年一样软软糯糯唤他一声阿爸,但她却双眼一眨,扑簌簌的往下落起眼泪来。 她咬着唇,不肯发出哭声,倔强的仍是那样红着双眼望着他,泪水湿了满脸,胸前的衣襟都滚出一道道的泪痕。 谭香斜斜的站在门口,推开无措的回望她的他,走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倔强的闺女。那个很久很久没有开口跟他说过一句话的小闺女才嚎啕大哭起来。 哭的一声大过一声,上气不接下气。 “阿爸……原来你都知道……” “阿爸,太晚了……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从那以后,他的生活仿佛发生了一些变化,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过。那些他买回去的小玩意儿,最后都被闺女胡乱的塞进了柜子。唯有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小兔子,被她藏进了每天背着的书包里。 他看见了,可是不敢问。 他怕,怕她又像那次一样喊他阿爸,像那次一样哭着说来不及了。 怎么会来不及呢?那时候的他总是那样想。日子还有那么长,他们总还是有的是机会。直到,过后不久,那一天他再也没等回来她。 不论他怎么等,等了多久,都再也没有等到她回来。后来村子里的人送回来一具尸体,说是她的时候,他的心里一瞬间居然松了一口气。那些压抑和痛苦,也都随着她一起消失了吧。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只是,他没有在她的遗物里找到那只小兔子。 后来,文虎两口子跟着父母经常一起过来,劝他们要想开些,趁着还年轻,还能再要一个。 是啊,万一下一个是个儿子呢?一想到这个,他就又觉得人生仿佛充满了希望。却不曾想,他才一说,谭香整个人都疯了一样闹着要离婚。 离婚?怎么可能?那样他杜文龙还不得被村子里的人戳着脊梁骨笑话。他自然是断断不肯的,而谭香那次却格外的硬气,见他不答应,直接就收拾东西离家出走了。 既没有回娘家,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杜文龙跪坐在床上,双眼无神的落在那个装着闺女小玩意儿的柜子上。那个柜子到现在他一次都没有打开过,而听到哭声的这么些天。他都没有听过那声音像那天一样叫他阿爹。 那样的,让他心口刺痛到窒息,生出痛不欲生的感觉来。 是啊,他问心有愧。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 一定会如何呢?他还没想到那么长远,耳边就响起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一次,再也不是那种忽近忽远的哭声。 而是一个小姑娘带着几分笑意和失落的说话声。 小姑娘先是笑了笑,才说:“我啊,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我阿爹他们能不要再吵架了。” 说到这,小姑娘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失落重新又开了口:“要是能够再满足我一个小心愿就够了,我希望我阿爹他,他能抱抱我。” “我之前的时候一直以为阿爹不懂那些,不知道弟弟从我手里抢走的都是我喜欢的,直到那一天……”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啊。我的心,早就在反反复复的得到又失去中间死掉了,好像再怎样也修不好了……” “来不及了啊……” 杜文龙的耳边,全是那一声声的阿爹和一声声重复循环的来不及了啊。他捂住耳朵也不能阻止那些字眼钻进他的耳膜,他想痛哭,却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忘记了闺女的名字。 站在门外的王长林,冷漠的听着房里老人的哭喊声,从口袋里摸出来那个小兔子把门推开一道缝扔了进去。 随后,他就听见房间里传来那人翻身下床的脚步声,以及大声的嚎啕声。他低下头,拉过一旁的门锁把房间门一把锁死,转身就进了杜文龙家的厨房。 从厨房里抱出几把枯枝放在门口引燃,他就退到了院子中间,冷眼看着那样一个微弱的小火苗从在风中越来越大,最后足以燎原。 房间里传来砰砰砰的拍门声和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声,他仿若没有听见一样转身走出院子,坐在了院门外的门槛上。 他的身后,是冲天的火光。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一章有点跑偏。 算了,刀一下。 第37章 她不会那样了 杜文龙捂住口鼻,把门窗敲了一遍又一遍都没能打开。在熊熊火光中,小姑娘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却怎么也听不清楚。 那个被他重新扔出去的小兔子安静的躺在房间的角落里,它的一侧柜子,也已经燃起来了微弱的火光。不多时,就能把那个小兔子烧个精光。 他脸上满是惊恐的热泪,双眼如同被钉在那小兔子身上一样,怎么也挪不开半分。 明明只需要一小会,至少在他死之前,那只小兔子就会被烧成灰烬。可…… 他的身子仿若不受控一般的一步步挪向那兔子,别过头躲开熏人的火光够着小兔子的耳朵把它一把从火边拽了过来。 他蹲着身子,朦胧着眼瞧着捧在手心里的小兔子,把它翻来覆去在手里拍了好几遍灰,仍有些不放心的吹了吹,又小心翼翼的捧着。 他的耳边,仍旧是一声声软软糯糯的呼唤。 阿爸……阿爸…… 他捧着小兔子,只觉得鼻子一阵阵的发酸。心中的恐惧,反倒是一丝丝的消失不见了一般。 他有些颓然的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捧在小兔子捂在心口,鬓边的头发被烧焦了也没有理会。 他终于想起自家闺女的名字了。 “明月啊……阿爸错了……” 他仿佛瞧见那个总是红着眼的闺女又倔强的站在他面前。他伸出双手想抱抱她,她却站在原地怎么也不肯过来。 他想起身过去,又怎么也站不起来。 房间里火势越来越大,老式架子床和木质衣柜全部都烧了起来,熏的让他有些睁不开眼。他又喊了几声明月,想要往她身边走近些,却听见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 他慌忙抬起头,就看见房子的横梁带着火光朝他砸了下来。他身子往前一扑,想要推开那个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小姑娘,却只是扑了个空。 横梁带着火焰,重重的砸在他的腰间,几秒功夫就发出一阵焦香。杜文龙用尽最后的力气双手握紧小兔子带到自己怀里,仰着头看着还是站在那里的闺女。 双唇翕动,定格在那个还未说出口的口型上。 “跑!” 随着横梁落地,整个房子的结构不稳,四周的墙壁也开始慢慢的在大火中剥落坍塌。在接近院墙拐角的地方,随着院墙坍塌,从夹缝中的一个小空格里,一个小型录音机滚入火中。 小姑娘呢喃的话语声,终于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滚烫的热浪让王长林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他听见杜文龙邻居家有人起床说话的声音,直到现在也没看见那家人推门出来。 而现在,那院子里的灯,也在刚刚重新熄灭。 他满意的笑了起来。就是要这样才好,如果他们当真守望相助,他又如何能实现他的那些大计。 只是不知道,等到时候清算到他们那些人的头上的时候,他们是否还能像现在那样冷静的只是瞧上一眼,议论几声,就重新裹着被子呼呼大睡。 回到地下室,王长林的身上仍旧带着还未散尽的烟熏味道。早已经醒转过来的杜长远望着他,扬起了笑脸。 “今儿个又是谁呢?你不妨与我聊上几句。不然你说你做了那么多,却又无人知晓,心里该有多寂寞?” 王长林有些意外的望着他,怎么这小子脑子突然转活了,再也不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 事到如今,杜长远也没有什么好再闭口不言的,只笑道:“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以为你是想要我的命,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也算是想明白了。” 当日既然他会重新点燃那让他失去意识的香,就代表他开始谨慎了,周允他已经找过来了吧。反正他也不会动手杀他,他又何须那般克制。 “你这样折磨我羞辱我,是一定不会让我轻易死了的。恐怕我现在自己寻死,你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活下来。” “老实说,失去记忆的滋味并不算好受。然而我想起来的那些,我根本都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都是我想象的。反正我已经走不掉了,不妨大家相处的都轻松些。” 王长林冷笑一声:“我让你活着,可不是为了让你能够轻松。迟早有一天……” “你总会让我生不如死的。”杜长远抢先说完王长林未说完的话笑道,“不然你留着我的命做什么?” 王长林冷眼望着他,瞧着他眼里那莫名亮起来的光,笑道:“我大致猜到你在期待什么了。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 他抓起绑着杜长远的铁链,把他从那泛着恶臭的池子里拖出来。 “怎么,准备逃跑了吗?” 王长林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望着他:“如果你想要活着的话,最该期盼的就是我长长久久的活着。不然,我都不知道在我临死之前会先做什么事情。” “你还记得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吗?文龙家的,总是话沉默寡言的那个。”王长林说到这,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道,“今儿个夜里,文龙家里着火了……” “你说她要是知道这个消息,是会高兴还是难过?” 杜长远沉默的看着他脸上认真思考的表情,几乎毫不犹豫的开了口:“是难过的吧,我还记得当时她是多希望能够被她爸放在心上。” 王长林好半天没有再说话,隔了许久只含糊的说了一声她不会那样了,就把杜长远锁在一旁开始清理起那个池子来。 看那几个警察的意思,以后石子村他们也会经常过来巡逻了。往后他再想做什么,可能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而那些被他列入名单的人,还有人在好好的活着。 自己也该早做打算了。至于杜长远这个人,他深深的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开始在心里盘算,是留着他的性命好还是直接处置了这个累赘比较利于自己的行动。 杜长远浑然未觉这一切,由着他粗鲁的给他换上一身衣裳,才觉得身上多了一丝热气。 周允已经来了,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才能等到跟周允相见的那一日。才能作为证人,把那个变态送进监狱,让他一辈子烂在那里面,再也不能害人。 清理完池子,王长林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把杜长远直接粗鲁的扔进去。由着他贪婪的裹着衣服缩在角落,就坐在池边唱起了那首童谣。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地面,一下一下的打着拍子,双眼如刀一般盯着昏昏欲睡的杜长远,静静的等待着天亮。 等天亮过后,也不知道村子里的这些人会不会走出门来,看到那个已经被烧成焦炭的杜文龙。 看见杜文龙过后,他们又会不会慌张害怕,害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第二天天一亮,刘明就被老李催着去了市里的刑侦大队。他在门口东张西望半天,执勤的警察都看不下去了,才主动询问起他的来意。 等他巴拉巴拉说了半天,那警察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都快过年了,咱们大队也挺忙的,队里的兄弟也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你们那的事,要不你们再想想办法?” 刘明眉毛一横,就想要跟他讲讲道理,又想起老李让他找的人,连忙拉着那个警察满口大哥的喊着:“大哥,我这也是听吩咐办事。我就找下卫清龙,你让我见见他,我说完话马上就走。” “可是卫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没事,我有时间,我等着就行。大哥你先去忙你的……” 他拘谨的坐在门口的角落里,眼巴巴的等着人回来。偶尔自言自语的说上几句,那执勤的警察只端正的站着,并不接话。 老李在镇上转了大半天,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提着袋子就准备去村里。才走出派出所的大门,就想起小刘被他派到市里了,他这眼睛不好又不能骑车。 才在心里心疼今儿要花的车费,身后就响起了刹车声。周允把崭新的摩托车往派出所门口一停,就把手里的头盔朝着老李一塞。 “我就说你们人手不够让我帮忙比较好吧,你们还不信?不然等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走到村子里天都黑了……” 老李:“我可以坐车……” 周允啧啧两声,满脸嫌弃的打量了老李一眼:“我就先不说你们这镇子上的那些人去石子村就跟要他们命一样的德行,你每个月领的那几个工资,够你往村子里跑几次的?” 老李:“……” 周允拍了拍摩托车后座,发动了车子道:“李叔赶紧上车,你这么大把年纪还为了我的事跑进跑出的,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你就让我出点力,我这心里才踏实。反正我最不差的就是钱和时间……” “再说了,你们查你们的案,我就不听不看不问乖乖跟着,你放心好了,我都懂……” 老李在心里骂了一声你懂个屁,也不再别扭,把头盔往头上一扣,就爬上了摩托车。 刚一坐稳,那摩托车就跟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吓得他赶紧反手抓紧了屁/股下的座位。 而听见摩托车声音的王长林,抬起了眼皮点燃熏香,背着杜长远就出了地下室。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哒哒哒哒嘟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再也不刀了,眼睛疼。 第38章 那不是火,是诅咒 摩托车才停在村口,两人就闻到了空气中大火烧过的焦糊味道。老李还在猫着眼睛张望,周允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就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老李瘪了瘪嘴,只得无奈的跟在他的身后。这人老了眼神不好,也就不中用了。 周允回过头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提在手上,脚下的动作放慢了些,跟在身后的老李呼吸声才渐渐平稳了下来。 一直走到那大火烧尽的院子前,沉默的两个人才停下了脚步。老李瞧着触目惊心的焚烧痕迹,习惯性的皱起了眉头。 看院子里的摆设,这院子绝对是有人住着的。至于这住着的人是死是活,两人心里也猜到了个大概。 走过院子才往前两三步,老李就瞧见了衡量下压着的那具焦黑的尸体。他站在原地打量了一遍房间剩下的那些摆件,转身走到还剩下一半的那扇门前,捡起一旁的一根细长的棍子,挑起锁的死死的门扣头也不回的开了口。 “报警吧。” “这村子里没信号,就算要找市刑侦队帮忙,也要先回镇子上。” 老李沉默了几秒钟,才拿着那个小木棍从门边退了出来。地上的砖头有些还留有余温,这大火应该是烧了好久。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们家隔壁应该是住着人的,咱们要不要过去问一问?” 老李还没开口,周允就已经把他扔在身后去了隔壁那一户人家。老李有些气结的望着他的背影,这是谁想来的时候说的只安静跟着的? 周允又催促了老李几声,撸起袖子才锤起了隔壁邻居的大门。这村子里的门有多难叫开,他可是已经领教过一次。 大门被锤的震天响,杜恩平沉着一张脸站在院子里,听到外面那年轻人胡乱喊着说再不开门就翻/墙进来,才不情不愿的把院门拉开一条小缝。 他用整个身子抵在门口,只透过门缝露出半张脸,满脸不悦的望着门外站着的周允,也不说话。 周允看他开了门,一乐,连忙就把老李推到前面去。 “你别不耐烦,你们隔壁死人了,警察问话。” 死人两个字,让杜恩平的脸色黑的就跟文龙家那些黑炭一样。他不耐烦的望着把警员证举到他面前的老李,晃眼一瞟:“我们村子的事你们管不了,赶紧滚吧。” 院门关得太快,都险些夹到了老李递出去的那只手。老李不急不缓的又拍了几下院门:“我就是想问一问,你知道隔壁的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吗?” 杜恩平只紧紧地锁好院门,双手紧了紧领口,觉得这大早上的风从领口灌进去吹的他透体生寒。 “那不是火,是诅咒!” “诅咒永远都不会停下的。你们这些人到我们这样的小村子做什么?如果不是你们,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死。” “都怪你们。” 他身子半靠在墙上,双眼无神的望着隔壁的方向。昨儿个夜里那大火燃烧的声音他也听见了,他还听见了有生人的声音。 “一定是鬼,鬼找过来了。我们这些人,都会死的。” 周允才不管他心里到底如何想,只看着面前关的紧紧地这院门就觉得心气不顺。 “简直是有毛病,什么神神鬼鬼的,还扯什么诅咒?我看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他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响起了一声尖叫声。紧接着,他就听见门后面被人又添了什么玩意儿堵的更加严丝合缝。 “不,不会是我的。下一个一定不是我……” “不是我,不是我……” 周允从牙缝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几步撸起袖子就准备翻/墙过去。 老李走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羽绒服后面的帽子:“你跟他有什么好争的,咱们赶紧回镇上吧。” “那这鞋?” “一并带着跟我去市里。” 老李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转身向停摩托车的方向走了过去。刘明这么久都没回来,恐怕他那边也不大顺利。 那样的一场大火,就连烧死了一个人整个村子都没有人出来看上一眼。这村子里,实在是太古怪了。 而且,那门边的划痕,分明是被人从外面锁上,着火过后里面的人拉门造成的。那个人,分明就是被谋杀的。 而凶手,绝对就在这个村子里面。 