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的哥哥喜欢我》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前夫的哥哥喜欢我》作者:雏耳 文案:: 为了维系婚姻,从嘉扮演了近一年的小白花人设。 心灰意冷后她及时抽身,面对好友嘲笑,从嘉淡淡回应:“老娘可不伺候了。” 离婚后从嘉沉浸工作,因为不可抗因素要常与前夫的三哥晏书贺接触。 这位商界投资大佬向来神秘,不善与人交好,本以为晏书贺内敛,却不曾想他一次次为自己破.戒。 直到某次活动现场,她听见晏书贺对前夫说:“好巧,我来接你三嫂回家。” 从嘉:⊙v⊙? 撞破对话,从嘉才察觉出晏书贺居然喜欢她。 - 晏书贺喜欢从嘉多年,后来却得知那姑娘嫁了他堂弟。 结婚那晚,他在客厅静坐整夜。直到他回国,在朋友律所看见从嘉谈离婚事宜。 他便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这个小心思被从嘉知晓,她掐着晏书贺的脸说:“你怎么这么坏?” 他咬着她唇角,神色缱绻:“嘉嘉,我等了你很多年。” - 某次金融采访中,记者问起最幸运的事。 晏书贺轻笑:“找到她。” 排雷- 女非/男主洁 [2021.3.11首发] 内容标签: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从嘉×晏书贺 ┃ 配角:下本《我才不是他女朋友》 ┃ 其它:预收《还我月亮》求收 一句话简介:离婚后成为前夫他三嫂 立意:- 爱与温柔 第1章 春不渡 我叫晏书贺。 九月底,双和市刚刚步入初秋。 连续下了一整个礼拜雨的城市四处都染着潮湿,今天好不容易出了点太阳,阳光中温热与湿润交替,照在人身上黏哒哒的,还带着股霉味。 宽敞的会客厅内,半边窗帘被人拉上。 一半明亮一半昏暗,藏匿在角落里的沙发被遮光帘将阳光挡的严严实实。沙发斜角处半靠了个人,旁边明亮的光线若有似无的落在在她罩着口罩的脸上,双目紧闭,眼睑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她似乎很疲惫,长眉轻蹙,看起来格外憔悴。 不多时,会客厅的门被人推开。 “哎嘉嘉,芽芽那边……”来人响亮的声音戛然而止。 从嘉眉心动了动,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 何文见她醒来,几步走过去扬扬手机说:“对接的编辑说OK了,尾款今天下午打过来。不过我说,你之前不说好不接小说出版的插画了吗?” “嗯。” 从嘉还有些不太清醒,坐直身子嗓音有些含糊:“这作者我认识。” 何文了然,于是没再多问,翻了翻邮箱说:“我这边有个电影海报的商业合作,等会儿发给你看看,合适的话,我跟那边的助理进一步商谈。” 茶几上的果盘里放了几颗水果糖,从嘉弯腰摸过来一颗。 何文半天没等到回应,翻动手机的指尖微顿,偏头朝从嘉看过去。她正低垂着眼睫认真撕着糖纸,然后塞进嘴里,抬眼与她对视。 目光交接,触及从嘉眼里的冷淡,何文愣了下:“……不是,你又跟你老公吵架了?” “电影海报我晚点看,这个礼拜别接单子。”从嘉没应她的话,抬手翻了翻衣领,懒洋洋起身:“走了。” 会客厅的玻璃门顺着从嘉开门的力道来回缓动,何文看她不上进的样子,忍不住嘀咕:“这么好的机会,又给我来画二休一。” 离开办公大楼时,正是傍晚。 从嘉熬了几个大夜赶完图,过来没有开车。站在大厅外,她打开叫车软件,等排队的时候顺手翻了翻微信。 置顶的聊天框里,最新一条消息,还是今早从嘉提醒对方晚上说好要回家吃饭。 这是从嘉的老公晏则安,结婚即将一年。 盯着那聊天框几秒,从嘉点开键盘给他发消息。 【Last One:你在哪儿?】 看了几眼消息,从嘉想起晏则安曾经说过的话,最终还是在发送前,又加了一句。 【Last One:我准备好啦,你在哪儿?】 这样仿若撒娇的字眼,其实并非是从嘉会说得出来的。 但结婚后,她发现晏则安喜欢的,似乎是那种乖巧的小白花软妹。从嘉的确学不来,只能在聊天的时候试着加些语气词,平时稍稍收敛起她本性中的棱角。 但这些努力似乎并没有用,晏则安依旧不喜欢她。 不仅不喜欢,他对从嘉也从刚结婚的新鲜感,变成食之无味。也不知道从哪天起,晏则安逐渐暴露了本性,这半年里光是桃色绯闻就上了四五个热搜。 屏幕上忽然弹出陌生号码。 从嘉接通,对方告知她叫的车已经到了上车点,她这才反应过来。 跟对方确认了地点,从嘉挂断电话。 坐上出租车,从嘉再次滑动了两下聊天记录,晏则安仍旧没有回复。 她紧挨着车窗,轻轻吐出口气。 这个点正是下班高峰期,等到晏家老宅,原本只用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硬是拖了近四十分钟。可饶是如此,从嘉下车后,手机仍旧安安静静躺在她手心。 寸土寸金的老别墅区里,小路旁栽种紫薇树。最近这场雨停下后,攒了半个月的花苞在一夜之间全都开了,树叶被冲洗的发亮,花瓣上也沾着水珠摇摇欲坠。 从嘉在树下站了会儿,终是拨了电话:“你在哪?” “今天不回,你自己去吧。” 可能是料到他会说话不算数,从嘉并没有多生气,只是皱了皱眉:“不是说好了……” 晏则安那边环境嘈杂,他像是笑了下,随口敷衍:“今天我这边有点事情,你回去的话跟妈打个招呼。从嘉,你可别告状说我欺负你啊,咱俩说好的事情差这一件吗?” 从嘉指尖发冷:“你的意思是,我就活该被你骗是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晏则安压低声音:“什么骗不骗的,你别……” “则安?都等你呢。” 他的话还没说完,从嘉就听见音筒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后面的话模糊不清,大概是晏则安捂住了话筒。 “晏则安,你确定今天不来是吧?” “你……” 从嘉闭了闭眼,压下火气:“那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 路上吹起风,从嘉额前的碎发飘起。 她忽然就觉得有些没意思。 不仅这通电话没意思,这桩婚姻于她,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 从嘉没再等,直接掐断了电话。 今天是晏家每个月的例行聚餐。 在此之前,从嘉几乎都是单独前往,也从未有过什么怨言。 可今天,她非得要个结果也不是没有缘由。 从嘉是美院毕业的,大三那年开始接插画类商稿。 可能是因为画风独特,所以只用了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就单枪匹马的闯出了一番天地,得了奖,还被称为插画界功底深厚的新星。 大四刚毕业,就跟何文开了工作室。 投资入股,何文负责运营与工作对接,从嘉接稿作画。 这次忽然爆出,她要跟悬疑作者芽芽合作,圈子里多方都在猜测,从嘉是不是要重新开始接这方面的工作。其实主要原因,只有从嘉自己清楚。 芽芽本名付雅,跟晏则安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晏则安身边的朋友跟她基本没什么来往,也似乎不太看得惯她。唯独只有这个芽芽,不知道是做戏还是脑子稍微正常,见面虽算不得亲昵,但也不会用下巴和白眼打招呼。 半个月前,芽芽新书的编辑为了封面和内页插画找上她。 可从嘉毕业后接触的,都是高逼格的电影电视剧片头及海报制作,或者是高端品牌下递来的橄榄枝。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接过小说出版插画类的工作,所以当时何文直接婉拒。 这事情不知怎么,传进了晏则安的耳朵里。 看得出来他很在意朋友的感受,否则也不会二话不说就把电话给她打过来。 而从嘉会答应,也正是因为今天晏家的家族聚餐。 她不想再孤身前往了。 不过没想到,从嘉耗费一周半绘制完芽芽新书的整套插画,晏则安却骗了她。 熟悉的朋友都说从嘉,看起来冷心冷肺,但其实根本没什么底线。 唯一的底线,就是欺骗。 之前纵然他也失约过别的事情,但也仅限于失约,唯有这件,实打实的欺骗让从嘉感到无比恶心。 她骨子里厌恶的,在今天被晏则安随意践踏。 - 从嘉收起手机,没什么情绪的动了动手指。 身后别墅的大门被人打开。 晏则安的母亲许曼看见从嘉,拢着披肩喊:“嘉嘉?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从嘉抬眼,微白的面上露出个笑:“晏则安说他今天有点事情。” 结婚这一年里,从嘉跟晏家的亲戚都处的很好,尤其是许曼。 她闻言,皱了皱眉:“这个臭小子。” 从嘉难得没有开口为晏则安说话,提步跟在她身侧进屋。 室外阳光朦胧,客厅里声音嘈杂。 今天除了长房次子晏书贺与二房次子晏则安未到,其他人都在场。满客厅的人看见从嘉跟着许曼进门,都纷纷将目光递了过去。 “则安又没回来?” 许曼不悦:“说工作有点事,等他回家我再收拾他。” 反倒是沙发边上玩手机的少年说:“二伯母,你可别被四哥骗了,他哪里是工作忙。我刚问了,四哥说他们这会儿在会所呢。” 说到这,少年抬眸扫了眼从嘉,撇嘴:“谁知道是不是在躲人。” 少年身旁的妇人低声骂:“你给我闭嘴。” 这话说出来有点儿伤人。 从嘉抿唇,忍着心里的烦躁没吭声。 刚进门没多久,晏老爷子带着几个男人从楼上下来。 饭间几个女人格外关照从嘉,这顿饭倒也吃的还算顺畅。 时间流走飞快,饭后从嘉没有多留,跟老爷子道了别,又依次跟客厅吃饭后点心的几位说了会儿话,拿着包起身离开。 许曼送她出门,顺便安抚了几句。 安排送从嘉回去的车在门口,两人正好在车前站了会儿。 许曼盯着她漂亮的眉眼,轻叹道:“这事情是他的错,我看我是管不住他。过几天等晏则安三哥回来,我让他给你出气。” 晏则安三哥,就是那位排三的长房次子,晏书贺。 从嘉并没有和他见过面,就连当初和晏则安结婚的时候,晏书贺都不曾出席。据说这位很少插手晏家的事情,但他在商界又是相当神秘的投资大佬,传说中的拥有金手指buff加持,或许说的就是他。 这人性格内敛温和,但对晏则安,总有种莫名其妙的严厉。 以至于晏则安每每对上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只是这于她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 上了车,从嘉降下车窗对许曼说:“妈,那我先走啦。” 刚驶离别墅区,从嘉就收到了朋友发来的消息,她点进去,是条小视频。 看场景,好像是在双和某个酒吧。 包间里面灯红酒绿,五彩的霓虹灯晃动,镜头正对着的是晏则安。 他懒洋洋的靠着沙发,两只脚放在茶几上,手里捏着酒杯来回摇动。身侧坐着的是穿着吊带裙的付雅,两人靠的很近。 喧嚣的背景音里,甚至还能听清两人说的话。 “则安,你今天陪我过生日,你老婆那边怎么办?” 然后从嘉听见,晏则安轻描淡写的说:“能怎么办,以前没我她也不照样能应付得了。烦都烦死了,妈的结个婚跟他妈找了个祖宗……” 后面的话被从嘉掐断,她隐忍着情绪息了屏。 屏幕暗下那瞬,从嘉甚至还扫了眼朋友发来的消息:【就他妈这种东西,也值得你费心费神?】 晏则安的确是不配。 回想这段婚姻,在此刻,从嘉居然找不出丝毫能够让她值得留恋的记忆。 她反复冷静过后,抿唇让司机换了地址。 发紧的指尖插进衣服口袋里,触碰到了几颗糖果,从嘉摸了一颗出来。垂眸静静地看着,后知后觉的酸楚席卷全身,原来失望过后,决定放弃是这种感觉。 撕开糖纸,将水果糖塞进嘴里。 高架上的车速飞快,从嘉看向车窗外闪过的倒影,眼神恍惚。 犹记得那年夏天,她最黑暗的日子。 就在快要撑不下的时候,晏则安穿着白色短袖进入她的视线,额发细碎,给了她纸巾和一颗芒果糖,抓耳挠腮的说:“你别哭了,明天就会有好事发生的。” 其实她芒果过敏,但还是手指颤抖的收了下来。 可能从开始就注定了他们的结局,他给的糖是她的过敏原,而他也早已与记忆中的少年越走越远。 那就这样吧。 大概是真的不太适合。从嘉想。 - 从嘉自己的公寓在碧湖湾。 是套宽敞的大平层,下车后,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拐了弯朝宠物医院走。 两礼拜之前,从嘉为了工作,将养了两年多的布偶送到这里寄养。今早负责人打来电话,说医院那边漏水严重,要重新装修,得把寄养的猫狗送回主人家。 走到门口。 从嘉往上拉了拉口罩,推开宠物医院的门走进去。 医院里的人不多,大都是带宠物过来看病的。 从嘉轻车熟路的走到猫屋前,微微弯腰,看着里头通身雪白,只有两侧耳朵和尾巴上带了点巧克力色毛发的布偶。 对视片刻,它像是没有认出主人。 从嘉心情好了些,扯下口罩,指头伸进猫屋窗口,勾了勾它的下巴:“傻花长本事了啊,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听见动静的负责人笑着走近:“花花胃口不错,看得出来家长养的很好。” “最近麻烦了。”从嘉往旁边让了让。 负责人将花花从猫屋里抱出来,递给从嘉时说:“花花的腿伤在下雨天会严重,家长在这方面需要多注意些。” 从嘉揉了把它的毛:“您费心了。” 花花是从嘉捡的流浪猫,当时捡到的时候它浑身发抖,后爪受了伤,抱起来的时候滴滴答答还在流血。 送过来治疗,就是这个负责人给花花做的手术。 寒暄片刻,从嘉捏捏花花的爪子说:“说再见。” 花花懒散的贴着从嘉的肩膀,一动不动,高冷矜贵的像极了从嘉平时的样子。 走到门口,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从嘉下意识在原地停留一瞬,垂目摸着花花背上留下的伤痕,没注意到进来的男人和他手中牵着的狗。反而是花花,忽然支棱起身子,舔舔嘴巴“喵”了声。 从嘉:“?” 她抬头朝对面看去,面前的男人明显也愣住,视线从花花的身上移至她的脸。两人视线交汇,男人眸色极黑的那双眼里揉进诧异。 从嘉移开眼,垂首低声教训花花:“小白眼狼,对谁喊呢。” 花花偏头在她胸口蹭了几下,然后又轻轻“喵”了一声。 等门口的男人退出去,从嘉这才抱着它离开医院。 刚下台阶,她听见身后的男人迟疑地喊。 “从嘉?” 从嘉闻声随意回头,撞进他漆黑晦暗的眸间时,眼神微滞。 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让从嘉拧眉。 男人模样很好,五官硬朗,眼尾微微上扬,不动声色也似乎是含着笑。穿了件普通的圆领黑色卫衣,衬得整个人高瘦挺拔,捏着黑色牵引绳的手指骨骼分明。 仔细回想过后,感觉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人。 从嘉转过身子:“喊我吗?” 男人笑了,几秒后才敛起:“我姓晏。” 晏家人?从嘉微怔。 飞快的在脑海中回想晏家的家族成员,视线定定的看着他,眉头轻蹙,像是为记不起他这号人而格外烦恼。 他唇角轻挑,随即缓声解释:“我叫晏书贺。” 第2章 春不渡 还挺刺激。 从嘉眨眨眼睛,愣了两秒后才反应过来。 似是而非的啊了声,手指无意识的捏着花花的爪子:“你……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晏书贺像是被她这个问题问住,愣了下,有些无奈:“也没什么事情。” “只是刚才看见你,印象中感觉是你,没想到还真的是。” 从嘉扯扯嘴角:“我们见过?” 晏书贺摇头:“我见过你。” 不等从嘉继续追问,晏书贺就主动解释:“你跟则安的婚礼,我有去。” 要是在此之前,从嘉得知他是晏则安三哥,或许还会象征意义的装装样子。但现在,听完晏书贺的话,从嘉也只是点点头。 感觉两人没什么可继续聊的,她客气的弯弯嘴角:“那我先走了。” 晏书贺没作声,定定看着她像是在确定什么。 目光中带着些许打量,可那种眼神,又不会让从嘉感觉到被冒犯。 两人就这么站在原地的对视着,他不动,从嘉也不动,且还大有一副“要是我认怂我就是弟弟”的意思。 见状,晏书贺无声笑起:“那你先走吧,下次见。” 从嘉并没有告诉他不会再有下次见面的机会,点点头转身就走。 只是没迈几步,脚下就被什么大型物件扯住。 从嘉下意识垂眸去看,刚才还在晏书贺腿边疯狂蹭动的那只狗,此刻正咬着她的裤腿来回晃头摇尾巴。就好像是看见了心爱的火腿肠,两眼发光。 花花在她怀里“喵”了声。 从嘉皱眉,反射性的就要将自己的裤腿往出抽,谁知这狗跟磕了药似的,兴奋的不知今夕何夕。 察觉出从嘉隐隐有些不耐,看戏的晏书贺这才出声:“贝塔。” “呜……”贝塔仍旧咬着从嘉的裤子,喉咙里发出两声忍耐的呜咽。 晏书贺拍了拍手:“她不是妈妈,赶紧放开。” 话音刚落,从嘉奇怪地回头看他一眼。 她怎么没听说过,晏家排行老三的贵公子有女人?难怪一年都没回国,这是找了个外国老婆。 收敛起思绪,晏书贺已经走到她跟前来了,弯腰挠了几下贝塔的后背,它这才蹬着后腿不情不愿的松开了从嘉。 “很久没见它这么兴奋,抱歉。”晏书贺重新捏住牵引绳。 从嘉的视线从他的手指重新挪回男人的脸上,神情困惑,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你隐婚了?” 晏书贺闻言,视线灼灼的落在她的脸上。 过了两秒,像是实在忍不住了,低头压着声音笑了,肩头轻颤,发出细微的气音。 - “那他说什么了?”好友曲又宁追问。 从嘉神情散漫地靠着座椅,脚尖蹬着茶几:“那容我考虑考虑,隐婚这样的事儿,想想还挺刺激。” 会客厅爆出一阵大笑,曲又宁眼尾溢出泪花:“这人好骚啊哈哈哈。” “是吧。”从嘉嚼碎嘴里的糖,“我也这么感觉。” 曲又宁忍着笑意,揉了揉眼睛认真说:“他跟晏则安真不愧是一家人。” 提及晏则安,从嘉嘴角的笑意慢慢变淡。 曲又宁看见她这样,琢磨片刻:“怎么想的啊,打算离婚吗?” 从嘉诧异地抬眼看过去,不等她问,曲又宁耸耸肩膀:“之前提的时候,你从来没露过这样的表情。就咱俩这交情,我掐指一算,感觉今年愿望能实现。” 被她惹笑,从嘉抬脚踢过去:“去你的。” 两人闹了会儿,从嘉才慢吞吞的点了下头:“我仔细算了算,这几年浪费在晏则安身上的时间,我都能画多少个香奶奶了。” “我也想不明白啊,样貌才华皆上乘,偏偏眼瞎。”曲又宁撇嘴,“那你什么时候离?” 两人损惯了,从嘉也不生气:“明天过了吧,总不能在结婚纪念日离婚。” 曲又宁向来不喜欢晏则安,她翻了个白眼说:“想想你这一年死磕小白花人设,我都醉了好吗。” 从嘉没什么情绪的轻笑,垂眸把玩着糖纸袋:“老娘可不想再伺候了。” “等以后回想,这简直就是你二十四年来的耻辱。”曲又宁义愤填膺的骂完,弯腰抬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几口,“这事儿要先给你妈说吗?” 从嘉垂眼,咯嘣咯嘣咬碎糖。 水蜜桃味儿在嘴里化开,她才舔了下唇角说:“不了。” 从嘉向来有主见,再者这是她自己的事情,曲又宁只想给她意见,并不打算干涉。况且她跟她妈妈之间,曲又宁多少清楚些,便也没再多提这个。 又坐了会儿,从嘉看了眼手机打算离开时,何文打来电话。 “你看微博了吗?你男人上热搜了。” 刚接通,何文就直接开门见山,“妈的狗东西怎么跟芽芽传绯闻了,太不是东西了吧。” 从嘉没反应过来,怔忡片刻:“你说她跟谁?” “芽芽啊,就你刚画完新书插画的那位。”何文的声音有些模糊。 从嘉抿紧唇角,脸色发白:“我先看看。” 她挂断电话,迅速点进微博页面,直接给她推送了条某营销号发布没多久的动态。几张动态照片后跟着话题—— #悬疑作家芽芽恋情# #男友力爆棚的一瞬间# 画质模糊的照片中,无一不是付雅跟晏则安的亲密举动。 看环境和付雅的穿着,就是昨天拍的。 最后一张里,晏则安抱着付雅的腰,侧着头与她靠的很近,脸上的表情格外满足。从拍照的角度看,两人好似在拥吻。 就在从嘉心头那点点仅剩的余温冷却时,旁边的曲又宁慢慢坐直身子。 她正打算疯狂开卖时,一抬头,就看见从嘉彻底冷淡的脸色:“嘉嘉……你还好吧?” 从嘉面无表情的退出微博,而后冷声道:“知道我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曲又宁:“?” 从嘉:“这可真是个好机会,我要赶紧离婚。” 或许是从嘉的神色过于难看,曲又宁甚至没能从她这句话中辨别出真假。慢慢坐过去抱了抱她,轻声说:“是难过的吧。” 从嘉喉咙微动,戳着屏幕的手指逐渐缓慢的停下,半晌后笑了声:“嗯,还真是。” 不过比起昨天的失重感,此时倒也还好。 她低声喃喃:“找上我,居然压根不是为了什么朋友。” 手机叮咚一声亮起来。 【听说是何文:我已经跟芽芽那边的对接编辑说了,稿退回,我们走程序】 从嘉愣了愣,对话框里再度弹出消息。 【听说是何文:这事他们是过错方,妈的欺负谁呢】 没想到会走到这步,从嘉跟何文那边道了谢。 收起手机,她看着窗外难得的艳阳。 忽然想起当初结婚的那天,晏则安其实情绪很不高。但可能是那天阳光实在太好,她很开心,以至于连看着晏则安的视线里都带了滤镜,觉得他在笑。 但现在回想起来,他没有笑过。 从结婚以后到现在,晏则安对她都没有上过心。 垂了下眼,从嘉揉了揉曲又宁的手指,站起身说:“把律师推给我吧。” “我想尽快走完离婚手续。” 她不想等了。 - 晏家书房。 老爷子站在书桌前,提笔运气写字一气呵成。 待放下笔,才笑着抬头说:“来,看看爷爷这幅字写得怎么样?” 坐在角落沙发里翻杂志的晏书贺抬眸,慢步走近,仔细打量几眼:“还不错。” 被噎住,晏老爷子瞪他:“你个臭小子。” 佯装生气的骂完晏书贺,接过他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放在桌角说:“最近这段时间,公司那几个老东西又开始不安分了。” 晏书贺拖腔带调的哼笑:“您坐镇,他们能不安分到哪去?” “就这么不愿意回公司帮爷爷盯着点吗?” 晏老爷子看着他,眉头轻皱:“你二哥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老大为他的事业常年在外飞,你就这么忍心把偌大的担子扔给你二哥?” 晏书贺在书架抽了本书,靠着桌角随意翻动:“二哥身体不好吗?前两天我看采访他还有说有笑。”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根本不接茬,晏老爷子气得沉默好久,屈起手指在桌上敲:“那你不回公司,就赶紧给我结婚,早点生个孩子。” “没办法啊。” 晏书贺抬头将书放回去,状似胡编乱造:“我喜欢那姑娘,人结婚都快一年了。” 让最疼爱的孙子几度怼的说不出话,晏老爷子像个老小孩儿似的耍无赖:“那你去打听,要是那男的对她不好,就把人抢回来。” 晏书贺手握半拳抵唇呛了声,不可置信:“爷爷,我可做不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儿。” “那我不管。” 闻言,晏书贺慢悠悠的往出走:“行吧,那我这就去给您瞧瞧。” 说完,他拉上门离开书房。 门刚被掩住,晏书贺扯了扯嘴角,轻声说:“我倒是想,可那么多好事儿。” 趿着拖鞋走下楼,他正好撞上刚回来的晏则安。 两人目光对视,晏则安站在原地:“三哥。” 晏书贺扫他一眼:“干嘛去了?” “陪朋友去基地跳伞了。”晏则安抬头。 捏着壶柄倒满水,晏书贺拿起来喝了口,侧目看向他:“我问你那天家族聚餐的时候,去哪里了?” 晏则安愣住:“就……出去玩了。” “当初我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忘完了。”晏书贺眼神轻飘飘的,语气也没什么压迫力,就只这样都已经让他直不起头来,“婚后不顾家,你跟谁学的毛病?” 没想到刚见面就被晏书贺教训,晏则安垂手:“我没不顾家。” “是吗?”晏书贺垂手放下杯子,磕在桌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响,他嗓音冷淡:“之前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今晚滚回去,跟从嘉认错。” 晏则安咬牙:“三哥,是不是从嘉跟你……” “你觉得是我蠢吗?”晏书贺说,“你以为,你那些破事我在国外不知道?晏则安,你二十五了,不是所有事都有人给你兜底的。” 想起从嘉那副温吞安静的模样,晏则安没忍住拧眉:“可我真不喜欢她。” 晏书贺轻笑,眼底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 晏则安绷紧唇角,一时间说不出话。 客厅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几百天没见,眼前这个弟弟跟晏书贺出国前没什么变化。本以为晏则安跟从嘉结婚,最起码她应该是得偿所愿的,可现在看来,也不见得。 “晏则安,”晏书贺收敛了笑容,指尖带了点力度磕在桌面上:“这婚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的,你不喜欢——” 这话冷冰冰的砸进晏则安的心底,他抬头,看不懂晏书贺眼中的情愫。 男人冷声道:“总有别人当做宝贝在等着。” 第3章 春不渡 在?出来离个婚。 昏暗的房间内,阳光从遮光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来。 花花踮着小脚丫子在床上来回走动。 因为残疾,它格外缓慢的步伐看起来,颇有几分矜贵高冷感。翘起的毛绒尾巴不经意扫过从嘉的脸,她皱了皱眉毛手指微动,花花扭头看去,轻轻“喵”了声。 听见动静,从嘉打了个呵欠。 抬手搭在眉骨上,掀起眼皮看它:“傻花,早。” 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忽然嗡的响起,花花被吓到,纵身一跃跳下床,从半开的门缝内窜出去。 直到它的身影消失,从嘉才收回眼轻声嘀咕:“还挺利索。” 反手摸来手机,她闭眼接通:“喂。” 电话那头的晏则安微愣,随即回神:“你不在家?” 听着这堪称质问的话,从嘉拿下手机看了眼,才发现是她那位快要离婚的便宜老公打来的。 被花花弄醒,她本来就有点烦,再加上想起昨天的热搜,这会儿听见晏则安的声音,从嘉懒得再装腔,嗯了声:“有事儿?” “……” 晏则安或许是从没听过从嘉这种语气,有点儿烦躁:“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你是不是跟三哥胡说八道了,你能不能管好你自己?” 听筒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晏则安等不到回答,皱眉问:“人呢?” “胡说八道这种事,”从嘉顿了顿才接着说:“你不是更在行?” 晏则安被她呛住,想起前几天晏家聚餐的事情,心中多少有愧。 沉默片刻,低声解释:“前天是芽芽的生日,我妈又不喜……” 从嘉笑了:“哦,原来是这样啊。” “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晏则安只觉得今天的从嘉格外反常,听见那句话,他竟然不受控地回想到半年之前的事。 从嘉二十四岁生日那天。 晏则安应了许曼的话,承诺陪她吃饭,导致她连餐厅都早早定下。 可从嘉等了他三个小时,等到的却是他发来的照片,是在某个赛车基地。晏则安一身运动衣,手扶着方向盘,看着镜头笑意张扬。 后面跟着消息:【看到了吗,你又不重要。】 从嘉不知道那是谁发的。 追问他,晏则安看完却说:“又不是我发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件事,晏则安抿了抿唇:“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从嘉再度原话反问。 晏则安霎时来了火气:“你今天怎么了?” 从嘉掀开被子下床没应声,看了眼床头柜上今天标红圈的日历,淡声问:“昨天的微博,你看了吗?” “看了啊。”晏则安嗓音懒洋洋的,“之前跟你说了,我跟芽芽就是朋友关系,你如果非要多想的话,那我是真的没办法。” 听着他的渣男语录,可能是一夜过后连带着脾气都彻底翻了篇,从嘉居然笑了起来。 “大哥,你以为你是晏世贤吗?” “……什么?”晏则安被她笑的恼羞成怒。 听着他的声音,从嘉的视线胶在墙壁的那幅油画上,脑海中再度浮现出昨天看见的那几张照片。 其实这样的绯闻在生日后她见到不少。 起初真的很膈应,但失望透顶后,从嘉想当初真的眼瞎。彻底做出要离婚的决定时,从嘉眼睛都在泛酸,说到底是喜欢了这么些年的人。 思及此,她收起笑意温吞道:“今晚我回家,有事找你。” 挂断电话,从嘉简单洗漱完,给花花倒了猫粮。 走进厨房烤了两片面包,热了个牛奶,坐在开放式厨房里的吧台前,边吃边玩手机。 手机震了震,何文给她发了消息。 【听说是何文:芽芽那边已经商定原价退款,你放心,我不可能让你吃亏。我发给你的合作邮件,看了吗?】 她又把那个邮件发了一遍,从嘉叼着面包点进去看。 指尖翻了翻,最后退出去单手回复。 【Last One:再说吧,困。】 【听说是何文:那我跟对方说往后攒攒?】 【Last One:或许……半月后?】 【听说是何文:不如想peach[白眼]】 从嘉看着跟昨天丝毫不符的回答作风,弯唇笑起,随手退出聊天页面打算刷刷微博。 她的微博号是从嘉大三开始接稿时申请的,账户ID跟她的艺名相同——One。 算起来也已经用了小六年,粉丝即将破千万。 打开微博,消息频繁到差点卡花手机。 她等了会儿才点进私信页面,指尖点开最上面那条,是年底一部大制作电影的官方账号,消息内容是希望邀请从嘉参与电影海报制作。 从嘉想到刚才何文说的,截了个图给她发过去。 何文很快回过来。 【听说是何文:你看到了?】 【Last One:你刚说的就这个吗】 【听说是何文:对姐妹,男主是我男神[色]】 从嘉哂笑,三言两语敷衍了她。 【Last One:晚点说。】 从嘉退出微信重新打开微博,顺着粉丝的评论进入自己前两天发出去的微博。文案依旧是简洁明了的一个句号,图片是几张打了水印的封面底图。 【绝绝子】 【构图太美了吧】 【是One老师给芽芽画的小说封面吗?】 看到这条,从嘉点开评论区回复:【不是。】 或许是付雅那边商定结束,晏则安刚收到消息,立刻又给从嘉将电话打了过来。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名字,从嘉直接关了静音。 抬起杯子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花花磨磨唧唧到她跟前来,蹭了几下从嘉裸露在外的脚背,扬起小巧的脑袋不停的喵喵叫。 弯腰揉了几下它的背,从嘉忽然想到那晚在宠物医院外。 那只狗扯着她的裤腿不放,晏书贺似乎也是这样。 思及此,从嘉收了手机站起身。 - 铭森律师事务所。 二楼半敞的办公室内,晏书贺垂眸心不在焉地翻着手机,忽然看到什么,轻轻啧了声。 好友沈明森走近,放下咖啡杯:“怎么了这是?” “晏则安这小崽子。”晏书贺眉心微拧,点了点屏幕,将刚在朋友圈看见的绯闻截图发进家族群。 沈明森抬眸打量了他一眼,随口问:“你这次回来在国内待多久?” “不走了。” 晏书贺发了几条消息,指背蹭了蹭下巴:“路乔年底有个电影开拍,前几天刚投了点钱。” 沈明森好奇:“投了多少?” 见他饶有兴趣,晏书贺抬手比了个数。 沈明森竖起大拇指:“你是哥。” “我看了主创和制作团队,感觉还不错。”晏书贺收了手机,往后靠。 沈明森了然点头:“我还以为……” 没说完就对上了晏书贺的眼。 他的眸色很亮,漆黑如点墨,饶是就那么安静的看着沈明森,后者就已经有些受不住。沈明森正想说话,就听晏书贺低低开口:“算是吧。” 楼下的玻璃门被人打开,前台的声音飘上来:“从小姐。” “你们林律呢?”女人的声音清清冷冷,像是嘴里塞了糖,说起话来有些模糊。 沈明森下意识探头往楼下看,不出所料真是从嘉。 女人穿了条小v领的黑色法式长裙,配着细高跟,微卷的栗色长发被她低低挽成髻。脖颈细长,裙子的颜色衬得她皮肤细腻白净。 沈明森微微扭头,就瞧见晏书贺已经坐直身子,目光悠远的朝他递过来。 他喉咙轻哽,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 楼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声音渐缓。 沈明森再度看去时,只看见从嘉举着手机,语气寡淡:“您现在有空吗?我在律所。” 电话那头大抵是说了什么,从嘉懒洋洋的应了声。 几秒后,林律正好从外面走进来。 带着从嘉上了二楼会客厅,两间房不远,只听见隔了镂空屏风的对面房间里,传出了从嘉开门见山的声音。 “我来拿离婚协议书。” “您跟晏先生商量好了?” “不用。” 晏书贺坐不住,站起来走到屏风旁,打眼就看见侧着身子的女人,她双腿交叠,手指勾着墨镜:“他几次三番闹绯闻,也没见跟我商量。” “……”晏书贺回头。 沈明森睁大眼睛,心中顿时我了个大草。 会客厅里响起手机铃声。 林律截断话头,抬手示意,让从嘉先接电话。 看着屏幕上的名字,从嘉往后靠了靠:“妈,怎么了?” 她其实不愿再让自己处于这样弱势的一方,但没办法,从嘉怕自己说出离婚两个字,许曼会直接杀过来阻止她。 许曼斟酌着她的语气,察觉出不对,赶紧安抚:“嘉嘉,你是不是看到微博热搜啦?你先别生气,妈妈现在就喊晏则安回来,让他给你好好解释。” 从嘉低垂下眼,轻声说:“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嘉嘉乖,别多想。”许曼柔声哄了她几句后,才结束通话。 直到手机屏幕变黑,从嘉才动了动眉心:“离婚协议书立好了吗?” 林律低声说:“我现在给您。” “麻烦了。”从嘉公事公办的道谢。 等到她拿着协议书离开律所,隔间里听墙角的两个人才勉强出声。 沈明森震惊:“刚才那个是从嘉吗?” “嗯。”晏书贺喉咙发干,他抿了下唇。 沈明森没注意到他的神色,讷讷:“我还以为她嫁给晏则安的时候那么高兴,婚后应该过得不错。” 晏书贺捏着手机没吭声。 直到沈明森看他,男人才晦涩抬眼。 …… 律所门外。 从嘉戴上墨镜,垂眸翻出晏则安的微信,敲敲打打编辑了几个字。 【Last One:在?出来离个婚。】 第4章 春不渡 温暖清淡的草木香。 湖心公园B11栋。 从嘉将车停在外面,熟门熟路的解开密码锁。 屋子里面亮着灯,她在玄关口站了会儿,轻轻呼吸几下才出声:“晏则安?” 楼上的卧室门被人打开,穿着家居服的晏则安从里面出来,手中捏着手机,低头像是在发消息。 片刻后,从嘉淡声喊:“晏则安。” 听见声音,晏则安恍然抬头。 “回来了?” 从嘉仰着头定定看他,目光一寸一寸掠过他的脸,最后挪开视线说:“嗯,有点事情找你。” 晏则安在楼梯口也看着从嘉。 她仍旧穿着去律所的那条裙子,但在晏则安眼里,是从没有过的惊艳。 他们结婚一年,晏则安从没见过这样的从嘉。 握着手机的指头蜷了蜷,晏则安笑了:“你是不是要提醒我,今天是什么日子?其实我记得,我让张妈走的时候,做了饭菜,过来看看?” 从嘉并未做声,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刚才晏则安目光中闪过的,她并没有错过。原来从头到尾,晏则安在她面前所表现出喜欢的小白花类型,并不是真的喜欢,只是晏则安为不喜欢她而说出的谎话。 可是她居然信了。 不仅信了,还让自己当了三百多天的傻子。 “我给你发的消息,看到了吗?” 从嘉今天的语气格外冷漠。 晏则安顿了顿,边说边垂眸:“消息有点多,我看看。” 从嘉并不在意他的忽视,也没换鞋,直接踩着小高跟走近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晏则安还没翻到从嘉的微信,听见声音抬头作势要拉她。从嘉却忽然站定,从提着的包里翻出签好字的文件,放进晏则安的手掌心。 她仰起头,红唇微微弯起,眼里不再带有温柔:“晏则安,我们离婚吧。” “离婚?”晏则安眯了下眼,刚一垂眸,就看见文件上的那几个字。 他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轻扯嘴角:“欲擒故纵?” 从嘉轻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 晏则安看着她的笑,心头烦闷,刚才那丁点惊艳散尽,忍不住恶语相向:“难道不是吗?这几年你在我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你以为我不知道。” “离婚?我看你也就只是嘴上说说。” 虽然已经失望透顶,做好了分开的准备。可听到他的这些恶言,从嘉的眼睫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同学们常说她性格乖戾。 可她是个女孩子,这是不变的事实,她也会疼。 就算是养了两年的花花,送它去宠物医院寄养的那天,花花都嚎了两嗓子。 但晏则安不会。 晏则安,才是那个没有心的人。 看出从嘉眼底闪烁的水光,晏则安忍了忍脾气,低声解释:“是不是因为昨天的热搜,你生气了?那是拍芽芽的营销号专门找的角度,我没有亲她。” “那别人呢?” 那么多的绯闻热搜,你亲过别人吗? 从嘉看着晏则安的脸,忽然间就没了跟他扯这些的心思,舔了下嘴角,挪开视线淡声说:“签字吧,别耽误彼此时间。” “你来真的?”晏则安面色变了。 从嘉嗯了声催促:“赶紧签。” 没想到她这样迫不及待,晏则安像是感觉面子无处安放,咬了下牙冷嘲热讽:“是已经找好接盘对象了吧?所以这么着急,我看你……” “晏则安。” 从嘉这次的声音仿佛带了层冰:“适可而止吧,给彼此都留点面子。” 看着她的样子,晏则安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转身随便找了支签字笔,划了两下,发现里面没了油。看着左侧从嘉潇洒漂亮的瘦金体签名,晏则安闭了闭眼,正要开口让她再好好想想,眼前就递来了一支笔。 从嘉冷冷道:“快点。” “……”晏则安从她这两个字里听出了嫌弃,心一狠,捏着笔唰唰几下签好字。 丢了笔,他冷眼看着从嘉弯腰收文件。 心头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你以为是我舍不得离婚吗?就你这样……从始至终无趣的人,我一丁点都不稀罕。” 从嘉沉默着收好文件,挽起鬓角滑落的碎发,看向他:“明早九点民政局,早点走完程序。” 交代清楚时间,她没再多留,拎着包提步离开。 晏则安看着那抹潇洒到宛如她笔迹的背影,终是不死心的说:“你楼上的那些垃圾,趁早带走。” “不要了。”从嘉脚步没停,“我都不要了,你扔了吧。” 大门被合上,晏则安气得砸了手机。 - 翌日清早,从嘉按时抵达民政局。 她靠在车头等了好久,晏则安才姗姗来迟。 从嘉扫过他,随口问了句:“需要的材料都带上了吗?” “怎么?”精神奕奕的晏则安嗤笑,“后悔了?” 从嘉也跟着笑:“怎么会,我是怕你耽搁我的时间。” 晏则安没再说话,直到后面办理手续两人都没有任何交流。 签完字,换了离婚证出来。 晏则安侧目,瞧见她正翻看着离婚证,忍不住刺她:“终于甩掉你了,从嘉,给你提点建议,以后别让自己再当舔狗。毕竟你也知道,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从嘉合上离婚证,将小本放进包里。 “你说得对,我受教。”她转身,漂亮的眼睛里亮着光,“至于昨晚你说的,晏则安,作为前妻我只想说,当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瞎了眼,会看上你这种败类。” 说完最后一句话,从嘉踩着小高跟上了车。 利索倒车,车身线条漂亮的白色轿跑在晏则安的视线里扬长而去。 他仍旧站在民政局门口的台阶上,手指攥着离婚证,等到车影彻底消失,晏则安才回过神。松开手,才发现自己居然将离婚证捏的不成样子。 手机响起,是他朋友打来的电话。 三言两语定好吃饭的地方,晏则安也毫无留恋的离开。 - 离开民政局没多久,从嘉就接到了曲又宁的电话。 确定换了本,这人激动到语无伦次,说今天一定要叫上朋友组个局喝点酒,不然的话也实在是愧对了从嘉好不容易清醒的头脑。 听她情绪格外高涨的语气,从嘉心底那丝难平消散开,也跟着弯了唇角。 可今天周一,找了一圈都没人有空。 两人只好去吃了个中餐,等上菜的时候,送上来的果盘里正好有从嘉常吃的水果糖,心里那点烦躁到底是再度浮现,她连着吃了三颗。 就在伸手去抓第四颗的时候,曲又宁一把按住她的手。 “别吃了,你小心又……” 从嘉漫不经心的咬着嘴里仅剩的糖,收回手打断她的话:“不会。” 曲又宁剥了把瓜子递给她:“等会儿去哪玩儿啊?” “再说吧。” 从嘉放在旁边的手机亮了,收到了SJ户外俱乐部发来的消息。 她上大学后就喜欢玩一些比较极限的运动,先前去这里玩过蹦极。留了客户信息,那边前台还加了微信,说以后如果出了别的项目,可以给她发消息。 【SJ:从小姐,俱乐部今天有活动,免费体验室内卡丁车项目,您如果有时间可以带朋友过来。】 这可不正好。 从嘉抬头看了眼曲又宁。 【Last One:你们有室内卡丁车项目了?】 【SJ:也是最近刚开。】 【Last One:那我下午带朋友过来】 【SJ:好的。】 从嘉收起手机,淡声问:“下午陪我去玩会儿卡丁车?” “哪家?”曲又宁剥了个虾。 从嘉回想了一下才说:“三环平江路那边吧。” 曲又宁去过,直接一口应了下来。 平江路距离两人吃饭的点还有小段路程,从嘉开车过去的时候,曲又宁看了会儿综艺,偏头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绕过岔路口,从嘉将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 正好前面放了辆黑色宾利,她抬头随意的扫了眼。 从嘉解安全带时,推了把曲又宁:“到了。” 她睁开眼,除了眼底有些红血丝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睡意,手指揉了下眼窝,情绪看起来不是太好。 两人先后下了车。 进门前,从嘉握住她冰凉的手:“怎么了?” 曲又宁眼神闪了闪:“没事,等会跟你说。” 她说完话,伸手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从嘉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打量着俱乐部大厅,跟上次来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同。先前左边摆放沙发的休息区换成了玻璃橱窗,里面摆放着照片。 可能是合照一类。 从嘉没多想,走近前台。 这里还是之前招待过她的那个小姐姐,长得很机灵,看见她进来,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 她笑着说:“从小姐,欢迎光临。” 从嘉有些诧异:“你还记得我?” 前台小姐姐弯了弯嘴角,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我们这边对客户的信息了解的比较清楚,况且,您长得好看,我一眼就记下了。” 曲又宁有点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从嘉笑开:“我跟我朋友过来玩会儿卡丁车。” “你们来的挺巧,老板也在里面。”前台小姐姐登记了一下名字,转身往里面看了眼说:“你们从这个走廊进去,然后左拐就会看见人。” 她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从嘉点点头,拉着曲又宁顺着路走进去。 里面位置很宽。 二楼有很大一面玻璃,放置着沙发和圆桌,玻璃墙下面的负层,是赛车的跑道区域,里面已经有不少玩家在。 从嘉挑了挑眉,这里看起来做的还挺好。 “嘉嘉。”曲又宁喊她,回头扫了眼那前台,狐疑道:“你没发现这前台小姐姐,对你的态度很特别吗?” 从嘉:“……什么意思?” 曲又宁摸了摸鼻子,转身四处边打量边说:“徐秋宁都来过几次了,上次带我来,这前台都不认识他。” “这怎么到你这……她就知道你了。” “那徐秋宁长得也挺帅的啊。” “我不清楚。” 从嘉四处看了眼,找着那姑娘嘴里的老板,顺嘴问:“陪我玩两把?” 还没等到曲又宁的答复,从嘉就看到左侧角落沙发里,慢慢站起来的人影。 那身型格外熟悉,等到他走到光线下,从嘉眉梢微动。 晏书贺好笑的看着她的表情,走近挑眉:“看见我就这么惊讶?” 他生得俊朗,父母哥哥都是高知分子,按理来说怎么都不会跟这种俱乐部沾边。可此时他就站在自己跟前,微垂着眼睫。 两人目光对视。 “你就是老板吗?”从嘉怔住。 晏书贺:“不可以吗?” 从嘉没出声,在他们说话的间隙,曲又宁往这边来:“我就不玩啦,看你玩。” 说完,她又看着晏书贺“咦”了声。 晏书贺侧目,在她脸上停留一瞬,而后收回眼:“你朋友不陪你玩,那我陪你?” 玻璃墙里面的光线明亮,她跟晏书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鼻息间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气息,以及温暖清淡的草木香。 话题忽然跳跃到这上面来,从嘉有些不适应。 她脚步往后退:“我卡丁车玩的不太好,算了吧。” “这样啊。” 晏书贺打量着她的表情,唇角松动,目光似笑非笑:“我玩的还可以,不然我教你?” 从嘉倏地抬眼。 距离靠近,比那晚遇见时看的更加清楚。 男人略硬朗的眉眼糅杂着冷感与疏离,可望着她笑的时候,又莫名让人觉得亲切。 见她不说话,晏书贺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行吗?” 第5章 春不渡 帮你出这口气。 可能是晏书贺的模样过于招人。 等从嘉回神,她已经换上了黑白赛车服,坐进了车里。 她怔忡的盯着方向盘,视线恍惚。 晏书贺垂眸戴手套,瞧见她的样子,蹲在旁边说:“要我怎么教你?” 从嘉舔了舔唇,挪开视线:“不用教。”她停顿片刻轻声嘀咕:“就是好久没玩了而已,还没差到那个地步。” 闻言,晏书贺好笑的点点头:“那跑两圈咱俩比一把?” 从嘉扶着方向盘:“赌注是什么?” 晏书贺站起身,慢条斯理的将手套上的粘扣弄好:“不用赌注,或者……你想跟我赌点什么?” 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熟悉到这种地步。从嘉心中暗道,面色不显:“那不赌。” 晏书贺观察了几秒她的神情,提步上了旁边的卡丁车。 跑了几圈,速度飞起的刺激感令她迅速上手。 从嘉带着头盔,在经过晏书贺身边时,稍稍偏了偏头,露出的那双眼睛里泛着笑意。单手把着方向盘,朝晏书贺比了个大拇指。 晏书贺轻笑,踩了脚油门正打算追上去。 就看见从嘉前面的左侧跑道里,突然冲出一辆车,速度很快,眼看就要撞上从嘉。晏书贺绷紧唇角,轰大油门在从嘉没躲开前,直直撞上她的车尾,将她往前推了一把。 那辆车的玩家吓得睁大眼睛,那人下意识往右打,晏书贺的车头堪堪避开。 但车尾还是撞上,他的左手臂刮了一下,将车停在前面。 晏书贺刚揭下头盔,就看见从嘉着急忙慌的朝他跑过来:“你还好吧?” “没事。”晏书贺动了下左手腕,微不可察的拧眉。 从嘉垂眸看过去:“我刚看到你左手蹭上了。” 这条跑道出了事故,玩家都下意识避开。 晏书贺捏着腕骨侧目去看,那个年轻女人惨白着脸色走近:“先生,没事吧?” “怎么回事?”晏书贺抬手唤来工作人员。 那女人摇了下头:“我把刹车错当油门了,你没事吧?” 晏书贺起身,想起刚才那幕,语气不善:“下次注意点。” 她连连道歉后,被工作人员去了休息区。 从嘉跟晏书贺一前一后走出赛道。 被她拧眉看着,晏书贺忍着腕子的涩感放下手:“怎么这么看着我?” 从嘉:“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要紧。”晏书贺垂目看着台阶,走到更衣室前,缓声说:“要是真的愧疚的话,不然一起去吃个下午饭,时间也快到了。” 到底是人家替自己受过。 从嘉舔舔下唇,指了下屋子说:“那先换衣服吧。” - 他们两人玩的时候,曲又宁就在楼上的沙发里玩手机。 大概是没料到这么快就结束,看见从嘉还愣了下:“你不玩了吗?” “别提了。”从嘉撇嘴,“还没跑两圈呢,就有人把刹车当油门往我身上轰,现在哪有心思再继续啊。” 闻言,曲又宁赶紧上下打量她:“你被撞了?没受伤吧?” 从嘉抬手挠眼底:“我没事,晏书贺帮我挡住了。” 曲又宁回头,就看见晏书贺边上钢木楼梯边揉手腕,想了下压低声音问:“他没事吧?我怎么看他一直在揉手呢,该不会出问题吧。” 从嘉被那女人弄得有点烦,瞥了眼说:“他不去医院。” “等会儿去吃个饭,然后我买点药。” 曲又宁:“也只能这样了。” 三人离开俱乐部,商量了下打算去市中心吃日料。 从嘉翻出钥匙解开车锁:“你坐我车吧?” “可以。”晏书贺走在两人身后,“正好我今天没开车。” 曲又宁走到车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手比脑子还快一步的拉开了后座车门。等她钻进去,发现车外的晏书贺,跟驾驶座上的从嘉都看着她,才尴尬地反应过来。 于是她只能降下车窗,跟晏书贺说:“我有点困,晏先生坐副驾可以吗?” “当然。”晏书贺扬眉,指背蹭了下唇。 日料店就在今早她们吃中餐的对面一楼。 一路上,曲又宁果真应了她的话,还没干什么,就已经闭上眼睛。 车子驶入红灯车流中时,从嘉的余光扫过晏书贺的脸,这会儿才发现,他今天居然压根没提过晏则安。毕竟两人没有私交,唯一的话题,应该就只有晏则安。 车内气氛安静。 红绿灯还有五十多秒,从嘉拉起手刹,随口问:“上次在宠物医院看见你,你是也住在那边,还是正好带着狗过去?” 晏书贺沉默片刻:“我是住在那边的。” “是吗。”从嘉想了下,有些奇怪的说:“我好像还没碰见过你。” 晏书贺轻笑:“我在你家对面楼,你没见过我很正常。” 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 从嘉还没仔细品,就听见晏书贺开口提醒:“绿灯了。” 她哦了声,将这事情搁置脑后。 日料店里的位置都是包间,环境很好,这里从嘉经常来吃。 她在前台定好位置,服务员带着三人朝走廊尽头走。 跟晏书贺到底不太熟,这顿饭就算是抱着道谢的念头,从嘉也总能感觉到阵阵窒息。不过好在结束的很快,因为曲又宁接到电话,要提前离开。 从嘉将她送走,正好打算去个厕所。 但没想到,刚洗完手出来,就在这里碰见了她最不想见的人。 走廊里的灯光不算太亮,上面好像被遮了层薄纱,光线落下来带着点雾蒙蒙的感觉。而就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从嘉绕过拐角,看见尽头的吸烟区,站着付雅和晏则安。 男人穿着黑色衬衣,左手揽着付雅裸露了半截的腰肢。 她踮着脚,双手环扣住晏则安的脖子,闭着眼睛满脸通红仰头亲他。 晏则安微睁着眼,眼尾带着笑,说不上来究竟是戏谑还是什么。他的右手指间夹着烟,微微往里收,体贴的像是怕伤着付雅。 走廊穿堂风吹过,从嘉耳边轰鸣声响。 她设想过,有天可能会遇上这样的情况,但猝不及防撞见的愣怔与反复涌上的恶心头晕,让她在此刻看见这幕后,恍然觉得在提前设想下,给自己做的所有心理准备都没有用。 缓慢的眨了眨眼,视线被盖住。 温热的掌心触感与她的脸贴紧,虚虚的遮挡在挺翘的鼻梁上。从嘉甚至还能闻到,这人手指上淡淡的烟草味,和他掌心好闻的温暖香味。 晏书贺单手捂住她的眼,视线冰冷的掠过那头纠缠的两人,另只手扣着她的肩膀将人彻底转了身。 隔着距离拥住她,松开手低声说:“别看了。” 从嘉下意识地仰起头,她看清了晏书贺漆黑的眸子,以及他瞳孔之中,唯一又清晰的自己。 晏书贺看到她发红的眼尾,喉咙发干:“还好吗?” 鼻息间那股烟草味挥之不去,从嘉忽然想到晏则安刚才的样子以及他昨天信誓旦旦说的没亲过。 她忍了又忍,推开晏书贺的胳膊转身跑进洗手间,反手合上门,撑着洗理台将胃里翻滚的酸水吐了个干净。 可能是感情洁癖。 只要想到晏则安在第一次传绯闻前,两人有过的亲密举动,她就觉得好恶心。 掬了捧水漱口,从嘉扶着台面深呼吸。 厕所门被从外面敲响,晏书贺的声音传来:“要不要纸?” 从嘉侧目看了眼烘手机旁的抽纸,垂眼,缓了两秒拉开门,站在门口抬头看他:“晏书贺,我跟你弟弟今早离婚了。” 晏书贺眼皮微动,后退一步说:“走吧。” 居然没从他的脸上看出诧异。从嘉的脑子有点僵:“去哪里?” 晏书贺看了她两眼:“日料吃不惯,想再去吃点别的。” “……” 从嘉也不知道自己信没信他是真的没吃饱,跟着他走出店,绕进左边那条巷子,七弯八绕,等到出巷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这是双和大学外的小吃街。 道路两边亮着太阳能灯,与日料店大相径庭的简陋店面外,是拉着电线的微弱灯泡。桌子也是稍显破旧的木桌,地上甚至还沾染着油渍。 晏书贺的脚步很慢,大概是刻意等着她。 直到经过一家生意火爆的烧烤店,他脚锋一转,踩着石子进去。在店外找了张稍微干净的桌子站定,侧头背着光线看向从嘉。 他问:“陪我吃点?” 从嘉揉了揉胃,刚才那一吐,不仅让胃空了下来,好像连带着糟糕的情绪都挥散不少。 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眼神四处打量着。 双和大学距离美院并不远,但从嘉几乎没来过这条小吃街。 尤其是没想过,有天会跟前夫的哥哥来这里。 瞧见从嘉的眼神,晏书贺给她倒了杯茶,解释道:“我大学是在这里上的,这条街被口头拆迁过好多次,但没成功过。小店简陋,你能习惯吗?” “可以啊。” 从嘉擦了擦桌角,立起手肘托腮:“我高中大学也是吃这种地边摊过来的。” 晏书贺弯唇,起身去保鲜柜那边选菜。 老板明显和他认识,见他过去,笑着说了好几句话才去忙。 晏书贺拿着盘子挑选菜品,他安静的时候,脸上根本看不出情绪。保鲜柜有些矮,晏书贺需要垂下手去拿东西,干净的手掌张合,背部凸起的骨骼分明,衬的铁签都有种矜贵的感觉。 从嘉盯着看了会儿,等他转身时,才慢吞吞的收回视线。 “从嘉。”晏书贺扬声喊她。 “怎么了?” 晏书贺捏着手机:“喝啤酒吗?” 从嘉点头,等他过来时才想起:“你手受伤了,不能喝啤酒吧。” “还记得这事儿呢。”晏书贺开了两瓶,伸手在她杯子里倒了点,姿态散漫:“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打完篮球经常会来他们家,脚扭伤也会来。” 这是在跟她说,手腕的那点小伤没关系。 从嘉抹了把玻璃杯上的水珠,轻轻哦了声。 晏书贺喝了口啤酒,放下杯子看着她问:“为什么离婚?” “你是来帮你弟弟给我找不痛快了吗?”从嘉面无表情的捏着酒杯。 晏书贺:“知道你进厕所那会儿,我在想什么吗?” 从嘉抬眼:“什么?” “我在想究竟是当时过去把他按进垃圾桶,还是……”晏书贺顿了顿,模样认真:“回家以后,半夜进他的卧室把他打一顿。” 被他的语气逗笑,从嘉乐不可支的追问:“那你怎么没去?” 晏书贺把玩着酒杯:“那我要真去了,你不是就暴露了。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家以后再帮你出这口气。” 两人说到底不算太熟悉,晏书贺这样说,可能也只是想让她不要声张吧。从嘉想。 于是他说完话,从嘉久久没有开口。 直到老板抬着锡纸托盘过来,招呼过他们离开后,从嘉才捏了根烤蘑菇说:“其实离婚也没什么原因,就是突然发现,他跟我记忆里的人不太一样了。” 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晏书贺默了默:“他出轨你不生气?” “生气啊。”从嘉咬下签子前端的蘑菇粒,含糊道:“但生气也没用不是,因为我不能替他做抉择。他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只是没有选择我走的这条而已,既然不顺路,那就好聚好散吧。” 晏书贺捏着酒杯喝了一口:“你看的挺开。” “没办法。”从嘉终于在他面前放松了下来,叹出的气舒坦又自然:“人啊,不能总因为别人就否定自己。尤其像那种从前否定过自己的人,要再有一次,怕是很难能继续熬下去。” 这话像是在说她自己。 怕问错话题触及她的伤心事,于是晏书贺没再说话,喝了口酒,舔掉唇上的泡沫。 两人之间隔了张桌子,从嘉头顶上就是昏黄的灯,晏书贺不着痕迹的眯眼看她。她正认真的吃着鸡翅,咬了几口,像是怕弄脏手,捏着筷子来回捣鼓。 嘴上沾着油,眼睫低垂。 看着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样子。 晏书贺挪开眼。 等桌上烤的东西吃的七七八八,又坐了会儿,才起身离开。 他们都喝了酒,顺着原路返回去,从嘉叫了代驾来开车。 车子停在小区外,正好旁边有个药店,从嘉让晏书贺在外面等等,她揣着车钥匙朝那边走去。 等到她买完药出来,找到晏书贺,他正坐在小区外的长椅上。 旁边立着路灯,光影落在他发顶。 晏书贺听见声音抬起头,正好看见从嘉站在不远处,他笑了笑:“买了什么?” “给你买了点喷雾。”从嘉坐过去,翻出东西,“回去把疼的地方喷一喷,现在虽然不疼,但后面不要严重起来。” 晏书贺捏着药盒:“这么担心?” 从嘉:“那你要真的受伤,可不就是我的罪过。” 晏书贺见她还有心情还玩笑,想来心情应该是好了起来。 叮咛了几句,从嘉看了看时间打算回家。 她站起身,双手插兜认真说:“今天谢谢你,晏书贺,回见。” 不等他回答,从嘉就准备提步进小区,但刚侧身,手腕就被人握住。 晏书贺掀起眼皮,对上她染着光的眼睛:“要不要加个微信?” 他知道,从嘉的道谢是真的,可最后的那句回见却不见得。要是下次再见,他们之间大概就只剩下前夫哥哥与前弟妹的关系。 但晏书贺不甘心这样。 于是他的手指稍稍用了点力,重复道:“加个微信吧,从嘉。” 第6章 春不渡 那是他离婚刚刚六天的前妻。…… 晏家老宅。 一楼客厅的门半敞着,水晶吊灯明亮,晏书贺穿着蓝色家居服,靠在玄关口。右手捏着手机,眼睫低垂看着屏幕里的小视频。 半个小时前,他拉住从嘉的手腕。 两人添加上了微信。 他现在正看着的,就是从嘉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半个月前,她送花花去宠物医院时,小东西躺在地上不停反抗,从嘉举着手机拍了视频。露出了她的胳膊,手指纤细,一看就是画画的手,捏着花花的爪子偶尔发出两声笑。 晏书贺反复几遍,都把进度条拉到有从嘉笑声的地方。 声音跟她疏冷的眉眼不大符,不经意说话时,尾音里带着点软糯,笑起来有种别样的乖巧。 客厅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晏书贺的笑意来不及收回。 进门的正好是晏则安。 看见晏书贺的笑,他愣了愣,目光稍滞。 “三哥?你站这干什么。”晏则安松开门柄,反手将门合上。 晏书贺收起手机,懒散的靠着墙壁,目光从他锁骨往上一寸的红痕上移开:“怎么现在才回来?” 晏则安不自在的笑:“我有点儿事情。” 晏书贺:“跟谁?” 晏则安笑容收敛:“三哥,我都二十五了,不是五岁。” 就知道他会说这样的话,晏书贺直起身子,转身往里走:“是吗?我倒是觉得你五岁的时候更让人看着舒服些。到沙发这边来,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看。” “看什么?”晏则安跟过来。 晏书贺倾身拿来遥控板,打开电视,屏幕上跳出段画面,正是晏则安跟付雅相拥热吻的视频。晏书贺侧目朝他看过去:“这个男人,是你吗?” 晏则安瞳孔骤缩:“这不……” “则安?你回来了。”许曼睡衣外拢着外套下楼,笑着道:“你们两兄弟大半夜在这客厅干嘛呢?说什么悄悄话。” 晏则安提着口气去看晏书贺。 男人放下遥控板,慢条斯理地起身说:“二婶,我今天从狗仔手里截来了条视频,里面这人好像是则安,我想着,他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晏书贺在晏家是个格外特殊的存在。 常年神龙不见首尾,甚少插手晏家的事情,也不刻意跟谁交好。 所以他说的话,许曼压根不怀疑。 视线凝聚在电视上,片刻后,许曼缓缓转头,语气冷淡:“怎么回事?” 晏则安喉结上下滚动:“妈……” 啪—— 许曼的这巴掌扇的又快又准,晏则安的脸被打偏,白皙的脸上很快就浮现出了五个指印。 液晶屏幕上,视频已经来回播放了整整四遍。 晏书贺并未着急劝谁,反倒是走近晏则安,歪头打量了一眼诧异道:“你过敏了吗?脖子上怎么红了一块儿,晚上记得吃点药。” 被他一提醒,许曼也看见了。 晏则安闭了闭眼,垂在裤缝边的手慢慢收紧。 “怎么?你捏拳头想打谁?”许曼此番是真的动了怒,语气冷漠,“我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前两天刚跟人上了热搜,回来给我发誓没搞外遇,今天就被拍到视频了。” 二房里,晏则安头上那个哥哥比他年长五岁,几乎不怎么管他。 而许曼这人平时温温柔柔,实际是个狠人。结婚前抽烟喝酒样样在行,只是后来做了母亲,才慢慢收敛了脾性。 所以要说晏则安最怕的,当属许曼。 他眼睫颤了颤,矢口否认:“……我没有。” 许曼咬牙:“书贺,你现在就给则尧打电话,让他秘书给我查今晚晏则安的行程。” 久未吭声的晏书贺闻言,思忖片刻翻出手机,作势就要给晏则尧打电话。 见状,晏则安咽下唾沫赶紧解释:“付雅喝醉了酒,我就是送她去了酒店,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 “又是这个小贱人。” 许曼气得眼底泛着红,指了指晏则安说:“你想没想过你是个结了婚的男人,要是这个视频被嘉嘉看到,她有多难受。晏则安,小的时候我教你男孩子要一心一意,你都忘了吗?” “妈,我们已经离婚了。” 晏则安嗓音压得很低。 许曼微愣,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晏则安胸腔起伏,越想越来气,喘着粗重的呼吸:“我现在单身,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怎么了?我跟从嘉已经离婚了,今早去换了本,而且还是她主动——” 话还没说完,许曼的耳光再度扇了过来。 她像是气得站不稳,晏书贺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许曼浑身颤抖,点点头:“这就是我的好儿子。” “离得好,离得好。”她重复了两遍,指着客厅正中央说:“晏家的男人个个光明磊落,我许曼居然生出个另类来,偷吃被拍到都不敢承认。晏则安,你今晚就给我跪在这里,给我好好反省。” 说完,许曼转身直接上楼。 客厅里只剩下两兄弟,晏书贺偏头,见晏则安正看着自己,目光里似乎闪着求救的光。 他摊了下手,指指地面凉声说:“去跪着吧,正好看着那视频醒醒神。” 晏书贺没什么情绪的扫了他两眼,握着手机转身上楼。 这视频根本不是从什么狗仔手中拿来的。 这是从嘉进厕所后,晏书贺在门外,慢吞吞地调出镜头自己拍的。也不知道晏则安是不是吻得认真,他拍了足足近两分钟,这人都没察觉。 走进卧室,晏书贺找出这段视频,指尖轻点删除。 他没什么兴趣窥探弟弟的私生活。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何况掺杂了个从嘉,他肯定要给小姑娘找回场子。 掀开被子坐上床,晏书贺点进从嘉的聊天界面。 想了想,靠着床头发了个消息过去。 - 做完瑜伽已经十点半。 从嘉敷了个面膜,窝进沙发,打算找个电影看看。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从嘉倾身去拿。 花花迈着矜贵的步子朝她走来,蹭了两下从嘉的手肘,而后挤进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从嘉单手揽住它的背,另只手看手机。 【111:给你个机会。】 【Last One:?发错消息了吗】 【111:没。】 【111:许个愿,我帮你实现。】 看着这没头没尾的聊天,从嘉居然笑了起来。 她想了想,扫过正播放着片头的电影,随意地敲下字。 【Last One:那就希望你弟弟最近走背字】 【111:准了。】 【111:今晚就走背。】 花花在她怀里“喵”了一声,从嘉腾出手勾勾她的下巴,自言自语:“傻花,你说这晏书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房间安静,只有电影里的片头曲回应她。 跟晏书贺又说了几句,他发消息让从嘉早点休息,还主动说了晚安。 从嘉没多说,回了他个老年表情包。 电影看完,从嘉中途揭了面膜,坐在沙发上护肤结束,等彩蛋放完,她意犹未尽的抱着瓶瓶罐罐进了卧室。收好东西躺进被子里,翻了翻手机准备睡觉。 或许晏书贺真的有魔力,这晚从嘉真的就梦见,晏则安连续一周,喝水把舌头烫出泡,外出被人别车不说还蹭花车盖。 反正要多惨就有多惨。 以至于她后面接连几晚都睡得很香。 连带着,对看见晏则安和付雅接吻的那点恶心彻底消失。 在家休息到周六,醒来正好六点半,时间还早。 从嘉起身喝了杯温水,换了套运动衣,拿着手机耳机下楼去跑步。双和这几天天气都很好,早晨的空气也很新鲜。 绕着小区跑了半小时,从嘉顺便买了份鲜虾馄饨带回家。 她这几天不打算接工作,空闲时间很多。吃过早餐,又给花花喂了小份罐头,才牵着它将收拾好的垃圾提上下楼去遛弯。 谁知刚走到小区门口,就撞见了熟人。 “路乔?你在这儿干嘛呢。”从嘉丢了垃圾,牵着花花朝他走过去。 男人穿着白色卫衣,大抵是特意等着她,所以看见从嘉后就直接迎了上来,笑着说:“我这不没你微信吗,换了手机,你号码也没了,就只能过来找你了。” 从嘉上下看了他两眼:“你找我有事儿?” 路乔揉揉鼻子:“我这不是,年底有个电影要拍吗,就……” 从嘉挑眉:“弄半天……那电影是你的啊。” 两人之前有过合作,路乔当初导了部古装电影,从嘉参与了片头制作,从海报到片头里的场景插画,每一帧几乎都是出自她的手。 后来路乔发生了点事,从导演转成了制片人。 年底这部戏,大概是复出首部电影。 那天何文给她发的邮件,从嘉没什么心思接工作,便只草草看了几眼。 倒是没想到,合作方会是路乔。 两人并肩走在小区外的石子路上,路乔直言说:“这次你继续跟我合作的话,就按上次的商价为基础,我再给你加价。” 从嘉没立刻答应,玩笑道:“经费这么足?” 路乔笑了笑:“知道这次的资方是谁吗?” 从嘉:“?” 路乔轻抬下巴,颇有几分骄傲:“我发小,晏书贺。” “哇哦。”从嘉点点头,的确是有些没想到。 “那等我回去想想,确定了的话我让经纪人联系你。” 从嘉如今邀约不断,路乔自然明白。 临走前,添加了从嘉的微信,神情认真地说:“我等你的好消息。” 从嘉把这事情告诉何文,商量了下,让她去跟路乔那边的工作人员对接。 遛了两圈,她才抱着不肯走的花花回了家。 午休过后收拾完屋子,又换洗了床单被套,刚坐下,从嘉收到晏书贺的消息。 【111:[链接]】 从嘉点进去,是个机车比赛,正好这个赛事就在双和南城的场地举办,结束时间是晚上七点,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半小时。 她翻了翻那个链接,给晏书贺回:【你要去?】 【111:是邀请你一起。】 从嘉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安排,索性就答应了他的邀约。 上次看这种比赛,还是大三那会儿。 江州跟双和机车运动协会举办了两场比赛,地点也是在这里。当时从嘉是陪朋友去的,位置不多,她就站在通道口外,等着一批又一批的重机车开回。 时间刚过四点半,晏书贺给她发了消息。 从嘉拎着黑色头盔走到门口,弯腰穿上黑色小皮靴。 晏书贺在小区外等她,从嘉骑着机车出去时,一眼就看见他所处的位置,正靠着重机车垂眸吸烟。 从嘉开到他身边,单脚点地,从玻璃里看向晏书贺。 打了个手势,率先冲出去。 晏书贺看着那道风驰电掣的背影,眯了眯眼,掐灭烟轻笑了声。 今天的比赛是四个小时的耐力赛,大概环城三圈的样子。两人过去后,正好还剩下最后半圈,场地外的停车场已经占满,索性他们就将车开去了安全线外的路灯旁。 道路两边的路灯亮了起来。 从嘉仍旧坐在上头,长腿蹬着旁边的路桩,双手摘下头盔:“你也喜欢这些?” 晏书贺靠着车身:“我还好。” “平时有空会看看。” 从嘉抬手抓了两下头发:“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不会太感兴趣。” “看出来了。”晏书贺笑起,见她看过来,解释说:“毕竟上次你看我是俱乐部老板,惊讶成那个样子。仔细想想,也不知道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老古板。” 从嘉被他惹笑,红唇弯起:“倒也不是老古板。” 晏书贺扬眉:“那是什么?” 不等从嘉开口回答,眼前的通道口就已出现了第一二名的身影。最前面的机车在从嘉眼前晃过的时候,车身宛若一道烈焰,引得她频频看去。 从嘉扬唇,稍稍伸长了脖颈去看赛道上的盛况。 漂亮的像是白天鹅。 晏书贺盯着从嘉清瘦精致的侧脸,眼神微晃。 但注意到这幕的,不仅仅只有晏书贺。 赛场右侧的看台上,第一名刚刚出现在通道口,有年轻男人就激动地站了起来。他转身去握好友晏则安的胳膊,两人同时将目光落在那道火红影子上。 车身越线,男人伴随着身后的人群尖叫,而晏则安却在此刻,被安全线外的女人吸引了注意力。 她穿着挡风外套和小腿裤,长发微散,眼睛里跳跃着光芒,紧紧盯着赛道。 身下是格外飒气的机车,旁边是今早刚见过的晏书贺。 晏则安目光恍惚。 那是他,离婚刚刚六天的前妻从嘉。 第7章 春不渡 对方正在输入中···…… “晏则安,你看什么呢?” 好友袁毅正欢呼的起劲,发现他目光堪称呆滞的盯着通道口那边。 顺着晏则安的视线看过去,这会儿几乎所有赛车手都已经回到场地,那边压根什么都没有。 袁毅满心纳闷,眼前忽然出现了从嘉的正脸。 “我操。” 袁毅眨了几下眼睛,确认了那个吸人眼球的美女是从嘉后,不可置信的偏头跟晏则安说:“晏则安,你老婆怎么会在这里啊?” 这声老婆将晏则安的注意力收回。 他正要回头,就又听见袁毅后知后觉:“我他妈嘴瓢了,那你前妻。” 晏则安抿紧唇,没再去看从嘉那边的动静。 可赛场里从扬声器中传出的声音,他一句也听不清楚。 偏头又去看了眼,发现从嘉跟晏则安说的正开心,一股无名怒火从心里涌起。他自己都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等反应过来,已经下了看台,快要走近那两人。 赛场里正在播报名次,从嘉侧脸说:“刚才那第一名的车,是真好看。” “的确挺好看。”晏书贺轻笑了一下,“想骑吗?” 从嘉有些诧异:“你说什么?” “你口中的那个第一名,是我朋友。”晏书贺对上她的视线,眼尾稍弯:“你要是喜欢的话,下次让他把车开出来,给你练练手。” 从嘉的确是对这些刺激的东西感兴趣。 但也没有直接答应,模棱两可的含糊道:“下次再说吧。” 晏书贺不置可否的笑起。 “三哥?” 旁边有人喊,晏书贺看过去,发现是晏则安。 晏则安看了看从嘉又看了看晏书贺,狐疑:“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从嘉看见晏则安,满腔的好心情都在此刻消散。 看见他不生气是一回事,但厌烦和心情差又是另一回事。 “你今天还有心情来这里。” 晏书贺慢慢站直身子,语气骤然变冷:“二婶让你这一个礼拜闭门思过,你又忘了?” 晏则安嗤笑:“不是吧三哥,我在问你为什么跟我前妻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能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了。”晏书贺瞥他。 晏则安噎住,转头对从嘉发难:“怎么?刚离婚你就耐不住寂寞找上我哥了,从嘉,我就说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离婚,原来是换目标了啊。” “晏则安,闭嘴。”晏书贺忽然去松上衣领口的扣子。 始终没吭声的从嘉伸手,覆上晏书贺的手腕轻轻按住,他一愣,垂眸看着她的手停下了动作。从嘉眼神冷漠的盯着晏则安,慢吞吞地往前走了两步。 倏地抬脚,猝不及防地踹在晏则安的小腿上。 “第一,我跟谁在一起你少管。” 从嘉再度踹上他膝盖,晏则安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第二,我耐不耐得住寂寞关你屁事。” 紧跟着又是一脚,男人猝不及防一个后退,脚后跟蹭着地面摔倒在地。从嘉弯起唇,笑的风情万种:“第三,希望你跟付雅两个贱人永远锁死,别他妈来老娘面前找存在感。” “来一次我打一次,你看我敢不敢。” 晏则安完全没料到,从前那个温柔木讷的小白花妻子,居然会在离婚还没一个礼拜,就这样接连三脚,把她从前给晏则安留下的所有印象,亲手推翻。 他甚至顾不上喊痛,就那么看着她。 从嘉转身走回去,戴上头盔,给了晏书贺一个眼神开走了车。 晏书贺侧过脸,视线宛若利刃刺向晏则安。 - 两人前后回到小区门口,从嘉靠着车身摆弄手机。 晏书贺站在旁边,半眯着眼睛点燃了根烟,夹在指间,偶尔吸一口,隔着白雾打量她。 刚才从嘉那几脚,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 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正常。 因为第一次在明城遇见她的时候,还没成年的小姑娘也是像刚才那样,穿着高中校服,抬腿一脚就踹翻了面前的红发少年。 他那时站在巷子口,看见从嘉抬了抬下巴,对巷间的女孩儿说:“别怕,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只不过不同的是。 十六岁的从嘉身后是同样年龄的男男女女,众星捧月;而二十四岁的从嘉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他。 晏书贺掸了掸烟灰,听见从嘉问:“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我以为是我在陪你。”晏书贺漫不经心的抬眼。 从嘉看向他,眼里没什么情绪的说:“那我回家了。” 说完话,从嘉拧动钥匙就要往小区里开。 “从嘉。” 晏书贺忽然出声喊。 从嘉扭头,眼尾的冷意都快溺毙他:“还有事儿?” 大概是被那样的眼神刺到,晏书贺顿了顿,缓了声音:“下次见。” 从嘉手指收紧,喉咙里随便溢出了点声音敷衍他,慢慢开进小区门口,身影终于消失在了晏书贺的视线里。 他又在楼下站了几分钟。 吸完最后一口烟,碾灭烟头时,低声说:“可真他妈会给我找事。” 明明起初一切都好,就因为晏则安。他一出现,此前晏书贺搭建的所有台阶,全部都被推倒。 想到最后从嘉看他的眼神。 晏书贺拧了下眉,对晏则安越发不耐。 他没再骑机车,而是换了轿跑开去晏则安住的公寓。 等到那间屋子里亮起灯,晏书贺才上楼,走出电梯时,一边解袖扣一边去按门铃。 晏则安来开门的时候,脸色还阴沉着,想来应该是为了刚才从嘉的那几脚。 看着他张嘴正欲要喊人,晏书贺揪着他的衣领往里推,另只手握紧拳头直接招呼了上去。 两人在玄关处纠缠,但也只是晏书贺单方面碾压。 他的拳头好似会生风,招招都往他脸上打。 几拳下来,晏则安甚至连眼睛都险些睁不开。 晏则安伸手挡了下,得来的却是晏书贺砸向小腹的拳头。 晏则安吃痛闷哼:“晏书贺你大爷!” “我大爷?”晏书贺咬着牙,用力将他撞向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关往出蹦:“我要是咱大爷,就不是这两拳头了。” 晏则安的后腰撞上鞋柜,疼得他龇牙:“就为了个女人,你他妈真要打死我吗?” 屋里光线算不上明亮,但晏则安还是能看见晏书贺眼底的阴鸷。 这些年,晏书贺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 外界人都只知道,晏家这位性格向来不错,内敛又绅士,甚少与旁人动手。 可现在看着他的样子,晏则安明白过来。 不是他性格好,而是此前旁人的所有作为,在他眼中是花拳绣腿,没踩中他的底线罢了。 晏书贺左手腕发麻,用的力太大,似乎将伤势拉扯的严重了些。 捏了两下关节,他隐在暗处,语气沉沉:“晏则安,我不轻易跟人动手,可是你今天真的让我破了戒。作为一个男人,你活的真他妈废物。” “三哥,你……” “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既然你们已经离婚了,那就好聚好散。”晏书贺截断他的话,沉默两秒,侧颊动了两下才接着说:“晏家丢不起你这个人。” 听见晏书贺最后一句话,晏则安不知怎的,居然松了口气。 他这么护着从嘉,晏则安甚至都要以为他是不是喜欢她,现在看来,晏书贺原来是为了晏家。 晏书贺在玄关口站了几分钟,听着耳边晏则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心里那股怒火终于平息下来。 就着昏黄的灯,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腕。 那天刮伤的地方又肿了起来,发胀的疼。 平复好情绪,晏书贺没再搭理晏则安,拉开门提步离开。 等电梯的时候,他翻着从嘉的微信。 怕从嘉察觉出来什么,然后抵触自己,这些天晏书贺很少主动找她聊天。也就只有那么几条消息,被他看了又看。 忽然间,抬头的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晏书贺下意识屏息。 心底那口气,在无形之中被提了起来。 - 从嘉翻出钥匙打开门。 忍着脾气将鞋脱掉,关鞋柜门的力气都彰显了她此时不太平的心情。 从嘉其实一直都清楚,晏书贺跟晏则安是两个人。 后者对不起她,可前者却没有错。生气也不能对晏书贺有连坐行为,这对他不公平。 但今天晏则安那几句话,实打实让从嘉冒了火。 翻出冰水灌了几口,忍不住给曲又宁发消息,三言两语说清楚发生的事情,又打字骂道—— 【Last One:我真服了,晏则安到底是他妈什么品种的傻逼】 【宁:我去,这什么人啊。】 【宁:我看他是追妻小说看多了。】 【Last One:他做春秋大梦去吧】 【宁:不过你跟晏书贺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咋还有联系?】 【Last One:人就邀请我去看了个比赛】 【Last One:晏则安真是有大病】 跟曲又宁吐槽了几句,心里那股气终于舒坦了些。 等了会儿,曲又宁发来总结词。 【宁:不过你还是得跟晏书贺保持点距离,毕竟离婚以后,就跟晏家没关系了。】 【Last One:我知道。】 靠着洗理台站了一阵子,从嘉翻出晏书贺的微信。 想了想给他敲字:【我觉得咱们就这样吧,毕竟我跟你弟弟已经离婚了】 “什么叫我们就这样啊。” 手指微顿,从嘉删掉那句话嘀咕:“我们本来也没什么啊。” 删删减减,就几句话折腾了从嘉五六分钟,她脾气一上来,直接合了手机丢在旁边。 又忽然想起还要跟路乔合作,晏书贺是资方。 总是要再见面的,现在闹僵似乎不好。 想到这,从嘉自认为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拿着手机往出走:“算了,晏书贺又不是晏则安,他没必要为别人犯的错买单。” 正自顾自的说话,掌心的手机响了一声。 【111:我的手好像肿起来了。】 【111:[图片]】 从嘉:“……” 看着照片里高肿的腕骨,她闭了闭眼,反射性的察觉出,刚才自己找的所有理由似乎都用不上了。 第8章 春不渡 我现在在了。 点开那张照片,从嘉看了又看。 她是个不喜欢亏欠的人,只要晏书贺提起这件事,亏欠的那方终究是她。 【Last One:怎么回事?】 【Last One:你跟人打架了吗】 【111:……】 【Last One:是晏则安?】 【111:他说话过分。】 【Last One:[晕]那你也不能随便动手啊】 抬头是“对方正在输入中”,从嘉等了好半晌,晏书贺都没再回复。 看着她最后发送的消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打晏则安,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可她刚才情绪上头,没反应过来不说,还似乎言语凶了他。 从嘉抿唇,摁下几个字。 【Last One:是因为我吗?】 小区外的长椅上,太阳能路灯昏暗,微弱的光线下萦绕了好多细密的蚊子。 晏书贺低头看着手机,左手夹着烟垂落在扶手上,偶尔递到嘴边抽一口,烟雾缭绕。收到这条消息时,他被呛了下,抬起手背遮着唇咳嗽起来。 其实刚才打完晏则安,腕骨还没有这么严重。 或许是心里作祟感觉很疼,发完消息后,看见从嘉说他不应该随便动手,才反应过来,这样的行为可能不太好。 因为会对她造成困扰。 正想着将这个话题带过去,谁知就又收到了消息。 晏书贺抬手,在眉心间挠了挠。 【111:我说不是,你信吗?】 【Last One:你在哪】 晏书贺左右看了几眼,才低头回:【你家楼下。】 微信上没再收到从嘉的消息,晏书贺也收了手机。掐灭烟等了会儿,就看见右侧的小区门口,从嘉穿着睡裙,外面套了件薄款风衣外套,匆匆赶出来。 “你没事儿吧?”从嘉拢了把头发。 晏书贺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直到她站定,才低声说:“没伤着,就是手疼。” 从嘉弯腰握住他的手打量,晏书贺的视线忽然触及晃眼的白,下一秒,他立刻绅士的挪开眼。 从嘉翻出手机,轻啧一声:“怎么肿成这样啊。” 晏书贺托住自己的腕骨轻轻揉了揉:“不要紧,我回去随便上点药就行。” “那你等会儿吧。” 从嘉转身,过了小区外的马路,跑进对面的药方。 家里还有棉签和喷雾,所以就只买了红药水,从嘉提着袋子出来。 九月份的夜有些冷,凉风吹过,她没忍住捏紧了衣领。塑料袋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指尖发出,从嘉吐了口气,快步走到晏书贺对面。 “我买了点药。”从嘉说。 晏书贺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笑了笑,站起身伸手去拿。 从嘉微顿,不自在的将塑料袋递给他:“走吧。” “……去哪儿?”晏书贺动作一顿,偏头看她。 从嘉指指他的手:“跟我上楼啊。” 闻言,晏书贺面部表情有点僵。 从嘉难得失笑:“干嘛?害怕我对你做点什么啊,就上去给你上个药,这里太冷了。” 直到电梯快到楼层,晏书贺才稍稍回神。 他盯着反光板中的自己,明明是正经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跟着从嘉进门,她从鞋柜里翻出新拖鞋。 “是新的,你先随便坐,我去给你烧点水喝。” 也不知道他在楼下坐了多久,刚才短暂的触碰,晏书贺的手腕一片凉意。 从嘉这套大平层空间很宽,厨房是半开放式,晏书贺转身就能看见她。视线随意掠过紧闭的卧室和书房,还有两个房间,大抵是客房,门微微敞着。 沙发是黑白布质的,抱枕旁边瘫坐着布偶猫。 晏书贺过去坐下,它就慢慢直起身,晃着尾巴挪动到晏书贺身边,而后紧挨着他的胳膊,姿态格外亲昵。 烧好水,从嘉加了两片柠檬。 拿着水杯绕过吧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从嘉偏了偏头,哼笑道:“看来你还挺受它喜欢的。” 想当初跟晏则安领证后,从嘉带着它搬去婚房。 也不知是不是真有所谓的狗嫌猫厌一说,晏则安是真的不被花花喜欢。不仅它不喜欢,那个小区里,但凡是家养宠物,看见他就会从喉咙里发出类似暴躁的低吼。 但晏书贺这样的,倒还真是挺少见。 他伸手勾了勾花花的下巴:“可能是因为我家养了只狗吧。” 小东西顺势贴过去,蹭来蹭去,像只无骨猫似的。 从嘉放下杯子,拿过药箱屈腿坐在地毯上。 翻出棉签和云南喷雾,边看说明边说:“没留下伤口吧?” 晏书贺低低嗯了声,将手递过去:“就是骨头疼。” “都肿成这个样子了,肯定是疼的啊。”从嘉语气有些不太好,上药水的时候没忍住说:“你脾气不是挺好的吗,今天怎么还动手了。况且他以前这样说的时候多了去了,难道你每次都要跟他打一架?” 晏书贺感受着她指尖温热的触感。 看着她卷翘的眼睫,忽然说:“可我现在在了。” - 从嘉从梦里醒来,怔忡的看了会儿天花板,翻身摸来手机,发现才七点多。 昨晚晏书贺说完那句话,她心里就一直不太平。 其实不止昨晚。在此之前,跟晏书贺的每次见面,从嘉都会觉得,这人对她的熟稔来得太快,根本不像是相熟还不到半个月会有的态度。 那之后从嘉久久没有吭声,可能他也觉得唐突,后半段始终保持安静。 临走时,从嘉约了今天陪他去医院检查手腕。 到底是能够翻云覆雨的手,要是真的严重起来,从嘉不太想负这个责任。 晏书贺很爽快的应下,他站在门口,握着门柄笑着说:“晚安,从嘉。” 回过神,从嘉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脸才去洗漱。 等到一切收拾完,时间正好八点。 临出门前给晏书贺发了消息,刚下楼,就看见男人站在小区外的树下,手里拿着袋子垂头看手机。 从嘉几步走过去:“你起来这么早?是不是手疼没睡好啊。” “还好。”晏书贺将袋子递给她。 从嘉低头看:“什么?” 晏书贺从兜里翻出车钥匙,摁开车锁,轻咳一声:“给你买的早餐。” 纸袋里是煎饺,金黄金黄的,看着格外喜人。 从嘉将袋子合上,倾身过去夺来钥匙,拉开车门说:“我开,你手腕不方便,坐副驾吧。” 看她已经坐上了驾驶舱,晏书贺也没有强求。 从嘉出门前就已经在手机上预约了医生。 等到医院大门时,才刚刚八点半。 晏书贺将纸袋子重新交到从嘉手上,温声道:“现在吃点吧。” “你什么时候买的啊。”从嘉咬了一个。 晏书贺从兜里摸出温热的牛奶,插好吸管放到她手边:“你出门前十分钟。” 蒸饺是胡萝卜木耳馅的。 木耳切得很碎,只是星星点点露出几粒。 从嘉吃第一口时没察觉,直到垂眸去看,细小的黑色碎粒夹杂在馅儿里面。她喉咙微动,一股强烈的不适感甚至快要从胃里蔓延出来。 手忙脚乱的拿起牛奶,生怕被晏书贺发现,硬是将那股难受压下去。 缓过劲儿,从嘉慢吞吞的收了袋子。 听见这个声音,晏书贺侧眸看来:“不合你胃口吗?” “这会儿吃不下。”从嘉晃了晃牛奶,脸色发白,“我先喝点牛奶。” 好在晏书贺丝毫没起疑。 等到九点,从嘉陪着晏书贺挂了号上楼。 她预约的是外科专家号,看病人数少,晏书贺准备进办公室,从嘉就找了个借口匆匆跑进洗手间。 刚才强压下的恶心反复上涌,从嘉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撑着洗理台,干呕的比上次看见晏则安跟付雅接吻,还要严重得多。 她紧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木耳碎粒。 脑海中的思绪不受控制的飘回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昏暗的房间里,男人躺在病床上。 他的嘴里被塞满了木耳,枕侧还有因为喂不下,而四处掉落布满整个床。跟白色床单颜色对比鲜明,格外晃眼。 床畔的女人笑的温和,遥遥朝她看来:“嘉嘉?你看爸爸怎么能不好好吃饭呢。” “不听话的人,可都是要遭到惩罚的哦。” 从嘉的肩膀忽然被人触碰了下,她猛的惊醒,睁大眼睛看向镜子里的陌生女孩儿。 “那个……你没事吧?”女孩儿递来张纸,小声说:“我看你在发抖诶,是不是不舒服啊。” 从嘉咽下口水,僵硬地扬起笑容:“谢谢。” 女孩儿觉得她有些奇怪,打量两眼,点点头提步离开。 走出洗手间,走廊里的穿堂风呼呼吹过。 晏书贺迎面走来,看见她脸色难看,皱眉问:“身体不舒服?” 从嘉摇头:“我没事。” 这样的症状在看见木耳后这东西后时常会发生。 偶尔想起,从嘉都还会想,为什么当年那人塞给她父亲的不是别的东西,非得是清奇的木耳。 直到后来她长大才明白。 木耳浸泡时间过长是有毒的,对出血性中风患者来说,堪称□□。 “医生怎么说的?”从嘉收回思绪。 晏书贺仔细看她几秒,最后才缓慢开口:“韧带拉伤,再加上有点发炎,让下楼打个消炎针。然后回家热敷,好好休息。” 听他重复了一遍医生刚才说的话,从嘉点点头。 两人走到电梯口,需要到一楼缴费然后去注射科打针。 从嘉垂着眼睑情绪不明。 晏书贺不着痕迹的打量她,片刻后,忽然啊了声。 听见动静,从嘉赶紧回头。 “怎么了?” 她面色着急的问。 晏书贺见她终于没有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拧了拧眉,只好继续低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这会儿好像更疼了。” “啊?”从嘉蹙着眉尖凑近去看,“那赶紧回去让医生再看看。” 晏书贺唔了声:“下楼打完针应该就会好点了。” “那快点儿,先下楼去打针。” 电梯刚打开,从嘉就要往里走,谁知晏书贺步子一晃,就朝她肩膀上靠过去。 从嘉:“?” 晏书贺解释:“刚才坐的时间长了,腿好像也麻了。” “不然……” “你扶我一下。” 从嘉脑子这会儿乱糟糟的,也没多想,只想赶紧下楼,索性托住他的胳膊带着晏书贺走进电梯。 直到电梯数字递减。 从嘉冷静下来,看了眼反光镜里他的姿势,皱眉问:“可就算你腿麻,我已经扶着你了,你就没必要把整个人都靠在我身上了吧。” 从嘉没有动作。 而后她就亲眼看见,刚才还说腿麻的人,骤然站直身子,连带着喊疼的手也缩了回去。 “……” 空气一时间有些安静。 第9章 春不渡 永远困在了那个夏天。…… 被晏书贺那么一打岔,从嘉发现刚才糟糕的心情散去不少。 电梯里安静不已,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陪着晏书贺去楼下注射科打了针,而后开车回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给他将车停好。 从嘉解开安全带,清清嗓子:“这几天注意点,不要碰水,如果严重的话记得给我发消息。” “我会注意。”晏书贺也觉得尴尬,他挠挠鼻梁:“我送你到你公寓楼下?” 推开车门,从嘉笑着回头:“不用。” “我自己回去。” “你……”从嘉蹭了蹭车门扶手,低声说:“记得热敷。” 两人在晏书贺家停车场分别。 从嘉边翻手机边走往电梯里走,前些天跟路乔那边工作已经对接的差不多,就等从嘉找个时间过去签合同。 看见未读消息,从嘉给他回了过去。 【Last One:正好明天周一,我早上找个时间过来】 路乔那边很快回复好。 约好时间签合同,从嘉回到家里,给花花喂了猫粮和水,她找了部电视放出来。 煮面的时候,看着碗里的青菜,从嘉才忽然想到,刚才走的有点急,她应该带晏书贺去吃顿饭的。毕竟他因为自己打架受伤,早上还好心给她买了早餐。 从嘉抿了抿唇,将汤汁倒进碗里。 坐在茶几旁边的小板凳上,拖动着电视剧集进度,顺便垂头吸了口面条。 在医院厕所吐的干净,这会儿胃里空荡荡的。 吃了点面条,才将那种胃酸的感觉挥散开。吃完饭,从嘉将碗放进洗碗机里,洗了个脸抱着花花进了卧室,躺在被子里刷了会儿微博,合上手机闭眼睡觉。 养成了午休的习惯,从嘉每天中午都要睡一两个小时。 厚重的棉麻窗帘紧阖着,屋子里黑漆漆的,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偶尔震动两声,其间夹杂着花花细弱的猫叫。 从嘉翻了个身,睡得更熟了些。 可能昨晚做了一夜的梦,这一觉睡得有些久,最后是被电话铃声吵醒来的。 从嘉闭着眼睛反手摸过来,接通放在耳边:“喂。” “……嘉嘉,你还在睡觉吗?” 是许曼。 听见这个声音,从嘉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她坐起来,揉揉眼睛回应:“是,没看时间,就一觉睡到现在了。” 许曼那边沉默片刻,大抵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后,她才轻声开口:“现在有空吗?曼姨……想跟你吃个晚饭,顺便聊会儿天。” 喜欢上晏则安的这些年,倒也不是别无所获。 至少晏家这些人,都对她很好。以至于让她曾经缺失了的亲情,在许曼这里,似乎都统统被弥补了回来。 答应下许曼的邀约,从嘉起来洗把脸化了个淡妆。 今早那件衣服上面沾了医院的味道,从嘉索性换了件宽松的衬衫,夜里有些冷,她另拿了件黑白条纹的薄款针织衫。 开车过去约定的地点,只需要十五分钟。 从嘉到地方时,许曼已经坐在那儿。 “抱歉曼姨,我来迟了。” 从嘉拉开许曼对面的椅子,侧身坐进去。 打量了她几眼,许曼这才安心道:“前几天就想来看看你的,但是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到底,还是则安对不起你。” 对于这件事情从嘉不想当圣母。 她没办法,也不可能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受尽伤害后,在对方或者对方朋友的愧疚下,还能安然无恙的说出自己没事这种话来。 于是从嘉只是笑了笑,抬眼看向许曼:“这些都过去了。” 许曼眼睛湿润:“这些年,也算是我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要嫁给则安,我是真的很高兴。我原以为,你能带着他走回正途,是我的错。” 服务员走过来点餐,从嘉要了两份牛排。 等她离开,从嘉才给许曼添了杯水,温声道:“曼姨,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晏则安有向前看,我也在学着。” 盯着她脸上释然的笑容,许曼心底放心不少:“既然你觉得好那就好。” “阿姨今天找你,没有别的话要说,只是想叮嘱你几句。” “你这个孩子,性子太轴,总是喜欢认死理。” “别总是把自己绑在条条框框里面。” “你这样做,绑住的不是你自己,是想要靠近你的那些人。” 从嘉看着她,脑海中浮现出在医院时的那幅画面。 如果那个时候也能有人,像许曼这样伸手拉她一把,或许从嘉就不会将自己困在了十八岁,永远困在了那个夏天。 - 跟许曼吃完饭,她让司机开车接她回家。 从嘉站在西餐厅旁的711便利店外,盯着玻璃窗后的架台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提步走了进去。 夜晚路边凉风习习,垃圾桶旁边的树梢上,随着风飘下泛黄的树叶。 从嘉垂眸撕开烟盒上的包装纸,抖出一根咬进齿间,稍稍偏过头由着打火机的火苗点燃了烟头。 其实她不好这口。 抽的最严重的那会儿,反倒是遇见晏则安之后的那段时间。 这几年,将注意力慢慢转移到工作上,抽烟的次数也少了起来。 烟头火星明灭,从嘉只抽了几口就伸手掐灭,丢进了垃圾桶里。 来时正好路边有个停车位,从嘉就把车停了进去。 这会儿将车倒出来,打开播放器,放了首歌。 等回到家才八点半,从嘉进厕所洗了个澡,准备进书房工作几个小时找找灵感。毕竟过几天就要开始给路乔那部电影准备宣传海报了,她这几天状态的确有些不太好。 谁知刚铺开纸张,放着舒缓音乐的手机响了起来。 从嘉侧头看去,竟意外的发现屏幕来电的名字是她母亲江倩。 从嘉记得,距离上一次母女俩通话,是半年前她生日那晚。江倩的电话拨过来,语气温柔的祝她生日快乐,饶是如此,话里话外也并没有主动提出,要来给她过生日的意思。 思及此,从嘉垂下眼睫,片刻后才接通电话。 江倩:“嘉嘉,你现在在忙吗?” 从嘉沉默须臾才说:“没有,你有事儿找我吗?” “妈妈只是想问问你,最近和则安怎么样?”江倩是江南女子,嗓音柔软,对谁都这样,她温声说道:“这几天你妹妹身体不好,妈妈在医院照顾她,才记起来前几天是你们结婚纪念日。” 从嘉弯腰坐在画架旁边的地毯上,双腿曲起说:“我和他离婚了。” “……”江倩像没反应过来,居然重复问:“离婚?” 电话听筒里霎时间安静下来。 过了一分钟,从嘉才后知后觉的回应她:“嗯,我跟晏则安离婚了。” 闻言,江倩有些不满:“这么要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妈妈商量商量呢?那你现在怎么样,心情没有受到影响吧?” 听着她关切的话语,从嘉莫名就觉得很疲惫。 “妈,你要我跟你商量什么?” 从嘉语气迟缓:“你不是,一直都很忙吗。” 江倩:“……” 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沉默下来,这通电话就像是给两人地默剧搭建的舞台。 从嘉笑起,主动打破尴尬:“打电话过来总不能只是为了这事儿吧?” 江倩顿了顿,再次说话时声音都变得不自在:“你妹妹还在住院,宋叔叔有个合作今天飞去了国外。明天是雨知高三的第一次家长会,妈妈这边走不开……” 从嘉轻轻吐了口气:“要我去是吗?” “妈,我有时候是真搞不明白,我到底是你的女儿,还是宋雨知的妈。” 像是将今天闷烦的情绪找了个出口,从嘉的话不带有一丝迟疑。 没再等江倩吭声,她直接给这场默剧画上了句号。 旁边还摆放着她画画要用的工具,盯了会儿,从嘉忽然抬手打翻了颜料盘。 平复好情绪,从嘉翻出路乔的微信,给对方道了歉,重新定了签合同的时间。又往下滑了滑,找到江倩的聊天界面,按了几个字发过去。 - 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这几天总是这样,雨下个不停。 从嘉换了运动衣,懒得化妆,就往头上扣了顶鸭舌帽。拎了瓶牛奶直接去了负层,下雨天车难打,路上还时常堵车,从嘉自己开了车过去。 昨晚给江倩发完消息,她一直没有回复。 就在六点多,她才给从嘉发了宋雨知的班级教室和家长会时间。明天就是国庆假期,所以家长会时间安排在九点半,开完会家长就可以带着学生一起离开。 等从嘉找到停车位,分针已经指向十五。 刚下车,外头的雨就停了,她看见校门口站着的女孩儿。穿着蓝白校服,正踮着脚四处张望,脸上带着焦灼的小表情,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从嘉捏着车钥匙走过去。 宋雨知看见她,顿时小公主脾气上来:“你怎么来这么晚?” “……” “妈妈是没告诉你时间吗?你是故意来迟的吧。” 小姑娘明明长了一张略显幼稚的脸,可因为眉头紧皱,稚嫩便被刻薄所代替。 从嘉掀了掀眼皮:“是又怎么样?” “你——”宋雨知被她气得忍不住跳脚,“我要回去告诉妈妈,家长会都快开始了,你来这么迟是故意让我丢人吗?” “你走不走?”从嘉没那么多耐心给她,语气逐渐不善:“或者我现在走。” 宋雨知睁大眼睛,憋了好半天:“谁……让你走了。” 从嘉拧眉。 正打算转身时,就被人喊住。 “从嘉姐?” 循声看去,几步开外的大门口处,站着个跟宋雨知同样年龄的小姑娘。她的眉眼令从嘉有些熟悉,还不等从嘉反应过来,就看见她身后那辆黑色宾利里下来了个男人。 他提步走近,垂着眼说:“晏书念,站这儿当门神?” 第10章 春不渡 往怀里摁去。 话音刚落,晏书贺就看见怔忡看着他的从嘉,以及她身侧的女孩儿。略一思忖,忽然想到宋家有个女儿跟他亲妹晏书念是同班同学。 他看出从嘉情绪不佳,主动打招呼:“好巧。” “是挺巧。” 这会儿有了外人,从嘉也不太想跟宋雨知再发生口角。 转身慢慢往教学区走,晏书贺阔步追上,走上楼梯,从嘉看了眼他的手:“今天手腕还疼吗?” 晏书贺撩起衣袖伸出手来:“不是什么大事儿。” 从嘉点点头,可能是想起昨天医院的事情觉得尴尬,她主动找了话题:“我没想到书念也在这里上高中,要不是她喊住我,可能我都认不出来。” “小孩子变化的快,正常。” 晏书贺侧目扫了眼正小声低语的两人,随口道:“况且你很少住晏家,基本跟她没怎么见过面。” 从嘉嗯了声。 上了四楼,晏书贺见跟身后的人拉开了些距离,才问:“你怎么会来?” 从嘉将手机调制静音,撇嘴:“我妈没空,就让我来帮忙。” 很快走到教室门外。 晏书念跟从嘉打了声招呼,拽着晏书贺就去找她的位置。 此时教室里基本上已经坐满,从嘉回头喊:“宋雨知。” 宋雨知抬眼,拧着眉:“干嘛?” 看见她这个样子,从嘉舔了下嘴角,到嘴的话压下去:“过来给我带路,座位在哪儿?” 宋雨知抿了抿唇有些不情愿。 但在众人的视线下,还是走过去,拉着她的衣角带将从嘉带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桌面摆放着五张试卷,是这次开学的摸底考试。 宋雨知离开时,盯着她说:“等会儿可能要在试卷上签家长的名字,结束可能还要单独跟老师聊聊,你……” 从嘉将车钥匙和手机放下,慢吞吞抬眼:“我今天只是充个数,别得寸进尺,其他的事情该找谁找谁,我没空。” 两人说话声不高,但周围坐得近的家长,还是听见了这段对话。 宋雨知鼓着气大步走出教室后,没两分钟,旁边的家长就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偶尔说几句还会侧头过来,看眼从嘉。 她垂着头看手机,神色淡淡。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就好像十分不能让人接受。 “既然没时间,那就别生孩子啊。” “就是啊,我真还没见过这样顾生不顾教养的家长。” “这要是在我家啊,早被骂成筛子了。” 班会时间已经到了,但班主任还没见踪影,班里吵吵嚷嚷,似乎都在谈论孩子的成绩。 从嘉合了手机磕在桌子上。 几个交头接耳的女人停下话,转头看了过来。 从嘉冷眼看过去,嗤笑:“要不要说话再大声点儿?不然的话我可能就要听不见了。你们说的也是,我没时间,也没见过顾生不顾教养的家长。” “但我不是谁的家长,也没这么大的孩子。” 从嘉脾气上来后向来这样,烦的时候要来当炮灰,她才不管你是谁。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意识到从嘉不是宋雨知的家长,一时间面子也有些挂不住,讪讪偏过脸。 有人觉得尴尬,忍不住边转身边嘀咕:“不是家长那来开什么家长会。” 从嘉垂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 家长会开完已经是两小时后。 教室里一片喧哗,从嘉在位置上坐了会儿。确定宋雨知班主任没事找她,才捏着车钥匙起身,从后门走出教室。 宋雨知背着书包站在走廊口,看见她冷着脸过来,不自在的说:“妈妈让你送我去医院。” “你们宋家没司机吗?”从嘉不耐烦地问。 宋雨知抿唇,双手抓着书包带子不说话。 从嘉的手机叮咚响起,是江倩。 【江倩:嘉嘉,你帮妈妈送知知来医院可以吗?正好来看看你妹妹。】 反复将这条消息看了几遍,从嘉抓着手机的力道松了些,提步下楼:“走了。” 宋雨知察觉出从嘉情绪不太好,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跟着她亦步亦趋。 上车后,两人沉默不语。 直到将车子开到医院楼下,从嘉抬抬下巴:“下车吧。” 宋雨知握着安全带:“你不上去看看妹妹吗,她最近身体不是太好。” 车上的气氛自始至终都很僵硬,从嘉手肘搭在车窗上,手指落在方向盘轻轻敲打着。她这样子,很明显是没有要回话的意思。 宋雨知撇撇嘴。 扭头从后座扯来书包,抱在怀里下了车。 看着她的背影进了医院大厅,从嘉才收回眼嗤笑:“哪用得着我去看。” 话虽这么说,可她仍旧将车停在路口。 记忆中,好像跟宋雨知从来没有过单独相处的时候。 她是江倩再婚的丈夫宋国良领养的,江倩来之前,宋家就只有宋雨知一个女儿。小姑娘从小被娇惯着长大,虽是养女,可宋国良对她很好。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于是年纪小小就养成了象牙塔公主的性子。 还记得刚跟着江倩住进宋家,在宋国良的教导下,宋雨知倒也还没有现在这样娇蛮任性。那会儿江倩想要融入家庭,对她很好,宋雨知跟从嘉的相处,也并没有后来那样糟糕。 但不知什么时候,她越来越想要江倩所有的爱,对自己也开始有了恶意。 再往后,从嘉上了大学,就再没回过宋家。 偶尔逢年过节,住在宋家于她而言,成了每年最难熬的日子。 因为她眼睁睁的看着,本该是最疼爱自己的母亲,慢慢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与自己原本不相干的人身上。 他们是一家人。 而她是外人。 从嘉伏在方向盘上,莫名就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恰好这时,路乔的消息发过来。从嘉翻出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眼,才慢慢调整好心情。 今下午要跟路乔签合同。 【路乔:这会儿我跟晏书贺有个饭局,一起?你们应该认识吧。】 【Last One:我现在开车过来】 路乔给从嘉发了位置,她发动引擎掉转车头。 餐厅在七号桥那边,从嘉没怎么去过,路上有点堵车,浪费了十几分钟。等到地方的时候,路乔正好去了洗手间。 从嘉推门进去,对上晏书贺的眼。 “早知道你也过来,刚才应该和你一起走。”晏书贺提起茶壶给她添水。 从嘉摘了帽子,拨了拨头发:“那也不顺路。” 晏书贺轻笑:“心情不好?” “没。”从嘉喝了口水,看他一眼说:“还好。” 话音刚落,路乔从外面推门进来。 看见从嘉已经来了,没忍住跟她吐槽:“幸好你来了,不然的话我可能得跑第三趟厕所。” “你膀.胱炸了?”从嘉好笑。 路乔无语:“我说先点菜,等你来了重新点,晏书贺非得等你来,就使劲给我灌茶。” “我是嫌你话太多。”晏书贺按下桌铃。 这家餐馆是中餐厅,口味偏辣。 从嘉因为工作性质经常熬夜,喜欢她的粉丝都知道,她胃不太好。本以为这顿饭只是顺路来签个合同,但没想到,上桌的菜就算是辣菜,也都是甜辣口味。 她心里有些奇怪。 吃完饭,三人又在包间里坐了会儿。 需要签订的合同路乔带来了,何文对接的时候,合同就被她带着律师仔细看过了。从嘉又认真翻了一遍,最后才签下自己的名字。 从嘉记挂着花花,估摸着时间准备离开。 路乔接了个电话率先离开,就只剩她跟晏书贺。 刚走出门口,从嘉拎着帽子打算戴,在她身前的晏书贺忽然转身。 她仰头,正要问他干什么,晏书贺收回视线将从嘉抱进怀里,温热手掌抚上她的后脑勺,轻轻往自己胸前摁去。 对面的包间里,付雅挽着晏则安的胳膊说:“则安,今晚陪我好不好?” 晏则安眉目间带着不耐,想要扯下她的手,就看见走廊对面背对着自己的晏书贺。他怀里似乎抱了个女人,各自不高,发顶正好抵在晏书贺下巴处。 迟疑着走近喊:“三哥?” 晏书贺目光冷淡,回头看他,眼尾裹着些克制忍耐:“怎么?” 察觉要坏事,晏则安连连摆手。 被晏书贺捁住在怀里的从嘉屏住呼吸,可他身上干净清冽的草木香还是隐隐窜进鼻息。晏书贺开口说话时,胸口微微震颤,连带着从嘉的心也被撞的疯狂跳动起来。 她闭上眼睛。 居然从晏书贺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 第11章 春不渡 你三嫂比较害羞。 感受着紧贴着脸传来的温度。 从嘉慢慢放平呼吸,晏书贺身上的气味,愈发嚣张的往她鼻中飘。她眨了眨眼睛,竭力克制着心底那股异样,抿紧唇角,试图转移注意力。 而耳边,终于传来了旁人的声音。 晏则安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他张了张嘴,本想离开。 但想到最近许曼跟自己的关系,而她似乎也只听得进去晏书贺的话,便厚着脸皮决定挽救一下:“这是三嫂?三哥不打算让嫂子跟我打个招呼吗,以后说不准就是一家人了呢。” 闻言,晏书贺眼皮动了动。 晏则安心里奇怪,然后就看见晏书贺的脸色比翻书还快,转瞬笑了起来。 “嗯。”晏书贺扣着怀里人的手微微收紧,语气散漫:“你三嫂比较害羞,跟我闹别扭。等下次见面,再给你介绍。” 晏则安有求于他,自然连声道好。 见他这么护着那女人,心下觉得他三哥也难逃美人关,只是碍于怕惹恼晏书贺,眼神丝毫没敢往那女人身上瞄。 