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藏月亮》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私藏月亮》作者:嘉予 文案: 盛望舒暗恋言落多年,暗恋到人尽皆知,只有言落不信。 言落和影后蓝心公布恋情当天,盛望舒删掉他的联系方式,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 等到盛望舒再出现,关于她的传言也在圈子里沸沸扬扬—— 盛家那位大小姐最近在相亲,各家公子少爷趋之若鹜,都快把盛家门槛踩塌了。 不负传言,盛望舒开始频繁出入各个酒会,小鲜肉陪同,新晋男模接送,和商业贵胄出入酒店,身边的帅哥从来不重样。 终于有一天,她被言落堵在了套房门口。 向来风流落拓的男人罕见地失了态:“不是要相亲吗?我能不能报名?” “不行哦。” 盛望舒微笑:“我的择偶标准第一条,就是年龄不能比我大。” “言落哥哥,你可能要重新投个胎了。” — 言落一连几任女友都是明星,盛望舒曾经半开玩笑道:“言落,你说我出道做明星好不好?” “盛家要破产了吗?钱不够花跟我说,别委屈自己去挣那份辛苦钱。” 言落桃花眼潋滟,暗藏两分深情:“不要做星星,你是众星环绕的月亮。” — 人人都当盛望舒喜欢言落无果,却不知道言落的人生愿望,是将她私藏。 排: 双C,男主和别人谈过恋爱,女主后期也会和其他人恋爱,介意慎入 内有狗血,男女主性格都不完美 不喜请点叉,弃文勿告知。恶意人身攻击自动反弹。 青梅竹马,暗恋,追妻火葬场 微博:@作者嘉予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望舒,言落 ┃ 配角: ┃ 其它:下本《影帝是我老公粉》 一句话简介:暗恋x追妻火葬场 立意:学会相爱 第1章 温柔的坏 《私藏月亮》 文/嘉予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2021.11.06 第一章 巴黎时间晚上七点,Niamh Zhou春夏高级成衣发布秀圆满落幕,宾客退场,衣香鬓影如鱼群迁徙般散去。 盛望舒走出展厅时已过九点。 外面不知何时落起了雨,细细绵绵融于微凉的夜色,她皱了皱眉,欲转身回去,头顶倏而遮上一柄黑伞。盛望舒诧异抬睫,撞入一双浅带笑意的桃花眼。 一伞距离之下,嗅觉先她一步分辨出男人身上浅淡的檀木香,在细雨中染上几分清寒,盛望舒长睫翕动:“言落?” “你怎么在这?” “出差。”言落将伞柄换到另只手,瞥一眼她披在双肩的西服外套,视线又落回前方。 “我问你为什么在这?”盛望舒重复问道。 “当然是看秀。”言落散漫答道,伞面顺势往她那边倾斜了些。 他率先迈步:“Niamh Zhou果然名不虚传。” Niamh Zhou,华裔女设计师,中文名周漪,连续五年登上福布斯设计师排行榜前三名,也是盛望舒的老师。 高跟鞋铿锵敲在地面上,盛望舒下意识迈开大步跟上他,才发现他走得并不快,甚至略有些慢了。 “对哪套印象深刻?” 她眼睛紧盯着他,像是要验证他真的有看过秀。 视线从她身上滑过,言落慢条斯理地笑了声:“别的记不大清了,只记得Moon系列。” Moon系列出自盛望舒之手,只有三套衣服,算是她学有所成后的小试牛刀。而她身上所穿这套,正是Moon系列的主打款。 白色丝绸长裙,黑色西服外套,极简的设计处处透着高贵精巧,像是把月光与夜色一同披在身上。在这靡靡雨夜里,随着裙摆轻动,踏出粼粼涟漪。 今夜无月,她比月光耀眼。 耳边落入女人的轻笑声,愉悦而坦然。 “言落,你故意的吧?” 言落的视线一触即离,桃花眼即便不含笑意依然自带风流,“没大没小,说了多少次了,叫哥。” 从小到大,盛望舒最烦他这一句,此刻却懒得和他计较。 余光里满是男人的侧影,哪怕是今晚秀场上最顶级的男模都无法与他相比。 她嗅着略带凉意的檀木香,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香水,却只有他的气味与众不同,是太久违的气息。 盛望舒烦死了秋季的阴雨天,这会儿心情却格外地好,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黑色迈巴赫在路边等候多时,秘书林津为盛望舒打开后座车门,待她坐定后,言落才收了伞。 