他双眼聚精会神的盯着脚下的小路走的飞快,恨不能马上就带着人把村子全部都搜上一遍。 还有,之前墓地死的那些人,死因当真是因为意外和自杀吗? 才骑上摩托车,老李就拍了拍周允的肩膀:“直接去市里吧,等刘明回来再掰扯几句,又该是明天了。” 头盔下的周允,脸上嬉笑神色早已经消失不见,他躬下身子伏在摩托车的油箱上,一脚油门摩托车就跟起飞一般冲了出去。 “你说,长远他还活着吗?” 老李紧张的抓紧他后背的衣裳,扯着嗓子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以及周允一路疯狂按下的喇叭声,急躁的路上遇见的脾气差些的司机遇见总是少不得要骂上几句。 在老李的指挥下,摩托车停到了市刑侦大队的门口。蹲在绿化带边上坐了大半天冷板凳的刘明,跟看见救星一样的就朝着他们两人扑了过去。 “李叔,你怎么过来了,他们刑侦大队的人今儿一大早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有要紧的事。”老李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了几眼,一把抓过围着摩托车打转的刘明,“你确定他们全部都不在里面?我让你问的人你也问了吗?” 刘明转身把正执勤的那警察一指:“问了啊,不信的话你问他。他说他们卫队一大早就带着人出去了……” 老李和那警察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了一瞬,又各自转开。他回过头望着市刑侦大队的办公室方向,揣在口袋里的手在手机上摩挲了半天,才咬咬牙把手机掏了出来。 电话一响,三个人的视线就全落在老李的身上。刘明和那警察对视一眼,双方的眼神里都写满了疑惑。 这……有联系方式干啥还让人蹲在这大门口一等就等个老半天啊。 老李把手机贴紧耳边,转身往绿化带的方向走了几步,把几个人的视线丢的远远的。他的掌心紧张的冒出一阵细汗,让他觉得手里的手机一时都有些拿不稳。 电话接通过后,两边都没有开口说话。 老李把电话拿到眼前,凑近看了一眼已经开始读秒的通话时间,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正在想自己该如何措辞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低沉的说话声。 “喂,李哥……” 一时之间,老李心绪万千。他本来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跟卫清龙有什么交集了…… “我……我遇上了一个案子,手上人手不够,就想……” 手机的对面沉默了两秒,老李能听见他低声对身边人说了两句什么,就听他接着说道:“李哥,我这也快收工了,你先去办公室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老李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值班室的电话随即就响了起来。站了一整天的警察这才忙不迭的带着他们一起去了里面的办公室。 老李带着他们只坐在办公室外面的长椅上,神色有些怅然的在思考些什么。 刘明凑到周允的面前小声嘀咕:“你说李叔和那个卫队什么关系?” 周允扫了他一个白眼,端端正正的坐直了身子。在这样的地方,他也难免觉得有些拘束。 车才停稳,卫清龙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看见坐在长椅上的老李的时候,脚步明显的一顿。 老李率先站起身,左右张望了一下,卫清龙就连忙一把拉开了办公室的大门。他手里握着门把手,等到老李先走进去过后,才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一如早些年前,他还是个新人的时候的样子。 “我怀疑我们那有个村子有连环杀人案。”老李斟酌了半天,尽量把所有的信息言简意赅的表达出来。 他这一说,别说是卫清龙了,就连周允和刘明也被震了一跳。 卫清龙神色一肃,心中原本的感慨万千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老李是个什么性子,恐怕他是在场的这几人中最了解的一个。 他既然敢那样说出口,恐怕这件事是真的八九不离十了。 “你有证据吗?”一说到工作,卫清龙的声音就更加低沉了几分,听的一旁的刘明也坐的端端正正,呼吸都轻了些,生怕卫清龙突然转过身看他一眼。 “之前只是有些怀疑,今儿早上差不多确信了。” 老李把早晨的经过全部说了一遍,又把周允提着的那个袋子递给卫清龙:“这双鞋你也帮我查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我总觉得这双鞋的主人应该也已经被害了。” 卫清龙的神色越来越严肃,等老李说完,他就转身连着打了几个电话,又从外面叫过来执勤的那警察,把刘明带着的两块破木板和着那双鞋让他一起带到了检验科。 “李哥,咱们直接出发吧。一会他们其他人忙的差不多了,也会抽出几个人随后赶过来的。” 第39章 下一个不是我 杜长远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幽深的山洞,只能听见耳边偶尔响起的滴水的声音。 那水声让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他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身处的位置,挪动了几步,找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靠墙蹲好,才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借着洞口照进来的光线,他才看清楚他之前呆着的位置边上,有一个燃尽的小火堆。在这周围,还有些必要的生活用品。虽然简陋,却也一应俱全。 山洞里很安静,他一直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王长林出现。他才大着胆子挪动着身子往那有光的位置走去。 在那个水池里泡了这么多天,他的身体都已经快被泡废了。就算现在他穿的再厚实,他都觉得他的四肢百骸都塞满了那种小冰晶,冰的刺骨。 手脚就算被放开了,也是僵硬的如同烙铁一样的,根本就不能像之前一样的活动。 他一步步摸索着向那道光线走过去,等走到那光束之下,等他适应了光线看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过后,也禁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光线的位置,是一个大约一米高点的洞口,正巧能容一个人弯腰通过的样子,而从那个洞口到他现在站着的位置,约莫三四米高,是一整块的山石平滑垂直的连着洞口,并无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难怪王长林那个老东西会放心把他丢在这里。 不过,能让他这样费尽心思的把他搬过来,他现在的处境应该不大妙。他现在把他送到这里还想着回到村子里,到底是还有什么图谋,总不能是想着把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杀了吧。 杜长远又在下面转了两圈,寻了个相对光线好些的位置盘腿坐下,就闭目养起神来。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时他刚被王长林带走的时候,王长林似乎是说过,希望能够有人来找他。所以,他想要的应该是自己的软肋。 不过,他又到底想要对周允做什么?再想到两人昨天说的那些话,他心里顿时就有些慌乱。 糟了,周允会有危险。 他望着那个洞口,双手双脚如同一只壁虎一样的趴在那石壁上想要爬上去,却也只是徒劳,只不过是在石壁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和双手留下一道道伤口而已。 在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过后,他才绝望的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的一下一下瞧着那石壁大声呼喊求救。只求能有一个人听见他的声音,能把他带出去。 周允,他一定不能让周允出事。 “有人吗?” “有人吗?救命……救命……” “快来人啊……有没有人能听见?” “有人吗?” 洞口的光线越来越弱,他的双臂酸痛却仍旧固执的一下一下瞧着石壁,沙哑的声音仍旧一声声的喊着有人吗,救命,放我出去。 阿允…… 阿允你别找我了。 藏好人的王长林回到村子,就看见了那个老警察带着人离开的背影。他喘着粗气慢悠悠的走到杜文龙家的院子,站在院外看了半天,才敲响了隔壁那家人的院门。 自从听见周允的那句话过后,杜恩平就总是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一直盯着他,让他浑身汗毛直竖。 他大着胆子搭了个凳子在墙角,朝着杜文龙家的院子望过去。到处都被烧的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过,那样的地方应该不会藏人了吧。就算有人,昨天应该也跟着杜文龙一起烧死了。 才回了自己屋,他就又听见了外面的敲门声。他烦躁的拿起院角的大扫把怒气冲冲的就打开了门。 “我都跟你们说过了,你们帮不上什么忙赶紧滚,你还敲还敲还敲,看老子打不死你。都怪你们这些人,都怪你们……” 他正在气头上,手里的扫把被他甩的虎虎生风。王长林听着他脱口而出的话,也不解释,只往后退了几步免得被那扫把打上。 杜恩平手里的扫把扫累了,才把扫把一扔,就指着王长林开始骂了起来:“我不管你们是警察还是什么,要是再进村子扰了我们的安宁,我……” “恩平哥,是我。”王长林见他终于认出来了自己,才连忙满脸堆笑的跟他打着招呼。见杜恩平脸上的怒气消了些,才凑近他问道,“昨天晚上我就看见你们家附近好像着火了,所以今儿一大早我就想来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事。” 杜恩平有些戒备的瞧了他一眼。平日里他跟这个外乡人可算不上熟,他现在表现的这么熟络是要做什么? “你该不会是收了那些警察的好处想要来我这打听什么吧?” 王长林脸上的笑容一收,伏低身子又往杜恩平身边凑了两步:“哪能阿。外人不知道,咱们村子里的人还能不知道吗?那些年轻后生懂什么,咱们村子的诅咒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阿。” 听王长林这样说,杜恩平也跟着吸了一口凉气,他拉着王长林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压低声音附在他的耳边说道:“我跟你说,昨天晚上我好像听见文龙家有小孩的声音,你说那大火烧的呼呼的,哪来的小孩啊?” “肯定是诅咒。当年那诅咒是出村必死,可是长远回来一切就都变了。我跟你说,我一直都觉得回来的不是长远。你有没有留意他的皮肤,那卡白卡白的,就跟鬼一样的。” 王长林不搭腔,他以为王长林不信,又接着继续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可是我们所有人一起见证着长远下葬了的。你说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会再活过来。一定是长远变成了鬼,回来索命来了。” 王长林跟着点了点头,仿佛也来了兴致:“咱们村子这么多年都好好的,自从长远回来才开始出事。是不是现在只要有外人来我们这,诅咒就不会停下来?” 杜恩平一愣,没想到王长林居然想到了那样的地方。他皱着眉思考了一小会,猛的一拍大腿:“你别说,有可能还真的是那个样子。长林老弟,不怕你笑话,今儿个那个来找过长远的小伙子还说,下一个死的就是我呢。” “你说会不会?” 王长林拉过杜恩平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当时长远回来的时候,第一个接触的就是昌盛吧。结果呢,昌盛就是第一个死的……恩平哥,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想做的,不妨先跟我说说,我都尽量让你如愿,也不枉我们住一个村子这么多年。” 杜恩平如同被电击一样的猛的缩回那只被握住的手,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惶恐:“你的意思是?” 王长林没有再多说些别的,只是叹了口气:“恩平哥,我的话你好好想想吧。估计过不了多久,他们那些人就又要来了。你……要保重啊。” 杜恩平又是一愣,这…… 他一把把王长林从门槛上推了出去,缩回院子里就嘭的一声关上院门,还不望对外骂了几句。 “满口胡说。呸,你个狗东西你说谁会死呢,老子告诉你,就算你死全家老子都活的好好的。” 王长林无声的笑了起来,苦口婆心的继续劝慰道:“恩平哥,你别生气,指不定他们再也不来了呢。那样你不就没事了吗?” 院子里的杜恩平骂的更凶了。 今儿个那老警察的意思他可是听明白了,他们对隔壁杜文龙家的大火上了心,可不就还得往村子里来嘛。他们这样跑来跑去倒无所谓,可这要的可是他杜恩平的命。 对,一定不能让他们再进村子。 只要他们再也不来了,那……那至少他就安全了很多。 他搓着手指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又开始在家里翻找起来趁手的工具来。一定要赶在那些人再进村子之前把那条新修的路封住,不然,他一定会死的。 扛着铁锨和锄头,才走了几步,他就又转身向着村子里其余还有活人的人家走去。 对,应该先去找国权叔。就算他最近心情不好不愿意理人,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不了多赔上几个笑脸,被骂上那么几句,总比丢了命强。 仿佛身后有冤鬼索命一般,他扛着工具健步如飞的就朝着小阁楼走了过去。 站在院门外,他就闻到了空气中臭烘烘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心想国权叔也老了,家里也收拾不利索了。再一想到自己家乱糟糟的跟个猪窝一样,心里倒也释然了一些。 他们这些男人,整理起家务来确实有些不大利索。 又敲了半天门,喊了半天国权叔,院门内都依旧是安安静静。杜恩平觉得有些奇怪,刚才从田野间走过来也没看到人,这个点他不在家的话又能在哪? 他心下疑惑,用力的推了几下院门未果,在院墙边转了一圈找个矮点的位置翻了进去。 那些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来了,他实在是没有时间再继续等下去了。 穿过院子,他才推开一楼的卧室门,空气中的腐臭味就熏的他捂住了鼻子。他又喊了几声国权叔,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走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杜国权家。 他顺着卧室门往里走,再推开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就看见面前出现了一排楼梯。 这应该就是通往国权叔家阁楼的吧。 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重,他一颗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一脚踏上了那排楼梯。 随后,村子里就响起了杀猪一样的尖叫声。 第40章 警察杀人了 那熏人的腐臭味他就跟再也闻不见一样,只顾着跌跌撞撞的往外跑着。 “国权叔死了……” “国权叔死了,快来人啊!” 杜国权的名字,才算炸开了几户人家的院门。他们满脸茫然的站在家门口齐齐望向阁楼的方向,远远就看见杜恩平踉踉跄跄的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杜国权死了好几天,尸体都有些发胀变形。杜恩平也不敢细看,只大概看了一眼就丢了魂一样的跑。他看见村里的那些人都满脸疑惑的望着他,无人有向他走来的举动。 他就只有一直往前跑往前跑,跑到自己家院子,关上门才觉得安心。 他的脑子里就只回想着周允的那句玩笑话,觉得下一个死的一定就是自己了。国权叔那样的都死了,他能有什么例外?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的又把杜长远从头到脚骂了一遍,才忍住想要逃走的冲动。 不能逃的,文虎当死可就是死在了出村的路上。 听到杜恩平的那喊声,王长林倒有些意外。他坐在院中哼着童谣,又不急不慌的到后院给那些鱼喂了鱼食,才背着双手继续哼着小曲出了门。 原本他只打算挑拨那么几句,让杜恩平去跟那些警察闹上几天,拖上些许时日,现在看来又只有改变计划了。 也不知道余下的这些人,到底会有多惜命。 王长林是第一个到杜恩平家的。他敲了半天院门,杜恩平才魂不守舍的打开门。 杜恩平一看见是他,就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样的扑过去:“长林兄弟,国权叔都死了,你说该不会下一个死的真的就是我吧。我该怎么办?” 才说了两句,他的声音就带上了哭腔。王长林拍了拍他的手背,说话的声音较平日重了些:“没事的,只要他们不继续来,你肯定会没事的。” “对,对,都是他们的错。先是长远突然回来,再是什么镇长啊什么的老是往村子跑,村子的诅咒才会一直不得平息。”杜恩平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不能就这样白白的死了,我一定要想办法,不让他们害了我。” “哎,国权叔到底是怎么死的?”王长林叹了一口长气,低下头竭力压制住自己唇角的笑意。 怎么死的?当然是眼睁睁的失去自己最在乎的东西被气死的。 杜恩平哪里还能听下去他的话,转身就跑出了自家院子。锄头那些落在国权叔家了,他还得赶紧去捡回来,一定要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想办法把那条出村的路给堵死,才能把那些人堵在外面,他才能活下去。 看见有人往杜恩平家里走,其余的那些人才走出自家院子陆陆续续往小阁楼走去。杜国权死了,在石子村总归是大事,他们也不好再不闻不问。 国权家的小院子聚集了村子里剩下的十四个人。杜恩平带着这些人走上阁楼的楼梯,指明杜国权尸体的位置过后,就找到自己放在一遍的锄头铁锨扛着就往村口走。 才走出两步,王长林就把他拦了下来。 “恩平哥,国权叔才死,你拿着这些东西是要去做什么?我们大家都在这,人多也做的快些。” 杜恩平欲言又止的望着这些邻居,又想到自己的小命危矣,脖子一梗说道:“大家都直到村子里的那个诅咒吧。都怪这些不停往咱们村子里来的那些人,不然的话,国权叔他根本就不会死。” “我这就去把进村的路给堵死,只要他们都不过来,我们余下的这些人才能好生的活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有意动,却也没有人主动站出来一步。是啊,都是长远的回来,才打破村子的宁静的。 只要把路堵死,他们一定又能跟以前一样过日子。 王长林视线在杜国权家的院子里转了几圈,找到一把锄头就扛到肩头:“恩平哥说的对,我跟你一起去。咱们剩下的人本来就不多了,自然应该团结起来……” 有了人带头,剩下的意动的也就各自回家扛着工具跟上队伍。