旁边的付雅却抬眼,打量着晏书贺跟他怀里的人。 倏地对上晏书贺冷漠疏离的眼,她心尖微颤,下意识去挽晏则安的胳膊:“则安,这是你三哥吗?” 晏则安头疼,避开她的手随意嗯了声。 “你还不走吗?” 晏则安正欲要开口时,就听见晏书贺撵人的话,他顿了顿:“三哥你什么时候回老宅,我跟你一起回去行吗?我妈最近还跟我怄气,你帮我说说好话。” 听见这句话,晏书贺冷不丁嗤笑了声。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付雅,凉声说:“看来的确是真爱,知道二婶生气,还不……”说到这儿,晏书贺忽然一顿,喉结滚动,像是竭力忍耐着什么,咬牙:“还不赶紧断了。” 最后几个字语气格外重。 晏则安头皮发紧,扯着付雅的胳膊说:“我知道了。” 脚步声渐远,晏书贺偏过脸轻轻呼吸了几下,最后又扭头,顺着走廊看过去。 他看着晏则安用力拽着付雅,后者脚步都在打着滑,连拖带拽的带着离开。付雅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着什么,晏则安眉心微拧,颇为不耐。 两人谁都没有再回头。 晏书贺闭了下眼,慢慢松开从嘉的肩膀说:“你还好吧?” “还好。”从嘉后退开,抬手挽了下鬓角的发,稍稍抬眼看向他随口问:“你弟弟跟付雅……?” 见她主动提及,晏书贺眸色沉沉的侧目望过去,语气自然:“你猜的没有错,他们两人应该是在交往。但至于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不太清楚。” 从嘉被他看着,不自在的眨了下眼:“噢。” 两人并肩走出了中餐厅大门。 站在门口,从嘉从衣服兜里摸了颗糖,撕开包装纸塞进嘴里,偏头问他:“你没开车吧?” 晏书贺似乎在想事情,反应有些迟钝。 他抿了下唇:“我有点事,打电话找人来接。” 从嘉明白过来:“那行,今天谢了,有空请你吃饭。” 车子就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车后,将帽子顺手放在副驾驶上,又顺着朝窗户看向餐厅门口。 晏书贺仍旧单手插兜站在那里。 直到从嘉离开,晏书贺才抬手碰了下心口。 是刚才从嘉呼吸扫过的地方。 翻出沈明森的电话,那边接得很快,晏书贺说清自己的需求,就听沈明森忍不住吐槽:“大哥,我是你的备胎吗?需要我就来找我了。” 晏书贺没心思说笑,走下台阶:“你算个屁。” 沈明森:“人身攻击可要不得。” 晏书贺听笑了,扬了下唇说:“去喝酒。” 察觉到他声音里的不对劲,沈明森闭了口。 挂断电话,晏书贺走到路边的树下,转身用脚尖抵着树干。沈明森赶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他喊了一嗓子,晏书贺才回神。 上了车,沈明森打量他几眼:“不是跟路乔吃饭去了吗?” 晏书贺:“你也想吃?” 沈明森无语:“……你今天吃的炮.仗?” 这话晏书贺没立刻回复他,把车窗降下来,情绪不明的看着窗外。 就是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从嘉。 那段时间,他跟导师去明城作报告,经常能见到从嘉。家境优越,学习成绩好,被称为老师又爱又恨的宝贝疙瘩,在记忆里面,从嘉始终都披星戴月。 偶尔会听低年级学生说起她,满眼艳羡又向往的样子,是晏书贺始终忘不掉的。 从嘉就像颗星星,纵然太阳在她身边,也不可能遮住她分毫光芒。 不知道这些年从嘉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他想到刚才,在得知晏则安跟付雅在交往的时候,从嘉脸上的情绪一闪而过。 晏书贺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却也觉得,她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永远潇洒,永远不被世俗困顿。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失败的婚姻对自己造成影响。 思及此,晏书贺才慢慢回话:“没吃炮.仗。” “但是想吃后悔药了。” 沈明森不懂他的意思,看着前头的车感叹道:“后悔药谁不想吃,千金难买啊。” - 路乔跟从嘉已经是二度携手,早在从嘉确定合作时,路乔就将给她空了出来。 签订好合同,在家里又歇了两日,从嘉便彻底进入工作状态。 但她没料到第一天,就在路乔公司遇见付雅。 刚描了几笔草图,她感觉小腹有些不太舒服。意识到什么,从包里翻出提前准备的姨妈巾,拿着杯子出门,打算等会儿接杯水回来。 路乔给从嘉安排的工作室在七楼,旁边是会议室和后期制作部门。来的时候时间还早,从嘉进门就上了锁,戴着耳机也没怎么留意外面。 这会儿人多起来,走廊里吵吵嚷嚷格外热闹。 算准了日子,从嘉提前吃了两颗止痛药,这会儿喝着温水感觉也还好。 房间里面有些闷,她索性站在通风口透透气。 没站多久,电梯就“叮”的一声打开。从嘉回头看,一眼就看见了里面走出来的付雅,她身边还走了个殷切的男人,胸前挂着工作牌,应该是路乔公司的员工。 两人目光对视,从嘉漫不经心的收回眼。 付雅垂落在裙边的手指攥了下,对着男人说:“你先去吧,我马上过来。” 男人点头,给他说了办公室位置就离开。 从嘉伸手合上通风窗,打算往房间里走时,就听见付雅喊她:“嘉嘉。” “有事?”从嘉淡淡回眸。 付雅笑了笑,寒暄道:“我过来签个合同。” “嗯。”从嘉随意敷衍着,打量她两眼,目光触及她脖颈上那条项链,停顿片刻后主动问:“你什么时候买的这条项链?” 付雅抬手摸了两下,温声说:“这个啊,是则安送的,本来我是不要的,但他……” 从嘉并没什么兴趣听她跟晏则安的恩爱故事,掀起眼皮扯了扯嘴角:“你不知道吗?” 付雅微愣:“什么?” “这项链是去年结婚,他送我的定制礼物。”从嘉伸出手指了指,好心提醒:“上面那颗粉钻,是曼姨专程从法国拍来的。如果不是我那条,他可能送你的是假货。” 付雅闻言瞬间僵住。 从嘉拎着水杯走进房间,反锁上门。 她沉浸工作的时候,基本不会被外人所影响,所以后面发生的事,从嘉一概不知。大致将草图轮廓描出来,这一坐就坐到了午饭。 小腹胀痛,腰也难受。 从嘉收了画笔,拿上钥匙起身。 这个点员工都去吃午饭了,从嘉锁好门,等电梯时,却发现电梯迟迟在一楼不上。她没办法,只好推开安全通道口的门,慢悠悠的往下走。 “从嘉!” 走到五楼,身后忽然传来付雅的声音。 从嘉合上手机看过去,面色不耐:“到底有什么事情?” “我的合作是不是你搞黄的?”付雅的表情格外难看,丝毫不像早上见时那般温婉,她咬着牙:“我知道你怪我抢走晏则安,但你凭什么插手我的工作。” 从嘉听着她的声音有点烦:“你说什么鸟语?” “……”付雅提步下来,站在她跟前说:“今天我来是跟路乔签电影版权合同,难道你不知道?” 从嘉简直哔了狗:“你有病吧?我又没窥探欲,干嘛要关注你的事。” 说完就打算往楼下走。 “肯定是你。” 付雅被气得脑子发麻,想到今天在路乔办公室,听他说:“你就是芽芽吗?前段时间我看你好像上了个热搜啊,照片里面的男人是有夫之妇吧?你把从嘉绿了?” 她压根不知道怎么解释,满脸慌乱。 等再回神就见路乔收回合同:“我这人不跟有前科的合作哈,还请你谅解。” 思及此,付雅怒意难以掩盖,伸手就要去抓从嘉的胳膊。 从嘉敏锐的避开,然后看见付雅在眼前打了个晃,整个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从嘉下意识去伸手,却只抓到了一缕空气。 大概这下摔得不太严重,因为付雅刚倒地,就痛呼着仰头看她:“从嘉?!你推我干什么?” 从嘉:“我他妈?” 莫名其妙的,从嘉被气得脑子发晕。 跟路乔合作终止,怎么就怪到她头上了?她今天本来就身体不适,扛着浑身疼继续工作不说,还要被小三栽赃嫁祸。 翻出路乔的电话给他打过去,那边刚接通,从嘉就忍不住怒火:“你公司的破事能不能处理好,我看咱们之间的合作也别再继续了,你爱找谁找谁去吧。” 说完,从嘉直接掐断电话。 - 晏则安很快赶来,将付雅送去医院。 终归是在路乔公司出了事,他自然也得跟着去。但看从嘉面色不虞,路乔怕她真的撂挑子不干,只能心惊胆战的硬是将人带上车,让她陪着一起。 到了医院,路乔给晏书贺打了电话。 从嘉双手插兜没什么好脸色,付雅正在做检查,路乔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说:“嘉姐,这事情是真的不怪我,你看你就别生我气了行吗?” 从嘉淡淡觑他一眼。 “你这生起气,晏书贺轻则翻脸,重则撤资啊。”路乔垮着脸自言自语。 没等他再开口,晏则安就走了出来。 他看着从嘉,眼神难言:“你推的?” 从嘉:“我为什么要推她?” 晏则安:“因为我。” 从嘉的脸上闪过无语:“你多大脸?难道你是人民币,谁都要因为你疯狂。” “况且……”从嘉顿了顿,她看了眼晏则安身后的付雅,一言难尽:“付雅你真以为,安全通道里的监控是摆设吗。” “少看点玛丽苏,我也不是恶毒女配。” “烦请你们,以后买把长命锁锁死行吗,我又不是狗主人,遇上事儿就来找我。” 刚从家里匆匆赶来的晏书贺就听见了这样一段话。 他站在墙边,微微愣怔后,喘着气笑了起来。 第12章 春不渡 女朋友。 被这番话怼的无地自容。 晏则安嘴巴张了张,这已经是第二次,让他对从嘉刮目相看。 离婚没多久,晏则安发现从嘉又变好看了。 从前也很好看,但眼下,却是那种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挪不开视线的夺目美。 “你……” 刚发出一个音,晏书贺就出现在他视线里,男人看着晏则安的眼底像是含着笑。他再仔细看过去,晏书贺的目光已经变得冷漠,那眼神死死的将他钉在了原地。 眼中就好像是写着,大写加粗的“I''m watching you”。 晏则安想到上次在公寓里,被晏书贺碾压式的殴打,这记忆令他对从嘉的那几分恍惚着迷,骤然清醒了过来。 “三哥,你怎么来了?”晏则安打招呼。 闻言,从嘉回头朝晏书贺看过去。 脑海中窜出上次在包间门口,晏书贺抱着她时周遭的温暖香味,以及那抹因为最近未曾见面,而被她刻意忽视了的悸动。 场景再度浮现,从嘉难得有些躲闪的避开了晏书贺的眼。 她不甚明显的喉咙上下滚动,转过脸,让路乔的身子替自己挡住了晏书贺。 见状,晏书贺收回眼:“听说你这边出了点事情,我就过来看看。你受伤了吗?要不要紧。” “我没事。”晏则安转身去看付雅,给她使了个眼色,“是她受伤了。” 晏书贺在付雅身上淡淡扫过。 最后才又看向晏则安,目光间夹杂着些许令他看不懂的情绪。 而后只听晏书贺敷衍开口:“只伤了手?那还挺可惜。” 付雅:“……” 晏则安:“?” 旁边的路乔生生被憋笑出声,他就知道晏书贺这位小心眼,要是过来给从嘉撑腰的话,最起码嘴上功夫绝对饶不了人。 路乔揉了揉鼻子,稍稍正色:“付小姐,取消合作这件事情,我觉得我说的很清楚了。这其中并没有从嘉的手笔,况且我跟从嘉也只是合作关系,我想要拍什么电影,她还无权置喙。” “……是我想得太多了。”付雅托着手臂,面子挂不住。 路乔轻轻摇头:“我的意思是,就算你承认想多,那也不能原谅,你刚刚栽赃从嘉搅黄你的工作,并且污蔑她推你下楼这两件事。” 付雅:“那你们要怎么样?” “做错事道歉对你来说很困难吗?”晏书贺询问,皱着眉头神情看上去有些困惑:“你身为作家,按理来说应该小学毕业了吧?小学生都懂的道理,难道你不懂?” “我当时从楼梯摔下来,的确是感觉有人推了我一把。”付雅脸色涨红。 晏则安看着她这样心有不忍,低声劝解:“三哥,芽芽她也不是故意的,况且……你怎么偏帮外人呢。” 晏书贺面无表情:“这里最没说话权利的人就是你。” 晏则安:“……为什么?” “这话问得好。”晏书贺点点头,“我已经开始怀疑,你学的知识是不是都成了脑子里的搅屎棍。” 挨个奚落完两个人,晏书贺抬手看了眼时间,嗓音淡漠:“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给我老老实实为今天的事情道歉。” 付雅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手指也同时抓紧了晏则安的胳膊。 “要么……”晏书贺顿了顿,“你不道歉,那就发微博承认自己插足已婚家庭。” 晏则安拧眉:“三哥,你这也太狠了吧。” “我要是都不选呢。”付雅咬牙切齿。 这两条路,前路是丢了脸,后路自毁前程,付雅怎么甘心。 晏书贺听见她的话,没忍住笑了声:“你以为我耗费时间站在这里,是跟你商量吗?” 一直没吭声的从嘉扭头,不经意的看向晏书贺。 他面色冷淡,唇线拉得很直,看起来就是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明明模样温润矜贵,可此时却为了她,变成了不讲道理的那一方。 从嘉垂眼,鼓了鼓腮帮子。 她居然发现有些开心。 - 又在画室待了两天,从嘉将草图定稿出图。 她坐在沙发上,跟工作人员商量了些细节,确定下来,从嘉终于稍稍将紧绷的大脑放松些许。 路乔给她泡了杯咖啡,放在她面前:“最近没睡好?” “嗯?”从嘉疲惫抬眼。 路乔指指眼睑:“你这黑眼圈很重啊。” 昨晚睡了四个小时的从嘉抬起咖啡杯喝了口,被苦味涩醒,眨眨眼睛含糊道:“你以为我今天出的草图只是白天画的?这是我晚上修改了无数个版本之后的结果。” 路乔有点感动,双手合十:“多谢嘉姐。” “宣传海报的确是比较着急,还好有你帮忙,好人有好报。” “乱发什么好人卡。”从嘉懒得理他,垂眼看着杯子,随口问:“最近你没跟晏书贺联系吗?” 路乔:“哪有时间,就快要选角了,忙死了。” 从嘉点点头:“噢。” 路乔察觉到什么,欠欠的问:“怎么了?想他啦。” 瞥过他,从嘉抿着咖啡:“无聊。”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想到那天在医院后来发生的事情。 付雅没想到晏书贺会这么武断,她几乎是涨红了眼睛:“你讲不讲道理?” 晏书贺:“跟我讲道理?那你不如做梦。” 有那么一瞬间,从嘉几乎都想问问路乔,晏书贺是不是中途被掉包了。为什么他真实的样子,和传言中的一丁点都不像。 就好似小说中的内敛投资商,忽然人设崩塌,变成了比她还会怼的毒舌王。 从嘉不太能接受,却觉得,无形之中她好像离晏书贺更近了点。 或许是说什么来什么。 下班前,从嘉困倦地坐在休息室里直打呵欠,单手撑着下巴,半眯着眼睛打盹儿。 听见休息室门打开,从嘉只当是刚出去的路乔,也没睁眼。 迷迷瞪瞪的睡了两三分钟,她赶紧揉眼睛:“不行,不能继续坐下去了,我……” 从嘉边说话边睁眼。 看见晏书贺坐在她对面翻剧本,模样百无聊赖:“睡醒了?” 一个激灵,从嘉彻底清醒了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晏书贺合上册子,放在旁边抬眼看她。 可能是那天在医院里,晏书贺怼人的形象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记太深,从嘉生怕他刚开口,就怼自己一句:“你这睡觉的质量简直堪称佩奇。” 思及此,从嘉莫名坐直身子。 晏书贺挠了挠耳垂:“刚来两分钟,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困了?” 没等到心里面的那类回答,从嘉啊了声,身子往后靠回去:“这几天熬夜有点严重,等这波工作结束就差不多了。” 晏书贺:“不用逼那么紧,路乔那边不着急。” 从嘉有点茫然,可中午路乔不才说,他比较着急的吗。 见她彻底清醒了过来,晏书贺起身:“走吧。” 这话似曾相识,从嘉跟着站起:“又去哪里?” 晏书贺:“你不是想见我吗?” 从嘉:“?” 见状,晏书贺意味不明的弯了唇:“以后想见我,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拐弯抹角在路乔那里打听。我的私人行程只有助理和女朋友才能知道,路乔有时候也不一定能摸得准。” 从嘉听完他的话,认真的想了想,而后格外严肃的疑惑:“难道你是想。” 她停顿了下。 晏书贺微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引人误会。 正兴味的看着从嘉,打算听听她会说什么时,就见面前这人绷紧薄薄的唇线,语气隐隐有几分难以言说:“让我当你的助理吗?” 晏书贺:“……” -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中了晏书贺的笑点。 从说完话到上车,他的笑几乎没停过。 从嘉没什么兴趣听他笑话自己,面无表情的翻着手机,过了好久,车子都还没发动。她没忍住偏头看了眼晏书贺,谁想到这人肩头轻颤,微微敛着下颌,手肘曲起抵拳掩在唇边。 细碎的气息声轻轻浅浅的从喉咙里发出来,笑得眉眼弯弯。 从嘉有点茫然,目光从他弯起的嘴角上移,而后对上他的视线。 实在不解的问他:“你在笑什么?” 晏书贺放下手发动了车子:“就是难得看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觉得有点可爱。” “……”从嘉脸色古怪,垂头看手机。 两人刚才说好去吃饭,晏书贺说前几天朋友推荐了家特别好吃的酸菜火锅。天凉正是吃火锅的好机会,从嘉没答应,只是格外自然地坐上了他的副驾驶。 车子走到一半,从嘉忽然接到大学辅导员的电话。 “喂,林老师。” 晏书贺闻声侧目看她一眼,将车窗升起来。 从嘉垂眼,手指抠着包包上的链条:“那您现在在哪儿呢?不然我过来吧。” “行。那您等我会儿。” 挂断了电话,从嘉偏头看过去。 晏书贺微微挑眉:“出什么事情了?” “有点事情得去趟美院,可能没办法跟你去吃饭了。”从嘉语气隐隐有些抱歉,她不太喜欢失约这种行为,舔了下嘴角,不等晏书贺开口就说:“下次吧,下次我正好请你。” 晏书贺点头,极其熟稔的换了去美院的路。 “这是去哪里?”从嘉问。 晏书贺看了眼左视镜:“这就是去美院的路,你经常走的那边最近高峰期堵车严重,这条路不用绕,比较近。” 从嘉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变得严重。 倏地想到了刚见面那次,晏书贺随口说的那句“我在你家对面楼,你没见过我很正常”。两句话明明没什么联系,可从嘉听在耳朵里,总有种错觉。 他对自己的过去很了解。 这个念头浮现,从嘉再怎么都无法遮掩住。 若有所思的将视线收回来,她低低应了一句:“这样吗?那我下次记得了。” 晏书贺没注意到从嘉的表情,嗯了声。 不知不觉就到了校门口,从嘉推开车门,顺便给辅导员发了消息。 【Last One:我到了】 林老师那边回复的很快:【你到礼堂旁边的小教室来找我。】 从嘉毕业后基本没怎么回来过,更别说大学就没怎么去过的美院。从嘉摸摸眼皮,有些为难,正想着问问地址,就听见一声车门关闭的声响。 “站这儿干什么?”晏书贺走近。 从嘉左右张望了几眼,正打算找个同学:“老师让我去礼堂,但我忘了路怎么走。” 恰好面前走过两个背着画板的女生,从嘉收了手机,提步就要走过去。 晏书贺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见从嘉诧异的看向自己,晏书贺的唇畔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嗓音含笑:“走吧,从嘉老师。” “……” 从嘉直勾勾的看着他,也没去挣脱手腕,就跟着他往前走:“你又知道了?” “嗯。”晏书贺捏着她的手,不咸不淡的承认:“我来过很多次。” 盯着他挺拔的背影,从嘉眯了下眼。 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男人的手掌温热干燥,掌心似乎带着层薄茧。走动时皮肤摩擦的时候,从嘉甚至能感受到那层似有若无的粗粝感。 想起他在车上说的那句话。 从嘉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了那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于是她用力抿了下唇,脚步顿住。 在晏书贺回头的前一秒钟,从嘉疑惑出声:“晏书贺,我们曾经见过吧?” 第13章 春不渡 很难追。 碧湖湾小区楼下。 天色暗下,车内亮着昏黄的灯。从嘉垂首看着手机,但仔细看的话,其实能察觉的出来她在出神。 思绪回到傍晚在美院的时候。 从嘉问出那句话,站在他身后看着晏书贺的背影。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久久没有回头,甚至连身型都隐约有些僵硬。 等了会儿,从嘉耐不住性子走到他面前。 “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晏书贺眼底翻滚着汹涌的情绪,他侧颊动了动,最后克制着开口:“是见过。” 从嘉的腕子仍旧被他握着,就那么停留在半空中,抬头看着他。目光微晃,眉尖轻轻蹙起来,与回国后宠物店门口重逢时,她站在台阶下,仔细回想的模样重合。 晏书贺深深吐了口气:“你十六岁的时候。” “那么……早的吗?”从嘉收回不着边际的记忆,眨了下眼。 “好像是挺早。” 晏书贺的舌尖轻轻抵了下口腔软肉,脸颊微微凸起一点,而后他缓声说:“那时候我跟导师去明城作报告,正好在你们学校开了讲座。” “在你们学校附近的巷子,第一次遇见你。” 没想到他居然将多年以前的事情还记得这么清楚,从嘉嘴巴有些干:“我那时候……” “你在行侠仗义。”说到这个,晏书贺也笑了起来,“我那会儿就站在你身后,亲眼看着你将比你高了一个头的男生踹倒,觉得你很厉害。” 说到这里,从嘉其实差不多已经对那天发生的事情有了印象。 只是记忆里面,仍旧没有任何有关晏书贺的身影,哪怕是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这种想不起来的感受从嘉很不喜欢,她所有的回想都彰显着无力。 于是她慢慢抬眼,脑海几近空白的看着晏书贺。 男人漆黑的瞳孔与她对视,笑着说:“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婚姻失败不是你的错,遇上烂人也只是运气差了点。虽然我不清楚,后来你遇到了什么,但是从嘉……” 他顿了顿,然后语气坚定的说:“你应该拥有,十六岁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 从嘉张了张嘴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于她而言,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或许不会走近那条巷子。在看见那个女生备受欺负的时候,也或许会像所有路人一样,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 因为那是她噩梦的开始。 …… 见她始终垂着头。 晏书贺手掌抵着方向盘,像是笑了下:“怎么一直不说话?” “嗯。”从嘉反射性的滑了滑屏幕,低声说:“在想那时候的事情。” 晏书贺侧目看过去:“想到什么了?” “没有。” 从嘉锁了手机,抬头对上晏书贺的视线,话语间有些无措:“那个时候的事情,我好像已经不太能够记得起来了。感觉……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这话是真的。 从嘉很少回忆过去的事情。 有关她的过去,除了失去和欺骗,大抵再没什么值得怀念的记忆。 气氛有些安静。 从嘉主动开口打趣:“不过你居然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晏书贺扯了扯嘴角。 恰好此时,路乔打来电话,他直接开了免提:“什么事?” 路乔:“下周四电影选角,副导演有点事,你过来走走过场吧?” 晏书贺有些不明:“我走什么过场?不来。” 路乔笑:“那带着从嘉一起,就当来看看热闹什么的行吗?” 闻言,旁边没怎么说话的从嘉扭头看了晏书贺一眼。目光中带着晏书贺同样有的疑惑,见他看过来,指指自己,挑了下眉。 晏书贺收回眼随口敷衍:“到时候再看。” 说完,直接挂断电话,而后又问从嘉:“去吗?” 从嘉有点犹豫,电影选角似乎跟她的工作没什么相关,思索片刻正要拒绝。就听晏书贺温声开口:“我看你最近挺辛苦,不然就当做是放半天假,休息休息找找灵感?” 她看着晏书贺,过了好久,点头应下。 时间已经不算早了,从嘉蹭了下鼻尖:“那我回家了,你路上小心。” “下次见。”晏书贺抬头跟她笑。 站在半开的车门口看了他两眼,从嘉想到晏书贺下午的模样,有些怔忡。最后拉了一下唇角,露出点笑意来,低低回应:“下次见。” 随后合上门,转身朝里走。 晏书贺没有立刻离开,他降下副驾驶的车窗,看着从嘉走进小区,然后收回眼抽了根烟。 傍晚说起那年的事情时,从嘉或许是回忆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晏书贺仔细回想,发现自己也已经不太能够想的起来,那时候巷子里面那个女生的模样。只记得她头发很长,再那天被红毛少年烫了烟头。 他低低叹口气。 翻出助理的电话号码,看了又看,最后还是锁了屏。 以后再说吧。 - 湖心公园B11栋。 晏则安喝醉了酒又没带钥匙,袁毅送他回去,谁知道这人死活不去别的地方,一口咬定要回这边来。袁毅无奈,只好开车将人送了过来。 可惜之前照顾他跟从嘉起居的阿姨自从他们俩离婚后,也主动辞职回了老家。 双和十月的天气多变,这几天阴着,夜里冷风吹过冷的人发抖。 晏则安坐在门口,双手紧紧抱着石柱嚷嚷:“开门啊……” “开什么门,你他妈倒是给我钥匙啊。”袁毅穿了件短袖,这会儿又气又冷。 闻言,晏则安闭眼开始摸索手机。 袁毅见状走过去,帮他从裤兜里扯出手机问:“要干什么?” “叫从嘉回来给我开门。”晏则安嘟嘟囔囔,喷出的鼻息间都是酒气。 “你跟人都离婚了,还给人打什么电话啊。” “没离婚……你叫她回来,现在!” 知道跟酒鬼辩解是自讨苦吃,袁毅认命的翻出电话拨过去。那边刚一接通,他的语气瞬间转变:“是从嘉吗?哦我是晏则安的朋友袁毅。” “嗯,有事儿?”从嘉淡声问。 袁毅对这女人离婚前后的人设所咂舌:“晏则安喝多了,没带钥匙,你……” 话还没说完,旁边就伸出一只手抓走了手机。 晏则安抱着手机大声说:“从嘉!你今天怎么不在家?!快点回来给我开门。” 从嘉:“……” 没等到回答,晏则安继续咧咧:“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你是还活在梦里面吗?”从嘉冷静问完,速度极快的掐断了电话。 听着那边的忙音,晏则安一脸茫然。 袁毅摇头叹息,认命的弯腰将人架起来走回车上给付雅打电话:“你人在哪儿啊,晏则安喝多了,我把人给你送过来?” 得到对方的应允后,袁毅发动车子,偏头看了眼副驾上不省人事的晏则安。他像是有所感应似的,砸了咂嘴哑着声音喊:“嘉嘉……” 袁毅有点无语:“嘉你妹啊。” “你们都离婚了,早知今日你何必跟付雅那样。” “傻逼。” - 隔周周四。 从嘉一早就接到晏书贺的电话,提醒她今天要去公司。 路乔新电影《催梦师》是个悬疑电影,也是小说改编,编剧就是原著作者。男主起初是个反派,为了达到目的据不罢休,后来在与催梦师正义女主的帮助下想起往事,然后走上正途的故事。 为了设计海报,从嘉对剧本内容大致掌握。 她对电影方面了解不多,晏书贺开车来接她,坐上车随口聊了几句。 晏书贺说:“真有人会忘记过去的重要事情吗?” “当然会有。”从嘉玩着消消乐,滑动屏幕,“如果是在某个阶段,因为某件事情产生过大的抵触心理。可能会在未来的时间里面,下意识的不去回忆,慢慢的就形成了肌肉习惯。” 见她似乎很懂的样子,忽然想到美院那天她突变的脸色。 晏书贺抿唇,拐弯时自然地换了话题:“有喜欢的演员吗?” “没。”从嘉过了一关,“不追星。” 晏书贺叹了口气。 看来是真的不怎么追星,因为她本身就拒人千里,很难追。 到了公司,两人并肩乘坐电梯上楼。 路乔给他们发了试镜房间,推开门走进去时,里面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两三个人了。其中一个是路乔,他旁边坐着的应该是导演,另一个从嘉不认识。 前排给他们留了座位,晏书贺摆摆手,带着从嘉去角落落座。 没说上几句话,来试镜的女演员就已经抽签拍好号,陆续推开这扇门。 从嘉对不感兴趣的东西,那是真的一丝一毫耐心都没有。现在再回想那天,答应晏书贺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抽什么风。 “是不是很无聊?”晏书贺偏头问。 从嘉用完消消乐精力,收了手机:“有点困了。” 晏书贺忍笑:“那再坐会儿我就带你出去,行吗?” 从嘉点了点头。 会议室的门再度开合,从嘉低垂着脑袋,缥缈思绪随着进门女演员的声音而迅速落地—— “老师们好,我是吴心怡。” 从嘉脸色僵住。 “这个人好像是……”晏书贺忽然就想起了巷子里的那个女孩儿,下意识就要去问从嘉,只见她手指抠着手机,眼神中裹着冷意。 第14章 春不渡 我他妈从来没这么无语过。…… 吴心怡在从嘉生命中出现的次数并不像是街头偶遇那样。 于从嘉而言,她就像是条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眼下在路乔的公司遇见,她其实并不惊讶。 起先就在明城朋友口中得知,吴心怡去了很有名的传媒大学,也是大二开始进的娱乐圈。只可惜她不是从嘉,像匹黑马似的能闯出自己的天地。 在漂亮女孩子数不胜数的娱乐圈里,吴心怡曾经引以为傲的好运气,似乎并没有派上用场。 她模样小家碧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入圈后,当即就成了某位电影大咖的女主角,只可惜那部电影因为些许原因被限制,不能上影院。等到排期出来,电影热度过去,吴心怡的表演更是平平无奇。 大火距她仍旧十万八千里。 圈里更是查无此人。 直到去年底,她误打误撞演的女反派出了圈。 路乔新电影的女主是正义化身,吴心怡想证明演技,人设对调是个很好的选择。 在导演许可后,妆容简单的吴心怡开始了她的表演。 从嘉听了几句台词,眼中的冷意稍退,愣了下:“今天这场,试的不是主角?” “你这话要是被路乔听见,小心他跟你急眼。”晏书贺忍俊不禁,收回落在从嘉侧脸上的视线,低声道:“配角。” 从嘉目光微闪,随口道了句:“也是稀奇。” “什么?”晏书贺反问。 从嘉:“稀奇这样恨不得全世界都围着自己的人,能屈尊来演女二。” 刚才晏书贺就察觉到,从嘉跟这个吴心怡或许是有些纠葛。 但她的冷意退散得太快,要不是亲眼看见,晏书贺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到嘴边想要问的那句话,此时似乎也没办法再问出来。 对面是吴心怡,从嘉愈发没了兴趣。 没几秒钟,她就垂眸看起手机。 晏书贺的目光挪动到吴心怡的脸上,没什么情绪的盯了会儿,手肘轻轻抵了下从嘉:“时间不早了,要不要出去?” 见他这么说,从嘉自然没什么不情愿的。 起身退出座椅,拉开后门走了出去。 屋子里表演到尾声的吴心怡稍顿,抬眼朝那个背影看过去。 - 前段时间说好去吃饭,被从嘉的导员打断。 想到上回在医院,晏书贺帮她教训付雅的场景,于是刚走出房间,从嘉就提起了这事情。 正好到了饭点,晏书贺便应下。 “想吃什么?”走进电梯,从嘉抬手去按内壁的按钮,随口问。 晏书贺从反光板上看着从嘉,想了想:“对面楼上有家肥牛火锅,他家环境挺不错。” 闻言,从嘉点头:“好。” 晏书贺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从嘉。 他这会儿不想知道吴心怡到底是谁了,他想知道,从嘉心理到底有多强大。前一刻冷的好似铁疙瘩,这会儿就已经能泰然自若的点起餐。 到了包间,从嘉主动给他解了惑。 从嘉脱下风衣搭在椅背上,只留了件白色雪纺短袖,拉开椅子坐下:“吴心怡就是当年我在巷子里,行侠仗义的那个女孩儿。” “你怎么……”晏书贺抬眼。 从嘉翻着菜单,右手转笔,偶尔在菜单上做个记号。 笑了声说:“从她进门开始,你就差把那点心思写在脸上了,我又没瞎,只是那会儿不好解释而已。” 晏书贺用开水清了清杯子,给她添满推过去:“那你还挺敏锐。” “没想问的了?”从嘉看他。 晏书贺摇头。 既然已经确定了是那人,晏书贺自然没什么想要再问的。 上次见面,因为从嘉脸色变化的厉害,晏书贺差点翻出助理的电话,让他去查一查。只是拿起手机的那一刻,他迟疑的意识到这是从嘉的隐私,纵然担心也不该擅自撕破口子。 那天的疑问被搁置。 没想到今天从嘉会亲口解释。 但他仍然怀疑,只是随手帮助,从嘉为什么会对那时候的事情那样抗拒。而在今天,猝不及防遇见之后,她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晏书贺抬起头,看见从嘉将菜单交给服务员。 等到服务员转身离开,从嘉用湿帕子擦了擦手才好笑道:“你要不要这么纠结。” 晏书贺微怔:“什么?” “你的两根眉毛。”从嘉伸手指了指,眉眼弯弯:“都快扭成毛毛虫了。” 听见她的形容,晏书贺将思绪挪开,勾唇轻笑。 这会儿正是中午饭点,店里人很多。两人聊了几句,服务员还没回来,从嘉打算去趟洗手间。 刚出门,就撞上了吴心怡。 两人对视良久,吴心怡笑着道:“嘉嘉,真的是你啊。” 从嘉面无表情的挪开眼:“是我,怎么了?” 吴心怡身后跟着经纪人和助理,朝她迎面而来:“刚才在那边我还以为是我花眼了呢。你这些年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听她旁若无人的问好声,从嘉有些疑惑:“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你跟我这么好,你妈知道吗?” 提及这个话题,吴心怡坚不可摧的温柔表情终于慢慢破碎,她的眼神变淡,因为背对着身后的人,嗓音依旧甜软:“最近你有回明城吗?妈妈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我听她经常提起你。” “提起我做什么?” 从嘉忽然笑了起来,她走近吴心怡,从她身侧经过时,声音压得很低,又冷又硬:“怎么不提起我爸呢,是他妈害怕夜半来索她的命吗?” 吴心怡的脸骤然失了血色。 从嘉面不改色,从她身侧离开。 “这人谁啊?”经纪人几步走过来,皱眉问:“刚试完镜你就眼巴巴的追了过来,我还以为是出什么事情了,原来你来找她。” 在戳吴心怡防线这点上,从嘉向来做得很好。 她只用一句话,就能让吴心怡心态崩塌。 听见经纪人的话,吴心怡转过身盯着从嘉的背影,目光阴鸷:“她是我的灾星。” - 这顿饭没吃多久,路乔打来了电话。 从嘉捞起鸭肠送进嘴里,小口咬断一截,抬眸看向晏书贺。 “在对面吃饭。” 晏书贺用公筷涮了片毛肚放进从嘉的盘子里,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微微皱眉:“下午还要去?你真以为我闲的没事做是不是?” “再说吧,挂了。” 将手机放在一旁,晏书贺哂笑:“路乔可真是得把我用到极致。” “嗯?”从嘉夹起毛肚蘸了点料。 晏书贺:“他说今天我在,筛选资料的同事说,试镜主角的人特别多。” 从嘉嚼东西的动作微顿:“怎么呢?他们是来试镜还是来看你。” “试镜吧。”晏书贺喝了口水,“毕竟圈子里谁不知道,我有锦鲤加持好运。” 投资界里的事从嘉不太了解,她咽下口中的东西,沉默片刻问:“你这是在自夸,还是真的实话?” 晏书贺:“……自夸倒也不必。” 从嘉晚点还有些事情,打算去公司工作会儿就离开,跟晏书贺在楼梯口分别。 走进房间,从嘉将先前出的草图平铺在桌面,看了会儿,照例准备找点手感。她垂眸走了几分钟的神,拿起画笔开始修改先前电影美术顾问提出的意见。 她塞了隔音耳塞,手机在旁边椅子上疯狂震动,都丝毫没能吸引到她的注意力。 直到下午将近四点,从嘉按照意见修改好细节,打算给美术顾问拍张照片。 摸来手机刚点亮屏幕,就看见何文的无数条未接来电,以及微信上的消息轰炸。 从嘉轻轻蹙了下眉。 两人合作多年,何文向来稳重,还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拿着水杯走出房间,给何文拨了个电话。 那边似乎是在忙,电话间隔好几秒才接通。 从嘉张嘴,何文就开了口:“祖宗,你怎么不接电话,微博看了吗?” 她今下午都沉浸在工作当中,根本不知道微博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一阵莫名,接好开水站在拐角处,靠着墙小口喝着。 “没看,怎么了?” 何文像是被气到极致,声音都有些破:“怎么了?我他妈二十五年从来没这么无语过。付雅那个小白莲花,发微博带上了你,现在她粉丝和你粉丝在评论区骂的不成样子。” 从嘉捏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怎么回事儿?” 何文这会儿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半天没解释清楚,厌恶道:“你自己去看她微博吧,看完以后给我回消息,然后再做决定怎么处理。” “嗯。” 挂断电话,从嘉慢悠悠的往回走,顺便打开了微博。 果然如同何文说的,消息那栏显示“99+”,不仅如此,从嘉几度点不进去私信栏。 见状,她扯了下嘴角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混娱乐圈呢。” 退出去几次,又点进来时终于好了些。 从嘉点进付雅粉丝骂她的评论,肮脏字眼在她眼前一扫而过,直到找到了条在付雅原微博下艾特她的评论—— 【076:仗势欺人就要不得了吧@One】 点进付雅的主页,从嘉翻过她的置顶,看到了最新一条。 从嘉脚步停住,逐字逐句看完这条微博。 @芽芽呀:报!新书可能得推迟两月上市啦。因为谈定好的画手太太有系列私人原因终止合作,没办法完成后续制作,所以只能战术性延迟,先前说好这个月预售,没能如约我也很可惜。最迟十一月底,应该就能和大家见面咯[爱心][爱心] 从嘉讥诮的笑起来。 网络就这样,一丁点蛛丝马迹,就能被人撕个底朝天。 又看了几条私信,从嘉明白过来。 付雅有粉丝猜出终止合作的画手是从嘉,而后便组团去她微博底下刷评。她粉丝向来岁月静好,但大部分都只是不出手罢了,两方拉锯没多久就撕了起来。 而付雅的那句“系列私人原因终止合作”,是这事的导火索。 看着问候父母的脏话,从嘉思忖片刻,将杯子放在窗户旁边的台子上,垂眸在评论区回复。 【One:?】 第15章 春不渡 但我是在哄你。 从嘉的这条评论, 无疑不是在付雅的评论区加了把柴,让这事情燃的更旺盛了些。 走进画室,她顺手翻着陆陆续续的回复, 唇角轻扯。 评论区分成了两部分。 付雅粉丝: 【一个问号是什么意思】 【不是卖岁月静好人设吗, 这是跳脚了?】 从嘉粉丝: 【蹭热度蹭的开心吗:)】 【问号表示:你是傻逼吗?】 对于微博上的撕逼从嘉向来没什么兴趣, 圈子里的人说她岁月静好,微博很少发动态,就算是更新也都跟画作有关。但画风如此,只代表她不喜网上社交,并不能说明她脾气好。 今天这出戏,不管付雅是有意还是无意。 从嘉都不可能跟她善了。 当时在楼梯间摔倒, 她污蔑自己, 被晏书贺三言两语挡回去并且得到道歉, 从嘉以为这人应该能长点记性。但没办法,总有那么些人,不狠狠栽跟头永远也看不清楚形势。 刚坐在桌子前, 不等拿起画笔,何文就给她打过来电话:“你怎么亲自回复了?” “懒得。”从嘉喝了口水,淡声说:“这事你解决吧, 我都没意见。” 何文顿下了:“你的意思是……直接曝光?” “嗯, 我不惯别人毛病。”从嘉看了几眼草稿图,心烦意乱的往后靠了靠,微微扬起头道:“我现在都有点怀疑, 当年我喜欢的人真的是晏则安吗。” 没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何文正欲追问,电话那头就有人喊她。 又说了两句,她那边挂断电话。 听筒里面传来忙音, 从嘉耷拉着眼皮咬了下牙。 她其实已经不止一次有这个疑问了,都说物以类聚,能彼此相爱的两个人,付雅尚且如此,那晏则安又会是什么德行。当年若不是亲自遇见晏则安,从嘉绝对不信那会是他。 虽说树会长歪,可晏则安是彻底歪成了麻花。 距离收工还有半个小时,从嘉也没什么心情再继续下去,索性收拾了东西离开。 本来今晚曲又宁约了她去看电影,但网上发生这事,号称冲浪少女的曲又宁怎么可能不知道。于是等从嘉刚回到公寓,这人就杀了过来。 门铃响起时,从嘉正盘腿坐在地板上翻着离婚证。 她一手捏着本子,打开门:“来了。” 曲又宁气得牙痒痒:“我就说付雅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她那酸唧唧的文字我都直嫌恶心。操,这是什么惊天大白莲,太让人无语了。” 从嘉将离婚证翻开,就这光线好的地方拍了张照片给何文发过去,懒洋洋地问:“我一直都好奇,你怎么总是那么不喜欢付雅?” “这哪有为什么,什么人能逃得过我的火眼金睛。”曲又宁坐在沙发上,捞起花花抱在怀里。 看见她的动作,曲又宁迟疑地问:“你拍这个做什么?” “有人上赶着要身败名裂,我不得成全。”从嘉给曲又宁倒了杯水,坐在她旁边翻手机,姿势格外放松:“好人没好报,我可不想再当好人。” 曲又宁嗤嗤笑了两声。 想到最近两人没怎么联系,从嘉偏头看:“你跟褚杭,最近怎么样?” “能怎么样。”曲又宁索然无味的笑了下。 褚杭是个演员,跟曲又宁结婚已经三年,两人平时很少见面,多的时候,好像也都是在摄影棚内的偶然巧遇。这三年宛若丧偶,从嘉一直不知道,曲又宁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不过她们从来都不一样。 曲又宁父母恩爱,家庭美满,拥有很多爱。 她没有,所以她得更爱自己些。 见曲又宁不愿多说这事情,从嘉便也没再提。 等了会儿,何文急急忙忙的打来电话:“你跟沈明森联系了?” 从嘉揉捏花花爪子的手微顿:“谁?” “沈明森啊,铭森律所的那位金牌律师,特擅长打名誉案的那个。”何文格外激动,听声音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他说要我将攻击侮辱你的那些网友截图交给他,他全权处理。” “这什么情况啊。” 从嘉听完何文的话,整个人彻底愣住。 - 当天晚上,因为工作室始终没有出声,而从嘉也在那条评论后彻底沉寂。付雅的部分粉丝话语间的肮脏说辞愈演愈烈,甚至开始了新一轮的人身攻击。 就在夜生活开始时,工作室发布了则声明。 @One工作室:是不是不解释就是真的能被随意造谣生事。 [图片][图片][图片] 前面那张里面是铭森律所有关污蔑攻击从嘉的代理声明,中间是从嘉跟晏则安的离婚证内页,而最后一张,是时隔不久前付雅与晏则安的热搜截图。 图片高清,内容能看的清清楚楚。 沈明森那边动作很快,工作室刚刚发布声明,间隔几秒就直接转发。不等双方粉丝反应,工作室又跟着发布了新微博。 @One工作室:自从嘉入行以来,认真勤勉,为人和善,多方合作伙伴在与从嘉的工作方面从未有过负面言论。今日作家芽芽@芽芽呀的微博本意或许并非挑火,但言辞模棱两可,诱导粉丝影响从嘉的正常生活。 而事实真相,上则微博都已讲清楚。从嘉已与晏则安先生离婚,作者芽芽与他私交如何,同从嘉不再有任何关系。日后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我方必定走法律途径追究到底。 另,终止合作的违约金我方已按合同赔偿。 这条微博发出去,从嘉的粉丝瞬间侵占了评论区。 声明官方,语句通畅,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事究竟谁是谁非。 然而付雅的部分粉丝仍旧不停跳脚,始终认定是从嘉违约。直到十分钟后,付雅最新发布的微博被暗戳戳删除,近五百万的粉丝大量脱粉。 这事情被闹大,晏则安甚至还在网上火了一把,之前传过绯闻的几个对象,都被拉出来嘲了一通。而从嘉这边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却莫名因为她果断的离婚态度吸了波粉。 粉丝数成功破万。 工作室的评论区里,一致都在求问从嘉的状态。 谁也没想到这事情居然会闹得这么大。 付雅将手机砸向面前的男人,气急败坏道:“你不是说这样可以吗?怎么会成这样!” 男人低着头,面色涨红。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晏则安的名字,付雅抬手将其夺过来,赶紧接通:“喂,则安,你看到微博了吗?我真的没想到会给嘉嘉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她……” “你累不累?”晏则安冷着声音问。 付雅:“……什么?” 晏则安轻声嗤:“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你怎么这么蠢。” 两人相识已有数十年,晏则安从来没有对付雅用这种语气说话。察觉出什么,付雅心中大为不安,颤着声音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晏则安:“意思就是,以后别再联系了。” 撂完狠话他直接掐断电话,付雅愣在原地彻底傻眼。 手机“叮咚”一声,付雅缓慢的垂眸去看,适才刚打开还没来得及看的从嘉微博里,跳出最新一条微博—— @One:晚安[月亮] - 晏家老宅。 第一时间刷到这条微博的晏书贺坐在沙发上,眉心微动,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怜惜。 抬头跳出微信消息。 【沈明森:从嘉这有点心软啊。】 【111:怎么?】 【沈明森:我以为会追究责任的,虽然讨不到好处,但至少能给个下马威吧。】 晏书贺目光沉沉的看了几秒,随后才抬手回复: 【111:她就是这样。】 看着心肠又冷又硬,其实比谁都软。 沈明森那边像是有点无语,过了会儿才发来消息:【那我听你的还是听她的?】 【111:你说呢?】 【沈明森:?】 【111:我都听她的,你说你听谁的?】 微信那边没再回复消息过来,晏书贺退出微信界面,翻出从嘉的电话给她打过去。 那边接的很快,就好像是在等着他似的。 滋滋的电流声当中,沉默许久后夹杂着从嘉不甚平静的呼吸声。 晏书贺率先开口:“心里舒坦了吗?” “舒坦了。”从嘉承认,“看到她摔进自己挖的坑里,我还挺开心……晏书贺,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她停顿两秒,“是不是挺坏的。” 晏书贺笑了:“这就是坏?知道我对坏的定义是什么吗?” 从嘉:“什么?” 晏书贺的嗓音一本正经:“灰姑娘的故事听过没?” 这话一出从嘉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忍不住笑起:“你是在举反例安慰我吗?” 晏书贺:“你可能不信,但我是真的在哄你。” 对他这种三句话离不开骚一下的行为有些无语,但从嘉今夜却难得受用:“谢谢。” 晏书贺扬眉:“谢谁?” 从嘉:“谢谢热心市民晏先生,感谢他今晚为我出人出力,帮我请来了大名鼎鼎的沈律,还特意在事后打来电话哄我开心。” “这样行不行?” 没想到她这么配合,晏书贺嘴角弯起弧度,嗓音低沉:“嗯,那我替晏书贺跟你说声不客气。” 两人没再说话,几秒后默契的笑起来。 又陪从嘉聊了几句话后,感觉到她心情确实好起来,晏书贺这才说了晚安。刚挂断电话没两秒,老宅的门被人推开,一道身影从玄关处走进来。 这个点,晏书贺用脚趾想都知道是谁。 他侧身支起手肘,指尖抵着下颌抬眼看过去。 晏则安手中抱着置物箱,脸色冷淡,对上晏书贺视线的那秒钟,眼神中稍微有了点温度,乖乖站在原地喊:“三哥,你还没睡呢。” “嗯。” 晏书贺懒懒的应了一嗓子,稍抬下巴:“拿的什么东西?” “是从嘉留下的,我今天收拾了下。” 闻言,晏书贺慢慢坐直身子,拍拍身侧的位置让他过来,顺嘴问道:“意思是收拾好了打算还给她吗?” 晏则安将箱子放在茶几上,坐在他身边:“不是。” “这些看起来似乎对她……很重要,而且,我打算卖掉湖心公园那边的别墅了。” 晏书贺挑眉:“为什么?缺钱了吗?” “每次回去都觉得物是人非,看着会难受。”晏则安今夜似乎情绪格外低落,他身子稍稍前倾,手肘撑在膝头,“三哥,你这么多年来,有后悔过什么事情吗?” 晏书贺不明白他为什么把话题跳到这儿来。 但还是给面子的回答:“当然有过,做错了事情,自然就会后悔。” 晏则安垂头,良久后重重的叹了口气,迷茫道:“三哥,我好像后悔了。” “怎么个后悔法?”晏书贺饶有兴趣。 晏则安抿了下唇:“就是……我后悔跟从嘉离婚了。” “这样啊。”晏书贺像是心情很好,轻啧:“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里来?” “我最近总是梦到她,跟朋友玩的时候,也会想到以前她在家里等我的样子,我就是……”晏则安后面的话有点说不下去,他磨了下牙。 很突兀的,沉默着开始伸手翻那箱子里的东西。 晏书贺皱眉,抬手挡他:“这是从嘉的,你不该随便碰吧。” “她都说了不要了。”晏则安推开晏书贺的手。 过了几秒钟,晏则安从里面找出一盒糖,以及笔记本中夹着的塑料糖纸。 糖纸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纵然被保管的很好,但边角也仍旧泛了黄。而旁边那盒糖,正是与糖纸不同味道的同包装品牌。 “我今天收拾东西才知道,原来从嘉那么早就喜欢我了。” 晏则安抚摸着糖纸,而后他递给晏书贺,有点悲伤:“这是那年在医院,我给她的那颗糖。” 伸手接过来,晏书贺垂眸看。 这款糖他很熟悉,晏书念小时候低血糖严重,他跟大哥身上总是会常年备着糖果。可是晏书念挑嘴的厉害,吃糖只吃这款的芒果味。 “你不是一直都不吃芒果的吗?”晏书贺低声问。 晏则安闻言笑了:“三哥你忘记了?那年奶奶住院,你带我去医院,正好碰见了从嘉,当时她情绪好像特别不对劲。这糖是你从兜里翻出来的,还给了我一包纸巾,让我给她送过去。” “这样吗。”晏书贺喃喃。 这些其实他记得。 糖纸袋子的封印口边,印有生产年份。 晏书贺的指腹轻缓地摸了摸,棱角不平的触感让他心中浮现出丝丝缕缕的难平。那上面,凸起的年月日,正是五年前的夏天。 糖果的保质期很短,谁能想到,这颗糖却让从嘉记了这么多年。 如果当时,他没有因为奶奶的电话心急的往病房赶,而是亲自过去,那是不是就不会有晏则安的这些事情。 等晏则安上楼之后,晏书贺亲眼看着他将那箱东西搬进他的房间,门合上,晏书贺缓缓收回视线。 那天他跟沈明森在车上聊天,他说他想吃后悔药。 后悔是真的,想回到过去也是真的。 晏书贺点燃了根烟,吸了一口。 他想回到五年前的夏天,亲自将那颗糖递给从嘉。 眼下时间还早,晏书贺忽然很想她。 掐灭烟,捞起手机和车钥匙,起身走了出去。 第16章 春不渡 纯情小处男。 晏书贺这人向来随心所欲惯了。 想见谁, 那当即就必须得见到,可能因为出身富贵,从小没得到过什么拘束, 才养成了这样看似内敛实际却又混不吝的性子。 但面对着从嘉, 他莫名就失了底气。 开车到碧湖湾小区外, 晏书贺降下车窗偏头去看。 那楼上,半掩的窗帘里面是从嘉的家,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跟着从嘉进去过,也曾坐在她家沙发上暗戳戳的表露过心迹。 然而偷偷归偷偷,晏书贺却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他心知肚明, 在从嘉那儿, 他充其量只是前夫的哥哥罢了, 连朋友都算不上。 在楼下坐了大半个小时,晏书贺忽然举起手机到车窗边,对着楼上微弱的光源拍了张照片。垂眼, 动作熟稔的点开微博,嘴角带了点笑发了条微博—— 建档第一天[图片] 收了手机,正巧此时路乔给他发来消息。 【路乔:好家伙, 我想问这是?】 【路乔:[图片]】 “……” 晏书贺有点无语, 连图片都没点开,就知道路乔发过来的一定是他车的照片。 这前二十多年也似乎总这样,每每糟心事, 都得被他知晓。 还没等到晏书贺回复过去。 路乔紧跟着:【我就说感觉有人偷看我,原来是你。】 看着那几个字眼,晏书贺头皮发紧,按着语音条开口说话:“你是如花吗?我犯得着来这里偷看你,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行吗?” 他的语速缓慢,丝毫没有羞辱人的意味,可就是莫名叫人听出种讥讽的感觉。 没过几秒,副驾驶的车门被人猛地从外拽开。 路乔弯腰钻进来,一屁股坐下,偏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也不说话,就那么使劲儿的看着他,那架势,大有种盯个洞的意思来。 晏书贺今晚本来就烦,被他看着更甚。 “你有病?” 晏书贺拧眉回头:“大男人盯着我看什么?” 路乔显然是被他刚才的语音气到,冷着脸好半晌才说:“怎么?你的脸是国/家级景点吗,看看还得收钱?” “收钱倒也不至于。” 晏书贺懒洋洋的拖着调子,上了车门锁,直接一脚油门轰走:“打个电话给沈明森,让他出来喝一杯。”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措惊住,车子已经开出去好远,路乔这才受惊似的大喊:“我□□大爷,我还没拔车钥匙啊啊啊——” - 付雅的事情在网上发酵了好几天,热度终于慢慢降下。 十月过完一半,后面半个月,从嘉几乎都泡在家里作图。时间晃眼而过,转瞬就到了十一月,双和的冬季来的早,夏天的炎热结束后,几乎没有秋天来过渡。 路乔电影选角已经结束,那次陪晏书贺去公司后,因为其中有吴心怡,从嘉一句都没再提起。而晏书贺也像是没发生过这事情,直接越过选角一事。 直到九号,光棍节前夕。 从嘉交了海报宣传图,《催梦师》官方微博也跟上脚步,官宣了电影海报,文案中还圈出了从嘉。后面接连又官宣了选角,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而她也才知道,吴心怡被选定了反派女二。 隔日十一点,从嘉还在被子里睡得迷迷糊糊,被通电话吵醒。 随手摸过来接通,听着电话那头的男声,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从嘉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初冬的天气又干又冷,从嘉开了一晚空调,这会儿口干舌燥。 舔了下嘴角,懵懵道:“你谁?” “……我?”晏书贺顿了下,像是颇为惊讶的轻嘶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我就是那个前些天被人称作是热心市民的晏先生,记起来了吗?” 还有什么记不起来的。 只不过是刚醒来,那瞬间脑子转不过弯。 从嘉下意识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胳膊肘压住花花的尾巴。小东西疼的猛地窜开,翘起尾巴站在旁边的猫爬架上,睁着大而圆的眼睛死死瞪着从嘉。 她看了眼时间,含糊道:“记起来了。” 电流那边传来微弱的气息声,没等到他开口,从嘉决定先发制人:“你怎么给我打电话?” “从嘉老师,醒来就看眼微信呗。要不是你不回消息,那我也不可能逮着劲这会儿给你打电话啊。”晏书贺拖腔带调。 从嘉眉心跳了跳,被这声老师喊的有些荡漾。 自从入行,单枪匹马闯出了点地位后,年仅二十四的从嘉向来都是被人喊作“从老师”的。但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居然能让她心潮澎湃。 可能是冬天太干燥了。从嘉想。 收敛起思绪,她掀开被子往旁边挪了挪,试图去摸花花的脑袋:“那你找我有事儿?” “前几天路乔给了两张票,说是朋友的电影。”晏书贺旁边似乎有人,他隔了两秒才继续说:“我就想着,好久没见你了,约你出来看个电影。” 花花扭身逃走,从嘉手心摸了个空:“就咱俩?” “不是。还有路乔和沈明森,我就想着沈明森上次帮了忙,请他吃个饭。”晏书贺语气自然,丝毫没有想起来沈明森前些天是给谁帮忙。 但从嘉想起来了,她赶紧回绝:“别。” 晏书贺一顿。 从嘉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说:“上次你俩帮了我忙,得我请客。” 窗帘彻底被拉开,外面不甚明亮的光线照进来,从嘉被这光刺眼的眯了下眼睛。踢踢花花的小腿,转身出了卧室,走到吧台前倒了杯温水拿在手上。 “毕竟人家帮了我,是得当面道谢。” 从嘉抿口水:“最近太忙,要不是你提醒的话,我可能都忘了。” 见她这么爽快的应下,晏书贺心情大好,说起话来也下意识的口无遮拦了点:“谁道谢都一样,反正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从嘉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 晏书贺那边发出几声别人的笑意,他紧跟着开口:“不都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好的。”从嘉脑子还不太清醒,没办法跟上他的节奏。 “那我不打扰你了,明天见?” 从嘉失笑:“明天见。” 挂断了电话,从嘉放下手机喝了口水,又想到最后晏书贺突如其来的那句话。从嘉没忍住,后知后觉的笑意涌上来,她偏头呛了下,扯着纸巾捂住嘴。 而导致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正坐在包间里咬着糖码牌。 “神他妈共产主义,绝了哈哈哈。”路乔的笑声格外刺耳,仰着头靠在抱枕上,肩膀颤抖。 晏书贺抬眼扫他,也不恼,只淡淡道:“没完了是吧。” 路乔迅速收敛了笑意,坐直起来丢了张牌出去:“想约就直接点啊,还非得扯上我跟沈明森。怎么?你也缺个神助攻?” 沈明森:“但凡晏书贺主动点。” “这还不主动。”路乔瞄了眼晏书贺,“上回我半夜喊你出来喝酒,还记得不?那晚我在人姑娘楼底下碰见这小畜生,还他妈装的跟个纯情小处.男一样。” 沈明森嗤嗤笑起来:“纯情不一定,处.男可倒是真的。” 牌桌上还有个平时跟晏书贺他们走得比较近的,叫傅希,是某大学的副教授。戴着副金丝的细框眼镜,面庞冷白如玉,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有星星点点的细褶。 不老气,反倒有股温润如玉的书卷气息。 他刚因为公事外派回来,还不知道晏书贺到底什么情况。 摸着牌笑:“少说两句吧,小心等会儿把人惹急了招来会所安保。” “哎傅希你还不知道吧,晏书贺这狗喜欢那姑娘,前段……糊了。”路乔推翻面前的牌,收起他们递来的筹码,咧着嘴说:“前段时间离婚,最近终于不当人了。” 傅希闻言掀了下眼皮:“还是大学时候那个?” 沈明森:“可不是,我们晏总算是吊死在一棵树上喽。” 傅希:“叫什么名儿?” 路乔:“从嘉,你认识不?” 听见这个名字,傅希码牌的手指顿了顿。 晏书贺实在忍无可忍,抄起旁边的抱枕砸在路乔头上:“他脑子里头除了他的工作,你见什么时候有过女人。傻逼玩意儿,赶紧给老子闭嘴。” “……我他妈。”路乔隐忍着情绪,低低爆发:“我明天不陪你去看电影了。” 晏书贺冷冷淡淡的侧目,眼底全是威胁。 路乔想起电影投资还在他手里。 日他妈…… 这的确是刚不过。 于是换了话头,包间里又是好一通笑声。 笑意暂缓,久没吭声的傅希抬了抬眼镜,旁敲侧击般的问:“就是跟曲家那个走的近的?” 牌桌上其余三人纷纷抬眼,目光探究的落在了傅希脸上。 片刻后,他在晏书贺拧眉又狐疑的眼神中笑了声,缓慢道:“我不认识从嘉,我认识曲又宁。” - 因为记挂着电影,从嘉刚过八点就醒来。 昨晚睡前她开了加湿器,屋子里倒没有前几天那么干了。花花叫被子挤成了细长条,看着好似下一秒就要被压得窒息而亡。 从嘉掀开被子,心情颇好的揉醒花花,趁它还没反应过来率先钻进厕所。 洗漱好随便烤了片面包吃,等到化完妆换了衣服,也还不到十点。 手机始终没有动静,从嘉坐在沙发上找了个电视剧,让屋子里热闹起来。 等了会儿,她倾身摸来手机,给晏书贺发了条微信消息。 过了十分钟,从嘉左右等不来回音,甚至将聊天界面打开,盯着消息看了好几遍。 她终于忍不住了,犹豫着给晏书贺拨了电话。 听筒里响了好几声,证明开机着,但是始终没有接通。 直到最后,嘟嘟声变成“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从嘉喉咙上下吞咽,放下手机摁下了结束通话。 虽然上次在路乔公司分别,从嘉因为工作,有半个月没跟晏书贺联系。 但她知道,晏书贺应该不是那种,莫名其妙就失联的人。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十一点。 距离电影场次,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从嘉心里的那点憋闷被担心替代,有些坐立不安的再度给晏书贺打了个电话。 这次仍旧没人接通。 但好在,刚挂断电话,路乔就发来了微信。 【路乔:晏书贺这边出了点事情,今天的电影看不了了,抱歉啊。】 从嘉微微愣怔,手指刚摁上键盘,路乔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操,我不管了。他不让我跟你说,但是……”路乔自言自语了几句,随后话锋一转,“晏书贺病了,这会儿在医院检查。” “病了?” 从嘉起身,走到门口勾着外套换了鞋,大步往出走:“发烧了吗?还是怎么了。” 那边停顿几秒钟,路乔忍着笑:“阑尾炎。” “……” 第17章 春不渡 我要怎么哄你。 可能是流年不利。 看着病床上, 已经做完手术闭眼假寐的晏书贺,从嘉脚步顿了顿,沉默几秒后快步走过去, 站在路乔身侧询问:“怎么样了?情况还好吗?” “不碍事。” 路乔看起来格外心大, 解释道:“他之前就有慢性阑尾炎的病症, 因为不太严重,就没做手术。今早正好去公司找我,刚坐下没多久,就开始疼了。” 阑尾炎这个病,从嘉之前有室友因此去过医院,多少有些了解。 听路乔说完这番话后, 她点了下头说:“你吃东西了吗?” “没时间, 怕他病情严重就赶紧送来了。”路乔看了眼手机, 指了指床边的凳子,“你过来正好,盯着他点, 我去吃个饭。” 从嘉没拒绝:“那你去吧。” 病房里四处飘着消毒水的气味,靠近墙的那扇窗户半敞着,风吹进来, 撩起了帘子。 从嘉起身走过去, 伸手悄悄合上窗。 不等她回头,身后就传来声音:“你怎么来了?” 从嘉转身:“路乔打电话说的。” 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他问:“还行吗?” 晏书贺唇色有些白, 勾唇笑:“哪有那么严重,我本来让路乔别给你说的。” “是怕丢人吗?”从嘉问的很直白。 没等到晏书贺的回答,她掀起眼皮,“不都已经丢过了。” “什么时候?” 从嘉目光沉静:“上次在医院。” 想到那次电梯里发生的事, 晏书贺噎住,闭嘴说不出话来。 过了几分钟,从嘉才开口问:“沈明森没有来吗?” 晏书贺:“怎么了?” 从嘉垂眸看着手机:“不是说今天请他吃饭,当做上次那事情的谢礼。” “其实你也这么不用客气。”晏书贺说。 从嘉抬眼:“嗯?什么意思。” 晏书贺看起来格外有耐心,对上从嘉的视线温声道:“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况且咱们朋友一场,沈明森帮个忙算在我头上,也算不得什么。” “那不行。”从嘉直接拒绝,笑眼弯弯:“就算是朋友,也不能总是亏欠人情。” 晏书贺品了品意思:“你是不想欠我的人情,还是不想我欠沈明森的人情?” 从嘉:“有差别吗?” 当然有差别。 他笑了笑,顺从回答:“好像没什么差别。” 病房里面顿时安静下来。 从嘉摆弄着手机,想着适才自己说的,不太确定会不会给晏书贺造成一种,他帮了自己,自己还不太领情的感觉。但是想来想去,似乎再怎么说都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 她沉默下来。 片刻后,晏书贺主动缓和气氛:“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从嘉不知道为什么会聊到这里,顿了下,还是很给面子的说:“是个好人。” “发好人卡?”晏书贺失笑。 从嘉认真想了想。 而后说:“不是发好人卡。起初见你只是觉得,这人是晏则安的哥哥,也姑且算是我的哥哥。后来离婚,本以为跟你不会再有交集,但是我没想到——” 她停顿了下,语气染上几分笑意:“你帮我很多,甚至总有种,亏欠到这辈子都可能还不上的错觉。” 晏书贺歪头,略带疑惑的问:“你就这么怕欠别人吗?” “对。”从嘉抬起头笑了一声,很坦诚:“因为我觉得,不会有人无条件的出现,也不会有人永远陪着我。所以大多时候,我不太喜欢这样。” 晏书贺若有所思,很久都没再接话。 从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岔开话题:“我挺奇怪的吧。” “不奇怪。”晏书贺说。 从嘉微微愣怔,看向他。 “每个人都有套自己的生存体系,只能说特殊,不能说奇怪。”晏书贺舔了舔干涩的唇,佯装打趣道:“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从嘉眨眼:“什么?” “想想怎么让你再多亏欠我一点。”晏书贺笑了声,“让你把那个可能,变成一定。” “……” - 路乔这顿饭吃了四十几分钟,十二点,路乔准时进了病房门。他靠在门框上,目光盯着屋子里的两个人,手指曲起,吊儿郎当的在门上敲了敲。 跟晏书贺说了半小时的话,从嘉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见到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我就先走了。”从嘉握着手机站起身,又回头对晏书贺说:“我记得叔叔阿姨不在国内吧?你要是有想吃的,可以发给我。” 最近两年,晏书贺父母单位比较忙。 九月那次聚餐后,晏父晏母就回了工作岗位,前段时间又飞了国外研究项目。而晏家长房里,晏书念还在学校,晏书贺大哥更是靠不住。 从嘉这么提了句,也只是突发奇想。 谁料晏书贺居然问:“你给我做?” “你想的美。”从嘉一个白眼,“我让阿姨给你做。” 晏书贺:“噢。” 看着他那惨白的脸色,从嘉将心里面的那点异样挥散开。 虽然是朋友,但也没到可以给他做补品的地步吧。 思及此,从嘉挥了挥手:“走了。” …… 最近这段时间,从嘉忙着工作,也没怎么跟外界有过联系。何文知道她工作不喜打扰的小毛病,手头压了好几份私稿约单,得知路乔那边的片头制作,得过段时间才会安排上手,立刻就打算让她挑挑新的单子。 从嘉翻着私人邮箱,挑挑拣拣。 电梯人满如患,走扶梯下了六楼病房,正抬头看着标牌,转瞬就听见有人喊她。 “嘉嘉……你怎么在这儿?” 从嘉微微回头,循声望去。 身后几米开外的墙角处,站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女人,她满眼惊诧,又惊又喜的看着自己。左手边还牵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小姑娘,正怯怯的打量她。 从嘉慢慢收了手机,迟疑地喊:“妈。” 听见这声音,江倩才像是被解开了封印似的,牵着小姑娘的手几步走近,笑着问:“你今天怎么会过来啊,是来看妹妹的吗?” 上次两人的通话以她的质问结束。 本以为下次见面,说不上剑拔弩张,也应该不会是现在这样,江倩还能好声好气的同她讲话。可事实就在眼前,江倩的确是好性格。 从嘉没回应她这个问题,换了话题问:“怎么又来医院了?” “你妹妹有点发烧,昨天来的。”江倩说完,半蹲下去看着旁边的小姑娘,柔声说:“甜甜,你不是一直都想找姐姐吗,还不叫人。” 从嘉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看过去,眼底没什么情绪的与宋清瑶对视。 这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 六岁的年纪,按理来说不应该是这副模样,瘦瘦小小,巴掌大的脸上闪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从嘉的时候,眼睛滴溜溜的转,尤其是听见面前这人就是她姐姐,眼底的光芒骤然迸射。 “姐姐。”宋清瑶小声喊。 从嘉眸光微闪,垂落在旁边的手指动了动,紧跟着她挪开眼问:“宋叔叔呢?” “年底了,公司里的事情多。”江倩挽了挽头发。 “宋清瑶不也是他的女儿,怎么总是你在照顾。”从嘉嗓音淡淡。 江倩抬眼:“别这么说你宋叔叔,他也是为了这个家。” 闻言,从嘉模棱两可的点点头。 她不想掺和宋家的事情,看了眼时间说:“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没等江倩回话,从嘉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突兀的传来轻呼声,下一秒,从嘉就感觉自己的袖口被人拉住。她低下头去看,宋清瑶紧紧靠着她,触及从嘉的目光,又像是怕被嫌弃似的,抓着她的衣角后退。 从嘉蹙眉:“怎么了?” “姐姐,你明天能来看我吗?”宋清瑶声音很细,一听就是常年生病的孩子会有的,她的模样慌张,急声说:“病房里好无聊,我想你给我讲故事。” 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眉眼间甚至有跟她的几分相似。 从嘉忽然就想到,前两年有次春节她去宋家。 因为夜里团圆饭时,宋雨知总是阴阳怪气的与她说话,从嘉回怼了几句,然后一整晚都没有出房间。 后来门被敲响,从嘉以为是江倩。 打开一看,门沿边站着宋清瑶。 她那时候心情不太好,皱眉问:“怎么?来帮你姐出气?” 宋清瑶那会儿大概才四岁,或许也不太能理解她说了什么意思。只见她往前走了两步,依偎着从嘉的小腿,声音小小的说:“甜甜给姐姐的红包。” 从嘉无意识的蹲下去:“什么红包。” “爸爸说了,今天晚上要给喜欢的人红包。”宋清瑶小脸蛋有点红,害羞的说:“最喜欢姐姐,所以甜甜把红包都给姐姐。” 小朋友的意识里,或许根本不知道喜欢与讨厌是什么。他们可能只是随心所欲,想要什么便是什么了。 但从嘉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她真的有被宋清瑶感动到。 等了好多年的温暖,从没想过,会是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姑娘给她的。 收敛起思绪,从嘉轻啧了声。 江倩以为她不开心,赶紧走过来将宋清瑶拉开:“你工作忙就忙你的,不用听她的。” “嗯。”从嘉垂下眼,手指在她清瘦的脸上蹭了下:“再说吧。” 宋清瑶不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只当从嘉应了她。 高兴地反握住从嘉的手指说:“我想要喝甜汤。” 从嘉抬眼,她的母亲正垂着眼皮,神色温柔的看着她的小女儿。 那瞬间,她的喉咙有点干,敷衍道:“知道了。” - 从嘉的态度看起来是那样,但隔日她仍旧起了个大早。 给花花喂了猫粮和水,泡了杯牛奶站在吧台旁边,边翻手机边小口喝着。 屏幕上,是晏书贺凌晨发来的消息。 【111:伤口疼。】 【111:我想喝冬瓜排骨汤。】 【111:你能满足我吗?】 从嘉喝完最后一口奶,慢吞吞的敲字:【睡吧,梦里啥都有。】 回完消息,她放下手机,从冰箱里翻出甜玉米和梨,清洗干净后挨个儿处理好下了锅。等汤出锅的那个时间段,正好晏书贺发来了消息。 【111:梦醒了,什么都没有。】 从嘉被他这委屈的语气看的想笑,索性问:【能吃东西了吗?】 【111:当然。】 阑尾炎术后需要等排气完才能吃些流食,看他都这么说了,从嘉便没多问。但在拿饭盒装汤的时候,却又多装了一份。 抵达医院才刚九点,从嘉先去了六楼。 问了护士站宋清瑶的病房,慢悠悠的晃过去,走到门口,她正要伸手去敲门,就听见半掩的门内传出两道说话声。 “甜甜,怎么今天不吃饭呀?” 这是宋国良,从嘉的继父。 江倩紧跟着笑起:“昨天碰见嘉嘉了,小丫头非得等着嘉嘉给她送甜汤。” 宋国良闻言也笑了笑,对宋清瑶说:“快吃点东西喝药了。” “我不要,姐姐说好要来的。” 宋国良:“你姐姐那是逗你玩呢,快吃。” 后面又低声说了几句,从嘉听的不是太清楚。 她收回手,从门上的玻璃往里看。 单人病房里,宋清瑶抱着被子靠在江倩的怀里,宋国良手中拿着勺子与碗,一勺一勺格外耐心的喂到宋清瑶的嘴边。她说烫了,宋国良吹一吹,她说冷了,宋国良便重新盛一勺。 最后江倩察觉出来宋清瑶在逗他玩,伸手捏捏她的鼻子,笑着说:“小坏蛋。” 从嘉不知道自己怀着什么心情看完的这些。 只是无比强烈的意识到,她是个外人。 当初义无反顾跟着江倩来到双和,可惜这里也不是她的家。 病房里面起了脚步声,从嘉近乎狼狈的转身,背对着房门快步离开。 直到走上七楼,到了晏书贺的病房门口,才有了那么一丝丝,像是溺水后看见浮木的松气感。 调整好心情走进去,晏书贺正闭着眼睛休息。 听见动静,他睁开眼睛:“这么早?” “嗯。” 从嘉放下袋子,沉默着把小桌子放上病床,拿出上面那个饭盒搁在他面前。做完这一切,她才出声:“做的甜汤,尝尝看。” 敏锐如晏书贺,从她刚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捏着勺子吹了吹,低头喝了一口。 玉米的甜味和梨子的清香糅杂,晏书贺对上从嘉的眼睛:“真是你亲手做的?” “那不然呢。”从嘉支起手肘托腮,“好喝吗?” 晏书贺:“特别好喝。” 食不言寝不语,晏书贺吃饭的时候话很少。 喝到一半,他余光瞄向从嘉手边的那个袋子,随口问:“那里面装了什么?” 从嘉抬手将沿口往下扯了扯,露出饭盒:“汤。” “也是给我的?”晏书贺打量着她的神色,不等从嘉说话,就笑了起来:“你这么贴心的吗,给我准备了两份。” 他说着话,就已经将碗里的汤喝了个干净。 从嘉怕他喝多了,只能赶紧说:“这是我给我自己装的。” 晏书贺闻言,丝毫不收敛:“那你不然——” 从嘉:“什么?” 晏书贺弯起了嘴角:“分我一半吧。” 对上他期待到不知真假的目光,从嘉只好拿出来,跟晏书贺一人一半,小口吸溜着全部喝完。听着他偶尔发出的细小动静,从嘉看过去,出神的盯了会儿。 因为晏书贺刚做完手术,从嘉给他装的那份要格外少些。 可眼下因为宋清瑶的那份,他喝了那么多,收拾东西的时候,从嘉几度追问晏书贺有没有不舒服。得知他没有饱腹感,这才放下心来。 将饭盒拿去厕所冲了冲,装进袋子里放好。 刚坐下,就听见晏书贺喊她:“从嘉。” “什么?”从嘉抬头。 晏书贺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此时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怎么不开心?” 被看的不自在,从嘉挪开眼:“你胡说什么。” 两人各自沉默许久,就在从嘉忍不住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她听见晏书贺又低又缓的叹了口气,慢慢开口:“你不说话,我要怎么哄你。” 第18章 春不渡 你理理我啊。 晏书贺那句话出口, 从嘉的心口就重重跳了一下。抬头看他,那人依旧是一副沉敛模样,像并没有意识到这话是否有不恰当之处。 昨天被从嘉关上的那扇窗, 此时又被护士敞开透气。 她心底有点慌, 下意识起身过去, 想要借着关窗户的动作来掩饰什么。 十一月的冷风从外席卷进来,从嘉额前的碎发飘起,她稍稍眯了下眼睛。可能是被这道风吹得醒过神,从嘉脑子骤然清明,适才的那点小鹿乱撞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收回手转过身,盯着晏书贺, 模样认真:“你想怎么哄我?” “如果是别人招了你生气, 那我就给你讲个笑话让你高兴。”晏书贺动了动胳膊, 抬手垫在脖子底下,姿态慵懒。 从嘉挑眉:“那要是你招了我呢?” “我?”晏书贺呛了声,但看着从嘉的眼神, 他一时间有些不太确定,而后迟疑道:“那我不然……给你表演一个原地下跪?” 从嘉偏头低低笑了起来:“那算了,别崩开伤口。” “不过——” 晏书贺刚松了口气:“什么?” 从嘉抿唇笑:“既然你这么强烈要求, 痊愈再跪也可以。” “……” 看着她不加以掩盖的笑容, 晏书贺的面色稍稍松快了些。 他抬了抬下巴,低声喊:“从嘉。” “?” 晏书贺的眼神在床边的椅子上落了两秒,弯唇说:“到我这边来, 我看看。” “看什么?”从嘉拉开椅子坐下,对上他的眼睛。 而后就见晏书贺眯了下眼:“让我看看到底是谁惹从嘉老师不开心了。” 距离隔得近了,从嘉这才发现,晏书贺的眼型是真的很好看, 右眼眼皮褶皱里还藏了颗很小的痣。他看着从嘉的目光格外耐心温和,被这样的眼神包裹,从嘉眨了下眼睛。 她正要移开视线,晏书贺就笑起来:“不逗你了。” “给你讲讲我见到过的趣事。” 从嘉的上半身微微往后靠去,嗯了声,示意自己再听。 “去年也在这个时候,我在国外工作。有天晚上跟朋友去酒吧,喝了几杯酒出来,前面走着个中国人,个子高高瘦瘦,喝的烂醉,身边朋友扶着他。” “我们那晚走的是同一条路,刚出巷子,我就看见他疯了一样,朝前面两个人跑过去。” 说到这里,晏书贺格外留悬念的顿了顿:“你猜他去干什么了?” 从嘉被勾起兴趣,怀疑道:“吐了?” “不是。” 晏书贺摇着头失笑:“当时前面路口站着对小情侣,好像发生了口角,那男人推搡了把女的。你可能想象不到,就因为看见这个,那哥们儿冲上去,按着男人把人打了一顿。” “他喝的连人都认不清楚,像只熊似的,骑在那人身上,死活不松手。” 脑海中无端浮现出那个场景来,两个陌生男人纠缠在地上,莫名其妙的互相出拳。 从嘉绷着笑,嘴角死死克制着问:“然后呢?” 晏书贺笑着低下头,肩膀轻颤:“然后我们看那两人打的不成样,就赶紧上去将人拉开。那哥们儿松开手,看着拳头底下那张脸一脸懵逼。” “被他朋友扯起来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叨‘你谁’。” “挨揍的那个更无语,捂着脸吼他‘我他妈知道你是谁’。” 从嘉抬手按着嘴角,实在是忍得难受,掩唇笑了起来。 看着她笑,晏书贺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对着彼此,莫名其妙的笑了好长时间。晏书贺幅度不大,只敢闷着声音低低发出气息声,直到最后他伸手捂了下拉刀子的地方,从嘉才堪堪停住。 其实事情的本身没有多好笑。 可不知道怎么,这种事情从晏书贺嘴里说出来,就让从嘉有种突兀的喜感。 因为她能感觉到,晏书贺在很认真的逗她开心。 晏书贺的炎症有些重,今天还要继续挂水。 等到护士来给他扎了针,从嘉才离开。 从宋清瑶病房逃离后,她原以为那份汤最后的结果应该是被倒掉。可下楼时,提着干干净净的两只饭盒,带着满腔因为刚才那个不搞笑的趣事残留的笑意,从嘉倒也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早晨。 钻进车里,从嘉脑海中浮现出不久前看到的那幕,以及后来晏书贺极力逗她笑的场景。 她很不合时宜的想到,自己少年时,也有过很长一段充满朝气的时光。 那是父亲从新林还在世的时候。 有年野炊,从新林支起烧烤的工具,江倩在旁边认认真真的摆弄着待会儿要烤的食物。从嘉耐不住寂寞,蹬着自行车绕了几个圈,非得闹着给从新林帮忙。 可她什么都不懂。 后来蘑菇被烤的焦成碳,棉花糖也不成样。 江倩捏着她的脸说:“看看这下你要吃什么。” 从新林将她从江倩的手底下夺回去,笑着一口一串蘑菇说:“我们嘉嘉是小公主,公主烤出来的东西,再难吃爸爸也都喜欢。” 那时候她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永远是活在城堡中的公主。 可风云变幻,她再不能回到十六岁,就像从新林也没办法活过来,为他所犯的错去赎罪。 这个世界上没人会一直是公主,却永远有人在当公主。 今天晏书贺这出,让从嘉丢失数年的偏爱,在那一刻通通被重新找了回来。 - 晏书贺在医院住了三天,炎症退却后就回了碧湖湾。因为医院的事情,从嘉跟晏书贺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步,备受路乔的嘱托,中途她偶尔会去对面楼上看看他。 隔周日。 这天是曲又宁二十五岁的生日。 两人提前三天就约好了地方,前两年从嘉基本都是错开日子,因为这天曲又宁得留给褚杭。但今年不知道怎么的,还没到时间,她就主动联系了从嘉。 等到这天,从嘉特意开车去接曲又宁。 临走前,从嘉怕晏书贺找她有事,专门发了消息过去。 【Last One:今天有事,急事打电话。】 她正要弯腰穿鞋,晏书贺就回了过来。 【111:要去哪里?】 【Last One:朋友生日,去喝酒。】 【111:男的?】 从嘉心头纳闷:【女的。】 【111:噢,最近外面挺冷的,你记得穿厚点。】 【111:那去哪个酒吧?】 盯着这几条消息看了会儿,从嘉直起身子,将后腰抵在鞋柜边沿,缓慢回复。 【Last One:曲又宁生日,不知道哪个酒吧,不知道几点回来。】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条:【再问自杀。】 【111:……好的。】 将晏书贺敷衍完,从嘉这才出门。 两人在曲又宁别墅附近的车站会合。 刚上车,从嘉盯着她看了几眼,皱眉说:“最近怎么回事?瘦的这么厉害。” 曲又宁系好安全带,摸了摸自己的脸:“啊真的吗?” “对啊。”从嘉调转方向,这才有时间问她:“还有你跟褚杭怎么了?之前你生日这天不都是他陪着你吗,今天他没回来?” 听着从嘉这番关怀的话语,曲又宁伸手揉了下眼睛:“没事啊。” “他这段时间在剧组,也联系不上。前几天我问了他经纪人,莉姐一直没给我回复,我就想着算了,毕竟工作重要。” 从嘉见她声音不对劲,偏头古怪的说:“什么剧组还联系不上人?行不行啊,自己老婆生日都记不住,那要他有什么用,好歹也给你回个信吧。” “真没事。”曲又宁朝她笑了笑。 见她不肯说,从嘉也没再问。 两人沉默着到了酒吧门口,曲又宁才缓慢开口:“我下周可能得出国一趟。” 从嘉熄了火:“工作吗?” “对。”曲又宁低头按开安全带,含糊着转移话题:“可能得去小半个月,等回来的时候双和应该就下雪了。到时候,我带你去五台山上拍雪。” 下了车,曲又宁挽着她的手往里走。 来之前两人就定好了位置,从嘉报了手机尾号,服务员带着两人过去。 点了两杯酒,她正想跟曲又宁好好说说最近的事情时,就听见身后一道诧异的声音。从嘉扭头看过去,正好对上路乔的视线。 “太巧了吧,我居然没认错。”路乔笑的像只猴。 从嘉有点头疼,挥了挥手:“好巧。” 路乔左右看了几眼,发现没有空余位置,只好说:“不介意的话,咱们四个一起坐呗?” 今天毕竟是曲又宁的生日,从嘉偏头,正想询问她的意见。谁知这人目光怔忡,看着路乔旁边的男人不移眼。 从嘉喊了她两声,最后只好伸手推了她一把:“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嗯?怎么了。”曲又宁压低声音。 从嘉将路乔的话重复了一遍。 见她答应,路乔和他身边的男人才在对面落座。 有路乔这人在,气氛压根不可能冷的下来。 没多久,他就像是自来熟似的,跟曲又宁开始聊起天。 中途路乔去了趟厕所,这块儿才安静下来,在场只剩下对面的傅希和他们两个。从嘉单手支着脑袋抿了口酒,胳膊肘忽然被曲又宁撞了下,她偏头看过去。 曲又宁晃了下手机,从嘉眨眼,会意的将微信翻出来。 刚点开,映入眼帘的不是曲又宁发来的消息,而是被晏书贺不断刷屏,顶在最上面的聊天框。 从嘉扯了下嘴角,点开他的聊天界面。 【111:听路乔说你们遇见了?】 【111:少和他玩。】 【111:他会把你带坏。】 …… 【111:从嘉?】 【111:怎么不理我。】 …… 无数条表情包刷屏之后,从嘉手指僵硬的往下滑动,目光中迎来最新两条消息—— 【111:你理理我啊。】 【111:猫猫合掌.jpg】 从嘉面无表情的吸了口气,只想问他这是从哪里来的表情包。 然而一抬头,看见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回来的路乔,瞬间明白过来。 随后垂眼,长按表情包。 在相关表情中选了一个回复过去:【猫猫害怕逃走.jpg】 第19章 春不渡 能抱一下吗。 晏书贺在家里养病, 实在无聊到极点。 电视里放着路乔的电影,刚看到一半,宠物房的门缓缓被打开, 贝塔从里面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晏书贺抱着软枕, 百无聊赖的拖动着进度条。 听见动静, 偏头看过去:“呦,醒了?” 贝塔晃着尾巴走过来,也没上沙发,哈着气依偎在晏书贺身侧。偶尔用下巴蹭蹭他的腿,漂亮的眼珠子来回转动,像是在找着什么。 晏书贺抬手, 挠了挠它的下巴:“找谁呢?” “人还没当你妈呢, 就这么忠心耿耿了。” “一天不见想成这样?” 晏书贺低低自语, 也不知道这番话,究竟是在说自己,还是说贝塔。过了片刻, 他盯着贝塔蔫答答的表情,从旁边捞过手机,点亮屏幕解锁。 “既然你这么想她, 那我就给她发个消息吧。” 话音刚落, 手机就响了一声。 闻声,贝塔的尾巴甩动得飞快,扭头就要去蹭晏书贺的胳膊。 晏书贺看了眼消息, 是路乔发来的—— 【路乔:空.虚寂寞冷吗?今晚小路全程为您直播。】 看见这毫无用处的内容,晏书贺扯了扯嘴角,拉起键盘回复给他。 【111:说人话。】 【路乔:我跟从嘉在一块儿。】 晏书贺:“?” “不是说去给曲又宁过生日,怎么跟这个小畜生在一起。” 他声音很轻, 飘荡在偌大的房间内,连回声都没有。 【111:怎么?】 【路乔:兄弟有疾,我可以越俎代庖帮你盯梢。】 【111:那他妈不是罪犯。】 晏书贺觉得跟他聊天实在是浪费时间,退出界面,点开从嘉的微信给她发了几条消息。毕竟都是新世纪的冲浪小年轻,晏书贺并不觉得,从嘉会玩脱到不给他回消息。 但没想到,这人居然真的没给他回复。 等了会儿,反倒是路乔的消息不要命的传送过来。 【路乔:不回你消息吧,哈哈哈。】 贝塔跳上沙发,懒洋洋的靠着他的胳膊,晏书贺打字不便,抬手将这货往旁边推了推,而后才敲字:【有表情包吗?来几个。】 路乔的速度很快,一连串就直接发了过来。 看的他有些眼花缭乱,忍无可忍的按下语音条:“唧唧歪歪,我是女人吗?” “那你就不懂了,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这种类型的。” 听了两遍路乔的语音,晏书贺迟疑的选中几个收藏。而后点进从嘉的聊天界面,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久,缓慢的点了两个表情包,发送过去。 晏书贺丢了手机,感觉自己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片刻后,越想越觉得无法接受,又打开微信给从嘉随便发着消息,试图将那几个表情包顶上去。反复几次,晏书贺自暴自弃似的,瘫着脸编辑文字。 反正她现在又不会回消息。 【111:你理理我啊。】 【111:猫猫合掌.jpg】 消息发送,晏书贺冷着脸息了屏,捏住贝塔的脑袋迫使它跟自己对视,没好气:“你妈不要你了,你就自生自灭吧。简直疯了,好端端的跟路乔学什么——” 贝塔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紧跟着手机叮咚响起。 晏书贺松开手,解锁,一条崭新的消息映入眼帘。 【Last One:猫猫害怕逃走.jpg】 晏书贺心里忽然“咯噔”一声,坐直身子,喉咙上下吞咽着,因为这条不在自己预料之中的消息,而格外的恍惚。 在他眼里,从嘉看到这个,应该是回怼一句“你脑子可有大病”的人。 但怎么会陪着他,甚至回复了相同的表情包。 僵硬了两秒,晏书贺这才慢吞吞的敲字:【我微信可能是出bug了。】 【Last One:懂。】 【Last One:被盗了。】 - 看着从嘉给他找台阶下,晏书贺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尬到原地升天,好死不死,怎么就不能安分点看电视呢。 缓好心情,又跟从嘉聊了几句才结束话题。 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映完。 晏书贺起身,打算去简单洗个澡睡觉,刚翻出干净睡衣,放在客厅的手机忽然响起一道刺耳的铃声。 这会儿已经九点半。 走出卧室,弯腰拿起手机,看见是许曼打来的电话,晏书贺才接通。 “喂,二婶怎么了?” 许曼的声音带着急色:“书贺,你现在有空吗?” 晏书贺:“我在家。” 许曼:“那你这会儿回老宅一趟吧。” 听着她语气不对劲,晏书贺放下衣服,挠了挠贝塔的脑袋,边往玄关口走边问:“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是晏则安。”许曼叹了口气,“这小子下午回来就不对劲,我问他怎么了,他怎么都不肯说。刚才我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听阿姨说喝了一下午的酒。” “他最听你的话,我就想你回来帮我问问。” 晏书贺换了鞋,捞起衣架上的外套。 开门时动作微顿,随后说:“行,我现在回来。” 从碧湖湾开车回老宅,路上只需要二十分钟。 今晚车少,晏书贺从高架过去,到家才刚刚十点。他将车停在门口,熄了火没立刻下去,脑海中思索着最近这段时间晏则安的动向。 似乎并没什么不如意的。 晏书贺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家里,晏则安低垂着眼睛说他后悔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今晚这小子喝酒有三分之二的可能性,是因为从嘉。 轻叹一声,他拔了车钥匙开门进屋。 绕过玄关口,扑面而来的酒气窜进晏书贺的鼻息间,他拧了拧眉。 楼梯旁站着的许曼看见他,几步迎上来:“书贺,今晚实在是麻烦你了。” “没事儿,我在家也是闲着。”晏书贺将视线收回来,垂眸看着许曼:“二婶,您去睡吧,我陪他坐会儿说说话。” 许曼拍了拍他的手:“行。” 等到许曼离开,晏书贺单手插兜慢慢走到晏则安跟前。 低垂眼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晏则安喝的正畅快,眼前的光景被黑影遮住,他眯着眼睛抬头看过去,迷蒙的视野间,他看见了自己那位很少见面的三哥。 小声打了个酒嗝,低声喊:“三哥……” 晏书贺抽出手捏着裤子拽了拽,坐在他身侧问:“嗯,怎么了?” “三哥,我这些年……是不是挺混的。”晏则安喝的有些多,咬字都有些不大清晰。 晏书贺挑眉:“没有,怎么这么说。” “有!”晏则安眼尾染着红,偏头捏着玻璃杯说:“我比不了我哥,也比不过你,我就是个废物。” 晏书贺从来不惯别人醉酒嚷嚷的毛病。 听他这么说,嗤笑道:“你如果不亲口承认,我可能都要忘了。” 晏则安看向他:“什么忘了?” 晏书贺嗓音寡淡:“忘了你的确是晏家最败类的那个。” “……”晏则安眼神恍惚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败类。” 晏书贺附和:“对,不仅是败类,而且还是个渣男。” 他说什么晏则安便跟着说什么。 嘀咕了会儿,晏则安像是酒劲儿上来,手里的玻璃杯都捏不稳,哐当落在桌上。他撑着软成泥的身子慢慢转身,靠着茶几沿盯着晏书贺。 过了好久,才一字一句的说:“三哥,我就那么让人讨厌吗?” “什么意思?”晏书贺靠着沙发,垂眼给从嘉发消息,语气浅淡:“谁惹到你了。” 晏则安的喉咙里像是被堵了石头,硬的不成样子:“我做错了事情,我会学着改正,也会想办法去弥补。可是……可是为什么连机会都不肯给我。” 晏书贺指尖微顿,抬起眼皮,凉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谁不给你机会?” 然而晏则安没有回答他,耷拉着眼皮,小声重复:“是我弄丢她了,是我弄丢了……” 两句话一结合,晏书贺便明白了过来。 低眼看了看手机屏幕,从嘉刚给他回过来:【困了,等会儿就回。】 沉默片刻,他莫名将聊天框里的话删删减减,最后只发送了好的。 晏则安双颊通红,喝的不省人事。 客厅里,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趴在茶几上,各自沉默着互不干涉。 等晏则安趴够半个小时,晏书贺才起身,将人半拖着拽上楼。推开他的卧室,将人丢在床上,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的将被子拉到他身上。 转身要走时,视线被衣柜旁的纸箱所吸引。 晏书贺没忘记。 这是从嘉留在湖心公园那边的东西。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晏书贺慢慢弯腰蹲下去,怀着不甚平静的心情翻开纸箱,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 糖纸、口红、相框以及绘画本。 这些都是从嘉曾经的东西。 他伸手拿出相框,夹层里是晏则安与从嘉的合照,她笑得很开心,眉眼弯弯,连嘴角的弧度都透着难以掩盖的愉悦。 这应该是两人刚结婚的时候。 晏书贺记得,有小半年他们感情挺好,就像一对普通的新婚夫妻那样。 他错过的那数年时光,如今就只能像小偷一样,从别人这里,尝试着获取一星半点的画面,然后来拼凑出从前的那个她。 而他本以为自己最嫉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直到现在看着这张照片,晏书贺明明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也知道这些都过去了,心口却还是难以抑制的泛上酸涩感。 这是他不曾拥有过的从嘉。 是他在那年夏天,明明只要走过去就能得到的人。 晏书贺慢慢垂下眼睛,他有点难受。 - 晚上十一点半。 酒吧舞池里的灯光四射,晃动着,照在男男女女的脸上。 从嘉打着呵欠,窝在角落里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坐直身子,看向旁边的人。 “别喝了。”她伸手拦了一下。 刚才路乔两人走后,曲又宁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杯接一杯。 就算度数不高,也经不起她这么喝。 曲又宁的视线掠过她的手机,随口问:“跟谁发消息呢?” “晏书贺。”从嘉弯腰,捻了颗花生米嚼着,“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闻言曲又宁眉毛微动:“有情况啊姐妹。” 从嘉翻白眼:“能别胡说吗。” “可你自己说说看,都这么多年了,就算是男性朋友,你身边有过几个。”曲又宁对她的否认有些不屑,轻声哼哼:“况且,你从嘉什么时候会跟别人报备自己要去哪儿了。” 这话说的她也是一愣。 从嘉捏着酒杯口来回转动,转念想想才低声解释:“我们住得近,他最近身体不舒服,偶尔会去看看他。今天这不是不在家,怕他有事找不到我。” 听了她的解释曲又宁的眼神愈发古怪:“我可继续听你胡编乱造。” “爱信不信。”从嘉懒得多说。 曲又宁:“我觉得晏书贺喜欢你。” 从嘉抬手招呼了她一巴掌:“你喝醉酒就闭嘴。” 曲又宁皱眉:“操!我他妈说的实话,从在俱乐部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他喜欢你。” 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从嘉站起身说:“送你回家,你别说话了。” “我真没喝醉。”曲又宁被她扶着,脚步打晃:“我跟你说,那次俱乐部前台说记得你我就觉得不对劲,但我当时也只是觉得她记性挺好。后来看你们一直联系,我才反应过来,晏书贺可能对你蓄谋已久。” 从嘉没说话,拽着曲又宁走出酒吧。 叫了代驾,将人按进车里面才说:“就只是普通朋友,况且那会儿他都不知道我跟晏则安离婚,可能也是把我当做弟妹照看,你别多想了。” “放你的屁。” 曲又宁忽然拔高声音:“那弟妹……弟妹能在撞车的时候用自己的命去救你吗?” 凑近给她系安全带的手微顿,从嘉眼皮轻跳,一时间也被她说的有些慌张。 难道晏书贺真喜欢自己? 还没想出结果,就听曲又宁举高手说:“把嘴给我闭上,限你在一分钟之内给我爱上晏书贺,人家救了你的命,咱可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啊。” “……” 从嘉心里的猜忌骤然消散,跟酒鬼计较什么呢。 把人送回曲家,临下车时,曲又宁忽然又醒了过来。 从嘉扯开安全带:“是不是难受?” 曲又宁眨眼:“你跟晏书贺真的不可能吗?” 从嘉忍了又忍,竭力耐心的问:“你今晚怎么总是提起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因为嗝——我觉得晏书贺是个好人,他能让你幸福。”曲又宁低声喃喃,车里的灯照的她的眼泛红,眼底水光闪闪:“我们两个,总该要有一个幸福吧。” 从嘉心口那股憋闷的气忽然就消散了。 看着曲又宁,她半梦半醒,说的这些话都像是酒后胡言。 …… 等折腾完回到碧湖湾,已经过了凌晨。 从嘉在路口下车,让代驾将车开到楼下,她去便利店买了蜂蜜。 提着塑料袋往小区走时,在路边的阴影下,她看见了晏书贺。 脚步一顿,脑海中想到刚才曲又宁的那些胡话。 从嘉晃了晃脑袋,哈了口气慢慢走到他身后,狐疑的喊:“晏书贺?” 男人回头,指尖点燃的烟火星明灭。 见她走过来,下意识掐掉烟,丢进垃圾桶里。 “怎么现在才回来?车呢?” 从嘉扬了扬塑料袋:“喝了点酒,叫代驾送回来的。” “这样。” 晏书贺扯起嘴角,情绪不明的说:“怎么没让我来接你?” 从嘉不自在的挠了挠头:“都这么晚了,你不是要养伤吗,应该早睡早起才是。” “啊对,你这怎么这会儿还在楼下,还不回家。” 晏书贺眼底终于带了些温度:“等你回来。” “等我?”从嘉拧眉。 晏书贺:“给你发消息,怕你嫌我太烦,不发消息又不知道你的动向。刚才从老宅过来,看见你楼上没开灯,就知道你还没回来。” 对上他的视线,从嘉莫名觉得,今晚的晏书贺有些不对劲。 “你心情不好吗?” 晏书贺低低地嗯了声:“心情不好。” “那——” 晏书贺:“能抱一下吗?” 从嘉彻底愣住,僵在原地:“什么?” 晏书贺嗓音低哑,听着格外可怜:“我今晚心情很差。” “礼尚往来,我之前哄过你,你也哄哄我行吗?” 街道路边的冷风席卷而来,树梢上将落未落的黄叶顺着风的力道慢慢飘下,两人对立站着,谁都没有妥协。 像是看出从嘉的为难,晏书贺轻嘲的笑了声,主动缓和气氛:“我其实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哎呀抱抱抱。” 从嘉几步走过来张开双臂,直接圈住他的胳膊将人环住。 低声咕哝:“不就是抱一下又少不了什么,你干嘛表现出一副良家妇女受了委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礼尚往来,我只是在还你之前的那次而已。” 她像是自我缓解尴尬似的,不停地说着话。 晏书贺睁大眼睛,感受着胸前的温热。 过了好久,他终于笑了,指尖轻轻捻动着附和她:“你说得对。” 第20章 春不渡 我掐指一算,你吃醋了。…… 从嘉这样自顾自嘀咕的样子, 是晏书贺未曾见过的。 两人呼吸轻缓,就像是各自做了场安稳的梦。 晏书贺没立即挣开她,从嘉也依旧微微偏着脑袋, 忍耐着喉间想要上下滚动的动作, 安安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 身后的树枝上, 落叶随着风打了个旋儿飘下来,越过晏书贺的脑袋,正好落在从嘉的发顶上。 晏书贺垂眼就能看见,但他还是等了等,才缓慢地将胳膊从从嘉的桎梏中慢慢抽出。抬起手动作轻缓的摘掉那片树叶,指尖捏着, 轻轻捻了捻。 察觉到他的动作, 从嘉后退一步。 适才的反常情绪已经恢复好, 她又变成一贯的模样:“心情这就好了吗?” “如果我说没有……”晏书贺看着她,“还能再抱一下吗?” 从嘉冷冷看着他,觉得有些无语。 甚至感觉到, 刚才看晏书贺可怜兮兮,忍不住同情心泛滥,上前拥住他的这个举动, 在此时她的眼中看来, 其实是个非常白痴的行为。 她抿了下唇角,低声说:“占便宜还没完没了了。” “这在你眼里面就是占便宜了啊。”晏书贺弯了弯唇角,偏头瞧她:“我要是真的想要占你便宜, 那刚才就不可能任由你抱着了。” 从嘉有些气虚:“你到底好了没?” 见她被自己逗成这样,心情怎么可能会不好。晏书贺伸手,在她额角弹了一下:“好了。谢谢从嘉老师今晚不计前嫌,主动献.身哄我开心。” 叫他这两句话说的莫名害臊。 从嘉脚尖微动, 晃着塑料袋飞快的说了声“我上楼了”,而后拢着衣服转身就往小区里跑。晏书贺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进去,轻笑一声垂下了眼。 他手指还捏着刚才那片树叶。 指腹轻蹭,动作格外缱绻眷恋,似乎觉得这会儿都还能感受到她发顶的温热。 - 路乔的电影在月底举行了开机仪式。 这边刚开机,从嘉的工作便也再次提上日程。因为电影带有些许幻想部分,于是这部分的分镜头就交给了从嘉,跟后期的美术组进行对接后,从嘉就先绘制起开头两分钟的分镜插画。 月初到月底的这段时间,从嘉几乎没跟任何人联系。 曲又宁去国外摄影,而晏书贺也好似销声匿迹。自打那晚之后,就算偶尔会在微信上聊几句,也因为从嘉这种工作不看手机的毛病,导致间隔几小时才能接的上话。 七号这天,从嘉将草图给美术组发了邮箱。 好不容易松散下来,她把屋子重新打扫了遍后,带着花花去了趟宠物医院。 最近可能是因为天气冷,花花总是会频繁后蹬它之前受过伤的那条腿。 但因为工作,这事情就一直拖到现在。 晏书贺家在从嘉家的对面。 两栋楼间相隔三岔路口,开车到门口时,从嘉下意识抬头看了眼。 后知后觉的发现,近一个月没见他,还有点不习惯。 原先常去的那家宠物医院始终没开门,在家里从嘉查好了新医院的地址,开车导航过去只耽搁了二十几分钟。等到地方,她提着猫包下车,略一抬眼就看见几步开外的晏书贺,以及他身边牵着那只二哈的女孩儿。 女朋友? 看见这幕时,从嘉脑海中闪过这三个字。她们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眼神在那姑娘脸上落定几秒,正好够从嘉看清楚那女孩儿的模样。 微卷的栗色长发,齐刘海儿,侧面看过去鼻梁很高。 难怪最近这段时间他没怎么出现,是因为要陪小女朋友吧。想到这,从嘉眼神有些晃,莫名想要折回车上去。 步子刚转动,她又回了神。 自己为什么要避开他们。 思及此,从嘉锁了车门低垂眼睑,提步朝宠物医院门口走过去。 她本想着过去后,若是晏书贺看见自己,那就打个招呼,要是晏书贺没有看见自己,就从他身边悄悄过去。 前一秒是这样想着,可越走越近时,从嘉的心里忍不住的纠结。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 然而设想的两个场景无一发生,因为刚走近,就被晏书贺“小女朋友”牵着的狗发现。它如同初见时那般,疯狂的朝从嘉这边蹭过来,连那女孩儿手中的牵引绳都拉不住她。 从嘉盯着腿边的狗,正想转身让开。 “花花生病了?”晏书贺出声。 闻言,从嘉佯装偶遇的抬起眼,惊诧挑眉:“你也在这儿。” 晏书贺的目光似笑非笑,她被盯得格外不自在,偏了下头说:“花花这几天腿不舒服,我带它过来看看。倒是没想到遇见你,还挺巧。” 听着从嘉这生疏的语气,晏书贺嘴角笑意愈深:“那你赶紧进去吧,这会儿人少。” 从嘉点头。 准备离开的时候,无意识的看了眼。 遇见的那会儿,晏书贺的模样就始终懒散着,眉梢眼角都带着愉悦,好像心情很不错。 挪开眼时,她瞄向了他的鼻尖下方。 嗯,还在笑。 从嘉心里觉得奇怪,一扭头,就撞上旁边始终没说话,眼里却闪着亮晶晶光芒盯着自己看的女孩儿。 不知怎么,从嘉忽然想到那次见面。 晏书贺当时说起:“她不是妈妈。” 从嘉迟疑了又迟疑,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句:“你是隐婚了吗?” 现在看来,难不成晏书贺隐婚的妻子就是这个? 从嘉对她扯了扯嘴角,而后上台阶推开宠物医院的门。 …… 花花这条腿是当初落下的伤。 医生检查后,没大问题,只给它开了些药。 等到再出医院门,晏书贺跟那女孩儿已经不见了。 从嘉在门口站了会儿,最后耷拉着眼皮将花花放在副驾驶,开车回家。 进了门,给花花喂了点猫粮,又将药片碾成粉状化进水里让它喝掉。等到弄完这些,外头的天色已经慢慢暗下,从嘉坐在地毯上,这才意识到有点饿。 冰箱里没什么食材,这会儿也有点晚了,从嘉不想出门,索性捞过手机打算叫个外卖。 但刚点亮屏幕,就看见来自晏书贺的四条微信。 距离发消息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多分钟。 从嘉盯着看了几秒钟,直接给他拨了个电话。 那头接的很快:“从嘉?” “我刚看你给我发消息,怎么了?”从嘉抬手抿了下头发。 晏书贺的声音被风衬的挺温柔,他说:“也没什么。” “……” Fine,从嘉明白了过来,然后像是忍不住了一样,非常诚挚的问道:“请问你是没人陪了吗?” 晏书贺好似猜到她会这样说,笑着发出阵阵气息声。就在从嘉没什么耐心打算挂断电话时,门口的铃声响起,音筒里也跟着传来微弱的回音。 不等她反应,晏书贺开口:“来给我开个门,行吗?” 从嘉起身的动作顿了顿,存疑的问:“按门铃的人是你?” “是。”晏书贺说话时还带有笑音,低低道:“快点过来,东西快要掉了。” 见他这么说,从嘉便快速过去拉开门。 晏书贺站在门口,捏着手机靠在门框上,另一只手里提着两袋东西。看着分量不轻,但却稳稳的被他提在手上。 从嘉垂眸挂断电话,随口问:“你这会儿怎么来了?” “下午见面也没怎么跟你说上话,就想着过来找你吃个饭。”晏书贺始终看着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问她:“批准吗?” 她没立刻答应,而是探头看了眼那袋子:“买的什么?” “叫了火锅。” 从嘉撇嘴,这才侧身让开:“进来吧。” 看上去好像不情不愿,但刚进去,就主动将餐桌上的东西挪开,给晏书贺腾地方。 两人各自站在一边将袋子里的食材往出拿。 晏书贺偶尔掀起眼皮,懒洋洋的看向她。 直到袋子里的东西都被取出来,从嘉卷起袋子打算去扔,忽然被晏书贺伸手抓住塑料袋的另一端。她整个人猝不及防,空置的那只手猛地一下按在餐桌上,身子下意识往前倾斜。 晏书贺的脸近在咫尺,从嘉甚至能清晰的看见他的每一根睫毛。 他偏着头打量着,漂亮的眼睛眯成狭长的缝,玩味道:“从嘉,我感觉你有点不对劲。” 从嘉:“……” 沉默两秒:“我哪不对劲。” 晏书贺轻轻嘶了一声,而后偏移开视线伸出手。从嘉顺着他的举动看过去,只见男人白净的手指缓缓曲起,大拇指指尖随意地点了几下其他指头。 然后像是算命那样,恍然大悟:“我掐指一算,你吃醋了。” 第21章 春不渡 我觉得你会对我图谋不轨。…… 餐桌正上方亮着三角形的白炽吊灯, 落下的光线格外明亮刺眼,屋子里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柠檬清香,在鼻尖来回萦绕盘旋。花花从猫爬架上面跳下来, 四仰八叉的在地毯上滚了滚, 而后声音轻缓地“喵”了一声。 从嘉的姿势有些奇怪。 盯了晏书贺片刻, 忽然抬手,打在了他仍旧平摊着的手心。 