盛望舒瞥见他挂在臂弯的黑色西服,视线向上落在他被雨丝沾染的肩头,问:“怎么不穿上?不冷吗?” 从刚才她就想问了。 气温骤降,今晚有些凉。 看她穿上了披在肩头的外套,言落漫不经心地笑了声,“不冷。” 他转身,从另一侧上车。 — 迈巴赫穿梭过巴黎街头,车内的暖意烘出潜伏的睡意。 盛望舒懒洋洋靠着,和言落闲聊。 上次见面还是四个月前,言落来巴黎谈项目,顺道过来看了她一眼,两人一起吃了顿晚餐便分开。严格说来,盛望舒已经许久没和他相处,更别提掏心掏肺地交谈。 她也不愿意和他掏心掏肺。 她的心肺掏出来太过“难堪”,怕是他也不愿看。 “行李都收拾好了?”言落问。 盛望舒半阖着眼皮点了点头。 “哪天回去?” “还没定,等时装周结束。” “那就九号一起回。”言落敲了下副驾驶椅背:“订两张九号上午回国的机票。” 林津回头:“已经订好了言总。” 盛望舒:“……” 他还是那么喜欢替她做决定,甚至都不过问她的意见。 盛望舒动了动唇又作罢。 算了,她本来也打算九号回国的。 昏暗车厢中突然亮起光线,盛望舒侧目,言落已经接起了电话。 她隐约听到对面娇媚的女声,不知在说着什么,咯咯地笑。 言落的音色中也有笑意,带着游刃有余的懒散,挺惹人的劲儿,只是脸上表情寥寥,眼里的情绪也疏淡。 听声多情,看人薄情。 放在他身上却并不显得矛盾,有股子温柔的坏劲儿。 “夫人邀请,我怎么可能不到?”言落唇角略略勾起,路灯的光影晃过他的侧脸。 盛望舒强迫自己将视线转向窗外。 结束通话,恰好到达她家楼下。 盛望舒转过略酸的脖子,发现言落正注视着她。 “上去吧,早点休息,九号早上我来接你。” “好。”她点头,动了动手指,听到言落对司机报了个地址。 那是一间开在游轮上的娱乐会所,她跟周漪去过一次,是个不折不扣的销金窟。 盛望舒没忍住:“干嘛?要去赴美人春宵啊?你刚刚跟人说话的样子像个渣男。” “美人?春宵?”言落眉梢微挑,笑得落拓:“大小姐,这美人可是有妇之夫,儿子就比我小三岁。” 应酬啊。 盛望舒眼尾无意识地舒展开,却故意要呲儿他:“那你不仅是渣男,还是个禽兽。” — 之后两天,盛望舒每天穿梭于各个秀展,和言落没再联系。 八号晚上,她和周漪一起吃了晚餐,算是为这一年亦师亦友的游学画上一个句号。 九号一早,言落如约接她去机场。 九点钟从戴高乐机场直飞A市的航班准时登机,盛望舒和言落在头等舱,她刚在靠窗位置坐下,耳边骤然响起一道略耳熟的声音。 “言总?好巧呀!” 像捏着嗓子般,甜中带嗲的声音。 是以蜜糖音著称的国内一线小花丁乐淇。 言落偏头,似是回忆了几秒才颔首,“丁小姐。” “哎呀,言总不用见外,叫我淇淇就好。” 不等言落回应,丁乐淇已经十分不见外地攀谈了起来。 “您去巴黎出差还是看秀?” 言落不答反问:“你呢?” “我去看秀啊,您没看到我的新闻?”丁乐淇笑得娇嗔,情态拿捏熟稔到位,轻拍了把言落的手臂:“对哦,您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看娱乐新闻?” “也看的。”言落说:“不然怎么及时掌握公司艺人的动态?” 盛望舒不用看也能猜到他此刻的模样。 他脸上大概带着微笑,或许眼里也有,他的姿态应该是优雅而疏淡的,既不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也不让人觉得容易接近。 像是隔着糖纸窥见的阳光,迷人却不暖。 盛望舒不动声色地戴上了墨镜,低头去拉安全带。 还未扣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盖上来,言落气定神闲地晃了晃机票,“坐错了,这个才是我的位置。” 盛望舒顺势就要比照机票,却被他止住,“坐旁边那个座位,嗯?” 盛望舒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潜台词。 毕竟从小到大跟在他身后,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她配合起身,换到靠走廊的位置,看到丁乐淇微欠着身子,一副意犹未尽满脸遗憾的模样。 “两个座位没什么区别嘛,言总,您也太守规矩了吧?”丁乐淇娇声抱怨。 言落闲散回道:“她嫌阳光刺眼。” 丁乐淇这才毫不掩饰地将打量目光投到盛望舒身上。 