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不想动的,也碍于主流不得不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向村口的大路,有人说起文龙家古怪的大火,也有人盘算着人数,在小声议论这些人里面是不是还少了个人,会不会那个人也已经死了。 正说着,众人正巧走过杜文虎家门前。他家的门被风吹开,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转向那空荡荡的院子。 有未烧尽的纸钱打着旋的被风吹起来在空中盘旋两圈,又轻飘飘的落下。 “你们有多久没看见谢长兰了?”杜恩平缩回按在门上的那只手,有些结巴的问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会不会……” 才说完这三个字,杜恩平的话音就一顿。他转身握紧手里的锄头,加快了往村口去的步子。 谢长兰一定也已经死了。他不可以再拖了,一定要赶在那些人再来之前把路堵死。 所有人的各怀心思,沉默着跟在他的身后,自发的分成几队。有去砍树枝往路上排的,也有去挖土往上面埋的,手上的动作比每年自家收庄稼都还要利落。 这是他们第一次迫切的感受到死亡离他们如此之近。长远一家子和文虎他们死了,是因为他们偷偷出村咎由自取。可是,国权叔死了,长兰又失踪了,这诅咒一定是变了。 是不是杜恩平说的是真的。只要有人进了咱们这个村子,咱们这个村子里的人就会一起死下去? 卫清龙过来的时候,正巧看见的就是这幅情景。他皱着眉毛走到这些人面前,连问了好几声,村里人头也不抬继续忙着手里的事,一个眼神都没朝这边看过来。 而就在他准备越过那条水泥路,一脚踏进村口的泥土路时,一个铁锨毫不犹豫的朝着他的那条腿砸了过来,又快又狠。 “我不管你们是谁,咱们村子不欢迎你们,赶紧给我滚。”杜恩平深吸一口气,鼓着所有的勇气拦在路口,双手横卧着手里的铁锨,一副谁过来就拍死谁的架势。 老李越过卫清龙,朝他递了根烟,他却往后退了一大步:“咱们村子里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情况,赶紧带上你们的人给我滚。不然,不然我们都会死的。” 众人停下手里的动作,齐齐的站在杜恩平的身后。既然有人跳出来说出他们心里的想法,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而王长林站在队伍的末尾,眼神从头到尾都落在周允的身上,一刻都没有移开过。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左右为难的神色,似乎隐隐期待着谁能走近他。 老李拉住想要上前跟人争辩的刘明:“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心里那么害怕我们进你们村子,不过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杀害杜文龙的凶手就在你们中间。” “你们想一想,现在站在你们身边的,有可能就是那个凶手。而他下一次的目标会不会是你们其中的另外一个人,大家谁都不知道。” “你们真的能够保证,足够了解你们身边的每一个人吗?” 老李的话,让原本紧密的站在一起的众人神色防备的各自分开了一段距离。老李看着这情形,心下一动,就想要趁胜追击。 “只要你们大家能配合我们抓住那个凶手,大家以后就能平平安安的过上好日子,难道还不好吗?” 诅咒在众人心中留下的阴影实在是太重了,哪怕众人觉得老李说的有道理,或者说是已经怀疑开了身边的人,仍旧是不敢退开位置让老李他们进村来。 万一……万一诅咒还是继续的话,就算他们村子里真的有个凶手,就算那个凶手被抓住,他们所有人也是活不下去的。 王长林面上的神色挣扎了几秒,迈着步子穿过人群,走到周允的面前:“你是那个找长远的小伙子吧,长远找到了吗?” 村子的诅咒,本就是多少年以前从长远开始的。现在再听到长远的名字,众人本有些摇晃的心思瞬间清醒了下来。 杜恩平一双眼横眉扫过周允,落到老李的身上:“我就知道你们跟长远都是一伙的,你们就是想用诅咒让咱们村子的人全部都死干净才好。” 老李还想再说什么,杜恩平已经上前两步抓着王长林后背的衣服把他从前面拽了回来。 “反正都是一死,你们今儿个要是想进村,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他紧张的握紧手里的铁锨,梗着脖子道。 他才不相信这些警察会真的开枪打死他这样的小老百姓。只要他一直拦在这里,就必不可能让他们越过他进到村子里去。 看着现场的情势,卫清龙从腰间取下手铐,提在手里就走到杜恩平的面前:“你要是再拦在这里的话,我就以妨碍公务拘捕你。” “你敢!”杜恩平心下有些慌张的后退了半步,嘴上仍旧硬气的不肯服软半分。他一双眼瞪着面前的年轻人,心中慌乱的早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卫清龙也不多话,直接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扭,铁锹就从杜恩平的手里落了下去,老李连忙眼疾手快的接住下落的铁锹,就听见了耳边响起熟悉的手铐锁人的声音。 谁也没能想到卫清龙居然那样的干脆利落,现场寂静了一瞬,众人手里拿着的锄头镰刀那些继续举着也不是,放下也不对,只有些呆愣的望着杜恩平。 杜恩平的手腕还有些发酸,他有些傻眼的望着手上带着的手铐,一想到一会可能会被带上警车拖出村子,就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干嚎起来。 “警察杀人了……” 第41章 铃铛 杜恩平实在是害怕极了。他生怕一会这些警察就会强行拖着他离开这个他讨厌了一辈子的村子。 那样,他一定会死的。 他脸上的眼泪和口中的哀嚎,全部都出自再也不能更加真实的内心。他身子颤抖着在趴在地上呼喊着,挣脱卫清龙的手朝着村子里爬去。 周围的那些人也被吓了一跳,在他的一声声尖叫声中,不知是否也看到了将来自己会面临的处境,也跟疯了一样的朝着卫清龙他们四个人冲了过去,七手八脚的把地上的杜恩平从他们身边拖了回来。 就算被拖了回来,杜恩平仍旧觉得手脚发软难以站立。他瘫在人群中间,嗓音有些哽咽:“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走吧,我还不想死……” 老李还想再说些什么,那些人也如同瘟疫一样的又往后退了几步。独独留下瘫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杜恩平,又落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王长林走到杜恩平身边,一把拉起他被扣起来的双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往后面拖了两步。 “警官,你们就回去吧,别为难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了。能在诅咒下活下来,我们本来就已经是万分不易了。就算生如蝼蚁,我们也只是想活着啊……” 刘明有些不解的望着村子里的这些老人。瞧他们的岁数,大多都已过了花甲之年。都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会有这么愚昧的想法? 诅咒?他可是生活在新世纪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诅咒?他才不相信。 “各位大叔大娘,我们也就只是去村子里看看案发现场而已,又不是要害谁的性命。再说了,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有什么诅咒不诅咒的,你们不是自己吓自己吗?” 杜恩平反手扯了扯手腕上的手铐,用带着颤音满是惶恐的声音说道:“你个黄毛小子你懂什么。如果不是诅咒,咱们村子怎么可能变成这样子?文龙死的那一天我可亲耳听到了有小孩说话的声音,咱们村里哪来的小孩?” “你们不能进来,你们再进来的话,我们一定都会死的。到时候……”杜恩平神色间带着几分癫狂的看了他们几个人一眼,又看到他们身后不远处开过来的那辆车,着急的搓着手东张西望了两圈。 怎么办,怎么办,来的人更加多了。 他就要死了。 不远处开来的车越来越近,他内心惶恐的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周围的村民站在他的身边,脸上也都是惶恐而无措的神情。 国权叔死了,村子里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杜恩平着急的双手手腕在手铐上擦破了皮,他转过头望了王长林一眼,看见他的视线落在一边的悬崖上,瞬间他就想到了什么。 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他一手撑地猛地站起身来,就朝着悬崖边跑了过去。 周允看到这一幕,直接就是一句卧槽,挤开众人就朝着他追了过去。站在一旁的卫清龙听见声音,也并排跟着他一起跑了过去。 杜恩平快步冲到悬崖边,险些没稳住身形整个人都掉了下去。他面色煞白的站在悬崖边,双腿战战的望着卫清龙。 “别过来,你们要是再往前走一步,信不信我马上跳下去?” 老李拦住想要冲过去的刘明,温声劝导道:“你又是何苦呢?我们进村也只是为了我们身上肩负的任务罢了。你刚才不是还说你想活着吗?你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 杜恩平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能望见雾气的悬崖,恨不能马上就从那边上跑开。可是,一想到这些村外的人不是把他带走,就是肆无忌惮的走在村子里,他就觉得还不如就这样跳下去算了。 至少,死的会比文龙看起来舒服一些。 “除非你们答应我现在马上从村子里全部撤出去,不然的话,我就跳下去。反正都不能活了,我还不如求个干脆。” “我们答应你,你先过来。”卫清龙对着后赶来的两个队友摆了摆手,那两人会意的停下脚步退回到车边。 周允和刘明对视一眼,也跟在两人的身后一起离开了现场。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赶紧过来。”卫清龙的神色不愉,看的杜恩平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他回过头又望了望脚下的悬崖,战战兢兢的往卫清龙身边走了两步。 “你保证你们绝对不会来咱们村子,我才过来。” 卫清龙也不跟他废话,快速往前两步抓住他的肩膀的衣服就往身后一拽。杜恩平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又想起卫清龙并没有答应他后半句话,就挣扎着继续向悬崖边爬过去。 “你别再往那边爬了,我用我的性命发誓,你一定不会死的。”卫清龙一把按住肩膀,双眼坚毅的盯着面前这个满眼都是惶恐的老人。 他见过太多太多为了各种事由用生命来威胁他们的人了,他自然能看出来,这村子的人,是真的害怕他们进村子。 比起跟杀人凶手朝夕相处,更害怕他们这些人走进他们的村子。 “你骗人。”杜恩平丝毫不相信他的承诺,“村里的诅咒不会停的,只要你们还继续进村子,咱们这些人,就都会死的。” “你先别怕,我们先出村,到时候一定会想到办法保护你们的。”卫清龙没有反驳他的话,诅咒这个词,他已经在这些人口里听了好多遍了,恐怕那两个字早已经刻入他们的骨髓了吧。 现在他这样跳出来说诅咒都是假的,这些人又如何能够直接相信。 “好好好。”杜恩平连忙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层就朝着卫清龙伸出了双手。 卫清龙解开他的手铐,又带着老李他们后退了一段路,杜恩平的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本来哭的万分难看的脸上才露出笑容来。 “你们快走吧,再也别来了。” 他兴奋的对着卫清龙一行人摆了摆手,就颠颠的回到人群里。 站在所有人中间,他才觉得身上的力气回来了些。他想跟他们分享他此刻死而复生一般的心情,他们的视线却越过他落在那些警察的身上。 而卫清龙,站在几个人的最前端,同样眉头紧锁的回望着他们。 老李有些气闷的咳嗽一声:“走吧,先回镇子上再说。” 直到车子走远,所有人紧绷的神经才放松开来。他们互相对望几眼,一切仿若都在不言中。各自拿起手里的家伙又继续忙了两三个小时,才各自沉默的回到自己家里。 杜恩平仍旧有些不放心的留在路口,又刨了几筐土倒在路口的位置,用手一巴掌一巴掌的拍拍平,才松了一口气。 就算他们再重新回来,也没有那么容易进村子了。 想到他们有可能重新回来,杜恩平有些不放心的跑回家,翻出之前养狗的时候留下的几个古铜铃铛,带着一股长绳就又跑了回去。 等挂好铃铛过后,他又拽着那绳子摇了几遍,听到清脆的铃铛声,才拍了拍手准备收工。 在路边静静瞧着这一切的王长林走到他的身边,用手摸了摸那铃铛,叮铃铃的响的甚是清脆。 他一把握住叮当作响的铃铛,回过头望着杜恩平问道:“你觉得他们还会回来吗?” 杜恩平一噎,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王长林笑着又晃了晃那拴着铃铛的长绳,取下一头绕在双手之间用手使劲的拽了拽:“你说要是他们再回来的时候,咱们村子又死了一个人会怎么样?” 杜恩平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打结,这样的王长林让他觉得有点陌生。往日里,他只是觉得这个外乡人有些沉默,倒还算得上热心。 只不过,当他满脸都是莫测的笑容问出来这样的话的时候,杜恩平就只觉得心里发毛。 王长林瞧着他脸上的神色,突然扑哧一声就笑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这个表情,就跟文虎死之前的一模一样。” 杜恩平仍旧有些迷茫,文虎不是不小心摔死的吗?他怎么会直到文虎死之前是什么表情? …… 等他脑子反应过来这中间的关窍,再抬头时,王长林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的双手缠着绳子,直接就朝着他扑了过来。他嗓子眼的那声尖叫被绳子勒的死死的,到死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王长林跪坐在他的身后,细长又结实的长绳绕过杜恩平的脖颈,被绷得直直的如同弓上的弦一般。他的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吐气的声音,双脚在地上胡乱蹬着,把他提过来的土踢出一道道的痕迹。 一直等到他的双腿不再动弹,来拽脖子上的那根绳子的双手也松开过后,王长林才松开手里的绳索。 他捻起一块杜恩平的衣角,擦了擦那绳索,又重新系了个死结,才背着他踩着今儿个大家重新搭起来的路障,走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下,将绳子的一端朝着树上一甩,慢慢的把已经咽气的杜恩平的尸体挂了上去。 绳子上绑着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在风里发出欢快的声音。 叮铃……叮铃…… 第42章 贴身保护演说 自从听完老李对石子村的描述,卫清龙就派人连夜去市里取了石子村所有的资料。泡了一杯浓茶,蹭着派出所的办公室整夜翻查着村子里每一个人的资料。 先是挑出杜长远的档案放在一边,再把已经死了的所有人无论老幼的资料全部放在另一边。 除了这些人的死亡时间都相对接近,且死因都大致相同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别的疑点。唯一解释不过去的,就是所有的死因也太巧合了一些。 第二天一大早,卫清龙又给市里打了几个电话借了一点人手,等所有人都到了过后,才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村子里走去。 昨儿个他没有数错的话,村子里还剩下的大概时十四个人。既然他们都不敢出来,深信有什么诅咒,那他就多带些人,守在那些村民身边,如果凶手真的在的话,总会露出端倪来。 卫清龙催的急,市里的人也不敢耽误,一大早就从市里出发,直奔他发来的定位点。等到了村口的位置,所有人才齐刷刷的站在那等着他发话。 周允下了车,瞧着拦在路口的路障瘪了瘪嘴。这些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在路边堆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他们难道不会下车了过后直接走过去吗? 叮铃……叮铃…… 还有这铃铛……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刘明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打着哈欠就凑了过来:“周允,你有没听见铃铛声?他们该不会为了防止我们进村,还在村口挂了铃铛报警吧。” “谁知道呢?”周允摊了摊手,离那个憨货远了些。自从卫清龙来了过后,刘明瞬间就变成了又怂又憨的憨蛋,都不敢再往老李跟前凑了,抓着他就是一顿废话输出。 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刘明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默默的骂了两句周允,就又打着哈欠顺着铃铛的方向找了过去。 哎,这挂个铃铛堆些土就把他们拦住了,他们跟猪也就没差别了。 他顺着铃铛声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一棵树下才停下脚步。他抬腿踹了踹树干,听见那铃铛声响的急了一些,才抬起头朝着树上看去。 他本来没睡醒的眼睛顿时如同见了鬼一般的瞪的大大的,抬起手指着树上挂着的东西,嗓子都有些结巴。 “周允……周允……这……这有个人……” 本就有些不耐烦的周允就更加想骂人了。他不耐烦的走过去,扭头朝着树上一看,直接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这时候,附近的人才发现异样,连忙朝着这边围了过来。见到树上挂着的尸体,连忙熟练的把周允和刘明赶到一边,拉起警戒线封锁了现场。 卫清龙站在警戒线外,等他们从树上取下尸体,才戴着手套走到了尸体面前。 瞧清楚尸体的那张脸,他自然而然的就对应出档案上的那个名字。他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指挥着刘明和周允一起把尸体抬上了车。 周允:“不是,叫刘明就算了,我又不是你们队的,指挥我做什么?我不去,我要留在这。” “也行。”卫清龙皱眉,“来两个人把闲杂人等从这给我清出去。” 周允连忙认怂,露出一个算你狠的表情,老老实实跟着幸灾乐祸的刘明上了车。 “你们留下两三个人在现场,剩下的人跟我一起进村吧。” 老李望着村子方向走过来的那几个人,推了推卫清龙朝着那边指了指:“先想着怎么进村才好吧,这些人恐怕没那么容易对付。” 卫清龙催促着刘明他们赶紧把尸体抬上车,才往前几步拦在了那些人的面前:“各位乡亲大家早啊?” 众人没有理会他,只侧着头打量着他身后绷直的警戒线。 