随即松开被晏书贺紧握着的塑料袋,站直身子轻嗤:“我吃什么醋。” 晏书贺缓慢地轻握了下拳,扬了扬唇角:“下午那个是表妹。” “我知道啊。”从嘉撕开菜品上的塑料膜,拖腔带调道:“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么解释。” 想到她之前经历的事情,晏书贺垂了下眼睑, 抬手蹭了一下眉梢, 低声说:“生气了?” “我生哪门子的气。” 从嘉有些莫名, 矢口否认:“我要是生气还能放你进来吗。” 晏书贺扬眉:“也是。” 两人安安静静的拆开配菜的包装,屋子里一时间静的只剩下回音。等到将火锅弄好,从嘉去厨房拿了冰啤和饮料出来, 将后者放在晏书贺面前。 晏书贺看了眼啤酒,抬眼问:“你喝酒?” “不行吗?”从嘉拉开易拉罐。 晏书贺弯唇,漫不经心的笑了声说:“倒也不是不行, 就是我有点儿害怕。”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 从嘉眼神古怪的盯着他看, 干巴巴的问:“什么意思?” 晏书贺:“我怕我有危险。” 从嘉:“?”你说什么怕玩意儿。 晏书贺瞧见她的眼神,忍着笑继续说:“在我的剧本里面,我觉得你会对我图谋不轨。” “你戏可真多。” 面前的火锅汤底已经烧开了, 从嘉认真添菜,懒得跟他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然而晏书贺将她手中的盘子拿过去,像是接受了她的称赞:“多谢夸奖。”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倒是挺好奇的。” 有人添菜, 从嘉便撒手不管了,单手托腮看着对面的男人,忽然开口问:“难道你们这种微信容易被盗号的人,脑子也容易被盗走吗?” 晏书贺笑意一僵:“……” 看着他吃瘪,从嘉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火锅上方飘荡着白气,朦朦胧胧缠绵在两人的视野之内,从嘉稍稍偏了偏头,夹了根烫好的青菜放进碗里,沾了蘸料吹口气咬进嘴里。 晏书贺眼见这人模样满足,不着痕迹的挑了下唇角。 两人没怎么说话,吃了会儿,从嘉感到七分饱后停下筷子,支起手肘撑着脸看向晏书贺。迟缓地眨了眨眼睛,才想到刚才他的解释,说那人是表妹的事情。 从嘉侧头打了个呵欠:“今下午那个真是你表妹啊。” “我骗你做什么。”晏书贺咬了口鸭血,斯文的咽下去后才说:“我妈的妹妹,当初跟大学外教老师谈恋爱,我外公外婆不同意,他们就去国外生活了,前几年关系好转,慢慢才回国。” 从嘉没想到晏家还有这种秘密,惊讶的抬起眼皮:“我就说你妹妹怎么还是蓝眼睛。” “怎么?不是小女朋友了?”晏书贺忍不住想逗她。 从嘉拧眉:“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晏书贺喝了口饮料:“你心里。” “……除了算命你原来还会读心术。”从嘉竟然不知从何吐槽,只能竖起拇指,“牛逼。” 吃好喝好,也没着急收拾桌上的东西,两人坐在沙发上聊了会儿天。 听着晏书贺说起表妹家里的事情,从嘉抱着抱枕,侧身靠着扶手,目光无神的盯着地毯上的花纹。晏书贺抱着窝在他怀里的花花,捏捏它的爪子,偏头去看。 “从嘉?” 她回过神来:“怎么了?” 晏书贺也学着她侧过身来:“在想什么?” 从嘉无意识的动了动嘴,面上像是惋惜,又好似羡慕般的轻轻点了下头,随意道:“感觉你们家里的氛围,是真的很好。” 晏书贺:“为什么这么说?” “跟晏则安结婚这一年,其实也不算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得到吧。”从嘉的手指轻轻捏着抱枕边角,这是她拘谨的时候,会做的两个动作之一,“曼姨对我挺好,爷爷也拿我当亲孙女。很多世家到最后,都会因为权力之争而从内里烂掉。” “但是你们家不同,你们各司其职,也爱着彼此。” 晏书贺看得出来,从嘉酒量不小,但可能是因为喝了几口,导致这会儿话有些多。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基本已经了解了从嘉到底是什么性格的人。 她离婚后,两人吃烧烤那次。 从嘉对这段婚姻的解析,丝毫没有抱怨,也没有怨天尤人。 晏书贺那会儿就知道,从嘉活得清醒。 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及时止损。她很少会因为别人的存在而失态,就算是情绪的起伏,也会因为当时的情况而自我调解。 于是清醒的同时,又多了丝丝缕缕的识大体。 只是晏书贺不知道,她这样的人,到底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养成。、 可想到明城初见时的场景,好似不像前者。 见她似乎还有想说的念头,晏书贺低低的嗯了声:“然后呢。” “我有时候其实挺羡慕晏则安的。”从嘉出神的笑了起来,垂眼将抱枕上的线头勾在指尖,“像他那样,做事没有后顾之忧的人,一定是备受疼爱的。” 晏书贺不置可否。 的确是这样。 晏则安在晏家排行老五,顶头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各个都是行业内的翘楚。他从小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吃喝玩乐的贵公子,他不掺和公司的事情,出了事情也有人兜底。 所以日复一日,养成诸多的毛病。 从嘉抬眼看向晏书贺,眼神朦胧,像真醉了那样低声喃喃:“可惜我没有了。” “你跟家里人的关系不好吗?”晏书贺适时开口,“我记得在明城遇见你的时候,你跟现在……的确有很大的差距。” 提及此事,从嘉逐渐沉默下来。 窗外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儿在哭,嚎叫的声音从外面飘荡进了屋里。片刻后,像是被家长带走,若隐似现的还能听见大人在说话。 晏书贺敏锐的察觉到,这个话题或许是雷.区。 他正要开口,就听见从嘉说:“不好。” 她笑了笑,模样怅然若失:“我就像没有家人的野孩子。” 晏书贺从没见过这样的从嘉。 张扬的、情绪外露的、不耐烦的,甚至是那天夜里,因为他想要拥抱而忍着尴尬,自言自语安抚自己的从嘉,他都见过。 唯独眼前这个。 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旅人,满眼都是茫然与空白。 晏书贺没再问从嘉有关家人的话题,起身给她倒了杯水,打开电视调出综艺节目。等到从嘉的注意力被吸引,盯着电视看后,他才慢慢松了口气。 眉心褶皱依旧,他想到下午从嘉进了宠物医院,他与表妹的对话。 “表哥,我感觉这个姐姐像你的女朋友。” 晏书贺失笑:“想要零花钱?” “我就这么俗气吗?!”表妹瞪大眼睛,“我看人很准的,我觉得这个姐姐像个小太阳,跟你很般配。” 那时候自己又说了什么,晏书贺其实已经不记得了。 只是现在,看着这样的从嘉,他是真心想让她重新变回那个耀眼的太阳。 - 综艺节目播到一半,电视里笑声不断。 晏书贺偏头看向从嘉:“下周二中午你有空吗?” “想约我?”从嘉睨他。 晏书贺见她这样,格外认真的说:“这你都看不出来?我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想约从嘉’这五个字。” “切——” 从嘉扯唇轻嗤,声音不大不小的嘀咕:“消失的时候一声不吭,偶遇了又想到还有我这个人。以为我是酒店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闻言,晏书贺饶有兴致:“那我倒是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餐厅。” “少花言巧语。”从嘉撇了下嘴,“有事儿?” 晏书贺:“带你跳伞,去吗?” “十二月去跳伞,这么冷的天。”从嘉皱眉。 晏书贺轻啧:“最近跳伞的特别多,况且——明天可是我翻遍了天气,在这段时间里找出的最适合跳伞的日子,就是为了约你。” 从嘉感觉喉咙有点干,倾身提起杯子抿了一口:“那你想着吧。” 这话有些耳熟。 晏书贺挠了下眉解释:“你前段时间不是在忙工作,我就没敢找你,发个消息还得成天守着,生怕落下你的回复。” “更何况跳伞,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从嘉狐疑扭头:“我什么时候说了?” “你第一次去俱乐部,前台问起还喜欢什么活动的时候,你自己说想冬季跳伞。”晏书贺对上她的眼,目光直白。 这话将从嘉忘记的那段记忆再度勾回。 她当时的确说了,只不过是不是随口胡诌,眼下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她诧异的是,晏书贺居然真的会去看玩家感想:“难道你每个玩家的评价都要看?” 晏书贺:“为了生意,当然。” “不过建议到底听不听,我分人。” 听到这句话,从嘉眼睫微颤,看向他的视线都有些不自在。曲又宁的酒后胡言再度浮上心头,就差那么一点,从嘉就要问出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但她还是忍了忍,将这话咽了下去。 这会儿已经快十点半,晏书贺离开前,将餐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又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做完这些,他才跟始终没表态的从嘉约好时间。 等他走后,偌大的房间再度安静下来。 从嘉盘腿坐在沙发上,视线缓慢的挪动到门口胶着,过了好久,花花在她身侧叫了一声,从嘉才逐渐回过神。 那刻,她脑海中凌乱的思绪也缓缓分明。 刚才没敢问出那句话,大抵是怕听见他说:“还能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这样的回复明显很正常,可从嘉后知后觉的在此刻意识到,她其实并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 至于缘由,她也说不清楚。 大抵是今晚有些醉了,否则又怎么会跟晏书贺说那些话。 “傻花。” 从嘉垂下眼嘀咕,伸手戳了戳花花的耳朵。 屋里除了花花的回应,再无别的声响,她第一次感觉到有些孤独。 - 周五下午。 从嘉收到了美术组那边的邮件,大致内容不变,还是像之前宣传海报时候那样,提了几个建议。她拿了小本将要点记下,又跟对方沟通好什么时候出图。 吃完饭,从嘉洗了个澡趴在床上,在日历上做着标记。 画到下周二,她的笔尖微微停滞。 想到晏书贺约定的时间,从嘉最终还是跳过了那天没安排工作。 正算着日子,从嘉听到手机在旁边震动,她翻了个身,看着花花抬腿将枕头旁边的手机抵了抵,几下滚到她跟前来。 拿起手机的那瞬间,花花也熟稔的贴着她的胸口躺下。 从嘉揉着它的脑袋接通:“晏书贺?” “爷爷摔伤了。” 从嘉骤然坐起身,花花直接落在床上,抬眼看她,从嘉却没什么心思搭理它,皱眉问:“怎么会摔伤呢,现在在医院吗?” “在中心医院。”晏书贺吐口气,“刚醒来就说想见你,我没办法只能给你打个电话。” 晏老爷子的确是对从嘉很好。 或许是晏家女孩儿少,所以也拿从嘉当亲孙女疼着。 眼下听晏书贺这么说了,她自然坐不住,匆匆忙忙起身翻了件大衣往医院赶。直到上车以后,从嘉才反应过来,晏老爷子怎么在这个时候要见她。 这念头只在她脑海中停留了一瞬。 将车停在医院门口,从嘉握着手机大步往里走,刚走进门,就看见从电梯里出来的晏书贺。 她松了口气,快步迎上去:“爷爷怎么会突然要见我?” “他……刚知道你跟晏则安离婚的事情。”晏书贺的情绪看上去并不明朗,边说话边低敛着眉按下电梯按钮,“可能接受不了,傍晚就在楼梯摔倒了。” 那次聚餐之后,从嘉就再没留意过晏家的事。 后来离婚,就更不怎么在意了。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十月初晏老爷子就出了国,前两天才刚刚回来。 老年人不怎么会在网上看东西,于是便不知道前些天从嘉跟晏则安付雅的那场闹剧。 今天中午,晏老爷子想着好久没见她,就让三房的小儿子给从嘉打电话,谁知小孩子不知情,直接就说了晏则安和从嘉离婚的事情。 晏家百年基业,儿女婚嫁之事向来开明,彼此有意你情我愿才作数,从未有过强迫联姻这一说。 就算是当初的晏则安,那也是经由他自己同意了的。 所以离婚这消息,无疑给了晏老爷子一个打击。 他将晏则安叫回了家,确认了离婚是真的,并错处在晏则安身上,老爷子当时便气得站不稳。扬起的巴掌落了又落,最终还是没有打在晏则安的脸上。 可能是真的被气到,刚走上两级楼梯,没踩稳就摔了下去。 好在晏则安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没磕到脑袋。 乘坐电梯的这段时间,晏书贺将这事情同从嘉大致说了说。 电梯“叮”的响起,门缓缓打开。 往前几步,拐角就是晏老爷子的病房。 晏书贺的步子越来越慢,从嘉察觉到,回头看他:“你怎么了?” “从嘉。”晏书贺抿了抿唇角,眼神难得严肃,“等会儿你去见爷爷,他有可能会提起,让你们复婚的事情。如果这样的话,你……” 从嘉不解的拧起眉:“你打电话叫我来,不是为了看爷爷,而是为了商量我跟晏则安复婚的事情?” “当然不是。”晏书贺想也不想。 从嘉:“还是你觉得,我是会吃回头草的人?” “我没这意思。”晏书贺心口那个石头骤然落地,他喉结上下滑动,“我就是担心,你会碍于爷爷这次晕倒,怕再刺激他而暂时同意。” “那你可能不太了解我。” 从嘉慢慢抬眼,看着他淡声说:“这世界上,应该还没有能让我改变底线的人。” 晏书贺垂眸看着她,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 病房里。 从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旁边的沙发坐着晏则安许曼等人,晏书贺站在从嘉身后。屋里气氛有些僵持,晏老爷子看着从嘉止不住地叹息。 就在他第三声叹时,从嘉好笑道:“爷爷,您喊我来就是为了给我叹气听的吗?” 晏老爷子往日最喜欢跟她说玩笑话,可此时却没了心情,面色心疼:“嘉嘉啊,跟他结婚这一年,你肯定是受大委屈了吧。” 话音刚落,沙发上的晏则安抬起头,目光直直的落在从嘉脸上。 她丝毫没有反应,仍旧是像签离婚协议书那晚,告诉他适可而止那般得体的模样,笑着说:“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跟他是和平分开的。” 晏老爷子想起什么,摆摆手,像是不欲多谈似的闭上了眼睛。 许久之后,他才低声说:“虽然离婚了,但晏家还是你的家,以后要是得空,记得回来看看我。爷爷年纪大了,也经不起什么折腾,你决定好就好。” 从嘉嘴边的笑容慢慢变得僵硬。 她像是能明白,晏老爷子为什么会这样生气了。 不是因为晏则安的绯闻败坏晏家名声,也不是因为离婚这事在晏家史无前例。而是因为,晏老爷子心疼她,心疼她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些。 这是从嘉在后来,不曾拥有过的温暖亲情。 她眼睛酸涩,清了清嗓子:“那您早点休息,我有空来陪您说话。” 晏老爷子始终闭着眼睛没吭声,从嘉见状,将被子给他掖好。站起身跟许曼和晏书贺打了招呼,拉开病房门走出去。 晏书贺侧目看着她的背影。 忽而之间,身侧掠过一道黑影。 晏则安追了出去。 第22章 春不渡 你也只能被我轻而易举的制服。…… “从嘉——” 晏则安从病房里追出去, 看着面前的女人忽然喊出声:“你等等。” 闻声,从嘉回头格外礼貌地问:“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晏则安对上她的眼,在那瞬间喉咙忽然就有些哽, 他清了清嗓子:“你现在要回家吗?正好我也回去, 我送你吧。” 从嘉看着这张她从前难以忘怀的脸, 心情平静,甚至隐隐有些疑惑:“爷爷生病住院,你不在这里照顾他吗?为什么要送我回家。” 被她这句话噎了噎,晏则安喉咙吞咽:“你一个人回家不太安全。” “那你送我的话……我感觉会更不安全。”从嘉面上掠起稍显讽刺的笑,随后说:“所以倒也大可不必。” 说完这话,从嘉没再多停留, 转身提步离开。 晏则安在她身后盯着她看了许久, 最后像是没听见从嘉拒绝的话语似的, 亦步亦趋的跟上去。这是他们离婚之后,离得最短的距离,晏则安甚至有些恍惚。 分开后的这些天, 他起初是真的像朋友说的那样,过的没心没肺。可随着时间流逝,听着从嘉的动态, 晏则安就像是病了一样。 宛若古早偶像剧中的男主角,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是爱她的。 晏则安懊悔不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靠近。 眼见从嘉不似往日那样温柔,他恨极了当初那个不懂珍惜的自己, 也正是因为她前后转变的态度之差,晏则安这才明白自己的心。 思及此,两人已经走到电梯口。 从嘉垂头玩着手机,晏则安站在旁边看着她。 迟钝片刻的晏书贺走出病房, 绕过拐角站在那里,冷漠的看着不远处没有任何交流的两人。或许是在一起生活过,所以哪怕是没人说话,也特别和谐。 然后晏书贺就亲眼看着,电梯门开,从嘉收了手机走进去,晏则安随后跟上。 他垂落在裤腿边的那只手缓缓握成拳,忍耐着情绪垂眼。 等到缓好心情,晏书贺折回病房。 许曼与三婶不知道说了什么,晏老爷子不耐烦地开口:“你们赶紧回去吧,不是有护工照顾我吗,明早再过来就是。都留在这里,我又不是真的快不行了。” “爸,您说什么呢。”许曼皱紧眉,“也不怕忌讳。” 晏老爷子梗着脖子反驳她:“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能有什么好忌讳的。行了赶紧回去,小贺啊,你开车送你二婶三婶回家。” 晏书贺情绪淡淡的嗯了声。 跟男护工交代了几句,握着车钥匙离开病房。 将两人送回老宅。 下车时,许曼拢着外套偏头看他:“书贺,你今晚不回家住吗?” “我还有点事情,出去一趟。” 许曼点头:“那你早点回家。” 毕竟是成年男人,况且他比晏则安懂事的多,许曼并没有再多叮咛什么。等她与三婶相携进家门之后,晏书贺微微弯腰,垂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方向盘上。 两分钟后,副驾驶的手机响起。 是路乔在他们的私人小群里发的消息。 【路乔:出来喝酒。】 【路乔:小晏晏在吗?出来玩。】 晏书贺盯着这称呼,咬牙:【你他妈几岁?】 【路乔:三岁。】 【沈明森:怕不是个巨婴[困]】 晏书贺没什么心情插科打诨,问了地址,他开车过去。 在二楼角落的卡座碰面,晏书贺坐在他旁边,弯腰撬开啤酒倒了杯,捏着杯沿仰头一口闷了下去。不等路乔反应过来,第二杯又下了肚。 “我操,兄弟你咋了?”路乔懵逼。 眼看着晏书贺还要再喝第三杯,他赶紧放下自己的腿,伸手去拦,不可置信的说:“你咋回事儿啊,什么事情把你搞成这样。” 晏书贺弓着脊背,散漫的笑:“口渴,想喝不行?” “行,行。”路乔对这样的晏书贺有些发憷。 路乔松开握着晏书贺手腕的手,心有余悸的往后靠去,怔忡的盯着他。看着他低垂着眼睑,情绪不明的翻出包烟,连着抽了两根,这才缓慢住手。 过了会儿,沈明森从外头赶进来。 “兄弟,怎么了?” 刚才他在车上,路乔就给他发消息说了晏书贺的情况。眼下看着他这样子,沈明森心里多少也有了点数,毕竟晏书贺长年累月都是张笑脸,能这样也只有那位。 晏书贺抬眸扫了他一眼,靠着卡座没说话。 见状,沈明森伸手捅了路乔一手肘,主动岔开话题:“你前几天不说认识了个姑娘。” 路乔睁大眼睛哦了几声。 其实倒也不是认识,那是他初恋白月光,可能每个男人对初恋都有莫名的情怀,路乔也一样。但想到最后那场景,他实在是有几分难以言说。 对上沈明森使劲儿给他使眼色,路乔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尬聊:“我初恋。几天前我在商场遇见了,小姑娘越长越漂亮,我还挺高兴。” “本来就想打个招呼,但是吧,心里那点男子主义作祟,忍不住问她谈对象了没有,谁知道……” 说到这里,路乔的模样有些憋屈。 他用力抿了下唇,深深吸了口气才继续:“他妈的人都已经是俩姑娘她妈了,想着她给别的男人怀孕生孩子,我就真是意难平。” 沈明森憋着嘴角笑,拍拍他的肩膀有那么点心疼。 倒是晏书贺,扭头看过来,难得插了一句:“情场浪子也有今天?” 路乔见晏书贺肯说话了,愈发卖力:“那像我这样的长相,我比你们谁差吗?我是不是挺有钱?可是我他妈怎么每段感情都不能善始善终。” “你前女友怎么分手来着?”沈明森忍不住探话。 之前路乔分手,回回都要跟他们几个吐个苦水,唯独这前面那个,分手两个月都不肯开口说。每次提起来,都像是吃了苍蝇似的,叫人看着怪难受。 路乔正说在兴头上,见沈明森接话,倾身抬着酒杯闷了口酒,咬牙切齿:“我他妈被绿了。” 沈明森:“?” 晏书贺:“……” 他诧异的偏头看向路乔,扯着嘴角问:“你还会被绿?” “我前任!看着特纯情一小白花,我本来觉得她年纪小,平时牵个手都要提前问问,生怕她觉得被我冒犯。”路乔抓着酒杯疯狂吐槽,神情崩溃,“但是你们能想到?她转头就跟别人打啵儿,还被我在床上抓着。” “……” “我现在看谁头顶都是绿的。” 说到这,晏书贺莫名轻嗤:“你以为谁都是你?” 路乔备受打击,睁大眼睛问他:“那你说!你今晚这么蔫是因为什么?!” 晏书贺垂眼,看着指间夹着的烟头上明明灭灭的光,过了好半晌才低声说:“从嘉跟晏则安走了。” 刚才还在旁边咋咋呼呼的路乔,这会儿倏地安静下来。 与沈明森对视,两人的脸色都有几分僵硬。 谁也没敢先开口说话。 酒吧里四处萦绕着淡淡的酒气,这会儿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间,舞池里的彩色光线来回摇晃。偶尔打落在卡座区这边,照亮晏书贺没什么表情的脸。 像是过了几分钟,又好像晏书贺立刻开了口。 他略带自嘲的笑了笑,从沉默中将情绪抽离出来,拖着调子说:“老子好像也被绿了。” 路乔抿了下唇。 他这会儿特别想问晏书贺:你跟从嘉在一起了吗?你跟她表白了吗?还是说你俩互相知晓彼此的心意,马上就要步入下一阶段。 但,这些话他没有一句能问的出口。 因为晏书贺此时此刻的状况,像是让他回到了好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路乔叹息,难得有了点共情能力的对他说:“贺啊,不然就去试试看吧。你们现在这情况,就像在钢丝绳上跳舞,我都怕哪天那绳子断了,你又落下来。” “我要试什么?” 晏书贺添满酒杯,抿了口酒含糊道:“我哪儿敢啊。” 瞧见路乔还打算再说点什么。 晏书贺不耐:“你能不能专注自己,初恋都二胎了,你他妈还光棍丢不丢人。” 路乔:“……?” - 周一晚上。 花花的猫粮吃得差不多了,从嘉本打算下楼去买,顺手丢个垃圾。走到门口时,她脚步微顿,折回落地窗前往下看,楼底果然停了辆车,是晏则安那辆令她极其眼熟的保时捷。 从嘉垂眼,翻出手机软件叫了外卖跑腿。 那天在医院开始,晏则安就好像是找到新的乐趣,日日都要来楼下报道。第一天从嘉不设防,还碰上两次,后面她有意无意避开,便再也没遇见过。 本以为晏则安只是情绪上头。 可眼下已经第三天,从嘉饶是再没有情绪,此时也已经被烦的忍不住想发火。 走到门口,她像是忍耐到极致似的,没留意到力道,“砰”的一声将柜门重重合上。柜门边角正好翘起了点皮,从嘉没留意,手腕被划伤了一道。 伤口不是很深,但血珠还是淅淅沥沥的冒出来。 被这点痛感惊醒,从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莽撞。 她深深吸口气,而后疲惫的走回沙发,往后靠去阖上眼。 晏则安这样莫名其妙的纠缠,让她想起当初还在明城上高中时的那段记忆。 就像晏书贺形容的,离开明城前的她性格热烈又张扬。正是因为外热,所以从小到大朋友很多,身边的人经常一批一批更换。 后来有次。 她跟当时关系格外要好的朋友逃课去网吧,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翻出学校,要去的那家网吧正好经过事故频出的巷子。 朋友在身边提醒:“没我们陪着,你可千万别走这条路。” “怎么?”从嘉不明就里。 高大的男生稍稍弯腰,凑近她小声说:“前几天,咱隔壁学校有女生在这被那什么了。” 从嘉皱眉,要问他的时候,正好他们马上到巷子口。 里面突兀的传来呜咽,声音很小,细弱到要不是从嘉心细,可能就会直接越过。 在那条巷子,她遇见了被欺负的吴心怡。 身侧的男生站在巷子口喊了一声,里头抓着吴心怡的红毛学生大惊,打算跑时,被男生几步追上,从后面将他踹倒在地。 看着吴心怡满脸的眼泪,从嘉忽然就想起,刚才朋友对她说的话。 趁红毛男起来,她过去将他再次踹翻。 把人赶走,从嘉盯着面前颤抖的吴心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心情,弯腰扶起她说:“你别怕,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朋友劝她不要多管闲事,从嘉不置可否。 本以为红毛男的事情就此了结,但谁都没想到,隔周五的傍晚,从嘉再次遇见了那个人,以及她身边新出现的高个儿少年。 看似是来挑事,但自那之后,被纠缠的人变成了从嘉。 高个儿少年追她的方式让人心烦,无休止的跟踪,以及毫无章法的打乱她的生活。直到从嘉的朋友忍无可忍,两方在校门口打了场群架。 事情闹到校领导那边,几人都请来了家长。 从新林得知宝贝女儿被欺负,没让江倩来,而是亲自从外地赶回来到了学校。参与这件事情的学生家长,都被校方约谈。 那是从嘉第一次遇见吴心怡的妈妈。 女人眉目清丽,看起来很年轻,跟吴心怡的眉眼略有几分相似。当时她只将对方当做是朋友的妈妈,后来她才知道,很多遇见,都是蓄谋已久。 从嘉以为少年的喜欢,是她十六年最可怕的事情。 但其实,那天只不过是给她生命的翻天覆地敲了声警钟。有十六岁的前车之鉴,所以来到双和后,从嘉非常厌恶身边的人做出,跟当年那人相似的举动。 而晏则安这些天的动向,无疑不是将从嘉拉回到数年前。 她怕被人追求,更怕叫人那样纠缠。 …… 隔日中午。 晏书贺来敲门时,从嘉正在给花花喂药。 她过去拉开门:“这么早?” 晏书贺打量着她的神色,随后嗯了声:“你这会儿在忙吗?” “不忙。”从嘉侧身让开路,“给猫喂个药。” 进门后,晏书贺头回在屋子里打转。 从嘉弄完药之后,看见他这个举动好笑道:“你做什么呢?” 晏书贺走到落地窗前站定,侧目看她:“这几天,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来敲门?或者是骚扰你。” “没有。” 听他这话从嘉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站起身问:“你说的陌生人,晏则安吗?” 晏书贺扬眉:“你知道?” 从嘉给他倒了杯水:“这几天他总是在楼下晃悠。” “我刚上来跟他说过了,明天你再看看,他如果还是继续这个样子的话,你就直接报警。”晏书贺神色严肃,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从嘉诧异:“你这么狠?” “那你不是烦他。”晏书贺问。 从嘉轻轻撇嘴,没回答什么进了卧室,顺手锁了门。 听见门锁的声音,晏书贺没有感觉被冒犯,随手拿起本杂志翻着,朗声问:“锁门干什么?难道怕我冲进去做什么?” 从嘉:“倒也不是。” 晏书贺垂眼看着杂志上的画作,视线在右侧印有从嘉艺名的那副画上多停留了会儿:“那是什么?” 从嘉换衣服的速度很快。 卧室门打开,她换了件黑色卫衣和短款羽绒服,玩笑道:“怕我忍不住对你图谋不轨?” “……” 这会儿已经十二点半。 两人走到门口换鞋,从嘉起身,刚准备翻一下衣领,就见眼前比她高一个头的晏书贺缓缓弯腰。他伸出两只手,虚虚环住从嘉的脖子,绕到后面去,手指灵活的翻好衣领。 从嘉顿在原地,像是被惊住似的好半晌没吭声。 见她这样,晏书贺不露痕迹的挑起唇角:“看见了吗?” 从嘉:“什么?” 晏书贺的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他佯装随意道:“请你认清现实,要是真有图谋不轨的一天,你也只能是被我轻而易举的制服。” “明白吗?” 第23章 春不渡 晏书贺还有初恋呢。 男人和女人在某些方面, 其实是有很大差距的。 从嘉小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只可惜的是,老天给她生了副芙蓉面, 却没让她像别的女孩儿那样, 有颗软心肠。 晏书贺这样的行为, 对从嘉来说无疑不是挑衅。 那双大手仍旧虚虚搭在自己的脖颈处,又听见他这番话,从嘉的眉梢轻轻动了下。而后就在晏书贺还来不及反应时,她懒散的牵着唇角,一改适才拘谨模样,捏着他的腕子将晏书贺转了个方向。 两人动静有些大, 花花听见玄关处“砰”的一声, 吓得一激灵。 而这边的当事人晏书贺, 也显然有几分没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眉目隐隐带着张扬骄纵的从嘉,愣了片刻,最后不可置信的笑了。 从嘉扬眉, 握住他腕子,歪头说:“很多事情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晏书贺被压制,丝毫没有生气恼怒的样子。 反倒是从嘉说完那话, 松开手时, 他垂眼不着痕迹的勾了下她的小拇指,然后收回手。模样看起来斯文又得意,嘴角掠着笑:“谢了。” 从嘉垂落下胳膊, 小拇指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几分酥麻感。 “谢什么。”从嘉压了下眉。 晏书贺已经换好鞋,靠着门垂眸看她:“谢你,让我觉得可以继续努力。” 这话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 但很明显,从嘉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 而是扯扯嘴角:“也是,哪天要是传出去被女的制服住,那些女明星对你的滤镜,恐怕是就要碎满地了。” 拉开门,两人出去后并肩走到电梯口。 晏书贺闻言,上纲上线:“吃醋了?” 从嘉走进电梯里,伸手去按数字键时,没忍住停顿下吐槽:“你做个人吧。” 晏书贺闷闷的笑起来。 他站在从嘉后方,懒懒靠着电梯内的扶手,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从嘉的侧脸上。 感谢她今天终于在自己面前,卸下了丝丝的防备。 让晏书贺重新看到从前的那颗太阳。 也感谢她,让晏书贺觉得继续努力是有意义的。 - 跳伞基地距离市区有点远,开车过去得两个小时。 从嘉在国外玩过这个,流程都清楚,被负责人带着看了跳伞视频,签下协议书后,晏书贺已经佩戴好了跳伞装备。 他站在茶水间门口:“可以吗?” “你为什么不签订协议书?”从嘉有点疑惑。 随即她看见晏书贺失笑,听见旁边的负责人解释说:“他是我们老板。” 从嘉:“?” 准备好一切,从嘉跟着晏书贺上了飞机。 两人各自跟了一名跳伞教练,飞机已经到达指定高度时,从嘉正偏头朝外看,就被身后一股力道,带着从机舱飞了出去。 失重感骤然袭来。 透过护目镜,她能看见远处的光芒万丈,耳边是呼啸刮过的风声,天旋地转过后,整个世界都好似在眼前铺开。艳阳下,视线尽头的整幅画面美的令人惊心动魄。 教练在她身后说着什么,从嘉没能听清。 下一秒,她张开的右手忽然被人握住。从嘉偏过头去看,距离很近的晏书贺拉着她的手,力道适中,却又让从嘉感受到格外强烈的存在感。 他的皮肤冷白,棱角分明的脸侧是太阳落下的耀眼光芒。 从嘉察觉到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她收回视线,眼前的景色都失了美感。脑海中,一遍一遍飘荡过的是刚才看见的那幕。 大概过了七分钟,两人各自降落。 从嘉只感觉自己的血液逆流,隐隐有种要冲破天灵盖的刺激感。她吸了口气,撑着地面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却因为那股兴奋感尚未退却,腿软的坐了下去。 晏书贺摘下手套走来,弯腰朝她伸出手:“从嘉,手给我。” 听见声音,从嘉微微仰起头。 ……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没有玩过这种运动,从嘉感觉大脑有些缺氧。 上车后她紧挨着车窗,眼皮耷拉。 路程走到一半,手机震动将她惊醒,低头去看,是基地那边的消息:【给你发今天的照片呀。】 后面紧跟着几张照片,有他们跳伞过程中的,还有落地之后抓拍的。从嘉挨个儿点进去看,前面都是她的单人照片。 最中间那张,是落地后晏书贺拉她的抓拍,从嘉仰着脸,右手落在晏书贺的掌心。 不得不说,这张照片拍的的确很好看。 角度选的很漂亮,光线也不错。 从嘉甚至都能看见,晏书贺眼角眉梢的笑意尽显无余,衬得他格外温柔。 正巧红灯,见从嘉的手机响动不止,晏书贺扶着方向盘问:“跟谁聊天呢?” 从嘉:“基地发来的照片。” 晏书贺:“好看吗?” 屏幕仍旧停留着她与晏书贺的合照。 突兀被问,从嘉霎时还有些手忙脚乱,好像下秒就会被抓包,速度极快的按下保存,滑动到下一张给他看。 从嘉略有些不自在的看向窗外,她睁大眼睛试图挥散开那股异样。 下一秒,忽然听晏书贺意味不明的笑了声,紧接着他说:“原来你比较喜欢这样的姿势?” 从嘉脑子有点懵,收回手机。 被她匆匆滑动到的照片,是她靠在晏书贺怀里的那帧画面。 双颊霎时涨红,从嘉无措的息了屏,视线失焦的盯着车流前停下的的车牌号上。要是早知道,从嘉是绝对不会将手机递到他面前的。 看出从嘉莫名的局促,晏书贺格外上道的没有再多说什么。 车流缓缓挪动,从嘉偏头靠着靠背,眼前一幕幕像是在过电影似的,飞快的闪动着刚才晏书贺看的那张照片里,发生过的事情。 从嘉落地后腿软的直不起身,晏书贺伸手过来。 以为他是好心,却不料借着他手心的力站起,晏书贺就忽然撒了手。从嘉脚下一个趔趄,眼中浮现出慌乱,朝前面扑了过去。 晏书贺张开手,宛若早就料好般的将她抱进怀里。 照片是在他身后正对着从嘉的脸拍的,她的鼻尖磕在晏书贺的肩膀上,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两人抱了个满怀,晏书贺语气格外欠的说:“这么迫不及待来投怀送抱啊。” 思及此,从嘉只觉得自己耳根烧的难受。 她紧绷着唇角,却又被想起来的这幕所提醒,不知道照片里自己动作是不是很奇怪。最后磨蹭着,悄悄在晏书贺看不见的地方,解锁翻出照片,打量了两眼。 “刚才沈明森打电话,说一起吃个晚饭。” 晏书贺紧盯着前面的路,自然道:“你今天可以吗?” 从嘉这才想起,先前的确是欠了沈明森的一顿饭,她点点头:“当然可以。” 将餐厅定在市中心的日料店。 晏书贺掉头过去,沈明森跟路乔正好也在那边,几人在门口会合。 服务员带他们去了二楼的包间。 进门后,从嘉脱下羽绒服,正想着将衣服挂起来,面前的晏书贺转过身,接来她的衣服挂在他的那件下面。两人都穿着黑色外套,放在一起倒还有几丝不分你我的意思来。 瞧见这幕,沈明森压着唇角忍笑:“从嘉你好,我是沈明森。” 从嘉握了握他的手,点头:“上次的事情麻烦你了。” 沈明森摇头:“都是小事。” 晏书贺三个是打小的朋友,从嘉跟路乔也认识多年,跟沈明森也只用寒暄几句,便瞬间熟络了起来。 或许真是相似的人会在同个圈子里做好朋友。 当初结婚后,从嘉见过晏则安的那些狐朋狗友,没什么真才实学,却又都傲气的厉害。而晏书贺人很好,他的这些朋友个个也都挑不出错来。 这顿饭从嘉吃的很舒服。 到尾声时,晏书贺来了电话,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他拿着手机出包间,好久都没回来。 路乔吃了口寿司,拿着纸擦擦嘴:“听说晏书贺那小表妹回国了。” “回来有段时间了,你才知道。”沈明森睨他一眼。 路乔想到什么,笑了声说:“哎从嘉,我跟你说个搞笑的事情。” “什么?”从嘉抬眼。 “之前有次晏书贺去他小姨家,我正好在那边旅游,就跟他碰了面,找了酒吧喝酒。那天好像是哪个周末,酒吧人特别多,晏书贺看上去情绪也不是特别好,几杯下肚直接喝大了。” 路乔乐不可支:“我怕他出事,就只能赶紧带着人往出走。谁他妈知道那货那天怎么了,就跟叫人绿了似的,也不说话全程冷着脸,吓得我都不敢多说什么。” “生怕他那会儿给我来两脚。” 沈明森眼神鄙夷:“那你踹回去啊。” “我他妈哪儿敢啊,操……”路乔被沈明森带偏了话题。 从嘉听到这里,忽然就想到上次在医院,晏书贺说着哄自己时的搞笑事情。此时再听路乔一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个醉酒的男人或许就是他自己。 “然后呢?”从嘉出声追问。 路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哦对,然后你们猜怎么着。刚走出那条路,路上有对小情侣在吵架,他冲上去就把那男的揍了一顿。” 从嘉捏着筷子停下来,出神的看着路乔,耳边是他的声音。 “我都服了,后来他醒酒,我问他认识那男人不。” “好家伙,他根本不认识人家,就跟人纠缠着打起来了。” 后续跟晏书贺同她讲的一样,从嘉沉默几秒追问:“为什么啊?” “这个问题问得好。”路乔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笑,“他说那姑娘长得像他初恋,那俩人吵架,看花眼以为是他初恋被人打了,就有点忍不住。” 从嘉沉默一瞬,语气微妙道:“晏书贺还有初恋呢?” “怎么可能没有,我们仨高中一个班,不瞒你说校花当时都在我们班,是真漂亮。”路乔毫无防备,他沉吟片刻忽然道:“对!他打架就是去年十月份。” 沈明森察觉到什么,缓慢地抬起眼,不太确定的看向从嘉。 “校花就是去年十月结的婚吧。”路乔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睁大眼睛说:“我就说晏狗那段时间跑去国外,恐怕不是想到当初人家追他——” 路乔被沈明森从桌下掐了一把,他疼得止住了话头。 气急败坏的看过去,只见沈明森咬牙狠狠地给他使了个眼色,路乔这下才从发现晏书贺小秘密的得意情绪中抽离出来,瞬间噤声。 从嘉感觉嘴里的金枪鱼没什么味道,眨眨眼睛喝了口水咽下去。 见路乔没再说话,从嘉迟疑的问:“怎么了?” 路乔瞬间摇头:“没。” 包间里的气氛沉寂安静下来。 等晏书贺回来,几人穿上外套,吃饱喝足的离开日料店。 最后临走时,路乔心有余悸的拍了拍晏书贺的肩膀,略带歉意的说:“兄弟,对不起了,我好像在从嘉面前暴露了你初恋的事情。” 晏书贺:“?” 晏书贺:“什么初恋?” 旁边实在看不下去的沈明森几步过来,推着晏书贺往前走:“你赶紧走,别理他。” 晏书贺开车离开。 日料店外,沈明森盯着路乔嫌弃不已:“我真是好奇,就你这个智商到底是怎么拍出那些电影的,你今晚的脑子是被人切走了吧。” 路乔苦着脸:“那我也没想到,晏书贺还真喜欢过校花啊。” “我他妈看你才是个笑话。”沈明森抬手给了他一下,“操。” 路乔一脸懵逼,抬步追上沈明森:“什么意思啊,晏书贺初恋难道不是校花吗?那是谁啊,难道是之前隔壁班追过他的那个文艺委员?” 车就在前面停着,沈明森回头,目光难以言喻又不忍戳破:“晏书贺高中那会儿寡的跟他妈苦行僧一样,满脑子都是学习跟篮球,你以为谁跟你似的喜欢大.胸.妹?” “……” 路乔忽然想到,高中晏书贺的外号叫“寡王”。倒不是他不近人情,就是单纯的让人觉得像朵高岭之花,不太像是会谈恋爱的样子。 现在被沈明森提醒…… 路乔受到冲击,钻进车里:“是从嘉?” “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像今晚这样,觉得你脑子不好使。”沈明森系好安全带,“你上次还给傅希科普,晏书贺大学时候喜欢的人叫从嘉,居然不知道他初恋就是人家。” “也不好好想想,去年那会儿除了校花结婚还有谁。” 沈明森很有技巧性的顿了顿,而后点头夸赞:“不过你也很是牛逼。” 路乔:“……活着好难。” - 回程的路上。 晏书贺满脑子都是刚才路乔最后的道歉。 从嘉翻着手机,几秒钟后问:“你去年走后,是在国外待到九月了才回来吗?” “对。”晏书贺踩下刹车,“那段时间工作在那边。怎么问起这个?” 从嘉耸肩:“今天路乔说来着,我就问问。” “他说什么了?”晏书贺语气淡淡。 从嘉收起手机,抬眼看着外面的霓虹灯:“就说上次在医院的时候,你给我说的那个事情,只是你口中的那个男人变成了你自己而已。” 她叙述的时候松松散散,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 晏书贺扭头,从车窗玻璃的倒影上,看见从嘉紧抿的唇角。盯着看了会儿,晏书贺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在上面敲了敲:“生气了?” 从嘉轻笑:“我生什么气,莫名其妙。” “噢,这样啊。”晏书贺收回视线,“可你的嘴都能挂一壶醋了。” 从嘉心里烦闷的回头:“你怎么总看我笑话。” “没看你笑话。” 晏书贺抬手蹭了下眉梢,随口说:“你把遮阳板拉下来。” 从嘉嗯了声:“怎么了?” “现在看见了吗?” 从嘉:“看见什么?” 晏书贺没回头:“镜子里面有什么?” 她打量了几眼遮阳板,化妆镜里映出她清晰的脸,从嘉有点无语:“镜子里面有我啊。怎么?难道你让我自己欣赏自己的美貌吗——” 从嘉倏地停下来。 几秒之后,也不知道是自己多想,还是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唰地将遮阳板合住,欲盖弥彰般的含糊道:“还行吧,美貌依旧。” 不敢挑明怕她逃避是回事,可让她误会又是另回事。 晏书贺余光扫过她鹌鹑般缩在副驾上的样子,扬起嘴角笑了。 第24章 春不渡 原来你更喜欢这种姿势。…… 听见他的那声笑, 从嘉莫名觉得他是在看笑话。 心里面的悸动散去,她甚至都不明白,晏书贺刚才让她看镜子, 是在说真心话, 还是只想逗她开心。 如果是后者, 那他成功了。 从嘉已经忘记上次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结婚前的生日,曲又宁跟何文捧着蛋糕从外面进来。走到门口,正巧会所的阿姨拖完地,曲又宁脚下打滑,蛋糕埋了她一脸。 具体细节从嘉记不太清楚。 但是此时回想,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这么久, 都没有真的有过好心情。 车子到了小区外停下。 从嘉将羽绒服拉链拉好:“你今晚回晏家吗?” 晏书贺:“爷爷在家, 我得回去住。” 从嘉:“噢。” 听到这话, 让她莫名有种晏书贺在报备行程的感觉:“那你路上小心,我走了。” 下车后还没关上车门,就见晏书贺侧身, 左手落在方向盘上,右手伸长撑着副驾驶的靠背,抬眼喊她:“从嘉, 你今年跨年怎么过?” 从嘉摇头:“还不知道。” “那你到时候如果没安排的话, ”晏书贺顿了顿,稍稍倾斜身子,愈发凑近她, “把那天晚上的时间空给我行吗?今年我爸妈不在家,我哥也在国外,我不想回老宅。” 从嘉眨了眨眼睛,迟疑道:“那为什么现在就约我?” 今天晚上的月亮格外的亮。 双和冬季的夜晚, 寒风刮在脸上有种明显的刺痛感。 晏书贺摸来手机翻出日历,看了看日期说:“今天是十五号,距离跨年夜还有半个月。夜长梦多,我怕现在不说,过几天你被约走。” 说着话,他抬头看着从嘉问:“行吗?” 夜里气温低,从嘉动了动嘴角,口里哈出的呼吸很显眼的变成了白雾。 潜意识告诉她这天不应该跟晏书贺一起。 但张开嘴,她低低应声:“好。” …… 回到家以后,从嘉把羽绒服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走到落地窗前去拿花花的猫碗,不经意往窗外看了眼。却发现楼底下,她刚刚离开的那个位置,此时此刻正站着晏书贺。 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还没离开。 从嘉抬起猫碗,去厨房洗干净倒满猫粮,而后走进卧室打算换个衣服。 手机在外面响了两声。 等她换好出来,又去厨房洗了碗葡萄放在茶几上。握着遥控器边找电视剧,边走到落地窗边往下看,只见底下已经没了人,她才去沙发坐下,顺手拿来手机看消息。 【宁:宝贝看我微博九宫格!】 从嘉点进去,只见曲又宁新发了套国外的风景图,冷白调的色差很好看。从嘉挑眉回复:【什么时候回来?】 上次她说只去小半月,等回来双和应该已经下了雪。 可能是老天听见了这番话,今年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有下第一场雪。 【宁:过年前一定回来。】 【Last One:你跨年不回来陪褚杭吗?】 那边没再给她回复,从嘉心里敏锐的察觉出不对劲。但碍于曲又宁的私事,从嘉不方便多问,只能点进她的主页,连着几条点了赞。 可能是进曲又宁微博这事提醒了她,从嘉在放下手机前,点进了自己的。 她很少发微博,除却工作上的,私人动态到现在也只有寥寥数条。 看见几条原微博已经被删除的转发,从嘉咬了颗葡萄也跟着删掉。又往下拉了拉,忽然发现一条有关晏则安的朋友圈—— 跟小晏的科尔马五日游[爱心] 底下还配了张图片,是去年十月份他们去度蜜月时住的民宿夜景。 评论里面的粉丝都在猜测小晏是谁,从嘉并没有予以解答。 准备删除时,她的视线滑过发这条微博的时间,眼神不由得停滞两秒。脑海中闪过路乔今天说的某句话,像魔怔了似的,翻出日历来看了眼去年的日期。 10月17日。 正好是去年十月的第三个周末。 从嘉的呼吸微微暂停,她的心中冒出一个令她不敢相信的念头。 - 接下来又忙了五六天后,小阶段的工作安排暂时停止,从嘉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冬至中午。 从嘉洗了几件衣服,从卧室出来就看见花花立着前爪扒在窗户上,一动不动的朝外看。 “傻花,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从嘉边说话边往花花这边来,刚走近,就看见外面漫天的大雪。 玻璃反光,隔得距离远些从嘉没能看清。 直到眼下站在花花身侧,才发现双和终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花花反应过来,在从嘉的腿上扒拉着,哼哼唧唧的撒娇。 “不可以。”从嘉弯腰将猫薅进怀里,揉了几把它的脑袋:“我都不出去,你出去干什么。” 正巧她话音刚落,晏书念就发来了消息。 【晏书念:从嘉姐姐,在吗?】 看见她的称呼,猜想到可能是晏书贺提醒了什么。从嘉单手抱着猫回:【在】 【晏书念:姐姐今天有空吗?能不能给我帮个忙TvT】 【Last One:什么事?】 那边很快回过来语音,从嘉点了播放:“姐姐你还记得我那个表姐吗,就是国外回来的。她想去电玩城,可是我作业好多,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帮我带她过去吗?” 这听起来有种没话找话的感觉。 毕竟晏家不是只有晏书念,晏则安晏书贺随便哪个都是闲人,晏书念怎么会沦落到非得找到她头上来。 从嘉按下语音条:“你哥哥不在家吗?” 晏书念:“他在家,可是我哥前几天被表姐折腾惨了,今天打死也不想跟着去。” 从嘉纳闷,又见对方发了条:“但是他说你去他就去。” 从嘉:“……” 今天好不容易的休息日,从嘉并不打算出门,想着收拾收拾屋子,陪花花玩一玩。但晏书念这要求细想似乎也没有很过分,要是就这么拒绝,小女生会不会觉得没面子。 可思来想去,从嘉瞄到窗外的大雪,最终还是回:【雪太大了,我不想出去。】 消息刚发出去,晏书贺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从嘉叹了口气接通:“怎么了?” “为什么不来?”晏书贺嗓音带着笑。 从嘉:“太冷了。” 晏书贺:“电玩城里不冷。” 话到这里,从嘉如果还是不明白,那可能就是智商问题了。 她舔了舔嘴角:“你不是不去?” 晏书贺笑:“不是想骗你出来吗,谁知道你不上套。” 这人始终都是这样,就算是被人拆穿都显得格外嚣张自得,坦荡的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底牌被她曝光。就这么两句话,从嘉甚至都能想象得到,说这话时他轻轻挑眉,浑不在意的样子。 沉默片刻,就在晏书贺察觉出从嘉可能要再度拒绝,他开了口:“从嘉老师,就当今天初雪日陪我出来玩玩呗,我从小到大都没过过初雪呢。” “……” 从嘉脸上闪过无语:“初雪又不是节气。” 晏书贺悠悠道:“只要我想,随便哪天都能给你定个节日来过。” 两方对峙了几秒钟,晏书贺再度说:“来吧,行不?” 从嘉有些不耐:“地址。” - 半小时后,从嘉裹着大衣站在晏书贺面前。 她本以为要面对的,是晏书贺那个小烦人精表妹。毕竟从晏书念和路乔两人的口中得知,国外长大的小朋友是真的很烦人。 但是没想到,小朋友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而她需要陪的人,是眼前这个大的。 晏书贺抬着小盒游戏币,晃了晃跟她说:“给你抓个娃娃要不要?” “就你?”从嘉心情不太美好,“这一盒币都抓不出。” 晏书贺挑了下眉:“那不然就打个赌。” 这样的话题曾经出现过,是在那次SJ俱乐部基地里。 那时从嘉没同意,因为他们并不熟。 这次她直截了当的点了下头:“那你说赌什么?” “那就赌,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非常简单的小愿望吧。” 从嘉眼神狐疑:“就这个?” 晏书贺:“就这个。” 从嘉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从他盒子里抓了把游戏币,走到小粉红豹的机子前面,手指按在控制杆上回头看他:“那就试试看。” 都说老天是公平的。 三分钟后,从嘉觉得这一定是谬论。 晏书贺好像做什么都很优秀,就算是抓娃娃这种,让人幼稚至极的游戏,他好像都要比平常人得天独厚一些。轻轻松松的丢进两枚游戏币,随便支配了几下控制杆,娃娃就被勾在爪子上,成功落入旁边的滑道口。 反观从嘉,一把币只剩两个。 她最后尝试着放进去,低声嘀咕:“一定是这破机子出bug了。” “要不要我帮你?”晏书贺走近问。 “我从嘉宁愿耗死在这里,也绝不吃嗟来之食。” 数字板上还剩二十秒,从嘉认真的扶动着控制杆,“这次肯定可以。” 晏书贺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她身后,仗着个子高些为所欲为。弯腰稍稍拉近距离,身子却又绅士的远离着,手掌分别覆上从嘉的,一点一点挪动方向。 晏书贺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从嘉僵了僵,下意识就要把手抽离出来。 却被他用力按住,懒散道:“别乱动。” 顺着这声音,从嘉扭头微微抬脸看了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晏书贺近在咫尺的下颌线紧紧绷着,再往上,鼻梁高挺,睫毛宛若鸦羽,吐息间带着点他独有的草木淡香。从嘉看的有些出神,双手好似不受控制,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 右手忽然被带着按下,机器运作的声音在耳边环绕着。 不多时,粉红豹“哐当”一声滚进滑道口。 与此同时,晏书贺也跟着垂下眼。 两人的目光对视,他弯起唇角,语气格外散漫:“原来你更喜欢这种姿势。” 从嘉眼皮一跳,只听他夸赞道:“还挺好。” 第25章 春不渡 喜欢这样吗? 他这话颇有歧义。 闻言从嘉赶紧往旁边让了一步, 弯腰从滑道口捡出粉红豹抱在怀里。这个问题她感觉不是太好回答,于是偏过头:“你妹妹不是来了?在哪儿呢。” 晏书贺垂眼打量她。 眼神躲闪,耳尖泛着红, 分明就是一副害羞的样子, 却还强装镇定。 他站直身子笑了声:“在那边。” 晏书贺伸手往她身后指了指, 从嘉顺着回眸,正好撞入蓝眼睛的瞳孔里。她也不知道小姑娘在这里站了多久,看见了多少,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直到有人经过,碰了下小姑娘的肩膀, 她才回神, 睁大眼睛叽里咕噜说了半天。 要是平时从嘉可以分辨她在说什么, 但这会儿她脑子都是僵的,更别说回应小姑娘的外国语言。 晏书贺见状,往前走了几步。 站在从嘉身侧抬眼:“Olivia, 不过来站那边干什么?” Olivia抱着抓来的玩偶熊,跑到从嘉跟前,磕磕绊绊的用中文问:“姐姐, 我们上次见过面的, 你还记得我吗?” 从嘉点头,转移注意力:“当然记得。” 她瞬间喜笑颜开,将手中的娃娃塞进从嘉怀里, 笑着说:“我跟妈妈姓,叫孟潇。姐姐这个送给你,我喜欢你。” 孟潇太过热情的爱意表达让从嘉有些无所适从。 她抿了抿唇,抓紧娃娃说:“谢谢你。” 晏书贺将视线收回来, 察觉出什么,抓着孟潇的胳膊往自己跟前扯:“你老是堵在人家面前做什么?走了,去吃饭。” 两人之间隔了个晏书贺,从嘉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楼下有家中餐馆。 晏书贺在前台点菜时,孟潇跟从嘉面对面坐着。 她好奇的四处打量,而后又看着从嘉问:“姐姐,你是我表哥的女朋友吗?” “咳——” 从嘉被呛了一声,连连咳嗽道:“……不是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孟潇:“因为我觉得你们很合适。” “不是有人说什么……郎才女貌,你们就是这样。” 说到这里她歪了歪脑袋,忽然竖起大拇指:“我觉得,你如果找男朋友的话,可以考虑考虑我表哥。” 话音落,晏书贺拿着外套走近。 他今天穿了件羽绒服,里面是白色毛衣。挂羽绒服的时候,从嘉抬眼看过去,他的指尖带了点红,颜色衬的有几分让人心动。 “在聊什么?”晏书贺倒了杯水。 孟潇手足舞蹈道:“我在给你找女朋友。” 晏书贺微顿:“女朋友?你那审美能有好的,大可不必。” “大可不必是什么意思。”孟潇疑惑。 晏书贺将杯子放到从嘉面前,懒洋洋的拖着调子:“意思就是让您老别费心了。” “不费心的。” 孟潇是个十足的颜控,懒得搭理看腻的晏书贺,直勾勾的望着从嘉问:“姐姐,你觉得我表哥怎么样?你满意吗?” 本在旁边安静听兄妹俩对话的从嘉被cue,问的这个问题,似乎比先前晏书贺的那个还要难回答。她捏着杯口磨蹭着,不着痕迹的瞄了眼晏书贺,不料被他抓住。 两人目光交接,从嘉偏过头说:“挺好的啊。” “我也觉得,我表哥有钱、长得帅、脾气好,主要还不跟别人搞暧昧。”孟潇激动的拍了拍桌子,她压不住声音:“这就是优质男朋友啊,姐姐,你喜欢吗?” 从嘉感觉,自己的心脏忽然之间像是坏掉了。 但凡是有关他,总是控制不住的往出蹦。 “小屁孩儿,这次审美上线了。”晏书贺扯着嘴角,笑容格外深。 他定定看着从嘉,认真道:“我也想听听看,从嘉老师对我的个人评价呢。” “做朋友要问这么多吗。”从嘉抬起水杯递到嘴边,抿了口随意敷衍:“不讨厌不就行了。” 孟潇睁大眼睛:“既然喜欢表哥,那做什么朋友,应该是男朋友才对,你们……” “我没说喜欢他。”从嘉解释。 孟潇显然不懂这弯弯绕绕,固执辩解:“姐姐不讨厌,可不就是觉得我表哥好吗?觉得表哥好,那自然就是喜欢喽。喜欢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呀,我们又不会笑话你。” “对吧,表哥。” 末了,这小烦人精还要拉上一位。 晏书贺抵了抵唇,像是在笑,含糊着嗯了声。 从嘉:“……” 随着服务员上菜的过程,话题也被扯到别处。 只是吃饭间,从嘉发现,对面的晏书贺总是会将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她的脸上。好似是因为刚才那段不着调的对话,又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生气。 直到尾声,从嘉忍无可忍,板起脸:“你老是看我做什么?” “哎呀姐姐你不懂。”孟潇正在跟白灼虾作斗争,赶紧插话道:“那叫爱的表达,一个眼神,就能确认地老天荒。” 后半句话是某个电视里的台词。 孟潇记得很熟。 只是听她用到这里,晏书贺也着实感到尴尬。 他伸手夹了块儿麻婆豆腐,给她顺毛:“我这不是怕你生气。” “我是气筒吗,每天都在生气。”从嘉一口吃掉豆腐。 那瞬间,她有种所有的烦躁打在棉花上。 就像嘴里的豆腐,轻松的化掉,便显得有那么几分意犹未尽了。 …… 午饭结束后,孟潇明显的还想继续玩。 晏书贺拦下出租,将人塞进去:“你别忘了你妈的话,寒假班的作业这周做不完,你就滚回科尔马。别想着找晏书念帮忙,被我发现,我可不惯着你这破毛病。” 谁知孟潇根本不理他,扒着车窗跟从嘉说话。 “姐姐,寒假我都在表哥家,你来找我玩。” “我说的话你要好好考虑。” 话音刚落,晏书贺重重合上车门,偏头对司机道:“师傅开车吧,不到地点不准放这小屁孩儿下去。” 出租车越来越远,晏书贺走到从嘉身边。 “小孩儿话比较多,你别嫌烦。” 从嘉摇头:“不会的。” 孟潇算不得是令人厌烦的那种小姑娘,只是她的这份热情,在从嘉这里有些不受用。过分亲密的对话,越了线的讨好,都会让从嘉无措。 “不过你们家,都这么着急的腰给你找女朋友吗?” 晏书贺双手插兜,笑着看她:“再过段时间我就27岁了。” 从嘉疑惑:“那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晏书贺的眼神染着笑,不答反问:“是啊,为什么呢。” 被这个目光定住,从嘉好半晌没说出话。 晏书贺似乎已经摸索出,跟她的相处方式,从嘉防备心理过重,只要感觉出丝毫被冒犯和侵占领地,她可能就会退回去。所以有的话,晏书贺始终只敢暗示,不能逼着她。 得等她主动一小步,哪怕是伸出触角试探的碰碰他的手。 那时候晏书贺才敢做点什么实质性的动作。 顺着路口往前走了会儿,晏书贺转换话题:“上次说看电影,今天去吧?” “你想去吗?”从嘉松口气,看眼时间,想到今天也没什么安排,索性答应下来,“最近有什么电影吗?” 说着,她翻出APP软件。 正好前面就有家影院,两人提步往那边去。 见她看的认真,晏书贺握住她的手腕带了下路。 走上扶梯,从嘉找了两部悬疑片:“这两个口碑好像挺不错,不然就选一个?” “可以。” 影院在四楼,两人换乘扶梯耗费了几分钟。 晏书贺去到前台买票,从嘉站在他身后,目光定定的落在那人的背影上。一时间脑海中浮现出电玩城的那幕,从嘉耳郭烫的发胀,隐隐有种快要血管爆裂的感觉。 她抬手揉了揉,只感觉最近对晏书贺似乎有什么变了。 这样的状况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收回手的时候顺势蹭了下鼻尖,从嘉转身去买水和爆米花。 零食区排队的人有些多。 从嘉站在队伍里,垂眸翻着手机,目光却有些飘忽,始终没有落定在屏幕上。 虽然跟他关系好了点,但这样也正常吧。 谁说不能有一两个异性好友呢。况且晏书贺这人,处事性格都很对她胃口,就算是晏则安的哥哥,说起来做朋友好像也并不影响什么。 这么想着,从嘉几乎都要将自己说服。 排队正好到她,要了两瓶矿泉水和中桶爆米花。捏着小票刚转身,就看见她身后两步开外的晏则安,以及他身边的漂亮小姑娘。 目光相撞,从嘉迟疑着点了下头,晏则安微愣。 自从上次跳伞,从嘉听晏书贺说起,他已经跟晏则安讲过这事情,那之后晏则安的确是没有再来过小区。不再被纠缠,从嘉便也忘了这人的存在。 眼下再看,才知道原来是找到了新的目标,所以才放弃了她。 从嘉没什么感觉,挪开视线。 巧遇她的晏则安大步过来,有些拘束:“好巧,你也来看电影啊?” “嗯。”从嘉抿唇,“是挺巧。” 晏则安看到他怀中的两瓶水,佯装不在意的问:“你是跟曲又宁来的吗?她不是在国外,什么时候回来的。” 认识这些年,晏则安也没见从嘉身边有别的朋友。 所以在潜意识里,便觉得是曲又宁。 只不过刚说完这话,他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从嘉,傻站着干什么?” 顺着声音,两人同时看过去。 晏则安看见握着电影票的晏书贺,眼中浮现出疑惑:“三哥?你怎么也在这里……你是跟从嘉一起来的?” “不行?”晏书贺语气淡淡。 从嘉没多停留,过去把水递给他:“不知道你喝什么,就买了这个。” 晏书贺接过她手中东西,把小票交给她说:“你买的都行。” “……” 晏则安越看越不对劲。 检票时间快到,晏书贺打过招呼,带着从嘉朝检票口走去。 晏则安看着那两人,眉心微拧,心里某个念头宛若荒草,被风一吹快速的生长起来。 女伴有些不满的挽住他:“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晏则安抽出手。 取了电影片,两人也同时进入了另一条通道口。 晏则安这会儿本该在家睡觉,但前段时间跟圈子里的人出去玩,被朋友的妹妹缠上。他烦不胜烦,今天又被朋友临时通知,让他陪妹妹看场电影。 这才有了这场电影。 晏则安跟着女孩儿进了放映厅。 心里装着的,全是刚才晏书贺跟从嘉的一举一动,他们好似熟稔到极点。这两人分明从前毫无交集,怎么会在离婚后经常见面。 想到上次在碧湖湾小区楼下。 晏书贺从对面小区过来,穿戴整齐,看见他时愣了愣。挑眉问:“怎么在这儿?” 晏则安:“我来找从嘉。” 他的眼神微变,不等晏则安品出那意思,他又说:“上次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晏则安回忆起那些拳头,嘶了声:“没忘。” 晏书贺轻轻勾起唇:“作为独立个体,你这样总是骚扰她是犯罪的。况且天这么冷,手机联络不行吗,非得守在这里?” “晏家丢不起这个人。” 明明每句话都是为了晏家着想。 可此时晏则安再回味,才发现好像跟他设想的有出入。 难道晏书贺也喜欢从嘉? 晏则安僵在座椅上,身边忽然探过来只柔软的手,捏着爆米花递到他嘴边:“则安哥,你吃这个。”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尤其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有诱.惑力。可晏则安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他前妻,哪儿有心思去回应别人的挑.逗. 抬手挡了下,他越发坐不住。 索性偏头看向她,歉意道:“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一步。你今天所有的支出回头发我明细,我给你报销。” 顾不上女孩的挽留,晏则安郎心似铁的起身离开。 - VIP放映厅内。 可能是遇见晏则安影响了心情,这场电影并没有格外的吸引到她的注意力。 直到剧情收尾,从嘉嚼着爆米花,倏地被身侧的晏书贺碰了碰胳膊。 她低头凑近:“怎么了?” 晏书贺打量她:“不舒服吗?” 从嘉没动静,几秒后才摇了摇头。 见状,晏书贺压低声音,格外有耐心的问:“那你怎么了,看电影也不专心。” “……”从嘉没想到他这么执着,随后低声八卦道:“你就不好奇吗,晏则安怎么不跟付雅一块儿了,他们这么多年不都挺好。” 果然。 晏书贺吐出口气:“可能是看清真面目了。” 从嘉:“哦,这样。” 晏书贺:“……你一脸可惜了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从嘉抬头看他,字句认真:“我就是觉得他们俩的确挺合适,这样一分开,谁知道下一个又得祸害谁。” 确认从嘉没有用玩笑话掩盖心情。 晏书贺轻笑:“那的确是。” “不然我今晚买把手铐把他们拷在一起?” 从嘉捏了颗爆米花,闻言皱眉:“别。” “这犯.法的。” 见她一本正经又不失可爱的样子,晏书贺没绷住,顿时笑的气息颤颤。 这场场次人不多,放映厅内安安静静,只有电影角色的原音。 被打断思绪,从嘉便也没再继续去想刚才的事情,强撑起精神去看大荧幕。只是前面都没怎么看,后续的走向也实在是看不太懂。 不多时,从嘉便再度转移了注意力。 前座靠右的位置上,不断发出窸窸窣窣的小声响。从嘉只当是那人在整理东西,她随意的朝那边看了眼,这才发现那人跟旁边的人紧挨着,头靠着头,偶尔还发出啧啧的水声。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儿。 只一眼,便明白前面在做什么。 这样的环境氛围中,小情侣打个啵儿似乎很正常。 于是她收回视线,手肘不小心碰到晏书贺的胳膊,她下意识偏头。 昏暗光线下,晏书贺缓慢从那两人的方向收回目光,垂眼盯着她看,眼底情绪沉沉,颇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意思。 …… 电影院那幕给她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尤其后来,晏书贺看向她的眼神,让她觉得总有种若有似无的暗示。以至于这天晚上,从嘉都睡得不太安稳,还梦到了相同的场景。 只不过主角变成了晏书贺跟她。 梦中阴暗的角落里,晏书贺眼中带着水气,侵略感十足的视线中带着丝丝薄欲。他勾着从嘉的腰,另只手扶着她的小腿,声音又低又哑:“喜欢这样吗?” 她始终一声不吭,晏书贺不依不饶:“还是这样?” “……” 从嘉骤然睁开眼睛,像是受到格外大的冲击。 双手紧紧攥着身上的棉被,口干舌燥的看着天花板,目光茫然。 电影院里很正常,梦里这他妈就不正常了吧。 过了好久。 她才惊慌又震惊的哑着声音道:“操。” 第26章 春不渡 这样我就看不见了。…… 那场梦带来的后遗症太严重。 接连几天, 她晚上都梦到了晏书贺。 然而好像心有灵犀似的,这几天晏书贺总是给她发消息。看到聊天框里面的内容,从嘉的思绪莫名就会飘到梦里的场景, 折磨了她两天, 从嘉不堪受扰的关了机。 白天关机晚上打开翻翻消息, 就这么过了十来天。 临近年底,从嘉将堆积的工作处理完,才终于恢复正常社交。 这几天晏书贺联系不上她,别人自然也联系不上。 30号下午,从嘉吃完饭,发现冰箱里面没有水果和零食, 便换了衣服打算出门一趟。这段时间从嘉很少出来, 刚走出小区大门, 就感觉冷风往她脸上打。 走了没两步,从嘉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回头转过去看,是江倩。 距离她们上次在医院偶遇, 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江倩穿着亚麻色大衣,卷发被挽起,耳朵上戴着成色很好的珍珠耳坠, 化着淡妆。两手各拎了一个塑料袋, 袋子里头好像是装着水果。 从嘉折身走回去:“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江倩笑了笑:“你宋叔叔的朋友今天拿了些水果,我看有你喜欢吃的,就给你装了点过来。” “嗯。” 从嘉过去将东西接过来, 皱眉问:“怎么不上楼?” 问及这个,江倩的模样拘束:“我忘记你公寓号了,刚才给你发消息,你也没有回给我。” 接塑料袋的手微顿, 从嘉突然感觉有点好笑。 她扯了扯嘴角,提步带着江倩往里走,随口问了句:“宋清瑶最近怎么样?” 江倩抬手挽了下头发,连声说:“她挺好的,前几天去复查,医生说这两年调养的不错,凝血功能也在慢慢恢复。只要以后别磕磕碰碰摔伤,好好长大就没事。” 提起宋清瑶这个小女儿,江倩的眼神都要柔和几分。 随后她想到什么,轻笑着说:“上次你说来医院看她,被甜甜念叨了好几次。出院后非要来找你,最后还是雨知给她找了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这才罢休。” 从嘉走进电梯,闻言下意识偏了下头:“怎么没让她来找我?” “你不是工作忙吗。” 电梯门开,江倩跟着从嘉走出去,她轻声说:“况且我一直都知道,你并不是很喜欢你妹妹。” 从嘉没说什么,从衣服口袋里翻出钥匙,率先走进门。 江倩很少来这边,所以刚进门就四处打量着。这个房子是从嘉自己买的,当初她跟从新林离婚后,分了笔财产,但也并没有给从嘉花费多少。 看着房子里的装饰以及环境,江倩眼中露出欣慰的笑意。 “果然是长大了。” 江倩走到沙发跟前坐下,“妈妈还记得你在明城的时候,每天穿的衣服都得我提前给你放在床边。” “卧室里面呀,每天收拾三次都是乱糟糟的。” 客厅安静,从嘉给江倩泡了杯柠檬水。 放在茶几上坐下,调着电视:“那时候有你在,所以没什么后顾之忧。” 江倩嘴角的笑意因她这句话缓缓僵住,伸手端起杯子,捏着杯壁慢慢摩擦着:“可你现在也还是我的女儿,妈妈也还在。” “是吗?”从嘉看着电视,眼神冷静:“从嘉还是那个从嘉。” “可你真的还是那个妈妈吗?” 江倩抬起杯子喝了口水:“当然是。” 闻言,从嘉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像是无声的反驳。 窗户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静谧无声。雪花从天空中打着转飘落,偶尔粘在玻璃上,也只是停留那么些许片刻,风一吹,就变成了水珠。 从嘉出神的看了会儿。 这雪宛若江倩对她的爱,也像留不住的细纱,很轻易便流逝了。 沉寂许久,江倩忽然在这样的氛围中落下泪来。 “妈妈知道,这些年你怪我有了你妹妹就不再关心你了,可你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你妹妹从小身体不好,七零八碎的病加在一起,就像个玻璃人似的一碰就倒,我怎么能不看着她。” “那时候你已经成年了,你也应该理解理解我。” 江倩低低哭个不停。 这几年,从嘉对她越来越疏离她怎么可能看不见。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宋清瑶就是因为小时候的疏忽,患上凝血功能障碍和败血症,她还那么小,江倩自然分一些关心给她。 从嘉索然无味的听着她的控诉,将视线从窗户上收回,扭过头看着江倩,温吞道:“十八岁之前,你的确是个很好的妈妈,从那以后,你也依旧是。” 江倩怔怔抬眸,从嘉唇边的弧度牵强:“只不过不是我的了。” “你就是在怪我没有多关心你,是不是?” 江倩忍不住加重语气:“可你这些年连家也不回,要我怎么关心你。嘉嘉,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也应该妈妈呀。” “家?” “我还哪有家。” 从嘉语气寡淡道:“还记得大三那年我跟你说的话吗?” 猝不及防的提起几年前的事情,江倩着实记不清了,她只能摇摇头。 从嘉没提醒她,只忍耐着情绪说:“你别再来了。” 江倩怔住:“什么?” 从嘉站起身,面无表情:“以后别再来我这里了,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我去找你,你以后别过来找我了。” 不知道从嘉为什么忽起了脾气。 江倩放下杯子,跟着站起来,试图去拉她的手:“为什么?” 看清楚她眼里的小心翼翼,从嘉莫名疲惫:“我不想让我以后觉得,连这里都有不好的回忆。” 话已经说到这里,她脑子里只感觉突突跳个不停,后背涌起的鸡皮疙瘩一阵阵直接冲上头顶。那瞬间,从嘉是真的感觉,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她克制再克制,最终忍无可忍。 “你总要我体谅,那我十五六岁是什么样子的,你还记得吗?妈,我这些年来一直在想,为什么你愿意去做宋雨知的妈,都不肯做我的。”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看着你把你的心一点点分给别人,甚至到最后一点也得不到,我就是活该吗?!” 说到最后,从嘉控制不住情绪的拔高了声音。 客厅里的吊灯光线落在她眉眼上,刺的眼眶通红。从嘉微微偏着脸,大颗眼泪从左眼坠落下来,她好似是委屈到极致,嗓子都哑了的质问着:“那我就是活该吗?” 江倩僵硬在原地,脸色因她这番话而变得惨白。 耳朵里头嗡鸣声响,她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剩下的,就只有从嘉的那滴眼泪。 曾何几时,从嘉也是会伏在她的膝头,笑着露出小虎牙,格外娇俏的提着要求。那时候的岁月太美好,以至于看看当下,都衬的无比荒凉。 这场争吵从嘉已经忍耐了无数个日夜。 爆发之后,她坐在沙发上,江倩在屋子里站定片刻,拖着步子狼狈离开。 - 电视里的喧嚣声依旧刺耳。 从嘉微微仰头,强迫着将眼里的水气散尽,花花似乎感知到她的情绪不好,窜过来缩在从嘉身边使劲儿的蹭着。她伸手去触碰花花,却发现自己手抖得不成样子。 闭了闭眼,从嘉弯腰在茶几抽屉里翻出烟盒,却又对上花花睁大的眼睛,重新放了回去。从旁边盒子里抓了几颗糖,撕开糖纸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咬碎等它化掉。 从嘉抹了把脸,稍稍垂下脑袋松了浑身的力气。 时至今日,她都很少回想起过往。就算是之前得知晏书贺曾见过自己,她也不过是让那点记忆在脑海中晃了晃,不让它停留丝毫。 可今天跟江倩单方面的争吵。 让从嘉感觉此时的状态,犹如回到了大三那年。 无边无际的黑暗,安静下来的时候耳边全是坠入深海中的气泡声响,她想要伸手去抓,却每一下都会抓空。周而复始,她看不见光明,也找不到前面的路。 从嘉试图挥散开那些沉郁的画面,喉咙空咽,又剥了颗糖咬进嘴里。 手机忽然震动,消息来得及时,她松了口气。 【111:惯的什么毛病,怎么又不理人了?】 【111:在家?】 从嘉看着这两条消息眨了眨眼睛,眼眶顿时湿热,莫名有种被人从海水中救了一把的感觉。 将电话给他拨过去,那边接的很快:“还知道给我回电话呢。” “嗯。” 晏书贺轻笑:“在家吗?” 从嘉抿起唇角,低垂下眼,哽咽的笑了笑:“我在家。” 听出她声音中的颤意,晏书贺语气倏然正经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从嘉咽了咽喉咙,突兀地开口喊他:“晏书贺。” “你说。” 从嘉握紧指尖:“你能来我家吗……” “乖乖等我。” 还不等她说完后半句话,晏书贺就已经一口应下,听筒里传来穿衣服的窸窣声响,以及最后的关门声。 晏书贺从家里过来的很快。 门铃声响起,从嘉起身过去拉开门。 晏书贺的身上裹着凉意,他从月色中赶来,就像拯救她的神明一样,真真切切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从嘉张嘴,喉间的酸涩却比话语来的更快。 嘴角忍不住抿起,在晏书贺担心又不知所措的目光中,从嘉的委屈与心酸在那一刻骤然上涌。想要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却又不想被他看见。 不料晏书贺上前一步将门抵住,别开眼伸手将她扣进怀里。 他抚了抚从嘉的后脑,声音仿佛砂砾里夹杂的温柔:“现在放心哭吧,这样我就看不见了。” 从嘉终于卸下防备。 眼泪吧嗒吧嗒掉,将积攒数年来的委屈尽数倒了出来。 第27章 春不渡 男小三。 可能因为走艺术这条路, 从嘉要比平常人能忍许多,骨子里头的浪漫美感不少,但是更多的其实是那身磨不灭的傲骨。 从前没怎么哭过, 是因为没什么可以让她落泪的。 很多事情, 在从嘉看来解决不了, 那打一架就可以了。但今天晚上,在看见晏书贺的这一刻,从嘉感觉她身上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屋子里面格外安静,晏书贺与从嘉站在门口。 他没说话,沉默的抚着她的脊背。从嘉哭的认真,刚才面对江倩时, 所有难以纾解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得到爆发, 她肩头颤动得厉害, 浑身都在抖。 晏书贺偏着脸,视线落在落地窗玻璃倒映出的某点光源上。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慢慢平复下来。 晏书贺背靠着鞋柜边角, 手指轻轻捻着垂落的发丝把玩。从嘉的头发细软,老人都说这样的人看着面色冷,但实则都有一副软心肠。 从前他不知道, 直到这几月同从嘉相处。 才发现原来明城那样的地方, 也能养出这样动辄就叫人摧心剖肝的人。 分明喜欢面无表情,却又在有些时候,像小动物似的, 会对这人世间露出茫然的打量。 直到听不见她的啜泣声,晏书贺才抽回思绪,拍拍她的背:“好点了吗?” 从嘉点头,始终将脸埋在他肩膀上。 察觉出她的不自在, 晏书贺四处看了看,从身后鞋柜旁边抽了两张纸。稍稍侧了下身子露出她的脸,眼神淡淡的将纸巾覆上去,低垂着眼睑动作轻缓的给她擦拭着眼泪。 从嘉皮肤白,哭了这么一场后,眼皮四周都泛着红。 额角在他肩膀蹭着,也磨的微微发红。 晏书贺目不转睛,就这么弯着腰,细致的将她脸上的泪痕尽数擦干净。从下颌到脸颊,再然后一点一点往上,直到指腹触碰上从嘉的眼角,两人的视线也就此对上。 从嘉抬着眼,目光轻闪。 看见她这副模样,晏书贺无端弯起唇,摁了摁她睫毛上的泪珠,佯装打趣道:“都已经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像小朋友一样,揪着人衣领哭。” 从嘉张了下嘴,最后清清嗓子:“你笑话我。” “没笑话。”晏书贺把纸巾揉成团捏在手心里,又抽了张去擦她手心里的汗,“就是觉得可真幸运,要是我这段时间没厚着脸皮找你,是不是你就打算去找别人哭了。” 他没问起崩溃的原因,从嘉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痛快。 垂下眼,盯着晏书贺给她擦手的指尖,过了好久,才声音又低又浅的开口:“不会的。” “不会什么?”晏书贺微顿。 从嘉没说话。 如果今晚不是晏书贺的话,那可能她现在,就已经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当做从来没发生过,也绝不会在看见另外一个人的那刻,忽然泪如雨下。 在玄关口待了会儿,晏书贺攥着纸走到沙发跟前扔掉。 “晚上吃了什么?” 从嘉揉揉眼睛:“吃的面。” 晏书贺看见餐桌上的两个塑料袋,以及面前茶几放着的柠檬水,心思活络如他,自然立刻就明白今晚有人来过。 想了想随即换了话题:“今年春节比较早,你打算怎么过?” “干嘛。”从嘉刚哭过还带了点奶音,听着格外可爱,她嘀咕道:“元旦都还没过呢,就想要约我春节的时间了,你可真是贪心。” 听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晏书贺也没反驳。 顺着她的话说:“知道这么些年我怎么在商界站稳的吗?” 从嘉看过来。 晏书贺扯起嘴角:“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从嘉:“……” 刚才调放的综艺此时已经换了一个,就好像现在从嘉的心情,也因为晏书贺的三言两语而好起来。 她盯着电视看了会儿,正好进入广告阶段。 屏幕里,放映着明天晚上的跨年活动,双和市最大的星湖广场,不仅有音乐会,十点整还会放烟花。前几年禁止市区燃放烟花爆竹,今年好不容易放宽政策,所以排场很大。 从嘉目光定定,倏然开口:“明晚我们去星湖广场吧。” “嗯?”晏书贺下意识偏头看向她,有些诧异:“你想去吗?” 从嘉难得露出兴趣:“看起来好像很有意思。” 晏书贺:“喜欢那就去。” 从嘉侧目。 晏书贺单手揽着花花,望着她弯唇笑:“小朋友好不容易许的愿,当然得实现。” - 或许是从嘉头回主动表现出自己的需求,晏书贺整晚心情都很好。 离开她家时,还特意约了时间。 走到门卫室,晏书贺脚步微顿,想到从嘉的眼泪,指尖轻轻捻动,侧头抬眼朝某扇窗户望去。思忖片刻,收回视线提步敲开了门卫室的门。 十几分钟后他走出来。 回想着监控里面,江倩那抹十分沉默狼狈的身影,这才恍然意识到从嘉和她妈妈的关系,或许并没有他所设想中的那样和谐。 开车回晏家的路上,晏书贺忍不住让助理去查了查明城从家的情况。 这会儿时间还早,回到家晏老爷子还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晏书贺回来,挑眉:“回来有事?” 晏书贺扶着门把手停住:“那不然我现在走?” 晏老爷子霎时气得横眉竖眼:“你个小崽子成天不回家,我说你一句就不得了啦?” “行。”晏书贺换鞋,“那怎么不行。” 被他这样子惹得心脏疼,晏老爷子往后靠了靠,捂着心口说:“我听说你妈给你介绍了个相亲对象,你怎么也不去看看,说不准就看对眼了。” “这恐怕不行。” 晏书贺倒了杯水坐在他身边,“之前不跟您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晏老爷子闻言皱眉:“可她不是结婚了吗。” 这两天晏书念快期末考试,只有晚上能偷得闲来时光跟孟潇玩一玩游戏。这会儿正在楼上卧室里,不分彼此的畅游着热带雨林,不时还会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晏书贺抬眸扫过二楼,嗓音带着笑:“忘了告诉您,她前不久离婚了。” “离婚?”晏老爷子大惊,“该不会是因为你吧?书贺,咱们家可不兴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啊。你要是为了什么情.爱去做男小三,那我可——” “爷爷……” 晏书贺对这番话有些无奈,他哭笑不得:“他们是和平离婚,哪来的什么男小三。” “那就好。”晏老爷子松口气,“你二哥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是哪家的?”晏书贺问。 晏老爷子叹息:“还是之前那个。” 晏家老二晏则尧有个小青梅,小时候他老总是欺负人家,两人一直不对付。上了高三,晏则尧把小姑娘堵在教室里跟人表白,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话,反正那姑娘被人看见是哭着跑出来的。 后来小青梅不仅没答应他,还转头就跟晏则尧的好朋友谈上了。 可能是真不喜欢,这么些年换来换去,都没跟晏则尧扯上关系。 直到上个月,据说小青梅的现任忽冷忽热,还喜欢冷暴力压制。于是寡了二十多年的晏则尧终于重拳出击,迅速地撬了墙角从男小三正式上位。 思及此,晏书贺试图套话:“咱们家是瞧不起这种手段上位的男人吗?” 晏老爷子不料他这么问,稍顿:“这倒没有,你二哥也是情有可原。况且你二叔二婶向来喜欢那姑娘,这不是上个月刚谈,则尧主动提了一句,两家就把婚期定下了。” 晏书贺咂舌,只觉得自己应该跟晏则尧取取经。 然后又听晏老爷子继续说:“不过你就难了,你妈搞科研多年,不像你二婶那么开明。你要是真的做出撬人墙角的事情,她恐怕得气晕过去。” 这话无疑不是给他泼了盆凉水。 晏书贺耸耸肩,仍旧笑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爸妈同不同意另说,我人都还没追上,想这些也没用。反正我这辈子就她了,不同意我大不了谈一辈子恋爱。” 晏老爷子气得打他:“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但您可别忘了当初您说的话,”晏书贺往旁边躲闪了下,随即起身避让,笑得不行:“可是您亲口说的,要我把人抢过来,我可没忘。” 话音落,晏老爷子中气十足的瞪大眼睛,骂着摔了个抱枕过去。 晏书贺提步遛上楼,笑得眉眼弯弯。 上了二楼,跟听见动静出来的晏则安碰上面。 两人看着对方皆是一怔。 晏则安打了声招呼:“三哥,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今晚没什么事。”晏书贺上下打量他两眼,瞧见他眼皮子下的青黑,皱了皱眉:“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看着这么憔悴?” 晏则安伸手将额前的发往后捋了一把:“睡得有点晚。” “嗯。”晏书贺没再多留,转着车钥匙打算回卧室。 刚走到门口,晏则安忽然喊他:“三哥,听我妈说那天晚上我喝醉酒,是你送我回房间的?” 晏书贺懒散笑起:“是啊,你倒是睡得沉。” “那,”晏则安抓抓头发,眼神试探:“你看见我衣柜边的箱子了吗?后来问我妈,我妈说她没见着,但那几天没人进过我房间。” 晏书贺扬眉:“没有,我把你送回房间就走了。” “哦,这样啊。”晏则安点头。 晏书贺敷衍的嗯了声,确认他再没有什么事情,这才转身回到房间。 卧室里灯光大亮,晏书贺合上门后站在墙角,目光淡淡的扫过床边的矮柜。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弯腰拉开底下的抽屉,里面装的,全是那晚纸箱里从嘉的物品。 视线一寸寸看完那些,晏书贺哼笑:“离婚了还想留着她的东西。” “你想的倒是美。” - 隔天傍晚。 跟晏书贺约好的时间在七点,打算去吃个晚饭后然后直接过去。从嘉在衣柜里翻出前段时间买的深灰色长款大衣,找了找,扯出条黑色长裙,长度正好在大衣下沿露出一寸裙边。 毕竟是跨年夜,从嘉格外认真的化了个淡妆。 接到晏书贺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涂口红,浅浅的豆沙色,将从嘉略显冷清的眉眼都衬的柔和不少。得知对方已经到了楼下,从嘉放下手机,速度极快的涂好最后一笔。 晏书贺今天开了辆黑色越野,车身线条流畅。 上车时,从嘉没忍住频频多看了几眼。 “你今天换车了啊。”从嘉随口提了句,低头系着安全带:“这车还挺好看。” 晏书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而后慢慢转回头:“那你喜欢的话,以后来接你都开这车。” 从嘉抿了抿嘴角,没吭声。 见她今天毫不反驳,晏书贺竟还有些不习惯,故意问:“怎么不说话。” “……”从嘉吐出口气,顺他的意:“你想得美。” 车子开上道路,晏书贺笑起来:“那我可不就是想的挺美。” 说着话,还有意无意的用余光扫向她。 从嘉懒得理会晏书贺的眼神,低头玩着开心消消乐,等到将精力用完,正好到了吃饭的地方。 今天气温很低,两人吃了顿涮羊肉。 吃完往出走时从嘉忍不住说:“现在可浑身的羊肉味儿了。” 晏书贺正推着玻璃门,闻言看向她:“哪有。” 从嘉走出去,正在兜里翻着糖:“哪里都有。” “是吗。” 两人站在店门外廊下,晏书贺趁从嘉不经意的时候忽然低头凑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倏地被拉近。从嘉感受到周遭气息变化,略一抬眼,鼻尖蹭上了晏书贺的侧脸。 她一怔,紧跟着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空气停滞几秒钟,晏书贺慢条斯理的站直身子:“我闻了闻。” 从嘉喉咙干涩,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越来越明显的心跳声。然后她看见晏书贺的眼底泛着笑,模样得意又极其欠揍,似笑非笑道:“羊肉味儿没有,倒是有股柠檬茉莉的香味。” 那瞬间,从嘉的耳根骤然变红。 急匆匆地推开晏书贺,转身就朝他的车上走。晏书贺笑了起来,紧跟着追上去的同时看见她拉了下车门,又背对着自己在路边站定。 晏书贺打趣:“怎么不跑了?” “……快点开门。”从嘉咬牙切齿。 晏书贺啊了声,拖长声调:“那你转过来自己拿钥匙。” 哪里知道这人这么会磨人心性,从嘉迅速回头,打算车门一开就钻进去。可谁知晏书贺是最无耻之尤,等她回头时,才慢悠悠的在外套口袋里摸索着,一派悠闲自在。 几秒后,他眼神停顿了下,握着拳头将手递到从嘉跟前。 她下意识摊平手心,晏书贺张开拳,一颗她经常吃的那款糖落入她掌心。晏书贺晃了晃另一只手,笑的眼眸都弯成狭长的弧度:“啊,原来车钥匙在这边。” 解开车锁,晏书贺转身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座。 从嘉垂眼看着,包装袋沾染上晏书贺兜里的温度,好似正源源不断的顺着掌心传递到指尖,而后又从血脉流入了心尖。 她低着头莫名抿唇笑,夹杂着雪花吹来的风在此刻,都似乎糅杂着温暖。 …… 今天是元旦假期,晚上虽然冷,可仍旧抵挡不住市民们的热情。 在路上多耗费了点儿时间,等到抵达星湖广场时,周遭已经挤满了人。广场附近的树上都挂满了五彩的灯笼,天色暗沉,灯光便在这样的夜晚里显得熠熠生辉。 从嘉把包放在车上,只拿了手机。 前面不远处就是举办音乐会的场地,这会儿台上正有人唱跳着,歌声透过音响扩散到周围。人群中声响嘈杂,从嘉跟在晏书贺身后,他们被人群挤的密不可分。 两人走到人少些的台阶上,从嘉忍了一路终于问:“你也喜欢吃那个糖吗?” 她的声音被高音盖住,晏书贺偏了下头凑近:“什么?” 从嘉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晏书贺听清楚,眉眼低垂收敛着柔和:“不喜欢。” 从嘉:“那你怎么会……” 晏书贺:“可你不是很喜欢吗?” 昨天晚上去她家,无意间看见垃圾桶里,丢着四五张这种包装纸的糖果。今天过来的路上,忽然想到这件事情,晏书贺便在途中的几家超市找了好久,在货架上看到了两包。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 晏书贺移开眼,目光悠长的看向不远处的灯笼,自顾自地答:“是因为那年在医院,晏则安给了你一颗这样的糖果,所以才念念不忘吗?” 从嘉微微一怔,舌尖舔了舔唇角:“你怎么……” “因为那天不是只有他在医院,我也在。”晏书贺收回眼,垂目看她:“当时翻出那颗糖的人是我,指示晏则安将东西交给你的人,也是我。” 从嘉猛地睁大眼睛。 砰—— 十点整了,星湖广场的第一簇烟花冉冉绽放。 舞台上的歌声停止,适才还在围观的人,此刻也都纷纷朝台阶这边而来。从嘉忽然被身后的人撞了撞,她脚下没站稳,身子微晃,下一秒被晏书贺扶住。 抬头看过去,晏书贺眼底的光芒在簇簇烟花的渲染下忽明忽暗,可唯独那抹认真,经久未散。 烟花声不断地响起,旁边全是惊呼的笑意。 两人在这样欢快热闹的气氛下,显得格外突兀,却又无人出声打破。 过了好久,晏书贺才像是妥协了什么,收了神色无奈弯唇。 从嘉嘴角微动。 晏书贺抬手,将她发顶被风吹乱的发丝抚平,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明亮又缱绻。 “嘉嘉,新年快乐。” ——我爱你。 第28章 春不渡 那我可能不是正常男人。…… 忽然得知当年事情的真相。 从嘉一整晚, 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今晚的烟花秀只有两波,看完后沉默着由晏书贺开车送自己回碧湖湾。车子在楼下停稳,从嘉解开安全带, 抿了抿唇角。 她想问晏书贺当年为什么没有亲自来。 可又担心自己说错话。 迟疑半晌, 捏着大衣外套说:“新年快乐。” “你等会儿。”晏书贺忽然侧身, 伸长手臂从后座提来白色礼物袋,放进她怀里。 从嘉垂眼盯着袋子问:“这是什么?” 晏书贺:“听孟潇说她们那边,过节日都比较时兴送礼物。我没给人送过,就给你随便买了个东西,回去再看,别嫌弃。” 说这话时, 他的表情格外随意。 好像这个举动就如同他的这番话一样没什么重量。 从嘉伸手按着袋子, 忽然问:“那你身边的朋友, 你都没有给他们送过礼物吗?” “当然送啊。”晏书贺伸手挠了挠眉,面色带着不自在,“要不然包个场吃饭, 或者就生日过节转个红包什么的。” 从嘉闻言,抬头看向他。 见她这幅表情,晏书贺自觉品出了其中味道, 好笑挑眉:“怎么?难道你不仅想收礼物, 还想要钱?” 从嘉:“……” 唉。 她就不应该对晏书贺抱有什么期待。 幸亏刚才没问,否则说不准怎么回答她呢。 回到家,从嘉简单洗漱好敷了张面膜。 她坐在沙发上, 垂眼看着礼物袋,看了足足有两三分钟,然后才伸手拿过来。小心的将礼物盒从里面扯出来,掀开盖子, 装着一支定制的钢笔。 淡粉色的外身,末尾端还缀着细细密密的碎钻,钢笔盖子上面,还印有瘦金体的她的名字。笔身很细,不大像是平常市面上能见到的,看着格外讨喜。 从嘉的指腹轻轻蹭了蹭,唇畔扬起弧度。 将钢笔重新放回礼物盒中,从嘉拿着走近书房,将它放在书桌上。 走出房间时,正巧曲又宁给她发了消息。从嘉这会儿无所事事,便拿了手机,回到卧室趴在被子上,懒散地给她回消息。 【宁:在干嘛呢?】 【Last One:在思索问题】 【宁:什么啊?】 【Last One:你说一个男人给你送礼物,他是什么意思?】 【宁:谁啊?谁给你送礼物了】 【宁:送什么礼物了?】 从嘉伸手按了按人中部分的面膜纸,慢吞吞的敲字:【送了支钢笔】 【宁:?】 【宁:钢笔?为什么送钢笔?】 【Last One:我怎么知道】 【宁:啊我知道了,那次你微博里发了条,说你用了好几年的钢笔坏掉了,这事儿你还记得吗?】 提到这个,从嘉的确是没什么印象了。 她赶紧退出去点进微博,搜了下“钢笔”两个字,去年年初果然有发过一条牢骚。 那支笔是当年从新林给她买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后来因为她手滑,落在地上摔坏了。 还记得那时候她心情很不好。 跟曲又宁说完,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因为突兀地想起从新林而发了条微博。后来看着是有些矫情,但粉丝们的话让她暖心,便也没有删除。 只是没想到晏书贺居然会送她这个。 想了想,她第一次在微博搜索栏里搜出晏书贺的微博,没有认证的账号主页甚至都已经长了草。 曲又宁的消息弹出。 从嘉赶紧关掉微博重回聊天界面。 【宁:不过我刚刚搜了搜,送钢笔又好像有另外一层意思。】 【宁:[图片]】 【宁:黑人问号脸.jpg】 最后这个表情包让从嘉心中有些不安,她迟疑地点开图片。 是某乎的问答页面。 ——邻居家哥哥送我钢笔难道是度娘说的,让我们永不分离吗? 从嘉的视线缓慢下拉,图片中的回答千奇百怪。 ——祝你成功。望你知[微笑] ——你可以直接去问。 ——送钢笔常见于同学,或是长辈送给晚辈,寓意其实是要你发奋图强,写出辉煌的人生[握拳] 好一个长辈。 从嘉心里那点旖旎心思瞬间退散,她坐起身,撕下面膜丢进垃圾桶。 看到最后那句话,只觉得她已经能成为新一代鲁迅,握着那支笔洋洋洒洒写文章。 叹了口气,给曲又宁回了个表情包,将这思绪搁置脑后,进了洗手间。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没人约。 从嘉在家里用大半个月时间绘制完了片头插画,剩下的电影分镜头,她打算等到年后正式收假那会儿,再重新提笔。 或许是上次跟江倩的对话伤到她,如果在往年,这会儿江倩的电话一定打了不下三次,可今年距离除夕夜还有不到一个礼拜,却一个都没打来。可能是失望的多了,从嘉居然还觉得有几分自在。 大年二十八这天。 从嘉醒来就接到路乔的电话,因为年后要去临城霜山取景,到时候大概一个多月回不来。路乔担心从嘉不清楚剧情里的冲突转变,专门让她去双和影视基地看一看。 想到剧组有吴心怡,从嘉原本不想过去。 但工作性质,她只能不甘心的应下。 基地那边开车进不去,从嘉打打车到门口,然后步行走进去。 等到地方,已经快十点半。 路乔早早就在路边等着她,眼见人来了,笑嘻嘻的迎上去:“最近实在是太忙了,都没怎么跟你说这边的进度。我听说你片头已经差不多了?速度好快啊。” 最近双和气温直线下降,早上出门甚至到了零下五六度。 从嘉穿着及膝的长款羽绒服,戴了个毛线帽,衬得整个人稚气又干净。 她笑了笑说:“拿钱办事。” “不愧是我嘉姐。”路乔竖了个大拇指。 带着她往进走时,随口说:“对了,晏书贺也在里面。” 提起他,从嘉现在满脑子里,都还是那晚曲又宁给她发的那张截图。 “他今天怎么会过来?”从嘉面色如常。 路乔撩起帘子,哈了口气:“他是投资商嘛,金主爸爸来片场监工什么的不是正常。” 这么说着倒也是。 从嘉便没再多计较什么,跟在他身后到了室内。 今天拍的是场内戏,后台有空调,从嘉过去吹了会儿暖风,只感觉自己僵硬的四肢稍稍恢复了些。正打算烘热手捂捂耳朵,毛线帽顶上的那颗小球,突然被人揪了一下。 她瞬间回头,晏书贺正在她身后好以整暇的看着她。 “好巧,又见面了。” 从嘉皮笑肉不笑的回应他:“你如果不是投资商,我已经要开始怀疑你在故意跟踪了。” 晏书贺松开毛线球,视线下滑,落在她冻红的耳垂上:“那不行。” “怎么?你已经有钱到能限制我的决定了?” 晏书贺舔了下嘴角,忍不住伸手捏住从嘉的耳垂,揉了揉说:“倒也没那么有钱。” 被他这举动弄得浑身一个激灵,从嘉正打算躲开,视线撞上刚下戏的吴心怡。她正站在晏书贺的左侧方,偏头看着从嘉,眼底露出星星点点的愉悦。 从嘉僵了下。 “怎么了?”晏书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吴心怡见晏书贺回头,笑眼弯弯的同他点了点头。 想到之前让助理查的那份他一直没看的资料,晏书贺若有所思的多打量了她两眼。 从嘉的舌尖抵了抵下唇,这会儿顾不上看见吴心怡时的那股气闷,反倒是此时晏书贺的模样,莫名叫她更为火大一些。 等了几秒钟。 晏书贺轻飘飘的那两眼,在她这里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面无表情的问:“喜欢吗?” 刚才还在他视野中的吴心怡早已离开,他刚才盯着那团空白处想了想事情,晏书贺回过神来:“嗯?你说什么?” 从嘉面对着那双漆黑的眸子,眼底的淡漠渐渐散尽,浮上几分连她自己也不懂的笑意。 “我问你喜欢吗?”从嘉语气格外平静,“吴心怡那样的女孩子,长得好看,演技也还可以,应该是你们成熟男性喜欢的类型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视线一直落在晏书贺的脸上。 看着从嘉这幅较真的模样,晏书贺忽然就想到很久之前,她参加某个活动,被记者采访到:“如果哪天有了很在意的事情,你会不断追问结果吗?” 从嘉那时说:“我不是个喜欢执拗结果的人。” “如果对方让我在接触过程中,感到被冒犯,或者是触碰到我底线的时候,我可能不会多说什么,直接拉黑退避。” 记者闻言笑了笑:“那要控制不住在意呢?” “那或许会。”从嘉也弯唇。 眼前面对这件事情的从嘉,明明可以有不继续追问结果的选择,可她没选择就此打住。 这样的好消息,足以让晏书贺内心窃喜万分。 都说过于旺盛的情绪不宜外露,果然晏书贺的笑容刚染上唇畔,从嘉就冷下了脸色。晏书贺看着从嘉反常的模样,笑意仍旧未收干净,很轻的挑了下眉。 “那我可能不是正常男人。”晏书贺说:“我不喜欢这种,我比较喜欢会怼人的。” 从嘉:“……” 第29章 春不渡 我就是想见你了。 晏书贺这句话, 跟将她名字说出来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从嘉甚至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盯着他的眼神躲闪,只感觉耳尖处的血管突突的跳, 好像下一秒就会被点燃爆.炸。 好半晌都没再听到他的声音。 从嘉咽了咽口水, 将周身那股热度挥散开, 偏过头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他只是看自己较真比较好玩,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来逗她。 她明白与晏书贺过分亲密是错误的事情,他跟晏则安是兄弟,而与自己,曾是兄长与弟妹的关系。 只要她想到这些。 就心如止水,平静到丢进石头也无法翻出水花。 伸手揉揉耳朵, 从嘉镇定自若的问:“是吗?” “嘉嘉, ”晏书贺忽然喊她, “你为什么脸这么红?” 从嘉霎时觉得牙齿酸涩不已,她用力合紧,含糊道:“可能是热的。” 晏书贺:“可你刚才还冷。” 对这人的执着有些躁火, 从嘉忍不住怼他:“那你没见过高原红?” 晏书贺抬手掩唇,笑得好似她的这句话正中下怀,眼尾狭长:“见过。但是没见过这么漂亮, 还会怼人的高原红。” 那瞬间从嘉满脑子, 都是气泡水被摇晃后浮起的咕嘟声。 脖颈处、脸颊上包括耳根,都在快速蔓延着热度,更有种下一秒就要直接遁地逃跑的冲动。 从嘉张了张嘴, 到嘴边的话无力反驳。 心口扑通扑通跳的厉害,甚至比面对晏则安时,还要激烈得多。 睫毛轻颤,从嘉只能勉强维持住此刻的表情。 正巧编剧过来, 喊了一声从嘉:“这part的戏份有改动,从嘉老师,过来看看,后期这块儿有个分镜头记得不要再画成之前那版啦。” 从嘉赶紧应声,提步跟了过去。 拐角口,她下意识回眸,看见晏书贺仍旧站在那边,气定神闲的望着自己。 那人嘴角勾着笑,带着几分不正经的意味。 从嘉回过神。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将剧本临时更改的戏份挑拣着看完,对她整体的构架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临近中午。 从嘉看了看时间,跟路乔说:“我还有点事情,就不在这里多留了。” “一个人回去能行吗?”路乔担心。 从嘉视线一瞥,不经意瞧见晏书贺,扯扯嘴角说:“有人着急送我呢,你别担心。” 见状,路乔绷着嘴角笑,满脸都是“我可太懂了”。 上次无意透露出晏书贺初恋事情之后,路乔被沈明森好好教导了番。 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从嘉只是晏书贺喜欢的,时间最长的一位。直到清楚了那些幻灭的真相后,才恍然大悟,原来从嘉还是他仅有的那个。 路乔不禁有些羡慕从嘉。 晏书贺的车停在外面,从嘉没让人送,跟着他一步一个脚印,踩在雪里往出走。 脚步所经之处,挨个儿留下着大小不一的足印。 坐上车,从嘉才发现晏书贺又开着越野。 系安全带的手一顿,狐疑偏头:“你今天怎么开这个车。” 晏书贺失笑,无奈摊手:“这都被你发现了。行吧,我的确是听路乔说你过来,所以才跟来的。不过我没有跟踪你,我只是正常探班而已。” 看见他的那刻,从嘉就知道这人肯定是跟来的。 但说被侵.犯隐私,其实晏书贺跟当年追求从嘉的那个少年没什么两样,都是在不经她同意下,强势又无孔不入的入侵自己的生活。 分明这是从嘉很不喜欢的举动。 似乎这么久,晏书贺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里,并没有哪次是真的偶遇。但论起心情,从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感受到被冒犯,更是一次都没有计较。 “从嘉?” 晏书贺喊了两声,见她始终走神。 从嘉叫眼前的手提醒,收敛思绪问:“怎么了?” “今年你打算要怎么过年?” 前段时间在监控里,看见江倩那副模样离开从嘉家里,想来肯定是起了争执。他记得往年从嘉都会去宋家过年,倒是今年,跟晏则安离婚,又跟江倩生了摩擦。 从嘉扣好安全带:“就那么过,我不怎么喜欢过年。” 说到这,她怕晏书贺像元旦那晚一样,翻手机的动作微顿:“爷爷上次打来电话,让我去晏家过年,我今年就不去了。你到时候团圆饭多吃一些,把我的那份也吃掉。” 路口红灯时间有点长,晏书贺握着方向盘扭头看她,眼底情绪晦涩不明。外面漫天的大雪,车内暖意融融,晏书贺突然在这一刻觉得,眼前的人格外让他心疼。 在从嘉看过来时,晏书贺收回视线:“从嘉,你一直都这么能忍吗。” “什么意思?”从嘉不明就里。 晏书贺没细说,做了今天第二个逾矩的动作,他伸长胳膊隔着毛线帽,揉了两下从嘉的头顶。最后眼底弥漫出别的情绪,承诺道:“会好好吃饭的。” - 年三十。 双江雅苑是有名的富人区,江倩嫁给宋国良后,一家人便从老宅搬了出来。 宋家稍稍靠近里面。 三层的楼房顶层带有露台和小型游泳池,院子里除却小花园,还设了喝下午茶的石桌与座椅。大门是白色镂空的,整座房子看起来北欧风明显。 一楼客厅内。 江倩安排好阿姨今晚要做的年夜饭,洗了手坐在沙发上,情绪不佳的盯着电话出神。此时脑海中充斥着的,全都是那晚从嘉的质问。 不知过了多久,宋国良从公司下班。 一进门,就看见江倩心神不宁的模样。 他脱下外套递给阿姨,一边摘着腕上的表,一边朝沙发走去。 “在想什么?” 江倩回神,给他倒了杯水叹气:“在想要不要给嘉嘉打电话。” 宋国良去端杯子的手一滞,偏头看她:“不是说前几天就让她来吗?” 这几年宋国良的生意越做越大,家里的事情基本不插手。 他跟从嘉没怎么见过面,两人成婚已快七年,只记得妻子的这个女儿,几乎很少回宋家。从前也只是过年这几天回来小住,甚至连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开口讲话。 要不是她模样生的好,那样的性格实在不怎么能让人留意到。 宋国良被商界的氛围腐蚀多年,自认商人心性,不可能将从嘉当做亲生女儿看待,他心中知晓,江倩也明白。所以这些年来,跟从嘉的关系也只算得上和谐。 前几天夜里,江倩忽然提及从嘉,言辞之间隐隐有些烦恼。宋国良当时多问了一句,才明白原来她是不知道该不该让从嘉来吃年夜饭。 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没什么感情,这么些年也习惯年夜饭上多双筷子。 宋国良便插了一嘴。 江倩当时点头,表示她会提前跟从嘉商量。 只是没想到,居然现在都还没跟对方说这个事情。 宋国良喝了口水,放下杯子。 听见他的那个问题,江中隐隐茫然,忍不住说:“那天晚上我过去,跟嘉嘉吵了几句。” 宋国良微诧:“你也会跟人吵架?” 江倩没搭理他的打趣,顿了顿:“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原来嘉嘉对我的意见那么大。我一直以为她是能理解我的,当年生甜甜命悬一线,她也是知道的。” 见妻子谈吐认真,宋国良也正了正神色:“那她都说什么了?” “她……” 江倩思索片刻,还是没把那些话说出来。将话收回去,顿时也就没了再往下说的心思,她垂首搓了搓指头:“算了,我等会儿让她过来吧。” 话音刚落,宋雨知从楼上下来。 十七岁的女孩子,身段正是抽条的时候,她皮肤白,穿着嫩黄色的睡裙,颠颠跑到江倩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妈妈,今天晚上有你做的蟹酿橙吗?” 江倩适才还有些低落的情绪被冲淡,捏捏她的鼻子:“喜欢吃吗?” “你做的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宋雨知向来会说话,她亲昵的蹭着江倩的肩膀,撒娇吐槽道:“妈妈,甜甜非得要你去年买给我的小灯笼,我已经给她了。” 江倩笑的温柔:“那今年灯会的时候,我再给你买。” 宋雨知:“妈妈最好。” 宋国良轻哼:“你就只有你妈吗?” “那爸爸也好。” 客厅里一片喜气,三人欢声笑语的说着话。 不多时,宋清瑶也从楼上下来,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而江倩刚才提及的从嘉,就此被她抛诸脑后。 - 明天就是初一。 小区外的超市明天都要关门,从嘉只能趁着这个点,去囤点年货。 买了两包东西出来,从嘉垂头走的飞快。 等回到家,头发和衣服都被风雪打湿,她赶紧换上睡衣,喝了几口热水后浑身才慢慢回暖。 从嘉将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 刚坐下,她就接到了江倩的电话。 这会儿已经六点半,从嘉扫过时间,接通问:“怎么了?” 