其实从一上飞机她就注意到了盛望舒,撇开拔尖的长相身材不说,她身上那股清冷高贵的气质很难让人忽视。 丁乐淇不觉得她是圈里哪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这位是?” 盛望舒用食指推了推墨镜,刚要开口。 言落已经回应:“我妹妹。” 墨镜下,她眼睫轻微一垂,疏离地对丁乐淇扯了扯唇。 没半点亲缘关系,算是哪门子的妹妹。 出国一年,盛望舒以为自己不会再介意言落这样自作主张的介绍,没想到乍然听到,还是觉得刺耳。 无论她将他放在什么位置,又想将他放在什么位置,她在他这里,永远都只是妹妹。 骄傲不允许盛望舒在当下毫不掩饰地失落,于是她扯起红唇想要嘲讽他。 言落却冷不防地倾身,低声抱怨:“声音尖得我耳朵疼。” 毫无疑问,他在说丁乐淇。 盛望舒稍怔,片刻后冷哼:“这么冷漠,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言落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哦?我什么风格?” 从高中时起,言落身边的女生就没断过,他长相出众家世显赫又有张绅士多情的假面,不想招人惦记都难。 和她谈过恋爱的那几个,盛望舒都见过。 可只有盛望舒知道,他这人看似多情,其实最难靠近,他可以容忍你环绕在周围,却绝不会纵容你走近。 他的历任女友维持时间没超过三个月的,除了高中时那个谈了半年的初恋。 哦,不对,还有一个例外,影后蓝心。 盛望舒出国时蓝心已在言落身边半年,后来她刻意不去关注他的感情动态,几次见面时倒也没听言落再提起过她,两人共同的朋友圈里没人提及,八卦媒体也没相关报道,想来也已经分手了。 毕竟以言落的冷情作风。 盛望舒隔着墨镜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的风格——”她唇角勾着,眼里却并无笑意:“——不主动,不拒绝,毋庸置疑的渣男作风。” 言落盯着她的镜片,片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不够了解吗? 盛望舒不确定。毕竟她对自己都不能笃定百分之百了解和掌控。 否则,她也不会对一个只拿她当妹妹的人心存不甘。 飞机滑出跑道,轰鸣声嘈杂,亦如她此刻心境。 盛望舒突然很想问一句“那你是想认真对待一段感情了?” 可她只是想想,打死都不会问出口。 且不说这个场景有多违和,只是和他谈论感情就已经足够怪异了。 — 漫长的航程,丁乐淇一路上数次借故和言落搭话示好,都被言落不冷不热地应付了过去。 盛望舒冷眼旁观,不觉怀疑他是真的变了。 人是会变的,感情观也会。一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大概是疲惫让人神思松弛,盛望舒竟纵容自己顺着这个思路想了许久。 甚至悄然生出一种隐秘的希望。 直到,落地下飞机,言落手机上亮起备注为“蓝心”的来电显示。 “你到了?好,我现在过去。” 言落挂断电话,毫不犹豫地转头:“我晚上还有事,先让林津送你回去。” 盛望舒戴着墨镜点了点头,妆容精致完美,表情平静淡漠。 她上了车,言落又敲了敲车窗凑过来。 “月亮。”他笑着叫她的乳名:“见了盛爷爷帮我带个好,改天再给你接风。” “忙你的吧,用不着。”盛望舒不由分说地升起了车窗。 待车窗合上,她望向言落大步转身的背影,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破绽。 一年零六个月了,蓝心依然在。 是一段长久到哪怕只是他的普通朋友都会惊诧的恋爱期限。 或许言落真的想要认真对待一段感情了。 盛望舒想。 她猜对了,是不是应该开心? 第2章 先尝尝,再说我行不行。…… 车刚驶出机场,盛望舒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盛知行问她什么时候到家。 “刚出机场。” 盛望舒看着窗外略显陌生的街景,听到那头盛知行又说:“你陈阿姨在厨房忙了一晚上,就等你回家……” “爸。”盛望舒打断他:“我今晚不回……你那边了。” 从小长大的家,从父亲再婚后就变成了“他那边”。 短暂沉默,盛知行说:“月亮,这也是你的家。” 