那是……村子里难道又死人了? “我也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什么,不过我昨儿想了一晚上,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咱们这些警察作为人民公仆,自然就是要把大家的安全放在首位的。今儿个一早上我就跟上面请示过了,领导特地派出这些人手来保护大家的安全。” 起了一大早的王长林,等村里人出来几个过后,才从田边小径加入到了大家的队伍。他站在队伍的中间位置,满脸担心的问道:“警察同志,是不是又死人了?死的到底是谁啊?” 卫清龙一眼扫过来,停在王长林的身上,过了好几秒才开口说道:“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了,一会我们就随着大家进村子,贴身保护大家。” 贴身两个字的发音,他咬的格外的重。他的视线扫过村里每个人的脸,最后落在王长林的脸上。 王长林脸上的表情仍有些忧心:“警官,你的意思是?” “我带了这么多人,每家每户都能分到最少一个人在身边守着你们,那样,不管有诅咒什么的发生,总有个人能救到你们。” 卫清龙绝口不提已经死了的杜恩平的事,只等着村里人的回复。如果这样的方案他们都不同意的话,他也只能采取强硬措施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长林点了点头,视线从在场的众人身上扫过,有些失望的垂下了头。 而村里的其他人,听他们这样轻易就定下这么重要的事,再是平日里不言不语的人,也不禁抱怨起来。很快,就有人憋不住开了口。 “他一个外乡人怎么能做的了咱们村里人的主?你们还是走吧,咱们村子不欢迎外人。” 卫清龙望着那人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分谁是外乡人的。自从我到村子过后,唯一主动开口的,也不过就两个人罢了。” “现在这样的局面,你们还这样的遮遮掩掩,是不是你就是凶手,怕我们到村子过后找到证据?这村里人,又到底跟你有什么仇怨?” “凶手?根本就没有什么凶手,都是诅咒害的。你们少来危言耸听,大家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彼此知根知底,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凶手。”那人仍旧有些倔的抗议道。 卫清龙也不再与他争辩,只对着身后一挥手,就朝着村里走了过去。身后的人紧紧跟着他的脚步,但凡遇见上前阻拦的,就反手扣下,一并带着往村子走去。 虽然现场的这些人都有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但是也别忘了,这里的每一个人其实也都是嫌疑犯。 卫清龙回过头望着不断挣扎着望着他的那些村民,瞧着他们眼里刻骨的恨意,走到老李身边:“李哥,着火的那处院子,你走前面带下路吧。先让他们明白,他们村子里确实是存在一个凶手,恐怕他们才会相信我们的话。” 短短的一段路,众人足足走了大半个小时,才走到那大火烧尽的院子前。老李自告奋勇走在队伍的最前列,穿过院门走到那具尸体躺着的门前。 卫清龙会意的跟在他的身边,递上袋子接过他捡起来的门锁和那块门锁附近满是划痕的木板,才又往里面走了过去。里面未烧尽的房间废墟,仔细找还能找到当时杜文龙努力想要破开门窗逃出去的痕迹。 本还在挣扎着的众人,这时候的挣扎幅度才小了些。他们不敢置信的听着耳边这些警察的分析,望着压在横梁下的那具尸体,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卫清龙走到杜文龙的尸体旁,跟着老李一起把那横梁抬开,才有人一起齐力把杜文龙的尸体从那下面拖了出来。 杜文龙的尸体如同一个煮熟的虾一样蜷缩成一团,表面已经烧到漆黑。有人拿来装尸体的袋子把那干尸小心的装了进去。 卫清龙拦住他们,接过工具从杜文龙的手里把那小兔子拽了出来。小兔子被他紧紧的握在手心,露在外面的长耳朵被烧了大半,全身上下都染上了红黄色的油脂。 他小心的把那小兔子玩偶放进证物袋,一起放到了尸体的边上。 等到杜文龙的尸体被抬出去,众人这时才老老实实的分作两排自发的走出院子。 卫清龙站在院门外:“我知道大家的心里也同样难受。在我们来之前,杜文龙的死,你们也以为是诅咒吧。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村子里这些人的死,并不是巧合呢?” 他掰着手指一个个念着村里死去的人的名字,每念一个,村里人的头就低的更低了几分。这中间,有他们的亲戚朋友,妻儿老小。 又让他们如何不难过。 念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余下的这些人自然也是意外不已。昨儿个大家不都还在村口吗,恩平怎么会? 卫清龙指向村口的位置:“你们看到的那个地方,就是恩平死的位置。经过初步判断,他应该是被杀的,就那么被人直挺挺的挂在村口的大树上。” “你们大家不妨想一想,是不是还是要像当初那样各自回家,锁上自家的院门,跟个鸵鸟一样的继续生活?” “或者,你们又有谁能够保证,那个杀人的疯子,不会找到你们头上?你们又有足够的能力应对这些?” 卫清龙见到众人的沉默,又继续趁热打铁的说道:“远的先不说,就说最近村子里死的那些人,你们真的相信他们都是意外或者被诅咒杀的吗?” “还有谢长兰,你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吧?” 卫清龙拿出一早带来的那双鞋,递到众人面前:“这双鞋,是几天前在悬崖边捡到的,经过检验科检测,这上面还有她的血迹,现在到悬崖下找尸体的人已经出发了。” “你们,还确定要独自面对那样毫无人性的凶手,要把我们赶出村子吗?” 站在人群中的王长林,听到这一番演讲,都恨不得站出来鼓掌。 这口才当真了得啊。这些人,应该都动摇了吧。 也罢,反正他的目标都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余下的,就先放他们一条生路好了。 他最大的目标,现在还没在这呢。 “那……我们能自己选人吗?”王长林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往日里憨厚老实的样子。他有些忐忑的望了一眼身边的那些乡亲,好像有些害怕一样的往旁边迈了一步,才举起手小声的问道。 第43章 墓地开棺 众人的视线,从王长林的脸上转到卫清龙的脸上,静静的等着他的答复。 卫清龙才点了点头,众人的视线就在在场的警察身上反复筛选起来。这可是关系到他们自家性命的事情,可半点不能马虎。 很快,现场的所有人都已经被选的差不多,有胆小的,甚至挑了两个警察跟着自己,才觉得心安一些。 等到他们都选完人过后,王长林才走到老李的面前:“警官,之前跟着你来我家的那两个年轻人呢?要不我就选你们三个吧,本来上次说好在我们家吃鱼的,也一直都没有机会。” 有人选老李,卫清龙也有些意外:“王叔,李叔岁数大了眼神也不大好,要不我重新再给你找两个人吧。” “不碍事,之前我们见过几次,我一直觉得我们挺投缘的。要是他实在不方便的话,那两个年轻人也可以的。我啊,活了这么多年也活的差不多了,就想有时候有个人能说说话。” “这样也好,晚些我就让他们过去找你吧。你一个人在家也要小心一些。” 王长林欢天喜地应了声,就跟其他人一样离开了现场。卫清龙瞧了老李一眼问道:“那个刘明才来没多久,还有些马虎,让他跟着过去,真的可以吗?” 老李点了点头:“马虎也有马虎的好处。我们先回派出所看看尸检报告吧。如果谢长兰真的在悬崖底下,现在他们应该也已经把尸体带回去了。” “至于那已经入土的那些人,咱们就先不急,先确定这些人都是属于他杀过后,再带着这些证据进村,才能安抚住这村子里的人。” “如果这村子里的人都是被杀害了的话,这村子里的人也太可怜了。” 卫清龙点了点头:“是啊,那凶手也太丧心病狂了些。” 跟留在村子里的那些警察又交代了几句,卫清龙和老李下午半天才回到派出所。一推开门,就看见了摆在桌子上的检查报告。 被吊死在树上的杜恩平,经过几个小时的时间,脖颈上显示出了两道勒痕,从勒痕的角度已经他吊死的位置和方式来看,已经初步断定是自杀。 现场因为前一天的纠纷,留下了太多痕迹,一时也找不到什么线索。那条勒死他的绳索上面,也只发现了跟杜恩平身上外套一样的衣物纤维。 而谢长兰的尸体经过解剖之后,后脑的伤口跟她落下去的地方的山石全部比较了一番,都找不到相吻合的形状。最后根据伤口的痕迹和角度,推测出了大概的凶器类型。 还有她鞋子上沾染的血迹,应该就是当时后脑受伤的时候溅射上去的。而鞋子落在上面的路口,则表明她是先在上面遭受到致命伤害过后,才被人扔下来的。 卫清龙看着这一张张的资料,只觉得眉头紧锁,他已经有许多年都没遇上这样的连环杀人案了。 这一切得到证实过后,要说心情最复杂的,当属刘明莫属。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总想着能遇上这样一个大案,然后参与其中,最好是能够成为这破案的关键人物。 而现在看着那么多尸体的照片和那些检验报告,他的心里只是觉得难过。该是多变态的人,才能对这些老人下这样的狠手啊。 如果凶手真的住在村子里,那又是多深的仇怨才能做下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刘明这边还在感慨,那边老李已经走了过来。 “刘明啊,一会你收拾东西跟周允一起去村子里吧。昨儿晚上我们商量好的对策你也知道,王长林选了你和周允保护他。” 刘明??? “王长林是谁?选我也就算了,他咋还把周允给选上了?周允又不是咱们派出所的,这能好使吗?” “你这记性。就你想捞人家大鲤鱼的那家。周允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一会我去给他说。” 刘明这才有些不情愿的点了头。自己什么实力,他心里可是清楚的很。把他放在派出所啊镇子上干啥都行,就除了保护谁。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实在是够呛。 那老人家当真是有些魔怔。 而周允听到老李的提议,丝毫没有犹豫的点了头。 “我还以为我再也没机会参与进来呢,这样也好。”周允说完,转身给老李倒了一杯水:“李叔,你说,长远会在那个村子里吗?还是已经……” 他垂下头,细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他眼中的阴郁。在所有人的面前,杜长远和他,都不过算是比朋友再好那么一头发丝的关系。 可是,有一个秘密,他从未宣之于口。 那就是,长远他,在某一种层面上,当算得上是他的哥哥,是长远代替他陪在爷爷的身边过了这十多年。 从自己最亲近的人的口中,他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次杜长远这个名字,却也只有机会在小时候偶然见过他一次。 至于杜长远是否还记得那一次的相见,他从未问过,也不想知道那个答案。 老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还记得那天夜里你遇见的那个人吗?去了村子里,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些。” 周允点了点头,随意带了两套衣裳,就出门骑上了自己的小摩托。刘明眼睛一亮,围着他昧良心的喊了几声哥,才从他的手里把钥匙要了过去。 周允看着他的笑脸,笑骂了一声没出息的,就爬上了后座。 他们前脚出发,卫清龙后脚就带着余下的人再次向石子村走去。老李站在门口看着他,他只得又往边上挪挪位置,给老李让出空间来。 村子里一下多了这么多年轻人,可算又有了些人气。以往死气沉沉的村子,现在也偶尔能听到三两句说话的声音。 镇长听闻这件事,连忙大手一挥,就派了车送了粮食蔬菜到村子里,算是报销了这些天的伙食。 有年轻人陪在身边,那些村里的老人胆子也才大了些,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比往日里轻快了一些。就连听到外面的车声,都直接打开院门脑袋伸的老长观望起来。 跟着他们同住的警察有些无语,劝慰一番才陪着面上仍旧有些不情不愿的村民一起走上前去凑起了热闹。 发放物资的货车停在村口,看村民来的差不多了,就开始分发起这些天的蔬菜瓜果来。村民把沉甸甸的物资接到手里,就已经有年轻的警察从他们手里接过去那些扛在了肩上。 卫清龙和老李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一切,才觉得村里的这些人仿佛重新有了生气一般。 他越过众人走到小货车边上,拿着出门的时候带着的扩音器,就开始读起来村子里几人的验尸报告。 除开杜国权是死于心肌梗塞猝死之外,余下大的两人,无一例外都是死于他杀。 他杀两个字无异于一声惊雷炸响在众人心中。他们脸上刚露出的笑意瞬间敛去,每个人看着对方总是戒备的神色,往日里村子见到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全部涌上了心头。 谁谁谁最喜欢晚上没事溜达。 谁最喜欢没事串门挑拨。 谁家里的刀会磨的锋利无比。 诅咒的阴影,在他们心间散开了些。 卫清龙举起双手手掌朝下虚压了两下,继续说道:“大家也不用怕,不论那凶手做的多么天衣无缝,总会留下痕迹的。我在这跟大家保证,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绳之以法。以后的这段时间,还请大家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 “还有,为了搜寻更多的证据,我们决定,对村子前不久死的那些人进行开棺验尸……” 卫清龙接下来说了什么,众人没有再继续留神细听。在他们的脑海里,只了解为数不多的两件事就够了。 第一:村里的人都是被杀的,诅咒都是假的。 第二:警察会保护他们的安全,凶手一定会被抓住。 至于开棺验尸?最近死的那些人又没有留下什么亲人,随他们怎么开棺好了。最好啊,能验出来所有的人都是被杀的才好。 到时候抓到凶手,他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没有人有反对意见,当天下午,老李又回镇子上喊来几个壮年劳动力,风风火火的就回了村子。 在被科普了人多的地方反而最安全过后,村里人再也不愿意跟个鹌鹑一样的蹲在自己家里。哪里有什么热闹,总是吃两口热乎饭就颠颠的跟过去,恨不能把这憋屈了半辈子的热闹一并看了去。 新死的几个人,都只是被村里人收了尸,装进棺材抬到组坟地随手埋好了事。看热闹的众人也不再害怕,凑到跟前捂着鼻子看着那被挖出来的尸体,积极的向卫清龙报出他们的名字。 才挖出第一具尸体,空气中的腐臭味就熏的有些辣眼睛。有肠胃弱些的,也已经捂着肚子跑到一边开始翻江倒海的吐了起来。 杜昌盛,杜昌宏,赵秀娟,杜文虎…… 四具尸体一被挖出来,就被装进了一旁早就备好的停尸袋。村里人忍着恶臭,在老李的询问下做完笔录,才心情有些复杂的各自回家。 而那些尸体,则被直接抬到了车上摇摇晃晃出了村。 第44章 吃鱼 周允跟刘明目送着尸体被送出村过后,就跟着王长林回到了他家的院子。光是看了几眼他家的几个房间,周允就恨不得打道回府。 唯一的一间闲下来的空房,空荡荡的木床上堆满了那些杂七杂八的物件,房间的角落里更是塞满了他叫不出名字的用具。 王长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这里稍微简陋了一些,你们先到处转转,我收拾一下,一会就好了。” 刘明想到这一次过来老李交给他的任务,连忙就挺直了腰杆:“我们帮你收拾,我们是来保护你的,不是来享清福的。” 周允:“……” 周允朝着他比了个大拇指,没办法,也只能加入打扫的队伍。虽然,因为他的加入,他们剩下两个人可能会更加忙上加忙。 手上忙着不知所谓的活计,周允的心里一直对老李在他走之前交代的那几句话耿耿于怀。现在村子基本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而这余下的这些村民,虽然有人陪着他们,他们心里会觉得安全许多。 但是,从某一种角度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监视。这样的地方,不能做到大城市那样的到处装满监控,就只有利用这有限的人,来掌控所有的一切。 但凡他们在村子里搜查到证据,找到那个凶手,他自然是插翅难逃。 他的视线落在王长林的身上,打量着他动作熟练的把那些东西整整齐齐的收拾妥当,又把地上的灰层全部扫了几遍,才抱出明显晒过的蓬松的棉花被给他们铺好。 除了那天晚上的异香,他实在是不能把面前的这个老头子跟那个杀人如麻的凶手联系到一起。 收拾完房间,刘明就欢喜的跟在王长林的身后走进走出,直跟的王长林终于不能无视他了,才主动开口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听李叔说你会选我俩是因为上次没吃成鱼,要不择日不如撞日……” 王长林脸上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他有些不自然的抬头望了锦鲤池一眼:“今儿镇上送来的菜里面,也有杀好的鱼肉,要不咱们就吃它吧。” “那哪有你自己养的好吃,你瞧瞧你那鱼都养变色了,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肉肯定比起那些送来的鱼更加细嫩。”憨货刘某人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继续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他走的时候李叔可是跟他说了,这家人的那一池鱼和那一小苗圃的花可是不容易养出来,叫他来打听打听。比起打听,还不如他先就这样咬死了要吃鱼,就看王长林到底舍不舍得。 若是舍不得,他自然会找个理由出来,如果舍得,那……他就真的能吃到那些鲤鱼了。他长这么大,可还没吃过那种染上金红色的鲤鱼呢。 王长林僵掉的笑意彻底敛去,直接转身就把满是期待的两个人丢在了身后。他走到鲤鱼池边朝着鱼池里撒了一小把鱼食,等到两人都走近了,才语声低沉的开了口。 “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早些年我有过一个儿子,就淹死在了离这不远的那个水池里。那天他从水里捞起来过后,身子都被池子里的东西啃坏了好多。后来我撒网网了好多天,那池子里所有的鱼就都在这了。” “之前的时候,我也想过把它们全部都吃了算了,可是我一看到它们,就想起我儿子的血肉都曾进到它们的肚子里,化成它们生长的养分,成为它们身体的一部分……” 王长林弯下腰,伸出手在池子的水面轻轻拨弄了两圈,惊起一层层的涟漪。马上就有鲤鱼从水底浮上来,围着他手的位置打了两个转,尾巴一甩,才又重新潜入水底。 “每次看到它们,我就觉得仿佛看到了我那早夭的儿子。一晃,原来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听到这,刘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就开口道:“你别说了,这个鱼咱们不吃就行了。你啊,也想开一些,你儿子肯定也希望你过的好好的,不要那么伤心。” 王长林回身一笑:“是啊,也许他就是那么想的吧。你们先等着,我去给你们做饭吧。” 周允屈指在水池的水面弹了两下,转身又凑到那花圃前,屏住呼吸把脸贴在花圃的厚薄膜上看了好几眼,才跟上已经走远的两个人。 