那头的江倩沉默许久,就在从嘉有些不耐想挂断,她才缓慢开口:“嘉嘉,今年你是一个人吧?妈妈做了你喜欢吃的蟹酿橙,来宋家过年好不好?” 从嘉失笑:“是特意为我做的,还是宋雨知爱吃,才捎带上我?” 听出她语气中的讥讽,江倩忍了忍:“特意给你做的。” 从嘉笑着摇头,也没否认。 在从嘉爷爷家,每年都有个传统。 年夜饭每人吃份蟹酿橙,来年就会和和美美。 犹记得大二那年春节,从嘉在学校住到封校,然后才背了个书包去宋家。 那年晚上的团圆饭,是江倩嫁去宋家后,第一次做蟹酿橙。宋清瑶还很小,江倩便只做了四份,宋雨知吃完觉得味道好,闹着还想要再吃。 可一人一份,哪里还有多的。 唯独从嘉有个习惯,回回都喜欢留到最后才收尾,于是她的那份,便成了宋雨知的眼中物。宋国良虽惯着她,却也知道不能得寸进尺,开口阻止了几句,而后从嘉就看见江倩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那一刻从嘉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震惊、茫然、失望。 可能都有,但更多的是没想到江倩居然会为了别人,让她的女儿退步。 那份蟹酿橙终究没有给宋雨知。 但她也没吃。 阿姨打扫餐桌的时候,从嘉的盘子里,那份丝毫不差的立在里面。 自打那以后,宋家年夜饭的餐桌上会多备几份,但从嘉再也没有吃过。 收拢思绪,从嘉直接拒绝:“我就不来了,你们一家人好好吃个团圆饭吧,而且——”她停顿了一瞬,笑着说:“你应该忘记了,我已经很多年不吃蟹酿橙了。” 江倩彻底没了声音。 挂断电话,从嘉偏头看向窗户外逐渐暗下来的天。 今年的春节来的来的这么早,春天也早到,这么一想的话,好像这个冬天都没有太难熬了。 从嘉在手机上翻了翻四周的餐馆,好像都已经停止接单。 她抱着花花看了会儿电视,翻出冰箱里的西红柿和面,打算自己做个西红柿面。 然而就在她打算煮水烫西红柿时,门铃响起。 从嘉脑海中闪过晏书贺,轻轻蹙了蹙眉心,走到玄关口看了看猫眼,发现是个陌生男人。 “哪位?” 外面的男人说:“您好,我这边是西厢宴送来的外卖,请问您是从嘉女士吗?” “是。”从嘉伸手拉开门,露出脸:“但我没有叫你们家的饭啊。” 西厢宴很贵,但从嘉在意的不是这个,主要他家太远了。 男人身上穿着西厢宴的外卖衣服,捏着小票报了串数字,证实了是从嘉的电话后,将东西交给她这才离开。从嘉看着这大袋东西,折回餐桌边放下。 里面放了四个盒子,拆开封纸。 好家伙,全是硬菜。 手边这份还是她因为胃不好,想了很久的蒜蓉小龙虾。 从嘉正思索着这是晏书贺的手笔,还是曲又宁做的的时候,手机在茶几上嗡嗡响起。她几步走过去捞起来,屏幕上闪着晏书贺的名字。 “吃上饭了吗?” 听着音筒里的男声,从嘉看了眼餐桌上那顿丰盛的晚餐:“刚才送来的外卖,是你点的啊。” 晏书贺没接话,只是笑了笑。 从嘉正想说点什么时,落地窗的玻璃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话语一顿,她走过去拉开窗帘。谁知刚朝楼下看去,就见下面花坛旁边,明亮的两盏路灯之间,晏书贺单手举着电话站在那里。 身侧是拿着弹弓来回招手的孟潇。 “你们怎么会在这?” 从嘉喃喃。 晏书贺换了只手拿手机,将换下的塞进兜里说:“刚才出门来买东西,想着你一个人,就开车过来看看你。” 她住的公寓在四楼,隔着不远的距离,从嘉都能看清楚晏书贺脸上的笑意。 喉咙干哑的吞咽了两下,从嘉问:“那为什么不上来?” “这不是带着小跟屁虫吗。”晏书贺的吐息变成了嘴边萦绕的白雾,他的声音隔着电流有些模糊:“就只是中途抽空几分钟,等会儿就得回去,马上吃年夜饭了。” 从嘉嗯了声。 伸出手,无意识的将指尖点在玻璃上。 晏书贺仰头看着,喉结微动,忍不住问道:“你今晚几点睡?” “十二点吧,看完烟花就睡了。” 晏书贺舔了舔冰凉的唇角:“那你……等等我。” 从嘉茫然:“等你什么?” 晏书贺:“等我吃过年夜饭后来找你。” 听见这句话,从嘉脑子里某根弦在这瞬间霎时断掉,她吸了口气:“你别……” “你真以为我是买东西抽空来见你的啊。” 晏书贺嗓音中含着笑,他无端认真道:“我是专门来见你的。” “怕你不好好吃饭,所以带上Olivia当借口。” 从嘉的呼吸渐渐变得重起来。 她听见晏书贺直截了当,没那么多弯绕的说:“我就是想见你了。” 第30章 春不渡 她要如何才能守住自己的心。…… 晏书贺说了会来, 就真的来了。 等他回去后,从嘉将那几份菜挪到茶几这边,盘腿坐在地毯上, 看着春晚, 慢吞吞的吃了顿年夜饭。 钟表上的时间刚刚过十点。 门铃声响, 从嘉起身走过去拉开门,晏书贺单手撑着门框,鬓角的碎发染着星星点点的汗意。他鼻尖与眼尾都泛着红,身子微微下弯,抿着唇角胸口急促的起伏着。 看见他这个样子,从嘉的心情有些难以言说:“你这么急做什么?” “怕你睡着。”由她让开的位置进门, 晏书贺也没换鞋, 就那么靠着鞋柜说:“换个衣服, 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从嘉看了眼外面黑漆漆的天色,迟疑:“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找刺激。” 被她的措辞笑到, 晏书贺扯起嘴角:“我是合法公民,不会拐卖你,放心吧。” 见他这么坚决, 从嘉没多说, 进了卧室将最厚的那件羽绒服穿上。而后围巾与帽子一个不落,所有家当都叫她穿在了身上。 晏书贺瞧见她这一身,忍不住失笑:“别的小姑娘出门, 都把自己打扮得越漂亮越好,倒是唯独你,怎么暖和怎么来。” “一点也不把我当成男人啊。” 从嘉缠围巾的手顿了顿,不满的抬眼:“那我去换条裙子?” “别。”晏书贺被她逗得笑得不行, 扶住她的胳膊,心情颇好的问:“花花什么时候吃了猫粮的?” 从嘉弯腰穿棉靴:“就刚才。” “都胖成球了,每次大半晚上要吃东西,根本拦不住。” 晏书贺按了下电梯:“多吃点好。” 闻言,从嘉转头看他。 晏书贺:“毕竟能吃是福。” 从嘉:“……” 去年过年,晏书贺父母都在科尔马,连带着晏书贺也在那边过了年。今年晏父晏母倒是回来得早,据说年前的项目刚忙活完,他们休了将近一个多月的假,打算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 得知这个消息时,晏书贺正跟路乔他们商量,除夕夜晚上去哪儿玩通宵。 然而已经被否决了的地方,再次被晏书贺单独提上日程。 窗外白雪茫茫。 从嘉盯了会儿才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前面有车,晏书贺摁了一下喇叭:“这会儿才想起来问,是不是已经迟了。” “……” 晏书贺瞥见她的神色,笑了声:“晚上不回家了,我不会让你出什么事。” 从嘉睁眼,想到刚才晏书贺问的话:“你可真是机关算尽。” 今天她心情其实算不得上佳。 毕竟没谁能在亲手推开世上唯一亲人的时候,还能坚持笑得出来。从嘉感觉,她现在还能如常的跟晏书贺说话,已经是心大了。 车内的暖气往人身上扑着,从嘉打了个呵欠,稍稍偏了下头懒声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心睡了,等到地方再喊我。” “真这么放心我?”晏书贺余光扫了她一眼。 从嘉懒洋洋的嗯了声:“我刚才已经把车牌号和离开家的时间发给曲又宁了,如果她联系不上我,就会报警,到时候我出了事情警察就会知道凶手是你。” 晏书贺默然笑起。 “睡吧。” “不过你可以永远放心,晏书贺不会伤害你。” 微微阖着眼的从嘉睫毛轻颤。 就好像是蝴蝶落在山谷上的翅膀,受了惊,松松抖动着。 晏书贺要去的地方,就在双和青岗那边的轰趴馆,名字很独特,只有个“遥”字。不是什么室内场所,这家轰趴馆开在小小的民宿里,有露天营地,前院还带着中餐厅。 除夕夜这晚,会开一场来自全国各地的陌生人聚在一起的跨年晚会。 前两年青岗这边还是开发区,比较荒凉。就是因为这家店,成为了网红打卡点,渐渐将人流量从市区吸引到这边来。 中途距离比较远,开车走了大半个小时。 车子颠簸了下,熟睡的从嘉换了个姿势偏转过头。 晏书贺将车停在民宿下面,拉开安全带,凑近轻轻晃了晃从嘉的肩膀。 她睡得有些沉,睁眼时脸上还带着衣服拉链的印记。 从嘉掩唇又打了个呵欠:“到了?” “嗯。”晏书贺说:“就这儿。” 从嘉推开车门。 距离零点还有四十多分钟,夜空暮霭沉沉,耳畔偶尔有陌生人的说笑声,还有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响。 将这家轰趴馆大概给从嘉讲了讲。 她颇感兴趣:“那意思就是,今晚其实都是陌生人喽。” “对。”晏书贺给她带路,“还能拉歌。” 晏书贺走到门口给她撩起帘子:“就是可以指定陌生人去唱首歌,如果不唱歌的话,那就抽签决定去做别的事情。” 听起来还挺有意思。 从嘉弯腰从帘子走进去,抬眼看去,入目的场景让她格外震惊。 露天营地里,搭建着粉色的花桥,缀着明亮的小灯泡和气球与彩带。 院子里有人弹着吉他唱歌,有人围着火堆畅谈,还有人拎着酒瓶四处拍照纪念。都是彼此不相识的陌生人,放松起来更容易些。 这座小小的民宿里,居然别有一番洞天。 从嘉眼底亮着光,慢慢走近火堆。 有人看见她朝这边来,善意的露出个笑,让开位置起身走开。 从嘉迟疑片刻,偏头看向始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晏书贺,眨眨眼睛。男人几步走过来,他按着她的肩膀把人带到小板凳上坐下。 旁边有人问起这是不是他女朋友。 晏书贺笑了一瞬,没给出肯定答案:“您觉得呢?” 那人说:“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火堆的光芒照亮晏书贺的脸,他笑得好开心,回头来看她的时候,眼尾的笑意都还没有收干净。 从嘉知道这样开玩笑不对,抬脚蹬了蹬他的小腿:“你别误导人家。” 晏书贺只是笑,这次却没有出声。 露天营地里头风有些大,从嘉被冷风吹得呛了呛,掩唇咳了两嗓子。 晏书贺忽然起身,不知道去了哪里。 从嘉托腮看着弹吉他的那边,那人唱完歌,笑着将目光四周环绕了一圈。从嘉想到进门前,晏书贺说的那些话,应该是在拉歌。 下一秒,眼前出现一只纸杯。 晏书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杯热可乐,顺势递到从嘉眼皮子下。 看着里头的浑浊液体,从嘉摇头:“我不喝这个。” “少喝点就行。”晏书贺将旁边空下的小板凳扯来,随口说:“晚上风大,喝些热的暖和。” 从嘉舔了舔嘴角,伸手接过来。 正打算抿一口,抱着吉他的那人就看了过来。 笑吟吟的抬手指定:“那位帅哥吧,看你跟你女朋友那么好,唱首情歌顺便在这马上要过去的一年尾声表个白啊。” 从嘉刚才被打趣了好几次,这会儿甚至已经刻意跳过那三个字,也顺着看向晏书贺。 他并不惊讶,挑了挑眉:“我唱歌不太好听。” 那人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将吉他给晏书贺抱了过来。 见他拨了拨琴弦,从嘉咬着纸杯:“你还会弹吉他啊?” “会一点点。”晏书贺换了个姿势坐好。 他唱的是首很老的英文歌,原版歌手的声音低沉沙哑,有种格外的诱.惑力。晏书贺声线清朗,此时垂首拨动琴弦,从口中吐出的字眼让人觉得无比动听。 从嘉双手捏着纸杯,认真的看着他。 “Is that you just don’t realize how much I love you……” 唱到这句,晏书贺抬起眼与从嘉对视。 从嘉目光轻闪。 旁边知晓这首歌来源的人,已经低低欢呼了起来。从嘉望进晏书贺干净清澈的眼底,那里面是不含杂质,又汹涌磅礴的爱意。 从嘉头回见他这般直白。 歌曲唱到尾声,晏书贺的声音来回在她耳边回荡着,反反复复那几句,以及他不加以掩饰的眼。 从嘉紧紧抠着指尖。 而她也是第一次明确意识到,这样的人,她要如何才能守住自己的心。 周遭已经有烟花燃起,绽放在空中,随着那声爆.炸声响,晏书贺微微用力,扣响最后一个音。而后他张开手指,按住琴弦。 听完歌,正好便到了倒计时。 旁边的人已经开始高声欢呼数着数。 在这片喧嚣声中,从嘉轻而易举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强健有力,甚至带着不甘平凡的力气。 第31章 春不渡 你要不要上我这艘贼船。…… 从嘉过了一次史无前例的除夕晚会。 后来两人在民宿住了一晚, 跟从嘉同房间的,是个来自沿海地区的小姑娘。她说她跟男朋友刚分手,来这边旅游散心, 碰巧到了这家店里。 她的话有些多, 从嘉附和着聊到一点半, 实在困倦。 本以为的漫长失眠并没有到来,那晚她睡得很好。 回到家,转眼到了大年初三。 从嘉晾好衣服,桌上的手机嗡嗡响动。 她接通电话,是去年双和某个画展的主办方负责小姐姐。 “从老师,您最近有空吗?” 从嘉弯腰揪起花花脖子上的皮毛, 制止它的动作:“最近都有时间, 怎么了?” “我们画展这边联合美术协会打算在初七办个慈善拍卖, 想请您过来坐坐。”那个小姐姐声音很甜,“这边到时行业大拿都会前来,也有几位老师想要见一见您。” 花花仰起头舔着从嘉的手, 她稍稍避让开:“那我这边也捐副画吧。” “明天我让人给你运过去可以吗?” 那边本来只是想着邀请从嘉来一趟加点热度,见她这么说,自然连声道好。 两边商量了一下对慈善画作的要求, 结束通话后, 从嘉又跟何文确认好,让她选了副年前外出写生那会儿绘制的作品。 中午过后,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 从嘉本打算去睡会儿, 却不经意间接到了晏书贺母亲孟婉茹的电话。 跟晏则安结婚一年,孟婉茹很少回家。 但或许是晏家家风如此,她对小辈们向来很好。出差从国外回来,都会给他们带礼物, 从嘉那时候作为孟婉茹的侄媳妇,自然也少不了。 眼下接到孟婉茹电话,从嘉怔忡许久。 她很少联系自己。 “嘉嘉,你现在在工作吗?” 孟婉茹的声音就像她这个人的行事作风,工作时板正严肃,私底下却又混着温柔。 从嘉应了声:“没有,怎么了?” “我这段时间正好休假,正好买了礼物,想着好久没见到你了,就给你打个电话。”孟婉茹在那边轻轻笑着,“你现在要是有时间,能不能回晏家一趟?” 从嘉心里有点乱。 自打晏书贺在除夕夜晚上,让从嘉明确感受到,他喜欢自己的这个事实后。从嘉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因为她好像发现,在每次的接触中,自己也在分寸不少的沦陷着。 尤其今天打来电话的,还是晏书贺的母亲。 这令她负罪感深重。 “嘉嘉?”孟婉茹见她许久不应,轻轻喊了声。 从嘉收敛起思绪:“可以,我现在过来。” 孟婉茹笑:“那你路上小心。” 等那边先挂断电话,从嘉下意识翻出晏书贺的微信,给他发了消息。 【Last One:在家吗?】 晏书贺可能在忙,好半晌都没回复。 想到孟婉茹那边在等着,她只好换件衣服去负层开车。担心在晏家碰上晏书贺,从嘉一路上都留意着手机,直到抵达晏家门口,手机才震动了一下。 【111:跟沈明森在律所,怎么了?】 【Last One:没事】 从嘉敲敲打打,在聊天框里输入“我出门一趟”这几个字,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像是在报备行程似的,按下删除键全部清除。 …… 晏家。 孟婉茹给从嘉打完电话后,便就在等着了。 谁知从嘉还没来,倒是迎来了位熟识多年的朋友王太太。 家里今天就只有她一人,二房家回娘家,晏老爷子也去找老友下棋,三房在外面的家里。 孟婉茹泡了壶花茶,跟朋友坐在沙发上闲聊。 “婉茹,你是在等谁吗?”王太太见她频频朝门口看,笑着打趣。 孟婉茹摘了颗葡萄:“今早联系了嘉嘉,她说这会儿过来。” 提及从嘉,王太太面上闪过好奇:“你们家则安跟从嘉到底怎么回事啊,先前不是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离婚了?” “男人的那点劣根性,则安管不住,嘉嘉又不是什么软柿子。” 孟婉茹倾身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摇头道:“我倒是挺喜欢嘉嘉那姑娘的,脾气不错,又有本事,行事低调又不喜欢招三惹四的。” 王太太见她对从嘉的评价这么高,剥了颗开心果:“你们家书贺不也还是单身,两人也很般配啊。” “你说什么呢。”孟婉茹恼怒的瞪她,“弟妹离婚了又跟当哥哥的在一起,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王太太瞥她:“你瞧不起离异的女人呐?” 孟婉茹:“你别胡说八道。” “离婚的女人怎么了,就嘉嘉那样的姑娘,离婚以后也能有个好男人对她好。”孟婉茹垂着眼,将瓜子仁咬进齿间,“可嘉嘉的前夫是晏则安,小贺怎么能跟弟妹在一起。” 王太太哼笑:“那你这不还是瞧不上吗。” 孟婉茹见她始终不明白,停了手上的动作:“你知道老二那婚事吗?” 王太太点点头。 孟婉茹说:“那俩人男未婚女未嫁的,则尧把人抢过来,外头都说他手段不干净。前两天我回娘家,我大嫂就说则尧行事不正,你想想,要是小贺真像你说的那样,这外头的风言风语得是什么样子。” “我可舍不得我儿子叫人那么说。” “人活一辈子,不用总逮着外头人说什么。” 王太太这句话说完,才反应过来似的笑起:“你说咱俩也是,两小辈压根都没那种苗头,居然还能在这里就着这个话扯半天。” 孟婉茹倒是没心情跟着笑。 幽幽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可小贺眼看着就27了,怎么就一点绯闻都没有呢。” “私生活干净还不好啊,我看你就是儿子太省心。”王太太眼露戏谑,侧身撞了撞她肩膀:“要是你儿子哪天成了则安那样,你可就哭去吧。” 孟婉茹:“就是太干净了啊,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我都怀疑……” 王太太见她停顿下来,狐疑的看过去。 孟婉茹面色纠结:“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喜欢男人。” 这话叫孟婉茹自己逗笑了自己,她伸手拍了拍脑门儿,自言自语:“我这是说什么呢。” 两人换了话题又聊了几句。 王太太家里来了电话,她没再多留,起身离开。 正巧此时,从嘉过来了。 孟婉茹满面笑意的迎上去,握着她的手不住打量着:“看来最近过得不错。” “还好。”从嘉露出惯来应付长辈的模样。 孟婉茹去一楼房间拿了礼物袋出来,递给她:“记得上次你跟许曼提起,想要这个牌子的香水,我前段时间托人给你买了瓶。” “谢谢阿姨。”从嘉将袋子放在一边,神色有些拘束。 她心底总有种若有似无的恐慌感,觉得孟婉茹或许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在今天打电话叫她过来,趁这个时间叮咛叮咛。 但谁知孟婉茹丝毫没提晏书贺,倒是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情。 片刻后,从嘉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动起来,屏幕亮起,上面晏书贺的名字格外明显。 孟婉茹顺着看过去。 起初本还觉得没有什么,但适才王太太说的话在她脑海中来回盘旋,越想越不对劲。心中起了些许怀疑,抬头看着低垂眼睑接电话的从嘉,微微蹙了蹙眉尖。 “在你家呢,阿姨让我过来拿东西。” 从嘉的手指捏着衣角,忽而察觉到旁边的视线,喉咙微动,不动声色的说:“路乔那边对接的工作差不多了,我下下周片头的稿就能交。” “对,你要是有事情就找路乔吧。” 说到这里,从嘉自然地回头看了眼孟婉茹,对她笑了笑。 而电话那边的晏书贺满心茫然:“我能有什么事情找路乔?他找我的时候不都是拉投资吗……不是,你现在是不是说话不方便啊。” 从嘉没搭理他:“那先这样,再见。” 听见两人的通话内容,孟婉茹眼底的狐疑散了些许:“你跟小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从嘉熄灭屏幕,手指无意识地蹭过手机边:“我跟路乔有个合作,正好晏书贺是路乔那部电影的投资商,见过几次面就慢慢熟悉了。” 孟婉茹闻言,浑身的警惕终于放松下来。 “之前你跟小贺没见过面吧,你跟则安婚礼的时候,他本来是被我们安排当伴郎的。但最后不知道怎么,那臭小子起初答应了,后来流程都安排好了,他又给拒绝了。” 从嘉回想起前年九月份的婚礼,最后的大合照上,的确没有晏书贺。 孟婉茹见她没说话,继而换了话题。 - 倒不是只有他们在说前年的婚礼。 沈明森提及当时晏书贺临时拒绝伴郎那事儿,当事人懒懒散散的靠着沙发,指间夹着根烟,正侧头看着窗外。 “你那会儿也是绝。” 沈明森想起晏则安那天的脸色,乐不可支:“你该不会是故意给人使绊子的吧?” 听他问起,晏书贺眼底的漠然散去,裹上了点笑意:“我没那么无聊。” “那是为什么?” 晏书贺咬着烟蒂碾了碾,没吭声。 那天是怎么回事呢。 现在再想起来,记忆其实已经有点模糊了。 早在婚礼定下后,晏则安就在朋友圈里问了伴郎的人选。但他身边都是吃喝玩乐不着调的,许曼将晏书贺选来的那几个都果断pass掉了。 最后临近婚期,伴郎却仍旧没影儿。 正好晏老爷子提了一句,说晏书贺跟晏则尧不都还是单身,那就让他们俩去。 晏书贺那段时间得知从嘉要嫁给晏则安,思绪有点浑浑噩噩的。被晏老爷子那么一说,想着既然不能做新郎,那做个伴郎走红毯,也算是圆了这辈子的念想。 可等他应下,时间越是临近,晏书贺就感觉自己越是做不到。 他没法忍受别人拥有她,也没法看着自己的堂弟,在婚礼上,那么多人的祝福目光中,低头去亲吻从嘉。甚至有过一瞬间,晏书贺想要毁了这场婚礼。 但他没有。 婚礼是从嘉心心念念的愿望。 思来想去后,晏书贺最后给晏则安表达了歉意,将伴郎的位置给了沈明森。他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视线里,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昏暗的角落里,看着从嘉跟别的男人,完成了这场盛大的婚礼。 那天晚上,晏书贺在碧湖湾公寓里静坐了很久。 房间空荡安静,烟蒂掉满地,落地窗的遮光帘一如从前那样被他敞开着。只是对面的那套公寓里,却再也没有亮起的灯光。 “晏书贺?”沈明森皱眉喊。 敛起思绪,晏书贺抬了抬眉梢,随意道:“不想就是不想,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说到这里他像开玩笑般那样,莫名嗤笑一声:“老子都还没跟从嘉走过红毯,凭什么自降身份去给晏则安那小兔崽子当伴郎。” “……” 而后,果然听见晏书贺格外嚣张的说:“他也配。” 沈明森:“……” 每次只要提起从嘉,沈明森能问的事情总是特别多。 晏书贺跟他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认识二十多年,几乎没见过他失去分寸是什么样。唯独在从嘉这里,晏书贺总是一次又一次,有着栽不完的跟头。 想到上次吃饭,路乔说起在国外晏书贺打人。 沈明森犹疑不定的眨了下眼睛:“路乔说,跟他在酒吧喝醉酒……” “嗯。”晏书贺这次没否认,“是她。” 沈明森紧皱着眉头,好半晌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倒是晏书贺,轻轻笑了声:“我那天就跟魔怔了似的,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就只看见她被晏则安打的样子。” “但其实那对小情侣根本没打架,也就只是发生了口角。” “后来想想,”晏书贺此时此刻的神色有些恍惚,扯着嘴角点了下头,云淡风轻道:“那女孩儿侧脸的确特别像从嘉,但也是真的喝醉了酒,否则又怎么会不记得她没剪过短发呢。” 沈明森张了张嘴巴,莫名觉得自己问错了话。 眼下的晏书贺,他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人被抽了骨头,回想起过去时满眼都是无措与失魂落魄。 隔了几秒,晏书贺才慢慢往后靠去。 他窝在沙发里面,喃喃:“可是,是我先遇上她的啊。” 沈明森:“……”操。 - 悠闲的假期即将结束。 年初六,何文提前将捐赠的画给主办方那边寄了过去,因为是开年美术界首场慈善拍卖,今年造势很大。不仅会来艺术行业大拿,还有商界翘楚,娱乐圈里的明星也有受邀前来。 场面相当壮观,媒体都闻风出动。 虽然是慈善拍卖,但何文还是专门给从嘉选了套比较衬她气质的小西装。 这天下午,何文带从嘉来试了试衣服。 裤腰还有些大,还得让人再改改,她们便只好去对面的商场里逛了逛,顺便挑了几件之前想买,但一直没时间来买的东西。 逛完街,两人去对面星巴克坐了会儿。 只是没想到就这一点时间,居然也能碰上熟人。 看着面前的晏则安,何文瞥他:“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正好看见你们,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晏则安的眼神始终落在从嘉的脸上,他抿了抿唇:“嘉嘉,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何文看向从嘉,她正垂首玩着手机,看上去心情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一脚,从嘉恍然抬眸:“怎么了?” 晏则安看着从嘉这张愈发明艳的脸颊,喉咙吞咽:“我说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你想说什么?”从嘉满眼疑惑,“上次在医院的时候,你想说的话不都已经说完了吗?难道你这些天都没跟人交流,尽憋着打算等逮着我全给我说?” 何文:“……” 他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这里,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何文想了想,起身说:“我去对面看看衣服弄好了没有。” 何文说着话,顺便就将位置让了出来。 等她离开,晏则安才坐在从嘉对面,跳过刚才她的那些尖锐问题。见从嘉始终盯着手机,晏则安压低声音问:“你明天会去参加慈善拍卖吗?” 从嘉翻着朋友圈,懒散的嗯了声。 得到回应,晏则安备受鼓励:“前段时间在电影院碰见你,跟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儿是朋友的妹妹,我跟她没什么关系,后来那场电影我都没看完就走了。” 从嘉手指微顿,抬眼看他:“对方约你的?” 晏则安用力点头:“对。” 从嘉:“你怎么离婚以后都还是这么渣。” 晏则安:“……” 先前晏书贺有过说,如果晏则安再来骚扰她,就让自己联系他。 不欲跟他多聊,从嘉只好催促晏书贺。 垂头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服了,你能不能快点把你弟弟弄走。】 【111:马上来。】 刚收到消息,她就听晏则安又说:“这些天我想了很久,之前我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让你伤心,让你难过,那些都是我的错。但是嘉嘉我会改的,我现在已经再改了。” “你不喜欢的那些我都能改正过来,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从嘉收起手机,双手交握搁在小腹上,眉眼间带着凉意:“我有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你哪里吗?” “你不说我都清楚,我朋友也跟我说了好多。”晏则安用力咬了下后槽牙,神色认真的重复道:“我都会改的,嘉嘉,你原谅我吧。” “这样。” 从嘉微微扬了扬眉,随口问:“那你男德经看过了吗?男德守则学会了吗?” 见晏则安满脸的茫然,从嘉失声笑起:“这些你都不知道,还不把自己打包,扔进男德学院去好好学习,在这里跟我说什么鸟语。” 后面几句话,从嘉的语气越来越冷漠。 晏则安随即反应过来,像是吃瘪,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他抿紧唇,正想再说什么,身后的玻璃门响了一声,而后很快的,肩膀就覆上了一只温热的大掌。 “则安?怎么还在这里。” 晏则安闻声望去,撞入晏书贺冷淡的视线中,而后听他说:“不是说约了朋友吃晚饭,我刚看袁毅他们已经上了楼,你为什么还不去?” 晏则安张嘴,霎时间哑然无声。 被晏书贺三言两语忽悠着,直到走出星巴克,才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是来找从嘉的。 星巴克内。 晏书贺坐在从嘉对面,似笑非笑:“我出场费用很贵,你什么时候结账?” 望进他眸间的笑,从嘉从果盘里挑了颗巧克力糖递过去:“喏,打赏你今天来得及时。” 伸手接过。 晏书贺垂眼盯着包装纸上的字——你要不要上我这艘贼船。 “怎么?” 晏书贺撕开包装纸,将糖果塞进嘴里,抬起漾满笑意的双眼定定望着从嘉,一字一句的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么不含蓄吗?” 从嘉:“?” “你在说什么。” 晏书贺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这句话,眼尾眉梢泛着的都是愉悦:“那行吧,这贼船我上了。” 第32章 春不渡 我来接你三嫂回家。 听完他这话, 从嘉就忍不住撇了下嘴。 看见她这个样子,晏书贺饶有兴致:“怎么呢?这个表情。” “其实我起初还不认识你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种端方自持的君子。”从嘉单手托腮, 垂眸缓慢搅动着咖啡杯, “但是现在……” 她顿了顿, 没再继续说下去。 晏书贺笑了声,把玩着巧克力糖纸:“现在怎么?” 从嘉掀起眼皮看着他:“现在你为什么突然就这么骚了呢。” 骚? 晏书贺不动声色的拧了下眉:“什么意思?” 何文已经从对面的服装店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提着装那套礼服的袋子,眼看着就快要走过来。从嘉抬起杯子喝了一口,舔舔唇边沾上的,慢条斯理的开口。 “就是让人觉得, 你就像是在无时无刻开屏的花孔雀。” 晏书贺无奈又被她逗笑, 敛着情绪将干净的糖纸丢在她面前, 面无表情道:“还不都是你这颗糖影响的,我平时从来不是这样。” “噢,这样。” 从嘉捏着糖纸边角看了看, 视线扫过那句话,随后笑起:“那可能你对你的定位有误,返回出厂设置重新调配吧。” 说着话, 从嘉就站起了身。 不等晏书贺再接, 她扬扬下巴对何文示意,而后跟他说:“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明天的那场慈善拍卖, 晏书贺也接受了邀约。 上车后,何文边系安全带边说:“你最近跟晏书贺走的挺近啊。” “是挺近的。”从嘉撑着下巴往外面看。 何文听出她语气中的感慨:“那你这是春心萌动了?” 从嘉没吭声。 何文扶着方向盘看路,随口说着:“我跟你朋友这么多年了,说实在的, 好像还真没怎么见你跟哪个男人走这么近过。大学遇见晏则安以后,你说是因为他,倒也还说得过去。” “可是你现在都离婚了,难不成还惦记吧。” 从嘉失笑:“我是犯贱吗?” “那肯定不会。”车子被堵在路中间,何文的指尖轻轻点着方向盘,“我倒是觉得晏书贺这人挺好,实诚,有男人的担当,还负责任。” “……”从嘉有点无语,“你怎么知道他负责任,你试过?” 何文瞬间哑然无声:“我这不是再跟你分析……不是,怎么扯这儿来了,你是不是喜欢人晏书贺啊。” “嗯。” 霎时间,何文感觉自己耳边好像有蚊子响了一声。 她双手握紧方向盘,扭头看她:“真的假的?你这万年铁树真的开花了?” “算是吧。” 何文:“什么叫算是啊,喜欢那就上啊。” 从嘉瞥她:“你以为成年人,真的就能无所畏惧了?” 感觉她这话哲理有点深。 何文暂时没回答,换了话题:“我觉得晏书贺挺喜欢你的欸,就是那个眼神,你懂不懂。他看你那个眼神,是真的骗不了人的。” 从嘉垂头抠了抠指甲旁边的死皮,轻笑一声:“可那又怎么样?” “……什么?”何文愣住。 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期,车子龟速挪动着。 从嘉盯着前面车辆的刹车红灯,默了好久才忽然说:“前段时间,我跟我妈彻底闹崩了。或许放在她眼里,就只是小孩儿不懂事,发发小脾气就没事了,可我是真的很认真在跟她吵架。” 何文张了张嘴,表情有点惊讶。 她们两人是大学同学,她只知道从嘉是明城来的,父母离异各自组建家庭,从嘉跟着母亲来到了双和。 “你应该不太清楚我跟我妈妈的关系。” 从嘉捏了捏衣角,指腹摩擦着:“那时候爸妈离婚以后,我爸很强烈的希望我留在明城。后来因为我妈要来双和,她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我觉得她孤单,就跟着过来了。” “那时候应该算得上是,抛弃了我所有的东西,一无所有的跟着她来到这里。” “后来她再婚,其实算得上是很正常的事。看见她幸福,我是真的挺开心的,但我的确没想过,她会丝毫没有犹豫的抛下我。” 说到这个地方,从嘉很微妙的笑了一声。 何文家庭环境很好,听见她这话甚至有些不能理解:“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我大二最开始状态很不好,被专业课老师批评过很多次。”从嘉扯了扯嘴角,偏过头看向何文:“那时候我遇见了点事情,很长一段时间晚上睡不好觉,闭上眼睛就会被吓醒。” “因为实在害怕,我想要跟我妈说这个事情。” “但是那会儿她已经有了孩子,很辛苦。” “这样的情况我就忍着过了一年,在大三接稿之前去了趟医院。” 何文目光轻闪,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 “医生让我填了很多表,又做了检查,最后确诊我患上了轻度抑郁。”从嘉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嘴角忽而带了点笑,“年底的时候我带着检测结果跟我妈说这事,但她那天对我说——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生病?开心点好不好。” 这话传进何文耳朵里,她瞬间发火:“我操?有没有搞错。” 从嘉面色淡淡:“那会儿我妹妹身体不好,她焦心着急我都能理解。所以这事情我也没再跟她提起,那张报告也被我直接扔掉了。” “只是我现在都还能记得起来,那种被抛弃的感觉。” 发生这件事情距离现在已经很久了。 可从嘉仍旧能记得清楚,江倩当时的一举一动,和每个表情。 在江倩眼里,好像就是从那之后,从嘉无论再做什么,都不会吸引到她的注意力了。而从嘉那天晚上,站在她面前,鼓起勇气说的“妈,我生病了”这句话,其实是从嘉做了无数个心理建设后,才下定决心开的口。 得到江倩那句回复,从嘉当时垂着头,眼泪簌簌往下掉。手里捏着的报告单在那一刻被她揉的稀碎,格外痛苦的回问自己为什么要来。 那天天气很好,是个艳阳日。 可从嘉却觉得那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天,看不到尽头。 “这个病检查出来之后,我觉得还挺可笑。我明明是个积极又向上的人,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不仅旁人会给我异样的眼神,连我妈都不能理解。” 从嘉很轻的摇了摇头,语气有些艰难:“你应该看不出来,我真的是个很缺少爱的人。” 从前很多人都说。 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可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但是对长大后的从嘉来说。 似乎十六岁前,如同泡沫一样的那些幸福,根本不足以治愈她的黑暗。所以才会在晏则安递来点点善意时,那么心甘情愿的沉沦下去。 因为在她的生命当中,实在太缺少这样的亲情。所以哪怕只是一点点,从嘉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那些对自己好的人不开心。 不值得。 也没什么用。 “在晏家的这一年,我得到了很多,多到我甚至觉得已经能弥补我亲情空白的那段岁月。”从嘉偏头看着窗外,伸手盖住脸,声音有些低:“所以你要我怎么跟他谈爱?” “而且晏书贺那样的人,理应遇见比我更好的。” 前面的车已经在动了,何文发动车子跟上去。 许久后她才说:“可是我不这么觉得。” 从嘉下意识偏头,她眼尾有点红。 何文没有回头看她,听完从嘉的话有点难过,也才明白过来,原来她这么多年过的这么不好。眼角有点涩,何文抿了抿唇:“你就是那个最好的。” - 翌日清早。 何文过来跟从嘉一起过去。 会场门口人声鼎沸,从嘉扫向围着的记者,对何文说:“绕一下,从后门进去。” 会所后门有些远,过去浪费了点时间。 从嘉刚进门,就看见协会会长和那天给她打电话的负责人。 顺路去打了个招呼,会长惊讶:“你们怎么从这边来了。” “前面人太多。”从嘉弯了弯唇。 负责人喊来场地里的工作人员将从嘉跟何文带过去,他们两人的位置正好在第二排的中间,椅子上贴着姓名。从嘉四处看了看,眼神掠过右侧前方的椅背,那是晏书贺的位置。 坐下后没来得及喘口气,从嘉就听有人喊她:“从老师。” “怎么了?”她循声望去。 那工作人员低声说:“晶姐让您去趟后台,说捐赠的画作那边有点问题。” 只当是有什么遗漏,从嘉点点头。 正欲起身,何文拉了把她的手:“要我陪你过去不?” “不用。” “那你弄完早点过来。” “嗯。” 工作人员还有点事情去忙,从嘉顺着她指给自己的路,慢慢朝后台走去。 经过两条长廊,前面不远处就是厕所。 从嘉朝那边看了眼,正巧发现晏书贺两兄弟居然就站在那边。不远不近,从嘉的位置刚好是死角,那边两人根本看不到这里来。 正想着过去打个招呼,然后就听他们开了口。 厕所外。 晏则安好不容易堵住晏书贺,微微蹙眉看着眼前的男人:“三哥,你今天怎么也会在这里,我不是听说你不打算过来吗?” “你都能来,我怎么就来不得了。”晏书贺看向他,挑了下眉。 晏则安被噎住,顿了顿:“我是专门过来找从嘉的。” 像是故意激晏书贺似的,他的模样嚣张又轻狂,仿佛眼下从嘉已经跟晏则安复婚重新开始了。晏书贺眼角微微弯起,看着晏则安盯了好一会儿,然后眉眼间的笑意渐渐收起,嘴角的弧度也敛了下来。 好似真的被激怒,晏书贺散漫道:“那可真是好巧,我来接你三嫂回家。” 说到那两个字,他刻意的加重了语气。 晏则安眸间的轻狂气息骤然消失,呼吸微微加重。 回想了下今天来的人里面,哪些女人是跟晏书贺有过交流的。可是思来想去,他竟然发现,全场只有从嘉一个人,是最近让晏书贺记挂又放不下的。 他扯了下嘴角,宛若小孩子掩盖惊慌那样,故作凶态的问:“是从嘉?” 晏书贺惊讶了一小瞬:“糟糕,这都被你猜到了。” 偷听偷到一半的从嘉躲在墙后面,这会儿已经睁大了眼睛。 从嘉:“……?”我操了个大操? 从嘉服了。 第33章 春不渡 带你去做点快乐的事情。 拐角厕所处。 晏则安听清这句话后, 只感觉自己脑海中,某根名为理智的弦断掉了。他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晏书贺,就好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会场那边有人来厕所。 经过两人身边时, 还下意识偏头看了他们一眼, 路人心中纳闷, 晏则安心里也没多好受。 过了好久,晏则安不可置信的开口:“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目前还没有。”晏书贺好脾气的陪着他。 晏则安刚刚松了口气,就听晏书贺说:“可你也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 “……”晏则安大脑充血严重,“我不知道。” 晏书贺心情格外好的弯了弯唇角,提醒他:“但你现在不就知道了, 我说这些, 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 晏则安眼皮一跳:“什么?” “你于她已经是过去时了。”晏书贺丝毫不加以制止的, 目光直白的笑着说:“而我才是现在时和将来时。” 没想过晏书贺居然会将这话说得这么明白。 弟妹跟哥哥…… 晏则安心中忍不住发笑,就算是古代的话本子也不敢这么写。 盯着晏书贺内敛又隐隐遮盖不住锋芒毕露的样子,晏则安第一次对他说了重话:“可是三哥, 你这是败坏道德。你这样大伯母知道吗,如果她知道的话,会不会觉得很恶心?” “恶心?” 晏书贺的好心情终于散尽, 他没什么情绪的盯着晏则安, 眉眼之间的戾气隐隐浮现,看着格外冰冷:“大清已经灭亡多少年了,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晏则安用力呼吸:“可是你让别人怎么想你?” “我生下来活在这个世界上, 就不是为了别人的意见而存在的。”晏书贺单手撑着旁边的台子,指尖轻轻碰着那边沿,“况且我又不欠谁的。” 晏则安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快要蹦出来。 他紧紧抿着唇,要用好大的自制力才能不让自己往后趔趄。 两人目光交接许久, 晏则安压抑着喘.息问:“三哥,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时候?” 晏书贺要笑不笑,语气终于有了波澜,带着些许咬牙切齿:“在你还不认识她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她了。那是十六岁的从嘉,是你从未见过的样子。” 晏则安的脸色煞白。 隐约之间,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 从嘉回到拍卖区。 眼神毫无焦距的坐在何文身侧,她低头抠着指尖。 刚才晏书贺说完那句话后,从嘉就有些不忍直视的走开去了后台。她没想过晏书贺会这么直接,就好像是没什么畏惧,痛痛快快的就将喜欢她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从嘉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有点高兴,还有丝丝缕缕的担心。 要是被孟婉茹发现…… “从嘉?!”何文喊了她几声都不见这人有反应,只好伸手推了她一把。 从嘉瞬间回过神来:“什么?” 何文狐疑:“你怎么心神不宁的?去后台干什么了?” 从嘉眨眨眼睛:“我没事,就是问了我点捐赠方面的事情,随便聊了几句。” 主持人已经在上面热场,何文没多说什么。从嘉扭头看向右侧前方那个空置的位子,目光恍惚,明明是他喜欢自己,却总是有种自己老是被他影响的感觉。 从嘉刻意的收回视线,专注起了台上的拍卖。 拍卖会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捐赠品不算太多,但每一件竞价都有持续飙升的拉价环节。包括从嘉的那副画,到最后被后排的女人以抬高五倍的价格拍下。 从嘉对今天拍卖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甚至都比不上,那张空椅子让她看的次数多。 所有流程结束之后,从嘉跟何文起身,因为车子停在后门口,两人打算绕过座位从原路离开会场。 刚走出去,就听身后有人喊她。 从嘉回头看,有个年轻男生从里面追了出来。他握着手机大步跑到从嘉跟前,轻轻喘着气,眼神明亮,朝从嘉笑的时候露出尖尖的虎牙。 “从嘉老师,我叫林淮,是林青枝老师的外甥。” 林青枝是从嘉的大学辅导员,听到他的自我介绍,扬了扬眉:“你有什么事情吗?” 面对上从嘉的笑,林淮耳根泛红:“我其实是你的同门学弟,之前听小姨说起,我就想认识认识你。谁知道今天碰巧遇上了,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见从嘉眼神有些迟疑,林淮赶紧说:“我不会打扰学姐,就想着要是有学习方面的问题,可以向学姐请教。” 微信对于从嘉来说算不得什么比较私密的东西。 她听林淮这么说,便翻出自己的二维码递到他面前。林准见状,眉眼弯弯的扫了码,两人添加成功,林准跟她挥了挥手,而后转身离开。 何文站在旁边,瞧见刚才那小狼狗的眼神,忍不住笑道:“看不出来啊,我们从嘉老师这么受小孩儿的欢迎,这是打算迎来离婚后的第二春?” 昨天在车上聊过之后,何文便有意无意的提及晏书贺。 从嘉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轻轻抬腿,脚尖蹬了蹬何文的小腿,没好气道:“你管我。” 话音落,一辆黑色越野恰好停在路边。 何文转动着车钥匙,偏头看过去。半降的车窗内露出晏书贺的脸,她顿时就像磕cp的粉头子那样,握住从嘉的胳膊,睁大眼睛。 “从嘉。” 晏书贺摁了摁喇叭,说话的声音从车窗内传出来。 从嘉闻声看去,见是他,神色隐隐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晏书贺稍抬了抬下巴:“上车,我送你。” “不了吧。”从嘉想到刚才看到的厕所外面那幕,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试图反手去抓何文的手,“我朋友开了车,她送我……” 谁知何文忽然后退一步:“不行。” 从嘉侧目看她。 何文笑笑:“我车没油了,你还是让晏先生送你回家吧。” 从嘉:“?” 那你这车的油还真是挺会挑时间漏的。 忍住吐槽的心思,从嘉拉开车门钻进车里。 跟何文打了个招呼,晏书贺一脚油门扬长而去。停留在原地的何文对准越野车的屁股拍了张照片,情难自已的给从嘉发消息。 【听说是何文:姐妹,看这车线条多漂亮,你就从了吧。】 手机震动了两声,从嘉垂眸看了眼,嗤笑道:【我看这车屁股倒是挺像你。】 晏书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温声问道:“你今天闹什么别扭,看见我怎么就跟看见仇人似的。我难道又惹到你了吗?” “没有。” 从嘉垂头玩着手机,没提自己听到的那件事,随口道:“就是看你这车不爽,不大想坐。”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多要求。 当初说这个车好看的人是她,现在看它不爽的人也是她。但晏书贺也仍旧还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而后道:“那我知道了。” 从嘉手指微顿:“你知道什么?” “我再努努力多赚点钱,等之后多买几辆车,然后来接你的时候每天不重样,保准让你挑不出错来。”晏书贺踩了下刹车,“这样行不?” 从嘉:“……” 她没接话,晏书贺也就自顾自地开车。 直到车子经过市区,不经意往外看,目光瞥向右侧道路上走着的小女孩儿。她穿着浅粉色的羽绒服,头上戴着毛线帽子,整个人被裹得圆滚滚的。 再三确认之后,从嘉目光微滞。 那是宋清瑶。 “快停车!”从嘉倏然出声。 晏书贺侧眸瞧见她脸上的异色,没多问,赶紧在路边找了个临时停车位停下。一边熄火,晏书贺一边打算回头问问从嘉,发生了什么。 谁知从嘉这会儿根本顾不上他。 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脚步飞快的往前跑。 晏书贺担心出意外,只好跟了上去。 这几天市区里的商铺已经全部都开了业,这会儿临近中午,正好是大部分人出行的时间。道路两边都是行人,那个小身影在人群中影影绰绰,看着人小腿短,走的还挺快,从嘉追了好半晌。 直到经过岔路口,宋清瑶站在路边左右看。 从嘉忍无可忍的喊:“宋清瑶!” 小姑娘听见声音瞬间回头,看清来人是从嘉,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的跑到她面前来。宋清瑶仰着脸看她,模样欣喜,高兴地不得了。 从嘉见她没事,霎时间松了口气:“你乱跑什么?” “我想你了,想要去找你,但是她不答应,我就只能自己跑出来了。”或许是因为冷,宋清瑶的小脸惨白,嘴唇也没什么颜色。 从嘉牵住她走到奶茶店门口,蹲下去:“谁不答应你,你妈呢?” 可能她的语气有点凶,宋清瑶慢慢垂下头,抠着指头说:“宋雨知不让我来找你,还说我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妈妈在家。” 察觉到不对劲,从嘉皱了下眉:“那你从哪里跑的?” 紧跟着从嘉的晏书贺这会儿也追了上来,站在两人身边,垂目盯着宋清瑶。 “宋雨知说带我找你,但是出来以后,她遇见人就把我带上跟他们走了。后来我们去了抓娃娃的地方,那里面很吵,我不想在那里玩。” 宋清瑶眼睛有点红,像是委屈的:“我说她说话不算数,她就说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从嘉喉咙一紧:“所以你就偷偷跑出来了?” “嗯。”宋清瑶点点头。 从嘉闭眼吸了口气,说不上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觉得糟心:“我给你妈打电话。” “你别打。” 宋清瑶声音哽咽,忽然握住她的手,瘪起嘴巴没什么条理的质问:“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我会改的,你要是生气……你别生我的气。” 闻言,从嘉怔忡的看着她。 其实在医院偶遇那次,她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宋清瑶身体不好,江倩和宋国良将她保护的很周全,出门或许会受伤,所以宋清瑶很少会被带出来。 从嘉不去宋家,宋清瑶便没什么机会能见到她。 久而久之,甚至连江倩都以为,是从嘉没办法接受宋清瑶才不去那边。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被迫长大之后,从嘉看着跟自己眉眼相似的宋清瑶,有过那么一瞬间心软,想跟过去的自己和解。但每每看见他们一家和美,从嘉就会不受控的将自己拉扯回几年前。 宋清瑶没有错。 她只是在跟自己较劲。 他们都有了新家庭,唯独从嘉,是被不再需要的那个。 “我没有不喜欢你。”从嘉伸手擦掉她脸颊上的眼泪,慢慢放轻了语气:“姐姐只是最近工作很忙,所以没空而已,别哭了,听话。” 宋清瑶年纪还小,被哄了几句就平复了心情。 给江倩打了通电话,那边显然也已经接到宋清瑶走丢的消息,正急得团团转。得知人被从嘉找到,江倩顾不上问情况,就急急忙忙朝这边赶来。 时间还早,晏书贺跟从嘉带着她进了奶茶店。 宋清瑶不能喝这些,只给她点了杯牛奶。 小姑娘捧着杯子,眼神咕噜噜的落在晏书贺的身上,看了看,然后收回视线。过了几秒钟后,她又抬起头盯着晏书贺。 被她这模样给逗笑,晏书贺问:“怎么了?” 宋清瑶咂咂嘴:“哥哥。” 晏书贺挑眉:“嗯?” “你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吗?”宋清瑶一脸认真的询问。 从嘉呛了声,赶紧出声阻止她:“别胡说八道。” 晏书贺单手托腮:“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我感觉……”宋清瑶捂着嘴巴小声打了个嗝,小模样老实巴交的,“我感觉你比之前那个哥哥要好看。” 这话让两人皆是一怔。 宋清瑶口中之前的那个,说的应该就是晏则安。她见过晏则安,但小孩子或许能感知到情绪,宋清瑶并不是太喜欢晏则安。 “我觉得姐姐是最漂亮的女孩子,她应该跟世界上最好看的哥哥在一起。” 宋清瑶人小鬼大,晏书贺目光柔和下来:“那你觉得,哥哥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宋清瑶点点头。 晏书贺轻笑,目光扫过旁边被噎得说不出话的从嘉,状似无意道:“那哥哥就努努力,让你的愿望成真,行不行?” 这话好像刚刚听过。 从嘉抬手挡了下发烫的耳朵,晏书贺居然把自己当成了宋清瑶这样的小朋友来对待。 在奶茶店里等了会儿,江倩跟宋雨知便先后赶了过来。 这个时间店里没有太多人。 江倩推门进来时,她的动作有点大,引得前台的服务员都看向了他们这边。 “甜甜!” 江倩拉住宋清瑶的手腕,将她抱进怀里,喉间带着颤音:“你怎么能胡乱跑呢,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你要妈妈怎么活得下去。” “妈妈对不起你。” 江倩后怕的泪流满面,宋雨知也站在旁边懊恼无措,眼眶通红。 这两人的对话声不大,正好叫从嘉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揉了下耳朵,偏头看向窗外。 晏书贺站在她旁边,很明显的能感觉到,从江倩说出那句话后,从嘉的心情就受到了影响。 想了想,他伸出手在角落里捏了捏从嘉的小拇指。 指尖酥麻,从嘉瞬间抬眼。 晏书贺侧过头压低声音:“不开心?” 从嘉移开视线:“没。” “那我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好?”晏书贺问。 从嘉抽出自己的指尖,瞪他一眼:“那你问我干什么,你不问你自己。” 见到她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晏书贺哼笑,慢慢收回手插进裤兜里。 旁边的江倩站起来,握着宋清瑶的手看向从嘉,动了动唇低声道:“嘉嘉,谢谢你。” 从嘉眼睫微动:“我也是路过。” 江倩点了点头。 看见她身边的晏书贺,诧异道:“你们怎么会?” 从嘉:“正好碰上了一起。” 两人之间沉默的好似陌生人。 过了好久,江倩犹豫了一下才说:“你现在是回家吗?要不要跟妈妈去宋家坐会儿,你跟甜甜也很久没有见面了吧,一起吃个饭。” 从嘉抿了抿唇角,余光不经意扫过宋清瑶明显期待的眼睛,几秒种后嗯了声。 一行人走出奶茶店。 晏书贺跟江倩主动告辞,低声对从嘉说:“要是不开心,就给我打电话。” 从嘉非得挑刺:“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晏书贺盯着她狡黠的眸子,那里头是一眼望过去的笑意。 她心情很好。 思及此,晏书贺忍住想揉她脑袋的动作,偏头说:“我可以带你去做点快乐的事情。” - 晚上回到家。 晏书贺洗完澡后,边擦头发边往楼下走。 孟婉茹正在客厅吃水果,瞧见他下来喊了声:“小贺,过来妈妈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晏书贺慢吞吞的走过去,弯腰捻了颗蓝莓咬进嘴里。 孟婉茹:“前几天你王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你明天……哎哎哎,你干什么去?” 这话晏书贺懒得听完,转身就走。 “相亲这种好事儿您还是留给我大哥吧,快三十的人了,不像我正当青春。” 孟婉茹气急:“你给我滚回来。” 晏书贺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孟婉茹。 对上那双漆黑透亮的眼,孟婉茹忽然就泄了气,将手边的盘子推了推,没好气道:“滚上楼去,顺道把这个给则安拿去。” 见她不提这事儿了,晏书贺拿着水果盘去了晏则安的房间。 敲了几下门,里面始终没什么动静。 晏书贺握着门把手往下按,没想到他居然没上锁,推开门,漆黑的屋子里一片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毛,面带嫌弃的踢开门。 听见动静,醉得不轻的晏则安恍惚抬起头:“嘉嘉……” 晏书贺眼皮掀了掀,面无表情的拍开灯。灯光明亮刺眼,晏书贺走到他跟前将果盘放下,毫不留情的嗤笑:“还做梦呢。” 晏则安喝的有点多,这会儿耳鸣严重,只听见做梦两个字。 他点点头,咕哝着说:“做梦好,做梦好啊。” 晏书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微妙,脚尖踢了踢晏则安的膝盖,皱眉问:“你怎么回事儿?” “我想她……”晏则安哽咽,“我好想她。” 莫名的一股感同身受忽然袭来,晏书贺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他叹了口气,慢慢蹲下去看着晏则安说:“可是你们早就已经离婚了。” 晏则安吸着鼻子重复:“离婚了……” 晏书贺嗯了声,慢条斯理的说:“对,离婚了,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去打扰她,明白吗?” “为什么?” 晏书贺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格外有耐心的对他说:“因为我会不开心。” 第34章 春不渡 用力点儿。 年初七一过, 各行各业就结束了假期。 路乔的剧组早前已离开双和,从嘉又继续起先前没日没夜的赶图,她想早点结束分镜头的插画工作, 所以也没什么时间进行社交。 跟晏书贺之前存在的那点暧昧气息, 似乎因为这段时间的忙碌而渐渐淡下来。 两人偶尔会在微信上聊天, 但从嘉不便出门,也已经很久没见面。 时间转瞬即逝,晃眼就到了二月底。 那次跟江倩去到宋家,似乎是早早得知从嘉会去,宋国良并不在家里。傍晚她们四人吃了顿饭,宋雨知也因为中午弄丢了宋清瑶, 而显得蔫答答的, 不怎么说话。 从嘉跟江倩聊过, 对方表示明白了她的想法。 虽然口头这样说着,但从嘉仍旧不相信,江倩能真的转变过来。况且她十七岁想要的东西, 现如今其实已经不怎么需要了。 或许因为把心里话说开,从嘉这近一个月过得也还算舒坦。 不知不觉春天到来,天气渐渐转暖。 从嘉赶着二月的最后一个周末, 将稿子全部跟美术组的负责人交接完成。 这些工作结束后, 从嘉只休息了两天时间。 从新林的忌日在二十六号。 这天晚上。 她提前订好次日回明城的机票,时间有点晚了,只买到了明天下午两点的票。 正打算放下手机时, 接到了晏书贺的电话。 她边接通边起身,打算去洗个脸,谁知刚将手机放在耳朵边,就听见音筒那边发出好大一声女人的尖叫, 而后是什么物件爆.炸的声响。 从嘉脚步霎时间顿住:“晏书贺?” “是我,你现在如果有空,过来一趟。”晏书贺的语调很严肃,“曲又宁在这儿。” 回想到那声尖叫,从嘉的面色瞬间僵住,折到衣柜边翻了件外套就匆匆往出赶:“你确定是她?她怎么会在那边,现在那边有谁?” 大抵是听出从嘉声音里的颤抖,晏书贺低声安抚:“是她,现在我跟傅希在。我们刚刚过来她就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从嘉已经出门,电梯这会儿还在顶层。 心底暗暗骂了一声,推开旁边的安全通道,扶着楼梯护栏跑下楼。她没开车,出门拦了辆出租,报了晏书贺刚发来的地址,攥紧手机看向外面。 记忆里面,曲又宁家很有钱。 顶头有哥哥姐姐,家里的事情并不需要她操心,父母老来得女,从小更是在糖罐里长大。没什么可畏惧,也因为这样养成了不喜计较的性子,很少跟人发生什么冲突。 但晏书贺刚才的语气,大概率那声刺耳的响动,是曲又宁动的手。 思及此,从嘉的心忍不住吊了起来。 - 等到酒吧,里面的人都被尽数清理出来。 但仍旧还是有人在门口围观,甚至有人拿着手机录像。从嘉没心思管这些,急忙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晏书贺,他正背对着自己,而他身侧傅希的怀里,是两手沾满血的曲又宁。 看见这幕从嘉眼皮一跳。 提着口气跑过去,抓住曲又宁的手问:“你怎么回事儿?” 曲又宁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从嘉后,眨了两下眼睛,离开傅希抱住她。 察觉到曲又宁浑身僵硬,从嘉抚了抚她后脑勺,竭力平静道:“哪里受伤了?怎么两只手都是血,跟我说说行不行?” 被她这样的话安慰着,曲又宁急促的喘.息两声,好似终于找到了支点那样崩溃痛哭。 她抱着从嘉的力道,就像小孩儿得不到糖,只能紧紧抓着手边能握住的东西,怎么都不肯放开。 曲又宁语无伦次的说着什么。 从嘉垂眼,仔细打量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发现只有手上沾了血,别的地方都安然无恙。见状,她这才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 视线扫过对面站着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巴掌印。 从嘉蹙眉,正想出声询问,就听见那带巴掌印的女人梗着脖子先开了口:“曲又宁也太过分了吧,我就只是跟她说了句实话,她怎么还动手打我呢。” “你说什么了?”从嘉冷冷盯着她。 那女人神色明显一怔:“我……我就是说她老公在外面偷吃,跟初恋搞在一起。” 说到这,她显而易见的有了底气,扬了扬下巴说:“我视频照片都有,怎么可能骗她嘛。话还没说完,这人一巴掌就过来了,就她这烂脾气,简直是活……” 后面那个字眼还没说出口,女人被傅希凛冽的目光惊住,瞬间咽了下去。 从嘉始终没说话,紧抿着唇角将曲又宁安抚好。她半阖着眼睛像是哭累了睡着,从嘉这才让傅希搭了把手,扶着曲又宁坐在卡座上。 朝那两人跟前走时,经过晏书贺旁边,侧目看他一眼下意识问:“你没事——” “你脸怎么了?”从嘉睁大眼睛。 就着酒吧里面不再闪烁的昏黄灯光,她看见晏书贺右侧脸颊和眼尾处的伤口都泛着血丝。尤其是眼尾那条,距离眼睛特别近,看着格外渗人。 晏书贺抬手碰了下,轻皱了下眉:“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从嘉看了会儿他的伤口,没说什么,提步走到那人跟前,语气冷淡:“证据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女人看了两眼从嘉,对上她的视线莫名有些发憷。 她抿了下唇,低头翻找出视频递给从嘉。 视频里,褚杭跟女人搂抱着姿态亲密,只有短暂的半分多钟,两人都在接吻。视频的最后,褚杭垂头咬了下女人的锁骨,手指轻佻的从她的衣摆落了出来。 其实视频里褚杭的脸还是有些不大清晰的。 从嘉又看了高清照片,才确认了真的是褚杭,他手腕上还带着曲又宁去年给他买的红绳玉珠手链。 看完这些,从嘉只觉得自己气血上涌。 跟女人加了微信,把这些东西传到自己手机上后,从嘉淡声问:“你要多钱,把这些东西从你手机里面删掉,我给你转支付宝。” 那人扯了下嘴角,或许是觉得奇葩:“我又不是为了那几个钱。” 说着话,女人直接将视频和图片都彻底删除干净,给从嘉检查:“跟曲又宁说说吧,下次看人的时候眼睛擦亮点,真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的能留下证据。” 听这话的意思,女人应该是曲又宁认识的。 撂下话,她带着身边的人转身离开。 从嘉的视线扫过周遭,偏头去看揉着手腕的晏书贺:“哪儿不舒服?” “……”到嘴边的没事在从嘉的目光下,生生转换了话头。他将自己的胳膊伸出来,喉结微动:“刚才帮傅希挡了一下酒瓶,这会儿手疼。” 闻言,沙发上的傅希抬眸看向他。 那张今晚始终淡漠的脸上,闪过无语。 临走前,从嘉给曲又宁的哥哥打了个电话,等到曲家来人把她接走,傅希也跟晏书贺道别离开。 今天晏书贺是跟傅希来的,没开车。 两人站在路边大树下,从嘉看着他脸上的伤口,好半晌都没吭声。被这个眼神看的心里发毛,晏书贺抿了抿唇,正打算说自己其实不疼。 然后下一秒从嘉就朝他走来,从衣服兜里翻出湿纸巾。 撕开袋子,抬起眼看向晏书贺。 “自己能给自己擦脸吗?” 从嘉比晏书贺矮了十几厘米的样子,她此时微微仰着头,瞳色被路边的灯光照亮,像是注入了一汪清澈的泉水,波光粼粼:“问你话,没听清吗?” 随即,像是不怎么有耐心的等他回答,直接捏着湿纸巾覆上晏书贺的脸。 被从嘉这个突兀的举动弄得愣怔,晏书贺垂眼盯了她好久。直到路边的临时停车位放进一辆车,司机关车门的声音有些大,晏书贺才恍然初醒。 他听见从嘉低声喃喃:“这么大人了,玻璃碎片都还能划伤脸。” “再近点……”可不得伤到眼睛。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从嘉就看见晏书贺忽然弯下腰,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他弓着脊背,与从嘉的目光平视对望着,周遭的空气都好像因此变得沉寂,他们两人的呼吸交织,瞳孔中倒映着彼此的影子。 从嘉仍旧举着手,她无意识的吞咽了下喉咙,讷讷问道:“你干什么?” “再近点?”晏书贺低声说:“那这样距离够近了吗?” 操。 狗男人简直要人命。 从嘉面无表情,心里却忍不住叹息。 迟缓的动了下手,湿纸巾顺着她的动作慢慢落在伤口边缘,潮湿冰凉的纸巾沾掉晏书贺脸上的污垢,以及星星点点的、已经结了痂的血迹。 “怎么不说话?”晏书贺轻笑。 温热的吐息喷在从嘉的脸颊,她不适地偏过头:“要说什么?” 晏书贺抬起胳膊握住她细弱的手腕,脚尖缓慢朝前挪动了些许距离,他们之间再度被拉近。看着近在咫尺的晏书贺的眉眼,从嘉心跳起伏,头脑甚至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看清楚了晏书贺眼中的自己。 小小的,清晰又唯一的,存在在他的世界里。 晏书贺弯唇:“不是你说要再近点吗。” “怎么这会儿又这副表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强迫你。” 从嘉用力吞咽着干涩的喉咙,给晏书贺擦伤口的动作一个不小心,用力摁了上去。她听见晏书贺倏地抽了口凉气,反射性的就要往回缩手。 果不其然,晏书贺蹙紧了眉心,眼神里还带着那么一丝受伤。 “不是,我没强迫你……”从嘉赶紧解释。 晏书贺垂下眼:“算了,我明白。” 从嘉:“?” 你明白什么你明白。 可是在看见晏书贺这副表情时,从嘉少得可怜的愧疚心理浮上心头,她试探着伸出手,作势要将纸巾再给他重新摁上去。 可谁知,晏书贺果断站起身后退一步。 他目光中还带着谴责:“你如果不想帮我的话,其实可以直说。但是没必要,已经帮了我,还显得自己很不情不愿。”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从嘉居然听出了几分艰难与酸涩。 她头皮一紧,觉得自己真切伤害到了晏书贺,于是抬头问:“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晏书贺懒散的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的吐字:“我疼。” “……”从嘉一噎,没什么底气,“那我要怎么帮你,你才能不那么疼?” 而后她像是眼花,看见晏书贺眼底闪过丝丝笑意,他重新弯下腰:“你给我吹吹。” 盯着他眼皮子底下那几道已经不怎么明显的结痂伤疤,从嘉正要凑近,就听见晏书贺语气极其欠的说:“还不来吗?可快要疼死我了。” 从嘉闭了下眼,忍着屈辱对准他的眼尾吹了吹。 “怎么?”晏书贺倏然开口,“你晚上没吃饭吗?用力点儿。” 刚才那举动做出来之后,从嘉就觉得自己脑子可能多少出了点问题。现在被他这一句话惹的,顿时睁开眼睛,不料撞进晏书贺盛满笑意的眸子里。 察觉到他骗自己,那股羞窘后知后觉的从脊背传递上耳根。 晏书贺慢慢站直身子,盯着她通红的脸,忽然笑了声。 周围到处都是汽车鸣笛声,行人的说话声。这棵树下就像是临时搭建的福乐窝,与世隔绝,没有争吵算计,只有欢声笑语。 从嘉看着晏书贺嘴角的弧度,微微怔住。 听见他说:“原来你害羞的时候,是这样啊?” “还挺好看。” 第35章 春不渡 我打算告白。 翌日, 从嘉醒来时已经十点。 昨晚她失眠了很久,满脑子都是在酒吧外面,晏书贺最后留给她的那个笑。 从嘉生得好, 周围的朋友个个都好看。 在此之前, 也不是没见过晏书贺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只是昨天晚上,或许跟气氛有关,从嘉是真的被他吸引到。 脑海中居然闪现出,晏书贺以后跟别人在一起时的模样。 这个念头始终在她脑海中盘亘,导致后面晏书贺说了什么,从嘉这会儿都有点想不起来。 直到一夜过后, 那点情绪这才淡了不少。 从嘉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翻身从床边摸来手机, 打算问问曲又宁的情况。刚点亮屏幕,电光火花之间,从嘉忽然想起, 开车回来在楼下,晏书贺跟自己的对话。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从嘉收敛起思绪:“三月十二。” “植树节啊。”晏书贺弯唇,笑得意味深长:“难怪长得这么好看。” 眼下她已经忘记当时自己是不是又说了什么, 只记得晏书贺下车前, 她像礼尚往来似的,随口问了句:“那你生日什么时候?” 晏书贺微微挑眉,模样好似专门等她问一样, 慢条斯理道:“二月最后一天呢。” “……” 从嘉倏地翻了个跟头坐起来。 手掌撑着床铺,她霎时间觉得有些无措。 晏书贺的生日就在后天,从嘉本打算在明城那边待两天。先前无意间得知高中班主任身体不大好,上学那会儿班主任对从嘉很好, 理应去看看,但始终没什么时间回去。 从新林忌日,回明城祭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 可现下突然得知,晏书贺的生日在后天。 他还特意将这个事情单拎出来,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没办法直接忽视不理。况且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从嘉肯定会偏心一些。 叹口气,走进洗手间收拾了一番。 等到出来时,昨晚她发给曲又宁的消息得到回复。 【Last One:打算怎么办?】 【宁:我不知道。】 从嘉这下心情更惆怅了。 她当然明白曲又宁现在的心情。 但褚杭跟晏则安,这两人本质又不太相同。后者本性就花心难改,跟付雅传出绯闻的那次,是在先前多次谣言叠加之上,所以从嘉并没有过于大的反应。 可褚杭跟曲又宁三年的婚姻,虽然说并没有过于幸福,也至少和和美美。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就算是从嘉也做不到彻底冷静。 她弯腰坐在床边,垂眸划拉了一下屏幕,删删减减,发了几句话出去。 安慰了会儿,从嘉告诉她今天要回明城的事情。 【宁:你别担心我,我这几天就住在家里,等你回来以后再说。】 见她此时情绪还算可以,从嘉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回想起昨晚看见的那段视频,前夫晏则安暂且不谈,对曲又宁一心一意的褚杭都能这样,如今的婚姻还能有几分可信。 从嘉停下在衣柜里翻找的动作,转身拿了手机。 【Last One:我今天要回明城,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你生日应该赶不上。】 【Last One:等明年给你补个生日。】 抬头瞬间就变成“正在输入中”,但晏书贺仍旧没有回复过来。从嘉盯着看了会儿,正要放下手机,就看见弹出了条消息。 【111:几点走?】 从嘉想了想:【今下午两点。】 过了会儿,晏书贺回过来了一条语音。他像是很疲惫,打着呵欠,嗓音里还夹杂着浓厚的倦意。 “行,等会儿我送你过去。” - 二月底的双和还很冷。 从嘉只穿了件黑色的挡风外套和牛仔裤,背了个背包,里面装了两三件换洗的衣服。站在路边等晏书贺的时候,莫名有种大学生的感觉。 对面的小区大门打开,晏书贺那辆显眼的宾利缓缓驶出。 他将车停在路边,摁了声喇叭。 从嘉双手叉进兜里,大步走过去。 “其实我自己过去也可以。”从嘉垂头系着安全带。 晏书贺大概是没睡醒,被绷成了单眼皮,乍眼看过去让人觉得格外冷漠。他没着急开车,伸手勾出从嘉安全带下压住的头发:“正好也没什么事。” 从嘉打量他两眼:“你昨晚几点睡的?” “……两点多,怎么了?”晏书贺打着方向盘,抽空偏头看她。 从嘉:“四五点了吧。” 晏书贺默了默,没什么底气的点头。 不过接下来从嘉并没有过问,晏书贺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点微妙的不爽。片刻后,他轻啧一声:“你怎么不问我昨晚干嘛了?” 从嘉正逛着某购物软件,闻言抬起头:“这不是你的隐私吗?” “那……”察觉出他心情不美妙,从嘉迟疑了下:“那你昨晚为什么那么晚才睡?” 晏书贺很上道的接了这个台阶:“昨晚傅希来家里了。” “傅希?”从嘉有点惊讶,“他怎么了?” 晏书贺停顿两秒:“可能你不太相信。” 从嘉:“怎么呢?” 晏书贺:“但事实的确是这样。” 晏书贺:“傅希是曲又宁的初恋对象。” 从嘉:“……” 从嘉懵了:“这两人怎么扯一块儿了?” 她话音刚落,思绪回到那次曲又宁生日,因为她心情不好,所以没订蛋糕,也没找什么会所,两人直接去了酒吧。那天晚上是第一次遇见傅希,当时曲又宁看着他,好半晌没挪开眼。 起初她只当是曲又宁被傅希帅到了。 毕竟晏书贺身边,的确个个都是帅哥。就连路乔,从嘉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因为对方跳脱和过于傻逼的个性,而忽视了他的长相。 但如果是初见,曲又宁不应该会是那副模样。 晏书贺轻扯了下嘴角:“昨晚傅希抓着我喝了大半夜的酒。” 从嘉注意被转移:“他为什么只抓着你不放?” 晏书贺沉默:“可能因为,只有我是无业游民吧。” 听见他这若有似无的悲伤语气,从嘉忍不住偏头笑了,气息轻颤。 车子汇入车流,停在红灯前。 从嘉收敛笑意转过身,就察觉到了晏书贺的眼神,她抿唇:“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笑话我?”晏书贺眯了眯眼。 “没。” 她回答的太快,以至于晏书贺的视线愈发幽怨。 从嘉每年今天都会低落的心情,在今年的二月二十六被彻底改变。她稍稍侧过身子,就好像是做了无数遍动作的那样,伸出手覆上晏书贺的发顶,轻轻碰了几下。 这个举动做出来,从嘉愣住,晏书贺也不可置信的微微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她收回手坐正了身子。 晏书贺若有所思的看她两眼,而后缓慢收回目光,盯着红绿灯牌上闪动的数字。 后面到机场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格外安静。 因为车流量大,耽搁了点时间,等到机场的时候,已经马上要领登机牌过安检了。 晏书贺把从嘉送进去。 分别前,他自然地扯了扯从嘉扭折的背包肩带,叮咛道:“住酒店的话,晚上一个人小心点,别太晚回房间。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下飞机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从嘉心里的那点别扭因为他这几句话而尽数消散,耸了耸鼻子说:“我又不是小孩儿。” “就当我是小孩儿行不行?”晏书贺叹气。 从嘉:“……噢。” 又说了几句话,从嘉看着他:“曲又宁你帮我看着点。” “有傅希在你怕什么。”晏书贺垂眼,嘴里含糊的滑过一句:“我只想看着你。” 从嘉没听清楚但也没多问,背对着他走了几步,又回头不自在的摆了摆手,扬高声音:“你赶紧回去吧,别在机场待太久。” 晏书贺目光浅淡,点了点头。 机场里的扬声器传来别的航班的登机信息,从嘉大步往前走着。 从新林去世,她每年都是独自飞来飞去,没人接送。却在今天,持续了整整四年的习惯,被晏书贺层层递减,那股温柔顺着缝隙填补进去。 她笑了笑,原来被人记挂着,是这样的感觉。 这次也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看着从嘉进了检票口,晏书贺靠在大厅内的柱子上等了半个小时,确认飞机正常起飞后,才去停车场取了车离开。 上路没多久,沈明森的电话打过来。 “兄弟,今天有时间不?” 晏书贺:“干什么?” 沈明森那边传来翻文件的响动,他笑着说:“这不是快到你生日了,咱们提前庆祝一下啊,等到时候把时间留给你那小对象。” “不用。” 晏书贺想到刚送走的人,眼神微暗:“到时候再说吧,今年……她陪不了我。” 沈明森愣了下:“咋回事儿?” 之前助理给晏书贺查来的有关明城从家的东西,晏书贺只看了个开头,然后就直接塞进了保险柜。所以这次从嘉突然要去明城,他也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 前面有车掉头,晏书贺按了按喇叭:“她回明城了,到时候不一定能回来。” “你还亲自把人送走的?” 晏书贺敷衍着嗯了声。 沈明森咋舌:“你也是牛逼,眼皮子底下都追不上,还放人越跑越远。” “而且我都在怀疑……”他吸了口气,皱眉问:“从嘉知道你在追人家吗?” 晏书贺神色也带上了点犹疑未定:“可能不知道吧。” 沈明森:“……” 随后晏书贺笑了笑:“不过我已经想好了,等她从明城回来,我打算告白。” - 飞机落地时间还早。 从嘉没着急去订酒店,她直接从机场出来拦了辆出租车,去了明城的墓园。 今天是阴天,雾蒙蒙的光线让整片天看起来都很淡。 从嘉抱着背包靠在车窗上,看着道路边的风景,以及逐渐陌生的城市。从嘉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这个地方很久了。 墓园在明城城南的郊区,距离机场有点远。 司机刻意抄了条近道将从嘉载过来,下车之前,司机喊住她:“姑娘,要不要我在等等你,这条路不太好等车,叫车也不方便。” 因为之前来过,知道这边的情况,所以从嘉并没有拒绝。 她礼貌的道过谢,让司机等她半个小时。 公墓这边进门需要登记,从嘉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拎着书包缓慢的走进大门,而后脚步轻缓的上了台阶。 两边墓碑好似看不到尽头。 从嘉走到靠近中间的某个位置,沉默着看了几眼,转身从旁边的小道走进去,停在了一块儿干净的碑前。应该是吴心怡的母亲早早来过,墓碑跟前放着一束白百合。 她将那束花往旁边挪开,半蹲下去坐在空处。 安静了很久,从嘉轻声喊:“老头。”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无人应答她的话。 从嘉收拢双腿:“我来看你了。” 她坐的位置一眼望下去,尽数都是窄小的墓碑。有的干净明亮,经常有人来打扫,有的覆上了灰尘,好似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看望过。 从嘉每次来祭拜,话都不是很多。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有些话在心里憋久了,再说出来就会显得矫情。可今天坐在这里,莫名想到先前机场里晏书贺说的那些话,突兀就想要说点什么。 话到嘴边,她又沉寂下来。 司机还在外面等着她,从嘉并没有待很长时间。她垂眼看着墓碑照片上,从新林坚毅干净的笑容,心里那股难受终于在别离这刻达到顶峰。 “爸,这次我就不多陪你了。” 从嘉用力抿了下唇,忍住喉间的酸涩:“下次再来。” …… 坐上车,从嘉给晏书贺发了个消息报平安,又将昨晚订好的酒店地址告诉司机。 这次祭拜的时间短得多。 从嘉登记好套间信息,进门把背包放在卧室里,走进浴室洗了把脸。在外卖上随便叫了份小龙虾盖饭,她窝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调着电视。 晏书贺这时候才把消息回过来:【你住哪间酒店?】 从嘉心中莫名,把酒店名字发给他。等了一会儿,那边才给她回:【房间号?给你叫了个外卖。】 虽然已经喊了饭,但从嘉也没什么心情问为什么,草草敷衍几句合了手机。 她喊的外卖来的很快,冰箱里还有啤酒。 从嘉翻了几罐出来,吃到最后,饭还剩了一大半,反倒是酒喝的更多些。可能是难受的那股后劲儿太大,也或许是醉意加持,从嘉伏在茶几上,情绪波动异常。 她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好的坏的,全部都是有关他们一家三口的。 可现在江倩开始了新的生活,宋国良对她很好,宋雨知顶替了从嘉的位置,更有了心肝宝贝宋清瑶。从家那边的亲戚,在从嘉跟着江倩走后,他们就不怎么往来了。 后来从新林过世,从嘉更不愿意回来。 时至今日,每个人都有了新的人生。 只有她自己,兜来转去,始终还在原地踏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套房客厅里传来压抑又崩溃的啜泣。 从嘉握着啤酒罐肩头耸动,眼眶殷红,像是极力忍耐而又不得的哽咽声,听的叫人心碎。片刻后哭声渐隐,从嘉偏着脑袋微微阖住眼。 半梦半醒间,突然听见门口有了动静。 叮咚—— 从嘉的眼睫动了动,直起身子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已经九点四十。 门外的门铃声仍旧在响,从嘉虽说醉意上头,却也还没到那种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地步。她撑着茶几站起身,抬步往外走。 站在门口,恰好看见猫眼外面的晏书贺。 从嘉眉心飞快跳了下,迟疑拉开门,红着眼睛看向他。 男人风尘仆仆如同旅人,手上捏着手机和女式外套,低垂着眼睑,情绪莫名的看着从嘉。 那一瞬间,从嘉感觉自己是真的醉了。 她侧过身子直接给晏书贺让开路。 晏书贺刚跨步进来,从嘉扶着门锁的手就倏然一松,歪歪扭扭的朝墙上靠过去。晏书贺无奈伸出手,隔着外套扶住她的胳膊,距离稍远,姿态并不亲密。 “小酒鬼,怎么还碰瓷?” 晏书贺边说话边关门,带着她走到沙发旁边。 从嘉坐下,仰起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晏书贺的视线瞥过桌上的啤酒罐,低眼看着从嘉被泪水洇红的眼尾:“来找你给我过生日。” 从嘉皱起眉:“不是说好明年补给你。” “不行。” 晏书贺难得跟她计较,蹲在她面前,温声说:“二十七岁的生日只有这一个,等到明年,那就不是今年的生日了。” “既然你不在,那我就跟过来。” “反正你别想敷衍我。” 从嘉吸了吸鼻子,慢慢耷拉下眼皮,伸出手指揪住晏书贺的袖口。向小动物讨好主人那样似的,只牵了一点点衣角,小心翼翼又讨喜。 她嘴角微动,晏书贺稍稍凑近:“想说什么?” 下一秒,他看见从嘉皱皱鼻子,毫无掩饰的在他眼前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还在等她回应的晏书贺:“……” 第36章 春不渡 你是嘉嘉的男朋友吧。 或许是真的有些醉了。 从嘉半仰着头, 眼睛迷迷瞪瞪的看着晏书贺。 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晏书贺伸手刮了刮从嘉的鼻尖:“你怎么就这么放心我呢,喝醉酒也敢放我进来?到底是我在你眼里根本没有吸引力, 还是你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啊。” 晏书贺低声嘀咕。 几秒钟后, 从嘉斜斜地靠在沙发扶手上。 见她这个姿势睡不好, 晏书贺耐心的站起身,伸出手说:“进房间去睡。” “不要。” 从嘉鼓着腮帮子费力拒绝,“我就要在这里睡。” 没想到她喝醉酒后脾气还挺大,晏书贺好笑:“小酒鬼,你今晚怎么不开心?” “不开心。”从嘉吸了几下鼻子。 晏书贺蹲在她面前,犹豫几秒后握住了她的指头:“那跟我说说?” 从嘉鼻尖耸动, 声音有些低:“我不开心。” “今天去……看了我们家老头儿。他一个人冷冷清清, 除了每年忌日, 好像现在都没有人再记得他。”从嘉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嗓音含糊:“妈妈有了家庭,吴心怡也在好好过日子, 就只有我……我好像,不管在哪里都没有家。” 晏书贺盘腿坐在地毯上,认真的同酒鬼讲话:“不会的。” “你很厉害, 会有很好的未来。” “你会有家的。” 从嘉这会儿鼻子有点堵, 她伸手揉了揉,偏头打了个呵欠闭上眼。晏书贺刚才说的话,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听进去了多少。 没等到她的回话,晏书贺就安安静静在旁边守着。 过了会儿,确定从嘉睡着后,他悄无声息的站起来, 弯下腰正打算伸手去勾她的膝盖窝时,目光不经意扫过从嘉埋在抱枕里的脸。 不知道她已经无声的哭了多久。 抱枕上,她眼睛旁边的那块儿布料颜色加重,像是被泪水染湿。晏书贺喉结微动,心底那股难以遏制的疼惜缓慢上涌。 沉默片刻,晏书贺佯装自己并未察觉。 两只手分别穿过她的脖颈与腿下,手掌握成拳,缓慢的将人抱起来。 卧室里面的床铺被收拾的整齐,晏书贺侧了下身子,掀开被子的一角把从嘉放进去。刚给她盖好被子,从嘉就翻了个身,让自己整个人都陷入床铺内,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后脑勺。 晏书贺给她把被角掖好,俯身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说:“我就在隔壁房间,晚上要是不舒服了,或者哪里难受就给我打电话。” 从嘉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侧过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 见她困倦,晏书贺没再多留。 调好空调温度,提步离开。 听着卧室门掩住,而后又传来套房外面的门锁声,似乎是检查安全,他又握着门把推了推门。等到这些声音都消失,从嘉才慢慢睁开眼。 室内终于恢复悄然无声。 一片寂静中,从嘉手指揪着抱枕,眼角酸胀的看着落地窗。 今晚月色格外温柔,月光从窗帘缝隙间洒进来,摇摇晃晃了一晚上。 - 次日清早。 从嘉醒来时没出门,套房冰箱里面有新鲜蔬菜,打算做个冬瓜玉米汤。正好又看见有蒸饺,就着两样吃个早饭刚刚好。 她挽起头发,将冬瓜削皮洗净,刚打算切块儿时,门铃响起。 抽了张纸把手上的水擦干净,从嘉快步走过去,打开门晏书贺就在外面站着。打了个招呼,从嘉侧身让开路,让他直接进来。 晏书贺走进来看向厨房:“要做饭吗?” “煮个汤。”从嘉朝他笑,丝毫没有昨晚那样糟糕的情绪,“你没吃吧,没有的话我们一起。” “还没。” 从嘉点点头,边走边说:“那你等会儿。” “不急。”晏书贺跟着她身后进去,看见洗理台上的东西,顺势挽起袖口:“要洗什么?” 见他好像实在没什么事情做,从嘉便将玉米从包装袋里拿出来递给他。 晏书贺站在她身边,从嘉手起刀落,利索的将冬瓜切成不厚不薄的长条码在旁边。等晏书贺洗好玉米,将其也切成几段。 她煮东西时,晏书贺就在旁边看着。 “你经常自己做饭吃吗?” 从嘉将蒸锅的火调小了点:“上大学那会儿学的,不想回去,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 晏书贺想起她大学时的事情。 其实也有所耳闻。 那段时间他学业重,跟着导师有不少课业做。从嘉高三后,晏书贺特意去过一次明城,但那天很没有缘分,他没遇见从嘉。 高考结束的暑假,晏书贺跟朋友过去,又在那条巷子口看见了她。 那会儿从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人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也不像是在出神,看着好似只是在很单纯的回忆着什么。 晏书贺跟朋友饶有兴趣的站了会儿。 本想着,过去打声招呼,然后就像正常搭讪那样要个微信。 但是从嘉一回头,他看见少女眼睑潮湿通红,所有的心思都在那刻尽数退散。 那之后两人就再没遇见过。 直到她来双和念大学,朋友提起晏书贺才知道。现如今回想,也只记得那会儿的从嘉,已经变得不怎么像初见时的样子了。 或许是命运对他真的不大友善。 喜欢上从嘉这样,过分好看又在当时难以接触的人,晏书贺自己都承认是格外自卑的。后来再度遇见从嘉,就已经是在医院里,他亲手将机会交到了晏则安的手上。 现在想起来,晏书贺跟从嘉之间,好似一直都是这样子。 走近走远,又不断拉扯。 吃过饭,从嘉打算去看望高中班主任。 提前打过电话,得知他今天休假,这会儿正在家里带孩子。听出从嘉要来看他,老师在电话里的语气显得很高兴。 可晏书贺专程过来,从嘉不好让他自己待着。问过他的意见之后,又或许是出于一些微妙的心思,她索性带上晏书贺一起过去。 还要住一晚,从嘉离开房间顺便叫了客房服务。 两人打了车。 老家属区距离酒店还有小段距离。 路上,从嘉看见不远外的几栋高楼,低声跟晏书贺说:“以前这里是个网吧。因为来这边的话老师不方便抓人,所以我们有段时间,经常到这里来上网。” “后来老房子拆迁,网吧没了,我们不再过来,这边也慢慢变成了这样。” 晏书贺听着从嘉的话,偏过头去看她的侧脸。 敏锐的察觉出,她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所谓。 想到这些年来,从嘉每次都是独自回到明城,然后祭拜完父亲,又孤单的飞回双和。晏书贺就觉得老天对他的女孩儿,一点也不公平。 就算是一点点的好运气,也应该分给她一些。 车内安静,只有司机在前座放着歌,是07年很火的那首《谢谢你的温柔》。 从嘉认真听着,眼前是飞快闪过的高楼大厦。 前面正好遇见红灯,车子停下来。 从嘉下意识偏头,不经意撞入了晏书贺的视线。 “怎么了?”从嘉问。 晏书贺看了眼安全栏前面的司机,他缓慢往从嘉这边靠过来。两人之间是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像紧挨着,却又隔了一个拳头那么宽的间隙。 盯着从嘉看了会儿,他说:“我昨晚过来,其实是曲又宁跟我说的。” 从嘉的睫毛稍稍动了下:“说……什么?” 晏书贺垂眼:“曲又宁跟我说,昨天是你父亲的忌日。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在这之后,你回来的话,我都可以陪着你。” 这话听起来有些突兀,可其中的意思,从嘉却格外清楚。 眼前的男人正低垂着眼睫,眉骨与鼻梁生的格外优越,硬朗清俊。他的情绪有些淡,可能是因为怕这话冒昧到自己,却又好像是忍不住自己的意念,所以说完后便抿紧了唇。 这样的晏书贺,以及他刚才说的话,让从嘉想到很小的时候,从新林将她抱在怀里时的模样。那时候从新林为了刻意逗她开心,告诉她以后不管做什么,他都会陪着自己。 可是后来家没有了,他也不在了。 但在这瞬间,从嘉被晏书贺这样的温柔呵护,恍惚到感觉自己回到了过去。 车内歌声依旧,女团组合的声音格外清澈明媚。 [谢谢你如此温柔-点着笑容的灯火-只温暖而不打扰我的寒冬] [我会把你种在我心中-也许某天会终于-再次长出一个梦] 从嘉慢慢回头,对于晏书贺这个问题,她没有应答。只是在心底某处,无声无息的塌陷了一块儿。 - 班主任家在五楼。 老家属区的楼房都只有六层,并没有电梯。 从嘉跟晏书贺在小区门口买了水果,提着东西慢慢上楼。中途偶尔遇见同一栋楼的老人跟他们热心的打招呼,晏书贺也会耐心的回应。 说了几句话,两人走上四楼。 从嘉呼吸有点喘,站在拐角处歇脚:“老人其实都还挺有话聊的吧。” “还好。”晏书贺轻笑,眉眼低敛着,“我奶奶还在那会儿,比他们还能讲话。每次我周末回家,她总是会抓着我说很久,就算是特别忙的时候,也得安安分分的等她说完。” 听见他这番话,从嘉甚至从字里行间中感觉出当时晏书贺的无奈。 忍着笑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奶奶你有事?” 晏书贺的表情有点瘫:“我要是真那么说,她转头就给爷爷告状,说我不陪她玩。” “每次都假哭,偏爷爷次次都当真。” “有回因为我们几个好久没回家,爷爷专门抽了一天时间,逼着我们几兄弟跟小时候一样,在板凳上排排坐,听奶奶说闲话。” 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吃瘪,从嘉笑的弯下腰。 歇了会儿,又走了一层楼,站在贴着大红福字的门口,从嘉神色有些拘束的敲了敲门。等待的过程中,她莫名觉得晏书贺有些紧张。 正打算回头去问他怎么了。 面前的门突然被拉开,头发略白的中年男人站在里面,看见从嘉的那瞬间,老师眼睛一亮:“我瞧瞧这是谁来了啊,变化这么大,老师都认不出来了。” 因为老师的出现,从嘉只好咽下询问晏书贺的话。 她将东西递给眼前的人,笑着喊:“邱老师。” “好好。” 邱岳也笑着将从嘉迎进来,略一抬眼,就看见她身后身材高瘦,样貌出众的晏书贺。神色微顿,随即笑意愈发深邃:“你是嘉嘉的男朋友吧,快进来。” 从嘉愣在原地,换到一半的拖鞋就那么挂在脚上,要上不上。 而门边在谈判桌上签几个亿大合同都能面不改色的晏书贺。这会儿居然难得紧张,舔了下嘴角,甚至连邱阅的话都没听清,提着水果篮稍稍欠了欠身。 “是,邱老师好。” 话音刚落,晏书贺就意识到什么,骤然屏住了呼吸。 从嘉:“……” 场面刹那变得有些安静。 第37章 春不渡 我要从现在开始追你了。…… 晏书贺接的这样从善如流, 从嘉甚至都不清楚,他究竟是故意的还是太紧张所致。 门口的气氛有那么些许僵持。 邱阅却并没有察觉出来,笑吟吟的将晏书贺迎进来, 而后转身进客厅, 对厨房里面喊了一嗓子:“卢老师, 你看看谁来了。” 当年从嘉作为邱阅的得意门生,又皮又闹腾,时常被邱阅带回家吃饭。次数渐多后,邱阅一家人跟从嘉就慢慢熟了起来。 尤其高三去学美术这事,还是邱阅的妻子卢玲单拎出来建议的。 多年未见,卢玲听见动静跑出来, 握着锅铲站在厨房门口。瞧见从嘉的那瞬间, 眼中闪过欣喜, 推了推眼镜连声说了几个“好”字。 从嘉在门口等晏书贺换鞋。 “我刚刚……”他抿了下唇,直起身子想要解释。 从嘉把视线挪到他脸上,沉默几秒, 随后低声说道:“进去吧。” 客厅里。 邱阅的孙女今年刚刚满两岁,坐在沙发上要晃不晃的看着动画片,听见玄关处的笑声, 她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过去。 从嘉带着晏书贺走进来, 一眼就对上小姑娘的视线。 眼睛圆圆的,瞳孔颜色很深,认真的看着从嘉。见对方看着自己笑, 小姑娘也咧开嘴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露出几颗小米似的白牙,格外讨喜。 邱阅带着两个人走到沙发坐下。 给他们倒了水, 坐在从嘉旁边的单独沙发上笑着说话。晏书贺左手边是邱阅的孙女,右手边是从嘉,他刚坐下没多久,小姑娘就扭着身子朝他靠了过来。 “哥哥。”她软着手仰头看晏书贺。 听见这声音,晏书贺赶紧收回落在从嘉身上的目光,偏头看她:“嗯?” 她柔软的手指捏住晏书贺的衣角,又重复喊:“哥哥。” 邱阅原本还在跟从嘉聊天,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忍不住笑着对晏书贺说:“这小丫头最近在学说话,前几天还只会喊爸爸妈妈,今天倒是会叫人了。” “叫什么名儿啊。”从嘉看着晏书贺衣袖上的那只手。 邱阅说:“小名叫十五。” 从嘉见小十五将眼神朝自己看过来,忍俊不禁:“怎么给起这个名字啊,这么随便。” 刚蒸上米饭从厨房里出来的卢玲听见这话,也跟着没好气道:“还不是你们邱老师,多大人没个正行。孙女刚出生,儿子说随便起个什么猫狗都行,他当即跟了句十五生的就叫十五。” 邱阅跟妻子年轻的时候感情就好。 听见卢玲吐槽,邱阅不仅没跟她生气,反倒还乐呵呵的附和着:“小名就是家里人喊。” 从嘉弯着唇角收回视线,稍稍倾身去握小十五的手。 刚伸出去,她就上道的扑进晏书贺怀里,然后压着他的身子朝从嘉爬过来。小人儿看着身体小小的,手上的力气还挺大,晏书贺衣角被她捏了会儿,都起了褶皱。 瞧见这俩小的挺喜欢小孩儿,卢玲打趣:“你俩什么时候结婚,也早点生个孩子啊。” 他们老一辈的,都不怎么喜欢在网上看动态,就像晏老爷子一样并不清楚从嘉离婚的事情。 闻言,晏书贺看了眼从嘉正欲解释。 她抱着小十五笑了笑:“现在还有点早,等晚点再说吧。” 卢玲却有些不满意,朝晏书贺问:“你们谈恋爱肯定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吧,要是感觉对了,那还是得早点结。像那些看着好了很多年的,反倒最后结不了婚,你说是吧?” “是。”晏书贺轻轻颔首。 从嘉眼神含笑的看他。 其实刚才门口那出,从嘉心里也有几分诧异,可如果否认,邱阅必定又得追问他是谁。七扯八扯,说不准还得把她跟晏则安离婚的事情扯出来。 老师是真心心疼她,从嘉也不大想,好不容易来看看他,到最后反倒变了味道。 所以她也没否认,打算离开之后再跟他道个歉。 只是没想到,晏书贺脸皮居然这么厚。 卢玲见晏书贺应下,喜不自胜:“你叫什么名字?” “晏书贺。”他微微倾身,姿态恭敬,“书本的书,加贝的贺。” 辨别出他的名字,邱阅点点头夸赞:“这是个好名字,听着就让人觉得很有书卷气。” “还真是。”卢玲难得没有拆邱阅的台,她想到什么,忽然抚掌而笑:“那你跟嘉嘉的确是有缘分,连名字都是配对儿的。” 从嘉正垂眸由着小十五玩她的指头,闻言抬起头:“什么?” “你的名字谐音是加倍的加,嘉的下半部分也带有加字,书贺的名字那可不就是成倍的加倍吗。”卢玲显然越说越满意,她眼尾甚至笑出了褶皱。 没想到还能这样解释,从嘉微愣,从而听见身侧晏书贺低低的笑声。 “那就借老师跟师母吉言了。” 晏书贺语气带着笑:“以后肯定会加倍。” - 在邱阅家里吃过中午饭,又陪着聊了会儿天。 小十五要午睡,不得章法的闹了起来,从嘉便带着晏书贺告辞。 从楼上下来到走出家属楼小区,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外面的天色阴沉着,呼呼刮着风,将树梢吹得砰砰作响。地上被风卷起的灰尘飘在半空中,迷的人睁不开眼睛。 晏书贺没等到从嘉主动责问,他心里有点不安宁。 正打算问,就听见从嘉跟他说话:“吃饭前,卢老师说的那些话你别介意,我没解释是怕他们知道离婚这事情担心我。” 闻言,晏书贺眼神有些暗。 他想到刚才在邱阅家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抿了抿唇,打算将计划提前。 “从嘉。” “嗯?”她抬眼,目光格外平静,“怎么了?”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跟沈明森的那次饭局上的时候,路乔说过我的初恋。” 回想了下,从嘉点点头:“我记得。” 眼下风声渐止,他们两人站在一排平房店铺外的路边。周遭偶尔有行人经过,拢着衣服朝他们看来一眼,然后脚步匆匆的离开。 晏书贺垂眼望着从嘉,喉咙有点紧:“其实我没什么初恋,你应该也看出来了。” “……”从嘉心里某个念头慢慢被加重,她睁大眼睛看向晏书贺。 男人眉目清俊,嘴角用力绷紧:“我喜欢的人是你。” 那瞬间,从嘉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面是什么感觉。 原来在角落里听见晏书贺表白,和亲耳听见这句话是完全不一样的。她脑子里冒着泡,就像是水煮开后不停地咕嘟咕嘟响,烫的人失去了思考问题的能力。 晏书贺见她久久不吭声,心中也没底。 正打算着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居然下起雨来。 他握住从嘉的手腕,抓着她跑到旁边关了门的商店屋檐下。 就只是这短暂的几步远,两人肩头就被雨水打湿。从嘉垂眸认真的擦着衣袖上的水珠,忽然之间,眼前伸出一只捏着纸巾的手,她的脸被很轻的抬了一下。 晏书贺没管自己,无比细致的给从嘉擦着鬓角。 看着这样的晏书贺,从嘉眼神微晃。 紧跟着,她听见晏书贺说:“本来不想这么快的,怕吓到你。但是当我发现每次想见你的时候,都得反复琢磨找各种理由,这样很累,也怕你烦我,就想着那还不如直接告诉你。” “毕竟作为追求者的话,装作巧遇好像更能说得过去一点。” 从嘉张了张嘴,晏书贺又重新抽了张纸,慢条斯理的给她擦着衣服上的水渍。 挡风外套的料子是防水的,没一会儿沾上的雨水就被擦干净。 他站在原地,看起来模样似乎很冷静。 直到从嘉的视线,落在他手指无意识揉捏着沾了水的纸巾上,才稍稍明白过来,晏书贺的内心大概是并没有他外表看起来的这样镇定自若。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 晏书贺垂着头轻轻甩了下发梢上的水。 然后他对上从嘉的眼:“在感情这方面,我的确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经验。我没追过别人,也没谈过恋爱,从头到尾你都是第一个。” “可能还挺专一?” “但是你放心。”晏书贺语调认真,“你喜欢的样子我都可以去学,你想要的,我也能竭尽所能的去得到。只要是我有的,我都能给你。” 从嘉喉咙轻轻咽了一下:“可是……我跟你弟弟刚离婚没多久。” “那小半年如果还不算久的话,”说到这,晏书贺顿了顿,再度开口:“一年或者两年,我其实都可以,只要你觉得合适,我就能等下去。” 被人无条件的偏爱,这真是谁都抗拒不了的温柔。 尤其是,晏书贺这样的男人,站在面前告诉你,无论多久都会等的时候。从嘉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内心的那股热度已经达到巅峰。 “……” 她沉默了好久都无言。 一时间脑海中想到孟婉茹,想到许曼,甚至想到晏则安…… 这几个明明与她没什么关系,却还是频繁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从嘉,跟晏书贺扯上关系,这是件错误的事情。 她紧紧捏着手指。 想要说的话就在嘴边,可对着晏书贺的眼,又被她咽了下去。 好半晌后,从嘉抠着指甲摇了摇头。 看见她的动作,晏书贺其实心里早有准备,面色并没有过多的失落反应。 “你不用觉得别扭。” 晏书贺低垂眼睫,嗓音安抚轻缓:“我今天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现在就要跟你在一起,也不是得让你立时三刻就回应我。”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晏书贺舔了下嘴角,眼尾慢慢落下弯起了弧度:“告诉你这些的意思,只是通知你一声。” “我要从现在开始追你了。” 从嘉内心的震惊再次上升:“……” 晏书贺笑开:“在这期间你如果觉得不自在,或者是我哪里做的让你不舒服,希望你能直接告诉我。” “毕竟你不喜欢我是一回事儿,但是我追你,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可要是你难受或者不适没有告诉我,那很有可能,我会一根筋的让你难受很久。” 他的语气轻松自在。 好像根本没有受到从嘉直接拒绝自己的影响,仍旧好脾气的说:“反正我今天跟你说了这事儿,要是在我追你的过程中,让你觉得我这人还行,又或者是可以接触着试试看的话。” 从嘉听着他的停顿,抬起头两人对视片刻。 晏书贺斟酌:“就希望你能在你的诸多追求者当中,给我开个后门。” “然后,考虑我一下。” “反正我也不怕时间有多长。” “这样你看行吗?” 第38章 春渡我 我还挺喜欢你。 晏书贺的语调始终不紧不慢。 从嘉盯了他一会儿, 稍稍有些无力的应了下来。 果然,看见从嘉答应之后,晏书贺的表情瞬间变得松快。 从嘉心中实在不知该作何感想, 沉默片刻, 而后别开眼转移了话题:“你明天生日, 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 晏书贺看向外头渐缓的雨幕:“那就吃个蛋糕吧。” “就这样?”从嘉诧异。 稍稍偏过脸,晏书贺望着她笑起:“过生日这件事其实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少吸引力,能吸引到我的。” “是你给我过的生日。” 从嘉:“……” 她耳根烧的滚烫。 这会儿依旧还下着雨,就算是想要回酒店,也没办法离开屋檐。从嘉只好翻出手机,打算刷刷视频软件消磨时间, 刚刷了两个, 晏书贺就耐不住寂寞的刷起了存在感。 “怎么不跟我说话?” “视频好看吗?难道那个比我有意思。” 后半句话, 从嘉甚至隐隐听出有种纯粹疑惑的感觉,她滑动手机的指尖微顿,扭过脸很认真的看向晏书贺:“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像一种人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晏书贺好笑。 从嘉语气严肃:“古代等着帝王宠幸的妃子。” 晏书贺微愣, 显然没想到会得出这样一句话来。 见他果然被自己噎住,从嘉忍着笑转回头,继续看着手机屏幕。 不料旁边这人声音很低的在嘴里滑过:“这样。” 而后晏书贺慢条斯理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翻我的牌子, 我可要等不及了……呢。” 从嘉:“……” 被他的那个语气词逗得发笑, 从嘉收了手机抬眼看他:“你幼不幼稚啊,到底是谁说你什么高冷又矜贵的,明明是个幼稚鬼好不好。” “是吗?” 晏书贺边说话, 边伸出手在屋檐下试了试,感觉到没下雨后,随即才道:“我不太清楚别人眼中的晏书贺是什么样,反正你眼前的这个陷入爱河的晏书贺, 就是个幼稚鬼。” 从嘉翻了个好大的白眼:“那走吧,幼稚鬼。” “干嘛?”晏书贺余光扫向她,“这是打算要宠幸我了。” 从嘉抬腿踢了下他的小腿:“大白天做什么梦。” “去给你买蛋糕。” - 晏书贺二十七岁的这个生日,注定过得不安稳。 蛋糕还没买,从嘉就接到了何文的电话。自从上次晏则安绯闻那事情后,从嘉只要在非工作时间接到何文的电话,总会有种心惊肉跳的阴影。 接电话前,她甚至还仔细思考了最近自己碰上的事情。 果然不出她所想。就在十几分钟之前,当时在场另外的网友,将褚杭那事情发上了微博,而眼下#影帝褚杭恋情#这个标题后面已经变成了黑红的爆字。 从嘉眼皮一跳,赶紧给曲又宁拨电话。 通话一直显示占线,至于是谁占线一目了然。 这几年来褚杭跟曲又宁聚少离多,前者为了人设没有曝光婚姻,但粉丝们几乎都知道,褚杭有个谈了好几年的圈外女朋友。而从曲又宁口中,从嘉能听得出来,他们感情挺好。 褚杭没什么背景,毕业刚两年就凭借电影大爆,一举拿下影帝。 他的实力或许不容置疑,但是背后的团队运作也很厉害,所以这几年一直算是岁月静好,没什么黑料。 而曲家,不提曲又宁爸爸和几个叔叔在商界的影响力,单论曲又宁的姐姐。今年刚三十出头,就已经亲手捧出了两个影后,更别提她手中的人脉与资源。 所以这几年褚杭在电影圈里的发展,根本少不了曲家在前面铺路。毕竟曲家本身就是资.本家,褚杭是资.本家的女婿,谁敢拦路。 不管褚杭是真心在忏悔,还是担心后续自己的发展。 这会儿占线的,除了他也没有别人。 