盛望舒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探讨这个问题,指尖拨弄着墨镜架,她说:“我累了,明天再回去。” “中午还是晚上?” 盛望舒抿了抿唇:“中午。” “好。”盛知行满意了:“房子帮你收拾好了,回去早点休息。” 盛望舒挂断电话,没隔两分钟,手机上就进了条微信语音,盛知行发来的。 她点开,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来:“姐姐,昭昭想你了。” 昭昭是陈露给盛知行生的儿子,在他离婚后一年,现年四岁。 陈露是盛知行的前任秘书,比盛望舒大10岁,嫁给盛知行那年还不满30。 盛望舒叫不出后妈,也叫不出阿姨。 在十八岁之前,盛望舒都生活在应有尽有的家庭环境中。盛氏集团蒸蒸日上,旗下产业涉及商场、酒店、金融和传媒,父母相敬如宾,对她更是宠爱有佳。 所以当这些在十八岁那年骤然消失时,她想不通缘由。 母亲说他们早在几年前就商定好了这一切,她对盛知行没有爱情,在一起也只是过活。盛望舒不理解,没有爱情又何必选择结婚,一个人不也可以生活? 从盛知行决定再婚时,盛望舒便坚持搬出了家门。 — 盛望舒现居地址在城南思北公馆,盛知行在她十七岁那年买给她的公寓。 200平米的跃层公寓打扫得光可鉴人,盛望舒放下行李,简单洗漱后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盛望舒靠着床头查看乌泱泱的未读消息。 她要回国的消息早就在朋友圈里传开,几个关系好的撺掇着要给她接风,她算着时间应下两三个局,这才不紧不慢地起床收拾自己,开车回盛家别墅。 车开进大门,盛望舒刚一下车昭昭就像个人形肉弹般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长辈的感情纠葛没必要迁怒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盛望舒敷衍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拿出临时在商场买来的玩具给他。 昭昭开心得不行,蹦蹦跳跳地拿着玩具跑进了厨房,跟帮保姆打下手的陈露炫耀这是姐姐从巴黎给他带来的礼物。 盛望舒不知道陈露会不会尴尬,反正她一点也不尴尬。 盛知行处理完公事从书房出来,眼尾浮出笑意。他在外面杀伐决断,对盛望舒却一向温和宠爱。 不知是因为上了年岁还是因为老来得子,盛望舒觉得他这几年更见柔和。 “看,昭昭多高兴。” 盛望舒说:“我可没说给他带了礼物,这小汽车就是在商场随便拿的。” “那也是你的心意。”盛知行并不介意:“你送他什么他都会喜欢。” 盛望舒哽了一下,没话说了,木着脸看昭昭在地板上玩车。 少不更事时,盛望舒羡慕言落有哥哥,便想要个弟弟,还为此闹过好一阵子,可母亲不愿意再生,她最终也没如愿。 没想到倒是在成年之后猝不及防多了个便宜弟弟,这便宜弟弟偏偏还特别喜欢她,说来也是好笑。 盛知行曾说:“昭昭和你有缘分。” 盛望舒闻言嘲讽地勾了勾唇:“同一个爹,可不是有缘分吗?” 一句话把盛知行噎得失语。 她也不在意,转头就走。 维持着表面平和吃完了午饭,盛望舒拎上包离开,载着满后备箱的礼物去南湾老宅看望爷爷。 盛知行接了个电话出来,连她的车尾气都没闻到。 — 说好了陪盛老爷子吃晚饭,还没上饭桌盛望舒就被发小许念汐微信轰炸,喊她出来吃饭。 盛望舒:[不是说好了明晚。] 许念汐:[明晚人太多,今晚我们俩先聚。] 盛望舒:[今晚不行,答应了陪爷爷吃饭。] 许念汐:[那就约宵夜,最近有家新开的酒吧不错,我带你去艳遇。] 许念汐:[都小半年没见了,你都不想我的吗?月亮,你没有心!] 哪有小半年,两人上次见面明明是上个月,她还特意抽出一天时间陪许念汐在巴黎买买买。 盛望舒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但还是应了下来。 晚上九点,一辆红色保时捷停在“w”酒吧门口,盛望舒下了车。 穿着及臀小短裙的许念汐笑眯眯地迎了过来。 本是甜美长相,偏要画浓艳有攻击性的欧美妆,一见到盛望舒她就啧啧摇头:“这么淡的妆,你有没有一点泡吧蹦迪的觉悟啊?我乍一看还以为你是素颜呢。” “回家见长辈不适合画浓妆。”盛望舒笑:“倒是你,最近什么路子,搞得像披了豹皮的小野猫一样。” “姐姐越辣,桃花越大。”