王长林忙前忙后,刘明有些不好意思的去灶间烧起了火。周允随手拖了个小板凳往两人附近一座,无聊的发起呆来。 小花圃的花一茬一茬的开的格外鲜艳,之前的时候他也没去过别的花卉种植基地,也不知道他种的这些到底是什么花,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功效。 王长林从领回来的物资里翻出那条杀好的大鱼,只用了一两分钟的时间,那鱼就在他的手里切成了均匀的薄片。 村子里又没电视又没手机的,刘明也觉得万分无奈,跟个老大爷聊天,又总是代沟。 所幸,这还跟着个周允。 “周允。”刘明唤了一声,坐在小板凳上的周允听若未闻。 “允哥?” “说!”周允这才回过神,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来。 刘明翻了个白眼:“你说咱们要在这呆多久啊?今儿早上那些尸体回市里,下午大概就能出尸检报告吧。” “我又不是你们警察局的,我哪知道你们多久能出报告。不过,就算再慢,也就这几天的事吧。” 刘明点了点头,把手里折好的柴火棍丢尽灶堂里:“也是。之前李叔说凶手很有可能就在这个村子里,只要抓到凶手,咱们就都能回去了。” “是啊,毕竟现在这村子的每个人身边都有人,到时候你们抓人的时候倒也方便。”周允说完,接着说道,“到时候,应该就能知道长远到底去哪了吧。” 正把鱼片用调料码好的王长林这时才回过身来:“你找人还没找到吗?能让你放下一切来找这么久的人,你们关系一定不一般吧。” “是啊。我跟长远的事,说来话长,三两句是说不清楚的。只不过之前有一次我遇见危险,还是他舍命救我,我现在才能这样好好活着。现在他不见了,我自然应该翻遍所有的地方把他找出来。” 说完,周允有些失落的笑了笑:“别说我的事了,饭好了吗?折腾一早上,我们都要饿死了。” 正在沉思的王长林一愣,把沾满调料的手洗干净了才回道:“快了,我再去找个调料。这煮鱼啊,调料不全可就腥的慌。” 锅里发白的鱼汤咕嘟咕嘟冒着大泡,刘明瞅了周允一眼,小声说道:“允哥,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瘆得慌?我咋觉得这个人脑子有点不正常。” “哦?”周允挑眉朝着他看了过去,倒是有些意外他能说出这话。 “我现在看着这些鱼我都觉得有些吃不下去了,老觉得这些鱼是不是也吃过死人肉。你说他还把那些鱼好生生的养着,多吓人啊……” 周允刚想开口,王长林就从外面走了回来,衣角上沾染到了一缕很淡的花香味道,周允连忙就捂住了鼻子。 闭了嘴的刘明伸长脖子望着王长林把鱼片倒进锅里,又小心的把刚采进来的他看不出原材料的东西洒在鱼片上就盖好了锅盖。 三五分钟,整个厨房就被淡淡的香味笼罩。刘明吸了吸鼻子:“王叔,你这是弄的啥啊,好香啊。” 王长林笑了笑:“秘方。一会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再告诉你怎么弄的。” 才说完有些吃不下去的刘某人,瞬间从灶间跑了出来,去柜子里洗了几个小碗,端到隔壁间的饭桌上整整齐齐的摆好。 王长林用一个小盆把锅里的鱼全部舀了上来,又往上面撒了一层切好的香菜末,才捧着碗放到桌上。他先用勺子给每个人都打了一碗热汤,放到他们面前,就转身又回了厨房准备打饭。 刘明捧起小碗用鼻子使劲的闻了闻,仍旧闻不出来他加进去的到底是什么。他端起小碗小心的吹了吹,就着不怎么烫的边缘喝了两小口鱼汤,就朝着周允比起了大拇指。 “允哥,这汤,绝了!比我在外面饭馆喝的还要鲜。”他吧唧两下嘴,回味了下刚下肚的鱼汤,又低下头喝了几口。 周允坐在桌前,看着一小碗鱼汤就那么被刘明喝了个干干净净,而去打饭的王长林,到现在还没有出来。这打饭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些。 在把碗里的鱼肉也消灭的差不多过后,刘明才随口嘟囔了一句:“这王叔打饭怎么还不回来?” 说完,他就有些犯困的打了个哈欠,把碗放在桌子上揉了揉眼睛:“允哥,我怎么……” 周允连忙伸手一把从他面前把碗拿开,他就嘭的一身趴在了桌子上。周允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受到平稳的呼吸,才坐直了身子等着去打饭的王长林。 厨房的位置安安静静,等时间差不多了,王长林才端着吃的只剩下半碗的米饭,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抬头瞧了一眼身子挺直坐着的周允,笑了。 第45章 选择 “你是怎么发现的?”他端着碗,大大咧咧的坐在周允的对面,脸上再无一丝憨厚老实的神色。 “大概是我把自己代入你的处境想了一下,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你这样的热爱生活。” 周允才说完,王长林反倒笑的更开怀了一些:“热爱生活,这话怎么说?” “在经历过当年的事情过后,这村子的所有人都活在诅咒的阴影下,活着也就只是他们唯一的目的了。而你不一样,你家这后院,不论放到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说的上是出彩了。” 周允一笑:“说来惭愧,早些年我养过的几盆花,不出一个月就寿终正寝了。” 王长林连着两筷子把碗里的饭扒进嘴里,直到再也看不见一粒米,才放下碗筷:“还有别的吗?” 周允不答反问道:“长远,你知道他在哪里吧?”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我自问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因为,你着急了。到现在村子里的那些人说起你的时候,也还是称作是外乡人。按照你平日表现出来的样子,你都只应该站在所有人中间,听从他们对外界的答复就够了。而你已经等不及了吧,所以才忍不住跳出来推动事态往前发展。” 周允语声一顿:“是什么让你着急的呢?是突然出现的我,还是路修好过后总是进村子巡逻的警察?” 听到这,王长林垂首低低的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他的指尖轻声的敲击着桌面,带着杀意的那双眼望着坐在他对面的周允:“既然你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假设,那你又怎么敢让自己跟我单独相处?你就不怕死吗?” 周允双手握拳,指节间嘎嘣作响,低笑道:“不怕,我才26岁,总不能打不过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 周允站起身,身后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长,遮住了王长林的半边身子。王长林端坐在板凳上,不紧不慢的抬起头看着头,丝毫没有躲避的打算。 “我记得你是来找长远的吧。如果你不想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你大可以现在就通知村里所有人,说我就是那个凶手。” 王长林的双眼,毫不在乎的打量着刘明腰间的对讲机,安静的等着周允的选择。 这样多好啊。 不论周允选择谁,他都没有什么遗憾了。 “哦,对了,只要你现在通知他们,我所犯下的案子,我全部都认罪。除了,杜长远。”王长林好整以暇的望着他,脸上是云淡风轻的笃定之色。他倒要看看,杜长远又会怎样被人坚定的选择。 才握紧的双拳无力的松开。周允此刻,恨不能拿起对讲机把整个村子的人全部都叫过来把王长林逮捕归案。 可…… 一想到杜长远,他就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一般。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找到他,把他带回去。至于其他人的死因,面前自曝的杀人凶手,都远不及杜长远在他心中重要半分。 他颓然的重新坐回王长林的对面,双眼死死的盯着他:“长远到底在哪?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王长林这时才放肆的大笑了起来,他动作夸张的双肩耸动,眼泪都笑了出来。 “好一出感天动地兄弟情。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必然会让你们相见。”他站起身,笑着走到周允身边,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臂,一个手刀朝着他的后脑勺劈了过去。 回到卧室推开那扇角门,他盘腿坐在那破烂的蒲团上,点燃了家里的最后两根香。他颤抖着双手捧过妻儿的牌位,用软布小心的包了好几层,才提在手上走了出去。 他有些眷恋的回到后院又喂了最后一次鱼,在花圃里摘了两朵老伴最喜欢的花塞进布包里。 他动作粗鲁的从刘明身上扯下那个对讲机塞进布包里,再把布包挂到脖子上,就弯腰背起一旁早已经晕过去的周允走出院门。 走出院门又往后走上几百米,就是村子唯一的池塘。穿过那个池塘再继续往前走,就是一条大河,大河对面的深山里,藏匿杜长远的山洞就在那边。 走到河边,他把背着的周允往地上一扔,就去一旁的芦苇荡里面拉出来一艘小船。小船不大,勉强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到对岸的样子。 周允被摔了那一下,意识逐渐恢复了清醒。王长林把小船弄好,走到他的身边踹了他一脚:“别装死了,还想见到长远的话,赶紧跟我走。” 周允老老实实的走到河岸边,刚想跨腿坐上那小船,就被王长林使劲往前一推,整个人翻身滚落在了大河里面。王长林用自制的船桨按着他的肩膀,每当他从水里冒出头来,就一船桨对着他扎扎实实的敲下去。 就在周允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在这条河里的时候,王长林才伸出双手把他从水里拽了起来。 浑身湿漉漉的周允被扔在小船上冻的直打哆嗦,王长林置若罔闻的往前划着船,等到了对岸又一把把他从船上拽下来,就松开了船尾的缆绳,由着小船顺着河流一路飘行而下。 周允被他推着走在前面,穿过面前一望无边的芦苇荡,在芦苇荡中转了不知道多少圈过后,才顺着一旁一个常年流水的水沟继续往山上走。 每年大雨的山水都是从这些水沟奔腾而下,水沟里的泥土早已经被冲刷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块块被冲的光溜溜的石块。 王长林逼着周允脱掉鞋子,跟着他一起光着脚踩着那些石块艰难的往山上走着。顺着那水沟走了好远,两个人才踩上一条满是落叶的小路。 王长林抬起他的手腕,看了看他腕间的那块表:“你们约好的回消息时间是几点来着?” “七点。” 王长林看了一眼指针的指向,从布包里摸出绳子把周允的双手反绑在身后,捆了个结结实实。 还有二十分钟,他还来得及。 绳子的一端被他在手上缠了几圈,他才催促着周允继续往前走去。又过了十多分钟,周允才看见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因为背光的原因,他才走进那洞口的时候就险些一步踏空。王长林拽着绳子使劲往回一拖,他才没有从那个缺口摔下去。 王长林抓着绳索,和他并身站在那洞口的位置:“再往下走,你就能找到你想找的人了。” 周允刚站直身子,就被王长林从背后一推摔了下去。王长林从一旁的几块石头背后找出来一排软梯朝着下面放下去,才踩着软梯一步步朝下面爬去。 失重的感觉让周允直接骂了句卧槽,幸好落下的地方还算不上高,剩下的那一小段,他也不过是顺着那石壁滚了下去,摔下去虽然浑身酸痛,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既然王长林带着他来到这里了,那长远是不是就在这? 他闭上眼,等适应了这石洞里的光线再睁开,一抬头就看见王长林慢慢下来的背影。他连忙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就大声喊道:“长远,长远你在这吗?你要是在的话,就应我一声。” “长远……杜长远……” 王长林离他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心慌。他不停转身打量着四周的景色,才发现他落下的位置不远的角落里,有一个黑漆漆的身影。 那黑漆漆的身影似乎听见了他的喊声,好半晌才轻微的动了一下。他也顾不得已经朝他走过来的王长林了,就朝着那身影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王长林下来过后,好心的翻出自己带着的手电筒照亮那个黑漆漆团成一团的人影。那次他来的仓促,只顾着把人扔下来留了点吃的,也不知道到底饿死了没有。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周允才看见角落里那已经不成人形的杜长远。他本就瘦削的身子现在已经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一双眼深陷在眼眶里,浑浊无神的转头望向他,嘴唇干的已经裂开渗出一道道的血痕。 他木然的回过头看了周允一眼,偏过头躲过那一道射过来的强光,机械化的抬起手臂,用手里的那块小石子继续一下一下的敲着那面石壁。 石子突出的位置已经被石壁磨平,他包着石子的那只手一下下的敲击在石壁上,发出低沉的响声,留下满壁的血痕。那石子被他死死的攥在手心,被一层层的鲜血染的通红。 旧的血迹干了,等他醒过来继续敲那石壁,就会有新的鲜血继续流出来把它染红。 他仿佛已经认不清来人,只转过身继续敲着那石壁,如同失聪一般听不见周允的喊声。只声音沙哑的近乎听不见的继续喊着。 “有人吗?救命……阿允……阿允……” “阿允……你快走……” “阿允……” 一声声呼唤从他喉间滚动逸出,又被风吹散,就如同一把细细密密的针一根根扎在他的心上。周允望着狼狈不堪的他,只觉得心中有满腔怒火,恨不能把背后的老头子生生的撕裂了去。 他转过身眼神冰冷的望着王长林:“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你最好赶紧放我们出去,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王长林捡起之前松开的那条绳索,一道道的重新缠回手上:“就算你马上杀了我又能怎样?你能保证在他死之前就有人能救你们出去吗?”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如果只是想要钱的话,你不妨开个数……” 王长林一声冷笑:“我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了,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他一圈圈缠紧手腕的绳索,身子轻灵的避开朝着他撞过来的周允,猛地往后退了几大步,双手握着手里的绳索使劲一拽。 才站稳身子的周允被他这样全力一拖,身子不稳,嘭的一身仰面倒在了地上。王长林朝着他扑了过去,把早已经从包里取出来的那香粉直接朝着他洒了过去。 他腕间的那块表,指针正巧停在了七点整。 ------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这几天就差不多完结啦,完结后续估计会补一个长远跟周允的番外吧。 毕竟,存在感实在太薄弱了,我心中有愧。 别人家的男主都是要啥有啥玉树临风威风八面,我这的都…… 本来就是偶然间一个念头开的文,大纲什么的没写,果然在结尾的时候卡壳了。 萌新的第一篇文,感恩小可爱们的收藏评论什么的,你们才是我的宝藏。 嗯,不弃坑,第一个目标,达成。 爱你们哟,比心! 第46章 重逢 王长林拿起对讲机,折腾了半天,也只偶尔能听见滋滋的电流声。他把对讲机往边上一扔,就拖着周允朝着山洞里那块滴水的深潭走去。 潭水清澈,肉眼可见约有三五米深,地下水从山洞侧边较高的位置滴落谭中,惊起一圈圈的涟漪。 王长林把周允绑死在潭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才捡起对讲机在山洞里生了一堆火。 火光灼灼,映照着王长林有些唏嘘的那张脸。他坐在火堆边,手里把玩着对讲机,在心里仔细的思索接下来到底要如何。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人的性命。只不过,是这些人的选择逼得他已经没了余地,只能选择那样的铤而走险。 他把妻儿的牌位放在一边比较宽阔的石台上,脸上才重新染上悲戚之色。 “景云啊,爸马上就要替你讨回公道了,你高不高兴?你在那边不要害怕,等给你讨回公道过后,爸就来陪你们娘俩,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就又在一起了。” “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好好的。” 早先他扔进山洞的吃的,早已经被杜长远吃了个干净。 虽然从村子里过来走了大半个小时,这地方离村子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他望了一眼仍旧不死心的敲着石壁的杜长远,从软梯爬上洞口的位置,观察着村里的动静。 他听见村子里响起了人声嘈杂,紧接着,就看见有人打着手电筒从四面八方向他家走去。再过不了多久,他们应该就会叫醒昏睡过去的刘明,所有人一起找他们俩了。 到时候…… 他一屁股坐在洞口,两条腿晃悠悠的说不出的轻松自在。到时候,他毕生心愿,一定会完成的吧。 卫清龙收到消息的时候,和老李对视一眼,连忙去了信息部,查看当时给周允身上装着的定位的位置。不多时,整个村子的人和警察就一起聚集在了那条大河边。 王长林望着山下河边的人群,走到软梯边用身上的小刀把软梯的绳索隔断,弯腰抱着头就从那石壁滚了下去。 现如今,他已经不需要再留回去的路啦。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就一起在这山洞团聚了。 滚到石壁下的动作,让一旁的杜长远稍微的惊了一下。他神色恍惚的望着那个揉着手腕走过来的老年人,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这些许时日,从最开始回村的时候的连番变故,到被绑架的沉默,以及听到周允消息的恍然惊觉,再到现在这担惊受怕的许多天,他觉得他脑袋里仿佛紧紧的绷着一根弦,只要再有一丝风吹草动,就能瞬间绷断。 他的眼睛有些看不清老人的脸,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他的心里,只记得最后的那个念头,周允有危险,他不能不管不顾。 周允啊,那个刻在他骨子里的名字,那个让他嫉妒到发狂,又不舍他受半分伤害的人啊。 那个曾经被人逼着他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少年啊,你可千万不要再来找我了。 王长林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子喊了几声他的名字,他的表情依旧是木然的,没有悲喜,也仿若感受不到知觉。 王长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根根掰开他被磨破的手指,把那个染血的石头从他的手里夺了过来,朝着那潭水扔了过去。 咕咚一声,石子惊起波浪,水面逐渐晕染开一团血红色的模糊的花。 