从嘉将褚杭那段视频和照片从那晚的女人手中强制要过来,本意就是想,曲又宁拿着这个可以先发制人。但是谁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居然也有别人拍了东西。 曲又宁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从嘉实在有点担心。 站在蛋糕店门口,从嘉握着手机,心中思绪万千。 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跟晏书贺说这事情,对方就已经隔着衣袖扣住她的腕子,安抚性十足的说:“我看了机票,四十分钟后有趟航班,现在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从嘉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那你的生日……” “不急。”晏书贺始终没松开她,但也没有亲昵到去握她的手,“昨晚我其实是说笑的,我过来不是为了让你给我过生日。” 从嘉被他拽着,垂眼看着地面。 “我是来陪你的。” 晏书贺笑声朗润:“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的话,就肯定没办法再让你一个人了。” 这样毫无理由的偏爱,以及将她的事情放在第一顺位的感觉,是从嘉成年后再也没有经历过的。她的鼻尖有点酸,很没有出息的,居然在这一刻想要落泪。 念头刚出。 她就听见晏书贺说:“不过我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生日蛋糕你还是要补上的。” 从嘉:“……” 就知道会白感动。 这边距离机场不远,打车过去只需要十几分钟。 两人过来都没带东西,明城刚下了场雨,气温又降了几度。离开酒店前,晏书贺强制性的让从嘉换下薄薄的挡风衣,穿上了自己拿过来的厚实外套。 因为担心曲又宁的状态,从嘉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飞机起飞前,晏书贺给傅希打了个电话。 问清楚那边的情况,挂断电话转头对从嘉说:“你别太担心,曲又宁在家里。傅希就开车在曲家小区外面的路口守着,她要是出门傅希肯定就能知道。” 从嘉嗯了声。 看着窗户外面逐渐远去的风景,好久后才低声开口:“我不是担心她的安全。我是害怕,她如果被褚杭三言两语的话敷衍过去,把出.轨当做是并不要紧的一件事情,以后再栽跟头。” 机票买的太着急,这趟航班只有经济舱。 位置拥挤,从嘉只需要轻轻侧身,肩膀就能跟晏书贺的碰上。 听完她的这些话,晏书贺难得没有直接接上,而是安静的坐了许久。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从嘉稍稍侧目看过去,正好撞见晏书贺晦涩难辨的眼神。 “那你当时呢?” 晏书贺问:“你当时在想什么?” 突然被问到一年前这个时候的事情,从嘉还愣怔了会儿。 那时候的心情,其实现在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晏书贺莫名较真的想要知道这个答案,从嘉还是很努力的回忆到了那段时间。 片刻后,她缓慢地说:“也没想什么,就是从那天之后明白了,很多人并不能固执的只看表面。老人常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能是我经历过,所以是真的不太想,让曲又宁走上那条岔路。” 气氛沉寂下来。 飞机终于缓慢地穿过云层,朝着目的地前去。 晏书贺最后笑了声,朝她这边偏了下身子说:“我不是金玉,里面也没什么败絮。我知道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太好,但我的确能比晏则安好点的,就是我还真的挺喜欢你。” “你好好想想,要不要住进来。” 住到哪里去从嘉心里明白。 她歪过头,将脸面对着窗户闭上了眼睛。 本来在说曲又宁的正事,晏书贺这样几句话一出口,弄得她那点担心的情绪好像都变了味道。 这个老不正经的。 从嘉暗骂。 - 晏书贺提前安排了助理来接。 将从嘉送到曲家。 下车前,晏书贺拉住从嘉的手腕,正欲开口叮咛几句,就见从嘉忍无可忍的指着他,眼神冰冷:“你要是再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就一个人过生日吧。” 难得见她这副模样,晏书贺还觉得新奇。 挑了下眉,松开手。 从嘉这几年没少来曲家。 刚按响门铃,阿姨快步过来开门。 瞧见是从嘉,阿姨顿时松口气:“宁宁都好久没出房间了,太太先生急坏了,从小姐快上去劝劝吧。” 从嘉轻车熟路的去到了曲又宁卧室门口。 曲母看见她,眼圈一红:“嘉嘉,你可算是来了。” “您别急,我试试看。” 从嘉鬓角全是汗,敲了两下门扬声说:“曲又宁,过来给我开门。” 不多时,卧室门从里面打开,从嘉看了眼两位长辈才走进去。 屋子里面一片漆黑。 也不知道她把自己关了多久,从嘉开灯的那瞬间,站在门边的曲又宁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等到缓缓掀开眼皮时,就撞见了从嘉怒意夹杂着担心的目光。 这么多年,别说曲又宁,就算是过去被从嘉喜欢成那样的晏则安,恐怕都没被她这样的眼神看过。 曲又宁喉咙发哽,使劲儿的抽噎了几声。 像是终于忍耐不住了似的,上前两步抱住从嘉的肩膀,埋进她脖颈崩溃的哭出声。 听见里面的抽泣声,曲父曲母这才放下心来,转身离开。 从嘉迟疑的伸手覆上她的脊背,拍了几下。 “褚杭他怎么能这样呢,我……我一直以为他最近工作忙,根本舍不得打扰他休息。”曲又宁的声音中夹杂着浓浓的哽咽,“可我没想到,他居然……” “我好不甘心啊,嘉嘉……” 曲又宁看见她以后,眼泪就像是被打开了水龙头,怎么收都收不住。 她忍着颤意道:“这几年,为了见他一面,我拉低自己的身份去给他们剧组拍宣传照,去他的活动现场跟拍。这都是为了他。” 从嘉的脸色有些难看,揽着曲又宁坐在床上,始终没开口说话,只等着她将这两天想说的都说出来。察觉到她可能是累了,从嘉才抽来纸,盖在她的脸上擦了擦。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曲又宁抬眼,对上从嘉淡淡的眼神,又听见她轻声说:“都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还想要原谅他吗?” 卧室里面随着从嘉的这个问题安静下来。 曲又宁耷拉着眼皮,好半晌后,她动了动鼻尖:“我不想。” 从嘉吐了口气。 “今天这个事情出来以后,褚杭急急忙忙给我打了电话。嘉嘉,你知道吗,结婚三年,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用那样的语气跟我说过话。”曲又宁垂下头,“就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能让人雪藏他一样。” 从嘉抬手,将掌心搭在她脑袋上:“也已经差不多了。” “什么?”曲又宁皱眉。 从嘉收回手翻出微博热搜。 下午还排第一的#影帝褚杭恋情#的这个标题,已经变成了#褚杭出轨#,以及下面两条的#金牌经纪曲又双猛锤#和#曲家千金#。 从热搜爆了,褚杭打来电话以后,曲又宁就再没看过手机。 压根不知道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嘉合了手机握住她的手:“网友猜测视频里的女人是你,褚杭的工作室模棱两可的发了微博,虽然没承认,但是网友都偏向于这只是正常约会。” “双姐可能是气不过,艾特了褚杭。说她怎么不知道图片里的女人是她妹妹,还发了你跟褚杭的婚纱照。” “工作室那边见这事情闹大了,又删了微博。” 从小到大,曲又宁都很聪明。 没两秒钟就在从嘉旁敲侧击的话里,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声音发颤:“工作室是什么时候发的微博?” 从嘉盯着她看了几眼,没直接回应:“我给你打电话那会儿,双姐刚刚发了微博。” 话音落,曲又宁的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 她原以为褚杭打来电话,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所以才用那样的语气,低三下四同她讲话。所以搞半天,是因为二姐曲又双的那条护妹微博,让他意识到这事情闹大,想求她帮忙。 曲又宁这下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扯了扯嘴角,又不可置信的笑出声:“我长这么大,我爸舍不得骂我一句,我妈更是把我捧在手里头,曲家的哥哥姐姐哪个不是把我当公主。” “我曲又宁,居然也有蠢到这种地步的时候。” 她狼狈的弯下腰,双手捂着脸笑的肩头颤抖喘不上气。 从嘉陪在她身边,等到曲又宁缓好坐起,而后听见她平静的开口:“我要离婚。” -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曲又宁整个人看起来都平和了不少。 安排好明天去见褚杭的事情,然后她被从嘉哄着沉沉睡去。等到这些都做完,准备离开曲家时,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心里记挂着晏书贺的生日,从嘉没再曲家多待,临走前给曲母留了话,让曲又宁醒来后找她就打电话。 别墅区这边不好打车。 曲母让司机专程把从嘉送了回去。 中途走到蛋糕店,从嘉拜托司机在路边停了会儿。 她推门进去,服务员是个清秀的小姐姐。 在玻璃柜前挑了个翻糖蛋糕,付钱等包装的时候,服务员频频抬头朝她看来。从嘉心中纳闷,趁她再次看向自己的时候,抬眼直接将对方抓住。 看清对方眼中的羞意,她笑着问:“怎么了?” “你是从嘉吗?”服务员小心翼翼的问,见从嘉愣住,赶紧解释:“我不是坏人。我特别喜欢你的画,我记得你跟宁宁是好朋友吧?” 一般早期关注从嘉的粉丝,都是知道她姓名的。 但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居然会问曲又宁。 她笑着点了点头:“是,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她微博的铁粉,要是可以的话,请你帮我告诉她,渣男不值得,姐姐独美。”提及曲又宁,服务员脸上的表情都丰富不少。 曲又宁算是自由拍摄人,微博粉丝没有从嘉多,但也有小众的部分铁粉。 听着她的话,从嘉接过蛋糕:“明白,明天就帮你传达。” 又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眼看时间不早,等到楼下,她跟司机道过谢就大步朝对面小区奔去。 晏书贺家也在四楼。 从嘉站在门口,看了眼时间,卡着点按响门铃。 里面的人像是一直在等着,才响了两声,就被人打开。 晏书贺刚洗过澡,穿着黑色长袖长裤,身高腿长。头顶上搭着毛巾,因为着急来开门,没擦干的发尾上还在滴着水珠。 两人目光交接,从嘉举起蛋糕盒:“可算是赶上了。” 晏书贺越过盒子盯着她的脸,自然而然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将掌心的手机换到另只手上,这才接过从嘉买的蛋糕。 他伸出手,朝着从嘉想讨要点什么。 可从嘉是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直接同他击了个掌,收回手笑的格外璀璨:“生日快乐,晏书贺。” 晏书贺微微愣住,随后不自觉的握住那只手。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第39章 春渡我 不好意思,正在追。 从嘉并没有回应晏书贺刚才的话。 跟着他进门, 晏书贺转身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干净的女士棉拖,奶白色,鞋尖还有两只耳朵。上次从嘉过来, 穿的也是这双。 她慢吞吞地脱着鞋, 晏书贺以为她在想什么, 回头说:“没有人穿过的。” 从嘉茫然抬头:“什么?” 晏书贺低低笑了一声,把蛋糕放下,顶着毛巾进了厨房。 心里觉得他奇怪,从嘉换好鞋,走到沙发跟前罩了绒毛套的小凳子上坐下。正伸手拆着蛋糕,隔壁房间就被打开了门, 紧跟着晏书贺养的那只二哈颠颠地跑了出来。 从嘉看了一眼:“贝塔。” 听见她的声音之后, 这狗愈发活蹦乱跳, 蹭着地毯在她跟前来回摩擦。 想到自己家里那只遇见晏书贺,手指微顿:“可真像。” “你说什么?”晏书贺拿着杯子走出来。 从嘉刚才那声低絮他没听清。看着状似痴呆的贝塔,晏书贺笑着说:“这狗谁都不服, 见了路乔都还要嚎几嗓子,倒是碰见你还挺乖。” 从嘉撇嘴:“上次宠物医院外面,我看它不也挺喜欢孟潇的。” “贝塔是Olivia家狗生的。”晏书贺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这狗本来是给晏书念带回来的, 但她怎么都制不住,又害怕,我就把它带回来了。” 听了晏书贺的解释, 从嘉眨了眨眼,然后噢了声。 晏书贺坐在她对面的地毯:“怎么连这样的醋都要吃?” 从嘉自知理亏,憋屈的没再多说话。 伸手拆开拉住包装盒,拿出印着数字“27”的蓝色蜡烛, 刚要插上去,就听晏书贺问:“为什么不是那种单独根数的。” “?” 从嘉抬眼看他:“你是觉得在这个小蛋糕上插满二十七根蜡烛有牌面,还是觉得,这个数字蜡烛不能带给你快乐?”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爽,晏书贺低低笑了声,抬手拦住她的动作。 从嘉:“干嘛?” 晏书贺站起身:“你等会儿。” 见寿星都这么说了,从嘉只好在客厅干等着。 没多久,晏书贺从厨房里捏着根粉色的蜡烛走出来。 从嘉看见后很是无语:“不是吧。” “嗯。” 晏书贺顺便过去关了灯,只剩下几束墙角照射下来的微弱光线。他重新坐下,将蜡烛插在蛋糕中间,在旁边的柜子拿来打火机,点燃蜡烛。 客厅旁边的半扇窗户开着,蜡烛的火光在风中微微摇曳。 晏书贺隔着明灭光线看向对面的从嘉,眼神缱绻:“嘉嘉,这是你陪我过的第一个生日。” 从嘉微怔,而后嗯了声。 “等明年这个时候,插两根蜡烛,第三年、第四年……” “我不知道那个数字蜡烛能不能带来快乐。” 晏书贺稍稍倾身,两人的目光平视着,他轻声说:“但现在我最快乐。” 听着他堪称告白的话,从嘉喉咙细微地滚动了一下:“许个愿望吧。” 晏书贺顺从闭眼,他的睫毛被烛光打落在眼底,形成了一排黑灰的阴影。他认真地许完愿,睁开眼睛吹灭蜡烛。 从嘉过去打开灯,看着晏书贺切开蛋糕。 这会儿已经过了凌晨,两人各吃了一小块,就没再多吃,将东西放在旁边。 晏书贺调了个综艺,打算跟从嘉聊会天。 刚把电视放出来,手机就在沙发上震动着。他倾身过去拿来,跟从嘉比了个手势,然后走到落地窗前侧身对着她。 从嘉看眼时间,打算再待几分钟就回家。 把贝塔揽进怀里,揉揉它的下巴。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从嘉听见晏书贺说:“之前签订合同的时候,我已经谈的很清楚。上映之前不允许剧组有任何负面新闻,他们那边理亏,你直接撤资吧。” “……嗯,先通知,具体解约合同明天再说。” 晏书贺的语气懒懒散散,好像压根不把电话那边说的事情当回事。 听到这里,从嘉就已经明白过来是什么。 等晏书贺挂断电话,她直接问:“褚杭那部剧你也投资了吗?” “那部剧监制我认识,就随便投了点。”晏书贺弯腰坐在她身边,缓声说:“我这边其实不算大头,这事情闹出来,傅家跟曲家投进去的钱可能都要中途撤资。” 从嘉见晏书贺提及傅希,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傅希又是什么情况?” “傅家……”晏书贺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最后忍着情绪说:“傅希不是婚生子,他不参与傅氏内部的事情。傅老爷子死的时候,怕他受欺负,留给了他部分股份。” “现在傅家是老大执权,他能上位全靠了傅希的支持。” 晏书贺往后靠了靠,面无表情:“现在明白了吗?” “懂了。”从嘉点头。 晏书贺索然无味的看着电视,忽然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从嘉侧目看他:“是啊,怎么了?” 晏书贺的神色有些不爽:“但是你问别人的话都比问我的多,还挺行。” “……” 从嘉简直无语。 - 下午三点。 曲又宁一早就给从嘉打了电话,两人直接在路口碰面。 接上曲又宁后,从嘉打着呵欠偏头看她,随口问:“昨晚睡得还行吗?” “我本来以为告别这段婚姻,应该是件很难的事情。”曲又宁对着化妆镜补了补口红,用纸巾抿掉多余的,“但是我居然并不难过。” 从嘉转了方向盘轻笑:“因为你自己明白,这本身就是错误的。” “你呢?”曲又宁收了口红,“前天晏书贺跟着你去了明城,你俩之间应该进展挺大的吧?” “他跟我告白算是大进展吗?” 曲又宁睁大眼:“当然算,那然后呢?” 从嘉:“然后我拒绝了。” 曲又宁:“拒绝?你为什么要拒绝,晏书贺哪里不好啊。”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约定褚杭谈事情的地方,从嘉仔细想了想:“就是我觉得,好感可能是有的吧,但更多的是因为我身边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所以很好奇。只是要说很喜欢,倒也没有那么多。” “我明白。” 曲又宁余光扫到前面停着的黑色保姆车,视线微闪:“可能是跟晏则安的那段婚姻,把你对爱情的期待已经耗尽了,所以就算是晏书贺再好,你也觉得还是爱自己更安全一些。” 这一路上曲又宁都在说话。 从嘉哪里听不出她其实是心里紧张,没否认她刚才的分析,伸手按了下副驾旁边的安全扣,温声道:“事情该做个了断了,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曲又宁的眼皮颤了颤,最后还是迟疑地点头。 他们定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厅。 二楼有隔间,曲又宁拉着从嘉的手慢慢上楼。 推开门,许久未见的褚杭跟他的私人助理小壮正坐在里面的沙发上。 “宁宁……”褚杭看见她,瞬间站起身。 曲又宁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视,最后挪开眼颔首,坐在他对面:“其实昨天在电话里可能说的不是太清楚,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情跟你商量。” 小壮察觉出不对劲,手肘轻轻拐了一下褚杭。 后者从没见过曲又宁这样的表情,愣了好半晌才回神:“我来是跟你道歉的。” 曲又宁波澜不惊的看着他。 这张脸,仍旧是当年曲又宁喜欢的模样。 高鼻梁,丹凤眼,薄唇,圈子里的人几乎没人在他的容貌上挑过刺。即使他一如往常,曲又宁也明白,有些东西早就已经变了。 “你不用跟我道歉,你对不起的人一直都是你自己。” 曲又宁将双手放在桌上,把玩着杯子说:“我今天过来,是来跟你商量离婚的。” 褚杭的眼落在她干净的左手无名指上,不知道看了多久,眼尾泛起红,忍耐着喘.息问:“你决定了?我们之间就真的只有这个选择了吗?” 曲又宁垂眼:“有关你跟她的事情,发生之后我一直在想,咱们是不是真的只有离婚这一条路可走了。” “但好像真的是这样。” “我没办法接受,你做出那样的事情。” “所以离婚吧。” 褚杭陷入情绪无法自拔,此时根本听不清楚曲又宁在说什么。 反倒是他身侧的小壮,因为背负着经纪人莉姐交代的任务,没忍住道:“曲小姐,你不然再好好想想吧。杭哥也是一时冲动,他其实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曲又宁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出轨是曲家的底线,我叔叔跟爸爸昨晚已经商量过了,我们离婚后,曲家跟褚杭自此不再有来往,但也不会故意为难。至于撤资的事情,我也很抱歉。” “可这不仅仅是曲家撤资的事啊!” 小壮着急上火,忍不住拔高声音:“傅家跟晏先生那边,同时中途撤了资。不单是这些,今早好几个跟杭哥谈妥的大牌代言都发来取消合作的消息,你……” 褚杭回过神,见小壮还想要再说,一把按住他的手:“你出去,我跟宁宁单独说会儿话。” “杭哥我……” 他绷了下唇角,不情不愿的站起身。 一直没吭声的从嘉捏捏恍然出神的曲又宁的手:“我也出去?” 曲又宁点头,又说:“你不是今天要去找何文吗,现在去吧。我等会儿跟他谈好这事情,去工作室找你,下午我们一起去吃饭。” 见她态度强硬,从嘉嗯了声。 离开前,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褚杭的脸,微微蹙眉,边翻手机边往出走。 她没敢直接离开,在走廊口给晏书贺发了个消息。 等对方把傅希的号码发来,她给傅希拨过去。靠着墙玩了会儿手机,等他来了这边以后,从嘉才提步离开。 大概是因为有了褚杭这样的对比,从嘉越看傅希越顺眼。 想到晏书贺今天的生日,她还没有买礼物,便直接去了旁边的购物中心,打算给他买个东西。 三楼有家名牌手表的线下门店。 从嘉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思,进去挑了一圈,正好看中一只很简单的石英表。表带是黑色皮质,表盘里面刻着半枚月亮,线条是玫瑰金色的。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让柜员将这个拿出来看看。 正让柜员将其包装起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两道女声。 “我都说了我不要这些。” “妈,我现在赚了钱不就是给你花的吗。” “那也不能买没用的东西啊。” 那个年轻女声温柔地说:“那我小的时候,你不还是也喜欢给我买没有用的东西。” “你呀。” 从嘉脊背微僵,听着最后那道感慨,她慢慢转过身子看过去。 对面女装店铺门口,站着两个女人的背影。 左边那个戴着鸭舌帽,身材高挑,右边那个稍稍矮一些,像是身体不好,背影有些佝偻。她们正说着话,不知提到什么,右边的女人侧了下身子,那张脸直接出现在从嘉眼前。 “你好?” 柜员连续喊了她好几声。 从嘉握着手机回神:“啊。好了吗?” 她接过礼品袋,再转身回头时,那两人已经没了踪影。从嘉抿着唇角神色紧绷,下意识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她们就在几步开外的另外一家女装店门口。 从嘉晃神。 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能在这里,遇见本该在剧组的吴心怡和她的母亲。 紧紧跟着看了会儿,从嘉才反应过来停下步子。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像个跟踪狂一样,跟在那女人的身后。她握紧礼品袋的绳子,目光阴冷又厌恶的看着吴心怡母亲的背影。 牙齿被她咬的发出响声。 克制着转身,垂首看着脚下的路,步伐飞快的往前走。 忽然脑袋被人的掌心抵住。 从嘉精神一震,紧跟着她听见晏书贺的笑声:“怎么不看路,低着头往前冲。要是迎面来个老人,你是不是就要把人直接撞倒了。” “晏书贺?你怎么在这里。”从嘉疑惑。 他收回自己的手:“来跟你偶遇。” 两人坐着扶梯往楼下走, 从嘉刚才遇见吴心怡母亲的那点恶心感散退,嘀咕道:“我才不相信。” “不逗你了,我来给我妈取个衣服。”晏书贺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从嘉哦了声。 她这会儿得去工作室,没办法跟晏书贺多待。 既然正好遇见,临走前,她将礼物递给他。 晏书贺垂眼看着:“这是什么?” “礼物。”从嘉神色有些不自在,摸出车钥匙挥挥手,言简意赅:“走了。” 在外面站了半分钟,晏书贺也钻进车内。 目光温柔的盯着礼物盒,片刻后,他才缓慢的打开盒子,看清楚里面的东西。 正好路乔发了条微信祝他生日快乐。 晏书贺拍了张照片,给他回复:【谢谢兄弟,也祝你早日脱单。】 【路乔:???】 【路乔:在一起了吗?】 【111:还没有。】 手机那边的路乔刚松了口气。 【111:不过也就只差个名分了吧。】 【路乔:[微笑]】 晏书贺没再给他回消息,自顾自的将腕子上的表换下来,戴上从嘉送的这块。左看右看,心里高兴又满足。 而路乔像是真的受到了刺激。 转头就发了条朋友圈。 没有文案,只是一张聊天界面的截图,图片里面,正是他跟晏书贺刚刚聊完的对话。 路乔跟晏书贺的共同好友很多,没出两分钟,晏书贺拿起手机时,就看见他们发小群里炸了。而路乔那条动态下面,共同好友已经开始疯狂调侃。 晏书贺扬了扬眉,慢条斯理地敲了几个字。 …… 北环路距离工作室还有小段距离。 等从嘉过去,何文已经等了将近二十多分钟。 她进门时还有些迟疑,担心何文又骂她不守时。可是这次,何文一反常态的没说什么,反倒还看着她笑的格外别有深意。 从嘉皱眉:“你看着我笑什么?” “你快看路乔朋友圈。”何文不怀好意的扬起嘴角。 从嘉狐疑地翻了几下,终于看见了路乔发的那条动态。 放大图片,很清晰的看见晏书贺的那张照片,是从嘉刚送的那只表。又看了看底下的评论,她终于明白过来何文为什么笑的那么畅快。 【路乔:我要是有天死了,那一定是被晏狗恶心死的。】 【111:不好意思,正在追。】 从嘉:“……” 第40章 春渡我 回应。 等到曲又宁结束, 从嘉载着何文过去将她接上,三人去了火锅店。 吃饭的时候。 何文涮了根鸭肠说:“谈的怎么样?” “他不同意。”曲又宁吸了口奶茶,“磨破嘴皮子都不答应, 弄到最后好像是我求着他离婚一样。我真服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从嘉低头吃掉烫好的青菜, 摇头对何文说:“看见了吗?这就是对爱情失望的女人。” “你能好到哪去?”何文抬眼吐槽,最后又好奇:“你跟晏书贺最近什么情况,这进展是不是过几天就能好上了啊。” 曲又宁嗤笑:“对爱情失望的女人,没有心。” “赶紧吃你的吧,话这么多。”从嘉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对于何文的这个话,从嘉此时也有些模棱两可。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行为, 算不算是在吊着晏书贺。 但如果非得让她现在就给一个结果。从嘉心里清楚, 接受他的追求可以, 给结果的话,百分之八十她现在还是会拒绝。 想不明白的事情从嘉一向随它发展。 吃过饭,三人又去看了午夜场的电影。等到回家, 已经是十二点四十多,从嘉换了鞋走到落地窗前拉窗帘,遥遥看见对面的四楼, 此时依旧亮着灯。 从嘉定定地看了会儿, 拉上窗帘走进浴室。 刚咬着牙刷,就听见手机在床上响起,从嘉提步出来, 边刷牙边把手机拿起来,看了眼。 是晏书贺发来的一条消息。 花花像是刚睁眼,在外面喵了一声。 从嘉放轻声音点开微信。 【111:刚回来?】 【从嘉:你怎么知道】 【111:因为我刚发现,你拉上了窗帘。】 从嘉翻了个白眼:【那你观察的还挺仔细】 【111:明天有时间吗?】 【从嘉:干什么】 【111:孟潇要回科尔马了, 想去游乐园玩。】 【从嘉:是你想还是她想?】 【111:我想。】 果然。 从嘉叼着牙刷折回浴室,弯腰吐掉嘴里的泡泡,含了口水漱漱口,顺便给他回复:【那我没空。】 晏书贺那边大概是被她这话弄得无言。 过了好久,都没再回复。 从嘉觉得这样子,或许会打击到对方的主动,可能不太好。 漱完口,用发卡别好头发,慢吞吞地敲字:【但是你要是实在想去的话,说几句好听的,我或许可以考虑下陪你。】 谁知消息刚发过去,晏书贺的语音电话就跟她连上。 从嘉接通:“打电话干什么?” 晏书贺:“这不是想约你,打个电话以表正式。” 点亮屏幕的免提,从嘉将手机放在置物架上,打开水洗脸,嗓音含糊道:“那既然是你想约我,怎么刚才还要用孟潇的名义,难道我会不答应?” 这话随口一说。 晏书贺那边静了两秒,不等从嘉察觉出不对劲,就主动开口:“所以你这是同意了。” “……” 从嘉站起身擦干净脸上的水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睛:“应该吧。” 晏书贺听出她的口不应心:“那我明天中午来接你。” 往脸上敷了层睡眠面膜,从嘉不自知地弯起嘴角,沉默几秒后才接话:“那行吧。不过我就是明天没事儿,才陪你的,要是……” 晏书贺笑了起来:“我明白,我也不敢痴心妄想什么。” “你陪我的前提是你不忙,不然的话,我这个第一的位置就得往后挪一挪。” “是不是这个意思?” 客厅里花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度睡着,屋子里面安安静静,只有浴室不时发出的瓶瓶罐罐声,和手机音筒里,晏书贺含着笑意的温润嗓音。 或许是时间有些晚,从嘉头脑不清醒。 听着晏书贺这番有条有理的话,她居然颇为认可的应了下来。而通话那边的晏书贺,也上道的没再提起刚才说的那些,又聊了几句便挂断。 因为这通电话,从嘉彻底忘记了之前发给晏书贺的那条消息。 手机屏幕仍旧亮着,她做完护肤上了床。 卧室里面只开了盏窗边的落地灯,罩子是花纹网状的,将灯光映衬得格外适合夜间睡眠。她又玩了会儿手机,最后实在困倦到极致,连屏幕都没有熄灭,直接跌落在枕边。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亮起。 晏书贺速度并不快的发来了两条消息。 【111:你是第三种绝色。】 【111:晚安。】 从嘉睡得不是太稳,侧过身抱住了被子。 雾霭的月色中,卧室里飘荡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嘤咛。 像是在接晏书贺的这句“晚安”,又好像是,对他求而不得的这段恋情给了回应。 - 隔天早上。 晏书贺起来回了趟家。 陪孟婉茹吃着早餐,他刚咬了口油条,就忽然听孟婉茹说:“昨晚我听你二婶说起,你好像是有喜欢的人了。怎么,现在正在追吗?” 晏书贺搅着粥的手停顿两秒,眼睫稍抬。 对于从嘉不接受自己的最大原因,晏书贺心里多少清楚。此时孟婉茹询问,晏书贺不大想让自己追从嘉这件事情,变得好像是见不得人一样。 他咽下嘴里的东西,耷拉着眼皮:“还在追。” “追多久了啊?”孟婉茹有些好奇,“该不会现在还没结果吧。” 晏书贺索然无味的喝了口粥,手指挠挠眉骨:“才追了还没三天,怎么可能那么快。况且人姑娘长得又漂亮,工作光鲜体面,难道我随便追追就能给追到了?” 听着晏书贺这不加以掩盖的描述,孟婉茹心里头像是长了水泡,愈发心痒难耐:“你手机里面有照片吗?翻出来先给妈妈看一眼,你也知道,我对你跟你哥的对象向来没什么要求。” 这话从小听到大,晏书贺耳朵都快起茧子。 “知道。” “只要是个人您就不反对。” 晏书贺懒洋洋地应完,又有点无语:“难道我还能找个畜生当媳妇儿?” 孟婉茹瞪他一眼:“你别给我转移话题,有照片没?” “没有。”晏书贺面不改色:“都还没追上呢,我就把人姑娘照片往手机里存,我又不是什么变态。” 见他这么说,孟婉茹转念一想觉得也是。 顿了顿,觉得晏书贺能主动追人实在是稀奇,继续追问:“那她是什么职业啊?” 晏书贺眉心微动,旁敲侧击地说:“好像是什么美术行业的吧,自由插画师?还是什么,我不太懂这方面,也没有了解过。” “那这不是跟嘉嘉是同个行业的吗。”孟婉茹惊讶。 晏书贺低头喝粥,模糊道:“应该是吧。” 孟婉茹:“她俩认识不?” 晏书贺顿时警惕:“妈,你想干什么?” 孟婉茹嗔怪地看他一眼:“我还能干嘛,不就是想问问嘉嘉,看她认不认识你追的那姑娘啊。我倒是没别的要求,就是希望长得好看些,以后你俩生个孩子也好看。” 脑海中试图幻想着,孟婉茹拉着从嘉的手,盘问她“你认不认识某某”的场景,晏书贺就有些头皮发麻。他甚至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嘴快,在这个时候给孟婉茹做铺垫。 “她们关系不太好。” 晏书贺抬眼,格外认真的对孟婉茹说:“妈,你千万别问从嘉。” 或许是被他唬住,孟婉茹愣了下:“关系不好啊?” “对。”晏书贺模样笃定,“毕竟是同一个行业的,都有利益竞争。你跟从嘉打听的话,这事情传到她的耳朵里,我觉得对你儿子追人不太有利。” 说到这,晏书贺像是觉得没什么威慑力,语重心长道:“妈你也应该不想,看见我因为你的打探,而从即将脱单变成被人甩吧?” - 应该是晏书贺这几句话,让孟婉茹意识到了重要性。 临到他走前,孟婉茹还郑重的保证:“你放心,我现在开始不多问,你赶紧给我把儿媳妇追到手,妈妈到时候就等着抱孙子了。” 看着她的样子,晏书贺难得起了些愧疚心理。 要是等后面真追到手,孟婉茹女士看见他儿子口中,那个跟从嘉是竞争关系的不明姑娘,变成了从嘉本人,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前去碧湖湾的路上,晏书贺在半路找到家花店,选了束刚包好的白玫瑰。 等到楼下时,他一眼就看见不知等了多久的从嘉。 两人目光对视,从嘉走过来拉开车门坐上车。正扭头拉过安全带,面前就出现了一束花,她忍不住笑了声,扯过安全带扣上,而后伸手将花抱进怀里。 “你怎么想到要送花了啊。” 从嘉低下头,鼻尖忍不住碰了碰花瓣。 馥郁的香气传进鼻息间,没有哪个女人是不喜欢花的。 晏书贺没急着开车,侧过身,将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凝视着她:“作为一个合格的追求者,不应该是你想要什么,我再送什么。” “那应该是?”从嘉疑惑地问。 晏书贺弯唇:“应该是把该送的都送一遍,然后看你最喜欢哪个,以后就多送哪个。” 闻言,从嘉忍不住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请问你的《求爱守则》什么时候出书,我一定捧场,下单个百八十本。” 晏书贺倏然问:“那你学会了要去追谁?” “如果追我的话你不需要学,我就在这里,招招手我就来了。但如果你要是追别人……” 晏书贺稍稍停顿了几秒,对上从嘉好奇看来的眼,玩味道:“我就把你关在房间里,给你吃饭,给你水喝,但就是不让你出去跟野男人见面。” “……” 从嘉笑出声:“戏可真多,你以为自己是刘彻啊,还金屋藏娇。” 晏书贺发动了车子,调转车头后,才慢悠悠地说:“要是金屋藏娇就能让你束手就擒,这个办法我看倒也不是不行。” 第41章 春渡我 格外契合地紧贴在一起。 刚下过雨, 空气格外干净。 市中心的双和游乐园里,有堪称能全程看清整座城市风景的摩天轮,还有以血.腥出名的鬼屋。 两人只在途中耽搁了十几分钟。 等到地方, 中午正是来游乐园玩的好时间。 晏书贺去到门口买了票, 带着从嘉经过检票口往里走。 游乐园正门距离项目还有小段距离, 道路两边摆放着摊位,卖些小饰品,或者是射击类中奖的小游戏。 这会儿人有些多,晏书贺跟从嘉两人肩抵着肩,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从嘉挂在肩头用来装纸巾的小包偶尔蹭过晏书贺的手腕,他垂目, 眼底波澜起伏。 经过卖小饰品的摊位前。 从嘉倏地停下脚步, 没等晏书贺问, 提步走过去。 毛茸茸的发卡被做成各式各样的图案。从嘉弯腰拿起枚红色草莓的,指腹蹭了蹭上面亮晶晶的金线,忽然偏头看向晏书贺, 眼底的笑意格外坏。 晏书贺站在她旁边,见状挑眉:“想要吗?” “想。”从嘉扬了扬嘴角,抬手在他眼前轻轻晃动, “给你戴上。” 晏书贺笑起:“给我戴?” 他的模样里是很明显的诧异。 从嘉正想挑刺, 就看见晏书贺忽然倾身凑过来:“那你给我戴上试试看。” 见状,从嘉神色一怔。 他的发色是亚麻黑,头发不算细软, 被打理的极为妥帖的落在额前。再往下是晏书贺优越的眉骨与鼻梁,瞳色宛若点漆,鸦羽般的睫毛衬得眉目格外深邃。 晏书贺模样生得好,纵然已经二十七, 可近距离看依旧满是少年气。 察觉到从嘉捏着发卡一动不动,晏书贺眼皮微动,笑着催促:“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迷,我要是再继续这么趴着,恐怕撑不了多久。” 从嘉回过神,伸手给他夹在头顶的发上。 往回收手的时候,顺势给他拨了拨旁边的头发,嘀咕:“那你腰看起来还挺不好。” 晏书贺看着她的视线顿时变得意味不明,片刻后挪开眼。仔细的从摊位上捏了两枚鹿角的发卡,伸手扶住从嘉的脸,虎口卡着她的下巴,垂眸将其卡在她的头发上。 从嘉被这动作弄得不知所措。 想后退,可他的另只手正在头顶作乱。 就这么站着不动,又觉得这个姿势实在有些奇怪。 鹿角底下装着细小的弹簧,晏书贺唇畔带着笑拨了几下,而后迎上从嘉的目光,压低声音说:“腰到底好不好其实不大好说,毕竟我没实践过。” “既然你想知道,”晏书贺笑了,“那以后咱们可以试试。” 从嘉:“?” 她一把拍开晏书贺的手,翻出手机扫码付款,忍着喉咙间的不适感,皱眉说:“知道什么叫追求者吗?请你摆正你自己的身份再跟我说话。” 晏书贺好脾气的应了一声。 随后说:“我这不是怕你误会我,所以想解释解释。” 从嘉眼神无语:“这有什么好误会的。” 前面过来了一拨人,眼看着最前面那个就要撞上从嘉,他伸手握住从嘉的肩膀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等到那几人走后,他才淡声说:“这可关乎我的名誉。” “还有我老婆后半辈子的幸福。” 从嘉耳根发红:“我又不是你老婆。” “我当然知道啊。”晏书贺跟着她缓慢走动,侧目看她:“这不是正是在努力中吗。况且,我痴心妄想一下也不行啊。” 对晏书贺告白后越来越厚的脸皮实属无奈。 从嘉忍了又忍:“那你想着吧。” …… 越往里面走,人就越来越多。 从嘉走了几步之后,正打算侧头跟晏书贺说话,就发现身旁的人变成了另一个陌生人。她心中一紧,下意识要回头去看,晏书贺就在她身后按了按她的肩膀。 “我在这儿呢。” 从嘉转动一半的脖子僵住,被晏书贺手掌的力量带着往里面走。 前面到了分岔路口。 人流量四散开,终于看起来不再像是刚才那样密集。 从嘉四处看了看,最后问他:“你想玩什么?” 晏书贺低头看了眼小票上的项目,状似无意的问:“你怕鬼吗?” “不怕。”从嘉抬手在眼前扇了扇,试图将那股格外明显的汗味挥散开,“你想要玩那个鬼屋?我觉得可以,但是如果你怕的话……” 晏书贺勾唇:“那我们就去玩这个吧。” “你是不是害怕?”从嘉跟着他,朝鬼屋检票口走去。 站在包裹存放柜跟前,晏书贺主动将她的包摘下来,找了空置的柜子放进去,上好锁。 做完这些后,他才对从嘉说:“其实并没有很怕。” “况且不是有你在吗。” “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从嘉眨了眨眼睛,看着晏书贺径直走进检票口。她心里不知作何感想,就只觉得,被刚才晏书贺的那几句话,撩的有些心口发麻。 前面正好刚进了一批人,从嘉和晏书贺排队在几人后。 想到晏书贺问自己的那个问题,从嘉站在他后面,伸手捏了下他的衣角,轻声说:“会的。” 晏书贺闻声回眸:“什么?” 从嘉左右看了几眼,稍显迟疑地往前凑了凑,挨近他:“你要是害怕的话,我会保护你的。” 从嘉抿了下唇,像是为了增加信服力:“你照顾我那么多次,等会儿进去了,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不知道是不是晏书贺的错觉。 听见从嘉说的那句,进去了照顾他,总有种他犯了什么事儿,马上就得被人关进去的错觉。而从嘉,是那局子里的大哥,正拍着心口对他作保证。 晏书贺忍着笑,点了点头回答她:“好。” 进了鬼屋。 里面的光线格外昏暗,笼罩着蜘蛛网与灰尘的灯泡明明灭灭。从嘉饶是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说这里面的布置的确很有一番惊悚的味道。 他们作为剧本中的探秘者,进这间鬼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查探杀害死者的真凶。而在此过程中,据说还会有另外的受害者被杀,那时血浆迸裂,甚至还会有七零八碎的肉.液溅出。 鬼屋本就打的“血腥”二字招牌,这样的设定并无差错。 跟从嘉两人一起的,还有排在他们后面的三个女孩儿。 越往里走,视野尽头能看清的东西就越模糊。 从嘉半眯着眼睛左右打探,忽然听见脚边,“啪叽”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这是?” 晏书贺就在她身边走着,察觉到后,条件反射似的,直接伸脚朝那团东西踩了上去。 忽而传来一声男人的尖叫,彻底掀翻了屋子里起初的镇定。 后面走着的女生们,因为倏然受到惊吓,纷纷爆发出几声刺耳的惨叫。而后紧跟着,她们一个拉一个顺着脚下的路,飞快朝前面跑了过去。 这声音爆发出,晏书贺在从嘉的视线下,下意识往后缩回脚。 鬼屋顶上的灯骤然闪起,从嘉看清楚了旁边墙壁,四处的血迹,以及装饰在角落里的骨髓残骸。 回过头,晏书贺扯了扯嘴角说:“……我有点怕。” “你真害怕?” 晏书贺点头,从嘉笑意奇怪:“那你刚才那一脚,不会是应激反应吧?” 见她主动给自己找了台阶,晏书贺伸手挠了下眉。 正打算应声时,忽而见从嘉的目光越过他的肩,直直看向他身后的地方。晏书贺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却被从嘉拉住胳膊,他垂眼看向抓着自己小臂的那只手,目光微暗。 应该是晏书贺踩的那一下,打开了什么机关。 他背后不远处,白衣女鬼正看着他们,凌乱的发丝糊住脸。灯光朝她那边打过去,从嘉刚好看清她手中抱着一截血.淋淋的断臂。 从嘉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别开眼对晏书贺说:“你背后有……鬼,要跑吗?” “跑!”晏书贺话音刚刚落地,扣住从嘉的掌心就往前跑。 两人的手掌格外契合地紧贴在一起,从嘉跟在晏书贺的身边,目光一丝不差的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脚下步子不停,片刻后,她抬起眼看向他的侧脸。 后面的女鬼仍旧在追着他们。 晏书贺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路,前面出现安全通道口,他用力一推,刺眼的日光大亮。 他们就这么出了鬼屋。 晏书贺侧了下身,张开双臂接住脚下不稳的从嘉。 衣料摩擦间,从嘉的脸贴在晏书贺的胸前。 扑通扑通—— 心跳一声越过一声。 从嘉仰起脸看着他干净的下颌线,不知不觉间,她的心跳声好像也追赶上了晏书贺的。他们拥在一起,周身的气息融合,就连那样剧烈的心跳,也都在某个瞬间踩在了同个起跑线。 察觉到视线,晏书贺垂眼。 他的呼吸有些不稳,撞入从嘉亮晶晶的眸光。 他紧绷着用来平复呼吸的唇角,在那瞬间快速扬起。 从嘉看着他,也笑着弯起了眼。 - 将游乐园里的项目玩了个遍。 直到傍晚,他们才意犹未尽的离开,吃过饭,晏书贺开车送她回家。 天色越来越晚。 从嘉起初还跟晏书贺说着话,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着。 听不见动静后他回头去看,无声的笑了笑。 今天这场游乐园之行其实是有效的。 这几天,从嘉对他态度的转变,晏书贺都看在眼里。他有些惊讶的同时,却也觉得,之前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在这一刻,也终于窥见光明。 车子缓缓开到碧湖湾楼下。 车里开了暖气,从嘉睡得正香。 晏书贺坐在旁边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阵子,车顶的灯光落在她脸上,皮肤格外细腻。想到离开鬼屋时门口那幕,晏书贺喉结滚动,挪开视线轻轻平复着呼吸。 过了几分钟后,驾驶座传出安全带扣被弹开的声响。 在车窗外的浓郁暗色下,晏书贺慢慢倾身。鼻尖距离从嘉的额角仅剩一厘米时,他克制着闭了闭眼,隔着那点缝隙,温热的呼吸落下来,柔和地洒在从嘉的鬓角。 就像终于越过千山的蝴蝶,落在礁石上。 这个长达近十年的吻,终有一日,会光明正大的印下。 晏书贺隐忍着情绪重新坐回去,搁置在方向盘上的手缓缓握成拳。 副驾驶上,从嘉躲藏在头发中的睫毛,细微的颤了颤。 第42章 春渡我 晏书贺是个小醋包。 游乐园一别后, 双和就下了很大的雨。 一连数日好些天。 临近从嘉二十五岁生日,何文顾忌着她前段时间忙路乔电影的插画,便没再给她接工作。 这几天雨下个不停, 直到十号晚, 才堪堪有了停下的迹象。 刚下过雨的空气格外新鲜, 从嘉将窗户敞开透气,抱着花花下楼散步。刚走到花园旁边没几步,捏着花花的爪子同它说话,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闪烁着江倩的名字。 从嘉接通:“妈?” 电话那边传来宋清瑶的笑声,江倩嗓音轻柔道:“嘉嘉,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今年是打算一个人过生日吧?那就回家好不好, 妈妈前几天刚学做了蛋糕。” 宋清瑶那次跑丢后, 江倩跟从嘉聊过。 但这段时间,她仍旧还是没有做出什么表示。从嘉心里清楚,也并没有过多的觉得难受, 或者是失望。 今天这通电话,从嘉惊讶的同时,心里竟浮现出那么一丝微妙的高兴。 “我还没确定呢。”她走进旁边的亭子, 弯腰坐下:“这不是还有两天时间吗, 等明晚上,我要是确定的话,再跟你说行吗?” 江倩笑开:“我不着急, 只要你觉得好就好了。” 下过雨后的风里都沾染着些许潮湿,迎着脸吹过来,倒有种别样的清爽。 从嘉将花花放在长椅上,垂眼晃了晃脚尖:“宋清瑶在干嘛?” 音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紧跟着宋清瑶甜甜的声音响了起来:“姐姐,我在看小猪佩奇。你要回来过生日吗?我给你画了幅画,送给你做生日礼物。” 从嘉难得被宋清瑶逗笑,低下头:“我才不要。” “不行!”宋清瑶格外认真,“我画的是姐姐,你必须得要。” 从嘉眯着眼嗯了声,随便又接了几句。 这天晚上的月亮格外亮。 皎洁的月光落在树叶与枝头,映衬的那上面雨珠清澈透亮。 或许是因为感觉到生活在慢慢变好。 从嘉今晚心情也不错,跟宋清瑶在电话里说了很久。她在那边笑的咯咯乱叫,惹得江倩都感慨,说宋清瑶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一直到最后,宋清瑶到睡觉的时间,才挂断电话。 从嘉在这个时候,是真的感受到所谓的盼头是什么。 月亮圆,穿堂风迎面吹过,江倩也在慢慢改变。 一场春雨,天气逐渐转暖。 次日从嘉跟曲又宁何文两人有个约,她们最近难得见面的次数多。走完吃饭流程后,便直接去了市中心格外有名的某家桌球馆。 进门是直直的一条长廊,服务员带路过去,开了间中号包间。 曲又宁吃饭的时候喝了两杯奶茶,这会儿有点憋不住,四处找厕所。何文在一边笑得不行,跟从嘉说了声后,放下包拽着她往出走。 从嘉侧身倚靠在球桌边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着晏书贺的消息。 【111:我感觉,咱俩还挺心有灵犀。】 【从嘉:你的感觉还挺多。】 【111:你看我姓晏,谐音1,你的艺名又是One。】 不等晏书贺再给她发什么,从嘉手欠:【那晏则安也姓晏呢。】 【111:。】 这个逗号像是涵盖了晏书贺的心情,从嘉弯了下唇,抬眼朝门外面看去。何文与曲又宁已经走了约莫快十分钟,就算中途打个岔,这会儿也应该回来了。 从嘉微微拧眉,还没往别的地方想,她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何文?怎么还没回来啊。” 电话那边一如上次酒吧,也有女人的争吵声。 从嘉瞬间站直身子,何文在那边大喘气:“你赶紧过来,那个臭不要脸的小三找上门来了。” “……” 想到褚杭热搜里的那个女人。 从嘉目光微凛,提步推开门朝厕所那边跑去。 中途经过开放式桌球厅,里面的人瞧见她的动作纷纷侧目。 其中靠近玻璃门的一桌男生,起初正在笑着聊天,看见从嘉后,霎时间换了脸色。 有个男生拐了一下旁边的人:“哎林准,那不是从嘉学姐吗?” 被喊的男生怔忡。 紧跟着,他丢了球杆追上去。 厕所那边有块儿空地,原本桌球馆打算做个休息间。但久拖着,到现在那边都还没有修建好,此时仍旧空置着。 从嘉过去时,那处已经围满了人。 她往里挤进去,曲又宁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陌生女人就动了手。 距离近得也有人赶紧去拉,可那女人劲儿格外大,任凭旁人的劝阻都不松开手。何文护着曲又宁,试图去薅陌生女人的手,可她一动,曲又宁就被抓的越厉害。 从嘉呼吸不平,理智告诉她不能在这个地方动手。 可是视线稍稍偏转,看见身侧男人手上的那根球杆,她转瞬间就将所谓的千不该万不该抛之脑后。二话不说夺过球杆,几步走过去避开其他人,咬着牙直接将杆子抽在女人身上。 女人哭嚎一声,屁股上的痛感令她不得不松开手。 整个人往后跌去,坐在地上。 从嘉多少还是留了几分余地,那杆子下去,只打在她肉最多的地方。 曲又宁眼角受了伤,被人放开后,趔趄着靠进何文怀里。 周遭因为从嘉这个举动而瞬间噤声,她大步走近,冷着脸撩开曲又宁凌乱的头发。看见她脸上的伤口,一时间只感觉怒火上涌。 “你有病啊!”褚杭的初恋连月红着眼睛骂,像个泼妇一样。 从嘉慢慢松开曲又宁,转头看向她:“疯够了没有?褚杭不要你去找正主啊,跑到人老婆面前撒什么泼,自己没本事还非要闹得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小三。” 刚才曲又宁从厕所出来,就跟连月撞上。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跟踪,当时那下像是早做好准备似的,开口便阴阳怪气起来。 曲又宁也不是软柿子,三言两语激怒了连月。 给从嘉打电话那会儿,连月率先动了手,曲又宁忍无可忍踹了她一脚。因为旁边有人拉着,这架也没能打起来,再后面,就是从嘉所见的那幕。 听着旁边人的窃窃私语,连月伸出手指着曲又宁:“上厕所也要分先来后到吧,明明是我在她前面,怎么什么都让她抢了先。” “……” 曲又宁忍不住骂:“你以为褚杭是厕所吗?!” 从嘉看她仍旧是那副,理直气壮又毫无悔改之心的模样。 攥着球杆朝连月的那只手甩去,杆子速度极快地在空中划出道黑影。被她的举动吓到,连月飞快地缩回自己的手指,睁大眼睛看着从嘉。 “你再指她一下试试。” 从嘉冷眼看着她,“你喜欢褚杭,想跟褚杭重新开始那是你的事情,曲又宁已经再商议离婚。现在不离婚的是他,死缠烂打的也是他,我要是你,绝对没脸来她这儿找麻烦。” 这几天连月始终都没跟褚杭联系上,当然不知道这事情。 现在听从嘉这么说,她愣了又愣,坐在地上僵直了背。 - 被这么一闹,三人继续玩的心思都没了。 回去拿了东西离开桌球馆,从嘉看着曲又宁狼狈的样子,拧紧眉心伸出手,将她松散了的发往耳朵后别过去。 “老娘今晚回去,就让我哥给褚杭发律师函。” 曲又宁气得眼尾发红,咬牙道:“之前还觉得难过,我现在越想越觉得……” 到底是当初真心爱过的人,后面的话饶是再怎么生气,曲又宁也说不出来。她只能像是气到极致,用力跺了下脚:“气死我了!” 从嘉原本还满腔怒火,看见曲又宁这要哭不哭的,生生逗乐了。 “行了,何文你送她回去吧。” 何文拖着曲又宁的胳膊,闻言看她:“那你呢?” “晏书贺。”从嘉言简意赅的晃了晃手机。 何文秒懂的点头。 等到她俩离开,从嘉动了下自己的手指。 垂眼看去,才发现她虎口处,被刚才那根球杆上翘起的皮划破,这会儿正潺潺冒着血珠。 出神的盯着伤口看了会儿。 从嘉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今晚她居然动了手。 就像是回到了十六岁,被人欺负之后,并不是告诉老师或者家长。而是用自己的办法,带着她的小伙伴们,将那人用同样的办法以暴制暴。 这是很不好的行为。 可是在这一刻,从嘉却觉得有些开心。 无论是江倩对她,还是晏书贺,亦或者是今晚因为曲又宁动手。 都让她觉得,命运的齿轮在逐渐与她缺失的那几年,严丝合缝的扣上。 好似总有一日。 她也会回到十六岁。 没等多久,晏书贺开车过来。 刚才久久收不到回复,晏书贺就有点担心,中途打过两通电话,也依旧没有动静。直到最后事情了结,从嘉才看到他的未读消息,告诉他地址后,晏书贺便朝这边而来。 从嘉正打算下台阶时,忽然被身后的人喊住。 步子微顿,她回头看去:“林准?” 追上来的大男生盯着她的手,有些迟疑地将手里的创可贴递给她:“学姐,我刚才看你受伤了,你用这个止止血吧。” 从嘉垂头看,笑了下:“不要紧的。” 林准:“你拿着吧,我特意让人找来的。” 被他这样强求着,从嘉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路边。 那边有点黑,看不太清楚车里人的表情。 从嘉伸手捏住:“谢谢你啊。” “小事。”林准看见路边的那辆车,抓抓头发说:“学姐你已经有约了吗?” 从嘉点头:“对。” 见她爽快应下,林准也没有多待,又说了几句话后返回桌球馆。 从嘉将创可贴捏在手心里,快步走到路边,拉开车门钻进去。略一偏头,就撞上了晏书贺饶有兴致的视线,从嘉眼皮微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看我干嘛?”从嘉狐疑。 晏书贺也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伤口,没多问什么,在置物箱里翻找着创可贴。 正要拆盒子,从嘉就伸手挡了一下:“这不是有一个吗,你干嘛还要再重新找啊。” “那种男生是你喜欢的类型?” 晏书贺自顾自地撕开包装,拿出里面的创可贴,握着她的手,将伤口盖住。而后直接抽走她手心里的另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塞进放垃圾的地方。 见他面色淡淡。 从嘉:“你干嘛管我喜欢哪种类型?” 晏书贺轻啧,伸手弹了下她鼻梁:“我想学习学习不行。” 盯着他看了会儿,确认晏书贺没说玩笑话。 从嘉才回头:“我不喜欢那种的。” 得到这样的答案,晏书贺佯装松了口气的样子,侧目看着她,面上一派认真:“你喜欢那样的也不行,谈恋爱也得讲究先来后到。” “……” 思及刚才连月说的话,从嘉嘴角动了动。 没反驳什么,只是在半晌后,对着他低低吐出一句:“晏书贺是个小醋包。” 第43章 春渡我 她一如既往爱着的。 明天就是从嘉的生日。 她傍晚就给江倩发了消息, 生日这天会回家。 相对于晏书贺,从嘉对生日的概念并没有很深。 把人从桌球馆接走,在门口说了几句玩笑话。晏书贺对林准那样的大男生, 其实没有很大的排斥, 他明白从嘉缺什么, 也懂那样的男孩子给不了她。 所以当时从嘉嘀咕:“晏书贺是个小醋包。” 他只觉得可爱。 开车回碧湖湾的途中,见他始终不说话,从嘉忍不住问:“你真吃醋了?” “哪能啊。”晏书贺唇畔弯弯,“那么多人喜欢你,我很开心。” 从嘉听见这话,张了张嘴巴, 很明显是没回过神。 思及此, 晏书贺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抛着车钥匙往家里走, 孟婉茹这会儿还没睡,正在沙发上看电视,旁边还坐着敷面膜的许曼。两人在沙发上闲谈, 看起来倒是岁月静好。 晏书贺大步朝里走,进门后挨个儿喊了人。 许曼笑着朝他招招手:“小贺,听说你最近在追女孩子?” 闻言, 晏书贺的视线往孟婉茹瞟过去了眼, 扯扯嘴角敷衍道:“是啊,刚没几天。” “要是有动静了,可别忘记带回家给二婶过过眼。” 看得出来, 许曼完全只是好奇,八卦了一嘴。 晏书贺也跟着道了声好。 提步走上楼,又在拐角口撞见晏则安。 他跟这弟弟已有好几天没见过面了。自打上次活动现场偶遇,晏书贺嘴欠的说了那句话, 晏则安酒醉醒来,就好像在有意无意的躲着他。 不管是不是这样,晏书贺觉得,少见面也挺好。 免得两人心里都尴尬。 这下撞见,晏书贺没法直接越过去,晏则安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他舔着唇角:“三哥。” “你这是要出去?”打量几眼他的穿着,晏书贺问。 晏则安点点头:“有点事情。” “嗯。”晏书贺没多问,只打算上楼进房间。 不料晏则安在他身后低低开口:“三哥,你真的在追从嘉吗?” 这个语气说不上是什么,有些低落,还有点怅然若失。 晏书贺挑眉,缓慢回头看向他:“是又怎么样?” 看见他这副无所畏惧的神色,晏则安耷拉下眼皮,情绪低缓:“我不会放弃的。” 没想到他这次坚持的这样久。 晏书贺彻底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波澜:“那你打算怎么个不放弃?是要把这事情跟家里人说,让他们阻止我。还是死缠烂打,追着从嘉不放手。” 这段时间,晏书贺跟从嘉接触频繁。 他没有过问别人私生活的习惯,便也不大清楚,晏则安近来,还有没有去找从嘉这样的行为。 除却上次在咖啡厅,从嘉主动告知他,其余的晏书贺一概不知。 眼下遇见,晏书贺必然要提醒几句。 “我不想管你要怎么做。重新追她也好,私下有往来也罢。但这些要都是从嘉不愿意的,别让我知道你骚扰她,否则的话我就要跟你算算账了。” 晏则安不服气:“你凭什么?” 晏书贺情绪莫名的看着他,片刻后才道:“那你试试看。” 说到这里,晏书贺忽然想到什么,从衣服夹层里摸出了个东西。 走到跟前放进晏则安手心,弯唇淡声道:“对了,请你吃糖。” 等晏书贺上楼。 晏则安垂眼看去,掌心里面的,正是但年晏书贺转手给他的那颗糖。 只不过,芒果味变成了草莓味。 晏则安的咬肌倏然绷紧,他用力攥紧手,几步冲出晏家。 沙发上的两个女人失声喊他,晏则安也毫无反应,抿着唇角只顾往出跑。 被握紧手心的东西提醒了他。 原以为从嘉当年喜欢他,应当是因为一些别的东西。可此时这颗糖,咯的他掌心生疼不说,好像还有什么猜想,丝丝缕缕从他脑海中往出蔓延。 晏则安本打算,亲自过去给从嘉过生日的。 明白她可能不会见自己,所以买了花和蛋糕在后座,将东西转交给她,再说声生日快乐,以免让她心烦就直接撤离。 可眼下。 晏则安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区楼。 他喉结滚动,犹疑未定地翻出从嘉的电话,拨了过去。 那边接通的很快,语气不耐的问他有什么事情。 晏则安眼眶胀的酸疼,哑着声音说:“嘉嘉,你能不能下楼来一趟,我有点事情……” “大哥,大半夜的你找我能有什么事。”从嘉显然有些疑惑,眉心微拧:“难道你需要我将你的身份,打在公屏上提醒你吗?” 听着她的奚落,晏则安此时此刻才明白过来。 从嘉没有拉黑自己,任由他这段时间,三番五次的给她打电话。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机会,而是她早就不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不放在眼里,就无所谓他再说什么。 拉黑或者删除于她而言,不会再有丝毫影响。 晏则安想到这里,只感觉自己心口宛如刀绞。 “没事我就挂了。” 从嘉那边语气格外淡漠。 晏则安听着,越发觉得这样的从嘉,简直像极了晏书贺。 “等等!” 终于在她挂断的最后一秒,晏则安被动又艰涩的开了口:“先别挂,我是真的有事情找你。我今晚来,是想问问你……当年你喜欢我,是因为什么?” 像是被他逗笑,从嘉那边气息颤颤,随口道:“还能因为什么?” “晏则安,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那张脸,或者是晏家吧?” 晏则安惨白的唇翕动。 他听见从嘉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不是你的那个举动,我也不会在你身上耗费这么多年。” 霎时间,晏则安只感觉地动山摇,耳边全是轰鸣声。 不知道从嘉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的手,缓慢而又沉重的垂落下来。 这段在他不知情的岁月里偷来的感情,终于就此落下帷幕。 可晏则安好不甘心。 打败一个男人最简单的是什么,大概就像他现在这样。 喜欢上不再喜欢自己的人,却又恍然察觉,她喜欢自己的原因,从来不是因为自己。她为之心动的,其实是别人不经意让他做的善举,加在他身上的丝丝烙印。 与其说她爱了自己多年。 还不如说,她一如既往爱着的,是晏书贺留给他的那丝影子。 晏则安缓慢弯下腰,双手插进头发中靠着车身蹲下。天空中电闪雷鸣,不多时瓢泼大雨便顺着风刮了下来,晏则安始终在那儿不为所动。 风声夹杂着的雨声之间,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哽咽的泣音。 经久未散。 - 隔天中午一点。 从嘉被手机震动吵醒,摸索过来,发现是江倩。 昨晚因为晏则安那通电话,从嘉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爬起来调出了个电影。最后迷迷糊糊睡在沙发上,直到凌晨四点多,被客厅没关紧的某扇窗户里吹进的风冻醒,才裹着毯子回到卧室。 这觉睡醒来,从嘉只感觉自己浑身难受。 接通电话开口那瞬,她甚至愣了愣。 声音沙哑不说,还带了很浓重的鼻音。 好在隔着电流声,江倩并没有察觉出不对劲,只笑吟吟的问她几点回家。还说今天宋雨知去了学校,宋国良也有应酬,专门把时间留给了她们三人。 或许是生病时矫情,从嘉竟感到了些微熨帖。 她含糊道:“我下午三点多过来吧,那会儿吃饭行吗?” 好不容易将人请回来,江倩自然连声同意。 掐断了电话,从嘉抱着被子又在床上坐了好久。不知道是因为脑子昏昏沉沉,还是这个天气,从嘉总有种恍惚的错觉,像是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直到花花使劲儿划拉着卧室门,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 从嘉挥散思绪,起床给花花添了猫粮,烧壶热水吃了颗感康。 碧湖湾距离双江雅苑有些远,从嘉想着跟江倩约好了的时间,便加快速度洗了个澡,而后坐在梳妆镜前,给自己描了个眉。 总有人说,女人二十五岁就是个风水岭。好的不好的跨过这一天,都成了过去式,会有新的人生方向。 从嘉向来不信这话。 可最近周围人的改变,让她觉得,或许这是真的。 半夜下了场大雨。 路上湿滑,从嘉索性出门前就准备在手机上打车。但今天不知怎么,软件一直转圈,走出小区大门,直到前面的岔路口,才有司机接单。 雨天人的心情好不到哪去。 从嘉坐上车,靠着窗户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事情。 似乎从昨晚开始,她就有些不太顺心。曲又宁的事情、晏则安、感冒,连带着叫个车都这么麻烦。 从嘉轻轻叹了口气。 等到双江雅苑,正好三点。 别墅区里面司机进不去,从嘉只好在路边下车。 这边地势低,道路两边还积了些水,身侧偶尔经过车辆,从嘉有意识避开。快要到宋家别墅门口时,侧后方倏然窜出辆车,也没按喇叭。 从嘉避闪不及,车轮碾过水坑,溅起的脏水染湿了从嘉半截裤腿。 她穿了件黑色的牛仔裤,看起来只是颜色深了些,可贴在腿上怎么都不舒服。 从嘉烦躁地拧起眉,忍不住骂:“开车不看路。” 怕再有这样不长眼的车辆,从嘉快步穿过路,几步走进后排的别墅区。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宋家了。 不远处有群小孩子在玩,她略略扫了眼,收回视线准备进门。 那堆小朋友里某个女孩看见从嘉,眼睛一亮:“姐姐!” 这声音过高,从嘉脚步微顿转身看过去。 宋清瑶穿着白色毛衣,梳着羊角辫,活蹦乱跳地朝从嘉跑过来。她的动静很大,期间还又扬起声音喊了几嗓子姐姐,惊动了别墅里,正烤蛋糕的江倩。 从嘉站定在原地,瞧见宋清瑶的笑颜,也心情颇好的扬唇,懒声道:“你慢点儿走。” 见宋清瑶丝毫没有缓下速度。 从嘉正打算再开口时,水泥地板落了几片沾着泥水的树叶,被宋清瑶踩在脚下。她心爱的小皮鞋不防水,脚下打滑,在从嘉的目光中就那么一跟头重重栽了下去。 背后的开门声传来,江倩系着围裙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几米开外的地上,是摔倒后再没爬起来的宋清瑶。而一身黑的从嘉背对着她,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就好像她今天.衣服的颜色一样,冷漠又无情。 江倩尖叫一声,穿着拖鞋直接朝宋清瑶跑去。 其间撞到从嘉的胳膊,她晃了晃回过神。惊吓退散,眼前就只剩下江倩跪在水里,将满脸是血的宋清瑶抱进怀里。 宋家别墅里的帮佣阿姨听见动静,也快速赶了出来。 从嘉颤着手指,面色惨白地拨通120的电话。 跟对面说清楚状况与地址。 再一抬眼,从嘉看见江倩睁大眼睛朝自己看了过来。她的眼底宛若嗜了血般的红,那里面的寒意,让从嘉心底有关这场生日的期待,尽数消散。 急救车很快过来,江倩与阿姨带着孩子上车。 从嘉跑出小区,拦下车去了医院。 宋清瑶的这个病很特殊。 先前那次出院,检查结果显示恢复得不错,看得出来家里人将她养的很好。医生也有说过,以后好好照顾,只要不受伤导致大出血,或者是出现别的并发症,就不会再有问题。 今天这个局面,从嘉自认跟她没什么直接性的关系。 但是,宋清瑶是在跑来见她的过程中,摔了跤,还出了那么多血。 心中忐忑着抵达手术室外。 从嘉刚站定,就听见江倩呜呜咽咽地对她说:“你明知道你妹妹身体不好,当时她跑向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伸手扶她一把。你知不知道,这样简单的摔跤对她来说是致命的。” “……”从嘉神色微愣。 江倩扶着帮佣阿姨的胳膊,哭得颤抖。 看着从嘉一脸震惊,终于在精疲力竭后,将所有的怨怼与怒火尽数都施加在了她的身上:“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妹妹,那你可以跟我说啊。” “失血性休克,这简直就是要她命。” “从嘉!她跑向你的时候,一句慢慢走对你来说,就是这么困难吗!” 江倩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劈头盖脸的砸在从嘉身上。 她心口发凉,慢慢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逐渐从自己的身体中抽离。 被眼眶中涌出的水气熏得眼尾泛红,从嘉不可置信:“难道是我推了她吗?” “……”江倩的哭声稍顿。 她隔着雾蒙蒙的视线,抬眼看向从嘉。 不远处的人低低笑出声。 她竟然还会对江倩这样的女人抱有期待。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感冒加重,从嘉的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眼前江倩通红的那张脸,让她喉咙里甚至产生了呕吐的冲动。 从嘉的声音带了些颤意,忍着情绪说:“你这话说的,我都要以为是我亲手把宋清瑶给推倒的。” “我可怎么这么贱,居然还会相信,你这种人会改过自新重新对我好。” “真可笑。” 她低低呢喃完那三个字,彻底转身,不再有丝毫留恋的离开了医院。 今年的植树节天气格外不好。 只是这么一小会儿,空中便又飘起了雨。 从嘉站在玻璃门外面,盯着四面八方来治病的男女老少,鼻息间似乎都还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那些人手挽着手,或者肩挨着肩,几乎没有一个人是独自前来的。 想到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少女背着包独身走进这扇大门。 治病、吃药,她身后毫无一人。 直到今天,她终于再次走出了这里。 从嘉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总说二十五岁是风水岭。 这场带着血气的生日,终于在这天让从嘉对过去,没了任何期待。 没注意到身侧忽然停下脚步的沈明森,他脚锋一转,像是打算过来打个招呼。 可从嘉抹了把脸,提步直直冲进了雨幕。 第44章 春渡我 你躺上来抱抱我。 星海影视。 会议室外围着好些工作人员, 纷纷探头试图透过磨砂玻璃门朝里看,希望能够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听说了吗,晏先生今天是过来谈撤资的。” “不是吧, 褚杭出事儿跟他也没关系啊。” “这谁知道呢。” 外围挤进来的男人抬着咖啡杯, 满脸八卦模样:“我听说啊, 晏总最近在追一姑娘,跟褚杭老婆关系特好。有可能晏总这是表决心呢,顺便表白一波呗。” 这个消息炸得围观人群顿时窸窸窣窣热闹起来。 最先说话的女人起哄:“学到了。” 会议室内。 晏书贺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若有似无的打量对面的男人,拇指指腹来回摩擦着。 “晏总,之前您助理已经跟我们交涉过这事情。”秦盛搓着手, 模样有些拘束, “本来我们这边违约, 这事情我们理亏,但现在电影拍到一半,就这么中途撤资……” 晏书贺缓慢支起手肘, 抵着下颌道:“可我已经给了你们两个礼拜的时限,这不是,你们自己没本事拉到别的投资商来吗。” “是是。”秦盛深吸了口气, “如果我们这边换掉褚杭, 撤资的事情您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秦盛是褚杭这部电影的执行导演。 之前晏书贺跟傅家那边,同时发来撤资通知,剧组停工。中途剧组班子只好赶紧找下家, 可褚杭刚出了这种事,得罪的还是曲家,谁敢接手。 事情拖到现在这样,就只能再试试看能不能将他们留下。 换掉褚杭算得上是权宜之计。 虽然电影已经拍到一半, 可若是跟这几位投资商解约,那电影便算是彻底毁了。 晏书贺也没想到,剧组会给出这样的答复。 唇畔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拖长调子:“换掉褚杭?这位不是你们剧组的亲儿子吗,这就忍心换掉啊。” 瞧见秦盛的面色变得苦巴巴的,晏书贺坐直身子说:“要是我记得没有错,褚杭跟连月这事情已经持续四个多月了吧。算算日子,两人频繁接触那会儿,褚杭正好在你们剧组。” “你们会不知情?” 从去年年底,褚杭就进组。 眼下三月份往回倒数,正正好是在剧组里头跟连月重新勾搭上的。 闻言,秦盛脸都涨红了:“褚杭可是资.本家的女婿,圈子里头的人谁敢动他。之前您也看见了,多少跟他过不去的都凉了。” “可他老婆是谁,你们这都分不清轻重?” 晏书贺的语气骤然加重,想到昨晚从嘉受的那点伤,眼神愈发沉冷:“没有曲又宁,谁认识褚杭是谁?曲家是资.本家,你别忘了曲又宁的身份。” “我……我这也是按吩咐办事儿啊。” 秦盛格外为难。 晏书贺动了动小拇指,正打算在说点什么起身离开时,桌上的手机响起。他侧目看过去,屏幕上跳动着的,是沈明森的名字。 这人没事一般不会打来电话。 晏书贺弯腰捞起,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接通:“什么事?” 那边的人说话速度极快:“我给你发了定位,你赶紧过来。从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现在特别不对劲。” 提及从嘉,晏书贺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有了变化。 他几乎没怎么思考,转身就朝出走。 秦盛伸手拦了下。 玻璃门被拉开,刚才门前还围着的员工一哄而散。晏书贺稍稍侧头,眼尾漏出的仿佛是夹带了冰碴子的寒意:“滚。” 沈明森在微信发了具体位置。 上车后,点开那条定位,甚至顾不上红绿灯,确认左右无人就直接闯了过去。 等到了地方,晏书贺看见从嘉行动迟缓地往前走着。 而她后面,是偷偷摸摸开车跟着的沈明森。 两辆车子交汇。 沈明森见他过来,降下车窗打了个手势,掉转车头折回医院。 晏书贺重新顶替上沈明森的位置,看着从嘉的背影,他松了口气。 这会儿雨下的很小。 晏书贺担心她现在看见自己,会产生逆反心理,只好坐在车上缓慢跟着,随后拨通她的号码。 他们两人之间就只隔着片挡风玻璃。 等待从嘉接电话的过程中,晏书贺看着她毫无动作的背影,第一次难以忍耐的绷紧了唇线。 好在第二遍,从嘉接了。 她的嗓音有点沙哑,轻轻地喊:“晏书贺。” 听见这声音,晏书贺心口微滞,下意识放柔语气:“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嗯。” 从嘉此刻对他根本不设防线。 她的鼻尖发酸,垂下头说:“我没有家了。” 虽然猜测到,可能会是跟宋家那边有关系。 但现在亲耳听到从嘉这句话,晏书贺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怎么了?谁惹我们嘉嘉不开心了,我帮你出气。” 不知道是晏书贺的语气过于温柔。 还是最后这句话,戳中了她的哪根线。 听筒里面沉寂两秒,忽然发出声类似小动物般的隐忍哽咽。 挡风玻璃被细密的雨丝打花,晏书贺打开雨刮器。视野逐渐清晰的同时,他看见从嘉缓缓弯下腰,宛若忍受不住了似的,将自己环成了防御的姿势。 听着耳边高低的啜泣,晏书贺按在门锁扣上的手缓慢收紧。 她没什么安全感,或许现在一个人,对她来说是松口气的好机会。 外面风声呼呼。 不知道她哭了有多久,就在晏书贺快要忍不住想下车,哭声渐止,从嘉的声音雾蒙蒙的从音筒中递过来:“晏书贺,我想回碧湖湾。” 得到她的这个答案,晏书贺重重呼出口气。 推开车门下去,声线很柔:“回头看。” 从嘉举着手机下意识地偏头,只见电话中的晏书贺,就在她跟前。 挂断电话走到从嘉面前。 她浑身都湿透,鬓角的发黏糊糊的贴在脸上。本来就白皙的皮肤这下被冻得越发惨白,甚至连睫毛上都是湿漉漉的,分不清究竟是眼泪,还是飘来的雨。 晏书贺脱掉风衣,把僵住的从嘉裹进去。 感受到她裸露皮肤的颤抖,晏书贺忍住想要斥责的冲动,揽着她准备回车。走了没几步,大抵是从嘉蹲得久了,双腿发软,晏书贺二话不说,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上了车,打开暖气又拿来纸巾给她擦脸。 将从嘉身上的衣服拢了拢,晏书贺这才关切地问了句:“现在好点没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从嘉抖着声音。 晏书贺眼神微沉,抓紧她胸襟前的衣服把人包得紧紧的,耐心的问:“忘了我之前说的话了?” 从嘉太阳穴疼,脑子里面胀呼呼的。 咽了咽生疼的喉咙,忽然想到那次在明城的时候,晏书贺说的那些话。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在这之后,你回来的话,我都可以陪着你。” ——我都可以陪着你。 思及此,从嘉抬眼看着他:“我都不知道,上次有人陪我是什么感觉了。” “晏书贺,谢谢你。” 她说话的时候,伸出指尖捏住了晏书贺的袖口,牵着一点点,磨人又讨喜。 盯着从嘉煞白的脸看了会儿,晏书贺无奈地叹了口气。 给她将头发上的水擦净,而后开车回碧湖湾。 一路上,从嘉的话好像要比往日里多得多。她半阖着眼迷迷糊糊,七言八语说个没完没了,可是怎么都不提今天发生的事情。 晏书贺心疼她,偶尔会回应一句。 前面正好是他刚刚闯过的那个红绿灯。 晏书贺规矩停下,听不见旁边人的说话声,下意识扭头看向副驾驶。正好是这一眼,吓得晏书贺头皮发麻,迅速倾身过去将手背覆上她的额头。 淋了雨后的凉意散去,在热风下,从嘉浑身的滚烫气息格外明显。 双颊通红,秀气的眉心紧拧。 晏书贺握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脸颊上试了试,只感觉一阵灼热。 难怪从刚才开始,从嘉就始终说个不停。 恐怕是早就叫烧糊涂了。 只是这会儿靠的近了,才发现,从嘉好像并不是说给他听。 因为她有时口齿不清的,会呢喃出低低一声“妈妈”。 绿灯亮起,晏书贺边开车边对从嘉说:“我带你去医院,再忍忍。” 昏昏沉沉中的从嘉极其难伺候,听见医院两个字,瞬间抬起眼皮转头看他。那双素来清澈透亮的瞳孔里,现在变成加了血丝的红眼。 “不去医院。” 从嘉兀自说着话:“不去医院,嘉嘉听话的。” 她嘴里嘟囔个不停,晏书贺多少听清了一两句,又气又笑:“你才不听话。哪个听话的人会受了委屈去淋雨啊,发烧难受也不知道主动跟我说,小心烧成小傻子。” 也不知道从嘉听进去了多少。 她只是安静了很久,在晏书贺打算掉头去医院的时候,格外敏锐又抗拒的重复道:“我不要去医院。” 不料她这样坚持。 晏书贺只好开回碧湖湾,中途给晏家的家庭医生打了电话。 回到家里,晏书贺把人抱到床上去。 家庭医生是女性,他在衣柜里翻出柔软舒适的睡衣,让医生检查的时候,给从嘉顺便换上。晏书贺关了门出去,走到半开放式厨房里,打算烧点热水。 卧室里面偶尔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晏书贺倚在吧台前,垂眸盯着指尖看了会儿。 片刻后,他翻出助理电话拨过去。 - 重症病房里。 头部包扎了白纱布的宋清瑶闭眼躺在床上,左手上夹着心脏监护仪,右手手背扎着针头。 摇摇欲坠的江倩被应酬到一半赶回来的宋国良揽在怀里,两人站在门口,面前是给宋清瑶手术的主治医生。 “医生,我女儿状况怎么样?”宋国良心焦不已。 饭局刚到一半,就接到江倩的电话,说宋清瑶进了手术室,生死未卜。当时他便吓得赶紧从饭局离开,生怕耽搁了什么。 医生眼神不赞同的道:“你们做家长的,怎么能这么不仔细呢。” “孩子本来就体弱,既然知道这点,就应该从生活里的边边角角开始注意起来。我不是不赞成她穿漂亮鞋子,只是你们家长在买鞋的时候,就应该注意到防滑防水这点。” 江倩愣住:“医生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女儿今天穿的那双小皮鞋,差点要了她的命。”医生拧着眉心,看向他们的眼神里,都充斥着不负责任几个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也得琢磨能不能,可不可以这方面。” “现在已经发生了,说这些没什么用。” “我就是给你们提个醒,以后在这方面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再大意了。就是这孩子命大,今天还能再救回来,再有下次华佗在世都救不了。”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该注意的事项,提步走时,都还忍不住絮念:“小孩儿不懂事,大人也跟着胡来,鞋底子那么滑也敢给孩子穿……” 宋国良目送医生离开,正要跟江倩说话,就看见她闪烁的眼神和泛白的双唇。 “老婆?你是吓坏了吗?” 江倩回过神,僵硬地摇了摇头。 从宋清瑶进入手术室开始,她的思绪就跟着飘走了。中途对从嘉说了什么,两人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到现在被医生提醒,她才回忆起来。 那双鞋是过年时,宋雨知买给妹妹的新年礼物。 当时宋国良说起这鞋子不防滑,但碍于宋清瑶看着喜欢,便也随她在家里穿穿。今天外面下着雨,宋清瑶死缠烂打不听话,江倩管不住她,这才导致这场灾祸的发生。 可她那时候,居然对从嘉说了那些话。 今天是她二十五岁的生日…… 对,生日。 江倩思及此,在宋国良狐疑的眼神中,手忙脚乱地找出从嘉的手机号,提着口气给她拨了过去。 然而不出一秒钟,冰凉的女声提示——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江倩瞳孔微震,脚下的步子再也站不稳。 以前再怎么冷战争执,从嘉都没有拉黑过她。 这是第一次。 或许,也是此生的唯一一次。 - 家庭医生给从嘉挂了水便离开。 晏书贺在旁边守着,卧室里面窗帘都被拉紧,只亮了微弱的一盏壁灯。光线黯淡,纵然是坐在床边的晏书贺,也只能看见从嘉恬静的睡颜轮廓。 想到刚才助理查清楚的事情。 晏书贺低垂着头,拇指与食指指腹轻轻捻动着。 他本以为从嘉跟江倩,应该只是重组家庭上的矛盾。可现在看来,或许从嘉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里面恐怕是不缺江倩的手笔。 只要一想到,他默默爱了那么多年的姑娘叫人糟践。 晏书贺就想掐着对方的头,问他那双眼睛到底怎么长的。 床上的人倏地动了动。 晏书贺抬眸,看着她好似陷入噩梦里的神色,立刻起身弯下腰,隔着被子不甚熟悉的拍了拍从嘉的脊背。 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就像打了个结。 见没了动静,晏书贺动作轻柔地抚摸过从嘉的眉心,试图想要给她抚平。 视线中的那双眼慢慢睁开,看着不是很清醒。 晏书贺将手撑在她身侧,垂着眼同不知是清醒还是迷糊的从嘉对视着,他将要开口说话,就被从嘉伸出双手抱住了脖子。 怕针头回血,晏书贺弯下腰的同时,也把那只扎了针的手拉下来放好。 他们此时脖颈相交,从嘉甚至还偏头在他脸上蹭了蹭。 晏书贺喉结滑动,右手抚了下她的发顶,小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你躺上来抱抱我。”从嘉声音含糊。 晏书贺微怔:“……你说什么?” 转瞬撑起身子去看她。 果然,意识混乱的从嘉已经再度闭上了眼。 这或许是个梦话。 可晏书贺把它当了真。 侧身避开从嘉的那只手,合衣躺下后连同被子将人抱进怀里,下颌抵住她的额角,喃喃絮语:“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醒来不能说我占便宜。” 卧室里面一片安静。 窗外仅存的些许昏暗余晖,从窗帘中软绵绵地扫进来。 晏书贺闭眼,与从嘉的平稳呼吸慢慢合二为一。 第45章 春渡我 你还强迫我跟你睡了。 这一夜后来从嘉睡得很沉。 起初她梦见, 当年在明城时候的事情,吴心怡的妈妈,从新林, 他们那个家。后来从新林去世, 明城的从家也没了。 她在梦里, 总是反反复复的回到那条巷子。 里面光线昏暗,视线尽头漆黑模糊。从嘉始终站在巷口,走了又回,回了又走,如此周折的在梦里重复了很多遍。 场景宛若被白雾掩盖,她看见过往数年的江倩。 冷眼、轻嘲以及从嘉最恐惧的忽视, 江倩变成她的心魔, 织成网朝她盖过来。 从嘉挣扎着, 动弹不得。 倏然忽明忽暗间,她眼前亮出道光,好像坠入云层, 周身都是轻飘飘的。恍惚睁眼时,从嘉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晏书贺。 男人双臂撑在她两侧,眉心微拧, 熟悉的眉眼间尽是牵挂。 从嘉动动手指, 鼻酸眼花之际,她只当这是还没能醒来的梦境,遵循着本能伸出手, 环住了晏书贺的脖颈。 后半夜睡得舒适,只感觉手背一痛。 不出几秒,又被人按住手连带着被子,紧紧抱进怀里。 再醒来时已经十点多。 这觉睡得时间长, 再加上刚刚退烧,从嘉头昏脑涨。 看了眼紧合的窗帘,她忍着喉咙疼咳嗽了声。 卧室外面传来格外有节奏的敲门声,从嘉撑着床慢慢坐起,门被从外推开,她看见站在门口抬着水杯的晏书贺。 “你……”从嘉张张嘴。 晏书贺眼底划过失落,走近说:“我就知道。” 从嘉:“知道什么?” 把水杯塞进从嘉的手心里,晏书贺熟稔的用手背试了试她额角的温度,嗓音淡淡,还带着些许指责:“我就知道等你醒来,就又会变成这样。” 从嘉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我现在什么样?” “昨晚抱着人喊小甜甜,醒来就像提上裤子不认账的渣女,满脸写着你哪位。”晏书贺坐在床边,给她压了下被角,控诉道:“从渣女。” 从嘉:“……” 她嘴角抽动几下,很明显还没从高烧中回过劲儿,咬着杯子问:“你昨晚一直都在我家啊。” “那不然呢。” 晏书贺将她肩头掉落的发往后拨了拨,语气自然:“不仅在你家,你还强迫我跟你睡了。” 从嘉面露惊慌:“你别骗我。” 见她终于露出了平时的小表情,晏书贺适可而止:“逗你玩的。” “我可是正人君子,不可能趁虚而入。” 从嘉松口气。 晏书贺边起身边说:“给你做了点粥,起来吃。” 他略显褶皱的衬衫衣角在从嘉眼前晃过,下意识地,她伸手捏住。晏书贺被拉的脚步微顿,侧目看向她,从嘉脸色还有些苍白,捏着水杯的指尖因为用力泛了点红。 “怎么了?”晏书贺耐心等着。 从嘉半仰起头看他:“不管怎么样,昨天还是谢谢你。” 晏书贺弯唇,格外轻佻地勾了勾她的下巴:“虽然我接受你的道谢,但你别以为这么轻松的,就能洗掉渣女的罪名了。” “赶紧起来吃饭。” 说完,晏书贺提步走出卧室。 看着他穿梭在自己家里,花花甚至还像只跟屁猫似的,来回在他身后喵喵叫。从嘉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下巴,那瞬间有点耳热的同时,居然并没有感到不适。 怎么一晚上过去。 他们两人之间就迅速升温了呢。 从嘉没太多时间思考,晏书贺在外面喊了她几声。 简单洗漱后,从嘉走到餐桌边坐下,面前摆放着一碗玉米粥,旁边还有三碟开胃小菜。 晏书贺将椅子拖到她身侧,两人挨着餐桌拐角坐着。 “现在好点了吗?”晏书贺给她搅着饭。 从嘉摸摸眼皮:“没事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说着话,她就要去拿晏书贺指尖的勺子。 不料晏书贺避开,捏着勺子放进自己碗里,扬眉说:“怎么?是一个不够你发挥吗,还这么霸道的过来抢我的餐具?” 从嘉垂眼,勺子与筷子都在她右手边的盘子里。 “……那你怎么不说。”从嘉有点憋闷。 晏书贺轻声笑:“难道我得亲自递你手上才行?” 闻声,从嘉抬起头。 只见晏书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两秒钟,状似被迫承受的小可怜,拿起汤勺塞进她手里,弯唇说:“现在这样可以了吗?” 被那眼神看的脸红心跳,从嘉捏了下耳朵,没好气:“赶紧吃你的吧。” “行。”晏书贺用她筷子夹了小菜,放进她碗里。 饭吃到一半,晏书贺的手机响起来。 他接通后没避开从嘉,助理直接汇报:“秦盛那边还是拖着,不过看样子他们是真打算换演员了。晏总,咱还撤资吗?” “那就等等。” 晏书贺垂眼拨动着玉米粒,“他那边情况怎么样?” “褚杭吗?最近好几家高奢都提出解约了,我看怕是凉了。” 听筒里的声音有点大,从嘉听见了褚杭的名字,咀嚼的动作稍停,抬头看着晏书贺。 他心有所感,掀起眼皮跟从嘉扬眉,示意她赶紧吃饭。 助理那边又多说了几句,晏书贺才挂断电话。 “是褚杭吗?”从嘉出声问。 晏书贺嗯了声,模样温和:“只是撤资的事情,我可没做犯.法的事儿。” 想到上次在电影院里,他说要将晏则安与付雅拷在一起,从嘉说那事情犯法。 她弯了下唇:“其实不至于的,褚杭跟曲又宁的事情,你不用插手。光她姐发难,褚杭都吃不消,别提剩下那几个叔叔。” “我又不是为了她。”晏书贺说的随意。 从嘉微怔:“那你也不可能故意跟钱过不去啊,撤资这么大的事情……” 晏书贺喝完最后一口粥,起身时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就是单纯见不得你生气。你这种脾气的,把你气到动手……也是能人。” “曲又宁怎么样跟我没什么关系,反正我最看重你。” 他这话毫无遮掩,示爱示的坦坦荡荡。 从嘉盯着他的背影,嘴角抿紧,这下是直接支起手肘按住了耳朵。 大清早起来就不让人安宁。 傻逼晏书贺。 从嘉垂眼低声骂。 - 医生查过房没多久,宋清瑶就醒了过来。 江倩昨晚守了她一整夜,现在疲惫地靠着床头柜打盹。 宋清瑶迷迷糊糊地看着天花板,好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又进医院了。 “妈妈……”她低声喊。 睡得并不深的江倩瞬间睁开眼,扑到床边握住宋清瑶的手,喜极而泣:“甜甜,甜甜你总算是醒了。你可吓死妈妈了……” 宋清瑶没什么力气,任由江倩握着自己。 歇了会儿,她才缓慢地问:“姐姐呢?” 之前每次做完手术出来,宋雨知永远都是第一个出现在她眼前。 江倩以为,宋清瑶问的是宋雨知。 “你姐姐今早请假过来的,去水房打水了。” 宋清瑶别过头:“不是。” 做完手术,身体还没有恢复,宋清瑶说话都极其费劲。 江倩只看见她嘴角蠕动,却没听清宋清瑶在说什么,倾身凑近追问:“你说什么?” “妈妈。” 与此同时,宋雨知提着水壶从外面进来。 看见宋清瑶睁眼的瞬间,她顿时放下水壶几步跑过来:“甜甜,你醒了。” 江倩起身让开位置,叮咛道:“雨知,你看着点,我去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再让医生过来检查一下。” 宋雨知应下。 见江倩出了病房,宋雨知拉过宋清瑶的手,温声细语安抚了几句之后,又忍不住训斥:“昨天路上那样滑,你怎么那么不听话。不是都跟你说过,要慢慢走,小心摔跤的吗。” 导致宋清瑶摔跤的罪魁祸首,以及昨天医生的话。 为了不让她自责,江倩跟宋国良都没有告诉宋雨知。所以眼下,宋雨知只是从他们三言两语间,知道宋清瑶摔倒,是因为去见从嘉的时候,跑得太快。 只是有些话向来三人成虎。 宋雨知见她懵懂,言辞难掩怨怼。 “你那亲姐真是让人无语,过去拉着你回来不行吗,非得站在原地让你自己跑过来。” “要是我的话,怎么可能看着你受伤。” “亏你那么喜欢她,我看她就是不想让你好过。” 宋清瑶扭头看她:“不是的。” “怎么不是啊,妈妈昨天狠狠骂她了,肯定是她故意的。” 话音刚落,本以为不会反驳的宋清瑶骤然开始剧烈挣扎。 将自己的手从宋雨知掌心间用力抽出,甚至涨红了脸不去看她,口中低低呢喃着:“不怪姐姐的,你才是坏人。” 江倩本就没走远,听见屋里传来宋雨知的惊慌声,她握着手机快步走进去。 “妈妈,她这是怎么了啊。”宋雨知吓红眼。 江倩心中挂念着宋清瑶,直接越过宋雨知走到病床边,弯腰扶着她扭到一边的小脸,细语道:“甜甜,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跟妈妈说。” 宋清瑶费劲地反抓住江倩的手,哽声问:“姐姐呢。” 小孩子的第六感好像比成年人要敏锐得多,刚才宋雨知那几句话,让宋清瑶感到恐慌。她忍不住追着江倩问,丝毫不松口。 “姐姐不是在这儿吗。”江倩拧眉安抚。 宋清瑶声音沙哑:“不是她,我说从嘉姐姐。” 这么些年来,宋雨知跟宋清瑶向来都很和睦。 自打上次宋雨知言而无信,让宋清瑶自己跑走去找从嘉后,她跟宋雨知的的关系就开始一去不复返。 江倩辨认出她口中的姐姐,顿时僵在原地。 “她说你骂姐姐了?” 宋清瑶抠着她的手指问。 对上眼前这双干净透亮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江倩甚至感觉自己的那股气上不来,快要窒息。 她不太清楚,宋清瑶为什么会对从嘉有那么浓烈的依赖。 分明从出生到现在,从嘉几乎没什么好脸色。可宋清瑶却很喜欢她,就像是面对偶像的小粉丝那样,认认真真地,每次遇见都会开心好久。 被宋清瑶质问,江倩又想到了昨天跟从嘉说的那些。 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此时此刻,她几乎不敢去看宋清瑶的眼。 脑中轰鸣响过后,江倩听见宋清瑶执拗地说:“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她眼神骤变,颤声道:“你说什么?” “姐姐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不疼疼她。” “她明明那么好。”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跤,跟姐姐有什么关系,你那样指责姐姐,她就不会伤心吗。” 宋清瑶从小乖巧,除非有些实在不想退让,譬如昨天非要穿那双小皮鞋。否则的话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哭着喊着说出这些戳心窝子的话来。 六岁的小朋友都懂的道理,现如今却用来教她这个已经结了两次婚的女人。 江倩眼前发黑,软软地摔倒在地。 - 吃过早饭,晏书贺给从嘉冲了包冲剂。 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窗外天空阴暗着,晏书贺抱着花花倒着方向撸毛,活生生将矜持的布偶揉成炸着耳朵的白毛猫王。从嘉捧着杯子小口喝药,不经意偏过头,忍无可忍地踢了他一脚。 “怎么了?”晏书贺纳闷。 从嘉皱着脸说:“你看猫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晏书贺垂眼,赶紧在花花暴走的前一秒顺了顺它的脑袋:“我在想事情呢。” 药已经凉的差不多了,从嘉几口喝尽:“想什么?” “在想我要怎么才能不被怀疑,从你嘴里打探出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晏书贺这话说的直接,颇有几分理不直气也壮的意味。 从嘉默了默,随手扯来抱枕塞进怀里,手指捏着线头不停地在指尖上缠绕。 “你不想说就——” “昨天宋清瑶出事了。” 他们异口同声,晏书贺收回话头看向电视。 从嘉怔忡的望着虚空处,眼神有几分缥缈的失焦感。 昨天被晏书贺带上车以后,从嘉本以为,他会立刻问这件事情的。但高烧昏睡醒来,直到一顿饭结束,晏书贺才在自己的三言两语下,将这事情提了出来。 从嘉不喜欢回想过去的原因,也并不是只会觉得遗憾。 另一方面,发生过的事情她不再想,就可以自顾自的敷衍着,那都是没有发生过的。既然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躲避问题,何乐而不为。 但晏书贺问了。 从嘉也难得有了倾诉欲。 “昨天我去宋家吃饭,路口正好碰见宋清瑶跟小伙伴玩儿,她看见我高兴,就朝我跑了过来。中途我让她小心些,可她没听我的,就在我面前不远处,她脚底打滑摔了一跤。” 从嘉眼底闪过暗色,“然后就再没起来。” 晏书贺抚摸着花花柔软的背,听着她波澜不惊的语气,多少猜想到了什么。 “送去医院进了手术室,她跟我说宋清瑶失血性休克,还告诉我,这会害了宋清瑶的命。我当时是真的很愧疚,也有想过,如果我走过去了,拉住她慢慢走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 电视里的哭喊声格外引人注意,从嘉将目光挪过去,扯了扯嘴角:“可能你不太相信,但在那后来,是真的有被她恶心到。” “都说道德绑架害人,可对我做这些的,居然是生我的人。” “不能提前预知未来是我的错,没有扶住她也是我的错。” “要不是这件事,可能我还永远活在幻想当中,舍不得丢掉那丝从她指缝中漏出的母爱。一个母亲怎么能失败到这种地步呢,失败到让我觉得,断绝关系都并不可惜。” 她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面无表情的,宛若根本不会伤心。 如果晏书贺没有见到,昨天在雨幕里环抱住自己,哭到打颤的从嘉。他大概也不太会相信,从嘉会有那样的一面。 “那你怎么打算?”晏书贺低垂着眼。 从嘉笑起:“我不是慈善家。” 晏书贺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知何时外面又刮起了风,吹得窗户啪.啪作响。 从嘉起身去将侧边的小扇窗户拉上,正往楼下看着,就听晏书贺在身后出声:“从嘉,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从嘉的指尖抠着窗沿,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晏书贺缓缓抬眸凝望她的背影:“做我女朋友这件事,你要不要?” 窗户锁没扣紧,大风刮过的瞬间又被挤开,细密的风瞬间涌进屋子,从嘉手忙脚乱的合上窗。她的神色有些慌张,可能是因为晏书贺这句话,也或许是被风吓到。 久久得不到她的回答。 晏书贺笑了声:“不要吗?” “知道了。”他自问自答着,摸着花花的动作越发轻柔,“不要的话我就再努努力吧。” 听完他的话,从嘉倏地鼓足勇气转过身,眼底好似带着冲破一切的光,收敛着情绪问:“你追我这件事情,你家里人知道吗?” 这算是什么问题。 晏书贺扬眉:“也就只差知道你名字了。” 晏老爷子知道他喜欢的是结过婚的,孟婉茹知道他最近追求的,是搞插画的。 那不就等于是知道她了吗。 想到这里,晏书贺的脑子拐了个弯,隐隐绰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茧而出。 思绪拉扯着理智,他挣扎抬起头。 从嘉颇为镇定的开口:“那就等你搞定你家里人,我再给你答案。” “……” 操?她这意思是不是就是同意了。 担心晏家人有言辞,所以才没答应他,那只要家里人同意,娶进门可不是指日可待? 晏书贺手指发僵。 他看着从嘉从容不迫的走进洗手间,垂下眼,忽然用力将花花的毛发再度反着方向薅起。 这一下动静有点大,花花顿时跳起来,龇牙咧嘴:“喵——” 晏书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对花花的控诉视而不见。 第46章 春渡我 秘密。 从嘉生病这几天, 晏书贺几乎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家。 工作性质导致他无所事事,早上买好早餐过来,待到下午, 两人一起吃晚饭。偶尔晏书贺还会强求从嘉跟他出去散步, 直到九点之后准时离开。 起初晏书贺的借口, 是怕从嘉感冒加重。 可病已经痊愈,这人却像是屁股下长了钩子,挂在沙发上动不得。 从嘉说完那句话后,晏书贺就像陷入某种执拗中。被迫让从嘉有了种,他们似乎已经谈起恋爱,甚至已经是老夫老妻的错觉。 一晃三月过半, 月底天气慢慢暖和起来。 期间不清楚江倩有没有联络她, 反正从嘉并未受到任何打扰。四月初, 晏书贺在从嘉的抵抗之下,终于不再坚持日日跑过来打卡。 最近据说晏老爷子身体有些不大好,晏书贺从碧湖湾搬回了晏家。 周四下午。 从嘉在工作的间隙, 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等了许久都不见对方开口。 从嘉着急手头的草图,皱皱眉头便也没放在心上,直接将电话挂断。 临到傍晚时分, 从嘉忙完, 推开书房的门走出来。 倒了杯温水小口喝着,花花缠在她脚边来回磨蹭,正打算弯腰将猫抱起来时, 吧台上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屏幕上,依旧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从嘉轻轻啧了声,接通后问:“哪位?” “嘉嘉,是我。” 这声音已经有将近一月半未曾听见过, 从嘉放下水杯,眼底情绪瞬息万变:“有事儿吗?” 江倩的语气显然带着些许拘束,磕绊道:“你最近怎么样?” “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这个?”从嘉神色淡漠,“没事的话我挂了。” “别!” 江倩顿时抬高声音:“你今天有空吗,我……想见你一面。” “没必要。”从嘉直接拒绝。 江倩也没料到,这次从嘉的态度会这样坚决,她哽咽着在电话那头抽泣几声,语调哀求:“嘉嘉,上次是妈妈不对,你见妈妈一面吧,我有话想跟你说。行吗?” 又是这样。 每次说到自己拒绝的事情,总是会期期艾艾的掉几颗眼泪,等着她心软妥协。 从嘉忍不住动怒:“你就不能活成你自己吗?” 江倩:“……什么?” 从嘉语气很冷:“但凡不合你心意,你就只会哭,你除了哭还会干什么?!别人的妈妈都会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在孩子哭的时候安慰她,可我呢!” “有什么话非得跟女儿说,你不还有两个吗,应该也不缺我一个吧。” 音筒那边彻底没了声音,过了许久,江倩才讷讷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的事情多了去了,要说的话你说的完吗?”从嘉忽然拔高声音,咬着牙齿:“以后没事别再联系我,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说完,挂断电话的同时,门锁被打开。 从嘉闭了闭眼睛。 孩子和父母的关系,本就是相当复杂的。 幼年时期的他们或许会等,会期盼,等着哪天父母能偷得闲暇时光陪陪自己。可孩子长大,有了自己的思想,能够分辨什么是对错的时候,曾经所受到的忽视,或许就并非是一句对不起能盖过的。 从嘉抬起眼,看见拿着水果进来的晏书贺。 前段时间介于他时常出没,从嘉有时候在工作,懒得给他开门。就只好被某些人厚着脸皮,顺走了门锁的钥匙。 “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从嘉敛起情绪。 晏书贺将袋子放在餐桌上,随口说:“沈明森的爸爸昨天做了手术,我打算现在去看看,正好顺路过来,就给你买了点东西。” 沈明森父亲所住的医院,是前段时间从嘉去过的。 跟碧湖湾之间相隔三四条街,中途还得换路,也不知道晏书贺这个顺便是从哪里来。 但她也没不懂眼色的拆穿,而是问:“严重吗?” 晏书贺摇头:“说是胃里长了东西,但要开刀的,怎么也不可能是小手术。” 看着从嘉垂眸喝水,晏书贺想了想顺嘴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之前听沈明森说起,他妈妈很喜欢你的作品。” 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事,她些许诧异:“喜欢我的?” “是啊。”晏书贺侧身靠着桌子,弯唇笑:“他妈一直都还挺潮流的。” 想到跟沈明森也算是有过交情,从嘉喝完水点点头应下。 她换衣服的时候,晏书贺满脑子都在思考着,刚刚在门口,听见里面从嘉最后那句话。能被她这样说,怕是不用多想,也就只有江倩了。 放任从嘉自己待在家里,晏书贺总觉得不太放心。 她收拾了一番,开车到医院,正好错开吃晚饭的时间。 站在门口,从嘉下意识拨了拨头发,咽下口水问:“沈明森他爸爸,应该还挺好说话的吧?” “你怎么对别家人的事情,就这么上心呢。”晏书贺不爽。 从嘉没搭理他,眼疾手快地敲了敲门。 病房里传来男人的声音。 晏书贺紧跟着的话就这么被堵在嘴里,他掐了把从嘉的脸,推门走进去:“沈叔叔。” 沈父半靠着床头正看着电视,床边是吃葡萄的沈明森。 见晏书贺进来,沈父愣了愣后笑开:“小贺来了。” “我来看看您。”晏书贺将手里的东西递交给沈明森,笑着握住从嘉的手腕往前带:“这是沈阿姨之前给明森念叨过的从嘉,正巧在医院碰上,就想着带她过来见见人。” 沈父看着从嘉笑,连连点头道:“我知道,就是那个搞艺术的。” “人家是职业插画家,什么搞艺术的,俗不俗啊。”沈明森刚被沈父骂了一顿,这会儿晏书贺在,忍不住开嘲他爸。 沈父顿时瞪眼看他:“嘿!你个小兔崽子。” 晏书贺偏头看了眼从嘉,低声说:“是不是还挺好说话的。” “是挺好的。” 从嘉不敢再沈父面前跟晏书贺偷偷说话。 之前结婚,沈明森父母是去过婚礼的,被他们看出来,那就等于是被孟婉茹知道了。 虽然上次从嘉是那样说,但此时此刻的担心也依旧存在着。 可是现在晏书贺的这个举动。 让从嘉觉得,他好像是在跟身边人逐一介绍自己。 有在慢慢为以后打算。 可能是她的错觉。 但从嘉不得不承认,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被人计划进未来的满足感。 - 晏书贺只在医院里待了二十多分钟。 担心从嘉不自在,坐了会儿两人便起身离开。 等电梯时,晏书贺侧头问:“出去后顺便一起吃个饭?” 晚上也没什么事,从嘉答应下来:“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年龄大了,身体多少都会有些小痛小病的,不是大问题。”晏书贺挡着电梯门,等从嘉往里走,“前几天检查,说血糖有点高,好好养着没问题。” 从嘉点点头。 电梯间里面没有别人,晏书贺盯着反光板:“过两天我有点事情,需要出国一趟。” “工作吗?”从嘉下意识问。 晏书贺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笑了笑说:“算是吧。” 听着他模棱两可的回复,从嘉也没多问什么。 成年人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晏书贺空闲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点工作也难得。 电梯门打开,两人并肩走出去。 刚商量着等会儿要吃什么,从嘉就听见,身侧几步开外,有个男人犹豫又惊讶的声音。这男声令从嘉的记忆变得不怎么美好,她僵着脸慢慢转过头去看。 吴腾辉出现在她视线中。 好似吃惊,几步走过来笑着说:“还真的是你啊。” 从嘉盯着男人愈发发福的脸,呼吸稍显急促,指尖反射性的曲起,来回抠着另一根手指的指腹。 “怎么不说话啊?”吴腾辉笑呵呵的,面色一派和蔼。 他看见从嘉始终没动静,上前两步作势要拍拍她的肩膀,却被从嘉后退避开。吴腾辉眼神微变,弯起唇角:“嘉嘉,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 “从嘉?”晏书贺扶住她的胳膊,低声喊。 吴腾辉看向晏书贺,诧异道:“你是嘉嘉的男朋友吗?” 这句话有两个人问过。 邱老师那次,很明显是对他的欣慰。 可眼前这个人,晏书贺自诩阅人无数,一眼就觉得他绝非善类。 感觉到掌心下从嘉僵硬的胳膊,晏书贺把人揽进怀里揉了揉,凑近她耳边温声喊:“嘉嘉,怎么了?” 从嘉喘了口气,脊背一时间有点发抖。 反手握住晏书贺的手:“我不认识,我们赶紧走。” “哎怎么就不认识了呢。” 吴腾辉伸手拦住,眉心拧着显然格外苦恼,他抿唇说:“你总不能现在有本事,就忘了舅舅吧。当初在明城的时候,我可对你不薄啊。” “你闭嘴!” 从嘉眼圈泛红,咬牙切齿地朝他吼。 晏书贺也被这一声吓到,赶紧扣着她的肩膀没再多留,视线在吴腾辉的脸上定格几秒,离开了医院。 坐上车,晏书贺好一会儿都没发动车子。 等从嘉缓好情绪,他迟疑道:“还去吃东西吗?” “不了吧。”从嘉吞咽着喉咙,“我有点不太舒服,想回家。” 晏书贺并没有强求,沉默着开车将她送回去。 到了楼下,从嘉即将下车时,晏书贺伸手拉住她:“能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吗?” 从嘉没回头,可手腕上传来的温热让她逐渐清醒过来,背对着晏书贺:“以后再说行吗,我……我现在想回去休息。” 她的声音里是竭力镇定都掩盖不住的颤抖。 晏书贺赶紧松开手:“可以可以,你不想说我不逼你。赶紧上楼休息吧,晚上要是睡不着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他这样体贴,从嘉甚至有些过意不去。 