许念汐隐晦地眨眨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素颜就是小野猫。” 盛望舒身量细长,皮肤白皙透亮,将近一米七的身高配上那张棱角立体的脸,以及那双略略上翘的眼睛,不笑时总给人一种慵懒清高又略带攻击性的美感。 许念汐作为摄影师特别吃她的颜,有时说她是猫咪,有时说她是狐狸。 盛望舒无语:“总之就不能是人对吧?” “当什么人,你得当魅惑众生的狐狸精。”许念汐啧啧惋惜:“可惜到现在连恋爱都没谈过一场。” “走走,”她搂着盛望舒的胳膊,笑吟吟地推着她往里走:“我今晚一定得帮你物色个大帅逼。” 盛望舒:“……” 倒也不必。 说是这么说,结果进去之后两人聊得太嗨,压根忘了“猎艳”这回事儿,几杯酒下肚还跑去舞台下跟着乐队蹦了大半个小时。 酒精经过猛烈摇晃成功发酵,回到卡座,两人都有些上头。 许念汐正吵着再要两杯酒,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服务生紧跟着放下两杯鸡尾酒。 一杯粉红,一杯浅蓝。 “能不能请两位美女喝杯酒?” 盛望舒盯着男人那头蓝发看了几秒,认出他是刚刚乐队的主唱。 许念汐眼波流转,从善如流地接下了。 这个主唱长得的确很帅,是足以出道的水平,看过他的表演,盛望舒对他的搭讪并不讨厌。 “刚刚在台上就注意到你们了。”主唱笑说。 许念汐很上道:“是注意到我了?还是注意到她了?” 男人的耳钉在颓靡的射灯下闪着细碎的光,跟他的眼神一样有迷惑性。他没回答许念汐的问题,只是把那杯粉色液体推到她面前。 “Rose,玫瑰,和你很相称。” 另一杯蓝色酒液被推到盛望舒面前,许念汐问:“那这杯呢?” 浅蓝色的酒液中浮着一颗会发光的冰球,氲出一圈荧荧光影。 他回应许念汐,目光却黏在盛望舒脸上,“水中望月。” 许念汐了然地笑了声,在桌底下勾了勾盛望舒的手指,暗示意味明显。 盛望舒酒量一般,很久没试过喝这么快的酒,脑子里还在蹦迪,整个人都有些虚浮,反应略有些慢地盯着男人看了眼。 那一眼无意识的打量看在男人眼里简直带着钩,让他迫不及待想要成为那只水中捞月的猴子。 “我朋友在那边卡座,方不方便过去玩一会?” 盛望舒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角落的卡座里坐着他的乐队,和几个看上去同样“摇滚”的男人。 “好啊。”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许念汐已经牵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贴着她的耳朵说:“配合一下,那个贝斯手简直是我的天菜。” 盛望舒看她一眼,给面子地端起酒杯:“走吧。” 一群陌生人也能相谈甚欢,盛望舒陪着玩了会游戏,一杯酒不觉间便已见底。 她微垂着脑袋,用手指揉着发懵的太阳穴,白皙且毫无瑕疵的一张脸被灯光任意涂抹,蓝发主唱看得几乎有些失神。 许念汐隔着他在和贝斯手交换微信,他借机和许念汐换了个位置,坐到了盛望舒身边。 他们在玩数七游戏,逢七或七的倍数要拍手跳过。 盛望舒撑着额头向别处看,略一走神忘记了拍手,被罚喝酒。她晃了晃见底的酒杯想借机退出游戏,未料又一杯水中望月被推到眼前。 蓝发主唱举起酒杯,说:“我陪你一起受罚。” 桌上瞬间起哄声一片,大家怂恿两人喝交杯酒。 又不是封建社会,喝个交杯酒也不代表什么。盛望舒不想做玩不起的人,勾了勾唇举起杯子,“喝交杯酒也行,喝完这杯我要退出。” “行啊,我们换别的游戏。” 蓝发主唱的杯子递了过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快要溢出水来了,盛望舒垂着眼,正要将手腕往前移,手中却猝然一空。 一只手从天而降,夺走了她的酒杯。 霎那安静,许念汐的声音莫名的有点虚:“言落哥。” — 盛望舒其实早就看见了言落。 蓝发主唱过来搭讪时,他和几个朋友一起走进来,他穿了件黑色缎面的衬衫,鼻梁上架了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禁欲又风流。 只是手里不合时宜地握了只保温杯。 还没走到卡座,他就被美女拦路要联系方式,他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没理会。 