王长林用力的抓住他想要抽回去的那只手,也不顾他身上始终未曾散尽的臭味,拖着他就朝着周允走过去。 杜长远疯了一样的挣扎,两腿胡乱在地上蹬着,不愿意去看那边瘫在地上跟死了没有两样的周允。他的瞳孔放大,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后缩着身子,一遍一遍的挣扎着想要甩开王长林的手。 那不是阿允,阿允他不能在这。他…… 他的双眼瞬间迸射出恐惧的泪水,本就布满血丝的双唇随着他的呜咽瞬间鲜血淋漓。他嘴唇翕动着,从喉间滚出一声声含糊不清的哭声,以及一声声的阿允…… 阿允,阿允,阿允……你快起来,你快逃啊…… 阿允,我求求你,你快离开这,这个人就是个疯子,你会死的…… 阿允…… 王长林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等把杜长远拖到那深潭边,他才把杜长远朝着周允一把推了过去。 这些日子折腾下来,杜长远早就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莫说是一个壮年人,恐怕一个半大孩子,都能活生生的把他打死。他由着杜长远满脸绝望的朝着周允爬过去,用满是血污的手试着去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昏迷中的周允只觉得似乎下了一场雨,只不过那雨水太过咸腥温热,他的睫毛眨了几下,睁开眼才看见跪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那个人,简直跟他记忆里的样子判若两人,身材瘦弱的仿佛一阵风救能吹倒一般。他仿佛感觉不到他已经醒了过来,只低着头把脸凑进绑着他的绳索用血淋淋的双手在绳索上摸索着。 周允只觉得眼睛一酸:“长远,我没事,你别哭了,我总算找到你了。” 杜长远仍旧跟没听见一般,只是低着头凑近那些绳索,想要找到绳扣把它们解开。他的眼睛近视度数太高了,他只能看见模糊的一片片的浑浊的颜色,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 “阿允,我看不清啊。怎么办,我什么都看不清楚。我答应过他,一定不能让你有事的。” “阿允,我到底该怎么办?” 周允眼眶发酸,眨了眨眼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他转头望着王长林,怒喝道:“老东西,你赶紧给老子解开……” “我周允在这发誓,如果我今日大难不死,他日我必然要让你付出代价。” 周允恶狠狠的眼神,反倒让王长林笑了起来:“见到你们感情这样好,我倒也放心了。” 他朝着杜长远狠狠的踹了一脚,将两个难舍难分的人踹开,再一脚踩在杜长远的胸口,侧蹲着身子拿起手里的对讲机问道:“你说,这东西到底该怎么用来着?” 周允投鼠忌器,双眼死死的锁在他踩在杜长远身上的那只脚上,直到对讲机传来焦急的人声,王长林才满足的松开腿,站起身子。 他坐在一旁,拿着对讲机,像是玩着什么玩具一样的对着里面喂了两声。 原本嘈杂不已的频道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几乎屏住了呼吸,等着这边的声音再次传过来。 王长林也不让他失望,又接着说道:“喂,现在终于有人愿意听我说话了吗?” “我的景云,不是溺水淹死的,是被人害死的。” 第47章 景云应该死了才对 苍老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从对讲机里传了过来,卫清龙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赶紧去查位置,就又转身凝神处理起现在的情形来。 周允才刚一听见对讲机传来的声音,就挣扎着起身吼道:“卫队,救我。我和长远都在这!我们在……” 不等周允说完,王长林就随手扯来一块布把他的嘴堵的死死的。这时候,他才神情放松的坐到火堆边,拿着对讲机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 “十多年了,我一直都只是想要一个说法。当年景云那样被害死,我这个当爹的居然不能为他讨回公道。” 王景云的名字,老李早已经烂熟于心。这几天他翻看石子村这些人的档案,便发现当年石子村的那一串意外,都是从他的死开始的。只不过,当年他们所有人在村里采集证词的时候,村里人的说法就算有出入,也是八九不离十。 难道,王景云的死,当真跟村里人有关?可是,这村子里的人感情并不深厚,又怎么会帮着彼此做虚假证词? “当年我去派出所去了多少次啊,一次次都等不到我想要的答复,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景云的死,对于你们不过是尘封的一卷卷宗,而对于我们来说,他却是我们的全部啊。” “要不是你们……要不是村里的这些人……我又何至于此?不论我怎么哭求,他们所有人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让我闭嘴,说他们的孩子还小,做不出那样的事情。可是,我的景云,他也是个孩子啊。” 老李面色沉重的接过卫清龙手里的对讲机:“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年景云确实是被村里的孩子一起害死的对吗?” 听到这句话,王长林的声音瞬间哽咽了。他眼圈发红,带着浓重的鼻音:“可是,你们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相信我的景云真的不是溺死的。你们叫我拿出证据来,可是找证据不是你们警察该做的事吗?” “那个凶手,当时还曾流着眼泪到景云的排位前忏悔过,我也曾经哭着求他去说出真相,可是等他走出我家的院子,所有的一切就都变了。他说过的话,他一句也不愿意承认了。” “是,我是外乡人。可难道外乡人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吗?他们轮番到我家软硬兼施逼着我闭嘴,说那都是小孩子的玩笑,一定都是我搞错了。”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面临死亡的时候,每一个都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亲口承认是他们推开已经要上岸的景云,把他一次次的推回到水里面,直到他再也没有起来……” “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没有想过找人来救救我可怜的景云,只顾着瑟瑟发抖的跑回各自家里,扑进大人的怀抱,感受着他们的安抚。我的景云,就在那样冰冷的水里泡了好多天,才被人发现。” “他们,难道不该死吗?我难道不该为了我的孩子报仇吗?当年,直到长远死了,我觉得一切都差不多该结束了。可是,过去这么多年,他居然就这样活蹦乱跳的回来了。” “他这个罪魁祸首,我儿子永远停在了八岁,他凭什么能够这样长大?他凭什么?” 老李沉默的握着手里的对讲机,只觉得它重逾千斤。他到现在还记得他当年接到报案的几次回村问口供的时候村里人的样子,以及后来逐渐不见人的王长林。 那时候,他以为当真是景云的死让王长林受了刺激一病不起,所以才不愿意见他们。原来,竟然是村里人的主意吗? 老李的身后,站着的是村里剩下为数不多的活人,他们的双眼无一不是写满了震惊。当年那件事过后,王长林就再也没有提过景云的名字,就好像景云这个人压根没有存在过一般。 后来没多久,王长林的老伴也去了。他没有通知村里人,只把她草草的埋了,村里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娘俩的尸体到底埋在了什么地方。 村里所有人都觉得,王长林是接受了自己儿子意外溺水的事实,就连村子后来冒出来的诅咒的传说,任何人也没有往他身上联系。毕竟,当时跟所有遇见意外的孩子在一起的,都是杜长远。 而杜长远,也死在了诅咒的第二年。 震惊过后,村里人只觉得出了周身的冷汗。听王长林话里话外的意思,当年那些孩子的死,居然都是他做的吗? 为首的那人,仍旧记得当时自家那侄女死的时候,他是多么的痛彻心扉。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居然是被人杀害的? 他颤抖着手接过老李手里的对讲机:“长林啊,他们都只是孩子啊,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们?当时你一口咬定景云是被人害死的,国权叔是不是让你拿出证据来,可是你呢?你什么都拿不出来!我们凭什么就靠着你的几句疯话相信那些孩子会做下杀人的事情?” “你……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身后的众人,纵然平日里冷漠惯了,只一想到那诅咒都是莫须有的,那些村子里死去的人都是拜对讲机对面的王长林所赐,也跟着那人一起在原地恶狠狠的骂了起来。 骂的要多大声有多大声,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而王长林,脸上带着莫测笑意,用手擦了擦微润的眼角,干巴巴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现在你们是不是能理解我当时的感受了?我告诉你们,你们现在的心情,远不及我当时的痛苦万分之一。” “我残忍?我没有人性?他们既然能做下那样的事情,你们叫我如何把他们再当做孩子看待?不光他们,就连你们,都该死!” “你们不是要证据吗?不是问我为什么会那么笃定是他们吗?”王长林笑了起来,“现在你们应该也知道我在哪了吧,我就在这等你们来,等你们来给你们看那个证据。” 他坐在杜长远的身边,看着边上挣扎哼唧着的周允:“不要用你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才不是什么变态。我所杀的,都不过是该死之人。不然的话,你的那个小搭档,早就死了。就这村里的这些人,也老早就死干净了。” 他抬手掐住杜长远的脖子,逼着他看过来:“景云打小就会游泳,知道他溺死的那会,我还一直不敢相信。那段时间,他总是在我家门口徘徊,而每次看见我的时候,总会撒丫子马上转身就跑。” “就那样过了一两个月,有一天,他好像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跪在景云的牌位前坦白了一切。” 王长林的眼神落在杜长远的那张脸上,思绪却早已经飘出去了好远,就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一样。 “那天,村子里的那些孩子在放学回来过后,还是跟往常一样一起在村子里疯玩。长远仗着胆子大,带着大家去池子边游泳。余下的孩子都不大会水,就只有长远一个人,踩着石阶慢慢走向了深水处。” “只是过了几分钟,长远腿脚抽筋就在池面挣扎扑腾起来,村里的那些孩子都紧张的往后走远了,只有我们家景云,那个最喜欢他长远哥的傻孩子,脱了上衣就跳进了水里。” “他用尽力气把挣扎不休的长远拖到岸边,推着他爬了上去。然而,就在他准备爬上来的时候,脚下踩到青苔一滑,头在石阶上一磕,整个人就又重新摔了下去。” “他挣扎着努力靠近岸边,朝着他的长远哥伸出手,就在他的手好不容易抓住杜长远的时候,杜长远他……他居然狠狠的一口咬到他的手腕上,把他一把推开。景云每游过来一次,他就推开他一次。旁边的那些孩子似乎也觉得这个游戏好玩,也加入了推开他的行列。” “直到最后,景云再也没能游过来……” 王长林死死盯住杜长远的那张脸,见他眉头微微皱起,伸出指尖落在他的眉心:“你说你到底有哪里好,值得景云那样把你挂在嘴上。既然景云那样的喜欢你,你又为什么要对他做哪些?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把他推回去?” 随着脖颈间那只手的逐渐发力,杜长远的一张脸憋的通红,他张大嘴努力的呼吸,耳边听着王长林的碎碎念,只觉得他说过的那些似曾相识。 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就在杜长远觉得自己一定马上就要死掉的那一刻,王长林才松开他脖颈间的那只手:“瞧,你现在还是记不得他,我自然不能就那样让你死了。”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杜长远就如同一条濒死的鱼一样张大嘴用力的呼吸。他觉得他的眼前仿佛看见了那个少年,一声声脆生生的喊着他:“长远哥……” “长远哥,你等等我……长远哥,带我一起玩吧。” “长远哥,别怕,我来救你。” “长远哥,你救救我……为什么……长远哥……” 杜长远的面前,最后定格的就是那一双朝他伸出的手,以及那一双至死都没闭上的双眼。他打了个哆嗦往后缩了缩身子,眼神转到周允的身上,又飞快的转开。 他抬起双手捂住耳朵,生怕耳边听到那一身长远哥,生怕被绑在一边的就是刚才自己脑海里的那个人。 “景云,景云他已经死了才对。” 第48章 杀人偿命 王长林回过头望着挡住洞口光线的那些人,转身解开周允被绑在石头上的绳索,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对着上面大声喊道:“你们别过来,你们要是过来的话,我就杀了他。” 老李挥手拦住卫清龙的脚步,卫清龙皱了皱眉,举起的手又重新垂了下去。 卫清龙侧过头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老李,在心里猜测着老李的盘算。从刚才听完对讲机里那个疯子说的话过后,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拦在他们队的前面。 可以说,是老李为王长林争取了这么长的时间。 缩成一团的杜长远,也如同回过神一般的望着洞口的那些人。此刻,他已经分不清楚今夕何夕,面前的又是何人。他双眼茫然的越过众人,最后落在周允的那张脸上。 周允的嘴里被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杜长远茫然的望着他半晌,才喊出一句:“阿允,你怎么在这?” 周允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漾开,王长林就抱着他跳进了那汪潭水。 冰凉的潭水溅了杜长远满身,冰冷的触感让杜长远连忙往后缩了好几步。他蹲在地上抱着身子,整个头都埋在了双膝之间。耳边,是王长林和周允在潭水中扑腾,以及水浪的声音。 而他的脑海里,想起的却全是那个夏天的画面。 那年夏天,景云一次次游到他面前,又被推开的画面。 他把头低的死死的,不去听耳边的水声,不去听周允拽掉破布过后一次次扑腾过来喊他的名字。 “长远,杜长远,快来救我,快帮我一把。” 王长林的视线冷冷的扫了一眼众人,又一把把游出去的周允拖回来重新按进水里。只要上面的警察一出动,他不介意马上杀了周允。 反正都杀了那么多人了,也不缺这一个,不缺这一个最能让杜长远感到痛苦的人。 一声声的呼唤,终于是让杜长远试探着抬起了头,他望着水里扑腾着的那个人,心里那张景云的脸仿若跟周允的脸重叠起来,已经想不清楚他到底是景云还是阿允。 他捏了捏拳头,颤抖着身子往潭水边挪了几步,试探着朝着水里的那个人伸出双手。 “小云,你快过来,我来救你了……” 他口里含糊不清,也不知道自己喊的到底是谁的名字,只知道如果他要是再次推开那个人,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再也顾不得对这种深水的害怕,他的身子努力往前凑着,想要去拉住那双手。而那个人,却如同回忆里面一样,每到他面前,就会被人再次拖远。 他记得,那时候那个被他推开的人最后终于再也没能从水里出来。他一定不能让他再次沉入那冰冷的水底。 再也顾不得自身的处境,他张了张口,沙哑着嗓子往前走着:“小云你快过来,我错了,我当时不该把你推进去的。我错了,你快回来,都怪我……” “小云,你快抓住我的手,我救你回来……” 早在王长林抱着周允跳下水的时候,洞口的警察就已经从上面跳了下来。小小的水池边站满了人,更有人不顾一切准备跳下水去救人。 早已然百毒不侵一般的王长林,却在听见我错了那三个字过后泪如雨下。他全身湿透,没有人看到他眼角的泪水,只看见他手里握着的那把短刀,一直横在周允颈间的位置,只需要他一用力,周允就能被扎个对穿。 王长林由着周允用最后的力气游向杜长远,等杜长远拉住周允的手,他才又狠狠一刀朝着杜长远的手砍去。 他就是要让杜长远再体会一遍那样的痛苦。最最在乎的人,得而复失的感受。 他要他杜长远究其一生都活在那样绝望的痛苦中不得解脱。 杜长远仿若看不见那把刀一样,浑身的注意力都放在周允的身上。他死死的抓住周允的手把他从潭水里往上拉,等那把刀戳穿他的左手手臂,他才身子一转放开周允朝着王长林扑了过去。 两个人的身子搅作一团,在水里翻滚着,水面上的血色越来越浓。老李拦住卫清龙拔枪的手,把周允从水里拖了出来一把按住。 过了漫长的几分钟过后,水面终于恢复了平静。杜长远和着王长林从水底浮了上来,满身是血。 杜长远哆哆嗦嗦的爬上岸边,手里紧握着从王长林手里夺过来的那把匕首。而被他推开倒在一旁的王长林,胸腹间全部都是被匕首扎穿的破洞。 卫清龙这时才连忙指挥人把三个人一起抬了出去。村里人沉默的跟在身后,等早已经停在山下的警车和救护车带走这所有人,才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这些年,所有的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当年如果他们都坦诚一些,把王长林的话放在心上,真的相信自家孩子的那些话,就算当真承认了自家孩子犯下的罪行,又能怎样呢? 就算孩子受到惩罚,总好过就那样的埋在深山变为一坯黄土强一些吧。他们这些人,也就不会被困在这样的地方许多年了。 时隔多年,村里人再次被全部带到警局录下口供,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违背良心说出当年在杜国权的指示下统一的口供。 录完口供,派出所又派人将所有的人送回了村子,这个无人问津的村子,才再次恢复了平静。 而杜长远,自从从潭水中爬出来过后,整个人的身子就一直颤抖着没有停下来过,一直到被送到镇卫生院打了一针镇定剂,才总算闭上眼安静了下来。 周允守在他的床边,替他掖了掖被角,就跟着一旁的卫清龙走了出去。 守在抢救室外的老李,在医生黑着脸从手术室出来过后,转身就进了病房。似乎感觉到人来,虚弱的王长林睁开了双眼,瞟了一眼老李,咧开唇无声的笑了一下。 老李拿起手机打开录像模式,屏幕正中是王长林那张一丝血色也无的脸。在老李的引导下,王长林毫不犹豫的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村里除开杜明月的那些小孩,以及杜昌盛,昌宏,秀娟,文虎,长兰,国权,文龙,长远…… 老李每说一个名字,王长林就费力的点点头,唯有说到杜明月,他才费力的摇了摇头:“自杀。” “那你的伤?” 不等老李说完,戴着氧气罩的王长林就张了张嘴。他情绪激动,连着说了好几次,老李都没能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只能弯下腰,凑近他的嘴边。 “是杜长远,是他杀的我。” 等到这句话过后,老李就站起身,松开手里的录像键。他望着躺在病床上的王长林,只轻声说了几句话,就转身出了病房。 “就算那时候查出来杜长远是始作俑者又怎样呢,他们不过是一群十多岁的孩子罢了。不像现在,他已然长大了。” “而杀人,自然是应该偿命的。” 