咬了咬唇,最终也只是跟晏书贺道了别,快步上了楼。 看着她的背影,晏书贺无力地靠在靠背上。 总以为他们之间应该是拉近了,但今晚出现的这个人,又让晏书贺恍惚发现,他是不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 可能是吴腾辉出现的太突然。 从嘉这晚,又控制不住的做了场噩梦。 这个梦的场景,自从抑郁症治好,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梦到过了。 眼前仍旧是明城隔壁院子里的那口水缸,里面的水又脏又臭。她的后脖颈被人使劲儿的摁着,那人站在她身后,用力地将从嘉往水里按去。 耳边全是咕嘟的气泡声响,她憋着气,睁不开眼睛。 听见男人在她身边说:“你爸现在这样就是他妈的活该。他不拿人命当回事,那我就在这里淹死你,看看你爸会不会当回事。” 从嘉费着力气挣扎,可那人手上的劲实在是太大了。 挣不开,呼吸不了的感觉升起。 卧室里发出细碎的声响,从嘉抓着被子大口喘气,脚背绷得紧紧的,手背上的经络都格外明显。 梦境中的她却没有现实里的好运。 没有人来救她。 反反复复,从嘉都被那只手按在水里,无法自救,下一秒就要死亡的错觉令她窒息。 “啊——” 从嘉被梦境惊醒,浑身是汗的看着天花板。 这次缓了好久都没能缓过那口气。 甚至那一瞬间,她有种再度回到过往暗无天日的恍惚。 “叮咚”一声,从嘉宛若活过来了似的,侧身摸索过手机,红着眼睛解开锁去看消息。 凌晨一点四十二。 【111:睡着了吗?】 【111: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在哭。】 【111:要是没睡就给我回个话。】 从嘉当年湿漉漉的被人从缸中救出来,靠在缸身上没有哭,这么多年来,每每被梦境吓也没有哭。可晏书贺轻而易举的两句话,终于让她失声落下泪来。 颤着手指拨通晏书贺的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 从嘉带着浓重鼻音抽噎着:“晏书贺。” “怎么了?”听筒里传来晏书贺倏然坐起的响动,他着急追问:“发生什么事了?” 从嘉揉了揉眼睛:“我做噩梦了。” “吓到了吗?”晏书贺瞬间松了口气。 从嘉嗯了声。 那边沉默两秒,忽然问:“那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他最近都住在晏家,如果过来的话,夜黑风险高,从嘉也不希望他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 随后拒绝:“你别过来,你别来。” 晏书贺无奈地笑了声:“行,我不来。” “你现在躺着吗?” 从嘉将下巴缩进被子里:“躺着。” “那我给你唱首歌,哄你睡觉好不好?” 从嘉莫名想到过年的那天晚上,晏书贺唱的那首歌,她吸了吸鼻子,让自己整个人蜷缩成团:“我想听那天晚上,你弹吉他唱的那首歌。” 这会儿晏书贺对从嘉有求必应。 她提了要求,他就放缓声音低低地唱,一遍之后接着哼第二遍。 直到从嘉睡着,传来细微的呼吸声,才挂断电话。 晏书贺卧室里也亮了盏灯。 他半靠着床头,垂目登上了微博小号,指尖敲敲打打,不一会儿新鲜的一条微博发送至主页。 ——哄嘉嘉睡觉2017.4.20 再往下翻。 ——拥有嘉嘉的钥匙2017.3.27 ——第三次告白后,嘉嘉犹豫了2017.3.13 …… ——跟嘉嘉表白2017.2.27 以及时间线再往。 去年年底,晏书贺得知从嘉喜欢晏则安,有可能是因为那颗糖。然后开车到碧湖湾楼下,对着从嘉拍了张照片,还被路乔好一通嘲笑时的动态。 ——建档第一天[图片] 晏书贺的嘴角不知不觉泛起了笑意,目光温柔地翻动着过往的所有。 从头到尾,从嘉曾经参加过的每场活动,拍卖会,以及少之又少的线下插画集签售会。 晏书贺都没有缺席过。 她人生中所有有意义的比赛,他都在。 这个微博小号是晏书贺多年来爱意的证明,是他妥帖珍藏的秘密。 从嘉,就是他在这路遥马急的世间中发现的宝藏。 第47章 春渡我 嘉嘉,你心跳得好快。 隔天清早。 晏书贺整宿都没睡好, 九点多才跟着晏书念前后下楼。 刚走到拐角口,就听见晏书念在楼下激愤开麦:“昨晚到底是谁,大半夜不睡觉哼歌, 叽叽歪歪像个女人一样, 吵得我半夜没睡着。” 孟婉茹给她盛了碗粥, 好笑:“你睡觉跟个小猪似的,还能被吵醒。” “妈!”晏书念咬了口油条,絮絮念:“昨晚起来上了个厕所,之后就再睡不着……” 话还没说完,晏书贺就走到背后拨了一下她的头发。 晏书念回眸去看,瞬间熄了火:“哥。” “吃饭都堵不上嘴。”晏书贺拉开她旁边的椅子, 弯腰坐下。 孟婉茹拿了个空碗过来, 打量几眼他, 皱眉说:“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没睡好吗?” “是啊。”晏书念咬着筷子, “黑眼珠都掉到眼皮下面来了。” 晏书贺轻飘飘的扫了眼她:“昨晚忙了会儿事情,睡得晚。” “你二哥婚礼就在这个月二十八号,你不是要出国吗, 赶得回来不?”孟婉茹将粥放在他面前, 嗓音缓缓:“可千万别错过了这事儿。” 晏书贺耷拉着眼皮,搅了搅粥说:“我就出去两三天。” “那就行。”孟婉茹坐在他们对面,忽而叹气:“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看你们结婚, 晏家婚事一桩一件,可惜都不是我儿女的。” 说到这,见晏书贺始终不接自己的话。 孟婉茹忍不住旁敲侧击:“你那小姑娘,最近态度怎么样了?” 晏书贺抬眼看她, 张了张嘴。 前些天从嘉说的那话,后来他多少也想明白了,能让孟婉茹直接在这当口同意,那无疑不是在老虎头上拔毛。既然横竖都是一刀,晏书贺打算等木已成舟,再让孟婉茹知道吧。 先斩后奏这种事情,他做多了也不大新奇。 况且等那时候,说不准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孟婉茹再想阻止,可能也没什么立场。 想到煮熟饭的那个过程。 晏书贺有点意动。 抿了抿唇,模棱两可的含糊道:“温水煮青蛙,就那样吧。” “难道你还没烧开水?”孟婉茹大惊失色,“这可不行,你的加大火力啊。” 晏书贺被她这两句话催的头疼,只能嗯嗯啊啊应付了事。 要不是碗里的粥一时半会儿凉不了,晏书贺真想几口灌下去,起身就走。 饭吃到一半,晏书念还有作业没写完,囫囵吞下离开了餐厅,而昨晚在家睡的晏则安从楼上下来。 晏书贺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各自打了招呼。 孟婉茹盛粥时,见两兄弟都不说话,她想了想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你二哥婚礼的时候,不然的话,你带着你那小姑娘来婚宴凑个热闹吧,我偷偷瞧一眼。” 晏则安死气沉沉地揪油条的手顿住,霎时看向晏书贺。 “妈——”晏书贺拧眉,心烦气躁了会儿,压着火气跟她说:“等到时候再说吧,人要是同意的话,我会带来的,别说了。” 被孟婉茹这样不住地问,晏书贺本来还能忍着。 可眼下晏则安在场,他跟从嘉不管怎么样,晏书贺都不想被对方知道。或许是占有欲作祟,晏书贺仍旧觉得,晏则安并没有死心。 看了眼旁边的晏则安。 只见他满眼都写着“震惊”二字,大抵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将这事情告诉孟婉茹。 垂下头喝了口粥,怕他故意跟孟婉茹透漏坏事。 眉心紧拧着,晏书贺久久没再说话。 - 晏书贺去国外,一方面是因为工作,另外一方面是他自己的私心。 前两天,销声匿迹许久的路乔打了通电话给他。 聊了几句后,字里行间都在好奇他跟从嘉最近的感情进展。晏书贺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居然跟路乔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通。 虽然看似从嘉是松了口,但她仍旧没办法彻底敞开心扉。 晏书贺说着说着,便有些纳闷。 失恋小能手路乔这么一听,瞬间拍了下手:“她这次没直接拒绝,可不就是对你有意思了吗。” “人拐弯抹角的告诉你,因为她之前跟你家的关系,所以才不敢答应。” 晏书贺有点抽风,顺口就问他:“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现在就该换换路数。” 晏书贺:“……怎么换?” 见晏书贺追问,路乔精神振奋,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技巧甩了出来。 “就因为这么久你一直都黏在从嘉身边,让她没时间认清内心。现在你就应该多少拉开点距离,类似欲擒故纵的套路,但你不能不理她,你要找点真的事情然后离开她几天。” “如果从嘉喜欢你,肯定会路出马脚。” 这玩意儿的话听到一半,晏书贺就失了耐心。 只想回一句——我信你的鬼,于是当即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 从嘉比一般女孩子要少耐心和安全感,如果真使了欲擒故纵,只怕等他再打探的时候,此时的春日融融又变回了西伯利亚寒流。 只是好死不死,去年离开时投资的产业内部生了动荡,需要晏书贺过去签个合约。 这下他没欲擒故纵的心思,落在路乔眼中,也变成口是心非来。 晏书贺被笑了几通,懒得解释。 索性不做不休顺便也想试试。 周日晚上,曲又宁跟褚杭终于正式离婚。 晏书贺给从嘉发了消息,得知她在外面陪曲又宁通宵。只叮咛了几句注意安全,也没问他们在哪儿,转头就接到了路乔的电话。 剧组马上杀青,路乔回了双和,想今晚跟他们出去玩玩。 想到明天就要走,晏书贺本想拒绝,却听见路乔鬼鬼祟祟的说:“我看见从嘉了。” “那她在我就更不能来了。” 晏书贺拖着调子,“我这不是要力争学会你给我的野路子吗。” 路乔心急:“可晏则安他妈的也在。” 本意是不想让从嘉误以为,自己跟踪她。 可听见晏则安,他想到周五在餐桌上,孟婉茹说的那些话,以及晏则安的眼神。 晏书贺本能不大想让晏则安见到从嘉。 确定地址,晏书贺直接开车过去。 - 会所包间里。 沙发上坐着的,全是曲又宁这么些年来,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从嘉坐在角落里,跟何文小口抿着酒,顺便聊天。 她最近没出门,先前因为遇见吴腾辉这事情,让她多少有了点阴影。怕哪天不设防的再次遇上,出什么事情。 吴腾辉这人,比吴心怡她母亲要心狠的多。 当年吴心怡父亲出了事儿,吴腾辉也被折腾的不像样。后来吴心怡母亲跟从新林,其实有多半都是吴腾辉出的主意。 这次在医院遇见吴腾辉,也不知道是谁生病了。 想到在商场里,遇见的吴心怡母女。 她妈妈的背影孱弱佝偻,明明是跟江倩不相上下的年纪,却在这几年忽然就变成了那样。再加上碰见吴心怡的那次,她说她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 如此种种,扰得从嘉脑子一片乱麻。 忽然间旁边冲过一阵力,有人朝茶几上靠过去。 从嘉眼疾手快地挡住茶几棱角,救了那女人的后腰,收回手时,不小心带翻了旁边的酒杯。漂亮的液体从里面洒出来,尽数都泼在从嘉光滑的小腿上。 “操,你们要命啊。” 那女人笑着骂了一声,赶紧抽了几张纸递给从嘉:“嘉姐你没事儿吧?” 从嘉摆摆手,捏着纸巾站起身。 “我去个厕所。” 何文拉住她:“没喝多吧?” 从嘉反手弹了弹她手心:“就这点度数的酒,瞧不起我。” 边说着话边往出走。 包间里本来也有独立厕所,但那里面光线实在有些暗,从嘉不喜欢。外面的厕所虽然有点远,但好在灯光明亮,从嘉正好过去透透气。 然而谁知刚经过两扇门,就被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握住了手腕。 “嘉嘉……” 从嘉警惕回眸,正要动手,看见是醉酒喝红了眼睛的晏则安,一时语塞:“你干什么?” “听说你跟我三哥在一起了?”晏则安打了个嗝,低声念道:“你们还要一起去参加我二哥的婚礼?你们可真是恩爱啊。” 这人话说的莫名其妙。 从嘉抽出手,拧紧眉问:“你又发哪门子的疯?” “你生日那晚我就想过了……”晏则安重新握上她的手,靠着墙说:“我知道你可能现在不喜欢我了,没关系,我会等你的……” 从嘉甩开他的桎梏:“你怎么现在神神叨叨的。” “行了。”从嘉懒得跟他计较,翻出手机打算给许曼打电话,“我给你妈打电话,让人过来接——晏则安你放开我!” 眼前黑影闪过,从嘉紧跟着就被晏则安一把拽进了怀里。 她被迫扬起脑袋承受着力道,晏则安虽说醉了,可到底是个成年男人。抱着从嘉的动作格外紧迫,反剪住从嘉的手抱住她。 “嘉嘉,我爱你……” 晏则安闭着眼睛呢喃。 从嘉气急败坏,抬起膝盖就要攻他下.身,却不想晏则安早就防着她。 霎时间头晕目眩,从嘉被抵在墙上压住了腿。 长这么大,除了那意外的几次,从嘉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 走廊尽头的电梯响动,放眼望去尽是明灭的灯光,从嘉奋力挣扎着,晏则安根本不为所动。她张开嘴正正被要骂人,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声音令她熟悉。 不等从嘉回神,紧抱着自己的晏则安,就被一只手强劲有力的从她面前掀翻。 晏则安撞在墙上吃痛抽气。 抬眼看去,只见晏书贺目光阴戾。 就在晏则安以为,晏书贺会像那次一样落下拳头时,他握着从嘉的腕子抓进了旁边的空房间。 包间门被合住。 里面漆黑一片。 从嘉还没站稳就被晏书贺护着脊背按在门板上,耳边是他粗重的呼吸声,手腕被用力的扣紧。从嘉只感觉阵阵灼热从耳边染上脖颈,口干舌燥,心跳声疯狂加重。 晏书贺垂眼睨她。 电视屏幕亮起的光线照亮她的脸,从嘉双颊通红,目光躲闪。 她这个样子,让晏书贺无端笑起。 缓慢上前一步,晏书贺松开从嘉的手腕靠近她的脸,笑声喑哑:“嘉嘉,你心跳得好快。” 从嘉听着他轻佻的语气,眼前一黑。 咽了咽喉咙,刚想要开口让他注意分寸,晏书贺的手倏地抬起她的下巴,弯腰将带着凉意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力道有些重,动作好似在出气,宛若对刚才晏则安的举动很是不满。 从嘉刚喝了酒,分明没醉,可因为这个吻导致酒劲儿上头。 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晏书贺是个这样小心眼的人。之前相处的过程中,这人纵然人设崩塌,可也还是谦卑有礼的,今天居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伸手推了推晏书贺,四肢甚至有些僵硬。 晏书贺的亲吻没有章法,她睁大眼睛靠在他怀里。本以为就此结束,后背那只手倏然收紧,将自己更近的推向晏书贺。 唇缝湿.糯。 从嘉微微睁大眼睛。 …… 末了,晏书贺宛若餍足的猫儿。 直起身子,他的手背抹过从嘉的嘴角,低声问:“这么乖?” 从嘉羞恼地闭上眼,伸手推了他一把。 被晏书贺抓住手,他倒像食髓知味,复而又重新含住她的唇,颇有耐心地轻咬着。 “我不在,不准给陌生人开门。” “也不准跟别的男人私会。” 从嘉缩了缩,别开脸气急道:“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凭什么听你的。” “亲都亲了,这可又不对我负责了?” 晏书贺捏着她的脸:“等我回来,给我个名分。” “行不?” 从嘉张嘴。 晏书贺却忽然捏住她的双颊,低头又亲了一下,模样轻佻:“这是通知你,不是争取你的意见。” “反对无效。” 第48章 春渡我 我也有个恋爱想跟你谈。…… 晏书贺还要去找路乔, 没拉着从嘉多留。 陪她去完厕所,把人送到包间门口。 晏书贺拨了下从嘉凌乱的头发,视线凝在她鼻尖稍稍往下的位置, 目光暗淡。 指尖顺势滑到她耳朵边, 轻轻触碰了下:“注意安全。” “……噢。” 从嘉浑浑噩噩的回到包间。 她离开的时间有些长, 何文见人回来赶紧拉住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就……有点事情。”从嘉目光闪躲。 不知是谁不知死活,忽然把包间的大灯打开,房间里面瞬间明亮。 众人都被这光芒刺激地稍稍眯起眼睛,从嘉也是。 只不过等她睁眼,发现何文正眼神奇怪的盯着自己看。 “干嘛?”从嘉蹙眉。 何文狐疑:“你刚才出去干嘛了?” 她们两人聊得太专注,引得旁人也都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接连将目光落在从嘉的脸上, 眼中都露出玩味的笑意与好奇。 从嘉只觉得这群人奇奇怪怪, 摸了把脸问:“看我干嘛啊?” “嘉姐,你被强吻了吗?”刚才朝茶几倒过去的女人忍着笑意提醒,“你口红都被蹭花了, 而且你的嘴角,好像破了诶。” 这话一出,从嘉的脸霎时间涨红。 伸手捂住嘴巴骂她:“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怎么可能被人强吻?!” 曲又宁今晚一首连一首唱的不停歇, 这会儿终于听到她们这边的动静,握着话筒走过来。沾染了酒气的脚步都显得晃晃悠悠,半眯着眼盯着从嘉瞧。 “你的嘴——” 曲又宁瞪大眼睛, 声音从话筒里扬开:“被狗咬了吗?” 从嘉这下瞬间就有些坐不住了。 尤其是察觉到,旁边何文饶有兴致的眼神,上下在她身上扫视。从嘉是真的觉得,现在如果脚下有个洞, 她一定二话不说就能跳下去。 忍着牙酸在沙发上坐了会儿。 感受到旁边似有若无的八卦目光,从嘉忍无可忍。 抓起茶几上的手机,缩进了旁边的沙发角落里,怨念极深的给晏书贺发消息。 【从嘉:。】 【111:怎么了?】 看着轻描淡写的这三个字,从嘉险些气的厥过去。 【从嘉:我嘴破了。】 【111:破了吗?那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感觉他似乎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从嘉恼羞成怒地敲字:【你是不是有毒啊!是你把我嘴咬破了!】 【111:这样。】 【111:那我过来给你吹吹?】 【从嘉:……】 【111:下次轻点。】 从嘉气得摔了手机。 砸在沙发上,何文听见动静回眸,思忖着问:“姐妹,敢问罪魁祸首是晏书贺吗?” “晏书贺他也配。” 从嘉冷笑,这会儿像是被他气的没了理智似的:“咬我的是只狗。” “……” “还他妈是个会说骚话的狗。” - 好半晌都没等到对方回答。 晏书贺失笑,不再去逗弄从嘉,收了手机放在旁边。 “过几天剧组杀青,你过来跟着吃个饭吧?”路乔靠在沙发里,掩唇打了个呵欠。 晏书贺懒散地抬眸扫过他:“时间?” 路乔:“应该是你哥婚礼结束后一天。” 晏书贺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与此同时,迟来的沈明森跟傅希推开而入。 四人时隔几月终于又聚在一起。 晏书贺今晚没喝酒,因为明早的飞机,他等会儿就得回去,待不了多久。恰好沈明森律所也还有点事情,他是抽空过来,只坐了十几分钟。 听路乔来回抱怨着取景的艰苦环境,不多久后,晏书贺跟沈明森对视一眼,两人告别离开。 包间里只剩傅希跟苦哈哈的路乔。 “兄弟,喝酒吗?” 路乔抬了抬杯子,傅希沉默片刻,跟他碰了杯。 另一边。 沈明森跟晏书贺从电梯出来。 “昨天你让我给你查的那个人,我知道是谁。”沈明森推开一楼玻璃大门,跟在晏书贺身边,低声说:“十几年前明城那边,发生了很大一起坠楼案,那男人就是受害者家属。” 晏书贺脚步微顿,站在了路边,犹疑未定地看向沈明森。 “你别这么看着我。”他无奈地笑,“那男人叫吴腾辉,听你说从嘉大概率喊他舅舅。我了解了一下,从嘉她妈妈并没有姓吴的亲戚,但查到明城那边,发现这人是从嘉继母的弟弟。” 当初助理给晏书贺查的从家资料,晏书贺此时仍旧分文未动,妥贴的保存在密码箱里。 他不清楚从家的关系,所以眼下沈明森说的这些,他也不太明白。 “明城坠楼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晏书贺不解皱眉:“就算是受害者打官司,那也不可能辗转到双和来请律师。况且那个时候,你也应该还没有到声名远赫吧?” 沈明森点头:“你说得对。” “我的确不是代理律师,这件事情是我从老师口中知道的。” “坠楼的那个受害者,是谁?”晏书贺目光清明。 “从嘉的继母在跟她父亲结婚前,还有个丈夫,叫韩宣。”沈明森没看晏书贺,反倒从衣服里翻出烟盒,抖出烟递给他,自己点燃了一根:“韩宣就是十二年前坠楼的当事人,而另一个当事人,就是修建楼盘的老板,从新林。” 道路两边的霓虹灯照亮整个城市,鸣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吵得人耳心疼。某个不成型的念头,在晏书贺脑海中缓缓浮现,他有点不敢相信。 晏书贺手指僵硬的将烟咬进齿间,磨了磨,缓慢地问:“韩宣坠楼,跟从嘉的父亲有关?” “那韩宣妻子嫁给从嘉父亲……” 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下去。 沈明森与他对视,眨了下眼睛:“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至于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 “但如果真有关系的话,我想从新林也跑不掉吧。” 晏书贺的喉咙有点干:“还有吗?” “韩宣有个女儿,叫韩心怡。” 沈明森慢慢地吐了口烟雾:“就是你知道的,改了跟从嘉舅舅一个姓的吴心怡。” 那一瞬间,晏书贺忽然就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高考结束的暑假,从嘉会怔忡地站在巷子口那么长时间。 为什么试镜那天,遇见吴心怡,她的脸色变的那么奇怪。 也是为什么,忽然之间从嘉就改了性子。 他明明只是想,让沈明森帮着查清楚吴腾辉到底是谁,如果跟从嘉不对付,他就多留心一些。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翻翻找找,无意间得知了从家的秘密。 那年从嘉在小巷子救下吴心怡。 在晏书贺心里,直到刚刚都是觉得,从嘉做了好事。可对十六岁的从嘉而言,她亲手将魔鬼召唤到了身边,然后家庭分崩离析,自此她坠入地狱。 从沈明森那儿得到这些消息后,晏书贺开车回了碧湖湾。 他翻出助理查到的资料,里面的内容跟沈明森说的一般无二。 十六岁那年,从嘉救了差点遭受迫害的吴心怡,从而导致吴心怡的母亲吴瑛与从新林见面。从新林跟吴瑛的接触多起来,终于在同年冬天,吴瑛正式跟了从新林,成了他的情人。 从嘉高二的暑假,听了邱老师妻子的建议,去别的院校集训学美术,于是晏书贺那次并没有遇见她。二月份从嘉校考,江倩支撑不住,将从新林出轨的事情告诉了她。 高考结束,从嘉以第一的成绩考入双和美院。 与此同时从新林与江倩婚姻终止,七月份领了离婚证,从嘉跟着江倩来到双和。而明城那边,还没满一个月,吴瑛与吴心怡就登门入室。 将时间线捋至这里,晏书贺都已经不想再看下去。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捏着纸张,喉咙里隐隐涌上铁锈味。 “从嘉……” 晏书贺低声喃喃。 这些年,他的宝贝是怎么熬过来的。 落在资料上的视线再往下。 来年暑假,从新林被检查出患有高血压,某个夜晚在办公室晕倒。等被发现送进医院,那一跤导致从新林脑溢血,再醒来就已经被确诊为出血性中风。 他是在从嘉大二的二月底离世的。 那时候,距离她十八岁的生日,仅剩十几天。 资料上并未提及从新林的死亡原因。 晏书贺红着眼抬起头。 手指颤抖,他忽然之间就不想再等了。 去他妈的回来再要个名分。他等不下去了。 - 从嘉没在会所待太久。 这几天她总是觉得吴腾辉不会那么安分,按照当初对他的认知,吴腾辉就是个疯子。 回到家,把几个房间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 从嘉这才安心坐下松口气。 弯腰拿起手机,何文仍旧在好奇今晚亲了她的男人是谁。小群里面叮咚叮咚,喝的迷迷瞪瞪的曲又宁也不甘寂寞,在群里激情开麦。 【何文:我就觉得是晏书贺。】 【何文:但他的气质让我觉得,不太像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宁:那就是从嘉主动的】 【何文:真的吗?】 【宁:真的吗?】 从嘉被亲了以后,一晚上都有些魂不守舍,终于在刚才检查门窗的过程中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又再度让这两人提起在空置包间里发生的那件事。她喉咙有点痒,口干舌燥地抬起杯子喝了口水。 【从嘉:是他。】 【何文:是我冒犯了.jpg】 【宁:喝杯奶茶冷静一下.jpg】 看着这两人的表情包,从嘉扬了扬眉:【不信我?】 群里好半晌都没再有动静。 几分钟后,何文给她私发了消息。 【何文:曲又宁喝多了,我刚把她弄回家。】 【何文:你对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从嘉往后靠了靠,把自己整个人塞进柔软的抱枕里,盯着最后这条消息,久久未有回复。 她也不知道。 从那晚高烧后,被晏书贺照顾了一晚,她就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了。要不然的话,不可能在晏书贺表白的时候,犹豫了那么久。 虽然最后给出的那个答案,的确是他们之间的问题所在。 但从嘉此时仔细回想,其实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逐渐让步。 直到今晚。 想到那个色.气又带着蛊惑的吻,从嘉喉咙滑动。她心中某个蠢蠢欲动的念头仿佛快要破土而出,只需用拂开那上面的尘土,就能看清楚底下的东西。 手机忽然又震动了一下。 【何文:而且我说你何必呢。】 【何文:他对你这么好,要我就直接谈恋爱了。】 从嘉的目光定定落在最后那三个字上面。 何文的这句话像是启蒙老师。 心口颤动得厉害,似乎有只手,将灰尘拨开,让她终于得以清晰地看见那里面的字—— 她喜欢晏书贺。 这个念头一出现,好似就怎么都挥散不开了。 而从嘉感觉奇怪的是,意识到这点,她居然没有丝毫反感,以及来自对晏家那边得知后反对的不安,都没有。 她曾经为了阻止这段感情发生所设想的问题,在这一刻,在从嘉明白自己喜欢晏书贺的这件事实跟前,似乎毫无作用。 捏着手机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 从嘉敲字:【嗯,我也觉得。】 【何文:?你觉得什么】 从嘉抿了下唇。 想到今晚他们接吻完后,晏书贺伸手给她擦嘴的动作,就忍不住一阵心悸。 他说……等他回来给他个名分。 从嘉的嘴角忍不住弯起弧度:【我也觉得是该给他个名分了。】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哪怕是被自己拒绝,晏书贺都没有因此而退却过。 他竭尽所能的对自己好,也让从嘉久违的感受到,被完整的偏爱是什么滋味。他都已经这么努力地,勇敢地朝自己走了九十九步,从嘉莫名也想试试看。 往前迈出那一步。 看看结果会不会是他得偿所愿的。 想到这里,从嘉没心思再管何文后面发来的消息,打算去洗个澡然后睡觉。 既然已经明白了心意,那其他的就按照晏书贺说的,等他回来吧。 只是这次晏书贺并没有按套路出牌。 半个小时后,门铃被人按响。 从嘉迟疑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出瞧,看见了神色匆匆的晏书贺。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从嘉低声嘀咕。 顺手拧开防盗锁打开门。 从嘉刚洗完澡,没吹干的头发湿漉漉的落在锁骨上。冰凉的湿意让她有些难受,伸手往旁边拨了拨,侧身让开路。 晏书贺依旧站在门口。 从嘉奇怪:“站外面做什么啊,赶紧进来。” 看着面前的女人,晏书贺酝酿了一路的话到嘴边险些卡壳。 他默了默,提步往屋子里走了点,合上门后站在门口,低声说:“我有话想说。”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转过身的从嘉听见这话,随即又回头。两人视线相交,晏书贺目光中的灼热与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愫,浓烈的让她无法忽视,眨了眨眼睛,心中某个念头愈发加深。 “之前那次,你让我去咖啡馆接晏则安,我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我听见你问他,男德经和男德守则有没有看过。。” 从嘉:“……” 晏书贺沉默了几秒钟,他紧张到喉结上下滚动,盯着从嘉带着雾气又清澈的双眼,语气格外郑重:“男德经也好,男德守则也罢,我是男德学院优秀毕业生。” “我会对你好,会守住我的底线,一切都以你为先,所有的爱也都会毫无保留的给你。” 他屏着呼吸慢慢朝从嘉走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最后停在从嘉面前,垂下眼睑认真道:“嘉嘉,跟我谈恋爱吧。” 从嘉眼神恍惚,想到几十分钟前她刚刚想明白的事情。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说她终于开了窍,还是他们之间真的太有缘分。 微微动了动嘴角,没怎么犹豫的在晏书贺的视线下点头。 晏书贺懵了:“你……” 从嘉堪称缓慢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指尖慢吞吞地问:“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阿昏 晏书贺仍旧没从这个惊喜中回过神。 然后他就听见,眼前的人抬起头,眼尾弯弯:“如果你只是为了这件事情过来的话,那真是太巧了,我也有个恋爱想跟你谈。” 咕嘟咕嘟的气泡声在晏书贺耳边响起。 他听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小心翼翼的反握住她的手,确认般的重复:“真的?” 从嘉笑起来:“真的。” 下一秒,晏书贺勾着她的腰把人按向自己,克制又矜持的问了句:“那要不要跟我接个吻?” “你亲都亲过了,唔——” 从嘉被气笑,话还没说完,就叫晏书贺重新吻住了唇。 辗转轻咬,两两呼吸间,从嘉忍不住别开脸喘口气:“怎么现在过来?” 晏书贺侧头追上去,含糊道:“我等不及了。” 第49章 春渡我 再给我亲一会儿。 两人在门口纠缠着。 从嘉被抵在墙上那一刻, 手肘不经意蹭到开关,客厅内的灯光骤然灭掉,只剩下沙发旁边的仅存的那盏插座式落地灯。 灯光昏黄, 拉扯着两人的影子落在地上显得暧.昧不明。 眼前的光亮忽然消失, 晏书贺稍稍分开跟从嘉紧贴的身子, 单手拂过她的脸,笑声又低又浅:“怎么关灯了?你想对我干什么?” 从嘉呼吸起伏,被亲的眼尾起了湿意。 听见晏书贺这番话,没什么力道拍了他一下,皱眉说:“到底是谁想对谁干什么。” 闻言,晏书贺笑的愈发畅快。 从嘉眼皮动了动, 细腻白净的皮肤被晏书贺摩擦, 她微微抬眸, 不经意间撞进他幽深晦涩的眸间。这眼神杀伤力太强,从嘉紧张的心口发麻。 虽然结过婚,但从嘉并没有谈过恋爱。 所以也不太明白, 两个人确定了关系之后,应该要做些什么。 晏书贺的气息仍旧在她身侧笼罩着。 从嘉揉揉眼睛,试图转移话题:“那我们现在, 就是在谈恋爱了?” “嗯。”晏书贺弯腰, 将脸埋进她颈窝,低声喃喃:“在谈。” 从嘉的喉咙吞咽了两下。 后知后觉的有些开心,捏着他衣角的手依然在微微颤抖着。 细小的动静被晏书贺发现, 他没忍住弯了下唇,逗她:“刚刚咽了什么?” “什么?”从嘉窝在他怀里。 晏书贺侧过头,亲吻她的耳垂,他没说话, 可下一秒从嘉就明白了过来。 咽的什么。 咽的当然是她和他的。 被晏书贺撩拨的头脑发麻,一时间甚至都分不清楚,这人是不是身经百战,所以才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就能让人卸甲投降。 亲吻拥抱的滋味尝过。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晏书贺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从嘉碰了碰他的手,犹疑未定地低声问:“可以去沙发坐着抱吗?我脚麻了。” 听见这句话,晏书贺噗嗤的笑出声。 他稍稍往后撤了一步:“主要是滋味太好了,舍不得松开。” 从嘉耳根通红,从他怀里退出去,伸手擦了擦嘴巴自顾自地往里走。走到一半,才记起来客厅里的灯还暗着,正要回头,就听见“啪”的一声,灯光大亮。 “你快点进来吧,我给你倒水。”从嘉往厨房走。 脚步声远去,晏书贺轻轻松了口气,垂下眼,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裤子。 他也明白有些事情要适可而止。 但面对从嘉,平时朋友口中,那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像不复存在了似的。亲吻完,还想要继续亲昵,抱着她的时候,甚至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骨子里。 走回沙发,晏书贺坐了没一会儿,花花就跳到他腿上来。 想到前段时间坐在这里撸猫,从嘉站在窗户边,模样带着拘谨的给了他一次机会。而今天,他成功从追求者变成了男朋友。 思及此,茶几上发出声响。 晏书贺挥散思绪,抬眸看过去,对上从嘉略显不自在的视线,轻笑着弯了弯唇。 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干嘛?”从嘉迟疑地将指尖落在晏书贺手心里。 他轻轻带了一下,把人抱进怀里。 亲完之后从嘉才觉得无措,这会儿被他在这灯光大亮的场合下,这么抱着更是倍感害臊。 从嘉动动胳膊,晏书贺神色淡淡的收紧手:“别动,让我抱会儿。” “那好吧。”听出他语气中的疲惫,从嘉从他腋窝下环住他的腰,轻缓地回抱住晏书贺,低声笑:“你怎么这么多要求,我又不会跑。” 此时一切尘埃落定,他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些资料。 几番犹豫,最后还是没有在这个时候问她。 从嘉是个很要强的人。 换位思考,如果晏书贺是她的处境,可能也不会想要,让自己亲密的人知道这些事情。或许是怕对方的异样眼光,也或许是怕别的。 但既然今晚,让他在无意之间,发现了这个。 那从嘉要是不想被他知道,晏书贺会永远死守着这个秘密,一辈子都当作不知道。 感觉到身下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动着。 从嘉想到别处,脸一红抬头睁大眼睛去瞪他。 晏书贺不明就里,满脸无辜。 那动静眼看着越来越大,从嘉咬牙切齿:“你这人怎么……才刚谈恋爱,就想着那些了。” “……啊?”晏书贺傻眼。 下一秒,被两人挤压在怀抱中的花花,费力又艰难的探出个头,而后飞快地窜出去。不去看它略显不便的后脚,身形动作敏捷到都可以跟贝塔媲美。 那股异样瞬间消失,从嘉脸色微僵。 而满头雾水的晏书贺这下也明白了过来,搂着她的腰的手指停顿片刻后,慢慢触碰,嘴角的笑意玩味又危险。 寸寸挪动,看见从嘉的眼底泛起水雾,晏书贺才见好就收。 宛若败类般的笑着问:“以为刚刚这样弄的是我?” 从嘉没说话。 晏书贺掐着她的腰:“喜欢吗?” 话音刚落,从嘉就看见晏书贺的目光变得无端晦涩。 他稍稍抬起下巴,潮湿的吻再度覆上。 从嘉唔唔两声:“……” 也可能是她见识的世面太少,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确没见过,有谁是在刚刚确定关系的半个小时内,就这么反复抱着亲吻的。 晏书贺的指尖捏着从嘉的衣摆。 她瞳孔骤缩。 下一秒,从嘉身子颠倒,她看见了晃动的吊灯。 明白不能把从嘉欺负得太过,可他是真的太喜欢,喜欢到恨不得现在就拥有她。晏书贺慢慢抬起眼,轻柔的吻从她的额角缓缓滑落,安抚了从嘉的紧张。 最后吻在她的唇畔,柔柔的啄着。 过了很久,这个不带有任何意味的干净亲吻结束。 晏书贺抚过她的头发,嗓音喑哑:“我明早九点五十的飞机,到国外大概已经傍晚了,落地跟你联系。得去两三天的样子,好好吃饭,要是有事情就给傅希或者沈明森打电话。” 他交代的事无巨细,生怕从嘉受了委屈。 转念想到沈明森今晚说的吴腾辉,他再三思忖,还是叮咛了一遍。 “要是遇到危险就报警,再给我打电话,别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晏书贺低头咬了下她的唇,见从嘉始终出神,捏捏她的脸说:“听到了没有。” 从嘉耳根的热度还没有降下去。 此时被又不断升起,别开眼轻声咕哝:“能有什么事儿啊。” 晏书贺没吭声。 从嘉回头,对上他的眼时,活了二十五年来从没跟谁低过头的人鼓鼓腮帮子:“知道了知道了。” 得到她的回答,晏书贺这才满意。 垂眼盯着从嘉看。 他挠心挠肺牵挂了好多年的人,现在就在他身边,还成为了他的女朋友。 这样的事情,简直令他愉悦。 从嘉看着他眼底的笑意,自己也有些忍不住,小声问:“你就这么开心啊?” “开心。”晏书贺跟着压低声音,“开心的快死掉了。” 他看了眼时间,重新低头啄啄她的眼皮说:“宝贝,再给我亲一会儿。” 从嘉今晚耳根到脖子的热度就没下去过。 可见晏书贺这么高兴。 她索性心一横。 仰头勾住晏书贺的脖颈,难得主动。 - 晏书贺没在从嘉这边待太久。 临走时,虽然怕被她发现什么,但还是仔细给她检查了一遍门锁。 回到家后,将书房里的那些资料收拾好放回去。 手机在桌上响动着,是孟婉茹。 晏书贺边脱衣服边接通:“妈?怎么了。” “今晚不回来了吧?”孟婉茹说,“明早的飞机可别忘了时间,定个闹钟,走之前记得吃点东西。” 这些话每次晏书贺出差,孟婉茹都要说一遍。 他笑着应下,顺嘴打趣道:“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您每次都要打电话过来说一遍。” 孟婉茹嗔怪似的骂他:“那你这么不情愿,以后我都不说了。” “别。”晏书贺倒了杯冰水,“随便您怎么说好吧。” 孟婉茹笑起:“这还差不多。” 她似乎还想要再说点什么,晏书贺却听见听筒中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重重的一声,紧跟着就是孟婉茹焦躁的轻呼声。 晏书贺皱眉:“出什么事情了?” “没事。”孟婉茹安抚了几句,着急说:“则安又喝醉了,你二婶今天回娘家,我帮着去看看。你早点休息,别太晚睡觉。” 叮咛完,孟婉茹挂断了电话。 晏书贺指腹轻轻捻动,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今晚要出点什么事情。 将手机放在旁边,拿了睡衣走进浴室。 而另一边,晏家。 司机将晏则安扶进来,喘着气说:“也不知道怎么了,喝这么多。” “辛苦你了,大半晚上还要你跑一趟。”孟婉茹同他道谢。 司机摆摆手,站了会儿就离开。 孟婉茹将晏则安的外套脱掉,没好气的骂:“小兔崽子,一点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喝这么多又是遇见什么事了,成天喝的烂醉。” 晏家三房的关系向来融洽。 几个孩子一起长大,对长辈也从来都恭恭敬敬。 孟婉茹骂了几句,准备去厨房给晏则安冲杯蜂蜜水。 刚走了两步,就听见他低声嘀咕:“三哥跟她真的在一起了。”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三哥? 孟婉茹清晰的抓到这其中的两个字眼,微微拧眉。 晏则安的三哥,可不就只有一个晏书贺吗。 思及晏书贺要追的那个女孩儿。 孟婉茹带着好奇走近,不甚确定的问他:“你三哥,跟谁在一起了?” “嘉嘉啊……”晏则安无意识地呢喃。 孟婉茹也没往深处想,弯腰靠近晏则安:“佳佳?那你知道他们在一起多久了吗?” 晏则安嗤嗤的笑:“在一起?” 他忽然睁眼,眼底被酒气染得腥红一片,声音哽咽:“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妈……”他认错了人,偏头啜泣:“她跟三哥在一起了。” 孟婉茹看他哭的心焦,也不太想再继续问下去,拍拍晏则安的脊背,轻轻叹口气。 走进厨房,烧了点开水倒进杯子里,又翻出蜂蜜加进去。 就在她用勺子搅着蜂蜜水的时候,霎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晏书贺谈恋爱,晏则安喝得酩酊大醉是什么意思。 从刚才的语气之中,好似还格外意难平。 孟婉茹是搞研究发明的,怎么可能会笨,这个念头一出,她就接连想到了别的东西。 晏则安今晚喝醉跟晏书贺没关系,那就只能是那个女孩儿了。 之前晏书贺说他追的那个姑娘,跟从嘉是一个行业,她想要看看照片,晏书贺却说他没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举动,孟婉茹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释。 “佳佳……” 孟婉茹齿间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拧眉,跟晏则安有关系的,名字里又带jia的,只有一个从嘉。 什么佳佳,晏则安说的是嘉嘉。 孟婉茹也顾不上蜂蜜水了。 转身直奔晏则安跟前,抓住他的手问:“你三哥是不是跟从嘉在一起了?” 晏则安恍惚抬眼,目光不甚清明:“是啊。” 孟婉茹倏地松开晏则安。 只听他还在旁边说:“那是我的嘉嘉,可她跟三哥在一起了。” 顿时只感觉地动山摇。 孟婉茹呼吸不畅,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跟王太太的对话居然成真。 晏书贺怕是要被戳脊梁骨戳死了。 第50章 春渡我 晏书贺不行。 晏书贺出差对从嘉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次日下午, 从嘉收到许曼在微信上发来的消息。问她二十六号有没有时间,可以带朋友去晏则尧的婚礼,凑个热闹。 从嘉原本有些抗拒。 现在跟晏书贺谈了恋爱, 虽然这是她自愿的, 但尴尬仍旧存在着。 可是耐不住许曼的强烈要求, 从嘉只好应下。 晏书贺现在还没有下飞机,从嘉开车去了工作室。 推开门,发现何文坐在办公桌后处理工作。 从嘉晃着车钥匙走近,垂眸打量了几眼:“这么忙啊,我这么大一个活人呢。” 何文抬眼,没好气地说:“你看看我昨晚给你发了多少消息, 你理我了吗?现在倒还知道问我这话了, 也不知道是谁成天忙的不见人影。” “咳——” 从嘉坐在沙发扶手上, 挠挠眉:“我谈恋爱了。” “谁谈了?”何文波澜不惊。 从嘉抄起沙发上的抱枕朝她甩过去:“我说我,我谈恋爱了。” 何文:“?” 何文接住抱枕:“速度这么快?” 从嘉嗯了声:“就昨晚,最后太困了就没给你回消息。” 这话的尺.度有点大, 何文眼睛瞬时亮起:“困?你跟他昨晚干什么了啊。哦对,你是跟晏书贺谈对象了吗?如果不是他的话,那就当我没问。” 从嘉窝进沙发:“除了他还有谁。” 听见她略带小女生味道的话。何文放下笔, 提步朝从嘉走过来:“你跟他主动说的?” 从嘉否认:“怎么可能。” 闻言, 何文转念一想也是。 从嘉这人向来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从没对什么露出过格外强烈的需求。 何文特别八卦的问了几句,才知道昨晚两人只是亲了亲。 眼神微妙道:“看来晏书贺不怎么行啊, 不过晏家那边的人知道吗?我怎么觉得,晏书贺他妈妈那边,就是个非常不好过的坎儿呢。” 从嘉也有点惆怅,低声叹气道:“谁说不是。” “我怕的就是晏书贺妈妈不同意, 我也不太想让他夹在中间为难。要实在是不行的话……总不能让晏书贺为了我,跟他妈去掰扯。” 见从嘉这样,何文轻啧了声:“还挺难搞。” “不过我决定信他一次。”从嘉弯唇,“他能这么坚定的喜欢我,应该自己有打算。我刚才说的那话,等穷途末路了再说,况且现在才开始,也没必要想的那么遥远。” 何文忍不住撇嘴:“现在可算是有点儿人气了。” “对了。”从嘉侧身看她,“你二十八号空一天出来,陪我去趟晏家的婚宴。” 何文讶异:“谁结婚?” 从嘉舔了下嘴角:“晏书贺他二哥。” “我知道他。”何文的眼神格外贱兮兮,“就是那个把小青梅,从别人身边抢走的那位。我觉得他才是真男人,牛逼。” 事关晏则尧的传闻,从嘉也了解的不是太清楚。 何文意味不明的发出一声笑:“不过倒说实在的,我都想不到,晏则尧这种的男人,居然会有晏则安这样一个弟弟。” “你别说人家。”从嘉伸手拍她。 何文避开,忍俊不禁的打趣:“这还没嫁呢,就帮人家家里人说话啦。” 从嘉瞪她一眼:“一码归一码。” 话音刚落,消息提醒响动,从嘉解锁垂眸去看。 【111:刚下飞机。】 旁边的何文不小心瞄到消息,像是磕到了似的笑起来,起身折回办公桌后,留从嘉一人坐在沙发上。 【从嘉:知道了】 【111:女朋友这么冷漠?】 【从嘉:胡说。】 【111:那你说声想我。】 【从嘉:……】 【从嘉:你刚走几个小时,想什么想。】 晏书贺那边没再回复消息过来,从嘉收起手机。 来工作室就是为了说晏则尧婚礼那事情,时间不早了,从嘉跟何文说了一声,慢悠悠的乘坐电梯下了写字楼。 到碧湖湾刚七点。 五月就要立夏,白天逐渐被拉长,这会儿外面还有些太阳的余晖。 花花的罐头吃得差不多了,从嘉把车停进地下车库,又走路折返出去,逛了小半个小时的超市,买了些缺少的日用品和水果。扫码付过钱,她慢慢往小区楼下走。 道路两边的灯逐渐亮起。 从嘉翻开微信,才发现晏书贺在那条消息不久后,就又给她回了过来。单手捏着手机敲字,两人就像是小孩子一样,聊天的内容无聊至极。 不清楚别人谈恋爱是不是也是这样。 反正从嘉觉得枯燥的同时,又有点从没感受到过的开心。 【111:在家吗?】 【111:晚上要不要跟我接视频。】 从嘉抿着唇角笑,无力吐槽:【你真的好黏人。】 【111:那我都说了想你。】 【从嘉:好好好。】 “从嘉——” 旁边传来一道温和熟悉的声音。 从嘉脚步微顿,嘴角边挂着的笑容慢慢凝固,捏着塑料袋和握手机的手也在同时收紧。她的视线扫过不远处的安保室,松口气,慢慢转过身看向吴腾辉。 吴腾辉穿着件黑色的夹克,头型被理成了毛寸,双手叉在兜里,整个人看起来越发让人觉得不好惹。 看出从嘉的防备,吴腾辉笑了笑说:“别这么见外啊。” “你怎么会找到我这里来。”从嘉喉咙吞咽。 吴腾辉抽出手,耸耸肩膀:“那么多办法,我挨个儿试试不就找到了。” 想着身边的人与吴腾辉会认识的可能性。 从嘉居然发现,知道自己住址的,或许会告诉他的人,只有江倩。 在从新林出轨的前一年,江倩跟朋友开过一家蛋糕店,而吴腾辉曾经在那家蛋糕店里打过工。 原本江倩只是投点资产,不用操心,也跟店员没有认识的机会。 但那天在店外,江倩遇见小偷,她的包被夺走,是店里的打工小哥帮了她。 那人就是吴腾辉。 因为这个插曲,江倩跟吴腾辉慢慢熟了起来。 后来江倩发现从新林出轨,就算是知道吴瑛就是吴腾辉的妹妹,她那样满眼都是美好童话的人,也并没有跟曾经帮过她的吴腾辉彻底决裂。 他们离婚后,从嘉跟从新林仍旧有来往。 她回明城的那段时间,江倩也会交代吴腾辉,好好照顾从嘉。 所以现在吴腾辉来到双和,如果善意地问一句从嘉的住处,作为虽然不那么名正言顺的舅舅,来看望多年未见的外甥女,好似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如果是江倩告诉他,这也在情理之中。 见从嘉兀自出神,吴腾辉朝她走了一步:“好不容易见面,不请舅舅去你家坐坐吗?” “你别过来。”从嘉倏地醒神,下意识后退。 她面色冷漠地盯着吴腾辉,皱眉问:“我家住址是不是我妈告诉你的?” “这么聪明啊。”他咧开嘴角笑起来,“说实在的,你要是像你妈妈那样,蠢一点,笨一点,或许我当初就不会想要你的命。” 吴腾辉无所畏惧的上前:“当年你非要不知死活的去查那事情,可你查到了又怎么样呢?你给你爸说不喜欢你继母,你害怕我,但结果你爸不还是照样不在意你。” “你别说了!” 不断被提起之前的事情,从嘉忍无可忍地扬起右手的塑料袋,咬着牙齿重重朝吴腾辉脸上砸去。花花猫粮的罐头抖出来,厚重的易拉罐正中吴腾辉的眼睛。 这边的动静太大,安保室那边察觉到不对劲。 两个保安拿着电棍走出来,边走边大喊:“那边怎么回事!” 吴腾辉被打的趔趄,从嘉松开手,塑料袋坠落在地。 “你个小畜生,你居然敢打老子。”吴腾辉捂着眼睛语气阴森。 从嘉红着眼睛伸手指他:“你下次如果再来,我不仅换铁棍打你,还会报警抓你。” 她咬碎了牙:“你他妈再来给我试试看。” 保安大步朝这边跑来。 吴腾辉到底还是有些畏惧的,愤懑地点点头,转身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从嘉这才双手颤抖着松了口气。 - 白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饶是再怎么有勇气的从嘉也有些害怕。 怕被晏书贺发现异样,当天晚上,她义正言辞的拒绝掉了对方请求的视频电话。 后面两天,从嘉基本没怎么离开家。 本以为吴腾辉不甘心,应该还会继续作乱,只是没想到,直到晏书贺回国的前夜,吴腾辉都没再出现过。至于那天在小区外面的偶遇,就像场梦,醒来后一切都不复存在。 周三晚上。 从嘉终于挨不住晏书贺的纠缠,九点多跟他接通了视频。 她坐在地毯上,将手机找了个角度放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晏书贺笑意玩味,“还说不想我,都主动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了,看样子是想死我了吧。” 从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后天你哥结婚,我就随便问了一句好吗。” “哎,你就是真的太直女了。” 晏书贺叹气:“连自作多情的机会都不给我。” 从嘉好笑,弯起了唇。 “今天给你买了东西,补给你的生日礼物。”晏书贺单手托腮,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人。 从嘉微微挑眉,正想要问一句是什么,就听见门铃声响起。 晏书贺霎时间警惕:“这么晚了,谁来找你?” 从嘉撑着起身:“我怎么知道。” 走到门口,从嘉在猫眼里看了两眼,发现外面并没有人,她疑惑地拉开门。外面走廊里灯光明亮,根本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正要转身回去,就看见门边半打开的纸盒。 这段时间她一直不敢放松警惕。 看见这个,从嘉顿时就想到了电视剧里面,那些得罪了坏人的主角,经常会遇见的威胁恐吓。她抿了抿唇,没去碰那个东西,而是关上门折回客厅,匆匆跟晏书贺说了两句挂断电话,给门卫室打了过去。 从嘉翻出抽屉里面的喷雾,握着手机站在门边。 等了会儿,两个门卫快步跑上来。 “从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从嘉伸出脚尖示意,嗓音淡淡地说:“刚才有人敲门,我过来的时候这边就只有这个盒子在。我不敢碰,怕里面有什么,就只好让你们来一趟。” 剩下的话她不说,保安心里也明白。 因为他们在这站了半分钟,就已经发现走廊里有股很难闻的味道。而四处望去,只有眼前这个纸箱并没有被人打开,气味应该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保安拧着眉半蹲下身子,用随身携带的电棍掀了一下盒子。 松垮的纸箱盖朝旁边歪过去,通明的灯光下,两只被开了肚的老鼠躺在里面。周遭格外莫名其妙地放着煮熟的黑木耳,颜色鲜艳又明亮,沾着血迹,看着让人心生恶心。 从嘉眼神颤了一下,垂落在旁边的手骤然握紧,耳边霎时响起嗡嗡声。 “这个事情我们会好好调查,请您放心。”保安极力保证着。 从嘉现在根本没心思去敲打谁,咽下口水试图覆盖住那阵阵呕吐感,撑着门框胡乱点头:“赶紧处理掉这些,别再让我看见。” 说完,从嘉没管外面两人是什么心情,猛地合上门,转身朝浴室奔去。 她呼吸急促地趴在马桶上,吐的脸色惨白。 客厅内,被从嘉仓促丢在地毯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闪烁着晏书贺的名字。 第51章 春渡我 我不能没有她。 国外某酒店。 晏书贺站在落地窗前, 拨过去的电话始终没有人接。 刚才从嘉那边,忽然传来门铃声,起初两人还在开玩笑。两分钟后她拿起手机, 脸色有些难看, 晏书贺敏.感的问了句她怎么了。 从嘉摇头:“没事, 我给安保打个电话。” 后面挂断电话,晏书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于是等了十几分钟,再给她打电话,那边就没有动静了。 晏书贺掐断第三个未接通话,抿了下唇,翻出安保室的联系方式。 这次拨过去, 没出三秒钟对面就接通了。 “晏先生你好。” 晏书贺伸出手指, 点了点玻璃:“我想问一下, 六栋四楼的从嘉现在在家吗?” 保安跟晏书贺早在那次,他去调江倩监控的时候,就已经熟识了。这下听晏书贺主动问及从嘉的情况, 想到刚才那件事情,喝了口水告诉他。 “从小姐在家。” “刚才我还上楼去了一趟。” 晏书贺拧眉:“出什么事了?” 安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缺德,居然把死老鼠放在门口。还好从小姐警惕性高, 在我们上楼之前没去碰那东西。” 闻言, 晏书贺倒抽了口凉气。 “她情况怎么样?” 安保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盒子打开后没说几句话,从小姐就回房间了。” 大半夜遇见这样的事情, 任凭谁肯定都不会有多舒坦。 晏书贺跟安保道谢,在落地窗前站了会儿,门铃被按响。他握着手机去打开门,是助理在外面跟他对接今天的行程。 “中午有个饭局, 秦先生约了您去打高尔夫球。这些全部结束,差不多是傍晚五点,我把机票订在了晚上的十点,等航班落地正好……” 话还没说完,晏书贺就轻轻敲了下门。 助理掐断话头抬眼去看。 晏书贺若有所思:“中午的饭局你代去,给我买张现在的机票。” “现在?”助理推了一下眼镜,垂眼看着平板上的行程,皱眉提醒:“可是秦先生的这个饭局您必须得去,这……” 晏书贺垂眸将腕袖的扣子挨个儿扣好,淡声道:“你代替我去参加,他问起来,你就说家里养的狗闹病严重的快要死了,我得回去见它最后一面。” 想到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贝塔,助理一言难尽:“……好的。” 机票订在一个小时后,晏书贺离开酒店前,接到从嘉打来的电话。 他坐在床沿边,停下手边的动作问:“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从嘉声音有点沙哑:“刚才有点事情在忙,没看手机。”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晏书贺旁敲侧击,“我能帮上忙吗?要是可以的话,你跟我说说。” 音筒那边沉默了两秒,而后从嘉的笑声传来。 她咳嗽两声,好笑的说:“我在家呢,能有什么事情啊,你别胡思乱想。” 晏书贺无力闭眼:“知道了。” “你现在要去忙了吗?” 晏书贺嗯了声:“等会儿有个饭局要去,你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晏书贺沉沉地吐出口气。 他就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问,他绝对不会知道,此时在双和的从嘉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这件事情,会随着时间,慢慢被从嘉掩盖过去。 手指揉了揉眉心,晏书贺将衬衫最顶端的纽扣解开,只拿了手机与钱夹,只身前往机场。 - 凌晨五点。 双和的天还是黑漆漆的,只有天边泛着点雾蒙蒙的光亮。 路乔打着呵欠,站在路边靠在车身上,懒洋洋地等人。 不多时,晏书贺风尘仆仆的从机场里出来,直直走到路乔车边,拉开门坐进去。路乔紧跟着坐进驾驶座,系安全带时随口问了一嘴。 “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晏书贺垂眸,看了眼时间说:“回来有点事情。” 路乔正好导夜戏,整宿都没睡。 昨晚晏书贺临上飞机之前,给路乔打了个电话说今早来接机的事情。他们交情二十多年,路乔倒也没多嘴问。 车子慢慢驶上马路,晏书贺看着外面的天色:“去碧湖湾。” “找从嘉?”路桥打了转向灯,换了条路,笑着说:“你这会儿过去,也进不了门啊。虽然谈恋爱,但总也不能大半夜让人给你开门吧。” 之前刚确定关系,晏书贺就在群里通知了这事情。 除却傅希是个比较正常,回了句恭喜以外,沈明森跟路乔都表示,从嘉需要去医院检查视力。 这会儿听他这么说,晏书贺缓缓扭头,莫名有点炫耀:“我有钥匙。” 路乔:“……” 路乔抹了把脸:“唐突了。” 两人后半段路都没人再说话,路乔哈欠连天,看上去困倦不已。 到地方,晏书贺将自家家门钥匙丢给路乔:“别去主卧,客房里的床单被罩刚换过。上楼去睡,睡醒了再走,不知道的还以为瞌睡虫附身了。” 路乔稍愣,随即将车靠路边停车位停好。 捏着钥匙朝他晃了晃:“谢了兄弟。” 晏书贺没搭理,只背过身摆了摆手。轻车熟路地上了四楼,他在门口站了会儿,四处望了望,看见走廊拐角处有个监控。 垂眼在门边扫视几圈,发现墙边的瓷砖缝里,似乎带着点血迹。 晏书贺拿着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听了会儿确认从嘉没有惊醒,才换了拖鞋悄无声息地走进卧室。 房间里面亮着昏黄的灯,从嘉蜷缩在被子里,鼓起小山丘似的一团,闭眼睡得正香。 晏书贺稍稍靠近,抬手抚了把她的头发,而后侧身躺在从嘉身边。 刚伸出手揽住从嘉的肩膀,睡眠不怎么深的从嘉骤然惊醒,茫然地睁开眼睛就要挣扎。晏书贺赶紧拍了拍她的脊背,手掌又覆上她的后脑勺,低头亲亲她的嘴角。 低声安抚道:“是我,快睡吧。” 或许是他的气味熟悉,三点多才睡着的从嘉认出人来,放松警惕。无意识地伸出手将被子往他身上拽了拽,抓着他的衣领,渐渐合上了眼。 她眉心微拧着,模样格外不安。 晏书贺像是哄小孩子似的,顺着她的脊背轻轻抚摸着。 她缓缓安定下来,疲惫的晏书贺也逐渐沉睡过去。 早上七点,外头亮起。 晏书贺掀开被子,往从嘉怀里塞了个抱枕,放轻动静起床离开卧室。 花花好似护家的狗,大清早就蹲在门口,猫耳立起。 晏书贺昂贵的衬衣褶皱,抓了把凌乱的头发,将额前的发往后薅了几下。弯腰抱着花花走到猫窝前,力道适中地揉着它的肚皮。 他声音很低,带着些许刚睡醒的喑哑,笑着夸奖它:“真棒,以后爸爸不在,也要照顾好妈妈。” 花花好似听懂,高兴地在晏书贺眼前打了个几个滚。 给它喂了猫粮和水。 晏书贺去厨房找了酒精跟厨房用纸,困乏不已地走出大门。蹲在门边,耐心又仔细的将瓷砖缝隙里残留的血迹擦干净。 直到恢复原样,晏书贺才垂下眼,神色沉沉。 虽然并没有证据,但他觉得,昨晚这事情有百分之八十,是吴腾辉做的。 片刻后,晏书贺抬头看向监控。 回到客厅里的洗手间,拆了套洗漱用品,他简单清理了一下,将刚才沾上血迹的手指用洗手液洗了好几遍。直到指尖剩下柠檬的清香,他才罢休。 卧室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晏书贺几步走过去,开门就见从嘉怔忡地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手机。 她的眼神恍惚,不可置信地看着晏书贺大步流星的走到床边坐下。 “你……”从嘉喉咙干涩,咽了咽:“你怎么回来了?” 晏书贺微微皱着眉心:“工作结束就回来了。” 伸手将人往怀里扯进来,不动声色地问:“昨晚没睡好吗?” 从嘉点头:“昨晚睡得有点迟。” 好半晌她才回神,语气惊喜的宛若小孩子:“睡着以后我听见房间里面有声音,还以为是小偷,谁知道刚睁开眼就看见你了。刚才睡醒屋子里没人,我还以为是梦呢,没想到真的是你回来了。” 晏书贺被她这语气听的心酸,捏捏她的脸说:“开心吗?” “当然啊。”从嘉微微扬起头,看着他笑:“我还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有点开心。” 晏书贺也笑开:“我大半夜往回赶,你就只是有点点?” “开心是要学会叠加的,不然会失望懂不懂。”从嘉从他怀中出来,没再继续说下去:“我去洗漱,你今天要干嘛?” 晏书贺也没多问她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起身跟着进了浴室:“陪你。” 从嘉扭头:“可我今天有工作诶,那你回家吧。” 晏书贺被气笑:“没良心的小东西。” 从嘉在镜子里头朝他翻了个白眼,跟着弯起嘴角。 站了会儿,晏书贺去厨房煮粥。 他刚刚离开,从嘉强撑起来的笑就落了下去。咬着牙刷站在镜子前,看着黑眼圈厚重的这张脸,垂头闭了闭眼。 当年从新林身亡,或许是跟吴瑛长期喂食不利于恢复的东西有关,但医院检查后给出的结果,是实打实的因为脑溢血意外去世。 当时是没有证据,她没办法去报警。 但昨天晚上的这桩,从嘉打算去趟警局立案。 这是睡前她就想好了的。 吴腾辉这个人,绝对不能跟他软着来,小时候从嘉擅长的以暴制暴会更适合他。 但今天晏书贺突然回来,让从嘉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手忙脚乱。 那年从新林导致韩宣坠楼身亡,后又出轨劈腿,都是实情,从嘉不知道该怎么跟晏书贺坦白。过去有这样的家丑,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偶尔会自卑到配不上那么好的晏书贺。 从嘉收拢思绪,垂眼继续刷牙。 她打算去警局报了案,等过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晏书贺这事情。 - 陪从嘉吃过早饭,晏书贺去了安保室。 “昨晚的监控录像你们看了吗?” 保安将那段调出来:“已经看过了,送东西的人穿着外卖衣服,看不清楚五官。不过我们这边已经给警局打电话了,今天等从小姐过去一趟立个案。” 那人有心作祟,当然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还刻意避开了监控。 “最近多留心着点,我觉得对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晏书贺离开之前,多交代了一句:“还有,别跟别人说我知道这件事。” 明天就是晏则尧的婚礼,晏书贺打算晚上在碧湖湾这边留宿,白天得回去一趟。 刚进门,客厅里布置得格外喜庆。 许曼正张罗着贴喜字,晏书贺笑着跟她打了招呼。还没上楼,从后廊那扇门进来的孟婉茹喊住他:“小贺,你过来一下,妈妈有话跟你说。” 晏书贺应了声,跟在她身后去了廊下。 孟婉茹穿着墨绿色的旗袍,她难得穿这种颜色的裙子,脖子上还戴了串珍珠项链。她站在长廊尽头,抱着胸,面色淡淡地看着晏书贺。 晏书贺走近,单手插兜:“怎么了妈?” “我听说你最近跟从嘉走得很近?”孟婉茹目光锐利,紧盯着他的脸,“你跟妈妈说实话,你们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晚晏则安那句话出口,孟婉茹当即的确是有被吓到。 她不想自己的儿子被戳脊梁骨,她也怕以后晏书贺过得不幸福。 晏家有家规,父母不得置喙子女的婚事,可眼下这个情况,容不得她不插手。 此时等着晏书贺的回答,孟婉茹只希望他能说一句“没有”。 但她的这个好儿子。 从小就是亲戚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慢慢收起面上的笑容,语气认真,丝毫不加以掩盖:“是,我们在谈恋爱。” “……” 孟婉茹脸色一白,忍不住骂他:“你们是不是疯了?!”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别人要怎么议论你们。” “说嘉嘉不守妇道勾.引哥哥,还是说你行为不正喜欢上了自己的弟妹。” 晏书贺抬眼看向她,抽出手来,站的身姿挺拔:“谈恋爱这事情,一直都是我主动。主动接近的是我,告白的也是我,最后说要在一起的人还是我。” “你——” 孟婉茹气得脸色由白变红,好似调色盘,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你们怎么能谈恋爱呢?!名声尽毁,你是个男人不怕,嘉嘉一个女孩子要她以后怎么见人?” 晏书贺无所畏惧:“我不怕,从嘉也不怕。” 孟婉茹:“……” 后廊外便是花园,请来的帮佣此时正在修建花枝,清洗着树叶。 晏书贺出神的盯了会儿,才慢慢说:“您知道她之前每一次拒绝我,原因都是什么吗?” “是因为你们。” 晏书贺扭回头垂眼看着孟婉茹,“虽然她没说过,但我都明白。跟则安结婚的这一年,你们对她很好,她没有过一次,是因为不喜欢我而拒绝,从头到尾,只是怕你跟二婶对她失望。” 听见这几句话,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孟婉茹无言地张了张嘴巴,眼眶染上红意:“我怎么不知道她是个好姑娘,可你们在一起,世俗又该怎么议论。” 她当然明白。 就是因为明白从嘉是个好姑娘,所以晏书贺不在国内的这两天,孟婉茹没有去找从嘉。她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儿子的错,不该去寻女孩子的麻烦。 “妈,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大清已经灭亡了。” 晏书贺好笑:“我没有破坏别人的婚姻,从嘉也是干干净净的离婚,我们为什么不能相爱?” “我这二十七年,最不怕的就是别人说什么。” 孟婉茹从没见过晏书贺如此强烈的要求过什么。 小的时候,他们工作忙,孩子就只能交给晏老爷子和许曼夫妻照顾。她以为晏书贺会怨恨他们,但是没有,他就像个小大人,懂事的要他们按时吃饭。 长大后,孟婉茹渐渐将研究院的事情放了放。 晏书贺读初中的学校,高中学文学理,大学念什么专业,这些都是早早规划好的道路。晏书贺毫无怨言,甚至让他们觉得,他就是个能够随便被安排的孩子。 唯独让孟婉茹感觉到,晏书贺不像她想象中模样的两件事。 除却当下这件,便只有他毕业那年,拒绝晏老爷子在晏氏分公司安排的职位,头也不回地进了投资圈。其间不是没人劝,就连晏则尧偶尔都会提起太累,让晏书贺给他分担。 可晏书贺看起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莫名对这个执着的紧。 谁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直到今天。 晏书贺见孟婉茹久久没有说话,他弯了弯唇角,侧身靠着廊下的柱子。偏头看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树叶,缓慢开口:“妈,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进晏氏吗?” 孟婉茹心神一震,屏住呼吸看着晏书贺。 他笑着垂头:“我遇见她的时候,她才十六岁。” “可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足足七年。” 十八岁那年的一见钟情,延续了十载光阴。 作为双和备受瞩目的商界翘楚,晏书贺跟晏则尧向来平分秋色。毕业至今,他白手起家,不碰晏氏一分一毫,为的就是这一天。 那年他还不知道,喜欢晏则安的从嘉会不会跟对方结婚。 思前想后,在进晏氏的头天晚上拒绝了晏老爷子。 那时候他想啊。 如果从嘉跟晏则安白头到老,那晏书贺就把名下的股份转给小夫妻,作为兄长祝贺他们。要是他们有朝一日感情不睦离婚,纵然晏家不许,他也能毫无后顾之忧的跟她在一起。 晏书贺偷偷藏了七年的心思,终于在今天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笑了笑,握住孟婉茹的手低声说:“是我运气不好,没能先则安一步。” “但现在命运偏向我。妈,我不能没有她。” 第52章 春渡我 那来吧。 孟婉茹从始至终都没想到, 晏书贺居然做到了个这份上。 一阵穿堂风过,掠起她颊边的碎发。 晏书贺低垂着眼睑,模样温柔:“你要是不同意, 也没关系的。你的意思我都能明白, 只是这次我可能不能再让您满意了, 抱歉。” “你这孩子——” 孟婉茹眼底泛出泪花,她失声哽咽:“你明知道这条路不好走,还偏要这样。” 晏书贺思忖片刻,上前两步拥住孟婉茹:“谢谢妈。” “我可没说我同意你们了。”孟婉茹偏过头擦了擦眼角。 晏书贺失笑。 孩子和母亲之间好似是会心意相通的。 有时只需一个眼神,晏书贺就能明白,孟婉茹妥协了。 或许现在仍旧不能接受, 但她的立场也不会再是对立面。 晏书贺搂着孟婉茹的肩膀走进后廊的门, 迎面撞见明天的新郎官, 孟婉茹刚才发现了些要注意的事项,拉着晏则尧去了外面。 回到楼上,晏书贺趴在床上。 翻出手机给从嘉发消息。 【111:你在干嘛?】 【从嘉:刚刚有点事情忙, 这会儿马上回家。】 【从嘉:怎么了?】 晏书贺忽然就特别想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从嘉,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明天见面说更好。下巴抵在被子上, 指尖敲敲打打:【没听过一句话吗?】 【从嘉:?】 【111:如果有人问你在干嘛, 那就是他想你了。】 【从嘉:太土了吧】 【从嘉:你是刚从土堆里爬出来吗?】 晏书贺无力地叹了口气。 撩不动啊。 果真是个直女。 - 二十八号。 晏则尧的这场婚礼算得上门当户对,女方与晏家是世交,后来女方家因为公司总部搬移国外, 慢慢才减少了往来。而因为两个小辈谈了恋爱,关系又逐渐回到了往日。 婚宴安排在晏氏旗下的五星级酒店。 得知少东家结婚,酒店经理从很早就开始准备场合,大到宴席上的菜色, 小到婚宴场合里的鲜花摆放与布置。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婚礼是被精心打理过的。 从嘉收了许曼的两张邀请函,带着何文在十点左右到了酒店。 八楼的休息室正好被用作成了新娘的化妆间,出于礼数,两人到场后,特意去了趟化妆间看望新娘。 只是她们没怎么接触过,从嘉本以为会冷场或者尴尬。 却不曾想,敲开门就看见门口的晏书贺。 两人目光相撞,从嘉挑眉:“你怎么在这儿呢?” 作为新郎的弟弟,不在前场招呼客人,婚礼前夕跑到新娘休息室。 眼见这人要误会,晏书贺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下:“在乱想什么呢,我跟我哥过来的。不是要来打招呼吗,赶紧进来。” 解释清楚,他带着两人进了房间。 休息室里只有新娘新郎,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新娘付南雪是个心眼明亮的。 她当然知道从嘉跟晏则安结过婚的事情,自然也看出来,晏书贺跟她的关系不一般。起初本以为从嘉不太好相处,但这么一见,竟也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你们来啦。”付南雪主动开口。 何文跟上流圈子里的人接触得多,没几句就跟对方接上话:“婚纱真好看诶,D家高定的吧。” 付南雪点点头,悄悄瞄了眼晏则尧说:“我老公选给我的。” 一声不吭的晏则尧终于弯了弯唇角。 在休息室里待了会儿,曲又宁给何文发了消息,让她过去宴席上。 何文本想着跟从嘉一起离开,但看着晏书贺腻歪的眼神,转念想想没喊她,一个人偷偷找了个空隙溜走。 从嘉跟晏书贺过了会儿,也出了休息室。 两人沿着走廊走了几步,晏书贺忽然开口:“我妈知道了。” “知道什么?”从嘉下意识反问。 晏书贺停下脚步,侧头意味不明地看她:“你说她知道什么了。” “……” 从嘉当即没忍住骂了声,睁大眼睛问:“你给阿姨说的?” 晏书贺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边拽了过来:“反正她不从别人那儿知道,过不了几天我也是要跟家里人坦白的。你跟我谈恋爱,总不能叫你受委屈。” 听见这话,从嘉不可否认心里像被灌了蜜。 她轻轻撇了下嘴角,绷紧唇畔的弧度:“什么叫受委屈啊,这哪有受委屈。” “既然我们谈恋爱,那就要光明正大的谈起来,又不是什么地下组织,还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晏书贺右脚稍稍往从嘉那边挪了点,胳膊紧挨她胳膊,低声请求认可:“是不是?” 从嘉心里高兴,附和他:“组织上觉得,你这种思想觉悟很好。” 然后她就看见晏书贺偷偷摸摸低下头,靠近她的脸颊小声说:“那你要不要跟我……” 从嘉眨眼:“干什么?” 晏书贺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跟我亲个嘴儿。” “亲嘴……”从嘉忽然拔高了声音,又觉得这个场合高声喧哗不太好,生生压制下来数落他:“亲嘴就亲嘴,怎么搞得像是偷情一样。” 晏书贺舔了下唇:“那来吧。” 从嘉仰头,带着温度的吻盖在他脸上,不等她退后,晏书贺勾住她的腰,侧头加深了这个吻。 …… 现场的座位安排的周到又合理。 晏书贺的就跟从嘉的位置背对着背,中间的距离不超过一米,只要回头,就能看见对方。 这会儿新人刚走过红毯,正在各自面对父母说感谢词。 付南雪边说边落泪,身侧的晏则尧握着她的手,不住地给她擦眼泪。 “小贺。” 孟婉茹忽然出声。 晏书贺刚刚侧头到一半的姿势,就这么顿在原地:“嗯?” “今天是你哥哥的大喜日子,我觉得咱们不要太过张扬,你觉得呢?”孟婉茹的语气十分轻巧。 晏书贺笑了下:“妈,你可能不太清楚热恋中的小情侣是什么样子的。况且我觉得我只是转了个头,其实并不是很影响什么。” “转了个头?” 孟婉茹霎时间冷笑,连表面的优雅都维持不下去了:“你要是长葫芦娃的那根藤,只怕是七个瓜的头都不够你转的吧?” 从没听过孟婉茹这样奚落的语气。 这下只怕是,把人真的气狠了。 晏书贺没再接话,后半段彻底熄了火。 直到最后,到付南雪要抛手捧花之前,在场的所有单身女士都站在了台下。从嘉也被最喜欢凑热闹的曲又宁拽着,站到了人群后面。 孟婉茹被人喊走,晏书贺定定地看了会儿,起身悄无声息的走到从嘉身后。 他身高腿长,站在从嘉身后格外显眼。 手指百无聊赖的绕着她的头发,缓慢出声:“你来凑什么热闹。”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从嘉回头:“曲又宁拽我来的。” “有男朋友还要来接捧花,是我不能满足你吗?”晏书贺淡声问。 从嘉眯了下眼,神色颇有几分一言难尽:“你今天怎么回事儿,谈个恋爱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有时候说的话我甚至都……听不太懂你明白吗?” “不明白呢。” 晏书贺撒开手指,垂眸看她,几秒后冷笑一声:“要不是看你心情不好,你以为我愿意这么说话?” “我哪心情不好了。” “你自己清楚。” 晏书贺话音刚落,从嘉正想要反驳两句。 忽然就被身后一阵力道,冲的站不稳,直接扑进了晏书贺的怀里。 这会儿众人的视线都在台上,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尤其是他们两个被人流挤得稍稍往里,站在要是不怎么仔细的话,就会被遗漏的地方。 从嘉的手撑着晏书贺的胸膛,两人距离极近。 呼吸交缠,在这个隐秘的角落里,颇有几分这段感情见不得光的意思。 晏书贺这下觉得,曲又宁带从嘉来凑这个热闹还挺好。 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后天有空吗?” 从嘉试图往后退去:“干嘛?” 再这样的环境下,让从嘉旁若无人的跟晏书贺亲密,的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晏书贺大抵是察觉到,抱着她稍稍侧身,让她彻底隐藏在自己的怀抱里,垂眼盯着她的脸:“跟男朋友去约个会,行不行?” 从嘉笑起,正想要回答的时候,就看见晏书贺身后孟婉茹的位置上。 那里有个女人正悄悄朝这边瞄着,看一眼结束,收回视线,过几秒又朝这边瞟来。全程装的若无其事,可从嘉全都看见了。 她被孟婉茹的眼神惊的眼皮狂跳。 一把推开晏书贺,又从他的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抑制住心跳:“你妈在往这边看。” “所以你就这么推开我了?”晏书贺半分惊讶也没有,只自顾自的低头看看被她挣脱的手,不可置信。 他的眼神宛如受到了几万点的伤害:“难道我们,是在偷.情吗?” 从嘉:“……” 第53章 春渡我 的确还挺甜。 晏书贺像是受到了很大的伤害:“难道我们, 是在偷.情吗?” 他稍稍垂眼,看起来情绪格外低落。 “……” 场面一时间有些静止。 从嘉沉默了会儿,下意识就要去抓他的手。 谁知晏书贺后退一步, 侧身避开, 甚至连眼皮都没抬:“我知道我们见不得光, 既然这样的话我尊重你,你去找曲又宁吧。” 眼看着他越演越上瘾。 从嘉由起初的心虚演变到此时漠然地盯着他演,听他说完,而后从嘉点点头:“你明白就好,免得我费尽心机还得哄你。”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去找曲又宁了。” 这话说完, 从嘉往旁边挪开半步直接就要经过他身边。 “等等等会儿。”晏书贺赶紧抓住她, 瞥了眼旁边偷偷摸摸看过来的几个人, 低声说:“你怎么还乱改剧本呢。” 从嘉无语地扯扯嘴角:“你真的是个戏精。” 虽然说他们两人恋爱并没谈几天,但总是让从嘉觉得,他们好似是很多年的感情。 一举一动, 都让她极其熟稔与自然。 手捧花被曲又宁右手边的一个女人接上,她眼看无望,转身撅着嘴不开心的来找从嘉。人群影影绰绰, 曲又宁刚看见从嘉的位置, 走近后就发现她跟前还有人。 脚步一顿,紧跟着就听到晏书贺在说话。 “刚刚主持人在台上问我哥的时候,我就想问你来着。” 晏书贺稍稍往前, 握着她的手低声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不?” 从嘉突然被逗笑,眼角眉梢都弯起:“你是小学鸡,谈个恋爱还这么纯情。” “那我这不是第一次, 没什么经验。”晏书贺声音很小,眼眸中被灯光染得泛起流光,“在一起那天,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今天想了想,发现我紧张的居然没跟你表白。” 新人走红毯的流程已经结束,这会儿付南雪在晏则尧的陪伴下,回到休息室换敬酒服。台下刚才围成堆的人慢慢回到位置,他们两人所在之处,周遭逐渐空旷。 从嘉的眉眼难得温和,语调格外认真:“我也喜欢你。” 说完,她就看见曲又宁就在晏书贺身后,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捏捏他的手说:“你去找阿姨吧,宁宁过来了。我上半年接的单子还没处理完,等结束后跟你约会。” 晏书贺回过神,眉尖轻轻动了下:“刚刚的话再说一次。” “不说。”从嘉撇嘴,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这种话我只说一遍。” 晏书贺翻出手机,调出录音对准她:“快点,你再说一次。” 从嘉笑得不行,眼见曲又宁的面色越发不忍直视,拍了他一把说:“阿姨在那边等你呢,你赶紧过去。” 说完,从嘉几步走到曲又宁跟前,挽住她的手回到宴席。 “你们现在谈恋爱,都是这样的吗?”曲又宁偷偷问。 从嘉瞥她:“什么样?” 曲又宁抿唇忍笑,偏头给何文说:“你知道从嘉跟晏书贺私下是什么样的不?” 跟晏书贺不怎么熟悉的何文好奇眨眼:“什么?” “我给你模仿——”曲又宁清了清嗓子,故意看了眼从嘉,开口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不?你是小学鸡,谈恋爱这么纯情。” 说到后半句,曲又宁的笑忍都忍不住。 何文也低下头嗤嗤笑起:“神他妈小学鸡,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嘉姐更喜欢……” 顿了顿,最后两个字她的声音压的很低:“浪的。” 不仅是他们俩,就连孟婉茹,都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招待客人的过程中,她走在晏书贺身边:“我看你俩那样子,该不会真是你逼着嘉嘉跟你谈恋爱的吧?两情相悦也还好,但要是你霸王硬上弓,可就太不地道了。” 晏书贺闻言,眼皮一跳,侧目看着他妈。 只见孟婉茹满脸忧虑,颇有几分真情实感为从嘉担心的感觉。 又听她叹气一声,晏书贺这才饶有兴致的问:“妈,你昨天不是还不同意吗?” “可我今天也没说同意啊。”孟婉茹格外理直气壮。 晏书贺:“……当我没问。” 晏则尧让人叫他过去帮忙挡酒。 孟婉茹脚步停顿,看着晏书贺卓越的背影在人群中穿梭,莫名想到昨天晚上,她跟晏书贺的父亲休息前的对话。 昨晚晏父回来的很晚,工作处理完,又开了个会。 十一点,孟婉茹洗过澡敷了面膜,坐在床头一直想着晏书贺说的那些事情。她有点儿心疼,却又觉得,要是以后两人终是不合,成了怨偶那更叫人心疼。 理智与情感互相拉扯着,晏父推门进来她都没发现。 直到他脱了外套坐在身边,孟婉茹才回神:“忙完了吗?” “差不多。”晏父抬眼看着她,“怎么了?” 孟婉茹伸手撕掉面膜,无意识地用牙齿轻轻咬着下唇软肉,佯装不经意的问:“这些年,儿子有跟你说过他喜欢哪种类型的姑娘吗?” “你又要给相亲了?”晏父吸气。 孟婉茹膝下两儿一女,大儿子醉心学术,每每提及婚姻这种事情,总是满脸烦躁。久而久之,做父母的便也随他去了,能让孟婉茹始终操心的儿子,只有晏书贺。 “什么叫又。”孟婉茹瞪他一眼。 晏父这才松口气,解开领带:“儿子没跟我说过这方面的事情,不过老婆,我说句话你可能不爱听,但也别生我的气。” 得了应允,晏父才慢慢道:“小贺应该是有喜欢的人,我看你就别操心了。” 没想到他居然发现了,孟婉茹震惊:“你知道是谁?” “谁不是从小年轻过来的,很早我就看出端倪了。起初我怕出事儿,后面我见他有分寸,就懒得管了。”晏父老干部似的挽起袖口,语速温吞:“只是他喜欢的那个,你应该不会同意的。” 孟婉茹默了默:“从嘉?” “……”晏父回想自己也没说什么,一时郁闷:“你知道?” 孟婉茹听见这话,瞬间感觉自己错过太多,松下脊背的力道将身子弓起:“今天小贺亲口跟我说的。你说他喜欢谁不好,非得是嘉嘉,这要是以后真的成了,许曼跟你弟弟那边该多尴尬啊。” “你就是想的太多,你以为你儿子走到这步,会没想过这些问题?”晏父凑近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才说:“儿孙有儿孙福,咱们能教他们辨是非,明事理,管吃管喝还不够?难道还得上赶着去操心他们的后半辈子?” 晏父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性子。 看得开,脾气也温和。 过去总有人说他,作为长子,家里那么大的公司不去继承,反倒满心思都在科研上。他那会儿一笑置之,后来被人说的烦了,便多回了一嘴。 “我不是走商的那块儿料,况且都是兄弟,谁继承不都还是晏家。” 他明白有得亦有失,晏书贺也将这学了十成十。 晏父笑着,目光逐渐看向漆黑的窗外:“结婚快三十多年了,你看我从来不插手儿子女儿的生活。吃喝拉撒我可以管,但是他们的路该怎么走,那是他们的事情。” “作为父母,只需要支持就行了。” “至于这选择是好是坏,时间会给他答案的。” 最后这句话,叫孟婉茹念了一晚上。 直到刚才看见晏书贺跟从嘉两人的相处,她恍然,那才是二十多岁小年轻该有的耀眼光芒。 晏书贺少年老成,在外人跟家人面前,始终像是绷着张壳,克制守礼。唯有面对那几个一起长大的朋友,才能看见他少见的一面。 而眼下,从嘉跟他在一起,晏书贺宛如找到了缺失的拼图。 慢慢有了人气。 许曼过来喊了声孟婉茹,她收敛思绪,应了声大步走过去。 从嘉于他,或许根本没什么好与坏可分辨。 有她的人生锦上添花晴空万里,无她或许晴转多云,但也绝不会刮风下雨。 - 晏则尧的婚礼结束后,转眼就到了夏天。 花了点时间将上半年堆积的单子处理的差不多,交接完工作,工作室那边收到尾款。从嘉慢慢清闲下来,打算放一个月的假。 之前去警局立了案,后续那边还特意打电话,询问了从嘉的情况。 被这通电话提醒,从嘉这才记起来,吴腾辉已经有小半个月没再出现。最近除却工作,还有个晏书贺三不五时的在身边打转,从嘉几乎很难再想起别的事情来。 两周后,六月的某一天。 从嘉终于得了空,听曲又宁说,最近新上了电影,她打算约晏书贺去看。 最近双和越来越热,从嘉在衣柜中翻了条裙子。 是件方形领的及膝连衣裙,嫩黄色,裙摆和肩头的褶皱上都有白色刺绣。但从嘉个子高,均码的裙摆在她身上便要稍稍往上一寸,腰细腿长,露出漂亮的膝盖。 晏书贺来敲门的时候,从嘉正好在挑鞋子。 打开门,从嘉拨了拨耳边的头发:“过来帮我选双鞋。” 晏书贺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几秒钟,随后指了双白色的浅口凉鞋。脚踝处的细带坠着颗珍珠,格外别致。 临走前给花花喂了猫粮,两人出门等电梯。 晏书贺握着她的手,似笑非笑:“跟我约个会打扮的这么漂亮,专门的?” 电梯门开,从嘉率先提步:“当然。” “女为悦己者容?”晏书贺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从嘉耿直摇头:“这倒不是,主要我没法接受自己蓬头垢面的去电影院。” 幻想被敲碎,晏书贺也不恼。 跟从嘉谈了这么久,多少也已经习惯她时不时的拆台技巧。此前也有这样的情况,晏书贺始终觉得,女朋友私底下拆台不叫拆台,那叫打情骂俏。 但今天或许是鼻息间,从嘉的香水味香甜细腻。 晏书贺在此刻,很想亲吻她。 电梯刚走到三楼,身边也没有旁人。 晏书贺抬眼扫过摄像头,偏过脸,忽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将从嘉抵在电梯壁上。手指捏捏她的脸,温热的呼吸交融在一处。 他不说话,从嘉只好伸手推了推:“干嘛,电梯有监控。” “好久都没约会了,亲一下也不行?”晏书贺不爽。 从嘉张了张嘴,打算说话,电梯就已经在两人短暂的拉锯中到了一楼。 伸手挡住,从嘉朝晏书贺笑了笑:“电梯不给力,没办法。” 晏书贺气得发笑,狠狠掐了把她的脸,然后抓着人大步往出走。 电影院还是之前的那个。 他们抵达时,电影的场次正好在他们那场之前。两人买了矿泉水和爆米花,在旁边的检票通道口排队等待进场。 从嘉察觉出晏书贺有些不快,想着应该就是在电梯里那个未遂的吻导致。她垂眼看了看怀里的爆米花,格外上道地捏了一颗,扔进嘴里说:“还挺甜的。” “……” 晏书贺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没接话。 脾气这么大啊。从嘉伸手挠挠头,觉得刚才自己的确是有点过分了,小情侣打个啵儿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因为从嘉的工作通宵连续性,他们几天没见面了,见面之后在没人的地方亲一亲,也说得过去。 拒绝的确不太好。 思及此,从嘉有些良心不安,怕真的伤害到了晏书贺。 让他觉得自己,可能并不是那么喜欢他。 要是因为这个从而导致发生争执,有点划不来。 思前想后,从嘉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哄一下男朋友。 她舔舔嘴角,捏着爆米花问:“你要吃吗?” 晏书贺语气凉凉:“我不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真生气了。 从嘉吸了口气,心中越发愧疚。 这会儿前面已经开始检票,两人往里走。中途忽然有人撞了下她的胳膊,从嘉没站稳,鼻尖撞在晏书贺的胳膊上,她耸了耸鼻子。 听见那人给她道歉,从嘉摇头。 再抬眼,看见晏书贺正垂眼看着她。 他等了两秒钟,发现对方依旧没有动静,晏书贺莫名气馁,将两瓶水换到另只手上拿着,牵住从嘉的手说:“出门不知道要牵着大人的手?” 从嘉:“……” 晏书贺打趣:“果真还是个爱吃糖的小朋友。” 这话说的从嘉耳根滚烫。 被他牵着,后面的路好走不少。 两人坐到位置上,晏书贺松开她,拧开其中一瓶水放在从嘉面前。 她正要说话,电影院周遭的灯光熄灭,电影开始播放。周围一片安静,从嘉只好收回眼坐直身子。 电影是个破案片。 当时曲又宁推荐给她的时候,不信邪的说:“嘉嘉,不是我不信你的智商。你去看了这个电影,保准跟我一样,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凶手为什么是那个人。” 起初从嘉不信她的话,但此时她信了。 电影开幕,直接切入正题。 从嘉心里记挂着晏书贺,压根没留意影片中的那些细节。中途试图跟晏书贺搭话,可她发现,晏书贺给自己低声解释的内容,她根本不知道在几分钟前出现过。 三番五次后,从嘉决定认真看电影。 至于哄他这件事情,大概并不是常人所能做得到的。 不过可惜,因为前面缺漏太多,从嘉后半段看得很艰难。浑浑噩噩的看到尾声,从嘉收回视线,无意间偏头看了眼隔壁的晏书贺。 他低垂着眼睫神色模糊,并没有在看电影,反倒是在想着什么。 电影开场前的那点愧意无端涌上,从嘉捏了颗爆米花,再次递到晏书贺面前,凑近说:“尝一个吧,真的很好吃的。” 晏书贺闻声抬眼,漆黑的瞳孔在她脸上停留。 忽然挪开,瞥向她另侧隔壁的位置。 从嘉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那边的年轻男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拥抱在一起,男人搭着女人的肩膀,气氛暧.昧。 没想到这样的破案剧情,也能有人情不自禁。 从嘉转回身子,再度看向晏书贺,想到很久之前,跟晏书贺看的那场电影。那天也是这样,前排的情侣悄悄接吻,她夜半回家,做了场有关他的旖旎梦境。 那时候他们是朋友,现在是情侣。 好像,做点什么也不是不行。 从嘉盯着晏书贺像缀满了星星的眼睛,慢慢下拉,不动声色地做着心理准备。 心中默念三二一。 然而还没等她做什么。 晏书贺就伸手,捏了颗爆米花喂给她。 从嘉下意识张嘴,牙齿轻轻咬着他递来的那颗,神色愣愣。下一秒,晏书贺的脸倏然朝她靠来,熟悉的草木清香袭来,他的舌尖卷过她齿间完好无损的爆米花,弯了弯唇。 “我这么好哄的人,还需要你千方百计想那些没用的招数?” “就这么哄我不就行了。” 说完,他嚼着嘴里的东西,嗓音含笑:“的确还挺甜。” 第54章 春渡我 今晚要不要去我家睡。 电影还没有结束, 放映厅内的光线依旧昏暗。 大荧幕明明灭灭的亮点照在观看席位上,从嘉就着那样的光影斑点,看清楚了此时此刻晏书贺唇畔的笑容, 以及极力忍耐的眼尾弧度。 从嘉有点憋屈:“你没生气啊。” “没。”晏书贺拧开面前的矿泉水瓶, 喝了口轻啧:“本来就是想看看你要来怎么哄我, 但谁知道,试探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那我就只能自己上了。” 晏书贺觑她一眼。 从嘉讷讷地哦了声。 这两个小时,她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抓耳挠腮哄人,却反倒最后被晏书贺给撩了。 商量好去哪里吃晚饭,被晏书贺拉着朝目的地去时, 她又想到了看电影那会儿晏书贺的表情。 漆黑的瞳孔在光下亮得惊人, 像是汇入了整片银河似的, 叫人忍不住就将视线看过去。好似得到心爱礼物的小孩子,满脸的神色是掩都掩不住的高兴。 这实在是太好了,好的让从嘉都感觉, 此时她的双脚正踩在云上一样虚浮。 到了吃饭的地,位置是被用屏风隔起来的。 服务员带他们走到靠近窗户的角落,两人各自拉开椅子坐下。等到点完菜, 服务员离开, 从嘉单手托着腮思忖片刻,慢悠悠地起身拉开晏书贺旁边的椅子,径直坐了下去。 “怎么过来了?”晏书贺正给她洗着餐具。 见状稍稍扬了扬眉:“半天也不说话。” 从嘉拖着椅子朝晏书贺身侧挪了挪, 鼓了鼓腮帮子,与他肩膀抵着肩膀。晏书贺似乎并未察觉出她的异常,几秒钟后从嘉偏头,亲上了旁边人的下颌。 “你做什么呢?”晏书贺没料到她有这么一出, 愣住。 从嘉耳根泛起了红,靠近他:“高兴了吗?” 晏书贺放下手里的茶杯,垂眸看她。 原来刚才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是心里憋着招儿呢。 晏书贺弯唇,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而后才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亲这儿。” 谈恋爱这么久,从嘉主动的次数少之又少。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她格外乖顺地,根本不像是平时的性子一样,侧头亲了上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晏书贺伸手护着她的后脑,在这个隐秘的角落里安静地接了会儿吻。 两三分钟后,晏书贺松开从嘉。 伸手在她唇上擦了擦,哑着声音问:“今天怎么了?” “就是感觉有点不太真实。”从嘉的视线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晏书贺靠在椅背上,好以整暇道:“怎么不真实?” 从嘉不喜欢为了不跟人争吵就说谎话,或是憋着自己的情绪,她有一说一,坦坦荡荡地垂眼,承认道:“就是恍惚,觉得可能要发生点什么,又感觉现在这些不是真的。你对我这样好,让我觉得特别患得患失。” “对你好不好吗?”晏书贺微微眯了下眼。 从嘉摇头:“挺好的,但是……” 她停顿一瞬,斟酌了用词才说:“就像场梦。” 一直都知道她比较敏感,又没什么安全感,晏书贺最近觉得,他们在一起后,从嘉应该是跟从前不太一样了。毕竟她缺少的东西,晏书贺有在很用心的找别的方法弥补。 然而猝不及防听从嘉说到这些,他仔细想想,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之前看完从家的那些事。 饶是他这样的大男人,在那个年纪或许都承受不了。放眼整个晏家,哪个小辈十六岁的时候,不是只顾吃喝玩乐的。 晏书贺叹了口气,随后握住她的手:“怪我。” “什么?”从嘉愣神。 晏书贺的神色认真又散漫:“没能让你感觉到踏实,当然怪我。” 从嘉不明白晏书贺是怎么得出这条结论。 于是她张嘴,打算反驳他时,晏书贺忽然凑近亲了下她的眼皮:“先吃饭,别的等填饱肚子再说。我是第一次,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来。” 话音刚落,服务员抬着砂锅走了过来。 - 晏家客厅里。 许曼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面前放着瓶红酒,旁边还搁置着两个高脚杯。门被推开,她正好倾身去拿杯子,闻声抬眼看去,孟婉茹从外面进来。 四月底晏则尧的婚礼结束之后,他带着付南雪蜜月,公司的事情就交给了晏则尧的父亲。 晏书念刚高考完,好不容易有了时间,跟同学们组团去了南方旅游。晏老爷子年龄大了又睡得早,此时屋里就只有许曼还没睡。 孟婉茹看见她,脚步顿了顿:“怎么还没睡?” “还早。”许曼抬起酒杯,抿了口问:“书贺最近在做什么呢?也不见人影。” 冷不丁提起晏书贺,孟婉茹晃神后如实回答:“谈恋爱吧,我也不太清楚。” 许曼笑了笑,并没有过多问这事情。 出声邀请孟婉茹喝一杯,但她还有点工作忙,拒绝后上了楼。 看着她的背影,许曼半垂着眼睛轻轻晃着酒杯,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然地叹了口气。 楼上传出几道声响,随后二楼的门被打开。 许曼抬眼,本以为睡着的晏则安忽然出现在眼前,她捋了捋睡裙边角问:“不是说要睡了吗?怎么这会儿又下来了。” “我睡不着。”晏则安脸上有些迷茫。 他走到沙发跟前坐下,侧脸苍白。 许曼放下酒杯,扭头看他。 前几天可能是晚上睡觉时空调温度太低,第二天起来,晏则安昏昏沉沉的就有些发烧。家庭医生来给他输了液体后,温度逐渐褪下,感冒的其他症状却席卷而来。 一脸数日,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晏则安起初匀称的身型变得越发消瘦,就连脸上的肉都减少几分。 看他这样,许曼说不心疼自然是假话。 伸手将他蓬松的头发拨了拨,语调轻柔地问:“怎么了?” “妈。”晏则安低声喊,声音忽而变得沙哑干涩,“我后悔了。” 他转过头,眼底被懊恼的情绪逼得泛起了红,眼睫潮湿,眉心紧紧拧着哽咽重复道:“我真的后悔了。” 知子莫若母。 许曼哪里会不知道,晏则安说的后悔具体是什么。 她想到当初晏则安跟从嘉刚刚离婚,晏书贺在客厅中放映那个视频的夜晚。二十来岁的大男孩儿不经世事,眉目间都是不屑一顾,甚至还能将所有的错处都归纳至对方的身上。 傲气到,让许曼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一天。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许曼不忍心,又不得不告诉他实情:“可是则安,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当初妈妈破例跟你爷爷说,让你跟嘉嘉联姻,本来以为婚后会明白我的心思,但我没想到你愚钝至此。” 许曼抽了张纸擦过他的眼尾,“嘉嘉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看的还清楚。那时候她那么喜欢你,如果你跟她好好过日子,现在哪还有书贺的事情。” 闻言,晏则安愣住:“妈你知道了?” “有你哥这样的前车之鉴,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许曼面上泛起笑意,眼底却是苦涩的:“你比书贺运气好,你明明可以永远拥有她,但你自己放弃了。” “命运向来都是这样,好的结果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晏则尧婚礼前一天,孟婉茹将晏书贺特意叫去后廊。 当时她并未起疑,但请来的帮佣喊她,说后花园那边有棵树挡了位置,建议处理掉。许曼跟着那人从大门往那边走,经过别墅的拐角,她听见孟婉茹又惊又怒的那句“你们怎么能谈恋爱呢”。 她的脚步骤然停下,站在隐蔽之处,全程听完了那对母子的话。 要说不对晏书贺的感情震撼,那都是谎话。 她只是心疼,从嘉错付了深情,晏书贺一等就是近十年以及晏则安迟来的爱意。这三个人兜来转去,竟然生生地,蹉跎了这么长久的岁月。 “妈,他们结婚肯定会被人诟病的,你难道就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吗?”晏则安的声音越发喑哑。 许曼缓慢地眨了下眼:“你知道妈妈不计较这个。” “嘉嘉是个好姑娘,但是你不好好珍惜她,你们离婚之后我找过她,那天我想跟她说的话,我也想跟你说一说。” 许曼力道轻柔地拍着晏则安的手:“我希望她以后能遇上真心待她的人,现在那个人出现了。” “其他的我不想管,别人愿意说什么随他们去吧,多一句少一句又有什么呢。” “我这人向来开明,我就只希望你们能好。” “可是……” 晏则安缓慢地弯下了腰:“我过得不好,没有她的每一天,我都不好。” 许曼长长吐出口气,抚着他的脊背:“算了吧。”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很早我就跟你说过。” 客厅里骤然变得安静下来,晏则安淅淅沥沥的隐忍哭声传开。 楼梯口,孟婉茹抓着扶手的指尖微微泛白。良久,她垂下眼睑转身重新折回卧室,合上了门。 - 吃过晚饭,晏书贺开车送从嘉回去。 一路上,从嘉偏着头,看着外面飞快向后倒退的树影,她的脸映在车窗上。 吃饭前晏书贺的那些话,此时在她脑海中回荡。 时间越长,这人就越是能叫她震撼。他好似总是有数不清的爱意,在自己情绪不佳时传递给她,这样令人着迷的温暖,让她觉得似乎这许多年遭受的苦楚,都值得。 车子停在楼下,晏书贺解开安全带说:“早点休息。” “你不送我上楼了吗?”从嘉忽然开口。 晏书贺微怔,随即笑起:“当然要送。” 两人手牵着手坐电梯上了四楼。 到门口时,从嘉将酝酿了一晚上的话说出来:“其实我也是。” 晏书贺捏捏她的手:“什么你也是?” “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从嘉舔了下嘴角,眼神害羞又明亮:“所以你也不要着急,我们慢慢磨合,恋爱我也想要跟你慢慢谈。” 走廊寂静,晏书贺失语许久,不曾想今天临了竟也能得到从嘉的表露真心。 他笑得气息颤颤,最后收敛起来,语气宠溺又自然:“傻子。” 这么久的时间从嘉也已经想清楚了。 她不明白别人是怎么样,但就她而言,跟晏书贺在一起很开心,她也想要一直开心下去。虽然会觉得恍惚,但从嘉觉得,她会找到自己的办法来缓解。 因为晏书贺太好了,就患得患失。 那她就也对他也好一些。 反正他们也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探索。 从嘉的这几句话,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化。晏书贺本来还在为她的情绪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她就已经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容易深陷情绪的这个毛病。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晏书贺握紧她的手:“送你进门我就走。” 从嘉点点头,从包里翻出钥匙。 打开门,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莫名闻到屋子里,飘着股极淡的,很陌生的味道。 从嘉的脚步在门口稍停,捏着晏书贺的力道越发加重,她敏锐地拧起眉,视线在客厅四周打量着。 晏书贺偏头:“怎么了?” “我怎么感觉……”从嘉没换鞋,小心翼翼往里走:“家里好像来过人。” 这话叫晏书贺瞬间警惕起来:“发现什么了?” “没。” 从嘉抿唇:“就是感觉。” 晏书贺没否认她的猜测,帮着在家里四处看了看。 可屋里基本没什么大的变化,花花也一如既往的躺在猫窝里头,睡得很安稳。 绕了一圈,从嘉的脚步忽然停在杂物间的门口。 “晏书贺你过来。” 从嘉伸手推开门,偏着脑袋盯着门口那个印子极浅的脚印上。这脚印一看就不是从嘉的,而且这个房间她已经很久没有进来过,只能是别人的。 如果他们今晚回来的再迟一点,可能这鞋印就会风干掉。 晏书贺伸手打开里面的灯。 杂物间窗户的玻璃碎了一扇,灰色的窗帘在夜风中,被搅得宛若翻成浪。房间里的东西都没变,只有窗户墙根下的那排沾了水的鞋印子,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从嘉越看心里越发憷,正要报警,晏书贺已经拨通了110。 他简单的叙述了这边的情况,对方告知马上赶来。 晏书贺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摸着她冰凉的手:“还好吗?有我在呢,别怕。” 从嘉仰头看着他,想到前段时间吴腾辉在门口放置死老鼠的事情,在这一刻,突然就很想告诉他:“晏书贺,其实……”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晏书贺出言打断:“今晚你家可能不太安全。” “嗯。”从嘉喉咙吞咽,压下话头。 将她带出客厅,四处看过后,晏书贺垂眼,,一本正经的建议道:“今晚要不要去我家睡?” 从嘉:“……” 从嘉的那点害怕消散。 “你家今晚是真的不安全,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 “小偷我会报警让警察将他捉拿,但是不确定他会不会二次回来。” “你说呢?” 从嘉分明觉得晏书贺这是藏有私心。 但在他义正言辞的劝解下,沉默片刻,她点头:“好。” 第55章 春渡我 从嘉永远第一顺位。 晏书贺愣住:“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去你家住, 怎么?”从嘉歪着脑袋似笑非笑,“你后悔啦?” 晏书贺瞬间回过神:“没有后悔。” 高兴都来不及。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没说几句,门就被人敲响, 晏书贺大步走过去将门打开, 两个警察被晏书贺迎进来。四处检查了几圈, 确定没丢什么东西,只是在杂物间的门板上,发现了动物爪子的挠痕。 警察小哥说:“看来应该是猫把小偷吓走了,你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晏书贺闻言侧目看向她。 从嘉舔了舔唇:“我之前去警局备过案。” 后续她又说了一些,警察小哥离开前,安抚道:“晚上小心点, 男朋友平时有时间就陪着她。小区监控方面我们会尽全力调查, 争取早点把人抓住。” 将两人送走, 晏书贺带着莫名沉寂的从嘉去了对面小区。 她只带了换洗的衣裳,晏书贺抱着花花进门时,听见动静的贝塔闻风而动, 跑到玄关处来回打滚。看着小皮猴似的狗,从嘉绷不住笑了声。 晏书贺家里她来过几次,只不过谈恋爱后, 这还是第一次来。 “你随便坐, 我进去收拾房间。” 晏书贺推开客卧的门,忽然想到什么,沉默片刻后转身进了主卧。 他的被单全部都是灰黑色, 正站在床边思忖着,要不要换床单被套,就听见从嘉站在门口问:“你是要打算把那块儿地板站个洞吗?” “我在想事情。”晏书贺回头。 从嘉手指抠着门框:“你是在想怎么开口让我跟你睡一起?” 听着她这个语气,晏书贺本来还没这么想, 这下也被勾起了念头,模样挑衅:“怎么?咱俩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你难道还不愿意?” “但你家不是有客卧。” 从嘉转身指了指,她倒也不是矜持,只是觉得奇怪:“我第一次来你家过夜,就跟你睡在一张床,这怎么看好像都有些不太好吧。” 晏书贺眉心微动,掀开被角一截,坐下后拍了拍床沿:“谁都有个第一次,次数多了,你以后就会习惯的。没事儿,放宽心吧。” “无聊。” 从嘉翻个白眼,懒得再跟他逗趣。 