但那副拒绝的模样更让人觉得是欲拒还迎。 盛望舒直到他落座后才移开视线,他没看到她。 言落坐在卡座里把玩着酒杯,兴致缺缺。宋源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八卦地指着角落位置示意他看,“猜我看见谁了?” 言落一抬眼,就看见正笑着喝酒的盛望舒,以及那个隔着许念汐努力往她身边凑的蓝毛。 他目光略沉,下意识想要起身。 宋源打趣:“干吗?看不下去了?月亮今年都23了,泡个吧怎么了?你还拿她当小孩啊?” 因为是世交,他们几个从小都认识,明明都比盛望舒大两岁,却只有言落真的把她当成了妹妹。 言落摩挲着放在桌边的保温杯,视线还落在角落里。 宋源嘴贱道:“既然你这么不放心,不如我去追她怎么样?咱们知根知底,你总不会担心月亮在我这受委屈。” 言落撩起眼皮子睇他一眼:“要是没有镜子就找个没人的地儿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配?” 宋源:“……” 他就是犯贱讨骂。谁不知道言落疼盛望舒,就是个亲妹妹也不过如此了。 拜宋源这个“前线侦探”所赐,言落这一晚都没消停。 在角落那群人发出类似返祖现象的起哄声时,他终于按了按眉心,起身走了过去。 一米八七的男人站在身后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许念汐有点怵不笑时的言落,酒都醒了几分。盛望舒却不。 她只抬眸看了他一眼,就抬手要拿回酒杯。 言落一只手高举着酒杯,俯身捏住了盛望舒的下巴,“喝了几杯?” 盛望舒甩甩头,没能甩开他的手,她满不在乎地朝他比划出四根手指。 言落脸上蒙了层寒霜,朝慢一步跟来的宋源抬了下手:“你把念汐送回家。” 这话一落,乐队那几个人不乐意了,“哎,你谁啊,我们正玩得高兴呢,你说带人走就带人走?人家姑娘乐意跟你走吗?” 盛望舒的注意力全在言落捏着她的那只手上,他的指腹温热,弄得她下巴处的软肉有点痒,心绪也跟着乱了。 她赌气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这个反应在乐队那帮人看来就是明晃晃的不愿意。 蓝发主唱见状更是底气十足,起身挡在了言落身前。 “哥们你哪位?” 对峙的气氛中火药味十足。 言落冷冷道:“她哥。” 话落,盛望舒像是突然泄了气,主动站了起来。 “走吧,哥。”她挑着眼尾冲他笑:“回家。” 司机等在路边,言落把盛望舒安置在后座,自己从另一侧上车。 他降下车窗通风,司机一脚油门踩猛了,盛望舒随惯性向前倾了下。 言落皱眉:“慢点。” 盛望舒脑袋发沉,胃里微微泛恶心。她朝旁边瞥一眼,言落正低头拧保温杯,侧脸线条如刀削斧凿,利落冷肃。 “那些想睡你的女明星知道你已经不行了吗?”她突然幽幽出声,“保温杯里泡枸杞。” 言落似笑非笑地哼了声,把温水倒入杯盖里,递到她唇边。 盛望舒:“干嘛?” “先尝尝,再说我行不行。” 他这话说得坦荡,联系语境却让她涌起几分别扭。 盛望舒皱眉往后躲,言落强势地捏住她的下巴,把水喂了下去。 没滋没味,更没泡枸杞。半杯温水下肚,她胃里恶心的感觉消了大半。 言落抽了张纸巾塞进她手心,示意她擦掉唇边的水迹,重新把保温杯拧上了。 盛望舒捏着纸巾看窗外,心里莫名一阵阵泛酸。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生病,言落哄她吃药的模样,他会帮她把药掰成小块,帮她擦唇边水渍,在她苦得皱眉时往她嘴里塞一块奶糖。 他是真的冷情,可对她一直算有耐心。 盛望舒突然有些怨憎言落。 怨他不该对她太好。 以前不该,现在更不该。 第3章 你是众星环绕的月亮。 到家,盛望舒酒醒了两分,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言落进了厨房,又出来,打开空荡荡的冰箱,有点头疼。 盛望舒看他拿着手机走来走去,靠在沙发上赶人:“我安全到家了,你可以走了。” 言落没理她,直接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盛望舒轻呼口气,闭上了眼。 隔几分钟,解锁声响起,言落去而复返,手里拿着罐蜂蜜。 是去对面拿的。对面那户公寓,是他的。 