王长林眨了眨眼,笑着张了张嘴,吐出最后一句无人听到的话,闭上了眼睛,心电监护仪上的起伏曲线,最终变成了一道无尽的直线。 是啊,他长大了,杀人可以偿命了。 老李站在楼梯口,听着护士站传来的警铃声,以及那些护士惊慌的脚步声,身子靠在墙上又点了一根烟。 卫清龙走到他身边,眼神带着几分晦涩不明的味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变。他那时候毕竟还小,你又何必?” 老李掐灭了手里的那根烟,朝着他露出一个笑脸:“我老头子马上就退休了,哪里还有闲心去研究那么多的事情。你啊,总是容易多心。” 卫清龙不语,转身走向于老李相反的方向。杜长远双眼紧闭,眼球在眼皮下不停左右滚动,一眼看过去就知道睡得并不安稳。他的左手手腕,还绑着一圈圈的纱布。 眼下,所有的罪行王长林都已经认下了,余下的,就只剩下当年王景云的死,以及……王长林的死。 只等杜长远再次醒过来,所有的一切就可以水落石出。 一连小半月,杜长远都没有醒来的痕迹。老李跟着卫清龙又去了一遍村子仔细搜索,才在王长林的家中地下室搜到了与杜昌盛伤口吻合的那把匕首,以及许多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杜长远的东西的小物件。 罪证确凿,村里人的心居然诡异的安定了下来。村口的路修好了,诅咒也这样消失不见了。突然,他们就觉得失去了生活的意义一般,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如何。 最后,余下的人凑到祠堂,仅仅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商量出来了对策。 各家各户还剩下的人,都回到家里带上家里最后的棺材本,随手收拾了几套换洗衣裳,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石子村,去向了纷纷攘攘的尘世。只等再过些许年,恐怕就连石子村这个名字,都会从地图上消失。 又过了一个多月,杜长远才悠悠然的醒了过来。周允隔着病房望着他,喜极而泣的朝着他挥了挥手。 一得到消息,卫清龙就立马带着人来把他带回了市刑侦大队开始录口供。坐在审讯室,望着头顶的白炽灯光,杜长远仍旧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他记得的最后的事情,就是周允来找他了,余下的,却是怎么也不记得了。 审讯的警察从房间出来就气的摔了手里的案卷资料:“他娘的,都杀人了又开始不记得了。我算是发现了,每次他杀人过后,总能碰巧什么都忘了。也难怪那王长林要疯,我要是他的话……” 卫清龙面色一肃,那警察就连忙闭上了嘴。 “送法医鉴定室吧。” 一个月时间缓缓过去,转眼已经到了阳春三月。阳光正好,某精神病院的病房内,一身病号服的杜长远仰着头望着天上的太阳,就算阳光刺激的双眼流泪都没有避开目光。 周允站在过道看了他的身影许久,才走过来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面前的阳光。巨大的阴影笼罩住杜长远,他只是将仰着的头歪过来,又跟看太阳一样双眼无神的望着面前的这个人。 周允站在他的面前,与他对视半天,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喊了他的几声名字,凑在他的耳边与他耳语几句,表情温柔而又耐心。 路过的小护士都不禁纷纷侧目,露出一脸姨妈笑,感叹两声他俩的感情真好,磕到了磕到了。 周允又陪着杜长远坐着,单方面的聊了大半小时的天,接了个电话,才拍了拍杜长远的肩膀:“长远,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下次再来看你。” 杜长远的眼神依旧呆愣愣的望着前方,一直到他都从走廊消失不见了,才仿若不经意一样的往过道的方向瞟了一眼。 回到住的地方,周允先是洗了个热水澡,才穿着睡衣打开了书房角落的一个暗格。他打开暗格里的保险箱,把里面厚厚的一叠资料全部都取出来,一张张的塞进了一旁的碎纸机。 废纸篓里最上面的那一页,还分明能看到那一张被切碎的王长林的脸。周允看了一眼那被切碎的照片,伸出手在废纸篓里翻了两翻,轻声的说了一声谢谢。 当初他找上韩明旭查杜长远资料的时候,最开始送过来的只有杜长远小时候的死亡证明。 而过了两天之后,韩明旭重新发给了他一份手写的文件,夹杂着几张用手机拍下来的档案记录,以及他个人的推测。 那时候,他才开始留意到王长林这个人,用他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真相,来做了这一笔交易。 却也没想过,这王长林居然疯魔成这个样子,收尾居然还这么完美。 就算这件事还留下诸多疑点,一切都已经死无对证了。 而此刻的机场,周氏集团秘书长韩明旭正踏上飞往美国的飞机,那里有人早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一觉醒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就难得的下起了大雨。周允撑着伞,避开所有人捧着一束白菊去了墓地。 他一路目不斜视的走到墓碑前,放下手里的菊花,弯下腰伸手擦干墓碑上那张照片沾着的雨水,又把手里的伞递了出去,遮住了淋向那张照片淅沥沥的小雨。 “爷爷,就算你当初选择他又怎样,终究还是我赢了,你就安心吧。我选的那个人果然没让我失望,也不枉我这一番冒险。你放心,你当初既然那么爱惜的把他时刻带在身边,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他的。” 他微笑着站起身,用手分开遮住眉眼的湿漉漉的头发,转身心情颇好的走出墓园,口里哼着一首有些古怪的童谣。 一如,当时王长林最喜欢哼着的那首一样。 一场春雨,就连空气都有些湿漉漉的,小护士打了个喷嚏,端着药推开了病房。 坐在窗边的杜长远,眼里的清明之色一闪而过,一脸迷茫的望向笑着走过来的小护士。 “来,吃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唔,差不多这章就算完结啦。 鞠躬撒花,谢谢小可爱们的一路支持陪伴。 余下的,就在补一个杜长远的番外填下没补完的那些坑吧。 爱你们哟。 第49章 番外-杜长远篇 我到现在还记得,在九岁的那一年,村子里搬来的那家人。男人看起来和蔼可亲,女人看起来温柔贤淑,就连那家的儿子,虽然皮肤有些黑,却喜欢经常腼腆的笑,就跟那些古装电视剧里面的小书生一样的。 来了外乡人,村里的人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只是偶尔见到的时候打两声招呼,旁的倒也说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 而我们这些村子匪惯了的孩子,自然是不会听家里人的碎碎念,由着那个叫景云的跟个拖油瓶一样远远的缀在队伍的最后面。 偶尔心情好些的时候,我也会允许他过来跟着我们一起玩。每次玩游戏什么的我输了的时候,总是习惯的赖给他,让他来帮我受惩罚,他也不恼,就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我。 他总是喜欢跟在我们的身后,一声声长远哥长远哥的喊我,最开始的时候,我自然是摆出一副大哥的架势,后来听的多了,也只觉得无趣,有些厌烦。不过,还是会多照顾他几分就对了,毕竟那一声声的哥也让我着着实实的高兴了一把。 尽管他话不多,总是跟个小尾巴一样的跟着我,可是我却渐渐发现,原本总是一起玩的小伙伴,找他的次数慢慢的多过了找我。而他也只是腼腆的看着我笑,喊一声长远哥,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继续黏着我。 我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一时又有些说不出来。那不痛快,就好像一个雪球一样在我心里滚啊滚啊,越滚越大,慢慢让我明白了嫉妒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从来都没说过他们一家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搬过来的,他会写漂亮的钢笔字,才转学过来第一期,就拿下了全校第一,就连学校闲置许久的钢琴,除了音乐老师,也就他还能弹的像模像样。 当然,这样阴暗的心思,我自然是说不出口的,渐渐变成我对他的嫌弃,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语气冷漠的让他滚,让他别再跟着我,别来烦我。 可是他实在是太讨厌了啊,那么聪明的大脑,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就跟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黏着我,怎么也甩不掉,还是一次次腼腆笑着喊我长远哥。 真刺耳。 那一天,村子里的小伙伴一起去了村子后面的池塘,他看见的时候,又远远的跟了过来。我远远的瞪了他一眼,他就在池塘不远处乖巧站着,一双眼巴巴的望着我们。 那群胆小鬼真扫兴,都不敢下水。我在水里欢快的游了两圈,看了他一眼,鬼使神差的走向了深水区。不过就是水深一些而已,我可以的。 才走入深水区,我就明显觉得水温变冷了许多,爱面子的死撑了几分钟,在感觉到小腿抽筋的时候,才回头往岸边游去。只不过,手脚却有些不听使唤。 我在水里不停的挣扎,看着他却怎么也喊不出救命。我挣扎的动作越大,一路来的小伙伴却都满脸害怕的躲的更远。 唯有他,着急的脱了上衣就朝着我冲了过来,就连落水的姿势都比我好看。 简直是讨厌死了。 才回到岸上,那些小伙伴们又自发的围了过来,而他却踩到石阶上的青苔摔了下去,头在石阶上磕了好大一个包。 那是第一次,他的双眼再也没有清明亮晶晶的神色。可是他还是跟往常一样,不停的朝着我靠了过来。 简直是,烦死了。 耳边,全是同伴的关怀。说是关怀,我却觉得万分讨厌。说的好像他如果不来救我的话,我刚才就会淹死一样的。就算是淹死,我也不希望被他救上来啊。 他的手抓住我的手腕,一双眼仍旧那样的望着我。都这时候了,他还是那样一声声喊着长远哥。我想甩开他的手,可是他握的是在太紧了,我一急,弯腰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把他一把推开。 “都叫你离我远一点了,别那样叫我了。” 他一次次的过来,又一次次的被我们开着玩笑的推开。他的游泳技术,就连学校里的老师都是夸赞过的,他潜在水底不起来是吓唬谁呢。 又等了几分钟,我心里才开始害怕起来,转身就带着小伙伴一起逃离了那个水池。路上,撞到他爸出门跟我们打招呼,我们也只是埋着头跑的更快了。 那天晚上,村子里的人开始找他了。由于害怕,我们所有人都绝口不提下午池塘的事。 几天过后,他们最后还是在池塘发现了他的尸体。我爸妈说,王家那孩子死了。 紧接着,从来没打过我的我爸,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 死了有什么好难过的,关于这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村里的老人每次病死的时候,不总是会露出那种释然的表情吗?为什么小云他爸妈要一直哭呢? 经过那件事过后,小伙伴们变的沉默了不少,一起玩的时间也就更加少了。只有一次,遇见杜明月的时候,她瞧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心里实在是慌的厉害。 从那以后,我再出门去玩的时候,我爸总是一张脸拉的老长,每次我走到小云家那边,回来总是会换来一顿毒打。 于是,压在我心里的事情我再也不敢跟他们讲了。我不敢告诉他们,我好像还能听到小云在叫我长远哥。更不敢说的是,他不在了,我的心里居然那么失落那么难过。 那一刻,我大概是知道,他爸妈为什么双眼总是饱含泪水了。 不论挨了多少揍,我的双腿好像有自己的念头,总是不自觉的往小云家门口拐,而在每次看到他爸妈的那张脸的时候,我总是害怕的跑开。 我知道,小云大概是我害死的,虽然我当时并没有想过他会死。 可,我不敢说。 村子里的空气里,总能闻到王家烧纸钱的味道。小云他爸脸上的伤心似乎一天天终于收敛了起来,那一天,我才敢踏进他们家的大门。 小云的名字被刻在一块小小的木板上,我望着牌位前的那个香案,这一瞬间才觉得铺天盖地的难过,才明白以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一瞬间,我泪如雨下,跪在他的牌位前说出了埋在心里的那个秘密。 他爸拦住了想要冲过来打我的他妈,咬牙切齿的看着我,就在我觉得他要把我生吞活剥了的时候,他才憋出一个笑脸来。 “你愿意跟叔叔一起去警察局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那样的话,景云一定会原谅你的。” 我点了点头,他伸手拍了拍我的头顶,拍的我脑仁有些疼。 晚上,等我回到家过后,我又挨了一顿暴揍。我爸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睛通红的骂我脑子有泡,说下次再让他看见我往外跑就活生生打死我。 我心里害怕,在村里来警察过后,就一直缩在家里,警察问话的时候,在我爸的注视下,我也只有咬死了牙关只是摇头。 警察又连着来了好几次,每一次全村人都几乎全部出动,我觉得当警察可真威风啊。偷偷摸摸跑出门,跟在带头的那警察身后,一声声的喊着李叔。 再之后,我爸妈有次一起出门回来,突然就变得神经兮兮的,跟我说了好多王叔的坏话,警告我以后绝对不可以再靠近他。 可是,他是小云的爸爸啊,他是个好人。失去小云,他已经那么难过了,我犯下那么大的错误,我不能再那样伤害他。 村里的警察连着来过几次过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我依然偷偷摸摸的抓住一切机会往外跑,在小云家一呆就是一天。 小云他爸跟我爸不一样,他的脑子里装着数不完的故事。他跟我讲山鬼精怪,狐仙报恩,跟我讲前世今生,因果报应。有些我听不大懂,只觉得他似乎有些寂寞的样子,也就跟着一起点头。 不知怎么的,这话传出去,就变了几分味道。村子里的流言四起,引的好多小伙伴又挨了几顿胖揍。 王叔告诉我,他想明白了,小云只是去了另外一边,在天上,只不过他有些寂寞,想要有小伙伴能去陪陪他。 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把小伙伴送到那一边罢了,这个忙,我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我帮着王叔把小伙伴们一个个陆陆续续的叫出来,把王叔让我转交的东西送给他们,等他们睡着过后,再叫来王叔就快乐的回家。王叔自然会想办法送他们去见小云的,到时候,他们一定也能玩的很开心吧。 村里的流言变得越来越奇怪了。王叔告诉我,不过是因为我招惹了山神,所以山神才降下诅咒了。这村里的孩子,都会去到那边的。 我才和剩下的小伙伴说完这些,第二天,村里的每一个人就都知道了。 村子里的小伙伴,一天比一天少了。不过,这都是我和王叔的秘密,我作为一个男子汉,自然该守口如瓶。 村里的最后一个小伙伴死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王叔。村子里的那好些人家,看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有些害怕。他们恨不得贴身保护的孩子,总是会找准任何时机跑出来,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 而村里的流言传的愈加厉害,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家的孩子都是因我而死的,更甚至有人说,余下的人只要想离开村子,也会死于非命。 我心里只觉得他们脑子有些不大好,大家平日里不都是玩的好的伙伴吗,都去到一处不本来就是应该的吗? 之后不久的有一天,我爸失魂落魄从外面回来,我就挨了生命中最重的一顿毒打,直被打的皮开肉绽,哪怕我妈拿把刀横在脖子上,都没能拦下来我爸打我的那只手。 当夜,我就发起了高热。我能感觉到我妈惊慌的哭声,以及我爸出门去请村医的脚步声。 虽然浑浑噩噩的醒不过来,我却仍旧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我听见家里来了许多村子里的人,有人带着哭腔说什么村子里的谁谁谁在出村的时候又死了。 我爸终究没能走出这个村子带回来医生,我感觉到他坐在床头的位置看了我许久没有说话。 我娘哭闹着想出村子,却被村里人拦了下来,由着她哭的昏死了过去,才把她送回了房间。一身草药味的村医,这时候才进了房间。 我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药草味道,以及感觉到他捏在腕间把脉的那只手。房间里不停响起村里的叔叔伯伯说话的声音,又快又轻,还带着几分激愤。我听不大清楚,只恍惚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我爸的名字,说是让他做什么选择。 房间里的说话声瞬间就停了下来,我想要睁开眼,拉住了我爸的手,他却在那诡异的沉默中松开了我的手。 紧接着,我就听见了一声声的安慰,和一阵阵轻松的笑声。我感觉到尖锐的长针穿透皮肤,然后就跌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等再醒来的时候,我感觉我身上的烧退了些,只是呼吸有些不顺。我睁开眼,眼前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空气里还伴有浓重的土腥味。我想翻个身,却发现自己好像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我伸出手,摸索着面前的那一块平整的木板,闻到上面刺鼻的油漆味道,突然就想到了当年爷爷死的时候那具棺材。 死这个字,这才算是我第一次身临其境。 可,我还活着啊。 我用力的敲头顶的木板,想要他们放我出去,我还活着,不应该待在这样的地方。可是,头顶只是传来沉闷的声响,别的,我什么都听不见。 我既听不见爸妈的哭声,也听不见旁的任何声音。我一声声尖利的哭喊,也只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湮灭。 这时候,我才明白死到底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才大概明白这个夏天我到底做下了多么可怕的事情。然而一切,似乎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恍惚还记得之前昏迷前,还听见过我爸的哭声,说他当时看见的时候,就不该由着我把事情瞒下来,就该拼了命的去把小云救回来。 他看见什么了? 我的心里又慌又怕,鼻翼间的呼吸也是愈加困难。这无尽的黑暗,反倒迫使我生出力气,不停的抓挠着面前的木板,想要逃出去。 然而,随着我的费里挣扎,空间里的空气就越来越稀薄。如果再有人找到我的话,一定会发现我死的就跟那些被捞出来的鱼一样的难看。 眼皮越来越沉重,我的双手也逐渐不听使唤,再想喊出来的救命,也慢慢的发不出声音。 又是漫长的黑暗,我知道,我兴许是要死了。 