转身走出主卧坐在沙发上,随便调了个电视,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情。 等到晏书贺出来,坐在她身边。 呼吸微微停滞,低声说:“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有。” 晏书贺靠在她身边翻手机,语气中含着笑意:“有些事情你要是想跟我说,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让你答应我件事。” 从嘉眨眼:“什么?” “任何可以对我隐瞒的事情的前提,都必须是以你安全为首要。”晏书贺扔了手机,抓着她的手腕将人往身上拉,“不管是什么,反正在我这里你最重要。” 从嘉身形一个不稳,扑在他胸膛上。 脸颊蹭了蹭,抬眼看着他下颌:“你怎么这么好。” “那你晚上要不要跟我睡。”晏书贺见缝插针。 从嘉:“……” 眼底的感动转瞬消失,她微微挣扎:“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晏书贺单手揽着她的腰,看着电视唇角轻扬:“差不多吧。难道你过来的时候,不应该是已经做好要跟我同床共枕的打算了?” “并没有。” 他不松手,从嘉就继续靠在他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腰说:“我那时候觉得你是君子。” 晏书贺摸来遥控板,将声音往小调了些:“但我爷爷说我是男小三。” 从嘉被这三个字给逗笑。 刚才那事情让从嘉心惊胆战,这会儿缩在他怀里,便不想再动弹了。眼睛一闭,更有种就想这么半眯着眼睡过去的冲动。 “爷爷什么时候说的?” 晏书贺扫过她的脸,将旁边的毯子拽过来,盖在她腿上:“元旦之前吧。” 从嘉睁眼,砸了下嘴:“真是亲爷爷了。” “要是爷爷不同意我们怎么办?”晏书贺主动挑破了这点隐患。 从嘉的睡意消散,试图就要坐起身:“我不知道。” 看着她几乎都快要合上的眼皮,晏书贺低头啄了啄她的鬓角:“你会放弃吗?” “当然不会。”从嘉丝毫不犹豫。 晏书贺心里像是灌了蜜:“那你不放弃我就有办法。” 见从嘉还想要再说话,晏书贺碰碰她的脸,声音又低又浅:“是不是困了?抱着你睡会儿,我看个电影。” “好。” 从嘉打了个呵欠,眼皮动了动慢慢合上。 晏书贺抱着她就像是抱着珍宝。 电视里放着无声的电影,贝塔与花花无声撕咬结束后,以花花挠伤贝塔为节点休战,窝在晏书贺脚边的地毯上各自安好。 沙发后的墙面亮着冷白色的灯,晏书贺长腿微敞,面色淡淡地盯着电视。 从嘉不知什么时候侧身躺进晏书贺怀中,长发凌乱的洒在沙发上,皮肤在光线下雪白细腻,呼吸均匀。领口漏出一截细瘦的脖颈,锁骨明显又漂亮。 她阖着眼,这一觉睡得很沉。 - 从嘉最近休假,早上在主卧醒来之后,就始终在家里待着哪里也没去。 昨晚晏书贺电影看完,规规矩矩的喊醒从嘉。 他心里心里始终记挂着之前,路乔来睡过这张床。于是陪她洗漱完,把人安置在了主卧,自己则是去了客卧。 警察小哥那边很快有了回音。 次日傍晚,从嘉正打算添第二碗排骨汤时,手机在茶几上响起。 她走过去接通:“哪位?” “是从嘉女士吗?我只昨晚出警去您家的警察。” 从嘉后退一步靠在置物柜上:“我是,请问是查到什么了吗?” “是,我们这边调查了监控以及小区里的住户,确认昨晚进入您家中的人就是吴腾辉。今天我们派警察去他住处找人,发现那屋子已经空置了,现在不太确定人去了哪里。” 对这个结果,从嘉并不意外。 她垂眼捏着衣服边角:“那请问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我们只能向您保证尽快。” 从嘉抬头,跟正看向自己的晏书贺对视,她指了指阳台,转身走出去:“你应该也知道,前段时间我去警局备案的那件事,我怀疑也跟吴腾辉有关。” “如果证实那人是他的话,这能构成犯.罪的吗?” “这个现在不太好说,您之前那桩案件,如果罪犯被抓大概也只会拘留加罚款。昨晚吴腾辉闯入民宅,因为并未对您造成人身伤害,也没有丢失贵重物品,所以如果没有别的重罪,酌情处罚下,情况都不会太严重。” 从嘉原先就已经料想到这些。 但心里还是会失望。 就像当初在明城时那样,吴腾辉将她按在水缸中,事后因为害怕和恐惧,她报了警。可是警察也是这么告诉她:“并没有造成人身伤害,只能予以口头警告。” 从嘉放在栏杆上的手缓缓收紧:“我明白了。” 大抵是她情绪外露,警察小哥听了出来,沉默两秒后安抚:“您也别太担心,坏人终究是会得到惩罚的,我们这边会加快进度,您放心。” 挂断电话,从嘉在外面缓了会儿,才推开门进去。 “是警局那边打来的?”晏书贺单手托腮。 从嘉喝了口汤,突然想到什么:“沈明森他爸爸,手术恢复的怎么样了?” 晏书贺擦了擦手指,给从嘉剥了个虾,放进她盘子里:“还挺好的,本来那个手术也不是很严重,他爸爸底子好,恢复的也快。” “晏书贺,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在医院碰见的男人。” 从嘉眯了眯眼,旁敲侧击:“就是在大厅,那人说他是我舅舅的那个。” 晏书贺看着她,心中有了猜想:“我记得。”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帮我在那医院里查个人。”从嘉目光炯炯。 晏书贺点头:“可以。” 吃过饭,她等了一个多小时,医院那边就给了消息。 “的确是有位叫吴瑛的重症病人,今年三月份住进医院的,据说是癌症晚期。其他的医院那边需要维护患者隐私,不方便多告诉我们。” 晏书贺不着痕迹地问:“这个吴瑛是谁?” 从嘉没再隐瞒:“她是吴心怡的妈妈。” “是我爸后来又结婚的女人。” 这些事情晏书贺都清楚,但是为了顾忌从嘉,只能一点一点地打探。 “你跟吴心怡母女俩的关系不好吗?”晏书贺面色正经。 从嘉摇头,怀里抱着抱枕:“其实也没有哪个重组家庭里的子女关系能是好的吧,而且再婚以后……我爸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那两人身上。你觉得,我可能真的心无芥蒂吗。” “所以你爸妈离婚以后,你爸对你就不太好了?” 从嘉摇头,随后又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吧。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有种心理,我们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做是错误的,心里会愧疚,会道歉,可就跟被下了降.头似的改不了。” 晏书贺拧眉:“我懂,但我不太能理解。” 从嘉:“正常人都不会理解的。” “但我爸不一样。”从嘉侧着身子看他,眼底情绪平平,毫无波澜:“她知道忽视我是错误的,也明白不能对吴心怡好过我。但没什么用,在很多事情上,他依旧还是那副样子。” “可能在他们眼里,我始终都只能是第二位吧。” “胡说。” 晏书贺有点生气,神色冷冷淡淡:“谁说你只能是第二位。” “你聪明、漂亮、能画得一手好画,而且还让自己变得这么优秀。不把你放在首位的人,才是傻子。” “你这是在夸我吗?” 从嘉看着他为自己这样较真生气,眼底泛起了笑意。 晏书贺:“男朋友夸女朋友天经地义。” 其实现在回想起前几年的事情,从嘉内心的那些伤口已经不太疼了,可以说是毫无感觉。但看见自己喜欢的人,被她用文字叙述出来的那些过去而心疼她,满足与喜悦是怎么都无法替代的。 她丢掉抱枕钻进晏书贺臂弯里。 只听他格外认真的,一字一句道:“我女朋友天下第一好。” “你傻不傻。”从嘉好笑。 晏书贺双手掐着她的腋窝将人提溜起来,让她双腿分开坐下,就像是小时候父母常喜欢用的那种拥抱姿势,把从嘉紧紧抱在怀里。 “那你来双和后,过得好吗?” 从嘉想了想,将在宋家遇到的那些糟心事掠过,慢慢说着:“上大学我基本都在学校,当时我的宿舍是四人间,其中有个做了交换,就只剩三个。何文你认识的,还有一个同学,人特别好,跟我有挺多共同话题。” 晏书贺回想到大学时候的从嘉。 他的确是不清楚,那时候冷冷淡淡的她,会跟朋友笑着是什么样子。 今晚两人的话都很多,从嘉在过往的岁月中,挑挑拣拣翻出些许能够不让他心疼的事情告诉他。晏书贺始终沉稳而又安闲的抱着她,偶尔说起共同话题的时候,也会插两句。 他们就像是茫茫大雪中两个相遇的赶路人。 碰撞在一起取暖,从嘉主动告知自己的过往,晏书贺便漫不经心地,顺着她的话语勾勒着当时的她。 时间一分一秒走动。 夜深了,晏书贺抱着她喂了点水,指腹蹭掉她唇瓣上的水珠:“嘉嘉。” “做我女朋友什么都不用会,只要会撒娇就好了。以后你有我,不用逞强,我来做你的后背。” 说完这话,他摸了下从嘉的脑袋:“明白了没?” 从嘉往他颈窝里缩了缩,最后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晏书贺神色温柔,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在我这里,从嘉永远第一顺位。” 第56章 春渡我 这才叫占你便宜。 被晏书贺抱了会儿, 时间不早,从嘉进了浴室。 站在花洒下,她想到刚才晏书贺说的那些话。 这样被人有意无意呵护着的感觉, 似乎能将她的那些疤痕祛除。警察小哥说的话, 她都能理解, 但是要说心里没有芥蒂是假的。只不过现在,被晏书贺哄了几句后,令人惊讶的是她现在再想起,好像已经能够波澜不惊。 至于以后是什么样子,从嘉不打算去想。 今朝有酒今朝醉。 让晏书贺去查吴瑛的情况,她是有打算过去一趟的。 并不是看望, 只不过是想知道, 吴腾辉到底去了哪儿。有很长一段时间, 她都过在阴影之中,怕被吴腾辉找上门来。 现在有了晏书贺,尽管他或许已经猜出什么。 从嘉还是希望, 吴腾辉能得到惩罚,能够永远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 她不想也不愿意,未来在跟晏书贺一起的时光里, 还记挂着这个人。 隔天中午。 家里碎掉的那扇窗户从嘉联系了人, 可能就这两天上门给她更换。从嘉跟晏书贺提了一嘴,想着等会儿的安排,她鼓足勇气在饭桌上开了口。 “我等会儿要去趟医院。” 晏书贺抬眼, 他嘴角动了动:“好。” 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莫名就气闷,从嘉搅着粥:“你没有时间吗?” “你要让我陪你?”晏书贺诧异地问。 从嘉眼皮耷拉:“那不然,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昨晚跟晏书贺聊了那么几句,她在临睡前, 莫名觉得有些事情瞒着他大抵不是件好事。虽然晏书贺没有提过,但从昨天他对自己说的那些感兴趣的程度,让她产生了过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意识。 吃完饭,两人收拾了一下开车去医院。 晏书贺提前问过病房,从嘉被他牵着手直奔住院部七楼。 等电梯的时候,从嘉轻轻回握了一下晏书贺:“就这么空手去看望病人,是不是不太好?” 晏书贺还没回应,她就又说:“不过好像,这些年我去看望我爸,都没买过什么花。” “没关系,以后我们去看望他的时候,我来买。” 晏书贺侧目看她:“是我该做的。” 从嘉仰头,良久后笑了笑。 病房在七楼靠近窗户那侧的病房,晏书贺敲开门,他给从嘉将衣领折了折,手指滑落到她身侧握了下她的,温声道:“进去吧,我就在外面守着你,要是有事就喊我。” “怕我被欺负啊。”从嘉好笑。 晏书贺面色严谨的点头:“要是你被欺负,喊我一声我就冲进去救你。” 从嘉被惹笑,她深吸口气,扶着门把手走进去。 这间是单独病房,房间正中央放置着病床。 从嘉慢慢走过拐角出现在吴瑛眼前,她稍稍停顿,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对方。 时隔多年,两人很久都没再见过面。 自打从新林去世以后,吴瑛带着吴心怡搬离了从家。因为从新林是意外身亡,从家的财产被吴腾辉姐弟俩能卷的都卷走,江倩无心计较,也只是从家的亲戚闹个不停。 而至于那栋别墅,也被挂在网上早早就售卖出去。 就是那之后,从嘉便没再见过,当年将从新林迷得团团转的这个女人。 这会儿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但猛地看见吴瑛这副模样,从嘉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病痛的折磨,导致吴瑛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前两月偶然撞见时,她还没有这样羸弱,病态的好似风一吹就会将人推翻。 床边还坐着个女护工,正削着苹果。 吴瑛看见从嘉,当即并没有反应过来:“你是?” “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吗?”从嘉脚步缓慢地踩着地板,行至床尾站定。 听见声音,吴瑛瞬间记了起来:“嘉嘉?”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出来,从嘉就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明城的医院。寒意与收不住的戾气染上眼底,从嘉垂落在旁边的手指收紧,骨节咯吱响动。 “真难得,你还能记得起我。” 从嘉扫了眼无措的护工,嗓音清淡:“我今天找你有点事,想单独问问你。” 于是吴瑛看向护工:“你先去吃饭吧。” “可是吴小姐说过了,我不能离开病房的。”护工不肯走。 从嘉嘴角的笑意格外讥讽:“吴心怡怕我对她妈怎么样?那她也不想想,自己母亲当年做的那些事情,到底该是谁怕谁。” “从嘉!” 吴瑛骤然拔高了声音,面色带着慌乱,扭头催促:“你先出去,有事情我给你打电话。” 女护工犹豫片刻,拿着杯子离开病房,顺便拉上门。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吴瑛靠在床头,粗糙干瘪的手指紧紧握着被角,脸色难看:“你今天来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样的手段你难道不清楚?” 从嘉轻嗤,稍稍后退两步靠在墙上,跟她保持着距离:“我来只是想问你,吴腾辉去了哪?” 没想到是为了吴腾辉。 她的神色松了些,摇头说:“我不太清楚。” 从嘉的鞋后跟在墙边撞了撞:“不知道?那意思就是说,前段时间他来医院不是看你的?” “那次是来看我的。”吴瑛承认,“但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而且他这些年,精神情况越来越不好,有时候我也管不住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不见。” 从嘉玩味一笑:“那看来你应该也不知道,就前两天晚上,吴腾辉打碎了我家窗户的玻璃,翻进来欲行不轨吧。这事儿我已经报了警,警方那边确定就是他。” “怎么会!” 吴瑛矢口否认,她睁大眼睛看着从嘉,因为面部瘦削,那双眼瞪起越发可怖:“当年他的确是对你做过不好的事情,但这么多年了,我都已经忘了,他怎么还会记得。” 从嘉垂眼看着脚尖,轻声笑起:“对啊,你当然忘了。” 吴瑛眼神轻闪,随后她就听见从嘉说:“我爸的命都已经没了,你还能有什么忘不掉的。吴姨,你说你现在身体这个样子,会不会就是遭了报应?” “你——”吴瑛霎时勃然大怒。 她没想到从嘉会这样无礼。 从嘉直起身:“不是吗?” 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从嘉也不打算再跟她多说:“既然你不说,那我就都交给警察去办了。他要是想闹,你就让他继续来,或许我没什么时间跟他耗,但监狱会等着他。” “不行!不行!” 吴瑛身子朝前扑去,她红着眼睛哑声喊:“心怡不能有坐牢的舅舅,她会被毁了的。” 就连吴瑛这样心肠狠毒的女人,都知道为自己的女儿着想。 可她的母亲呢。 从嘉回头:“那我呢?” 吴瑛的动作停顿下来,身形僵在病床上。 从嘉声音很淡,轻的没有情绪:“那我的人生,不也早就被你们毁了吗?一报还一报,毁了吴心怡,我倒是觉得公平得很。” 病房里再没有任何响动。 从嘉拉开门出去,抬眼就看见站在门边的晏书贺。他的眼神担忧,应该是已经听见了病房里面的那些话,在这一刻,从嘉却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被晏书贺知道也好,反正那些又不是她的错。 在病房门口沉默地看着他,晏书贺走上前来,牵住她揉了揉从嘉的脑袋,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怎么不开心?在里面说什么了?” 从嘉没说话,却忽然钻进他怀里。 两人站着的位置有些显眼,长得又好看,来来往往的病人与家属都纷纷侧目看过来。晏书贺倒没觉得哪里不好,按了按她的脖颈,感受着她的温度。 在门口站了会儿,见从嘉没有要松开的迹象,晏书贺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刚才的事情他没有再继续问。 就这么公主抱着她,找了个人少的扶梯,一层一层往下走。 从嘉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忽然之间,那些被过去的记忆压制到导致愈发沉重的情绪,因为他身上的气味而得到缓解。 到了停车场,晏书贺屈身从兜里摸出车钥匙打开车门。 把从嘉放进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而后搂抱着她放置在自己怀里,一手环抱着从嘉的后颈,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怎么了?跟我说说看。” 从嘉低声说:“就是很心烦。” 晏书贺收紧双手拥住她:“哪里烦?” “哪儿都烦。”从嘉轻轻撇嘴,侧脸埋进他衣服里。鼻尖轻嗅,闻着晏书贺衣服上干净好闻的味道。安静几秒还是跟他说:“看见她,我就想起以前在明城时候的那些不好的事情。” 晏书贺将自己的膝盖往上抬了抬,让从嘉跟他距离拉近,两人紧紧挨着。 “那我抱着你,有没有感觉心情好一点?” 晏书贺垂眼看着她藏匿在头发里的雪白侧脸,凑过去蹭了蹭:“这样的话,是不是觉得,我还挺有用处的。” 从嘉闷笑,不做声地咬了他一口:“那你可真是厉害呢。” 他于自己而言当然是有用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随便说几句话就让她心情好起来。更何况,对从嘉这种喜欢将情绪自我沉浸的人,晏书贺每每哄起来都显然格外老道。 “你说,你是不是之前也这么哄过别人,所以才这么熟练。” 从嘉靠近他,又用鼻尖抵了他两下。 可好半晌都没等到动静,从嘉从他怀里钻出来,抬头去看。 晏书贺眸光沉沉,唇角紧绷着,就连看着她的视线都变得隐忍起来:“你往哪儿咬?” 从嘉莫名。 一偏头,看见他胸口某处的衬衣上,带着星星点点的潮湿牙印。 那瞬间从嘉耳根骤红,磕绊一声:“我不是……” 晏书贺喉结滚动,打断她:“想亲你。” 从嘉:“……” 这人丝毫不给她反应,就那么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向自己。他低头贴了一瞬从嘉的额角,呼吸融汇交织间,晏书贺的手指愈发滚烫。 从嘉心跳如雷:“你别随便占我便宜。” 闻言,晏书贺低低笑出声来。 他抓着从嘉的手按在自己后颈上,手掌收紧,他们之间的空气都因此而染上热度。对从嘉刚才的话,晏书贺丝毫不加以反驳,只是低垂下头,温度伴随着重重的吻滚落在她的唇角。 他们也接过好几次吻。 晏书贺留给从嘉的印象,始终都还是舍不得弄伤她,但今天却跟之前不太一样。 细细密密的温热感覆上她的唇,力道间夹杂着的占有欲,像是困兽终于得到解脱,强烈到快要占据所有属于他的领地。并且还一点一点,试图还在边缘徘徊着,这个吻比以往更加浓烈。 从嘉唇瓣又麻又疼,指尖忍不住蜷起,不痛不痒地挠了下晏书贺的脖子。 这举动非但没让他收敛,倒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一发不可收拾。 在与起初的步调渐行渐远,从嘉的耳朵里宛如灌进水,晕乎乎地听不清楚外界的任何声音。直到被手机铃声惊醒,从嘉半睁了下眼睛,伸手去推晏书贺的肩膀。 “……你手机响了。” 晏书贺慢吞吞地离开,声音压得很低,暧昧又蛊惑:“我还能这么哄谁?路乔?还是沈明森?” 想象着那两大男人模样娇弱,哼哼唧唧地想让晏书贺哄。 从嘉:“……” 也是麻了。 手机铃声依旧响动着,晏书贺没搭理,指腹揉了揉她通红的嘴角,语气轻佻:“咱俩谁跟谁,怎么还扯上占便宜这样的事儿了。” “况且你搞清楚,口头那叫打情骂俏,这才叫占你便宜。” 说完,从嘉愣怔其中。 晏书贺翻出手机,扫过一眼后侧目看向从嘉。 屏幕上闪动着两个字。 ——爷爷。 第57章 春渡我 我故意的。 晏家书房。 窗户被半打开着, 晏书贺坐在他往日里就很喜欢的小沙发上,倾身捏着茶杯把玩。刚才晏老爷子打来电话,晏书贺将从嘉的衣领整理好, 开车送她回了他的公寓。 晏家这边, 现在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管反对还是认可, 晏书贺都不会,在还不确定的情况下,将从嘉带回来。他怕从嘉伤心,也怕到时候遇见什么事情让她受委屈。 抬眼看了看一声不吭的晏老爷子。 晏书贺抿了口茶:“您急急忙忙喊我回来,就是让我坐这儿陪您喝茶?” “怎么?”晏老爷子将茶杯重重磕在桌子上,“现在我也喊不动你了是吧?让你回来陪我说会儿话, 都得跟你三催四请才能行是不是?” 晏书贺无奈:“您说哪儿的话。” “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晏老爷子扬声挑刺。 晏书贺不上他的套, 自顾自的说:“我还能有什么意思, 这不是回来了。” 这小子果真是被他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自己一个眼神,晏书贺就能分辨的出来他想要说什么。晏老爷子等了半天, 都不见晏书贺主动,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听说,你最近交了个女朋友?” 晏书贺抬眼看他:“是啊。” 晏老爷子莫名吃瘪:“那你怎么不给爷爷说说。” “您这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晏书贺低垂着眼睑, 显然是没将这个放在心上, “况且您有您自己的门路,我还能说什么。” 晏老爷子:“……” 爷孙俩沉默许久,晏老爷子才舒了口气:“那姑娘是嘉嘉?” “嗯。”晏书贺不露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 见晏老爷子面色并未有别的反应,这才说:“这事儿我妈已经知道了,爷爷,您也要跟着反对我啊。” 晏老爷子的手指摩擦着杯子:“还有谁反对?” “不多不少, 应该也就是家里这些人吧。”晏书贺说的随意。 晏老爷子:“既然你都知道家里人会反对,还这么坚决的在一起?你不怕家里头的人都逼着你跟她分手吗,你想过则安吗?” “哪有都了,我爸早就知道了,大哥二哥也不可能阻止我。” “况且晏则安跟从嘉离婚,本来就是晏则安的错,我跟从嘉怎么样也跟他没什么关系。”晏书贺往后靠了靠,锋芒毕露的盯着晏老爷子:“我总不能为了他,就这么跟从嘉错过吧。” 这么多年,老爷子还从没见过晏书贺这个模样。 他沉寂了许久,才道:“你就这么心急,那要是爷爷也不同意呢?” 晏书贺缓慢地垂下眼皮,右手轻轻捏着左手的中指指骨,就在晏老爷子以为他或许是在犹豫时,就听见他说:“那没办法,我不会和她分开。” “您要是同意的话,以后回家,就是我俩一起来看望您。但您要是不同意,那就当我晏书贺要谈一辈子的恋爱吧。” “你这是在威胁我?!” 晏书贺好笑:“不威胁也不多说,这事儿爷爷您掺和不了。” 窗户里卷进来的风将窗帘吹得扬起,书房中气氛安静。 晏老爷子定定地看着晏书贺,半晌后收回眼,眼尾泛起点笑,抬起茶杯吹了吹水面的茶叶:“什么时候一家三口回来看我?” 晏书贺微愣,猝然抬眸。 “怎么不说话?”晏老爷子喝了口水,笑意愈发明显的看向他,“总不能真谈一辈子恋爱吧,那人家小姑娘可怎么愿意。我们晏家的男人,可不能做伤风败俗的事情。” “……” 晏书贺眼底忽然潮湿,他伸手蹭了下鼻翼:“您耐心等着,我一定早点把人娶回家。” 对方没有作声,提起茶壶只是笑。 给晏书贺填上茶水,幽幽道:“有时间把人带回来坐坐,小丫头上次答应要来看我,也不见个人影,你们年轻娃娃就会骗人。” 晏书贺笑:“没问题。” …… 从书房出来,晏书贺身上的衬衣湿了又干,早已被汗浸透。 他站在拐角口扯了扯衣裳,重重吐出口气。 刚才他话说得轻巧,可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 晏老爷子是亲眼看着他长大的,要是老爷子始终不肯松口,晏书贺其实是真没想出什么好的计策。除却跟他表明自己的想法,在老爷子这样商界闯荡多年的人面前,有些话不一定就能被他相信。 但好在,他坚持了,晏老爷子也妥协了。 提步往楼下走时,迎面撞上了晏则安。 “三哥。”晏则安单手插兜,面容消瘦,“要不要跟我喝一杯?” 晏书贺垂眼扫过腕表。 回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从嘉一个人在家里,有先前吴腾辉那事情发生过,晏书贺有点不放心。 晏则安仰头看他:“不是吧,才分开这么一小会儿,就忍不住要回去找人了?” 居然能从他口中听见这样的打趣。 晏书贺诧异:“你……” “跟我喝一杯吧,舅舅家送来的酒,味道挺不错的。” 晏则安眼底的情绪波澜不惊,笑着指指后门:“我花园里等你,就一杯酒的时间。” 说完,他率先去了后院。 晏书贺思忖片刻,没给从嘉发消息,跟了上去。 之前晏则尧跟付南雪的婚宴,后花园被重新拾掇了一番。 白色石桌上,放着两只玻璃杯与酒瓶,看起来应该是早早就准备下的,只等他下楼了。晏书贺拉开椅子,坐在晏则安对面。 他熟稔地开酒,入杯。 将其中一个递给晏书贺,晏则安手肘撑着桌子,捏着杯子晃了晃:“我还记得奶奶还在的时候,咱们几兄弟里头最招奶奶喜欢的就是你。” 晏书贺闻了闻味道,轻抿一口:“怎么?二十多年的老陈醋还没过劲儿。” “早过了。”晏则安慢慢往椅子靠背上靠去,语气释然:“那么久远的醋谁还记得。” 晏书贺轻哼一声。 落日余晖在天边交相辉映,无数种颜色汇集在一起,揉杂成格外明艳的夕阳光彩。金黄细碎的光芒洒在白石桌板上,跳跃着折射出另外一种颜色。 说是喝酒,两人便真的品起酒来。 只不过一杯酒的时间过得很快,晏书贺的酒杯空了,他放下杯子:“是有事情想跟我说吧?”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一点点心思都瞒不过你。”晏则安闭了闭眼,像有些醉了,强撑着睁开眼睛,举杯说:“三哥,祝你心想事成。” 晏书贺轻笑:“醉了?” “醉了。”晏则安坦然承认,灌了口酒:“但是该说的话我也想跟你说清楚。吃醋跟后悔的滋味可真他妈太让人难受了,从嘉跟着你,别让她再像之前那样。” “你好好对她。” 晏书贺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握着酒瓶又倒了半杯,宛如承诺般很急地喝了下去。 “一定。” 他不知道晏则安最近是否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对自己说这些。但这都不是他想管的,他这辈子,唯一心甘情愿去管的人,只有那一个。 晏则安喝醉了,晏书贺仍旧像之前那样扛住他,把人送进卧室。 厚重的窗帘挡住光亮,晏则安的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晏书贺扯过被子给他盖在身上,临走前,好似少年时那样,重重地揉了把他的脑袋。 卧室里的门被关上。 黑暗里,晏则安侧脸蹭了蹭,良久,眼角处的枕头颜色加深。 - 晏书贺最后那半杯酒喝的有点急。 司机送他回来后,下车时只感觉脚步虚浮。 “小贺,不然我送你上楼吧?”家里的司机皱眉。 晏书贺摆摆手:“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您快回去吧。” 跟司机告别,晏书贺强撑着晕眩走回家。 “嘉嘉,我回来了。” 房间里毫无动静,晏书贺狐疑地几个房间找了找,到处都没人。 他坐在沙发上甩了甩脑袋,翻出手机准备给从嘉打电话,才发现对方在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说回家给花花拿点猫粮来。 回复了个好,松散下来朝沙发上靠去。 花花娇气地凑过来,钻进晏书贺怀里喵了声,还讨好地伸出舌头在他手背上舔了舔。晏书贺反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就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抚动间闭上了眼。 半个小时后,从嘉打开门,发现客厅里亮着灯静悄悄的。 将东西放在茶几上,凑近用手背碰了碰晏书贺的额角,皱眉道:“没发烧啊,怎么脸这么红。” 闻声,晏书贺徐徐睁开眼。 捏着花花的后脖颈将猫丢到旁边,舔着嘴角朝从嘉靠过来。距离越来越近,连带着他鼻息间的酒气也扑面而来,紧跟着,晏书贺偏过脑袋靠近从嘉的脖颈,鼻尖耸动嗅了嗅。 从嘉自然地伸出手覆上他的脊背,拍了拍。 “怎么喝酒了?” 晏书贺浑身软绵绵地紧靠着她,好似刚出生的没有骨头的婴儿,高挺的鼻梁在他侧颊上轻蹭,含糊道:“在家里跟晏则安喝了几杯。” 从嘉怔忡,晏书贺随后握住她的手,声音很低:“嘉嘉,我喝醉了。” 语调黏黏糊糊的,听着根本不是晏书贺平时的样子。 但大抵这人的人设包袱在从嘉面前早已甩干净,所以他露出什么模样来,对从嘉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温热的手掌摸着他的胃,侧头问:“是不是胃不舒服?” “有点儿。”晏书贺弓了下身,“还有点想吐。” 从嘉沉默两秒:“你要是敢吐我身上,看我打不死你。” 晏书贺肩头颤抖着笑起来,撑着沙发直起身子重新靠回去,按着胃部,耷拉着眉眼看起来格外无辜。 “真不舒服?”从嘉察觉出不对。 晏书贺乖乖点头:“胃疼。” 从嘉抄起旁边的保证丢在他身上,气急败坏的骂:“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气死我了。” “不能气死。”晏书贺接话,一本正经:“气死了我就没有老婆了。” 从嘉瞪他一眼站起身,边往厨房走边说:“做你的白日梦去吧,喝点酒就你这个死样子,还想要老婆。” 手脚麻利地给晏书贺冲了杯蜂蜜水,从嘉端出来,盯着他小口喝着。 “你跟晏则安,聊什么了?” 晏书贺捏杯子的手微顿:“难道你还惦记他?” 从嘉感叹晏书贺这会儿的脑回路,但也懒得跟酒鬼计较,换了话题说:“那你今天回去,跟爷爷说了什么?他有为难你吗?” “还好。”晏书贺垂下眼,“爷爷的脾气就那样吧。” “……” 从嘉安静了几秒钟,也的确觉得今天让他一个人回去面对,有些不公平。毕竟恋爱是两个人谈的,遇到困难去解决也应该是两个人。 于是她沉吟片刻:“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奖励就算了。” 晏书贺话锋一转,“但我今天难受,怕晚上一个人会出什么意外,不然你跟我睡吧。” 听他在这颇有条理的挖着坑,从嘉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始终不吭声,等晏书贺喝完蜂蜜水,各自去浴室洗漱换了睡衣后。从嘉才走到他门口,状似无意的敲了敲门说:“不是要一起睡吗,赶紧点,给你留门。” 之前同床共枕都是在从嘉睡着的情况下,等她醒来的时候,晏书贺也已不在床上。这些天住在晏书贺家里,两人安分守己的睡在两个房间,半点距离都没有拉近。 从嘉掀开被子上床,等了会儿,穿着黑色睡衣的晏书贺站在门口。 “过来啊。”从嘉拍了拍床,“不是怕出意外。” 晏书贺关上门,钻进从嘉旁边的被子里。 回来那会儿可能还有些醉意,但一杯蜂蜜水下去,又洗了个澡,这会儿再浓的酒意也已经退散了。只是今晚从嘉太主动了,主动的让晏书贺都忍不住想开口告诉她真相。 卧室里面亮了盏壁灯,两人中间是楚河汉界。 晏书贺平躺了会儿,忽然转身蜷了起来。他半阖着眼,灯光下唇色泛白。 从嘉侧头盯着看了几秒钟,想到他刚刚说胃疼想吐的样子,犹豫片刻,在被子下窸窸窣窣摸索着朝晏书贺靠近。温热的触感袭来,他们越贴越近。 徒留一丝酒气的晏书贺菜刚刚有了点睡意,就感觉有只手隔着睡衣碰上他的胃。 瞬间睁开眼,看着面前半垂着眼格外不自在的从嘉。 “你这在干什么呢?” 从嘉慢慢动自己的手给他揉胃:“看你拧着眉,胃还不舒服吧?” 晏书贺:“……嗯。” 胃部传来的力道越重,从嘉柔软的手掌隔着睡衣轻揉着。晏书贺觉得自己有些自作自受,胃倒是没有不舒服了,别的地方却难受了起来。 他吐出一口气,按住从嘉的手:“别揉了。” “怎么了?”从嘉抬眼,着急地问:“把你弄疼了吗?还是没有作用啊。” 晏书贺随口嗯了声。 从嘉有些焦心:“那怎么办。” 察觉到她是真情实感的在担心自己,晏书贺想了想,建议:“感觉这样没什么用,你不然伸进衣服里揉揉吧,这会儿疼的有点厉害。” 从嘉狐疑地看他,越想越不对。 想反驳,又找不到什么证据证明,只好按照他说的去做。 两分钟后,她感觉自己腰间搭上一只手,动作一顿,唰地抬头看向他。果然晏书贺懒得装了,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尾嘴角还带着隐隐笑意。 “你笑什么?!”从嘉察觉到什么,瞬间炸毛。 晏书贺:“其实我是装的。” 没了那层衣服遮挡,掌心下的触感都变得不一样了。从嘉耳根变红,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居然是在骗我!” 晏书贺忍不住了,低下头抱着她的腰,额头抵着她发顶,笑得抑制不住。 他嗯了声,很坦诚地对她说:“我故意的。” 第58章 春渡我 我们嘉嘉怎么哪哪儿都软。…… 晏书贺嗯了声:“我故意的。” 从嘉唰地收回自己的手, 在被子下攥紧自己发麻的手指,红着耳根往旁边缩去:“你是不是有毛病啊,疼……疼就疼, 不疼我都给你揉了你继续装下去不行吗?” “不行。” 晏书贺追着她挪过来, 呼吸越来越近:“忍不住就想逗逗你。” “你以为你在遛你家狗?” 从嘉踢他一脚, 脚趾踹在他小腿胫骨上,疼得她瞬间皱紧了眉头。 女孩子脾气上来,好像的确是没什么理智可言,这会儿明明是她自己先动的腿,却还要倒打一耙骂晏书贺:“你吃的什么啊怎么浑身都硬,疼死我了。” 晏书贺被这人逗得频频发笑, 弯腰捉住她的小腿:“过来, 我给你揉揉。” “不要。”从嘉往回缩, 伸手推他:“我也是装的。” 晏书贺曲起指骨在她额角弹了下:“你学的又不像,还装。” “别乱动。”晏书贺掀开被子坐起身,握着她的脚踝揉了揉指头, 低垂着眼睑,动作很温柔:“那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从嘉不自在地半躺着看他:“什么意思。” “我也搞不明白,我们嘉嘉怎么哪哪儿都软。” 晏书贺说完, 下意识往旁边避开了点, 果不其然,从嘉脸颊泛红,倾身就朝他扑了过来。怕她摔着, 晏书贺只能将人伸手接住,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扑腾着。 从嘉扯扯他的脸说:“你好烦啊。” “你不喜欢?”晏书贺护着她,似笑非笑。 从嘉翻了个白眼,闹够了, 撑着床就要坐起来。不料晏书贺搁置在她后腰处的手倏然收紧,从嘉手肘给不上力气,又重新趴在了晏书贺胸膛上。 “干嘛啊?” “我刚才好像听见你说,”晏书贺稍顿,挑了挑眉,眼神带着些许玩味,“我哪儿都硬?” 从嘉抬眼看着他,喉咙干热,敷衍了事的嗯了声。 晏书贺笑:“你怎么知道?难道晚上我睡着之后,偷偷摸摸试过了?” “没。” 从嘉咳嗽一声,试图用挪开视线来挡住自己的不自在,绷着嘴角说:“我有病吗偷摸你,我乱猜的。” 六月份的夜还不是很热,卧室里没开空调,只被从嘉打开了半扇窗户,打算等会儿睡觉再关。正巧夜风从外面吹到床边,与两人的气氛融合,就连风也变得暧昧燥热。 晏书贺搭在她腰间的手点了点,漫不经心地问:“那要不要试试?” 感受到他慢慢靠近,从嘉有些仓皇地转回头看晏书贺,他们的鼻尖快要挨上。被这氛围影响,从嘉觉得自己的思绪也变得混乱。 漆黑如墨的眸子,挺拔优越的眉骨与鼻梁,以及稍稍泛白的唇。 两人越来越近,从嘉大脑一片空白,就这么看着他的眉眼。而他的手也在往上,晏书贺微凉的指尖落在她的后脖颈,只此一瞬,从嘉眼睫轻颤忽然醒了神。 晏书贺滚烫的唇近在咫尺,从嘉伸手,按住他的唇偏过头。 格外冷静地说:“现在还不行。” 晏书贺抬手捏住她的腕骨摩擦:“现在为什么不行?” “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从嘉眼底的缱绻骤然失尽,从他身上爬起来,扯过被子将自己盖好:“你们男人都一个样,得到就不珍惜了。” 说到这,从嘉像来了气似的避开胫骨,蹬了蹬他的脚。 “况且让你跟我同床已经是开恩了,还想再进一步?” “给根杆就往上爬,你怎么不上天呢。” 刚营造好的气氛。 这就没了。 晏书贺闭着眼睛重重倒下去,摇摇头,喉结滚动感慨道:“太难了。” - 空闲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今年高考出成绩的时候。 晏书念跟朋友旅游回家,最近几天抓心挠肝,迫切觉得成绩这事儿,早知道晚知道,不过就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事儿。晏则尧跟付南雪在国外玩了小半月,蜜月旅行即将结束。 从嘉在晏书贺家里,一住就是大半个月。 因为警局那边仍旧没有吴腾辉的消息,晏书贺不放心她回去,只得每天想尽借口,将人留在这边。 六月底,晏则尧夫妻俩回国。 晏老爷子发话让晏书贺将从嘉带回晏家吃饭,也算是将这事情正式处理清楚。 二十三号下午。 从嘉临时接了个工作,四点多才将草图底稿画好。 书房门被敲响,从嘉应了声。 晏书贺从外面推开门靠着门框,将书房打量一圈,笑着说:“还挺行。” “什么?”从嘉抬眼。 晏书贺:“不然找个时间直接搬过来得了。” 从嘉顺着他的视线在屋子里瞧了几眼。 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把家里书房的东西,陆陆续续都搬了过来。除却大型的物件,他们俩人现在就已经像是婚前同居似的。 “那可不行。” 从嘉收回视线放下画笔,把桌子上的东西收了收,拿起手机朝出走:“还是得给自己留条退路的,要是你哪天突然不喜欢我了,我可不想没个去处。” 等她走近,晏书贺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小妖精。” “赶紧收拾,时间差不多了。” 从去年九月的聚餐之后,从嘉就再没见过晏家的其他人。 今天爷爷亲口发话,她怎么也要收拾妥帖些。 速度极快的化完妆,却在挑衣服上犯了难,拿起裙子看上了旁边的连体衣,又觉得连体衣太热,翻出条短裤。 时间分秒流逝,晏书贺等不住了,起身走进去:“还没换好吗?” “我不知道穿哪个。”从嘉轻轻撇嘴,忽然有些气馁:“我真的必须得去吗?” 晏书贺从衣架上拿起一条吊带长裙,藕粉色的料子在光线下闪着光,看着格外仙气。将这个递给她,又把旁边拿出来的衣服都挂进去,这才垂眼。 “你是不是紧张?” 从嘉舔舔嘴:“有点儿。” 晏书贺摸摸她的脑袋,温声安抚:“别怕,既然爷爷叫你去了,那肯定是已经都安排好了。不用害怕什么,我今天全程陪着你行不行?” 虽然他这样说,但从嘉心里还是忐忑。 提着裙子进浴室换好,又将头发重新别了别,才跟晏书贺往出走。 晏书贺开车回家的途中,一路上都留意着从嘉的情绪,两人安静到底。 直到进了别墅区大门,他才发现从嘉垂着眼,盯着手机网页里密密麻麻的字眼瞧。车子停下,他定睛一看,忍住没笑出声。 听见动静,从嘉熄了屏幕偏头看他:“怎么了?” 晏书贺看着她纳闷的模样,那股想笑的冲动越发明显。但他知道,这会儿要是笑出声,从嘉只怕真的要被气成河豚,只是不等他开口,嘴角细微的弧度出卖了他的心情。 从嘉眯了眯眼,不可置信道:“你居然取笑我?” 这话一出,晏书贺瞬间敛起笑意:“我没。” “我是瞎子吗?”从嘉反骂自己,“我以为你担心我,没想到你居然在偷笑。” 这不是第一次来晏家,但却是跟晏书贺确定关系后,以一种很奇怪的身份重回晏家。从嘉当然会紧张,尤其是待会儿她要怎么面对晏则安母子和孟婉茹,这都是大问题。 从嘉冷笑,对他的怒火涌上心头,别的情绪在此刻转瞬消失,冷冰冰地说:“晏书贺,你的确牛逼。我看你这么能耐,那今晚就自己睡客房吧。” “……” 晏书贺见她推开车门,赶紧憋住那股更想笑的冲动追上去。 走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说:“我什么时候笑了。” 不提还好,越提从嘉心里越来气:“现在!你现在就在笑!” 说罢抽出自己的手,下一秒却又被晏书贺挽住胳膊:“没有,我真的没有。” 从嘉的笑意愈发冷淡,正要阻止他套近乎时,别墅大门打开,孟婉茹出现在门口。 两人停在原地,从嘉僵硬挥手:“阿姨。” 孟婉茹到嘴边的话也卡壳,看着眼前姿势奇怪的两个小年轻,扫过紧紧抱着从嘉胳膊的晏书贺,她扯扯嘴角:“快进来吧,就等你们了。” 说完她转身往里走。 身后,从嘉拖着个晏书贺提步跟上,甩又甩不开,只能被他这么缠着。 到了门口,从嘉一眼就看见沙发上纷纷朝这边看来的晏家人。时隔数月,再次应对这样的场合,从嘉头皮霎时发麻。 她忍无可忍地对晏书贺说:“你能不能松开我。” “不能。” 晏书贺这么说着,却也换了姿势扣着她的手低声笑着说:“这不是不紧张了吗。” 从嘉微愣,刚才晏书贺打岔,现在忽然被提醒,好像真的不紧张了。 “路上堵车,我们回来迟了。” 晏书贺扶着从嘉换好鞋,拉着她走进客厅,四处看了看:“爷爷呢?” “你爷爷在书房,我去喊。” 许曼起身,走到从嘉身边笑了笑,格外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快坐,等则尧他们来了就能吃饭了。” 角落里,正低头看手机的晏则安眼皮颤了一瞬。 他稍稍抬头,就能看见晏书贺旁边格外夺目的从嘉。瞧了会儿,他又重新垂下眼。 客厅里沉寂一瞬后,又因为晏书贺三婶率先打头,重新回归了起初的话题。 从嘉本以为会发生的尴尬与奇怪打量,这些都没有出现。眼下就像是大半年之前,她最后一次回来吃饭时的样子,女人们谈着八卦,男人们聊着最近的财经新闻。 晏书贺侧目,捏捏她的手低声问:“是不是也没有那么恐怖。” “挺好的。”从嘉弯唇,“刚才谢谢你。” 晏书贺不要脸地凑近:“就口头谢谢可不行。” 感觉到旁边若有似无递过来的视线,从嘉说:“闭嘴。” “……噢。” 晏则尧乘坐的航班延误,还得需要半个小时才能回来。将晚饭延迟了些时间,众人继续在客厅里闲聊着,偶尔说到什么,也会有人不动声色地将从嘉拉入话题。 没过多久,从嘉那点拘束心理慢慢消失。 晏书念从楼上下来,死气沉沉地坐在从嘉身边,拉长声调叹了口气。 从嘉剥了颗花生,递给她问:“怎么了?” “姐姐,你之前高考等成绩的时候,是不是也挺焦灼的。”晏书念嚼着花生米。 从嘉想了想,摇头:“焦虑倒也没有,因为我当时还没出高考成绩,就因为其他因素,收到好几所大学的橄榄枝了。” 这话倒是真的,她从小到大所走的路线都是稳扎稳打,中途没出过什么错。 但看着晏书念愈发沮丧的神色,从嘉好奇:“你怎么了?” “她还能怎么。”小沙发上玩手机的晏易恒开口,打趣道:“高考考砸了呗。” 晏书念瞪他:“晏易恒你给我闭嘴。” 晏易恒是晏书贺三婶家的小儿子。 晏家最小的就是他们俩,平时吵吵闹闹惯了。甚至有时候看不惯对方,还会大打出手,所以这会儿的口角压根没人放在心上。 去年九月,晏易恒对从嘉还是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得知晏则安没跟她回来吃饭,拐着弯的说晏则安在躲着从嘉。 但这半年家里发生了这些事情,再加上晏易恒向来崇拜他三哥,得知从嘉跟他在一起后,当时还有点不情不愿。只是今天乍看两人走一起,晏易恒发现,这两人的确般配。 十五六岁的孩子脸皮薄自尊心又强。 这会儿他抬头看看从嘉,想试图拉近关系,到嘴边的话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的饭桌上。 晏老爷子主动问:“嘉嘉,最近工作忙不忙?” “还好的。”从嘉夹着碗里的米饭,“刚休息了一个月。” 老爷子点头:“那就好,你们年轻人不把身体当回事,等以后老了才知道后悔。以后要是不忙的话,就多回来坐坐,跟南雪来陪陪我。” “爷爷,您到底是想让嘉嘉陪,还是想让我俩一起陪啊。” 付南雪鬼灵精怪的跟从嘉眨了下眼睛,笑着打趣:“我怎么听着您这话,感觉我是那个被连带上的。要这样的话,我可就不回来了。” “你个臭丫头,一起回来陪我不行?还跟爷爷计较这些。”被拆穿目的,晏老爷子瞬间瞪大眼睛。 付南雪笑的得意:“这还差不多。” 晏则尧给她处理好蟹肉,模样格外嫌弃:“赶紧吃饭。” 餐桌上被付南雪几句话惹得欢声笑语,就连旁边从上桌就没怎么说话的晏则安,都弯了弯嘴角。 忽然之间,传出一道少年声:“三嫂,我听说你跟郁竹挺熟啊?” “你在叫谁?”晏书念敏锐扭头。 晏易恒承认的极其自认:“三嫂啊,还能有谁。” “咳——” 从嘉刚喝进口的汤被晏易恒呛的咳嗽出来,她接过晏书贺递来的纸,捂着嘴巴抬眼看他:“你……你是在喊我吗?” 晏易恒点头,迎着晏书贺欣赏的目光愈发大声说:“当然是你。” “三嫂!你要是认识郁竹,能帮我要张他的to签专辑吗?我们班歌迷都有,就我之前没抢上,现在成绝版更不好买了。” 被这声声三嫂喊得她浑身冒热气。 之前跟晏则安,怎么晏易恒这小兔崽子都没喊过嫂子呢。 从嘉心里这么想着,点点头:“我回头给你要。” 晏书贺三婶抬手就在他后脑勺上给了一巴掌,咬着牙齿低声骂:“下个月的期末考试你再考年级倒数,老娘不抽烂你的屁股,看看你喊你三嫂有没有用。” “倒数怕什么,妈,条条大路通罗马。” 晏易恒被打的一缩脖子:“那三嫂没用,三哥总有用吧。” 闻言,晏书贺收回给从嘉抚着后背的手,慢条斯理道:“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我觉得你要是再考倒数,可能连通往罗马的路口都摸不到。” 晏易恒:“……” 三哥杀我。 晏易恒就像个中二少年,梗着脖子什么都敢说。 见他这么胆大,晏书念悄悄打量了眼没什么情绪喝汤的晏则安。最后在晏易恒得意忘形看过来时,忍不住悄悄竖起大拇指。 小晏。 永远的莽夫。 餐厅内热热闹闹。 从嘉被这样的气氛也引得笑开,不经意间偏过头,她看见晏书贺嘴角动了动,露出两个字的口型。 仔细分辨后,终于反应过来。 那两个字是—— 三嫂。 第59章 春渡我 一起洗个澡。 在晏家吃过晚饭, 晏则尧需要去公司签个文件,带着付南雪离开。 从嘉这顿饭吃的有点撑。 因为被晏易恒调节的气氛提了起来,她尴尬的要命, 孟婉茹给她盛的两碗汤, 都被从嘉喝了下去。中途晏书贺还给她剥了虾和蟹腿, 直到吃完,才感觉撑得要命。 两人在后花园散步。 从嘉咽了下口水:“我好难受。” “那我去给你冲杯消食茶?”晏书贺垂眼看她。 从嘉拧眉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感慨道:“还好这裙子不是束腰款。” “今天这顿饭,肯定又得胖好多。” “我不信。” 晏书贺在草坪站定,双手穿过从嘉的腋窝,虎口卡住那儿用力将她往起提起来, 掂了掂说:“一点也不重, 再吃一个你这么胖我都抱的起来。” 从嘉被他逗笑, 拍拍他的手说:“你放我下来。” “要不要转个圈圈。” 晏书贺笑得格外坏,不等从嘉答应,他就自顾自地扣紧她, 在草地上转了几个圈。 傍晚的那道余晖早已散去,只剩下星星点点的金黄色光斑染着天边。 从嘉将手搭在他肩膀上,骤然有些受惊的睁大了眼睛。裙摆在空中扬起, 细碎的点点亮光在她裙子上闪烁着, 连带着凉鞋扣上的小颗珍珠,也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 她稍稍仰着头,唇畔扬起笑。 晏书贺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比月色还温柔。 后廊旁的窗户边,孟婉茹扶着门框正看着他们。那瞬间,太多的情绪无处纾解,临到最后, 孟婉茹只觉得自己应该要好好谢谢从嘉。 玩了会儿,从嘉感觉脑袋有些晕,抓紧晏书贺的肩膀说:“停下,我不行了。” 晏书贺稳稳站好,将她放在地上抱进怀里:“好玩吗?” “烦死了。” 从嘉伸手捂着额头,口是心非:“一点儿都不好玩。” 晏书贺轻笑,伸手给她揉着太阳穴:“好点没?” 按了几分钟后,从嘉才点点头,娇气的说:“还行吧,勉强给你个好评。” “几星?”晏书贺追问。 从嘉正欲瞪他时,这个眼神还没收回,就看见望着他们笑着的孟婉茹。 “玩好了就快进来吧,阿姨泡了点果茶,嘉嘉来喝点消消食。” 见孟婉茹的面色丝毫没有不悦,从嘉点头应下:“马上。” 抓住晏书贺的手准备回屋。 二楼拐角的某扇窗户。 晏则安背对着门站在那儿,情绪莫名的看完花园里整场欢笑。等到他们走后,晏则安的脑海中,回荡着的,都还是从嘉刚才不加以掩饰的笑容,和裙边在风中晃起的弧度。 “在看什么?”许曼推开门走进来。 站在晏则安身侧,垂眸朝下看,瞬间反应过来:“你大伯母让阿姨给嘉嘉做了果茶,下楼去喝点东西坐会儿吧。” 晏则安摇头:“不了。” “你……”许曼微微叹口气,皱眉问:“要不要出去散散心,憋在家里也不是什么好事。” 闻言,晏则安笑起来:“是要我躲着从嘉吗?” 许曼一怔。 晏则安垂下眼睫:“以后他们结婚,成了我三嫂,难道我也要躲起来?” 没想到晏则安会这么说,许曼抿紧唇。 “我不想。” 他说,“我愿赌服输,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等八月底,我打算去继续读书。” 晏家是世家大族,养出晏则安这样只知吃喝玩乐的孩子并不奇怪。许曼当初本以为他可能这辈子都要碌碌无为,甚至都打算让晏则尧在公司,给他安排个清闲的职位。 现在乍一听晏则安的话,还有些回不过神。 “失去一些,总是要捡起些别的。” 晏则安笑了下,“不能一直都让人瞧不起吧。” - 楼下客厅。 除却晏书贺两人,沙发上只剩下三婶与孟婉茹,还有晏书念。 从嘉喝了几口果茶,酸酸甜甜的。 “好喝吗?”孟婉茹问。 从嘉咬了下齿间的硬籽:“是百香果吧。” 孟婉茹嗔怪地看了眼晏书贺,吐槽道:“你都不知道,今年除夕夜晚上,小贺被我说了几句,吃的有些多。后来我给他泡了杯果茶,让他喝,他怎么说都不肯喝。” “最后被逼无奈,一口气灌了下去。” 说到这里,孟婉茹没忍住笑起来:“最后你猜怎么着。” 从嘉想到除夕那晚,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偏头好奇地朝他看过去。男人没什么表情,寡淡着一张脸坐在旁边,好像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收回眼,从嘉摇了摇头。 孟婉茹没好气道:“这小兔崽子说,怎么满嘴石子到处乱窜。” 被孟婉茹这么一形容,从嘉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幅画面。着急想去见她的晏书贺站在客厅,被孟婉茹拽着胳膊逼着喝完果茶,皱着眉头,满脸都是古怪之色。 然后舌尖轻轻抵了抵百香果的籽,神色崩溃又抗拒:“好难喝。” 从嘉扭头笑起。 “好笑吗?”晏书贺阴恻恻的声音传到她耳边。 从嘉敛起笑容靠近他:“你太可爱了。” “……” 什么玩意儿? 从嘉继续跟他说:“可爱到我越喜欢你了。” 晏书贺抿唇,矜持的接下这个形容。 喝了半杯果茶,从嘉感觉那股饱腹感消失。 电视被晏书念播到新闻频道,她正要换台,旁边的三婶开口阻止:“哎念念等会儿,让我看看这个新闻,不知道这会儿出没出结果。” 晏书贺三婶向来关注时事新闻,孟婉茹听见后,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新闻?” “就昨晚的事儿。”她捏着遥控器将音量往小调了调,看着电视顺嘴跟孟婉茹说:“北郊那边不是要修什么温泉山庄,昨晚在施工现场,发生了起凶杀案。” “我的天,真的假的。”孟婉茹不可置信。 “新闻都报出来了……对对,这不是。” 顺着她的这句话,小口喝果茶的从嘉抬眼看向屏幕。 电视里,某台的记者正报道着当时的情况。 死者是名刚毕业的高三女学生,外婆一家就住在北郊那块儿,昨天下午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外婆让她去家里拿东西。那姑娘接到电话就坐公交到站下车,并且按时去了外婆家。 然而就在离开外婆家的十分钟内,消失在温泉山庄附近。 直到今天早上,女孩儿的母亲给外婆打电话,才得知昨夜她并未在外婆家留宿。 报警后,经过三个小时的追查,在山庄库房后的水沟里,发现了尸首。 从嘉看的有些心惊胆战,忍不住出声问:“嫌疑人找到了吗?” “我听朋友说,工地有安装摄像头。这会儿爆出这个新闻,我觉得应该是查到人了吧。” 晏书贺见从嘉对这个上心,便也将视线从手机上挪开,扫了眼屏幕。 偏巧就是这一眼,他看见屏幕上出现了监控画面。 视频中被截取出来的图片经人放大。 那里面出现了张模糊的脸,正是消失许久的吴腾辉。 “咣当——” 从嘉手指一松,玻璃杯砸在茶几上,只剩杯底那么点的果茶漾出来,溅了她满手。从嘉垂下眼睑慌慌张张的将杯子扶起,紧跟着沾上果茶的手让晏书贺抓过去。 看着他耐心又认真地擦着自己手上的果茶,从嘉心里面那点恐慌与不安,这才渐渐被安抚下来。 孟婉茹收回视线,叹息道:“真是可惜了这个姑娘。” “可不是吗,家里人真是糊涂,再怎么说也不该让女孩子一个人去。”三婶拧着眉头,见新闻没了后续,嘀咕道:“有什么东西是非得那么着急,白白没了条命。” 说到这,三婶看向晏书念教育道:“以后走夜路小心些,哪怕是跟朋友出去,也要打十二分的精神。女孩子机灵点,察觉到不对劲就要赶紧给家里人打电话。” 晏书念刚才也看了这桩新闻。 想到那死者是跟自己一样大的女孩子,缩了缩脖子:“我可不敢一个人。” 她们各说着各自的,没人留意到沙发这边的动静。 晏书贺将从嘉的手指擦干净,捏捏她的指腹问:“没事吧?” “……”从嘉抬眼,目光欲言又止。 晏书贺显然是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但是什么都没问。 又待了几分钟,晏书贺主动跟家里的人打了招呼,拉着从嘉离开晏家。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 从嘉始终偏着脸看向窗外,她的视线一缕一缕扫过外面的夜景。脑海中,回荡着的全部都是那截短暂的监控视频,以及从中截取出来的照片。 吴腾辉很久没有出现,连从嘉都开始以为,他是被警方的调查力度吓到,所以偷偷藏起来不敢出现了。却没想到,他竟然又做出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想到那年在隔壁家院子里,他抓着自己的脑袋往水里按的样子。 吴腾辉是真的有想杀她的这个心思的。 那时她没死掉,今天却死了别人。 揣着这样的念头,从嘉沉默寡言的跟晏书贺回到家。 原本今天一切都挺好,可临到晚上,还要出这样的事情让她心烦。 从嘉这会儿只想躺下休息,走到主卧门口,被晏书贺拉住。 她回头。 晏书贺站在身后,想了想问:“给你暖个床?” 从嘉动了动手指尖:“不……” “噢。”晏书贺格外上道的换了话头,“那给我暖个床?” 从嘉定定瞧着她,几秒后弯起嘴角笑了。 进了浴室,晏书贺给从嘉挤了牙膏递给她,又在那些瓶瓶罐罐中找出别具一格的卸妆水。打湿化妆棉站在她跟前,举起手说:“来。” 从嘉乖乖转身,叼着牙刷闭上眼。 任由晏书贺仔细地帮她卸妆,洗了个脸。 察觉到这人还站在旁边,从嘉将绑好的头发解开,侧目看过去:“你还不出去?难道你还想跟我一起洗个澡。” 晏书贺挑眉:“还有这种好事儿?” 从嘉抬腿踢了他一下,晏书贺笑着转身离开。 被晏书贺打岔,因为那则凶杀案新闻而沉重不安的心情挥散开,脱掉裙子,打开花洒。瀑布般的雨珠淅淅沥沥从头顶冲下来,她闭着眼睛抹了把脸。 豆大的水珠沾在她睫毛上,从嘉缓慢地出了口气。 浴室外。 晏书贺简单洗漱了下,拿着电脑上了床。 刚将电脑打开,床头柜上从嘉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侧目看了一眼,备注是那天出警的警察小哥。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晏书贺伸手将电话接通,淡声问:“怎么了?” 那边愣了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他的身份,解释道:“晏先生你好,我们这边刚刚收到一则案件,是北郊工地那边的凶杀案。根据局里的同事说,监控中显示凶手很大可能是吴腾辉。” “打电话来就是想跟您说一声,如果遇见吴腾辉,请立刻报警。” 晏书贺喉结滚了滚:“我想麻烦问一句,他这个情况应该会判多久?” “这……现在案件还没有调查清楚,我也不好给你答案。”警察小哥叹了口气,随后道:“不过您放心,我们这边会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 晏书贺脑海中浮现出从嘉刚才难看的脸色,沉沉地应了声。 挂断电话,浴室里面的水声渐止。 片刻后,从嘉穿着睡衣从里面走出来。 晏书贺放下电脑,穿上鞋子走到从嘉伸手,接过毛巾轻轻给她擦着头发:“刚才警局那边打电话了。” “嗯?”从嘉眨眼。 晏书贺想要问的话到了嘴边,被电吹风的声音掩盖住。他松了口气,仍旧还是觉得,他想要知道的有关吴腾辉跟从嘉的事情,会是她不想要挑破的伤口。 于是直到她睡着,晏书贺都没再开口。 他的胳膊垫着后脑勺,视线忡忡地看着天花板。 良久之后,晏书贺也慢慢闭上了眼。 不知道多了过久,他怀里的从嘉忽然开始挣扎起来,手指紧紧攥着被角,眉头紧皱,像被梦魇所困住。 好在晏书贺睡眠向来浅,略有动静就睁开了眼。 他扶着从嘉的肩膀轻轻拍:“嘉嘉?” 声线轻缓,可她却丝毫没有被安抚,反而抗拒的情绪愈发强烈起来。 从嘉不断摇头,嘴里咕哝着。 她兀自说着梦话,眼角甚至滚落下泪水。梦境与现实相互拉扯着,从嘉甚至能听得见晏书贺的声音,她试图睁开眼,下一秒,又被拽进其他的梦魇中。 晏书贺见她情绪过于激动,于是坐起身扶着她的肩膀轻晃:“嘉嘉?” 喊了几声,从嘉泪眼朦胧的睁开眼。 她看着晏书贺,大口的喘着气。 两秒后,从嘉满头大汗的哽咽出声:“晏书贺……” “我在呢,我在。” 晏书贺摸摸她的额头,也被吓得心惊肉跳:“做噩梦了吗?” “我梦见那些不好的事情了。” 从嘉眼眶里的泪水浸湿了晏书贺的睡衣衣袖,她偏过头,捏着他的领口呜咽痛哭。 …… 从嘉是高二那年遇见吴心怡的。 将她从巷子里救出来以后,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两人都是很好的朋友。吴心怡高二转学过来,跟同学也没什么交情,但因为从嘉的缘故,她慢慢在学校里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在高三之前,从嘉觉得人的一生,不过就是吃喝玩乐或按部就班。 她有一个很温柔的母亲,会在她受伤的时候,关心她疼不疼。也有一个很负责任的父亲,从小就会举高高,也会将她抱在膝头用下巴上不明显的胡茬逗弄她。 原本从嘉是有很好的人生的。 但这一切都因为她的善心,彻底终止。 第二学期末前,从嘉忽然有了兴趣想去考美院。她有基础,家境又优渥,在跟班主任与家长的交谈中,三言两语便决定了准备美术集训的事儿。 暑假离开家之前的某天夜里,从新林无端因为一件小事,跟江倩发了火。 餐桌上气氛剑拔弩张,从嘉甚至没见过那样凶的父亲。 过了几天才得知,是从新林在外地买的项链,装在西裤兜里,被江倩翻了出来。而那段时间正好是她小姐妹的生日,便将项链拿去当了礼物。 那并非是江倩喜欢的款式,况且项链除了送给她,也没有别人。 江倩的自作主张,惹怒了从新林。 虽然两人很快又恢复往常,但从嘉只要仔细一些,就会发现从新林慢慢开始不着家,并且越来越多次数的因为无足轻重的小事情跟江倩生气。 从嘉的美术集训整整持续了大半年。 那其中,从新林与江倩的矛盾逐渐恶化。 时间流走至除夕那晚,察觉到不对劲的江倩查到从新林跟吴瑛开房的记录,被她捉奸在床时,那两人正裸着身子在玄关处拥吻。 这件事情在从嘉校考结束,被全方位爆发出来。 从新林出轨的真实面貌露出,他甚至连想要掩盖的心思都没有,开始光明正大的不回家。但在把江倩折磨到谷底的同时,从新林对从嘉却依旧还是往常那样。 看着他的嘴脸,从嘉觉得恶心。 高考结束,从新林跟江倩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婚分了财产。 那时候对从嘉来说,一边是菟丝花般没有依靠的母亲,一边是疼爱她却出轨的父亲。从嘉根本未做他想,丢掉所有跟着江倩离开了明城。 江倩嫁给宋国良这件事情,是并没有告知从嘉的。 纵然如此,从嘉那会儿也只不过是觉得,心里会有些失望。 在宋家的日子,因为宋雨知的骄纵与宋国良的冷漠疏离,让从嘉整日都如坐针毡。 但最开始的那段时间。 她也从没有觉得,日子是没有盼头的。 改变这一切,是在从嘉大一的寒假。 从新林提前两周就跟她说好,除夕一定要回明城。起初她并没有应允,从新林就把电话打给了江倩,从嘉并不知道两人交涉了什么,只是在次日下午,江倩给从嘉打了电话。 江倩在那头说,不用顾忌她。 大概是婚姻幸福,这几个月来江倩慢慢忘记了得知从新林出轨时,她有多恶心对方。在爱的滋润下,江倩变得愈发温柔,跟从新林的恩怨也逐渐淡去。 她这样劝,从嘉就买了机票回明城。 除夕夜,她跟吴心怡重新遇见,也见到了吴瑛的舅舅,那个模样看起来格外憨厚老实的吴腾辉。 那晚的氛围很好,其乐融融。 有天早上,从新林去了公司。 从嘉无意间听到,在厨房的吴腾辉跟吴瑛提起当年的事情。她百无聊赖,索性就站在了门口等着,起了好奇的心思多听了会儿。 吴腾辉:“姐,我最近看你对从新林女儿那么好,可别是忘了当年姐夫的事情了吧。” 吴瑛:“我怎么可能忘。” 吴腾辉:“没忘就好。” 吴腾辉:“姐夫那可是一条命,从新林死了都不为过。” 这对话来得突然,从嘉当时就生了疑心。 她找到之前高中的朋友,托了些关系,辗转至初七,才查清楚吴心怡的爸爸是谁。朋友的爸爸说,要不是吴心怡改过名字,可能速度会更快一些。 韩宣的那件事,吴家姐弟并没有过于掩盖,有心人仔细一查,就会被发现。 几年前,从新林修建新楼盘,负责后勤部分的就是韩宣。 当时吴瑛的母亲患病,韩宣走投无路,想跟从新林打欠条借钱。但那时候从新林刚刚将大头资金丢进这个项目里,根本没有闲钱借给他。 韩宣歇了这个心思,中途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在从新林出差回来的那天下午,韩宣恰好从公司大楼上一跃而下。 这则新闻上了报纸,从新林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抹黑成逼死韩宣的罪魁祸首。 警方调查后,发现从新林根本没有作案动机,也有不在场证明。 只是喊不醒装睡的人。 外界的责怪声导致从新林也觉得,或许就是当时没能给韩宣借钱这事情,才引得他跳楼自尽。 此间他拿了现金与礼物,去看望韩宣的家人。 可对方始终不肯见人,从新林吃了一次又一次的闭门羹。 在韩宣死后的第三个月,工地上跟他关系好的工人,一夜之间被撺掇着拉起横幅在公司门口闹事。原本降下去的热度,再次煽风点火燃了起来。 那次大型聚众,甚至有人受伤。 而受伤的其中一位,就是吴瑛的弟弟吴腾辉。 他被重物击打了下.身,在医院里躺了整整半个多月,医生给出的结果是,以后都没办法再有性.生活。 这事情被闹大,从新林没了耐性。 将工人全部换了一批,又发了律师函警告,消息这才被掩盖下去。 而吴腾辉,自始至终都没见到从新林的道歉。 他将怨恨埋在心底,就有了后来吴心怡接近从嘉的这件事。 原本从嘉以为,吴瑛只不过是跟从新林看对了眼,所以才会劈腿出轨。可她从头到尾都没想到过,竟然会是这样的蓄谋已久。 寒假即将过去,从嘉找到从新林,试图将这事情告诉他。 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吴腾辉推开门阻止了从嘉。 后来从嘉再回想,她只记得那天水真的很冷。 吴腾辉将她按在脏水里面,第一印象很老实的男人,笑得咬牙切齿:“你爸现在这样就是他妈的活该。他不拿别人的命当回事,我就在这里淹死你,看看你爸会不会当回事。” “借点钱怎么了,是不给谁还了吗?” “你爸比你还要该死。” 冰凉的液体往从嘉耳口鼻中灌进去,她细瘦的脖颈都被呛的发红冒起青筋。吴心怡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从嘉已经几乎没了气息。 她靠在旁边,狼狈又颤抖,脑海中一片空白。 耳边传来吴心怡气急败坏的声音:“舅舅,你怎么对她动手了!” 吴腾辉:“老子的债让他女儿来还,怎么?不行啊。” 之后的话从嘉就再没听清楚了。 等她醒来,从新林坐在床边目光担忧的看着她。 从嘉反握住他的手,眼泪簌簌地往下流:“爸,我不喜欢他们,那个男人要杀了我。” 或许是真的被吓怕了,从嘉说起话来,都有些语无伦次。 “嘉嘉,别任性,咱们都是一家人。” 从新林摸摸她的脑袋说:“腾辉不是坏人,他刚刚也说了,只是在跟你逗着玩呢,一下子没把握住力度。爸爸等会儿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你放心。” “别怕,爸爸会保护你的。” 在那个时候,于从嘉而言几乎没有过那样的一瞬间。 让她觉得活着也不过如此。 爸爸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爸爸了,他也在这年冬天,成了别人的父亲。 等到从新林走后,从嘉颤着声音报了警。 因为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吴腾辉只是受了口头警告。从嘉始终都记得,警察离开家之后,吴腾辉看过来时的那个眼神,阴森冷鸷,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有了在明城的这个经历,从嘉回到学校,就开始出现失眠焦虑的症状。 就算是睡着,时常也总会出现溺水的画面。 哪怕是同年暑假,从新林住院,她在医院里看见吴瑛给从新林喂食木耳的画面。吴腾辉将她按入水中的这件事情,也依旧是从嘉心里,一根难以磨灭的刺。 她前十八年内,所有的美好岁月都被按下暂停键。 那之后,从嘉的世界失了颜色。 直到二十四岁这年。 月明星稀,她抱着花花离开宠物医院,玻璃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男人白净的手指骨节分明,从嘉抬眼看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宛若缀满星辰,全部都是她。 暂停键被撤销,那一刻起,花苞开始绽放,柳树也抽了新芽。 她遇见了一个人。 那人只是恍然看向她,他们对视的间隙。 从嘉就发现,失了颜色的视野再次被泼上浓厚色彩。 春天来了,她也度过了命中大劫。 第60章 春渡我 我就疯狂爱上你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着窗户缝传进来, 偶尔夹带着雨水拍打玻璃的声音,将卧室中的氛围映衬的格外静谧。除却从嘉渐止的哭泣,偶尔响起来的, 还有她带着颤意的说话声。 “我不是, 在上大学之后莫名其妙就成这样的。” “寒假过了没多久, 在明城那边,因为吴腾辉发生的那些事情,让我觉得很压抑。”从嘉抽噎了一声,她揪着晏书贺的衣服,“我想跟我妈说的,但那会儿她已经怀孕了。” 从嘉被晏书贺抱在怀里, 她蜷缩着身子, 哽咽声显得格外无助:“后来、后来我有猜测过是不是吴心怡的妈妈害死了我爸, 但医院、那边的检查结果是意外身亡。” “你……” 晏书贺许久没说话,嗓音沙哑,他轻咳一声问:“那你有把这个事情告诉你妈妈吗?” “没有。”从嘉咬着牙齿摇头, “我爸爸死了没多久,宋清瑶就出生了。我没敢跟她说,但是后来想想的话, 可能就算是我说了, 也不会对她造成太大影响。” 从嘉伸手擦了擦眼泪:“我都明白的,他们离婚以后,其实我就没有家了。” 晏书贺听着这些话, 喉咙生疼。 当初看到那些资料之后,他根本没办法将自己的立场转换到从嘉身上。可现在,从她的视角听完当年的事情,心脏细密的疼痛紧攥着他, 晏书贺手指都在颤抖。 “那我在医院遇见你的时候——” 晏书贺喉咙上下滚动,声线也再度变哑:“是怎么了?” 从嘉的手指用力抓住睡衣边角,她的眼尾被情绪逼得通红,语气艰难的、格外费力的将话从嘴里吐出来:“那时候,我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太好。” 话音刚落,晏书贺在预料之中的闭了闭眼,一把将从嘉紧紧抱在怀里。 而从嘉的话并没有停顿:“就是,那段时间在宋家过得不好,我爸爸离开以后,我就发现自己不太对劲了。那天去检查的时候,医生说……” 说到这里时,从嘉心底那种绵密的自卑感再度浮现出来:“确诊了轻度抑郁。” “之前你对我好,我不是没有感觉的。” “我就是……”从嘉声音里的颤抖越发明显,她忍着哭腔,一字一句地跟他说:“就是觉得像你这样的人,不该就这么耗费在我这里。” 晏书贺手臂用力收紧,低着头将脸埋进她脖颈里。 记忆中,很多年前的从嘉绝不会是这样。 她应该是始终向着太阳生长的,没什么烦心事,也不该被一段,本该不是她的错的经历而困住。 晏书贺的宝贝。 不该自卑,不该后退。 她应该永远一往无前的朝前看。 甚至不敢去想,那天在医院的窗边,从嘉神色恍惚的站在那里,想要做什么。 她是否,也有过瞬间的轻生念头。 “那个时候发病,是真的觉得活着好难,我恨不得、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跟我一起去死。”从嘉死死咬着牙齿,“凭什么他们每个人,每个该被惩罚的人都能有很好的未来。”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被困住。” 病症最严重的的那个秋天。 从嘉偶尔看着窗外,开始逐渐南飞的鸟儿。是真的有过那样一瞬间,想要世界颠覆,太阳永不升起,她也想要,让那些原本该受到惩罚的人,尝一尝她的滋味。 忽然间,沉浸在情绪中的从嘉感受到指尖的温热。 她稍稍抬起头,看见晏书贺捏着她的右手,垂着眼睑,视若珍宝地亲吻着她的指尖。 晏书贺慢慢掀起眼皮,手指抚上她的侧脸说:“我爱你。” 从嘉眼神恍惚。 “你应该猜到了吧。”晏书贺扯扯嘴角,“我也不是你跟则安分开后,才喜欢上你的。你十六岁那年,第一眼,我就疯狂爱上了你。” 从嘉睁大眼睛,嘴唇也跟着微微张开:“你……” “这么久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心里有负担。” “但现在我说了,是想让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那个。” 晏书贺摸摸她的眼尾,对着她的视线,弯起唇角:“在最无望的日子我没有走向你,让你独自承受。嘉嘉,对不起。” 当时得知晏书贺很早之前就见过她,从嘉很惊讶。 后来他告白,从嘉也想过会不会是从那时候起,晏书贺就有了别的想法。但是他没说过,从嘉也不好主动问。 暗恋这种事情,向来都不会是什么很好的经历。 额角被人亲吻着,从嘉闭上眼。 她多年的所有难过与委屈在这一刻尽数消失,被晏书贺的气息包围着。从嘉前所未有的清晰感觉到,自己也是某个人爱了很多年的珍宝。 “抑郁症就像是阑尾炎一样,只是一种病而已。” 晏书贺抱着她的肩膀,吐息扑在从嘉的额角,他低声说:“别觉得配不上谁,你在我这儿是独一无二的。况且你会因为,我得过阑尾手术就嫌弃我吗?” 从嘉仰头:“不会。” “嫌弃我也好。”晏书贺捏捏她的鼻子,“我做过手术,你也生过病。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这是我们俩的小秘密,正好般配。” 从嘉看着晏书贺,脑海中回荡着他刚才说的话,哭腔略重:“那你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有你陪着我早就不疼了。” 晏书贺垂首啄着她的嘴角:“我也会永远陪着你,不会再让你疼。” “等到八十岁,你依然还是我的宝贝。” 那瞬间潺潺的溪流经过干涸的土地,水源所经之处遍地开满了鲜花,枯草也在滋润下长出嫩芽。从嘉被晏书贺的爱意安抚着,好似在这一刻,时光回到数多年前。 有人治愈了她的伤疤,不再胆怯,不再懦弱。 被黑暗笼罩的那段过去,也从此不会再成为她的阴影让她惧怕。 从嘉抬起下巴,满脸泪水的凑近,轻缓地跟晏书贺接吻。 卧室里灯光明亮,外面雨声渐隐。 在这一天,从嘉的过去被晏书贺彻底治愈。 那些风雨交替,终究被定义为过去,只此二字,仅此而已。 …… 凌晨两点半。 晏书贺将熟睡的从嘉塞进被子,垂眼瞧了会儿,手指抚过她红肿的眼皮,拿着手机起身走出卧室。 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漆黑光景中泛着的星点亮光。 脑海中闪现出,刚刚从嘉哭着说话的模样。 他在那一刻心疼到头脑发昏,压根不能细想。当初跟小太阳似的从嘉,是怎么一寸寸给自己罩了层盔甲,又亲手将柔软善良的光芒掩盖住,换上坚硬的刺。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晏书贺不知道她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垂落在旁边的那只手,大拇指来回按动着几根指头的骨节,在黑暗中发出突兀的声响。 明明这些都不是从嘉的错,却要让她背负承担这些。他们所有人,包括江倩与从新林,每一个出现在从嘉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心疼过她的。 难以遏制的情绪在脑海中翻滚着,晏书贺的唇线紧抿,他握着拳,缓缓低敛了眉眼。 要不是因为,他承诺从嘉会永远陪着她。 晏书贺是真的想,就此亲手解决了吴腾辉。 但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绝对不是为了过去那些,给吴腾辉那样的人渣陪葬的。 - 或许是因为那天晚上,从嘉噩梦后跟晏书贺交了心。 两人之间的感情,肉眼可见的增长不少,最起码从起初的菜鸡恋爱,变成了后面的新婚燕尔。 在认真跟晏书贺谈恋爱的同时,从嘉将六月底接的那份画稿收了尾。这期间她接到过几通警局的电话,无关痛痒地应下那边的叮嘱,将这事情放置脑后。 天气越来越热,随着温度的上升,月份也如同月历一样,撕掉纸页换了数字。 自从晏老爷子应允,两人每周都会抽空回晏家吃饭。晏书念高考成绩一般般,虽然报不了太好的学校,但上个本地二本还是绰绰有余。 偶尔听三婶说起凶杀案还没有结果,从嘉也会顺耳听几句。 转眼就到七夕节。 提前两个礼拜,从嘉就安排着定好了餐厅。在一起这么久的时间,基本都是晏书贺主动给她准备礼物,或者是送给她什么惊喜。 得知晏书贺记挂自己这么多年,从嘉心疼他。 这次大手一挥,直接跟晏书贺包揽了这件事情。 这天下午从嘉要去交接工作,晏书贺开车把人送过去后,转头接到路乔的电话。跟从嘉计划了时间,得知她需要两个多小时,晏书贺便调转车头去了会所。 推开门时,路乔正坐在沙发上跟傅希吹牛。 “我跟你们说,最近有个追了我好几个月的小姑娘,今晚约我吃饭。我心里一合计,你们说我不然就答应了人家吧,追人也挺辛苦。” “还能有人看上你?”晏书贺边走边问。 沈明森往旁边挪了点位置,嗤笑:“刚才我就想说了,这事儿逼一直叨叨。” “你们懂什么,就沈明森这千年单身狗能理解什么啊。” 路乔说的喉咙有些干,抬起杯子喝了口果汁:“哎晏书贺,今晚你跟从嘉妹妹应该要好好聚一聚吧。怎么样?水到渠成什么时候结婚?” “妹……妹?”晏书贺侧目看过去,“你怎么不在她面前叫她妹妹呢。” 傅希弯腰吃了块水果:“事儿逼向来惜命,他可不敢。” 路乔被几人一起攻击,翻了个白眼:“你们做个人行不行。” 而后又问:“晚上都没空,那等会儿咱几个去打球玩俩小时啊,都好久没聚了。” 晏书贺懒散地往后靠:“谢邀,六点以后被我女朋友约了。” 沈明森随后跟上:“谢邀,等会儿回家。” 听到这,路乔顺着将视线落在傅希身上。 没听到傅希说话的晏书贺也缓缓抬眸,朝他看过去。 后知后觉的男人扬眉,笑意清浅:“谢邀,今天可能会脱单,要去实现目标了。” 路乔:“……” 他沉默两秒,满眼疑惑:“你要跟谁脱单了?” 傅希晃了晃手机,歪头跟他说:“曲又宁。” 闻言,晏书贺了然的啊了声,他拉长语调点点头,赞扬道:“傅老师果真牛逼,那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多多包涵。” 傅希矜持颔首:“晏总说笑了。” 听着这俩戏精对话,旁边的沈明森面无表情地低头翻着邮件,一脸“谈情说爱莫挨老子”的模样。反观路乔,憨逼的脸上全是问号,显然是半天没跟上进度。 “不是等会儿。” 路乔伸手抓住晏书贺的胳膊:“你跟曲又宁什么时候牵的线?我为什么不知道。” 他感觉自己有些被小团体踢出去的荒唐感:“不是,沈明森你也知道?” 沈明森嗯了声,眼神嫌弃:“就你这个憨批,成天嚷嚷自己要脱单,结果回回被人甩。人傅希一声不吭马上转正,你他妈结果还在吹牛逼。” “……” 包间里一片寂静,只剩路乔心碎的声音。 - 四点半,晏书贺准时抵达写字楼下。 他坐在车里给从嘉发了消息,直到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大楼门口,才推开车门下去。 刚绕过车头走了两步,就看见一个眼熟的男生朝从嘉走去。 晏书贺眯了下眼,在温热的夕阳余晖下,慢慢靠向车门,饶有兴趣的盯着那边停下的两人瞧。 “学姐——” 从嘉出了大门,被旁边的人喊住。 她脚步一顿,侧头看过去:“你怎么在这儿呢?” 穿着白色宽松短袖的林准朝她走近,笑着挠挠头说:“我在隔壁楼实习呢,刚好下楼准备吃饭,没想到就遇见学姐了。” 从嘉跟林准不太熟悉,也不清楚这人说的是不是真话。 她点点头说:“你这会儿才去吃饭啊。” “对。”林准舔了舔嘴角,耳根有点红:“这不是没人陪我……学姐,我前几天在微信上给你发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从嘉一愣:“你发了什么?” “没看到吗?”林准稍微松了口气,“那天太晚了,我发错了点东西,醒来的时候已经给你发过去了,没看到就好。” “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吧?” 林准摇头:“不是。” 他看着面前妆容精致的从嘉,嘴里的话就在要蹦出来时,忽然听从嘉说:“那你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啦,那边还有人在等我呢。” 从嘉伸手指了指路边的晏书贺,林准顺着看过去。 指尖那边站着个身高长相都极为优越的男人,他呼吸微滞:“学姐,那是你男朋友吗?” 从嘉笑:“对。” 眼看着晏书贺有些不耐烦了,从嘉脚步挪动了两下:“那我先走了哈,回头说。” 说完,她提步就要离开。 林准心里失落,可到嘴边的话让他觉得,可能这次不说将来就再也没机会了。于是他鼓足勇气喊:“学姐,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从嘉回眸。 林准深吸了口气:“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年初七去那个拍卖会。我们不是偶遇的,当时听说你会过去,所以我才买了票故意跟你遇见的。” 从嘉不料他居然会这样说,当即顿在原地:“你怎么……” “之前有次线下签售,我见第一眼就喜欢你了。”大男孩儿面容清俊,眼尾略垂的狗狗眼显得格外清澈无辜,他一笑,看起来极其阳光,“我不比你男朋友差,我也会对你很好。” “学姐,如果你以后不喜欢你男朋友了。” “可以考虑考虑我吗?” 林准白皙的皮肤泛起了红意,看得出来,这一定是个养尊处优被娇惯着长大的孩子。没吃过什么苦,也没追过什么人,如果从嘉再小一些,在没有遇见晏书贺之前,或许会像同龄人那样接受他。 但从嘉今年二十五,她有了晏书贺。 少年人的赤诚之心最难得,也不可以轻易敷衍。 从嘉认真想了想,而后回答他:“我和我男朋友,是打算谈婚论嫁的那种。我们的感情很好,可能也不会出现你说的不再喜欢这种可能。” “林准,谢谢你喜欢我。” 她以为自己解释的很清楚了,谁知林准猝不及防的问:“那如果我心甘情愿当你备胎呢?” 从嘉皱眉,正想再拒绝,肩头忽然覆上一只手。 熟悉的气味袭来,晏书贺站在她身后,笑意盎然地告诉他:“不行呢弟弟。” 林准睁大眼:“为什么不行?” 晏书贺丝毫没有不悦,反倒是格外耐心地拖长调子道:“因为你学姐这辈子的所有备胎空位,全都被她男朋友包圆了。” …… 回到车上,从嘉还有些迷惑。 “你怎么没吃醋啊?” 晏书贺扶着方向盘,侧眸瞥她一眼:“醋当然是吃的。” “但?”从嘉接着追问。 晏书贺沉默许久,直到车子汇入车流中,停在九十多秒的红灯前,他才说:“但是看见他我就想到当年的我自己。” 如果当时他没有迟疑,直接像林准这样,勇敢的告诉从嘉他的心意。 会不会结果跟现在就不一样了。 他没说明,但从嘉却明白。 伸手拉过他的胳膊,轻轻摩擦着晏书贺的手腕。 “所以我很佩服他的勇气。” 晏书贺轻笑,“现在我已经得偿所愿了,虽然不能把你让出去。但是我也希望,他能找到他最想要的那个。” 从嘉闻声抬起头看他。 瞧了会儿,她抿起嘴角笑了。 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啊,最最温柔的晏书贺。 第61章 春渡我 也是我的爱人。 从嘉定的西餐厅就在先前他俩看电影的附近。 吃过饭后, 两人原本打算要去看个电影,正好最近有场从嘉很想看的爱情片。她拿着包起身,去洗手间补了个妆。 刚出门, 就看见晏书贺站在女厕所外面的窗口。 从嘉提着包走近, 见他出神, 拍了下他肩膀:“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咱们回去吧。”晏书贺收敛思绪,握住她的手说。 从嘉疑惑:“不是说好要去看电影吗?怎么啦,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有不舒服。”晏书贺垂眼看着从嘉,沉默几秒:“我听餐厅的服务员说,附近来了好几辆警车。” 这话瞬间就让从嘉明白了过来。 他是怕今天来的警察,要抓的人是吴腾辉。 从嘉没有犹豫:“那就回去吧, 中午何文让我改图呢, 咱们现在就回去。” “你别怕。”晏书贺捏捏她的手, “我在呢。” 她声音中的颤意太明显。晏书贺右手护着她的腰,将人彻底抱在怀里,两人乘坐扶梯往楼下走。 晏书贺侧目,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从嘉的脸色:“下半年什么安排?” “啊?”从嘉回神,咽下口水说:“年底会比较忙,有两个商业海报, 还有郁竹约的新专封面。哦, 郁竹你知道的吧,就是晏易恒那次说的那个歌手。” 晏书贺叹了口气。 果然吴腾辉的出现,还是给从嘉造成了影响。 就算不再有之前那样严重, 但或多或少,她心里仍旧还是没能彻底过去那道坎儿。 晏书贺只好接着她的话:“你下次问问郁竹,看他认不认识我。” “你跟他也有私交啊?”从嘉好奇。 见她注意力被转移,晏书贺点头:“当然有, 那圈子里但凡有头有脸的,基本我都认识。以后咱俩结婚了,郁竹还得喊你嫂子。” 从嘉耳根微红:“你怎么什么都说。” “那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晏书贺就看见扶梯下,目光凶狠地盯着他们的吴腾辉。 扶梯依旧往下运作着,晏书贺心头一冷,握着从嘉的手转身大步朝上跑。 “晏书贺?!”从嘉惊呼,被他这么一拉一拽,几乎快要摔倒。 晏书贺扣紧她的手,低声说:“别回头,吴腾辉在楼下。上楼以后我带着你跑,然后找机会赶紧给之前联系你的警察打电话。” 从嘉张了张嘴,另一只手在包里翻出手机。 紧跟着晏书贺的步伐往前跑,她低着头,翻出通话记录里,最常出现的那个号码。拨通过去后,那边却久久没有人接。 商场里的走廊宽阔,地面上贴着白色的瓷砖。从嘉今天出门前怕脚疼,幸好穿了双平底鞋,这会儿跟上晏书贺的步伐并没有什么压力。 她看着左右两边,神色莫名的闪躲着的行人,只觉得身后那道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 “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从嘉的喘.息声加重,吞咽口水,皱着眉回头看了眼,这才发现吴腾辉居然并没有追上来。她松了口气,“别跑了,他没追上来。” 晏书贺迟疑地朝回路看去,那人果然没有跟来。 他停下步子,扶着从嘉的胳膊站定,伸手接过手机,再度给警察小哥回拨过去。两秒后,那边接通电话。 “喂从小姐。” 晏书贺拉着从嘉,警惕的在附近来回扫视着,语气紧迫:“金华大厦四楼,吴腾辉刚刚出现在这里,追着我们跑了半层楼之后,现在人——” “啊——” 不明就里的两名女孩儿看见,旁边与墙面的海报合二为一的安全通道口门被打开,紧接着陌生男人举着美工刀出现,她们失声尖叫。 在晏书贺堪堪回头之际,扬起的刀锋划过他的肩头,而后那人抬腿踹在晏书贺后腰处。 晏书贺闷哼一声,朝前扑了几步,却始终紧拽着从嘉不松开。 听见旁边动静的从嘉下意识就要跟上去,只感觉一只掌心粗粝的手绕到前面来,死死勒住了她的脖颈。 眼看着那另只手在空中来回划动,锋利的刀尖即将刺上晏书贺胳膊时,从嘉条件反射的飞快甩开他的手。 伤口并不重,但因为衣服单薄,晏书贺肩头伤口冒出的血水染红衣衫,逐渐蔓延开来。 手机在惯性冲出去的那刻,不受控地飞出去。 晏书贺被男性路人扶住,他瞬间回头,瞪大眼睛喊:“从嘉!” 而就在刚才他们所站定的死角处,吴腾辉一手桎梏着从嘉的脖子,另外一只,捏着美工刀四处乱晃着。 他看着晏书贺惨白的脸色,笑得阴阳怪气:“我们上次见过面。” “你放开她!”晏书贺双拳捏着很紧,咬牙切齿:“你要什么跟我说,我都给你。钱?还是别的什么,你别伤害她!” 吴腾辉停下不停晃动的那只手,挟制着从嘉慢慢往后靠去,他的后背紧挨着墙面,笑意讥讽:“我都是要坐牢的人了,我要那些做什么。” “我啊,”吴腾辉靠近从嘉的耳边,声音低沉:“我要你给我陪葬。” “……” 从嘉呼吸不上,更别提说话,只能双手抓着他的胳膊使劲儿的抠挠。 这样的场景只能在电视剧里见到,有行人不怕死的围过来,慢慢地,周遭开始像在看热闹那样,形成密封的人流圈。三五成群的,看看吴腾辉想要做什么。 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拍起了视频。 看着这些冷血的行径,吴腾辉本就不太清明的神志此时愈发恼怒,掐着从嘉的力气越来越大:“你看看你们这些人,冷漠、自私,你们拿别人的命当笑话看,又凭什么要我做个好人。” “那年要不是你爸,你爸那么冷漠。要是能借些钱给我姐夫,我妈怎么会死。” “所以……所以你该死!从嘉你该死!” 吴腾辉的神色逐渐变得偏执。 看着他这样,晏书贺越是在慌乱之中,就越发的冷静下来。沉着那口气喊了几声吴腾辉的名字,却发现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口中不停地念念有词。 晏书贺四处看了看,在某家店的门口旁,发现了灭火器。 拨开人群大步跑过去,砸开玻璃门,从里面将其拿出来。忍着快要蹦出喉咙的心跳,格外用力的手背血管明显,他靠着墙边,小心翼翼地靠近吴腾辉。 “那个学生,本来不该死的。”吴腾辉喃喃自语,目光已经失了焦距:“但是看见她,我忽然就想到了那年的你。” “你们都一样,都是骨子里的贱人。” “老子要杀了你。” 吴腾辉不管不顾地收紧手指。 被他桎梏在怀中的从嘉脸色逐渐变得青紫,她闭着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起初还在使劲儿抠吴腾辉手臂的动作逐渐停下,耳边开始出现幻听。 她听见吴腾辉说:“老子的债女儿还,天经地义。” 她听见江倩说:“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呢?嘉嘉你别想太多,你妹妹最近身体不太好,妈妈现在要去看看她。” 她听见从新林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他不会伤害你的。” 声音变得涣散,从嘉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肩头上的链条包滑落在地,顺着动作,她的手也缓缓地垂落下来。指尖轻轻动着,逐渐没有了知觉。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看见天边金黄色的云,看见高中放学时嬉笑成群的朋友,看见一望无际的海。最后她看见,穿着白色衬衫朝她伸出手的晏书贺。 他眼尾弯起,笑着唤她:“嘉嘉。” 从嘉的眼皮颤了颤,脖子被人掐住的力道散去,空鸣的世界里突然传出一阵尖叫。紧跟着,一道沉闷的重物砸落在地的声响由远及近的扩散开。 她费尽所有力气地半睁开眼,失重的身子下滑。 视线的尽头,漂浮着的白雾之中,是红着眼尾跪在她跟前的晏书贺。 那瞬间,世界万物开始复苏,空白的脑海中也缓慢有了声音。 旁边全是刺耳的议论,从嘉动了动手指,溺水般的窒息感散却。在她的印象中,如同电影慢镜头那样,她缓缓坠入了晏书贺的怀抱里。 “嘉嘉?” 晏书贺沾了血的手不安地触碰她的脸,眼底红意吓人,哽咽的喊:“嘉嘉,你别吓唬我,跟我说句话,别睡。” 他的手指颤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从嘉格外艰难地动了动嘴角,晏书贺弯腰凑近,只听她问:“你肩膀上的伤口……疼不疼啊。” 晏书贺始终弓着身子,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后。 滚烫的泪珠从眼中落出,他的脸埋在从嘉的脖颈里,后知后觉与恐惧折磨着他的理智。但凡想到,再晚一秒钟可能会失去从嘉,晏书贺就觉得后怕。 警察将晕在地上的吴腾辉带走,旁边站着的,是一直跟他们对接流程的警察小哥。 从嘉恢复了点力气,轻柔地拍拍他的脑袋:“你这样要我怎么哄你。” 等到晏书贺抬起头时,他的眼睛红肿,顺势亲了亲从嘉的头发:“不用哄我,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刚刚经历了那些糟心的事情,从嘉一点精力也没有。 缩在晏书贺怀里,闭着眼睛任由他将自己抱起来,而后听见他跟警察小哥说:“我暂时需要带她去趟医院,等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再去警局行吗?” 原本这就是他同事的失职,在隔壁楼上已经将人抓住,却又让罪犯遛走。谁知道跑到这边来,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警察小哥还想道歉,没料到晏书贺会主动配合他们的工作。 他松口气应下:“我们这边没问题的,今天吓到你们了,实在是抱歉。” “现在就过去吧。”从嘉忽然开口,低声说:“我想回家。” 晏书贺垂眸看了她几眼,妥协着应了声。 - 从警局回来,在这短暂的半个小时里,金华大厦发生的绑架案就已经被爆在网上。围观群众拍摄的那条视频瞬间大火,从嘉捧着手机,来回看了好几遍。 家庭医生给从嘉做了检查,只是脖子上的掐痕有些严重。 将晏书贺肩膀上的伤口包扎好,又开了消炎药。 “别看了。”晏书贺重复多遍的提醒。 从嘉侧身看着视频里,晏书贺举着灭火器直直朝吴腾辉喷去,然后趁他没留意,砸在他的后脑勺上把人打晕的那点画面。 忍不住轻声感叹:“真帅。” 晏书贺闻言侧眸睨她。 从嘉心有所感,点了暂停将屏幕放在他跟前,正好是晏书贺接住从嘉的镜头。她眼眶红红地扯了下嘴:“我男朋友真帅。” 又将视频从头到尾的放了一遍,晏书贺终于忍无可忍:“正主就在你跟前,你倒是挺好,捧个手机看的起劲。” 从嘉置若罔闻,按下保存,返回桌面。 拇指指腹蹭了蹭手机屏幕上,晏书贺跟她的合照侧脸。 从嘉喃喃:“这我可得好好保存着。” “保存什么?” 从嘉抬起眼,笑着打趣:“以后要是有了宝宝,我要每天给他看一次,告诉他这是爸爸英雄救美的高光时刻。要让他永远铭记在心里,时时刻刻记住。” 晏书贺侧过身子,避开肩膀上的伤支起手肘撑着脸问:“记住这个干嘛?” “要让他知道,爸爸是英雄。”从嘉慢慢靠近,抱住晏书贺的脖子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也要让他长大后,成为晏书贺这样的人。” 晏书贺听着觉得好笑,却又莫名的眼窝泛酸:“晏书贺是哪样的人?” “顶天立地的人。” 从嘉弯唇,一字一字格外虔诚的说:“也是,我的爱人。” …… 今天这场闹剧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对从嘉而言,清醒时一切都好。夜里沉睡过去,那些被她生生克制住的恐惧,便再毫无束缚的张牙舞爪蔓延开来。 晏书贺陪从嘉睡着后,晏家那边来了电话。 他拿着手机悄无声息的离开卧室,坐在客厅沙发上:“妈,怎么还没睡。” “我刚听你三婶说了那个新闻,嘉嘉没事吧?视频里面我看她的脸都青了,去医院做检查了吗?”孟婉茹连声追问,语气格外担忧。 晏书贺轻笑,安抚道:“她没事儿,刚睡下。” “那你晚上注意点,别睡得那么沉。”孟婉茹这才松了口气,紧跟着又道:“你没受伤吧?” 晏书贺说:“我没有,您放心吧。” 这句话刚出口,露了条缝的主卧里传出声响。 晏书贺察觉到不对劲,站起身跟孟婉茹说:“妈你早点睡,从嘉好像被梦魇住了,我进去看看她。” 挂断电话,晏书贺大步流星的推门进去,侧身躺上床。 从嘉的鬓发里,大颗大颗的汗珠往出滚落,没一会儿身上也出了冷汗。晏书贺探进被子里摸了摸,只感觉满掌心的汗渍。 他抽了张纸巾将从嘉脸上的汗擦了擦,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不多时,浑身湿透的从嘉惊醒,看着近在咫尺的晏书贺,她恍惚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抱住他:“要亲一下。” 从嘉的声音还有些哑。 晏书贺低头,不带有任何情.欲的盖住她的唇。舌尖舔.砥过她的唇瓣,撬开牙关,缓慢而又安抚性十足的吻着她,力道十分轻缓。 半晌后,从嘉慢慢合上眼。 这次,她终于安稳地睡了过去。 月光照进来,纱帘裹着窗缝里的风,温柔摇晃。 第62章 春渡我 磕到了。 金华大厦绑架案件, 没过多久就有官方出来发了通告。 罪犯吴腾辉就是前段时间,在北郊温泉山庄附近那桩凶杀案的凶手。 经过详细调查,吴腾辉供认不讳, 一审判决书在九月底下发。以杀人罪、绑架罪和故意杀人未遂罪三罪并罚, 剥夺吴腾辉政治权利终身, 予以死刑。 但一审过后,吴瑛不服判决,又上诉了份吴腾辉的精神病史证明。 随着警方与法院追查吴腾辉过往病史的过程,这件事情的热度逐渐降下来。十一黄金周这几天,晏书贺本打算带从嘉出去走走,但无奈年底稿件多, 她走不开。 中途孟婉茹给从嘉打过好几个电话, 无非不是想让她回家, 做些补汤养养身体。 从嘉脖子淤痕严重,她怕吓着孟婉茹只能拒绝。 在家按时吃药,歇了几天后, 晏书贺的伤结了痂,从嘉脖子也慢慢痊愈。 国庆假期结束,寒露一过, 天气开始转凉。 17号这天, 从嘉接到许曼的电话。 她昨晚熬了个通宵,凌晨四点多,才被在沙发上等她睡觉, 看电视看到不耐的晏书贺强制抱上床休息。这会儿被铃声吵醒,太阳穴一阵一阵跳得厉害。 侧身从枕头下摸索出手机,看也没看就接通:“哪位?” 许曼顿了顿:“……还没醒呢?” 从嘉闻声瞬间睁眼:“醒了。” 被她这僵硬的语气逗笑,电话那边传来两道窃窃私语的声音, 紧跟着许曼柔声道:“今天应该没什么事儿吧,那就晚上回家来,特意给你熬了牛尾汤。” “今天吗?” 从嘉撑着床坐起身,才发现现在马上十二点:“那我下午过来。” 得到应允,许曼笑着道:“可别说话不算话啊。” 挂断了电话,她走出房间,揉揉头发四处看了眼。 晏书贺居然不在家。 简单洗漱了下,打算去弄个早餐吃,谁知刚准备打开冰箱,就看见柜门上贴着便利贴。 ——洗理台保温锅里给你买了小馄饨,趁热吃。 ——看消息。 从嘉撇撇嘴,撕下便利贴捏在手心里,回头去找东西。 身后的洗理台上果然放着碗,被保温锅暖着温度。她走过去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鲜香飘散开来,拿了个勺子抬着碗离开厨房。 她坐在茶几旁边的小沙发上,打开电视,顺便拿来手机看微信。 晏书贺的消息挺多,被顶在最上面。 从嘉舀了口汤轻轻吹着,点开界面。 9:32:【一点半有个金融采访,四点能结束。】 10:03:【还没醒?】 11:10:【厨房给你买了早餐,别喝冰奶。】 …… 12:19:【?】 也不怪晏书贺不停给她发消息,之前从嘉就有这个情况。 前一晚熬夜太狠,导致第二天起不来,有时候看见消息打算回复,又被手头的事情耽搁。晏书贺不满意的控诉过几次,但从嘉养成了习惯,于是就只好由他多发几条刷存在。 看着两分钟前的问好,从嘉忍笑回复:【。】 【111:起来了?】 从嘉给他拍了张馄饨的照片,咬了一小口:【曼姨让下午过去。】 【111:那我回来接你。】 【从嘉:好】 聊到这里,两人就没再继续说了。 晏书贺那边要对采访稿,他跟从嘉报备了两句结束聊天。 从嘉放下手机,就着国庆周刚上线的新电影吃完早饭,消了会儿食又将房间大致打扫了一遍。 换主卧这边的床单被罩时,衣服不小心挂在床头柜的抽屉上。 顺着她退后的动作,抽屉也同时被拉开。 从嘉听见动静,偏头看过去。 正好映入眼帘的,就是抽屉里码放整齐的小叠门票。 这门票的款式她很熟悉,因为工作室每次自主召开的线下活动入场门票,都是从嘉自己画的。 从嘉慢吞吞地盘腿坐在地上,迟疑地将那些票据拿出来。 翻翻看看,一张一张全部都是这么多年来,她每一场活动的门票副券。近一年因为工作变动,何文跟工作室便也没再举办过这样的活动。 所以最上面票据的时间,截止到16年的6月。 看着这些薄薄的纸张。 从嘉才格外清晰的意识到,晏书贺那晚所说的爱着她。并不是只在心里记挂着,他默默地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陪了她很多年。 思及此,脑海中很多过去的记忆都逐渐清晰起来。 难怪那次从俱乐部出来,晏书贺会说“我在你家对面楼,你没见过我很正常”;还有一次,他们约好要去吃饭,晏书贺很熟稔的告诉她:“你经常走的那边最近高峰期堵车严重,这条路比较近。” 当时在去美院的路上,从嘉脑海中浮现出他对自己的过去很了解的这个错觉。 时至今日再看来,根本不是什么错觉。 这都是真的。 指腹轻轻摩擦着票据,她忽然间就有些难过。 跟晏则安结婚的那段时间,晏书贺又在想些什么呢?至于自己为什么没有看见晏书贺来到婚礼现场,他却说去过,从嘉在此刻几乎都能很清晰的想象出来。 那天晏书贺穿着熨帖周正的手工西装站在角落里,目光隐忍克制的看着红毯上的新人,垂落在裤边的指节,根根收紧。 而他就那样固执倔强地看着,自此不属于他的新娘登场。 纵使现在他们在一起。 从嘉也依旧觉得,她应该早一些发现的。 早一点,让晏书贺不那么辛苦地,跟自己双向奔赴这场长达数十年的暗恋。 - 采访间内。 晏书贺长腿微敛的坐在镜头前,他今天穿着白色衬衫,领口边缘绣着金色丝线,从肩头蔓延至袖口,下.身是条黑色西裤。 额前的发被往后梳去,露出干净的额头。 加之他今天这身简单又不失贵气的穿着打扮,生生被衬得年轻了好几分。 晏书贺之前基本是不接这类采访的,但碍于杂志主编的父亲跟晏老爷子有些交情,之前约过几次时间,都被晏书贺推拒。这次邀约直接递到老爷子那儿,晏书贺不得不应下。 时间分秒流逝,采访已经临近尾声。 按照采访稿上的流程,再有两个问题就能结束。 不料最后收尾时,记者忽然发问:“之前我记得别家杂志采访过后,微博下有很多晏先生的女粉丝纷纷告白。那今天我想帮广大女性问问晏先生,您的择偶标准是什么呢?” 旁边等待的助理闻言拧眉,正要出声,就见晏书贺朝他抬手示意:“我的择偶标准?” 记者见有希望,也笑:“对。” 晏书贺思忖几秒钟,一改先前散漫态度,格外认真地边想边说:“长的好看,是我眼里最漂亮的,皮肤很白。身材好,个子在我肩膀这块儿,这个身高我很喜欢。” “看着冷冰冰的,其实脾气很好。” “嗯……没什么安全感,但很强势护短,会哄我,还会跟我撒娇。” 听着这样事无巨细的形容,记者恍惚产生出一种,自己并不是在征求他喜欢的类型,而是在吃狗粮。 她歪头笑了笑,打趣:“这么详细啊,那晏先生眼光很高呢。” “不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晏书贺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在这些形容的前提下,得我喜欢才行。” 记者点头:“能说的这么清晰明了,想必您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您的心仪对象是圈内人?” 晏书贺沉默几秒,抬眼看向镜头。 内敛的双目间,好似在那刻迸射出无比繁复的爱意。 …… 又过了十几分钟后,晏书贺做完采访起身离开,整理东西的记者松口气。 而跟在晏书贺身边的助理忍不住吐槽:“他们怎么不按采访稿走啊,真是的。” “没事。” 晏书贺垂眸将腕袖的扣子松了松,又重新系上:“不一直都有人千方百计想给我塞女人吗,现在既然知道,那下次就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想到刚才晏书贺在镜头前说的那番话。 助理默了默,感慨:“说到底,还是从小姐御夫有术。” 晏书贺:“……” 采访结束,这会儿马上四点半。 耽搁了半个小时,晏书贺只想马上开车回家。 然而刚走到电梯门口,被一道女声喊住:“晏先生。” 回头看过去,盛装的吴心怡肩头披着毯子,正站在拐角处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接,晏书贺没什么兴趣的扭回头就要走。 吴心怡拦住他:“晏先生要不要跟我谈谈?” “我跟你有什么可谈的。”晏书贺面色浅淡。 吴心怡:“谈谈嘉嘉的事。” 闻言,晏书贺缓慢抬起眼皮盯着她看。助理识趣的往前走了几步,但之间的距离又不算太远,给了两人空间又正好能听的清楚他们的对话。 瞧了她几秒钟,晏书贺漫不经心地问:“嘉嘉也是你能喊的?” 吴心怡面色微变。 “别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一家子讹人讹习惯了,现在跑到我跟前来造次?”晏书贺掸了掸袖口,嗓音冷冷:“嘉嘉最近心情好,你们吴家人别去打扰她。惹到她头上,嘉嘉心软可能会放过你们,但我混了这么多年走到今天这步,可算不得什么好人。” 能在风起云涌的投资圈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晏书贺凭借的不仅仅是眼光独到和晏家这个靠山,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越是温和的人越是不能惹。 拔了狮子头上的毛,掉层皮都是轻的。 吴心怡胸膛剧烈起伏着。 自从吴腾辉被抓,一审判决书下来之后,吴瑛隔三差五就要给她打电话。因为她那边联系不上从嘉,就只想着让吴心怡从这边入手。 可跟从嘉联系能有什么用。 吴腾辉犯的是死罪。 吴心怡恨死了她这个小舅舅,向来碍手碍脚,好死不死马上要进监狱了都还不安分,非要背上罪名。这要是被网上的人扒出来,她的前程就全完了。 平复了几下呼吸,吴心怡咬牙:“我只想见她一面。”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晏书贺懒散地掀起眼皮,嗤笑道:“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去找找吴腾辉有精神病的证据。不然的话,杀人犯舅舅被爆出来,你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怕要毁于一旦了吧。” 说完,他不在多看吴心怡一眼。 提步进了电梯。 而电梯门口,吴心怡满脑海浮现着的,都是晏书贺最后那句倨傲的“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衣服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着,吴心怡麻木地翻出来一看。 又是吴瑛。 “心怡啊,你联系上从嘉了没有?” 吴瑛那边着急不已:“律师说咱们提交的证据不足,要是从嘉……” 吴心怡低低地笑了几声。 从嘉? 作为金华大厦绑架案当事人的从嘉当然知道,吴腾辉挟持住她的时候,精神状态是什么样子。可她凭什么作证吴腾辉作案时是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要说谁最恨吴腾辉。 必然是从嘉。 听着电话那边嘈嘈杂杂的声音,吴心怡捏紧手机,打断她的话:“妈!你的癌症是转移到脑子里面了吗?还是说你从头到尾报复从家,都不是因为爸爸而是吴腾辉?” 说到这儿,吴心怡大抵是觉得快意,不顾吴瑛那边的愕然沉默,继续道:“杀人的又不是我,做坏事的也不是我,凭什么要我管?!” “那个烂人被判死刑又怎么样?他不是早就该死了吗!” 吴瑛回过神来开始在电话中叫嚣着骂她,吴心怡却置若罔闻的说完最后一句:“吴腾辉死了才好,免得你为了他越来越魔怔。” 迅速地掐断电话,阻挡了电话那边的叫骂声。 吴心怡收回落在电梯门口上的视线,挺直脊背转身离开。 - 晏家客厅。 从嘉跟晏书贺开车到家,正好是五点。 孟婉茹招呼着从嘉去喝汤,晏书贺忙了一天,身上全是灰尘,他上楼洗澡换衣服。 餐桌上。 从嘉小口喝汤,孟婉茹炖的番茄牛尾味道很鲜。 孟婉茹坐在她对面,打量了两眼她的脖子,低声问:“身上的伤好些没有?” 这都已经这么几个月了。 两人都说没什么大事,但孟婉茹觉得,还是亲眼瞧见比较放心。 从嘉舔了舔唇:“彻底好了,其实也就是脖子的淤青比较严重。倒是晏书贺,肩膀上被划了一刀,休息了这段时间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晏书贺受伤的事情孟婉茹压根不知道。 此时一听,瞬间坐不住了:“你说小贺也受伤了?” 见从嘉点了点头,孟婉茹交代了两句,匆匆忙忙就起身朝楼上赶去,边走边还念叨着:“这个小兔崽子,受伤了也不跟我说。” 从嘉愣神过后笑了声,笑意又有些苦涩。 吴腾辉一案,这两个月在时事新闻大肆报道过。宋家那边应该也看到了消息,江倩中途换了手机号给从嘉打过几个电话,但从嘉都没有接。 迟来的东西再好,她也不想要了。 后来江倩大概是看出她的心思,没再打过来。 收拢思绪,从嘉喝完一碗汤。 感觉有些撑,便在餐桌边多坐了阵子,顺便玩了会儿手机。 刚打开微博主页,还没来得及去看热搜,她就受到曲又宁发来的消息。 