但他不常过来,一直住在城北的独栋别墅。 当初他没由来买下对面这套公寓时,盛望舒心里曾隐秘地冒出一阵幻想,那时他已经空窗一年多,她在想,他会不会是为了她。 A市可投资的房产多了去了,他干嘛非要买在她对面? 可没隔一周,这个念想就被言落身边突然出现的新女友击得粉碎。 盛望舒强撑着没心没肺的笑,讽刺他潜规则自家旗下的女艺人。 言落是星宸娱乐的总经理,掌握着旗下艺人的星途和命运,又偏偏生了这么一副招惹桃花的样貌,想攀附他的人自然一茬接着一茬。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一连两任女友都是明星。 彼时盛望舒大学还没毕业,尚有几分不管不顾的傻气,半开玩笑地试探他:“言落,你说我也出道做明星好不好?” “盛家要破产了吗?钱不够花跟我说,别委屈自己去挣那份辛苦钱。” 言落漫不经心地笑了声,桃花眼潋滟:“不要做星星,你是众星环绕的月亮。” 他那样淡笑着哄人的模样像个若即若离的渣男,可却最能迷人眼。 盛望舒被他哄得很开心,洋洋得意地恍然,她是月亮啊,她应该高高在上与众不同。 可待肾上腺素消落,她才回过味来。 高处不胜寒。月亮少有圆满,注定清冷。 盛望舒回过神来,言落已经将泡好的蜂蜜水放在她面前。 “喝了。” 她揉了揉眼睛,表情不太耐烦:“我没喝多,死不了。倒是你,大半夜的赖在我家不走你觉得合适吗?” 言落像是没听见,直接把水杯递到她手边。 盛望舒不明白他那双多情眼怎么到了她这里就满是强势。 大概是小时候听他的话太过习惯,她惯性地喝了一口。 温度刚好,蜂蜜在唇齿间留下柔软的清甜。 她的烦躁不耐不可控地被软化掉一半。 言落脸上的冰霜却无半分消散,“盛望舒,出国一年你成长了不少,都敢跟陌生男人喝酒了。”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一般都是生气的前兆。 半是讥讽的语气让盛望舒刚软化下来的心瞬间窜起火来,她毫不犹豫地回讽过去。 “我为什么不能跟陌生男人喝酒?你在我这个年纪时女朋友都换过一茬了,我和人喝个酒怎么了?你是不是管太宽了言落,还真当自己是我哥啊?” 言落的目光更沉,幽深的,涌动着她看不分明的情绪,转瞬即逝。 他嗤的冷笑:“我不管你,你今晚被人骗走了都不知道。” “谁骗谁还不一定呢。”盛望舒赌气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没什么骗不骗的。” 言落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像凝着深冬的冰棱。 “你在法国也这样?” 当然不是。 盛望舒嘴硬地看着他:“是又怎么样?” 言落深深吸了口气。 盛望舒盯着水杯,水面摇摇晃晃,将她的脸映得扭曲。 一如她乱七八糟扯不清楚的情绪。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眼下这个局面。可她就是看不惯言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作风。 他可以万花丛中过,她连和人喝酒的自由都没有,凭什么?他又不喜欢她,拿什么立场管她。 “还是你不想让我交男朋友?”她借着酒劲胡言乱语。 言落没说话,他如寒松般站在顶灯之下,她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片刻,他单手松开衬衫袖扣:“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适合当男朋友,你要真想谈恋爱,我可以帮你物色。” 物色? 被酒精泡发的奢想被他一句话轻易戳破,盛望舒失笑,她竟然幻想他在介意。 “人以群分,”她用讥诮来掩饰此刻内心的难堪:“你身边的狐朋狗友就配得上我了?” “……” 言落哂笑了声,转身离开。 — 终究是不欢而散,这晚之后,盛望舒再没和言落见过。 对面那套公寓也没再有过任何动静,只有阿姨每隔几天定期上门清扫。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有一天晚上,盛望舒回到家,看到对面房门半敞着。 有人回来了?还是阿姨忘了关门? 她只是站在门口片刻迟疑,耳畔就捕捉到熟悉的脚步声。 盛望舒立刻别过眼,转身去按自家的指纹锁。 