等我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我的面前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我,眼里带着几分怜悯。等他把我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我转身正巧看见一个女人跌跌撞撞跑回村子的背影。 我觉得有些眼熟,刚想开口,却被那老人捂住了嘴。 老人没有跟我多说什么,只让我换了一身衣裳,就带着我天南地北的到处跑。我问他我叫什么名字,从哪来,跟他什么关系,他也只是站在我身前头也不回的告诉我,我叫杜长远。 旁的一字也未曾和我说过。 第50章 番外-杜长远 那年冬天,我跟他去了一处私宅。走进大门过后,他只让我站在客厅的廊下,就丢下去去了二楼。然后,我就听见了他和一个小男孩的笑声,亲切和蔼。 我忍不住抬起头,跟正从上面望下来的小孩子撞上了视线,又各自心照不宣的低下了头。 那天,他只在那私宅待了一个多小时,走的时候沉着一张脸,楼上还有小男孩的哭声。我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在之后学着那小男孩叫了一声爷爷,就换来了如刀子那样锋利的眼神。 再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也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男孩。只是被他带在身边,学习奇奇怪怪的东西。他高兴的时候,就会像当时哄那个小男孩一样的哄哄我。 更多不高兴的时候,就是把我关到一个黑漆漆的地方,等着我认错。我也不知道我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但是唯有我哭的像个泪人一样说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才会被他放出来。 再之后,我被他送到了学校,每天被逼着学习那些我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我觉得他的性格古怪,对我的要求也有些难以言说。 就比如,表现得太优秀会被关小黑屋,太平庸亦然。 那以后的许多年,我都基本跟在他的身后,他专研的东西,我也勉强能猜到个大概。只不过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长大了的我,自然是打心底里不相信的。 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聊起当年我见过的那个小男孩。那时候我才知道那是他的孙子,叫做周允,被他倾注了他全部的希望,只是似乎性格有些跳脱,让他不够满意。 他会用对周允的要求来要求我,我就如同一个模具一般,慢慢被他雕刻成他想要的样子。而同时,被他紧紧的锁在他的身边,绝对不会把我放出去。 随着周允的长大,他越来越不满于周允的样子,不满于周允的叛逆和堕落,跟我抱怨了许多,问我为什么,不论我怎么回答,最后都会换来小黑屋三天套餐。 于是,我渐渐的学会了沉默。虽然,我也许猜到了那个叫周允的小男孩心里到底在别扭什么。 不过,他又有什么好别扭的呢?他们这类人,大概永远都不会把自己的真情实感宣诸于口。就像我,哪怕我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唯一学会的,也只不过是不再期待。 不再期待他会因为我的努力我的拼命,而对我另眼相看,对我好一些。 再后来,我大概猜到了对于他来说,我算是什么东西。我啊,不过是他从周允那得不到他想要的那些慰藉,而又不肯像对周允一样那般爱惜的物件罢了。 再长大一点,我已然长的比他还要高,看他的时候,再也不需要仰着头。而这时候,他依然会跟我说起周允,只是话语里多了防备和审视。 周允的名字被他念啊念的,就算我魂飞魄散也难以忘记。有一次我大着胆子问他,为什么不把周允留在身边带着呢? 他沉默了半天,又把我关进了小黑屋。 我猜,大致是舍不得。舍不得周允活成我这样的样子,得他满意,又受他嫌弃。 嫌弃我就像笼中雀一样,没有自由和活力。 尽管如此,而我似乎也渐渐习惯了。习惯身边有这样一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子,习惯了他沉默的表达。 也习惯了他一次次的提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就比如,将来如果我和周允遇见,必须毫无保留的对周允倾其所有。 瞧,多离谱的要求。 但是,我就是觉得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了。 然后,他终于死了。死在了兴致勃勃准备出发的机场,人流涌动,他很快就被救护车带离了现场,我背着偌大的背包看着他远去,在医院被盖上了白布。 那一天,我又见到了他。当初的那个小男孩如今已经长的和我差不多高,一身健康的小麦肤色,不像我,整天不见天日的皮肤死白死白的。 真好。 他的视线,一直停在那尸体上面,先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骂了几句,然后就咬着唇安静了下来。我站在不远处,推了推眼镜中间的横梁,转身毫不留情的便走了。 我还记得当时答应的事,所以才没有那么傻,主动撞到他的面前。为了一个算不上相熟的人倾其所有,我疯了? 然而,命运却仿佛就喜欢与人开这样的玩笑。我和他,终究还是再次相逢了。 只过了小半年,他就如同一团火,凭空的闯进我的生命里。聒噪,黏人,让人有些烦。不论我躲到哪里,不出三五个月,他总能找上门来。 不论我怎么不理睬他,他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 我看着他,那个从死去的老头那里听来的所有关于他的过去,才仿佛有了完整的轮廓。对,老头到死都没跟我说过他的名字,我也一直不知道该叫他什么。 他留给我的,除了一套单身公寓,就只剩下那天机场我背着的那个背包和一张银行卡。 不过,周允也跟他说过的样子有些不一样。此时的他,已然没有了少年时的那几分叛逆,反倒多了些无谓的执着。 在第无数次躲他无果之后,我索性也就接受了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的事实。毕竟周允这个人有钱有颜,自然应该是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倾其所有的。 直到,接到医院的那通电话,才知道钱似乎也不是那么万能的。而我,是他手机的第一联系人,也是离他最近的骨髓能够匹配的那个人。 手术过后,我很久都没有再见到他。为此,我甚至开始怀疑起当时最后会被收留的原因。现在这是对他来说没什么价值了,所以就理应这样再不相见才是。 难怪,当时那老头会跟自己提出那样的要求。倾其所有,竟是包括血肉的。 也罢,就当我以后与他两不相欠好了。 就在我再次接受这样的事实过后,他却又再次絮絮叨叨的出现在了我面前。不论我怎么皱眉怎么冷淡,永远都是笑呵呵的,说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段子。段子还没说完,他倒是笑的像个傻子一样的。 然后那个傻子说,我与他想象中也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想象中?他凭什么来想象我这样一个陌生人的样子? 他又笑嘻嘻的说着那些废话,顾左右而言他。 哎,真真是个傻子。 一晃两三年过去了,我背着那个背包走遍了全国上下好多地方。我不知道我到底想去的地方是哪,只是总是对记忆中的那个背影有些耿耿于怀。 他也不多问,只每次都在我手机开机过后不久,就又重新笑呵呵的出现在我面前。只是,他眼神中的探究之色,越来越浓。 我们之间几乎没有过谈心,更多的是我的沉默和他的碎碎念。他有时候也会抱怨几句我太无趣,更多的时候,是自来熟的在搬去我家客房住上几天。 他总是问我之前到底是怎样生活的,好奇我的过往。而我,总觉得那过往难以启齿,一次也没有说起过。 关于那个老头的,我不愿意跟他说起。他不知道的是,虽然我一直跟那个人生活在一起,却要了命一样的羡慕他。我与他的关系,在我的心里,更好像是光与影。 他是光,直白热烈的活在那个人所有的偏爱里。 我是影,卑微怯懦的活在那个人奇怪的期望里。 他没能活成那个人的期望,我也没能活成那个人的偏爱。 而至于幼时的诸多往事,我唯一记得的,就只有那个女人的背影,以及黑漆漆压抑沉闷的狭小空间。 自从那次手术过后,我的身体实打实的虚弱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总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或者一闭上眼就是层层叠叠的做梦。 从一个梦里惊醒,又跌入另外一个梦境。 梦里面,我不是跟在老头身后的只有名字的少年,我也有父母亲人,有陪我长大的伙伴,也跟他一样活在那些人的偏爱里。 那些梦,就像记流水账一样的连续剧一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有时候,甚至醒着,我都能背下来那些画面。 那些梦实在是太清晰了,就仿佛碎裂的拼图碎片,在我脑海里已经能拼出我前半生的大概。 终于,在那年秋末,我还是背着背包,带着小月亮回到了可能是我故乡的地方。最近那些梦已经做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了,甚至我都能喊出梦中那些人的名字,以及那个村落的名字。 回乡的旅途,并不是十分顺遂。一路上我都在想,如果我父母当真都还健在的话,我当年是被遗弃的吗? 这样的想法还没得到回复,就遇上了更荒谬的事情。强行留宿我的那个人居然说我已经死了。 而见到梦中的父母的时候,我的心情居然万分平静,就好像他们于我也不过只是个陌生人。 只不过,随着他们也相继死去过后,村子的氛围变得诡异了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我,不过没有关系,反正我也不指望能够天长地久的活着,就算一条命都搭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惜。 一直到被人挟持走的那一夜,我才算想明白了几分事情之间关联的地方。那个绑架我的人看我的眼神,带着刻骨的恨意。 他问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忘了村子里的所有人,是不是还记得当年的那些玩伴。 村子里那些人,我已经隐约记起来了一小半,而他说过的那些玩伴,在我的记忆里依旧是模糊的一团。 而现在,村子里死了那么多人,到我的时候只是这样绑着泡在池子里,至少说明他短时间并不想要我的性命。 他每次出门回来,总是会跟我自言自语的聊一会天,说到谁谁谁又怎样死了,下一个又大致会是谁谁谁,那些人又是如何的该死等等等等。 不过,我不在乎,也懒得跟他说话。毕竟,在这样的水池泡久了,难免会生出活着也是无趣的念头。 至少,小月亮已经走了,如果周允找到它的话,必然会善待他的。 那样,我也算没有什么遗憾。而周允,他……会来找我吗? 我想不起那些回忆,那个老头似乎有些着急,他主动向我说了他的名字,点燃了助眠的香薰,等我昏睡过去,梦里面都是他苍凉的声音。他的声音就如同在读一本没什么看头的小说一样说着那些往事。 而那些往事在我脑海里过了一遍过后,竟然意外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那些名字,那些玩伴的脸,我似乎全然都想起来了。不过,他说的景云又是谁? 对,记忆里是有那么个小孩,皮肤有些黑,笑起来很腼腆的样子。不过,他那样悲伤而急切的眼神看着我,难道小云也死了吗? 他跟个疯子一样,不,他就是个疯子,所有他提及到的那些玩伴的父母还健在的,都慢慢成了他手下的亡魂。他每次和我说起那些人是如何死的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几分快意。 有一天,我恍惚听到了周允的声音。 本来死寂的心,突然就活了。我突然觉得,也许我还有机会活着从这个水池里走出去,活着回到我的那公寓。 王老头果然开始急了,他的手法越来越粗糙。这样的他,反倒让我有些开怀起来。看来,周允已经威胁到他了。 而此刻,我才想起来最开始他说的那些话,才猛然惊觉,他最后的目标,可能是来找我的那个人。 周允。 等我想到这一点的那天,他再次点燃了香薰。那香料的味道奇特,也不知道是什么配方,只要一闻到就会让人觉得昏昏欲睡。更神奇的是,对他却没有丝毫影响。 如果老头不死的话,他们倒也可以切磋一二。毕竟,我那背包的雄黄酒之类的,都是老头留给我的遗物,虽然刚进村不久,就不小心弄丢了好几件。 再醒来的时候,我是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只有山洞口透着有些晃眼的光线。身上湿透的衣裳早已经被人换了下来,适应了黑暗过后,才发现旁边还扔着两三个素饼。 那个疯老头,好像有哪里变的不一样了。 为什么他会把我换到这样的地方来?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他现在又到底想做什么? 在水里泡了许多天,浑身上下都刺骨的疼。只不过,一想到周允,想到自己曾经允诺过老头的事,再也就顾不得其他。 不论周围是不是有人能够听见我的呼喊,只求有人能够保护周允,让他别遭了那个王老头的算计。 一连好几天,王老头都没有出现。我不知道他回到村子过后又做了什么,这要命的山洞根本没有地方能够爬上去。我的嗓子已经嘶哑的发不出声音,洞里仅存不多的素饼早已经被我吃了个干净。 连着这些日子的折磨,身上的衣裳有些宽大碍事。然而,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寄托在我发出的声音能够引来路人救我,或者救周允就好。 当然,不救我也没有关系,毕竟我也没什么要紧,只要救周允就好了。 不,阿允。 这还是他强逼着我换过来的称呼,说是这样喊听着亲切。 阿允,真亲切。 我到底会是先饿死,还是先累死在这山洞里,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直到身子撑不住昏迷过去一次又一次。 不过,我好像开始记得王老头说的景云是谁了。 小云他,好像……是被我害死的。 不,我怎么可能会是做下杀人这种事的人。 他最后朝我伸出的手,看向我的那个眼神,怎么让我那么难过呢? 再一次醒来过后,我又看到了王老头,顺着他的视线,我看见了那个我担心许久的人。 那一刻,我觉得我好像有些懦弱。这种懦弱要是被老头知道的话,我最起码得被关在小黑屋一个礼拜。懦弱到害怕阿允真的死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而阿允那个傻子,都这时候还在安慰我别哭,说他终于找到我了。 其实,想起小云过后,我大致就已经猜到了王老头留着我的理由。我自然也知道,到最后他大概不会留我继续活下去。 不过,我活不活的,也没有关系。 王老头对着对讲机说的那些话,如同电影一般在我脑海里缓缓回放,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夏天,想起了我爸的一顿顿毒打,以及他眼里悔恨的泪光,和那张腼腆笑着的脸。 小云…… 突然间,我只觉得有些混沌,过去的现在的所有记忆,都如同海水一样卷起惊天波浪,最后又全部融于一起,我已然不知道今夕何夕,我眼前的那个人又到底是谁。 王老头抱着阿允跳到水里的时候,吓了我好大一跳。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那年夏天过后,我最怕的东西,就是这样幽深的池水。 可,水里面挣扎着想要靠过来的那个人…… 那到底是小云,还是阿允? 记忆混乱,我一时分辨不出来他们的脸,又仿若觉得回到了那年的夏天,只要我不抓住那双手,就会后悔一辈子一样。 不怕的,杜长远,你连死都没有什么畏惧,怕水做什么。你要是由着他再次沉到水底,你会后悔的想要死掉的。 终于,我抓住了那只遥遥递过来的手,紧紧的攥住,再也不肯松开。而想要把人拖下水的王老头,这一刻却朝着我的手臂挥出了一刀。 笑话,我怎么可能放弃。 小云,我已然放弃过一次了,再也不可能放手第二次…… 等把面前的人从水里拉上来,我才转身抱着王老头一起沉入水底。我虚弱的身子早已经经不起这番折腾,可似乎我的运气有些好。胡乱争夺见,我的手里被塞了一把匕首。 我感觉好像有人抓着我的手,握着那匕首朝着王老头捅了过去。 对,就应该是这样。不论他刚才想要害死的是阿允还是小云。 他都该死。 那握在我手上的那只手在捅到王老头身上过后,又仿若有深仇大恨一样的往王老头身上捅了几刀,才松开我的手。 我连忙握紧双手,推着挡住我去路的王老头浮出水面。手里的匕首被我死死的攥在手心,而一旁浑身湿漉漉的那个人也已经被人护在了身后。 我朝着他看了一眼,只觉得心中后怕不已。只是,一时再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小云,还是阿允? 不对,小云已经死了。那他是…… 我有些后怕的颤抖起来,生怕自己再也想不起他的名字,所有的一切都跟之前小时候的记忆那般消失。就连之后被人带走塞进了救护车,也没放在心上。 那个湿漉漉的人想要凑到我身边,也被我躲开。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我现在这种什么都好像记不清楚的样子。 再之后,我才沉沉的睡了一觉,这些日子的疲惫才全部消失干净。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只看见病房外朝着我挥手的那个年轻人,他的脸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又做了一系列的检查过后,我就跟着守在门外的警察去了警察局。他们说什么王长林被我杀了,可是我什么都已经不记得。 紧接着,又是一轮又一轮的检查,他们的脸上,全都是郁怒的神情。一番折腾,我终于到了最后的地方。 在那里,我又见到了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那个人。他总是一声声温柔的喊着我的名字,会坐在我的身边自言自语的陪着我聊天。 只是,他的双眼,全然没有语气里那般温柔的神色,只有带着凉意的审视之色。 不论天晴下雨,每一天的下午他总会准时出现,絮絮叨叨的说上一会话,然后再离开。所有人都说他对我真好,那自然是好的吧。 只不过,他说的那些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惜了,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你也不过如此。枉我把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么多年。 眼中钉肉中刺,我自然知道大概是应该除之而后快的。 不过,可惜了又是什么意思? 长着一张讨喜的小圆脸的护士拿着手里的药瓶把药发到我的手上,等我服下过后又递给我一杯水,我把水乖乖喝干净过后,她才笑眯眯的夸了我一句真棒。 我大脑一片空白清明,在窗边看着楼下的露天停车场。太阳已经落到了天边,高耸的建筑落下的阴影让这一片看起来有些冷。而澄澈的光线下,刚离开我这的那个人正踏着光一步步远去。 (全书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