【宁:我去,晏老板爬上热搜尾巴了。】 从嘉:“?” 什么鬼。 紧跟着曲又宁转来微博视频,上面的标题正是【投资圈大佬择偶对象,他这样说……】 从嘉眼皮跳了下,这标题果然起的很有迷惑性。 点进去是财经杂志的专访花絮。 视频画面中晏书贺穿的是今天这身,看样子就是他中午接的那个采访。从嘉没去看微博文案是什么,直接点开视频,屏幕上转了个圈,开始播放。 这条短视频应该被剪裁过,只有不到一分半钟的时间。 前面需要收录进杂志的内容都被剪掉,只剩下最后那小段,记者突发奇想问的问题。 晏书贺被孟婉茹教训完,从楼上下来。 走到餐厅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他模糊的说话声。 眉梢微扬,晏书贺安静地站在她身后,靠在门边。 ——“能说的这么清晰明了,您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您的心仪对象是圈内人?” 从嘉低垂着眼睑,听完刚才那段话,她的心脏就已经被一只手紧紧地揪了起来。 视频内,年轻记者问了这两个问题后。 晏书贺缓慢抬眼,他看向镜头,稍稍抬了抬下巴,看起来神色骄傲又自然。 “当然有喜欢的人。” “但不是圈内人,择偶标准就是我的女朋友。”晏书贺拖长调子,慢悠悠的噢了一声,嘴角弯起,模样耐心认真:“忘了你们还不知道。” “我女朋友,就是我刚刚具体形容的那个人。” 从嘉紧紧抿着唇,眼睛里全是惊喜的小星星。 视频里女记者的脸上,是一副“磕到了”的表情,而从嘉憋着那点高兴,将进度条重新拉回去。拉到最后,晏书贺看着镜头说他女朋友的地方。 反复几次,她抬手摸了摸自己泛红的耳朵。 站在从嘉身后始终没出声的晏书贺,看见她刚才的一举一动,以及捂耳朵的样子。 忍了好半天,终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第63章 春渡我 让我上个岸。 晏书贺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从嘉。 她愣了愣, 下意识熄掉屏幕回头去看,只见不知道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的晏书贺,正低垂着眉眼神色温柔的看着她。 从嘉脸颊一红:“你怎么在这儿?” “你是小恶霸吗?你能来我不能来啊。”晏书贺走近, 拉开她身侧的椅子坐下, 侧目扫过她的手机, 故意问:“刚才看什么呢?” 从嘉抿抿唇:“没什么。” “真的?” 从嘉点头:“当然,从嘉绝不说谎。” “那你这胡扯的本事可真是, ”晏书贺格外刻意地停顿了一秒,加重语气道:“从善如流呢。” 从嘉:“……” 晏书贺拿过从嘉的碗,盛了点汤吹了吹:“知道我今天遇见谁了吗?” 从嘉看他:“女的?” “女的。” “……你初恋?” 晏书贺捏着勺子的手微滞,从嘉好似报复他一样, 撇嘴道:“我可真是忘记了, 你的初恋就是我。” 从嘉有时候就像是个幼稚鬼, 吃起醋来可爱的厉害。 晏书贺好笑,撂下勺子在她额角弹了下说:“初恋这个梗你是过不去了是吧?哪天遇见路乔,我跟他说一说, 怕是要让他当场厥过去。” “那是谁?”从嘉扯下他的手抓紧掌心里。 晏书贺收回眼,用左手喝了口汤:“吴心怡。” 除了网络上,已经很久没有再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了。 从嘉稍稍诧异:“她找你干什么?” 将嘴里入口即化的番茄肉吞咽下去, 晏书贺默了默, 沉声道:“她说想要见你一面。可能是她妈那边要求的吧,我没跟她多说,也不太清楚。” 从嘉点头。 沉默了许久才开口:“算啦。” 晏书贺:“为什么算了?” 他本来是没打算跟吴心怡和吴瑛计较的。 当年吴心怡以被从嘉救下为由, 让吴瑛认识从新林,从而毁了从家。这就算不是杀父弑母的仇恨,也绝对没办法轻易原谅。 但晏书贺看从嘉并没有主动提起找茬这事,便也没有借着给她出气的由头去找人麻烦。 可谁知, 吴心怡今天居然自己找上门来。 她一口一个谈谈,没什么本事,心眼倒还挺多。 从嘉捏捏他的指腹,垂着眼低声说:“我也不是什么老好人,他们伤害我还要以德报怨。只是这些年来,吴心怡没给我使过绊子,虽然我真的很恶心她。” “就看在那年,吴腾辉将我按在水里,她赶来救了我的这份上吧,这次不跟她计较。” 晏书贺彻底转过身来,长腿微微敞开,将从嘉的双腿扣在里面。伸手拥住她的肩膀,将人抱进怀里,手指轻轻摸着她的脖颈。 力道轻缓又温柔。 下巴搭在从嘉的头顶上,多半分钟后,晏书贺才叹息:“小笨蛋。” 心思柔软的小笨蛋。 两人抱了会儿,晏书贺忽然垂下头,转了话题:“今年除夕夜,跟我们在家里一起过吧。” “这……”从嘉愣住,“我觉得这不太好吧。” 晏书贺蹭蹭她的额角:“哪儿不好?” “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啊,就要一起过年了。我没跟别人谈过恋爱,也不太清楚其他人谈多久才见家长,你知道吗?” 从嘉纯粹好奇,可晏书贺只听进了前半句,带着酸味的说:“提上裤子不认账?” 从嘉:“?” 虽然这话晏书贺不止一次说,但从嘉听着多少还是有些奇怪。 她正打算反驳,只听晏书贺阴阳怪气的冷笑:“呵,是我忘记了,我们从嘉老师还没脱裤子呢,也没机会让我赊账。” “你有这个自知之明,我心里很欣慰。” 从嘉猝不及防地挣开他的胳膊,脚底在地面上一蹬,椅子就那么朝后滑去,而后她站起身就要朝出跑。 不料晏书贺反应更快。 在餐厅内桌椅的碰撞声响中,他一把抓住从嘉的手腕,跟上去勾住她的腰把人抱进怀里。埋下头用力吮.吸了下她的耳垂,嗓音含笑:“那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上个岸?” 从嘉后背一僵,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不等她回答,晏书贺语气暧昧:“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天时地利,非常好。” - 见从嘉没犹豫或者拒绝,晏书贺心中甚至隐隐有了期待。 晚上回家前,他还故意带着从嘉去了趟超市。 牵着手在货架前转悠了好久,水果和零食各买了一些。直到经过结账的地方,他捏了下从嘉的手心,低头问:“喜欢什么味道?” “……” 晏书贺轻声笑:“不说话?那我就自己挑了。” 从嘉左右看了几眼,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扭头咬着牙:“草莓味。” 看她明明害羞到极致,却又故作镇定的样子。 操,太他妈可爱了。 现在就想亲。 前面的队伍慢慢往前挪动,从嘉见晏书贺毫无动静。只好伸出手,飞快地瞄了眼货架,从那上面拿下两个盒子,塞进购物篮最底下。 顶着结账时收银小姐姐忍着笑的眼神,从嘉刚出超市,就光速冲上车。 瞧她狼狈又不失分寸的背影,晏书贺指尖摩擦,嘴角噙着笑意。 回到家,晏书贺特意将东西放在床头,很显眼的位置。 收拾好东西,他将从嘉推进浴室,靠在门口问:“要不要我伺候你洗澡?” 从嘉忍着羞耻推开他,攥着睡衣关上门:“做你的白日梦。” 浴室的磨砂门合上。 从嘉弯腰脱掉衣服裤子,站在花洒下。她想起刚才晏书贺饱含深意的眼神,只觉得有些紧张,鼓了鼓腮帮子,抹了把脸。 没什么经验的人又不是她。 想这么多做什么。 累得慌。 抱着这样的心态洗完澡,可刚换好衣服,就察觉出不对劲。 或许是心理作祟,站起来的那瞬间,她顿时小腹生疼。 十分钟后,磨磨蹭蹭的从嘉拉开门走出浴室,迎着晏书贺的视线抽开衣柜最下面那节抽屉。 晏书贺边擦头发边去看,只见里头花花绿绿,颜色好不鲜艳。 “……” 从嘉拿了片粉色的,匆匆折回浴室。 晏书贺看着那扇冰凉的门,一时间只觉得乐极生悲。 叹了口气,丢开毛巾将床头柜上的东西收起来,转身出了卧室。 从嘉生理期前两天会痛经。 自从两人同居后,晏书贺便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找了医生调理,但从嘉工作起来昼夜颠倒,生理周期并不准确。 今天这是突如其来。 晏书贺认命地煮了碗红糖水,能怎么办,自己的小祖宗只能自己供着。 至于上岸,只得无限期的往后延续。 端着玻璃杯回到卧室,从嘉已经钻进了被子里,被角掖的很紧,只露出颗毛茸茸的脑袋。见他进来眼睛眨巴眨巴的,也不知是不是晏书贺的错觉,总觉得她的小脸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煞白。 红糖水还有些烫,放在床头柜上晾着。 晏书贺侧身躺在她旁边,大掌熟稔地伸进被子里:“疼不疼?” 从嘉点头:“有点。” “不过能忍着。” 晏书贺动作轻缓地揉了揉:“你什么时候才能听点话。” 从嘉没吭声。 “上次医生都说了,熬夜对你的身体不好,对皮肤也不好。”晏书贺看着她微白的唇,恐吓道:“然后你身体也不好,还会变丑变老,就不好看了。” 卧室里面安安静静的,从嘉却忽然出声问:“那你到时候就不爱我了对吗?” 晏书贺动作一顿。 他刚才有说这样的话吗?为什么话题会扯到这里来?他现在要怎么办? 果然生理期的女孩子脾气都是书,能自己翻页。 正琢磨着要怎么回答,就听从嘉道:“如果是这样子的话。” 晏书贺垂眼,盯着她水灵灵的双眼,想着等会儿要是把人弄哭了该怎么哄。而后她便一本正经的说:“那我以后都听你的。” 晏书贺:? 从嘉之前每次姨妈痛的时候,只能喝完药一个人呆着,身边很少会有人陪着她。但现在不一样了,跟晏书贺谈恋爱后,她才发现原来生理期使性子是可以被允许的。 她伸手拥住晏书贺的腰,仰头认真道:“比起不被你喜欢,不熬夜什么的我都能接受。” “以后你管我,我都会听的。” “怎么可能不爱你。” 晏书贺面对从嘉丝毫不加以掩饰的表白,心头柔成棉花糖。弯腰凑近她,鼻尖蹭过她的额角,低声喃喃:“爱你是我的本能。” 也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 过了几天。 从嘉的生理期过去,但晏书贺没再提这个事情,她也不好开口。总不能贸贸然的出声,然后像个流氓一样,迫不及待。 想到那个画面,从嘉就有点窒息。 于是超市买的东西被搁置,那晚晏书贺的心思也早已随之飘散。 隔周天,正好是孟婉茹的生日。 从嘉打算在那之前,跟晏书贺去线下门店看看礼物。恰巧曲又宁给她推荐了一家,就在工作室对面的金融大楼上。 这天下午,两人约好去门店买东西,顺便逛街。 但从嘉中途接到何文电话,让她去工作室。金融大楼一楼有家下午茶点,从嘉带着晏书贺找了个位置,给他点了果茶和甜点。 “真不用我陪你?”晏书贺问。 从嘉摇头:“马上就回来,你在这边等着我就行。” 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晏书贺并没有追问,只是在她走前捏了下她的手指。从嘉脚步一顿,忽然弯下腰,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 等到从嘉离开,晏书贺慢慢收回视线。 将目光转移至不远处镂空屏风后的女人身上。 江倩僵住,满眼都是错愕。 过了几秒钟,她踉跄着步子走到这边来,手指撑着桌沿,不可置信地颤声道:“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第64章 春渡我 没人比你更帅了。 “要聊几句吗?” 晏书贺不紧不慢地抬眼, 唇角稍弯。 瞧见他这根本没有被自己吓住的模样,江倩不知哪里冒出了无名怒火:“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谈话!” “男朋友。” 晏书贺看着她震惊的眼神,心中起了些许快意。 他还记得刚刚出了宋雨知那事情的时候, 他问过从嘉:“你恨她吗?” “说不恨的话肯定是假的。”从嘉当时笑意清浅, 摇了下头:“其实在这个世界上, 总有人觉得父母对子女,就必须得是无私奉献。但很多人都做不到,包括我的父母。” “他们只是选择了别的道路。” “不好说是坏人,不过是大部分最平凡普通人的缩影罢了。” 那会儿听进耳里,晏书贺感慨于从嘉会这样想。 但现在面对着江倩的怒意,他觉得, 可能有些事情并不是轻易揭过就是最好的。 从嘉会不怨恨江倩, 他做不到, 他就是小心眼。从嘉对过去那些的态度已经很明了,可晏书贺却觉得,江倩好像还是不太清楚。 她甚至都不知道, 自己的女儿已经不要她了。 他的宝贝被欺负了。 打不得骂不得,可口头上的气总要出一出。 晏书贺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往后靠去仰头看她:“或者说是未来的丈夫, 陪她共度一生的人。” “这样的身份够吗?” 闻言, 江倩手指发抖。 站不稳地踉跄坐进椅子里,她看着晏书贺,恍声道:“她出轨了?” 晏书贺皱眉:“你作为一个母亲, 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然呢?!” 江倩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她不管不顾:“难怪甜甜那次走散,你们会一起。那个时候你们就已经谈恋爱了吧, 她才离婚多久。” 周遭的客人听见这边的动静,纷纷侧头扭头看向这边。 晏书贺面色逐渐冷却,眯了眯眼:“你真的有了解过你的女儿吗?你要是真的明白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出轨?亏你想的出来。” “她作为一个原生家庭被毁的女孩儿,怎么可能让自己走上那条路。” 或许是江倩被晏书贺这几句话敲醒,她的神色慢慢恢复清明。 时至今日,江倩才发现。 原来从新林出轨,仍旧是她心中一道磨灭不了的疤痕。 听着晏书贺的讥讽,江倩喘了口气:“抱歉,是我唐突了。” “你的这句对不起不该跟我说。”晏书贺眼神极其冷淡,双腿交叠懒散地靠着,视线带着攻击性:“我甚至有时候都想不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什么?”江倩微愣。 晏书贺嘴角掠起讽意的笑:“这可能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谈话,也是最后一次。如果其中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也别跟我计较。” 他惯来温和的面容凉意森森,指尖轻捻着:“从嘉到底哪里不好?” “她哪有不好,她一直都懂事又听话……” 江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晏书贺打断:“所以,这就是你忽视她的理由吗?” “……”江倩不明就里。 晏书贺:“懂事、听话、受委屈不哭不闹,乖巧的孩子没糖吃。就因为她是这样,你才不肯把哪怕多一点点的关心跟爱交付给她?” “我真的很难理解,你作为母亲,得知嘉嘉离婚,有过丝毫牵挂吗?” 江倩作为母亲,作为宋夫人。 在上流圈子里向来是名声极佳,谁不知道她对丈夫的养女宋雨知关心备至,家宅安宁,宋国良娶了她以后事业也蒸蒸日上。 这么多年,她哪里听过别人这样指责她。 当即便忍不住反驳:“当然有!” “你并没有。”晏书贺越是多说,就越是为从嘉不甘心:“你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因为你心里愧疚。知道自己不是个好母亲,你只是不肯承认。” “你自以为是的觉得,从嘉跟你来到双和,你给了她新的生活,她应该感谢你。” “但说实话,当年一无所有,逼着她抛弃一切来到这里的人,是你。” 下午茶店里人不多,都在各自做这个字的事情。 晏书贺声音不高,却字字珠玑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重重砸在江倩的身上与心里,戳中心事,让她在晏书贺的视线中,狼狈到无处可躲。 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攥着,江倩摇头:“你懂什么,我也是有苦衷的。” “她妹妹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三天两头在医院治病,我难道要丢下生病的小孩儿去照顾已经成年的大女儿吗?” 江倩眼尾泛着红,她自顾自的辩解:“你根本不懂。” “我是不懂。” 晏书贺礼貌待人的温和在这一刻彻底被撕碎,他的目光之中尽数都是厌恶:“那你又明白什么?你知道的吧,从嘉确诊过抑郁症。” 江倩的身形僵住:“你说……什么?” “不敢相信吧。”晏书贺的嘴角缓慢勾起,坐直身子稍稍朝前倾去:“你以为你很了解她吗?你以为,她生病以后不需要妈妈的陪伴吗?还是说,随便说一句开心点就能痊愈了?” “阿姨,别再天真幻想了。” 江倩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晏书贺后来说的话她再也没有听清楚。 只是反反复复地回想到大三那年,在某个夜间,从嘉拿着一页不知道是什么的报告单,递给她,脸色苍白地说:“妈,我生病了。” 当时她是什么情况。 她只是随便草草扫了眼那张报告单,敷衍了事的塞进她手心里。 “好端端的怎么会得上抑郁症呢,你就是想得太多,开心点好不好。妈妈现在要去医院看看你妹妹,医生那边打电话过来了。” 江倩精心装饰的美甲掐着她的指腹,颜色变白,她却丝毫没有反应。 泛着红的眼眶里,泪水顺着脸颊滚落,看着分外可怜。 晏书贺只是冷眼看着她,淡声道:“你后悔吗?” “我……”江倩无力地张开嘴,抬起眼。 晏书贺面无表情:“在你心里,她听话懂事是她的错,不哭不闹也是她的错。明明刚跟你来到双和,人生地不熟的从嘉更需要被爱,但你那时候在做什么。” “讨好宋雨知?照顾你的丈夫?” “你的新家庭的确需要你,但你想过十七岁的从嘉吗?” “宋清瑶出生以后,因为你的疏忽让她身体不好,甚至轻易就会休克。你愧疚,想要补偿。”晏书贺说着,笑着摇了摇头,言语愈发刻薄:“那你亏欠从嘉的,拿什么来还她?” 江倩泪眼朦胧的看着晏书贺,听他这样无礼的指教,却根本没有话来反驳。 “你徘徊不定,左右摇摆,你舍不下从嘉怕被人戳脊梁骨,可也不肯给她多一点爱。”晏书贺扯了扯嘴角,“她难道是你养的宠物?想起来了逗逗她,想不起来就丢在一边。” 店里的人逐渐离开,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波。 晏书贺因为情绪起伏不定,眼尾染上了红意,根本忘记说好几分钟后就回来的从嘉去了哪里。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眼里的湿气:“我知道我今天这些话说完,可能会彻头彻尾的得罪你。但我无所谓,这些话我很早就想说了。” “你找了无数个理由麻痹自己,做出一副好像很爱她的样子。为什么?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良心好过吧。” 晏书贺轻声笑:“但我跟你不同,我有别的选择,从嘉才是我的最优解。” 江倩讷讷:“你……” 晏书贺从钱包里翻出名片放在她眼前,淡声道:“以后别再联系她,我不想看见她因为你不开心,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别再烦她。” 说完,晏书贺像是心头畅快,推开椅子站起身。 江倩忽然哽咽道:“是我对不起她。” 晏书贺的脚步停住,他轻微地偏了下头:“那就请你记得。” “……” “你这辈子都亏欠从嘉。” 而后他不再停留,提步出了玻璃门。 江倩仍旧出神的坐在那儿,该流的眼泪已经被流尽了,她现在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因为晏书贺说的没有错,从嘉的确是被她忽视了很多年。 视线慢慢挪动到店外,她看见从嘉唇畔带着笑跑向晏书贺。 男人身高腿长,双手拥住从嘉的腰,两人不知道对视着说了些什么。半晌后,她看见晏书贺低头亲了亲从嘉,两人牵着手离开。 已经有很多年。 江倩没再见过从嘉这样的笑。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从嘉会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伏在她的膝头要亲吻。只是后来离开明城,她将重心放在宋家,跟从嘉那样的日子渐渐走远。 是江倩忘了,宋清瑶是她的女儿,从嘉也是她的女儿。 然而时隔数年,令江倩恍如昨日的曾经,早已经随着从嘉的长大慢慢远去了。 江倩看着从嘉的背影,哭了又笑。 是她错了。 - 走出下午茶店。 晏书贺站在外面的栏杆边,垂落在旁边的手指张合,借此动作缓慢恢复了难平的情绪。今天这一出,晏书贺忍耐了足足半个多月。 别的他都能忍,唯独江倩对从嘉的伤害在他这里,是永远都无法消解的刺。 所以晏书贺抽丝剥茧。 要让江倩跟从嘉的过去一样痛苦,辗转反侧的懊悔愧疚无门,才算彻底结束。 “你怎么在外面啊。”从嘉几步跑过来。 晏书贺闻声回头,伸手抱住她:“你刚处理完吗?” “对啊。”从嘉笑着点头,“刚过来。” 打量了几眼她的脸,除了眼睛有点红以外,其它看着都很正常。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早早就过来,听见了什么悄悄抹过眼泪了。 她不说,晏书贺便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拉住她的手往前走,换了话题:“这家店里的果茶好难喝,百香果有股怪味儿,感觉像馊了。” “怎么可能。” 从嘉好笑:“人家主打鲜榨果汁,怎么可能馊。” 晏书贺哼了一声:“本来就是。” 两人走上扶梯去了楼上,从嘉四处看了看,找到曲又宁说的那家店:“以后不去他家就好啦。在那边,咱们去看看。” 在店里逛了会儿,从嘉看中了款镶钻的胸针。 款式别致,平时也能百搭。 好不容易跟晏书贺出来逛个街,从嘉便带着他去楼上的男装店转了转,最后给他买了件大衣。晏书贺身型好,大衣衬得他愈发高挑。 拿上小票离开时,晏书贺抓着她:“给你买衣服。” “回去吧。”从嘉摇头,“我衣服够穿的,过年再让你给我买衣服。” 被从嘉三言两语劝上车。 晏书贺纳闷地回头:“不是今晚在外面吃饭吗?” “回家有事儿。”从嘉偏头,示意他开车。 车子汇入车流中。 从嘉侧着脸看向窗外,满脑子里面回荡着的,是下午她听到的那些话。 从嘉去工作室只待了几分钟,就离开回到了金融大楼这边。她本正琢磨着给孟婉茹买些什么,刚走到每隔一段路就有的屏风后面,猝不及防听见晏书贺冷淡克制的声音。 ——“我甚至有时候都想不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脚步骤然顿住,屏着呼吸探头去看,只见晏书贺对面,坐着江倩。 那个位置稍稍靠近门,旁边就是歇脚的椅子。 从嘉几乎没做多想,就那么坐了下去。 晏书贺说的全是她的心里话,越听就越觉得震惊。她甚至不敢相信,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一个人这么了解她。 他不亢不卑的指责话语,不仅仅砸晕了江倩,连带着也击中了从嘉。 要是那时候有服务员过来的话,一定能够看见,角落里坐着一个无声掉眼泪的人。后来他要起身,从嘉率先出了门。 找到厕所,用冷水敷了敷眼睛,等到眼皮舒服些这才出去。 晏书贺没有说什么,甚至都没提及遇见江倩的事。 然而就那一刻。 从嘉感觉到了灵魂的高度契合。 晏书贺明白她在想什么,也知道用什么办法,将过去彻底与她断开。 将车停在车库,从负一层坐电梯上楼。 中途晏书贺主动跟她说话,谁知从嘉心不在焉的回应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晏书贺便也没再继续追问,只当是听见江倩的那些话,情绪不佳。 打开门,他提前一步走进去。 “我放个东西,你进来开下灯。” 不知何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了,家里也黑漆漆的。 从嘉的视线扫过窗户,忽然抓住晏书贺的手腕,就那么直直地迎了上去。他没什么防备,被生拉硬拽转了个身靠在墙壁上,手里的袋子也咚咚几声坠落在地。 看着黑暗中近在咫尺的从嘉,晏书贺拧眉:“你今晚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从嘉半垂着眼皮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亲他,主动又生硬地抵开他的牙关。 被从嘉这样的举动怔住。 顿了两秒,晏书贺反客为主抬手扣着她的后脖颈,朝自己跟前摁来。加重力道,两人的呼吸交织着,没有丝毫光亮的玄关口气氛旖.旎。 就那么亲了几分钟,晏书贺抓住她的手,察觉到不对劲垂眼看:“心情不好?” “我下午听见你跟她说的那些话了。”从嘉仰头。 晏书贺蹭了蹭她红肿的唇,哑着声音道:“那我说的好不好?” 从嘉嗯了声。 晏书贺摩擦着她的手腕:“那我帅不帅?” “帅。”从嘉靠近他,低声喃喃:“没人比你更帅了。” 她挂在晏书贺脖子上,踮脚凑近,声音又低又含糊的喊他:“晏书贺。” “嗯?” 从嘉偏头,温热的呼吸落在晏书贺耳畔。 只听见她用格外细软的声音,低低说了两个字。 怔愣几秒后,晏书贺的呼吸声骤然变得粗.重,捏着从嘉手腕的力气也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他稍稍侧脸亲她:“做什么?” “你说呢?”从嘉忍不住笑了声,捏着他的指尖勾了又勾:“带你上岸自驾游。” 窗外的月光明亮。 花花跟贝塔在落地窗前靠着朝外看,最近这些日子的和谐相处,可能是爱屋及乌,贝塔甚至将自己的小被子和枕头都让给了花花。 门口有东西坠落在地。 花花回头去看,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收回眼舔舔自己的脸。 几分钟后,卧室的门被重重合上。 落地窗边的帘子轻轻晃动,夜风轻缓又温柔。 第65章 春渡我 你是小流氓? 自从那次跟晏书贺聊过后, 从嘉就再没像之前那样,梦到那片一望无际的海。 而此时此刻。 她却久违的感觉到,有种船只倾斜坠入海中, 被浪花拍打的晕眩。 霜降过去, 重阳节接憧而至。 双和冬天来的快, 这段时间夜里温度已经趋近于立冬时分。冷风拍着玻璃,撞的外面枝叶来回抖动,树枝被压迫着弯下腰。 窗户上不知从哪里攀爬来的蜘蛛颤颤巍巍地晃动着,窗帘缝隙中,透出的那点光亮落在蜘蛛的身上。光影打在旁边墙面,蜘蛛停顿一瞬, 迅速爬开。 亮着灯的卧室内。 从嘉半睁开眼睛看着晏书贺, 她眼尾染上湿意。耳边是外面呼呼的风声, 偶尔她能听见客厅里那只傻猫咪娇气的叫声,其间夹杂着几声压抑隐忍的喘.息。 晏书贺捏捏她的耳朵:“可以吗?” “你别说话。”从嘉偏着脑袋,无力的指尖抓过枕头盖在脸上。 瞧见她这个样子, 晏书贺没忍住笑了声。 直起身子过去按灭灯,漆黑的卧室里,窸窸窣窣传来极其细微的声响。 不多时, 晏书贺重新靠近她, 拉开枕头咬住她的唇。泛白的指尖牵住从嘉的手,轻缓地捏了捏。 夜色格外漫长,风声响动了一整夜。 …… 次日是孟婉茹的生日, 考虑到从嘉吃不消,晏书贺并没有缠她很久。 凌晨两点。 最后一次结束,他随便套了条运动裤,抱着从嘉进了浴室。 从嘉疲惫的头脑迷迷糊糊, 被他抱进抱出,都没怎么醒来。 之前两人也有过亲密,但也仅限于简单触碰。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偶尔失了分寸,但晏书贺怕冒犯她也只能自己缓解。 眼下终于突破,晏书贺莫名变得格外黏人。 主卧里已经没法睡人了,给从嘉洗完澡,抱着她进了客房。侧身搂住从嘉平躺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绕着她的头发把玩。 从嘉缓慢动了动眼皮,把脸埋在晏书贺胸膛上:“你怎么还不睡。” “想跟你说会儿话。”晏书贺揉揉她的脸。 从嘉含糊道:“好困。” “你现在可真是太像渣男的行径了。”晏书贺听语气有些伤心。 他指责道:“把我玩到手,连多余的话都不肯跟我说了。” 从嘉在梦境里都要被他无语醒来,恍惚地睁了下眼:“你能不能别这么多戏,白天醒来你在慢慢演行不行?乖,快点睡觉。” 说完,她还贴心地在晏书贺胳膊上拍了拍。 晏书贺笑起,揉了揉她的耳垂,好半晌后才说:“嘉嘉,你有没有想过。” “我跟你妈妈说了那些话,你们之间的母女情分就是真的被切断了,以后你们可能就不会再有往来了。”晏书贺抱紧她,低声自语:“虽然我会对你很好,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 从嘉在他怀里长叹了口气,翻身平躺着:“我服了。” 嗓音沙哑,没什么力气的吐槽道:“你现在才想到这些事情?我下午看你说的那么帅气,还以为你没什么怕的呢。” 晏书贺笑了声,懒懒散散的:“我这不是怕你最后我秋后算账吗。” “还有十天就立冬了,要算账也得等明年。” 从嘉虚虚眯着眼睛拍了拍他的手:“赶紧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断绝关系……这不是早就已经被预料好的事情吗。”从嘉将下巴塞进被子里,打了个呵欠咕哝着:“奖励都给你了,还成天想东想西。” “要真的愧疚就再对我好点。” 闻言,晏书贺笑了起来,他收紧手臂将人抱在怀里。 临睡之际,从嘉只感觉他在自己额角亲了亲。她紧挨着晏书贺的胳膊,昏昏沉沉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她前半生所有的不公平,都在今天得以圆满。 - 从嘉隔日醒来已经十一点多。 光线照在脸上,她眯了眯眼睛又往被子里缩进去。 晏书贺揉揉她的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见声音,从嘉这才睁开眼睛看向他,轻微抬了一下腿,又酸又疼的感觉袭来。抱着被子闷闷应了声,低声说:“腿疼。” “那我给你按按。” 说着,晏书贺就要伸手去给她按腿。 从嘉迅速避开他的手,尴尬道:“我们等会儿还要去晏家呢。” “……”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晏书贺别太过分。 他顿了下:“我是真心想给你揉揉腿,没别的意思。” “嗯嗯嗯对。”从嘉连声应,撑着床坐起来:“那是我想多了。” 从床旁边扯来干净睡衣披在肩头,下床后回头看了眼被自己的话噎住,仍旧没什么动静的晏书贺,忍着笑意靠过去亲亲他的脸:“别跟我生气嘛,我不是就想逗逗你。”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种形象。” 晏书贺冷笑,对她刚才哄自己的话不置一词。 从嘉懵了:“什么形象?” “……”晏书贺嘴角动了动,抿唇道:“老流氓。” 这三个字配上他的语气,逗得从嘉笑弯了腰:“我可没说啊,你怎么诬赖人。” 晏书贺抓住她的手腕:“你嘴上没说。” “那你可不就是老流氓。”从嘉故意顺着他的话惹他。 晏书贺忽然坐起身,拉下自己的衣领问:“那你是小流氓?” 锋利的喉结上,有圈很小的牙印,颜色微微泛着红,连带着旁边还有一块儿深色印记。因为他的皮肤白,看起来就更要明显一些。 从嘉最见不得他恶人先告状,半跪着身子,也稍微拉开点衣服:“那你看看。” “你就是!”从嘉顿了顿,认真道:“老!流!氓!” “当个流氓也好,一老一小正好般配。”晏书贺给她裹紧衣服,然后说:“咱俩以后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在楼下摆个地摊儿。” 从嘉被他捏着衣领,被迫仰头问:“摆地摊干什么?” “给人算命。” 晏书贺认真思忖,义正言辞道:“就叫流氓双侠。” 从嘉嘴角抽动几瞬,终于忍不住的笑出声。 怕耽误时间没再多闹下去,晏书贺起床后将屋子里收拾干净。担心从嘉看着尴尬,贴心地将垃圾袋放在门外,把换下的床单被罩塞进洗衣机。 两人稍微吃了点东西,带着礼物回了晏家。 今天来了好些人。 有孟婉茹圈子里的好朋友,也有晏家商界中来往的合作伙伴。 瞧见晏书贺拉着从嘉的手进门,宾客门都愣了一瞬。 之前晏则安跟从嘉的婚礼现场他们都参加过,也知晓两人在去年离了婚。可是谁也没想到,从嘉居然又跟晏书贺在一起了,还这样正大光明的牵着手出现。 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场面颇有几分滑稽意味。 在他们认为孟婉茹会大发雷霆时,晏书贺牵着从嘉直接去到了孟婉茹夫妇身边。 “爸妈,我们回来了。” 正跟王夫人说话的孟婉茹偏头,瞧见从嘉后笑意愈深:“来啦。” 从嘉将礼物递过去:“阿姨,生日快乐。” 两人相处和谐的甚至连王夫人都有些愣怔。 没人知道,她在看见晏书贺牵着从嘉过来时,心脏骤停的那几秒在想什么。王夫人与孟婉茹多年好友,知道她说一不二的性子。 她本想要怎么劝说,却不料人家表演了个婆媳情深。 王夫人讷讷道:“婉茹,你这是……” “来嘉嘉,给你介绍一下。”孟婉茹直接越过晏书贺,拉着她的手到自己跟前:“这位是王阿姨,就住在咱们隔壁小区里。” 从嘉弯着唇打招呼:“阿姨好。” 晏书贺见从嘉跟着孟婉茹,他说了一声,转身去找了晏则尧。 而等着看热闹的宾客都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看见这样一出戏。毕竟在圈子里,晏家长媳的脾气向来不及她两个弟妹,要不是真的喜欢从嘉,这场戏怕是不可能做出来。 况且,看那两人谈笑的模样。 就知道这是常事儿了。 站在角落里聊天的几位夫人说了几句,没人敢当着面置喙。 越是高门显贵,内里的那些事就越是肮脏不堪。不了解情况的人也都是觉得,从嘉的确好手段,跟弟弟离婚又缠上哥哥,还把未来婆婆治的服服贴贴。 这话当然也没人多说,毕竟是别家的事情。 孟婉茹带着从嘉认了一圈人,最后将她交给无所事事的许曼。 两人站在花园边,百无聊赖的说着话。 “之前知道你跟小贺在一起了,我还挺惊讶的。”许曼抿了口酒,神色温柔:“毕竟小贺看起来不太像会谈恋爱的。” “怎么样?跟他处对象开心吗?” 从嘉微愣,随即笑起来:“挺开心的。” “看样子的确是过的开心。”许曼打量她几眼,也笑着道:“都说女人有没有活在爱里,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呀,的的确确是遇到了个好男人。” “曼姨,其实我……” 从嘉欲言又止。 她跟晏书贺谈恋爱这么久,晏家没有一个人来找她说过什么。头回以晏书贺的女朋友回晏家时,从嘉心里格外忐忑,但是他们都没有表现出异样。 直到现在,再次单独与许曼待在一起。 那些无法形容的情绪才蔓延开来。 “看到你开心快乐,虽然不能做我的儿媳妇儿,但我也很开心。”许曼知道她想说什么,长舒一口气:“人一生短短几十年,好坏参半,遇见心爱的人就好好珍惜。” “你孟姨说不来好听的话,曼姨今天代她一并跟你说了。” “嘉嘉你要记住,人生得意须尽欢,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从嘉眨了眨眼睛,挥散开眼前的白雾。 心里面那颗好大的石头,今天终于结结实实的被敲碎掉,了无云烟。 - 从嘉晚上在晏家留宿,孟婉茹提前让人将二楼的客房打扫出来。 等到宾客被送走,晏家重新恢复安静。 饭后几人喝了些燕窝,从嘉被晏书贺拉着去小区外散步。 “那你妈妈现在是不是就不去上班了。” 晏书贺牵着她的手说:“算是吧,她在研究院忙活了大半辈子,现在功成身退也不错。院长倒是留过她,我妈说也想歇歇。” 从嘉轻轻晃了下他的胳膊:“但突然缓下来,应该会很不习惯吧。” “所以说啊。”晏书贺刻意拉长调子,“就等着我什么时候结婚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在家里就能有事情做了。” “你想得还挺美。”从嘉撇嘴。 晏书贺睨她:“当然美。只是不知道咱们家那位小流氓,什么时候抽点时间跟我领个证。” 月色拉长两人的影子,从嘉不满地瞪他:“你连求婚都没有,就想跟我领个证了?这话要是让宁宁听见,别说门,你连进屋的窗子都没了。” 晏书贺忍着笑:“你这么激动?可我也没说要跟谁求婚啊。” 从嘉:“……?” 而后她直接甩开晏书贺的手,站在原地气急败坏:“晏书贺我要给你妈妈说。” “说什么?” “说你占了我便宜不负责,还始乱终弃,打算跟别人求婚。” 晏书贺迎着风笑得不行,伸手要来拉她:“哪有别人啊。” 从嘉当然知道没别人,但谈恋爱,本来就会莫名其妙的情绪上头。尤其是被晏书贺这样日日哄着,从嘉那些无足轻重的坏脾气也被惯了出来。 直接拍开他的手:“我不管,我等会儿回去就给阿姨说,我还要找媒体曝光你。” “你怎么这么双标,你能逗我,还不准我逗逗你。” 晏书贺忍着笑,被她甩开也不恼,依旧好脾气地凑近:“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人了,还学人家小朋友跟家长告状。” 从嘉顿时更生气了:“你说我老?” “没说。”晏书贺低头亲她,“我说你得陪着我一起老,等你八十岁一百岁走不动道了,我还这么抱着你喊你宝宝。” “这还差不多。” 从嘉抿唇嘀嘀咕咕,耳根红透。 看着她今天眉眼间的张扬与笑意,有这样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小姑娘。而他多日来,想要将这人的小毛病养回去的心愿,也在这刻得到满足。 站在路边,晏书贺碰碰她的耳垂说:“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情?” 从嘉侧头好奇地看向他。 那双明亮眼睛里,月光倾洒进去的光芒与他独一无二的倒影,让晏书贺怔住。 他顿了好久才靠近她,声音很小,像是在说秘密一样:“我好像,找回了你当年的影子。” 找回了那个情绪外漏,开心与不开心都写在脸上的小太阳。 不是错觉,晏书贺在这一刻是真切的感觉到。从嘉身上那层厚重的盔甲被他剥掉,露出的缝隙中并存着的锋利爪牙与柔软光芒,正在重见天日。 第66章 春渡我 晏书贺小号追妻曝光。 两人遛了两圈, 中途碰见了同个小区的朋友,晏书贺跟那人寒暄几句,格外自然地将从嘉介绍给对方。 往回走时, 从嘉抓着他的手问:“别人也会这样吗?” “会什么样?”晏书贺侧头。 想到刚认识没多久, 不管是路乔沈明森, 还是那个赛车比赛的第一选手,晏书贺总是会无孔不入地将她带进他的朋友圈子里。将近一年,他依旧是这样。 从嘉舔舔嘴有些高兴:“就是也会跟朋友介绍自己的女朋友。” 晏书贺伸手推开门,扯了扯唇角:“不清楚。” “那你以前……”从嘉慢吞吞地噢了声,憋着坏笑抬眼看他:“是我忘记了,我是初恋。” “啧, 你怎么这么。” 晏书贺顿了顿, 指腹磋磨了下从嘉的脖颈, 咬牙道:“这么欠收拾呢。” 从嘉伸手抱住他的胳膊:“那我看你这么熟练,吃吃醋不是应该的吗。” “原来这是吃醋。”晏书贺扬眉,“那你不用担心这些, 我没什么经验,心里觉得应该做什么就做了。你也不用拿我跟别人比较,反正……” 从嘉:“反正?” 晏书贺淡淡睨她一眼:“反正你也没有跟别人实.战经历的机会了。” “……” 从嘉被噎住:“那可不一定。” “怎么?”晏书贺变了脸色, 拽着她站在门口,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想法呢,思想很危险啊。” 还没等从嘉说话,只见面前的男人忽然拉下衣领指了指他的脖颈。 今天有点冷, 为了跟从嘉暗戳戳穿情侣装,晏书贺特意穿了件白色的高领宽松毛衣。修长干净的指尖勾着衣领往下一拉一拽,喉结那块儿被挡住的痕迹便露了出来。 从嘉懵逼地看着他。 晏书贺手指轻轻点着牙印,面无表情地指责:“看见没?” “看见了。” “你以后要是真有这样的想法。”晏书贺手指一松, 衣领重新恢复原位,弯下腰跟从嘉平视,唇边的笑意玩味:“那我就带着这些痕迹去找你出轨那对象,告诉他你会家暴。” 从嘉闻言眼皮子一跳,欲言又止了好半天。 “所以……” “你现在是要把这块儿皮肤割掉做成标本保存吗?” 很少看从嘉跟他吃醋的样子,所以每每遇见,晏书贺就总是想逗逗她。 但没想到,从嘉的关注点总是很清奇。 晏书贺沉默下来,继续听从嘉认真地说:“毕竟你这点东西,可能过不了几天就消失不见了。到时候你去找我出轨对象,印子早就没了呀。” “那你到那时候就再给我种几个。” 从嘉往里走:“要是……” 晏书贺迅速接话:“那我就求求你。” 从嘉:“噢,那我不答应。” “……” - 进了客厅,孟婉茹还在沙发上看电视,正好听见刚才在玄关口,这两孩子的小学鸡对话。感慨晏书贺被从嘉吃得死死的同时,也觉得这两人实在是幼稚。 从嘉陪孟婉茹坐了会儿,就被晏书贺带上楼。 经过晏则安卧室时,从嘉脚步微顿。 晏书贺很敏锐地察觉到,唰地侧头看她:“干什么?” 从嘉纯粹好奇,没忍住问:“听说晏则安去国外念书了?什么时候走的。” “九月底吴腾辉一审结束后走的。”晏书贺推开门,拉着从嘉走进去,“听说好像念的是工商管理,终于进步了,也是不容易。” 晏书贺三言两语满足了她的好奇心,从嘉便没再追问。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晏则安跟她的那段过去,或许并不是晏书贺心中的雷区,可从嘉还是想要避一避。 这房间她第一次进来。 卧室很大,窗帘依旧是深灰色的风格,白色的书桌书柜一体式,摆着各类杂物和书本。桌角放置着相框,笔筒前有只还原的五阶魔方。 侧边墙壁上,还挂着件干净的白色秋衣。 这里每一处都是晏书贺从大男孩儿至男人成长的痕迹。 从嘉甚至都能想得出,十七八岁的少年坐在书桌前。灯光明亮,细碎的额发耷拉下来,脊背笔直,认真演算草稿的模样。 晏书贺弯腰将小沙发里的毯子收起,回头喊她:“你看什么呢?过来坐着。” “看你成长的地方。”从嘉慢慢走过去,指尖拂过桌角。 低声说:“真是好可惜。” 晏书贺挽起袖子走近:“可惜什么?” “可惜居然错过了你这么多年。”从嘉语气中全是怅惘。 晏书贺站在她身后,绕过从嘉的腰身将人抱住,两人身子靠近,他低着头温热的吐息蹭过从嘉的耳朵。双手扣紧,侧头亲了亲她的脸。 “不可惜。” 晏书贺轻声笑:“咱俩以后生个儿子,让你亲眼看着他长大。” “长成跟我一样的男人,弥补你这么多年的空白。” 从嘉心里的丝丝落寞只是触景生情,眼下见他这么说,忽然就岔了气。那点伤春怀秋的感伤还没来得及纾.解,就这么烟消云散。 翻了个白眼,从嘉看见书柜上的照片:“我能看看那个吗?” “哪个?”晏书贺抬眼,“自己拿。” 从嘉稍稍踮脚拿过来,才发现这是张很久之前的合照。照片里的晏书贺看起来还很青涩稚嫩,穿着墙上挂的那件球衣,身旁还站着四个陌生的男孩子,是跟晏书贺同样的衣裳。 应该是校队的合影。 指尖摸了摸晏书贺的眉眼。 大概是刚打过球,少年额发潮湿但并不狼狈,反倒衬得那双眼格外清澈明亮。他看着前方唇畔微扬,让从嘉觉得,这一眼好似是跨越了数年的晏书贺正隔着镜头定定望着她。 “这是你高中时候吗?”从嘉问。 晏书贺懒散嗯了声:“高中校队的合照。” 认识这么久,从嘉还没见他打过球:“为什么路乔他们不在。” “你看路乔那货像是会打球的样子吗?” 从嘉忍着没笑出声,视线却被晏书贺旁边的男孩子吸引,多看了几眼:“这是谁?” “校队队长,贺家的那个贺臾,认识吗?” 晏书贺盯着照片看了会儿,难得多说几句别人:“他们家之前出了些事情,贺臾被发配到明城去了。两三年了吧,也没怎么听过这人的动静。” “明城?”从嘉回头看他。 晏书贺点头:“贺家现在是贺臾后妈做主。” 从嘉闻言有些感叹,想到自己:“看来这世上的后妈果真没一个好的。” 不知道怎么就扯到这里来了,晏书贺赶紧转移话题。 偏头咬着她的耳骨,亲了亲旁边的软肉,语气暧.昧的问:“晚上要不要跟我睡?” 从嘉将照片放回原处,缩了缩脖子:“不要。” “为什么?”晏书贺嗓音含糊。 从嘉伸手推拒:“阿姨都已经帮我收拾好房间了。” “啧。” 晏书贺心中不满,伸手将人调转了方向,提着她把人抱上书桌。 长裙裙摆往起折了几折,一手揽着她的腰,另只手扣着从嘉的后脑勺,偏着脑袋吻住她的唇。亲了会儿,晏书贺摩擦着她的皮肤问:“这么狠心啊?” “你家里这么多人,被看见真的不太好。”从嘉下意识微微仰起脖子,忍着喉间呜咽:“电话响了,你赶紧松开我啊。” 从嘉的手机在床边响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铃声渐止,随着晏书贺靠近,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时,从嘉足背弓起,手肘一下失了力气朝后仰去。腕子撞翻身侧的笔筒,零零散散连带着旁边的几本书都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晏书贺单手将从嘉抱进怀里,另只手松缓地垂落在旁边。 揉着她的脊背问:“好点没有?” 等从嘉的呼吸平复下来,眼尾洇着红没理他,走到床边去拿手机。 是何文打来的三通未接电话,从嘉点开微信,看见对方给她发消息让看看微博私信。正要回复一句时,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回头看过去,只见晏书贺刚洗了手,将湿纸巾丢进垃圾桶。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从嘉喉咙干了一瞬。 但这会儿不太想动,便蹭着床沿坐下,朝晏书贺抬了抬下巴:“把你手机拿来给我用一下。” 晏书贺把手机递给她,转身去收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看什么?” 从嘉随口说:“手机没电了,用下微博……你密码多少。” “你生日。” 晏书贺也没多想,从衣柜里翻出睡衣往浴室走:“我去洗个澡,你在床上坐会儿。” 两人的手机是一个牌子,用起来也还算顺手。 从嘉点进微博,懒散地应了声。 他手机里的账号主页ID名跟微信名一样,都是三个数字1。从嘉没什么兴趣翻看男朋友的私密东西,正要点设置切换账号时,不经意间看见了下面的经常访问。 除却几个娱乐博主,最后面跟着的那个头像,居然跟她的一模一样。 从嘉抱着不确定的心思点进那个账号。 果不其然,就是从嘉的微博。 在切换账号和点进晏书贺小号这两个念头间来回转移,足足犹豫了几分钟,连手机屏幕都因为长时间没有指令而熄灭。 最后她解开锁,迟疑着打开了主页。 封面背景是从嘉的某张男友视觉的侧脸照片,构图很巧妙,透过从嘉的鼻尖,是泛着金黄色的光圈。而下面的简介只有一句话——我爱你不止三千遍。 从嘉很用力的深吸口气。 指尖慢慢滑动着屏幕,还没来得及看几条,就听见浴室里的水声骤然停止。从嘉手指一抖,迅速退出他的主页登陆了自己的微博账号。 晏书贺擦着头发走出浴室,见从嘉坐在床边认真摆弄着手机:“还没好?” “马上。”从嘉心里藏着事情,随便翻了翻私信。 放下手机,她起身穿鞋:“那我回房间了。” “怎么了这是?”晏书贺捏着毛巾打量她几眼,“急急忙忙的。” 从嘉攥着手机抬眼看向他:“何文那边找我有点事情。” 得知是工作上的事,晏书贺也没再强求。 回到房间,从嘉赶紧把手机充上。 趁着这个时间她飞快地洗完澡,包着潮湿的头发趴在床上,搜出晏书贺的小号微博,点进去认认真真地翻阅着每一条记录。 要说之前看见那些门票时,从嘉的心里是感动。 那此时此刻,看见这微博里面的每一条都跟她有关的记录动态,从嘉的震惊与酸涩感,就如同利刃一样刺向了她自己。 扎的满手都是血迹,疼得她忍不住红了眼。 那种再次得知晏书贺这样的人为了爱情,跋山涉水去到她身边,可她却分毫不知的无力涌上心头。 越看越心疼。 翻到最后一条,文案上的日期,是高三毕业后的某一天。 她此时仍旧清晰地记得那天是班里聚会,傍晚吃完饭她喝了点酒,没让同学送她回家。反倒是自己慢慢往回走,经过那条小巷时,她在巷口站定了很久。 2009.6.13 今天无云[乌云] 从嘉不清楚晏书贺为什么会标明日期。 但她却明白,这个平台于2009年8月14日开始内测。晏书贺在九月注册账号,意味着,他在无数个从嘉不知道的漫长岁月里,兜兜转转,被这个账号陪伴了长达八年。 卧室里的光晕晃眼,粉色睡裙有些凌乱,半干的长发散落在床单上。 从嘉侧着身子,荷叶领口的衣料微微下滑,露出精致的锁骨。她捏着手机,看着墙纸上的花纹怔忡出神,眼角潮湿,不知哭了多久。 直到过了半个多小时以后,从嘉才慢慢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低垂着眼睑,态度几近虔诚地登上自己平时刷微博的小号,关注了对方。 - 秋去冬来,双和终于在十一月下了第一场雪。 自从发现晏书贺小号,从嘉每晚入睡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从刷热搜变成了进入某人主页,看看有没有新的动态。 前段时间许曼提及,今年过年想去某个滑雪山庄过年。 家里人商量后,晏老爷子也觉得新奇,便由他直接定下了这事情。晚上吃饭的时候,还特意提了一嘴,让从嘉早点结束手头的活跟他们一起去。 年底的工作压了不少,从嘉陆陆续续忙了小半月。 昨晚睡得迟,十一点多她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晏书贺抬着水杯推开门走进来,弯腰隔着被子把人抱在怀里,捏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埋进从嘉脖颈里小声说:“宝贝,还没睡醒吗?” 昏昏沉沉间,从嘉听见晏书贺的声音根本不想动。 烦躁地偏了下头扯过被子将脸盖住。 晏书贺看着她的动作,忍着笑拉下被子,使劲儿揉她的脸:“赶紧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 “晏书贺你脑子有病是不是!”从嘉忍无可忍的翻身坐起按住他,没怎么用力的拳头砸在他肩膀胸膛上,咬牙切齿:“是不是有病!” 也不知道这是在被打还是被挠痒痒,晏书贺笑着朝后仰去,一边笑还要一边护着身上的人。 闹了会儿,扶着她的腰说:“起来喝点水。” 从嘉冷着脸接过杯子,灌了几口。 “之前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得听我管你的身体健康,但是我怎么看你好像还是不怎么听我的。”晏书贺捏着她的指头。 从嘉缓慢地咽了下喉咙,想到之前的承诺,心虚地眨了下眼:“那我这不是困。” 晏书贺好脾气的笑:“那你再熬夜,下次又得姨妈疼。” “知道了。”从嘉耸耸鼻尖。 晏书贺拍了拍她的脑袋:“起来吃饭。” 洗漱后,从嘉离开卧室进了客厅。 晏书贺发现从嘉吃饭喜欢坐在茶几这边的小板凳上,于是抬着粥直接过来,放在她面前。 刚出锅的粥有点烫。 从嘉捏着勺子慢慢搅动着,拿起旁边的手机,习惯性地想看看微信消息,顺嘴问:“你已经吃过了吗?” 晏书贺捏着遥控器调着电视。 闻言扫她一眼:“我起来就吃了,你赶紧吃,别看手机。” 从嘉哦了声,打算关掉软件前,顺手点进何文曲又宁她们的三人小群里。随即一连串消息弹出来,手机嗡嗡响动,从嘉草草看了两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她喉咙反复吞咽,僵硬又尴尬地念着群里何文发来的最新消息,字句清晰道:“晏书贺小号追妻掉马曝光,一口狗粮堵满牙缝缺口,原来这就是真爱吗?” “……” 晏书贺:“?” 第67章 春渡我 好像我男朋友。 从嘉一直觉得, 她是个不怎么会多管闲事的人。 那天晚上关注晏书贺,也不过是想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男朋友又悄咪咪发了什么动态而已。 可她忘记了, 她这个堪称僵尸的小号, 曾经在小批粉丝圈子里被扒过马。 她不是娱乐圈的明星, 也只算半个公众人物,这些东西没必要计较太多。也是因为觉得麻烦,从嘉便没去注册别的。 这个号知道的人少,但好死不死,最近这段时间从嘉上号频繁,被眼尖的粉丝发现她有了新的关注。粉丝点进那个号一看, 好家伙, 居然全都是有关从嘉的。 她知道自己有些粉丝是混娱乐圈的, 眼力格外强。 兜兜转转,又在那小号少之又少的粉丝列表中,找到了他的大号关注。未认证的大号账户ID, 明明白白写着晏书贺三个字,又在两年前在某商业酒会露过脸,粉丝还挺多。 本来一切应该就此打住。 这件事情也只是在粉丝圈子里自娱自乐, 可最后不知道是谁回复说, 那个大号主页里转发过的几条有关财经的内容,与小号那段时间所发的动态中,手机后缀一模一样。 而原本不过是从嘉粉丝圈里的笑谈, 到最后却变成了大型掉马现场。 从嘉僵硬地念完那些话,抬眼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晏书贺,后知后觉地问:“你……好像被曝光了。” “……不会。” 晏书贺紧绷着唇角,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捏着遥控板兀自坚持。 只是这样的强撑并没有坚持太久,从嘉看见晏书贺起身就走,好像吃了隔夜饭一样,瘫着脸走进卧室去拿手机。 从嘉仍旧坐在原地。 几秒钟后,她听见屋子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望着虚空看了一会儿,从嘉点进微博登上大号,刚登陆就看见消息界面的99+。其中@她的,都已经足足有一百多条,从嘉绷着嘴角随便点了条消息。 页面瞬间跳转至晏书贺的微博。 正好是确定关系那天,晏书贺发送的被他置顶主页的动态。 ——最幸运的事。 【是姐夫吗@One】 【哦是什么幸运的事情呢?当然我不知道这就得问问我老婆了@One】 【男友视角,背景好评[赞]】 【什么时候公布恋情@One,我的嘴角已经准备起飞的弧度了[打call]】 今天晏书贺这条动态下,可谓是热闹至极。 平时甚至连一个赞都没有的评论区里,此事成千上万的粉丝疯狂涌入。 从嘉在网络本身就比较边缘化,倒不像是娱乐圈爱豆明星公布恋情塌房。这事情一出,看着男方这么多年从始至终对象都是一个人的微博,粉丝反倒纷纷化身土拨鼠。 而当事人晏书贺,此时将自己关在卧室里,显然郁闷到极致。 掉马这事毕竟跟从嘉有关,她挠了挠眉,捏着手机悄悄走到卧室门口。靠着门框外头敲敲门,眸光含着笑意的看着晏书贺。 听见动静,晏书贺抬眼看过来。 就这么一会会儿,他就已经明白过来事情的起始。 被发现倒也不是生气,就是别扭。 他一个二十七岁的大男人,是真的人生第一次感到迷惑。 这些网友,都是吃饱了撑的吗。 此时看见从嘉,那点气闷又烟消云散,他伸出手朝从嘉递过去:“站那儿干什么,过来。” “生气啦?”从嘉蹭到他身边坐下。 晏书贺关了手机,侧身把人抱上自己的大腿:“倒也不是生气。” 从嘉的手指尖轻轻戳着他的脸:“那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没回应她这个问题,晏书贺凑近抱住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从嘉顿了顿,揉揉他的耳朵说:“也没有很早,就是那次用你手机的时候,我不小心点进了你的微博。当时我没打算看的,是最后没忍住。” 晏书贺听完后,很沉重地叹了口气。 感觉他心情似乎真的不太好,从嘉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我是真没想到,粉丝会顺着我小号关注列表里去扒你。” 她的确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入行这么久,唯一算是大型撕逼的,也只有跟付雅那回。 从嘉正绞尽脑汁想着哄晏书贺的话,而后就听他郁闷道:“现在你看到了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喜欢你的。会不会觉得廉价,毕竟轻易得到就不会被珍惜。”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从嘉坐起身子,稍稍跟他拉开距离打量他的表情:“你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况且之前你不是都已经告诉过我,你喜欢我很久这事儿了吗。” 晏书贺眉眼仍旧耷拉着,情绪的确不妙:“但眼见为实,那时候你也不一定相信我。” “你还胡说!”从嘉瞪他。 瞪着瞪着又觉得他这样特别好笑:“是不是非要我现在就跟你去领证,你才信我说的那些话。” “真的?”晏书贺瞬间眼前一亮。 从嘉见状又气又笑,伸手使劲儿打了他一下:“你真烦死了。” 两人坐在床边闹了会儿,晏书贺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从嘉捧着他的脸,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最后凑过去亲了两口他的唇,舌尖极快地与他的触碰一瞬,而后正色道:“晏书贺,现在好好听我说的话,我这辈子只说一次。” “我从嘉,今年25岁。在此之前每一年都过的浑浑噩噩,自从去年年底,我人生中终于有了在未来无数个的年头里,一定都会觉得是非常正确的一件事情。” 她说着话,眼神极其温柔:“就是在你喊住我后,我回头了。” “并且爱上了你。” 自从那以后天光乍亮,白雾散尽。 身后有了人,脚下也有了向前走的力量。 - 十二月中旬,在这年的年尾。 双和法院下发了吴腾辉有关六月杀人案件的二审判决书。 对于吴瑛上诉的精神病史疾病证明,法院在调查结果中发现。吴腾辉在两场刑事案件的行凶过程间,有证据表明,并未发现不能辨认或者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情况。 根据刑法规定,审判结果与一审判决相同。 三罪并罚,剥夺其政治权利终身,予以死刑。 二审审判书结果出来的这天,从嘉被曲又宁与何文带去酒吧。 她难得高兴,晏书贺并没有阻止,只叮咛了几句少喝酒。 灯红酒绿的吧台前,从嘉笑着跟两人碰了碰杯,微微仰着头喝了两口:“终于结束了。” 这长达数多年的黑暗与暗无天日的噩梦。 终于在今年冬天,被伸张正义。 曲又宁伸手拦了一下,被何文按住:“没见过她这样,让她喝吧,等会儿给晏书贺打电话让来接。” 说完,她伸手揉了揉从嘉的脑袋,笑着说:“我们嘉嘉辛苦啦。” 两人都不太清楚吴腾辉跟从嘉之前的事情。 但是看了那个视频,具体结合从嘉对对方的态度,她们心里也清楚。现在了却了这桩事情,作为朋友当然为从嘉高兴。 只是高兴之余,曲又宁忍不住八卦:“姐妹儿,你跟你家晏老板进展如何?” “谈恋爱能有什么进展。”从嘉记着晏书贺的话,并没有多喝酒,侧目睨了眼曲又宁:“那我问你,你跟傅希最近进展怎么样?” 忽然被扯到傅希这儿,曲又宁的耳根有点红,嘀嘀咕咕:“能能能怎么样啊。” “那不就是了。”从嘉哼笑。 何文偏了下头问:“那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对啊,之前看小号那个。”曲又宁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真的牛逼,我没想过晏老板这么深情。八年啊我的天,这是神吧,喜欢你的时间比微博平台还要久。” “这么看的话你俩应该是快了吧。” 从嘉腰有点不舒服,往前倾了倾,趴在吧台上:“他都还没跟我求婚呢。” “那你主动啊。”何文也有些着急,迅速接话出声,“都这么多年了,别再拖了。” 或许是这话给了从嘉启发。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摸摸耳朵含糊道:“我来求婚倒也不是不行。” 之前晏书贺账号被曝光后,她当天晚上,就把大号背景改成了晏书贺的照片。虽然并没有特意表明什么,但次日从嘉发了张月亮的照片,评论区却是一水的【祝百年好合】。 像何文说的,他都等了这么多年了。 主动一次哄晏书贺高兴,这事情也不是不可以。 跟她们俩多喝了几杯,临走前,从嘉已经醉得差不多了。被曲又宁扶着往出走,脚下的步子都有些虚晃,嘴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三人站在路边,何文给晏书贺打电话。 曲又宁实在无语:“我怎么没发现从嘉这么能说呢。” “忍着吧。”何文抓着从嘉的胳膊,“没给你吐出来就是好的。” 等了会儿,晏书贺很快开车过来。 将人从曲又宁怀里接过来时,从嘉已经迷迷瞪瞪地认不出人了。只是闻着晏书贺身上熟悉干净的气味,她才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晏书贺跟两人道谢:“今天麻烦你们了。” “没事,你赶紧带她回去吧。”曲又宁挥挥手,拉着何文朝另一边走。 晏书贺把人塞进副驾驶,正给她系着安全带,就见从嘉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带着光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过了几秒,还摸了摸他的下巴。 见他这样,晏书贺好笑不已:“干什么呢?” “你为什么长得,好像我男朋友?”从嘉又戳又摸,拧着眉毛左右打量:“真的好像啊……” 她的眼神扫过晏书贺的喉结,睁大眼睛摸了又摸,像是想到了什么,莫名其妙带了点哭腔:“怎么不见了呢,你脖子……嗝,你脖子上那个牙印呢?” “这都多久了,早就痊愈了啊。” 晏书贺摸摸她的头,语气格外无奈:“你这到底是喝了多少。” 从嘉在他怀里扑腾着伸手抱他,半闭着眼睛撅嘴说:“我没喝酒,我……我没醉。” 还没见过她这样,晏书贺饶有兴趣地笑起来:“那你刚才喝的是什么?小酒鬼又说胡话。” 从嘉没吭声。 眼神里的情绪又变了几分,呆呆地看着晏书贺。 良久后,就在他以为从嘉睁眼睡着了。 这人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偷偷摸摸地凑过来小声说:“我看你长得这么像晏书贺,那我给你说个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他。” “嗯?”晏书贺侧了侧脸靠过去。 从嘉贴近跟他咬着耳朵:“我决定了件事情。” “我要在春天来的时候跟晏书贺求婚。” 说到这儿,从嘉傻里傻气的笑了起来,捂着鼻子以下的地方只露出双狡黠的眼睛:“嘿嘿嘿,我要悄悄地,这样他就不知道了。” “……” 晏书贺有些愣怔,喃喃自语:“可是现在我不就知道了吗。” 盯着眼前这张脸看了几秒,晏书贺扣好安全带敲敲她的小脑袋:“别跟我抢,这样的事情你少操心。既然想快点,那我就满足一下你好了。” 从嘉闹了一阵,歪着脑袋靠在座位上睡着。 晏书贺温柔地盯着她,手指抚过她的鬓发,笑了笑:“不说话?” “那我可就当你同意了。” 第68章 春渡我 我是真的等了你很多年。 从嘉那晚说要主动跟晏书贺求婚, 后面就真的开始忙了起来。 她醉酒的后遗症挺大,说的话清醒后都忘得差不多。只在迷迷瞪瞪间,记得回家以后, 晏书贺笨拙地给她卸妆洗澡的画面。 临近年底, 吴腾辉二审判决结束, 在执行死刑前,他向法院提出请求会见亲属。 从嘉泡在书房里,而晏书贺也接到电话需要去国外出差几日。 几乎每年,他都是这时候要忙的工作比较多。 冬至这天中午,从嘉送晏书贺去机场。 人山人海的检票口外,晏书贺将她的围巾拢了拢, 指腹蹭过她的耳畔:“我不在家这几天, 不准去外面喝酒, 也不准跟别的男人见面。” “哪有别的男人。”从嘉笑着握住他的指尖。 晏书贺带着她的胳膊轻轻晃了晃,眼角眉梢都是温柔:“那林准不是男人。” “他比我小那么多好不好。我都拒绝他了,你怎么还记挂着。”从嘉戳戳他的下巴, 距离检票还有段时间,便也没什么顾忌的在旁边腻歪着:“还有呢。” 晏书贺想了想:“暂时没有了,男孩儿也不行。” “知道了, 小醋包。”从嘉忍着笑打趣。 机场里人声鼎沸, 两人身侧的人群格外快速地经过着。 晏书贺弯腰抱住她,因为在外面,他双手只是安安分分地落在从嘉腰上。像是想到了什么, 感慨般的轻叹道:“你可能都不知道,去年我有多庆幸。” 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从嘉微微仰头:“庆幸什么?” “宠物医院外面跟你见过面后,接下来那次, 是在沈明森的律所。”晏书贺垂眼看着她,干净清冽的吐息喷洒在她鬓角,“就在前一天,我甚至还劝晏则安要好好珍惜你。” 从嘉弯起眼睛笑开:“不会吧。” “我男朋友什么时候还兼任媒婆这个职业啦。” 晏书贺碰碰她的脑袋,脑海中莫名就窜入了当时他跟晏则安对话的场景,轻笑一声说:“不过也还好,幸亏把你从他手上抢过来了。” “那天听你跟律师说要离婚,我当时……” 说到这里,晏书贺忍不住笑的气息颤颤,跟从嘉紧贴着的胸膛都在晃动。 从嘉有些纳闷:“当时怎么了?” 晏书贺笑了会儿,低头亲昵地蹭她的脸:“当时真觉得,你会离婚,简直就是念书时候固执觉得的,那类趋近于零的不可能发生事件。但当它真的成真以后,我才明白,老师说的是对的,原来概率为零也不代表不可能发生。” “觉得幸好,但更多觉得……我的机会来了。” 从嘉眼眶热热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忽转至这里,她伸手掐住晏书贺的侧脸,往旁边拉了拉:“你怎么这么坏啊。” 检票口开始检票登机,广播声与行人的说话声交融着。 晏书贺低眼看着面前的人,不知不觉,距离那天居然已经过了一年。 “好啦,你赶紧去检票吧。” 从嘉推推他的肩膀,看了眼远处不敢打扰的助理一眼,将他的大衣衣领翻好,认真交代:“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最近天冷,要是哪里不舒服记得吃药。” 把该叮咛的话都说了一遍后,晏书贺这才问:“怎么不让我给你报备行程。” “这……”从嘉愣了下:“这个不需要。” 晏书贺看着她笑了笑,弯腰亲她:“需要的。” 从嘉没说话。 晏书贺临走前,将人抱进怀里低声说:“嘉嘉,我是真的等了你很多年。” “……” 从嘉总觉得他还有话要讲。 果然,下一秒晏书贺的脸在她脖颈里蹭了几下,闷声闷气:“所以你得对我好点,再爱我一点。” - 送走晏书贺,从嘉拉紧羽绒服拉链垂首离开机场。 吴腾辉那边的会见请求的对方并不是吴瑛或是吴心怡,而是她。 这事情她没给晏书贺说。 最近这段时间他实在是太忙,有时候在客厅里工作到,从嘉都已经收了画具离开书房,晏书贺还坐在落地窗边的小沙发上看电脑。 再者吴腾辉已经被判刑,眼下被关押在双和公安局的看守所内。 那里铜墙铁壁,就算是独自去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是没料到刚出门,她就看见长台阶下的傅希和曲又宁。可能是很冷,曲又宁被傅希敞开的大衣裹着抱在怀里,隔着距离远,她嘴巴张合,眉飞色舞的似乎再说些什么。 从嘉目光微滞,忽有所感的打算悄无声息换条路。 谁知傅希捏了下曲又宁的手,两人同时抬起头朝她看了过来。 曲又宁迅速窜出傅希的怀里朝她挥手:“嘉嘉!” 重重吐了口气,从嘉双手插进兜里提步下台阶,慢慢走到他们跟前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傅希的眼神始终落在曲又宁身上,给她拨了下夹在衣领里的头发,这才缓慢抬眼温声道:“今早晏书贺给我打了电话,说这几天出差,交代我跟宁宁好好照顾你。” “我打车回去就行,你们怎么还过来了。”从嘉说话时眼前白雾缭绕。 傅希笑了笑:“他说你要去个地方,让我开车送你。” 闻言,从嘉眼神微晃。 曲又宁挽住她的手:“嘉嘉,你要去哪里啊?” “就……”从嘉嗓音沙哑的干咳一声,“我去趟看守所。” 或许是一早就听曲又宁说过什么,又或者是傅希这人本身就不怎么好奇有关曲又宁以外的事情。得知从嘉要去这个地方,没多说也没多问,只是拉开后座让两人上车。 “今天可真是冷死了,等会儿叫上何文,咱四个去你家吃火锅行不行?” 刚上车,曲又宁就朝从嘉靠过去,缩在她身边小声说。 从嘉已经好久没回过自己那边的公寓了,也没请家政去打扫,里里外外应该都有了灰尘。她没立刻回应曲又宁,而是翻出手机给晏书贺发了个消息。 这会儿飞机还没起飞,晏书贺回复的速度挺快。 【111:回你家干什么?难道是我们家不够我女朋友施展拳脚吗?】 从嘉撇嘴:【那不是怕自作主张把他们带回家,你会不开心。】 【111:那是我们的家。】 【111:你想带谁去都可以,鸡鸭鱼猫狗,只要你想都没问题。】 【111:不准喝酒。】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抗拒自己喝酒,临走前口头说一遍,这会儿还要再说一遍。 从嘉用力敲着键盘:【凭什么不准?】 【111:因为你喝醉酒的样子以后只能给我看。】 【111:飞机起飞了,落地说。】 从嘉:“……” 看着那句义正言辞,丝毫不给自己反驳的话,她一时间竟有些无言。 收起手机,偏头对曲又宁说:“那等会儿去超市看看,顺便叫上沈明森跟路乔吧。” 曲又宁的笑容格外贱兮兮:“跟我们吃个饭还要给你男朋友报备啊。” 从嘉否决:“哪有。” 曲又宁靠着她:“你们家要你做主才对。” 看了眼前面漫不经心开车的傅希,从嘉轻轻拍了把她的手,压低声音说:“我们家当然是我做主。对了,前段时间不是跟你们说,打算求婚的事儿,已经想到法子了。” “真的?”曲又宁眼睛一亮。 立刻举手请求:“我到时候要在现场。” 从嘉比了个手势:“摄影交给你。” 前座的傅希像是并未听出这两人暗戳戳的聊天声,依旧很认真的开着车。 半个小时后,从嘉站在看守所外。 做完登记又走了流程,终于在十分钟后看见了吴腾辉。 距离上一次见面,那时候他看起来不太正常,而此时的他,毛寸,穿着罪犯统一的衣服。或许是里面的日子不好过,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 那次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从嘉第一次觉得,自己转眼就会死亡。 而这一次,他们之间隔着铁窗,吴腾辉的身后站着带他过来的警员。两两相望,居然谁都没有主动先开口说话。 会见的时间有限。 临到最后,从嘉才拿起电话,慢吞吞地开口:“没想到吧,我们见面居然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吴腾辉麻木地看着她,嘴巴张了张,没有吭声。 从嘉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了许多。 时间快到的前两分钟,她轻轻笑了一声,嗓音轻柔:“当年将我按在水里,没能淹死我,现在是不是挺后悔的。但可惜了,吴瑛因为你身体耗损严重,医院已经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 “我时常总听人说,好人没有好报。” 从嘉定定地对上吴腾辉情绪万千的双眼,口齿清晰地说完了最后几句:“好人在没能等到正义来临的时候死去,的确让人难平。” “不过好在的是,我等到了。” 说完从嘉挂断电话,起身就要离开,却不想吴腾辉忽然跟她说:“对不起。” 她背影微滞,停顿几秒钟后直接走出会见室。 出了看守所的大门后,从嘉没立刻去找曲又宁他们,而是在旁边站了很久。她最后一次回头,看着这扇冰冷坚硬的铁门,眼中露出了一抹释然。 垂落在身侧的手收紧又放松,她终于选择放过了自己。 - 超市里。 从嘉翻着手机给沈明森跟路乔发消息,何文走在旁边推着购物车,拿了两包薯片随口说:“你今年除夕在哪儿过?我妈前段时间还在念叨你送的按摩仪呢。” “晏爷爷让我跟晏家去山庄过。”从嘉将手机塞进兜里,在货架上翻了包糖,“按摩仪好用吗?那是之前我用过的一款,我觉得还不错。” 何文跟着她朝蔬菜区走:“当然好用啊。” 见从嘉心不在焉的,何文扯扯嘴角:“不是吧姐妹儿。” “晏老板才走几个小时啊,你就想他想成这样了?” 懒得搭理何文的逗趣,从嘉舔了下嘴角,说起正事:“我打算明年办场画展,前两天算了算日子,好像已经一年多都没办线下活动了,你觉得行吗?” “可以是可以,那你尽快把时间确定下来,我得找场地提前跟人联系。” 何文挑了些等会儿吃火锅的蔬菜,皱眉说:“不过年底事情这么多,你还有时间画稿子吗?画展里不能全是你以前的作品吧,最起码得出十幅。” 从嘉嗯了声:“这个你别担心,我最近已经在准备了。” “场地最好稍微大一些,不要那种透明玻璃墙的,我记得西郊有个美术馆,你可以去看看。” 没想到从嘉居然连场地都自己找好了。 何文偏着头,若有所思地眯眼瞧了她一会儿:“跟我老实交代,你这是什么时候计划好的?” “倒也没有计划。” 对面走过来一对小情侣,从嘉拉着何文往旁边避了避,抬眼看她:“上次跟你们喝完酒以后,我就有开始准备这个事情。” “你这是……”何文迟疑。 从嘉点点头:“你想的没错,如果晏书贺那时候还没有动静,我就打算求婚。” “……” 何文沉默了好久,最后跟单独去逛超市的曲又宁俩人会合,四人一起结账的时候,她才像是憋不住了似的感慨道:“虽然我知道你向来是闷声干大事儿的。” “但我还是觉得……” 何文的表情像是吃了柠檬:“你如果是个男的,我可能就要跟晏书贺抢人了。” 听见她这话,从嘉迷惑:“可我要是男人,那晏书贺岂不跟你是同性。” 何文:“……” 而后她非常认真地奉劝道:“就算他换了性别,我觉得你也打不过。” 队伍到了他们,何文边拿东西边气得咬牙切齿的说:“你这就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可是说完又发现似乎不太对劲,跟在后面听了好久的曲又宁出声提醒:“那个小何同学,你是不是被气傻了。从嘉跟晏老板是自己人,你才是他人。” 说完还去寻求认可:“对吧傅希。” 何文抬眼,然后就看见傅希弯着唇笑,对她露出了个抱歉的眼神,随后嗯了声。 被这俩有对象的气得险些厥过去,最后还是从嘉忍笑答应她,明年一定好好配合她的工作。何文这才哼了一声,勉强应下。 …… 吃火锅的确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几人围着餐桌边吃边聊,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地往下飘。 曲又宁向来坐不住,拿了罐酒就朝落地窗跟前跑去。 饭吃到尾声,沈明森跟路乔靠在旁边偶尔说几句,何文垂眼看着手机,她白皙清秀的脸颊上泛着红。傅希的目光飘远,看着曲又宁的背影。 从嘉喝了口果汁,饶有兴致地问:“宁宁有时候脾气挺差的吧?” 毕竟是曲家老来女,排行在她前的那个哥哥,都要比曲又宁大三四岁,全家溺爱着长大。 “嗯?” 傅希收回眼,侧目看向她:“其实挺好的。” 从嘉扬了扬嘴角,显然对他这回答满意:“算你有眼光,别的我不多说,好好待她。” 之前有褚杭那件事情,从嘉不知道曲又宁是怎么答应了傅希的追求,也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曲又宁同意了他,那就必定是自己觉得好。 手机在旁边震了声,晏书贺打来电话。 从嘉边接通边站起身时,不经意往对面扫了眼。瞧见路乔拿错酒杯抓在何文手背上,被她反手一巴掌,打得路乔睁大眼睛瞪她,两人瞬间斗起嘴。 从嘉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听着他们的说话声,走进厨房。 腰身靠在洗理台边,侧头看向窗外。 “我刚下飞机,现在准备去酒店。” 晏书贺的声音里夹杂着寒气,“刚才你们吃的什么?” “吃的火锅。”从嘉喝口饮料,笑着说:“路乔跟何文在外面斗嘴呢。” 晏书贺也轻笑:“路乔那货向来欠,就该何文这种硬脾气的人好好治治他。” “你这会儿坐在车上了吗?” 音筒里传来关车门的声音,紧跟着晏书贺说:“听见了没?” 从嘉低垂着眼睑,弯唇笑出声。 而那头跟在晏书贺身边的助理一阵无语。本来都要开车了,车上几人却看见晏书贺忽然莫名其妙地推开门,没出几秒又砰的一声自己拉上。 有钱人恋爱的bgm居然是车门声响,助理觉得自己长见识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地面上就堆积起了厚厚一层。 从嘉跟晏书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就算是偶尔沉默下来,也没人开口说挂断电话。 室内很温暖,从嘉听着外面餐厅传来的路乔何文的争吵,其间夹杂着沈明森头疼的劝阻,与曲又宁跟傅希的撒娇。 从来没有这样的一瞬间,让从嘉明白自己在双和,终于有家了这样的感受是多真切。 而现在,身边有吵吵闹闹的朋友,电话里是远在天边的爱人。她轻轻捏了捏指尖,侧过身子趴在窗户边,透过玻璃朝出看。 目光中带了几分惆怅,小声对晏书贺说:“要是你在就好了。” “想我了?”晏书贺说完这句后,稍稍停顿几秒,压低的嗓音中带着温柔的笑,一字一句道:“我也想你了。” 第69章 春渡我 嫁给我好不好。 晏书贺处理完工作回家这天, 正好是平安夜。 双和陆陆续续下了四五天的雪,小区外面的路到处都是积雪。晏书贺提着去超市买的零食,只走了小区大门到家的这一百多米的距离, 肩头就已经沾满了雪花。 外面天色渐暗, 他站在门口按响门铃, 里面的人大抵在忙,过了好几秒才来开门。 看见晏书贺,从嘉在玄关处愣怔许久:“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昨晚电话里不是说还需要两天吗?” “想赶紧回来见你,所以就提前回来了。”晏书贺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朝她笑:“堵在门口是不让我回家吗?难道家里藏的有人?” 总觉得这话格外熟悉, 上回门口被放了死老鼠, 晏书贺急急忙忙赶回来, 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他话音落,从嘉回过神来赶紧拉着晏书贺进来。 房间里暖气很足,晏书贺衣服上的雪花很快就融化成水, 他弯腰换鞋的时候,从嘉抬手拍掉那些冰凉的水珠。 晏书贺一把按住她的手:“别动,冰不冰。” “你快把衣服换一换, 最近几天感觉是真的好冷。”从嘉吸吸鼻子, 转身去给晏书贺倒水,顺口说:“我等会儿给你熬点儿姜汤喝喝,可别感冒。” 晏书贺脱了外面的大衣, 只剩里面一件圆领毛衣。 看她走过来,正将水杯递向自己时,晏书贺忽然伸手,环住她的肩膀把人抱住。鼻尖嗅着她头发上的味道, 低下头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吭声。 从嘉察觉出不对劲,空置的那只手摸摸他的后背:“怎么了?工作不顺利吗。” “没。”晏书贺仍旧闭着眼,低声喃喃:“就是想你了。” 贴着他脊背的手动了动:“是不是很累啊?” 他从鼻子里嗯了声,随即蹭了下从嘉的脖子说:“但是抱着你就不累了。” 从嘉失笑:“我难道还是灵丹妙药?赶紧松手,喝点热水好好休息一下。” 闻言,晏书贺这才慢吞吞地放开她。 他接过水杯仰头喝了口,眼睑始终低垂着,视线落在从嘉的脸上。被这样的目光看的脸红心跳,从嘉不自在地别开眼,打算随便扯个话题试图缓一缓气氛。 总觉得,晏书贺这眼神就像是饿了几百年的狼。 好不容易见着肉,两眼里都在放光。 从嘉正要说话,就听晏书贺格外自然地说:“是不是灵丹妙药我不知道,反正我只要看见你,就算再严重的病都能好。” 也不知道晏书贺出门这一趟,到底遇见了什么人。 刚回来就这么骚。 从嘉心里嘀咕,轻咳一声转移话头:“昨天听何文说,傅希跟曲又宁吵架来着,两人气得一整天都没搭理对方。” “是吗?”看到她这样,晏书贺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随着她说:“应该是曲又宁跟傅希吵架吧,就我看来的话,傅希大概是舍不得跟她吵架的。” 从嘉挠了挠头:“这有区别吗?不都是两人吵架。” 晏书贺把喝空的杯子给她,精疲力竭地走到沙发跟前坐下,稍稍往后靠了靠:“当然有区别,就傅希那眼巴巴了这么多年才跟曲又宁在一起的样子,他怎么舍得。” “而且我估计,被气得说不出话的人也是他。” “……” 也不太明白,晏书贺为什么要这么编排自己的好兄弟,难道这个样子的话,就能证明自己跟他不是一类人了吗。从嘉握着杯子往厨房走:“那你们还不是都一样。” 晏书贺缓慢闭上眼,指尖揉着眼窝说:“当然不一样。” “我是好男人必有的优良品质,他那叫妻管严,软耳朵懂不懂。” 厨房里的从嘉没再回应他这话。 一分钟后,她又问:“你吃东西了没?我下午吃了番茄面,要是没吃我现在给你做?” “吃了飞机餐,别折腾了。” 晏书贺喉结滚动,用力掐了下眉心,忍着困倦说:“我这会儿不饿。” 从嘉没坚持,过了会儿端了只盛着姜汤的碗出来走到晏书贺跟前,坐下说:“把这个喝掉,里面加了糖,姜味儿不太重。” 茶几上放着从嘉的电脑,屏幕上是各式各样的电影。 晏书贺抿了口:“你要看电影吗?” “对啊。”从嘉偏头看了他两眼,感觉晏书贺唇色有些白,不放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察觉体温正常后才盘腿坐在地毯上:“你不是说不回来吗,我就想着看个电影就去睡觉。” 晏书贺往旁边挪了挪,拍拍旁边的位置:“挑一个吧,我陪你。” “算了,你早点去休息。” 晏书贺端着碗敲敲她的屏幕说:“就这个吧。” 拗不过晏书贺,从嘉只好去把电视上的投屏打开,将电影换设备投放在大屏幕上。 片子开始前有二十多秒的广告,从嘉起身去厨房给他添了杯白开水。出来看见花花正在落地窗跟前,撕咬着贝塔平时晒太阳的垫子,她走过去提着花花的脖子拎过来。 “最近天冷,小东西腿不舒服,整天哼哼唧唧。” 从嘉揉着花花的背,不多时它翻了个身,将肚皮露给从嘉,示意让她摸自己。 盯着她的举动,晏书贺轻啧一声:“还挺碍事儿。” “什么?”从嘉没听清。 晏书贺瞧了几眼从嘉,把视线移至屏幕上,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看电影。” 从嘉觉得他莫名其妙。 陪花花玩了会儿后,电影已经过了片头渐入佳境。从嘉认认真真地看着屏幕,屋子里另一个拆家的小东西在旁边自娱自乐,听见动静,花花纵身一跃离开了她的怀抱。 目光只挪动一瞬,从嘉便收了回来。 晏书贺漫不经心的看着,明明两人之间距离不近不远,可她随便动一动,晏书贺就觉得鼻息里全是从嘉身上的香味。他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倏然勾着从嘉的腰往自己这边拽。 这动作来得突兀,从嘉吓得一惊:“你干什么?!” “你他妈是不是在故意整我。”晏书贺扣着她的后脑勺,不由分说地亲了上去,力道有些狠,“这么香,怎么让我专心看电影。” 从嘉被他咬的一疼,眉心瞬间皱了起来:“这怎么能怪我呢。” 感觉到气氛开始走向某个不归路,珊瑚绒睡衣被撩起,从嘉赶紧往后面缩了缩,按住他的手惊呼出声:“今天不行,我昨晚生理期刚来。” 晏书贺的眼神顿时就有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抱着从嘉的脸狠狠亲了口,最后将人按在怀里,直白地说:“抱一下。” 谈恋爱这么久,从嘉还没见过他这么凶巴巴的样子。 但说凶也不太贴切,是那种想要将她拆骨入腹的欲.念间夹杂着狠劲儿。但又怕伤着吓着她,只能紧绷着忍耐着的感觉。 这会儿被紧紧抱着,什么感受就都隔着衣服传了过来。 从嘉看着电影,满脑子却都是身边这人。 等了会儿,察觉到他的情绪慢慢消退,从嘉松了口气。又看了小半段电影,晏书贺换了个姿势抱着她靠在沙发上,却始终没说话。 从嘉想了想问:“还好吗?” 晏书贺低低叹了口气:“没事儿。” “不然我……”从嘉欲言又止。 晏书贺一阵心梗:“不用,好好看你的电影,我抱会儿就行。” 大抵是看出他不想多说这个,从嘉也没再开口。 电影已经播放了三分之二,到了情节最亢奋的地方,从嘉看的正精神,肩膀上突然一沉,紧跟着平稳有力的呼吸声顺着耳郭传进她耳朵里。 从嘉微怔,小心翼翼地偏头去看晏书贺。 男人眉眼间全是疲惫,此时此刻这样陪在她身边看电影,或许是经过几天的连轴转,才尽力匀出来的时间。刚刚又闹了那么一通,晏书贺轻轻蹙着眉头陷入睡眠。 从嘉看了一会儿,最后慢慢伸手往腿上放了个抱枕,让晏书贺平躺下来枕着,又扯过旁边的毯子盖在他身上。 手指轻轻拂过他的鬓角,从嘉眼中不经意间带上笑意。 男朋友这么好,也得好好疼疼他才是。 晏书贺心有所感地侧过头,将从嘉的手压在脸下,无意识地蹭了蹭。 - 今年春节比去年迟了近一个月。 晏书贺出差回来后,基本就再没有什么工作。陪陪从嘉,偶尔两人回晏家吃个饭,这就是他最近比较要紧的两件事情。 不过从嘉似乎一直都很忙。 之前她在书房工作,晏书贺进去还能看看她的进度。可谁知年前年后这段时间,她就好像在身上装了雷达,晏书贺只要一进书房,就能被她立即捕捉到并且严厉制止。 思前想后,晏书贺始终觉得,应该是跟年前从嘉喝醉酒后,说要求婚的事情有关。 既然她有这份心意,晏书贺就只好装做自己不知道。 大年二十八这天,两人起来的很早。 晏书贺在头天晚上买了去明城的机票,他们打算去看看从新林。 从双和机场起飞至明城机场落地,中途用了两个多小时。离开机场时,明城冬日里的天依旧是灰暗暗的,漫天的白雾好似一眼望不到尽头。 从嘉发现,她似乎每次回来,天气都不会很好。 连带着被天气影响到,心情也很差。 只是这次倒是有了改变。 身边多了个牵着她的晏书贺。 打车过来的途中,晏书贺买了束百合花。 看着花朵上新鲜的水珠,从嘉说:“我过来这边,很少给他买花。” 两人走在两列墓碑之间的水泥台阶上,晏书贺捏了捏她的手说:“这些以后都由我来。” 从嘉看着他的侧脸,弯了弯唇角。 很快她轻车熟路的找到从新林的墓,晏书贺弯腰将花放下,又从兜里翻出纸巾递给从嘉。看着她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把墓碑擦了个遍,却始终沉默不语。 过了好久,从嘉才开口说:“上次过来,就想跟你介绍一个人的,但那时候名不正言不顺,谁也都每个名分。不过现在可以了,爸,今天我带我男朋友来见见你。” 晏书贺就站在从嘉身后,闻言郑重道:“叔叔好,我叫晏书贺,是从嘉的男朋友。” 半蹲着的从嘉眼睫微微低垂,空中吹过冷风,把她鬓角的碎发卷起,遮挡住了视线。 她伸手拨了拨,深深地吐出口气。 “这之后,我可能就不会再这么频繁地来看你了,这段时间发生太多的事情,我也想开始新的生活。”从嘉缓缓抬头,视线与照片中的人对视,释然地笑了笑:“再有机会来的话,应该也不止是只有我们俩来了。” 她对从新林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 出轨的是他,将心怀报复的女人娶进门的是他,后来从嘉受到威胁,想要抹平一切粉饰太平的人也是他。可小时候的那些好做不得假,也正是因为少年时,从新林给她的底气,才让她坚持到遇见晏书贺。 随着时间流走,跟晏书贺的相处过程中。 从嘉已经忘记了不少过去的事情,只是与其说忘记,或许消磨掉更准确。 她重新有了别的底气,心中的那些怨恨与戾气,也随着被爱意的柔软爪牙慢慢包围着融化了利甲。在此时此刻重新想起那些,好像对从嘉而言已经无足轻重了。 凉风袭来带倒了百合花束,从嘉把花束重新摆放好。 起身时最后看了一眼从新林,浅声道:“爸,希望下辈子你能做个好父亲。” “新年快乐。” 晏书贺侧头看向从嘉,伸出手包裹住她的慢慢收紧。 他们顺着来时的路往下走。 从新林的墓碑前,那束鲜艳的百合花再次被风吹倒。花瓣扫过左下角从嘉的名字,晃了晃,最终将那几个字彻底覆盖住。 漫天的白雾之中,不知从哪里劈开道口子,光晕照了出来,让雾霾天也有了几丝明亮。 长台阶上晏书贺牵着从嘉,与身后的墓碑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 许曼跟滑雪山庄那边提前定了房间。 今年好不容易大家子人出门过节,当然得办得妥妥帖帖。除却远在国外的晏则安,和常年不归家的晏书贺大哥,二十九这天早上,晏家几个男人开车,全家直奔山庄。 抵达地方后,服务员将预定的房卡依次分好。 原本是晏书念跟从嘉两人住套房,但房卡刚到手,刚上大学的小姑娘就被晏书贺以新学期涨生活费为利.诱骗得团团转。 他们的房间都在三楼。 晏书贺直接在几个长辈的视线下,拽着从嘉的手熟门熟路走进了房间。 身后孟婉茹气急败坏地骂:“千防万防自家难防,肯定又是这个小兔崽子非要强逼着嘉嘉跟他睡一间屋子,我还不知道他。” “行了行了,你少说几句吧。”晏父头疼地拉着她赶紧走。 房间门被晏书贺合上,他四处看了几眼:“环境还挺好的啊。” “还不错。”从嘉打量着卧室,偏头问他:“你睡哪间?” 晏书贺脱掉大衣:“我都行。” 从嘉了然地点了点头,拿着行李进了小点的卧室,把东西放下:“那你就睡隔壁吧。” “……” 晏书贺眼神一顿,“你不跟我睡?” 从嘉无语地侧目看他:“你真以为阿姨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啊。” “订套房就是为了防患未然,让你别作妖。” 从嘉拉开羽绒服拉链:“懂?” 滑雪山庄是在双和某个镇子的半山上,今天一行人起得早,赶过来现在也已经差不多快五点了。从嘉昨晚被晏书贺拉在沙发上折腾了好久,在车上要不是有孟婉茹和晏书念跟她说话,恐怕当时就已经昏睡过去了。 今下午的主要安排就是休息。 这会儿她也困得不行,拉上窗帘打算睡会儿。 而她忽视了晏书贺的厚脸皮,刚把衣服脱的只剩下内搭躺上床,腰间就落下一只手。 酒店里的床太软,从嘉感觉自己睡在云朵里。 眯了两分钟又忽然惊醒,她感觉不舒服,翻了个身缩进晏书贺怀里,环抱着他的腰闻着熟悉的味道。 晏书贺问:“要我陪你睡?” “你都已经上床了。”从嘉说,“还不能让我好好利用一下。” 晏书贺被她逗笑:“□□可要收钱的。” 这人怎么话这么多。 从嘉把掌心盖在他脸上,迷迷糊糊地说:“下个月给你涨零花钱。” “这还差不多。” 晏书贺轻声笑起,脑海中思索着别的事情。 怀里的人没再跟他说话,连呼吸都逐渐变得平缓。她微微仰着头,鼻尖蹭着他下巴,温热的吐息起起伏伏。 …… 这一觉从嘉睡到了七点半。 醒来时,晏书贺没在房间里面。 在路上跑了一整天,衣服都已经脏了,再加上睡的出了浑身汗。从嘉拿着干净衣服去洗澡,打算结束后收拾收拾找到晏书贺去楼下吃饭。 只是没想到,她换了衣服头发也已经吹干,晏书贺都还没回来。 从嘉拿上手机去了隔壁房间,敲开晏书念的门:“念念,你看见你三哥没有?” “三哥?” 晏书念眼中飞快地闪过笑意,随后摇头:“我没见着啊,是不是下楼去了。” 从嘉心下觉得奇怪道,迟疑的问:“不会吧。” “爸妈跟二叔二婶刚才也都下去了。” 见晏书念这么说,从嘉才勉强信了晏书贺在楼下。她叮咛了几句,让晏书念记得吃饭,拿着手机转身走进电梯间,边给晏书贺打了通电话。 然而电话那边没人接,从嘉觉得不对劲,下楼又找了一圈。 不仅没见着晏书贺,更是连其他人也没看见。 走到大门口时,手机震动一声。 从嘉低头解锁去看,才发现是晏书贺发来的消息。 【111:来后门。】 后门? 从嘉迎着路灯左右看了看,最后找到经过的服务员。问了路后,她才踩着昏黄的路灯光影,从石子小路上穿过,慢慢靠近酒店后门口。 那扇门近在咫尺,从嘉给晏书贺拍了张照片。 又问:【是这儿吗?你在里面干嘛?】 【111:我有点事情,你推门进来就能看见我。】 从嘉揣着狐疑的心思,走近那扇门后,伸手推了一下。 门朝旁边打开,可是站在门口向里看去,后门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从嘉拧着眉打开手电筒,只想着晏书贺要是敢玩她,今晚一定把他锁在门外面。 一边伸出脚踩出门槛,一边喊:“晏书贺?!” 然而这声刚喊出,脚下的步子被踩实的同一时刻,旁边的一圈从头顶绕过的粉色霓虹灯带亮起。脚下的路瞬间就能看得清楚了,从嘉心中似有所感,不再迟疑地,迈步朝前走。 刚走出四步,又是同样的灯光亮起来。 从嘉垂落在大衣旁边的手指蜷了蜷,加快速度往前再走四步,再次亮起灯。 她没能忍住回头看,而正好就是这一眼,从嘉看见了灯光落在地面上,折射出来的几个字—— 向前看。 摸索着这个规律,从嘉每走四步,绝对会有一盏灯亮起来。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照亮了石子路,在这片夜色下,从嘉就像是踩着光走来的人。她眼前是黑暗,身后是光明,星点灯光,却又给她照亮了前面的路。 直到霓虹灯亮了二十四盏,从嘉头脑空白的同时又往前走了两步,宛如感受到什么,脚步忽然顿在原地,呼吸也在逐渐加快着。 她怔怔地看着一片漆黑中的虚空,慢慢地,眼圈泛了红。 像是等不到她继续往前走了。 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男人温柔又明朗的笑声,他缓慢开口:“嘉嘉,再往前走一步。” 从嘉听话,颤抖着手指迈开脚。 最后一步踩下时。 那瞬间,眼前天光骤然大亮。 晏书贺站在光亮之中,喉结微动,他捧着手中的红玫瑰上前一步,险些紧张的双腿跪下。从嘉被他逗得泪眼朦胧间又笑出声,晏书贺也垂首低低笑了笑。 他的右腿向后撤去一步,缓缓屈膝。 前一秒在笑,转眼看见晏书贺单膝下跪,为她俯首称臣时,从嘉的心底酸涩难挡。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哭,可宛若不受控似的,红着眼睛任由泪水簌簌滑落。 晏书贺这样的人。 纵然用天之骄子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样浑身傲骨的男人,心甘情愿地弯下自己的腰跪在她面前,捧着鲜艳欲滴的玫瑰花,举起戒指盒递给她。看见这一幕,从嘉心底的酸胀到达巅峰。 她紧紧咬着牙齿,喉间发出阵阵失声哽咽。 晏书贺看着她,喉咙吞咽,虔诚又无畏地说:“嘉嘉,嫁给我好不好?” 第70章 春渡我 自此星河开始长明。 跟晏书贺认识、相爱、确定关系到最后见家长, 好像这一切都水到渠成。在求婚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她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大感慨。 结婚生子似乎是这世间多数人都会经历的一条路。 但此时晏书贺在她面前,举着戒指问嫁给他好不好的时候。 从嘉脑海里终于开始翻天覆地, 对于以后的生活, 有了更加鲜明的感受。 她好像, 真的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对于家的概念,从嘉高中毕业后就是有些空白的。父母离异,两人彼此很快都又有了新的家庭,从嘉难以磨合,逐渐地,那股父母在家就在的念想慢慢淡下去。 可现下, 看着晏书贺赤诚的双眼。从嘉却觉得, 以后每天醒来的第一眼, 看见的人就是晏书贺大抵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夜雨清晨,午后傍晚。 在每一个会感受到孤独的时刻,都有晏书贺在。 从嘉缓慢垂下眼, 心绪难平的与他对视。 久久得不到对方的应答,晏书贺心中有些忐忑,他舔了舔嘴角:“你知道吗?刚刚你从门口走向这边, 一共亮了二十五盏灯, 走了九十九步。” “如果你愿意的话,独自走过的岁月只会出现在你身后。” “未来的每一步,都有我陪着你。” 晏书贺深吸一口气, 仰头看着泪流不止的从嘉,好笑又心疼:“你不接下我的戒指跟花,要我怎么站起来给你擦眼泪。” “嘉嘉,别犹豫了, 嫁给我吧。” 或许是从嘉身后的霓虹灯太过刺眼,晏书贺的眼眶现在也有些红。 她伸手盖了盖眼睛,将自己的手递过去:“愣着干什么,你怎么还不给我戴上。” 语气恶劣又带着颤意。 像极了从前的她。 晏书贺低低笑了笑,将玫瑰花递进从嘉怀里,手指发紧地拿出戒指,握着她的手缓慢地将它推进从嘉的无名指根。捏着她的手就那么看了好久,最后才站起身,将从嘉抱进怀里。 “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他的语调无比感慨又庆幸,听得从嘉想笑又忍不住掉眼泪。 晏书贺侧身用纸巾捻了捻她的眼睛,打趣道:“哭得这么凶啊,感动到了?” “嗯。” 从嘉抽抽噎噎地应了声,将脸贴在他怀里:“就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做这个,感动。” 看着被一点点惊喜就感动成这样的从嘉,晏书贺气息颤颤地笑起来,隔着大衣抱住她的腰:“戒指是年前去国外出差就让人准备的,知道你不喜欢太大的,定制的时候就让人做小了一圈。” “还有我身后的光板,没看出什么吗?” 闻言,从嘉探出脑袋朝那边看去。 白色的灯带弯弯绕绕,拼出张完整的照片,大致轮廓能看得出来,那是从嘉高中时候的校服照。眉眼青涩带笑,眼尾弯弯,衣裳颜色也被灯带装饰成了蓝白相间。 “下午你睡着后,我就过来找人来帮忙弄这个了。” 晏书贺想到刚才的晕头转向,笑着摇摇头说:“可真是太难了,拼的时候,指头都戳了两个泡。” 这样的东西,从嘉一眼就知道搭起来很难。 听见晏书贺这样说,又伸手抓住他的手,指腹上果真有好大两颗亮亮的水泡。从嘉看着看着,鼻酸眼花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眼眶里一颗一颗,比水泡还要大的泪珠砸出来。 晏书贺伸手摸摸她的发顶:“这枚钻戒的名字叫destiny。” 从嘉抬起头看向他,只听晏书贺凑近耳畔认真道:“你就是我的宿命。” …… 晏书贺跟从嘉吃了饭后回到房间。 洗漱完,从嘉躺在床上,就着床头壁灯来回拨动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浴室里水声哗哗响动,是晏书贺正在洗澡。 戒指上的钻不大,正中是颗切割的极好的圆形钻石,边上镶嵌了一圈粉色碎钻,像公主的王冠似的璀璨夺目。 从嘉摸了又摸,心里高兴。 却又在想到刚才晏书贺告白的时候,她的样子而忍不住叹气。 别人被求婚,顶多只是唯美的掉几滴眼泪,可从嘉听完晏书贺那句话,捧着他的手忍不住哭得更凶了。 就连当时晏书贺的眼神,都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 从嘉揪着被子往肩头拉了拉,开心中又带了点儿悲伤的闭上眼。 浴室里的水声停止,里面窸窸窣窣响动了会儿,不多时,晏书贺擦着头发走出来。见从嘉闭着眼,便拿着吹风机进了里面。 片刻后,从嘉只感觉身后的床垫朝下塌陷。 温热的胸膛也在逐渐靠近,而腰间,缓缓落下一只手,搭在她的睡衣外轻轻摩擦。从嘉动了动眼皮,正要伸手按住他,反倒是被晏书贺握住指尖。 呼吸喷洒在脖颈处,从嘉别开脸:“明天不是要去滑雪吗?” “嗯。”晏书贺淡淡应声,低头亲了一下。 大有一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的意思。 从嘉被他弄得发痒,忍着笑就要往旁边挪去,试图避开晏书贺的唇。可谁知他倏地用力往怀里一拉,从嘉的脊背紧紧贴在了晏书贺怀里。 两人十指紧扣,气氛逐渐攀升。 “别闹了。”从嘉扭头瞪他。 晏书贺轻笑一声,高挺的鼻尖滑过她的脸颊,语气暧.昧:“今晚可是新婚夜。” “什么新婚……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晏书贺的吻阻挡着生生咽了下去。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雪,后门口的霓虹灯带亮了一整晚。室内空调的温度被调的很合适,从嘉的掌心出了汗,十指紧扣的动作如同灯带,持续到天明。 - 山庄这边除却滑雪,还有天然温泉与别的项目。 晏家一行人在三十晚上,一大桌人热热闹闹的吃了年夜饭后,就在山庄这边一直玩到年假结束。晏则尧父子与三房晏易恒父子率先回去,其他人在山庄逗留到初十才回家。 元宵节过去,何文就开始商定场地。 而从嘉自年前将堆积的稿件处理完之后,就停止接单,专心绘制着展会上所需的画。跟何文商量后,将画展的时间定在今年的3月21日,这天正好是春分。 One工作室2018年度举办线下画展活动这个消息刚传出,从嘉的粉丝圈子瞬间爆炸。 要知道在此之前,从嘉入行这么多年也只参加了场业内前辈的画展,当时仅仅挂名了两幅画。而今年这场画展,全部都是从嘉的画作。 消息面越传越广,最后不仅仅只是粉丝圈活跃。 就连行业内颇有声望的前辈们,也纷纷表示对从嘉这次的独立画展很期待。 资金与场地布置结束,时间已经即将逼近展会开始。 何文还没有收到从嘉提供的新作品,着急忙慌打电话给她催促。直到13号这天中午,从嘉才面色淡淡的勾勒出最后一笔。 收起画笔,她认真看着尚未晾干的水墨画。 这幅画是从嘉第一次尝试这个类型,也是耗时最长的一副。她用了整整四天,其间还特意打电话给美院那边最有威望的教授请教。 看着跃然于纸上的两个人,从嘉捻了捻指尖的墨迹,垂眼笑了。 何文收到消息,亲自带着三个工作人员过来,将从嘉这段时间画好的画带走。她站在画架前,看着眼前出图没几个小时的水墨画,咂舌竖了竖拇指。 等到这些画完成手工装裱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从十二月开始,到三月中旬结束。历经四个月的数十张画,是从嘉除却春节去山庄那段时间开外,占据大半部分休息时间绘制的。 何文原本想,这么点时间可能会物极必反。 可当装裱店将画送过来,揭开上面白色封纸的那一刻,布置展区的工作人员看见那些画作,纷纷都倒抽了口凉气。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只是仔细看着,就能发现这些画似乎都有同样的共通点。 那就是连接起来,好似连续剧。 何文震惊两秒后转眼就明白过来,她嘴角噙着笑,格外上道地挥了挥手:“去,按照我之前安排好的,把这些画依次挂上去。” 正式展出这天,从嘉很早就到了美术馆。 她难得穿了件白色吊带长裙,露出精致的锁骨与脖颈,外面套了件黑色的薄款西装外套。微卷的长发松散地挽在脑后,耳朵上戴着跟发髻上配套的耳环。 走进偏门时,旁边的通道口早已经排了很多今天来看展的粉丝。 有几个眼尖的看见从嘉,发出低低的尖叫声。 从嘉歪了歪头,脚锋一转朝那边走过去:“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 “我们商量好了要早点来的。”队伍最前的女孩儿睁大眼睛,憋着笑意问:“姐姐一个人过来的吗?姐夫今天会不会来?” 从嘉弯唇笑起:“他等会儿就来。” 这话一出,身后几个听见的女孩子也跟着小声土拨鼠叫。 她忽然想到什么,翻出包里的整袋糖果递给说话那女孩儿:“你们来这么早,是不是都没吃早饭,帮我把这个糖分出去吧。” 女孩儿双手接过来,点点头。 看见从嘉无名指上的钻戒,捂着嘴巴说:“姐姐要结婚了吗?” 从嘉一愣,正好听见展区里有工作人员喊她,随后回过神来笑着点点头:“啊,快了。” 说完,叮咛了几句注意安全后转身离开。 身后那几个近距离接触从嘉的粉丝,忍不住抱团跺脚。 “呜呜呜嘉姐太温柔了。” “谁说女神冷漠的,明明又飒又美好不好。” “钻戒好大,姐夫好爱她。” …… 晏书贺跟路乔两人约好过来的时候,展会刚开始没多久。馆里除了聚在一起的粉丝外,还来了那几位提前说好要来参观的前辈。 看从嘉在忙,晏书贺就跟着路乔四处走走看看。 他们三人走过外围展区,这些都是此前从嘉创作出来,并没有向外展示的画作。晏书贺看的认真,偶尔跟沈明森或者路乔搭两句话。 她画过很多人物,也画过很多山水,这些都是他未曾经历过的从嘉的人生。 或许是因为三人颜值过高,旁边经过的女孩子们,都纷纷朝这边看来。 路乔被瞧的纳闷,摸摸自己的脸说:“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沈明森侧头。 路乔奇怪道:“怎么都往我们这边看呢。” 想到之前晏书贺被扒马后的情况,沈明森顿了顿,很是不忍心的拆穿他:“或许她们并没有看你,应该是在看从嘉的正牌男友。” 路乔:“……” 三人往里走,晏书贺始终没有说话。 他依旧记得之前那次,从嘉说春天来的时候跟他求婚,今天正好是春分。 一年之际的这一天,气候逐渐变暖,阳光直射赤道,昼夜平分。 晏书贺心中挂念着她说的话,对今天的画展格外好奇。只是越是走进里面,朝晏书贺看来的女孩子就越多,不仅如此,更是有些人将手机举起来,带着姨妈笑对他拍照。 晏书贺来不及计较,就看见了一条墙壁被粉色气球所包围的展道。 墙面上,从入门的第一幅画开始算起,每一张,都是这些年来,晏书贺小号中记录过的那些场景。 譬如他的第一条微博。 对应的那幅便是以从嘉正面视角画出的。 少女目光呆滞地站在巷子口,眼中含着泪,指尖无意识地磨搓着衣角。而她的身后,是八年前明城街道的样子,恰好在拐角处有一道大男孩儿的身影。 画品的正下方,是一行瘦金体小字——今日有云。 晏书贺眼睫轻颤,震惊不已。 他能猜测得出来或许会在这场画展上给他惊喜,却完全没有料到,从嘉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回应他如数多年的爱意。 视线越过一幅幅完整的画作,脚步慢慢移动,最后不受控制地站在了那副放置在最中间的作品前。 黑色简约的边框,雪白的背景与墨色的两个人。 颜色鲜明的对比着,将晏书贺震得手指发颤。 画作上,男人身着黑色西装,女人穿着婚纱,两人手指交握朝前跑。却又纷纷将头转回来,女人正正的将脸露出,头纱扬起,那是从嘉。 而她身侧的男人侧头看着她,嘴角带笑。 画作与真实的人到底有差别,可也不知是从嘉技艺高超,还是晏书贺自发的心理暗示。他眼前已经出现了这样的一幕场景,久久挥散不去。 而画的下方也有一行——细水长流,只愿与君同朝夕。 “晏书贺。”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他立刻回头。 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条展道里的人已经都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此时此刻,只有他与眼前的从嘉站在这里。 晏书贺喉咙干涩:“这就是你准备给我的惊喜吗?” “是吧。” 从嘉垂眼挽了挽颊边的头发,竭力镇定道:“原本是打算向你求婚的,但没想到你提前了一步。” “这里是我的全世界,晏书贺,我今天把它送给你。” “连带着,把它们的主人也送给你。” 她踩着小高跟走近,长久地站立在他面前,指尖微动,垂眼从兜里翻出戒指盒摩擦几下。最后打开盒子,学着那晚晏书贺的动作屈膝,稍稍抬起下巴笑着。 “再求一次婚好像有些重复了,但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 “我有的,以后我也想都给你一份。” 从嘉将戒指盒往前送去,眉眼间那股久违的傲气挡都挡不住。 屈指弹了下戒指盒,弯唇问:“晏书贺,娶我吗?” “娶。” 晏书贺沉沉吐出口气,他用力克制着才能不让自己过于激越盎然的情绪外露,弯腰伸出双手将从嘉扶起来。看着她垂眼认真给自己戴戒指的模样,颤着嗓音低声道:“要是能求得来世,我愿意吃斋念佛,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从嘉忍着眼圈的红意,握着他的手低头吻住。 喉咙吞咽,她掀起眼皮看着晏书贺,神色散漫又认真:“我爱你。” 三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来,晏书贺下颌收紧,上前一步抬起从嘉的下巴吻下去。 那瞬间,有关今天所有被从嘉再度画出的场景,宛如倒影回放在他脑海中。 而此时此刻再回想,曾经苦涩的暗恋好似都变得甜蜜起来。 晏书贺垂下头,发白的指尖摩擦着她的脸,目光珍重虔诚:“我也爱你。” - 过往黑暗结束,终达彼岸。 在灰暗四季与看不见尽头的雾霭深处,无人能渡我。 直到遇见你。 你是我少年时期错过的艳阳,也是我寒风暗日中的月光。你说一生,我也默认,我们在光下十指生根。 春不渡我。 而你带着春天来了。 自此星河开始长明,四季终如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