门锁的响动和言落的声音同时响起,她一转头,言落就站在她背后。 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衬衫,头发精心打理过,浑身上下都透着矜贵。 盛望舒在淡淡的檀木香中轻吸口气,看到他递过来的精致礼盒。 “这是什么?” “送你的,生日礼物。”言落说。 盛望舒的生日快到了。 言落直接将礼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条耀眼的粉钻项链。 盛望舒认识这条项链,是巴黎某古董拍卖会上的藏品,原属于奥本海默家族,价值不菲,全世界只有两条,另一条早年间已被人匿名拍走收藏。 盛望舒看着那条项链,没接,“给我的?” “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粉钻?”言落轻慢一笑,表情随意自然,好像之前那场酒后争执没发生过。 “你也说了是小时候,小时候说过的话和酒后的醉话一样,当不得真的。” 盛望舒两手背到身后,疏离地扯了扯唇:“过个生日而已,犯不着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消受不起。” 这话是真心话。 她抬手把礼盒合上,表情毫无留恋。 言落斜倚门框,淡淡打量着她:“真不要?” 盛望舒摇头:“不要。” 盛望舒到底没收那条项链,言落也没再坚持。 但经过这一遭,两人的关系算是在无声之中缓和了。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小时候起言落就是这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闹一回矛盾送一次礼物。 好像拿准了她会吃他那一套。 — 隔天晚上,盛望舒画设计稿时突然收到许念汐发来的图片,图片上正是那条粉钻项链。 许念汐:[漂亮吗?梦中情钻。] 盛望舒:[漂亮。] 许念汐:[被某位大佬花三千万拍走了,不知道是要博哪位美人开心!] 盛望舒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唇角不自知地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盛望舒:[不知道呢。] 然而,没隔几天,许念汐的八卦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盛望舒午睡刚醒就收到她的微信,一连好几张图片,下面还有一个十几秒的短视频。 许念汐:[我靠这不是那条粉钻项链吗?怎么戴在蓝心脖子上了!] 盛望舒点开第一张照片,是昨晚某电影节的红毯现场。 穿着黑色礼服的蓝心妆容精致,笑容明丽,挺翘的锁骨处粉色钻石熠熠生辉。 盛望舒匆匆扫了一眼就关掉了图片。 窗外阳光刺眼,她突兀地笑了声,闭上被阳光刺痛的眼睛。 一件礼物送两个人,呵,言落可真会勤俭持家。 第4章 抱歉,我没空呢。 盛望舒再没跟言落提起过粉钻项链。 一来,是自尊心不允许,项链是她自己先不要的,言落有权利决定它的去留。 二来,钻石送女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没有权利也没有立场去过问。 只是,拿被拒绝过的礼物送女朋友,不知道蓝心知道后会不会介意。 盛望舒想,如果是她本人,她一定会介意。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她和言落感情观不合,天生就不适合在一起。 十一月十日,是盛望舒的生日。 许念汐打趣她:“幸好不是十一月十一,光棍节,太不吉利了。” 盛望舒捏着化妆刷敲了敲,“就差五分钟,也没吉利到哪去。” 她出生在夜里十一点五十五分,差五分钟就到光棍节。 不知道这个毫无权威的民间“节日”是谁无聊想出来的,但盛望舒被调侃的多了也会怀疑,是不是真的是受了光棍节的影响,才让她足足单身了23年。 “不,”许念汐说:“是因为你眼光太高,谁都看不上。除了……” 她话音倏地一止,盛望舒指尖顿了顿,全当没听见。 “不聊了,我要专心化妆。”她随手挂了电话。 许念汐撺掇着和几个朋友一起帮她弄了个生日party,地点就选在盛氏旗下的五星级酒店,包了一整个平层。 盛望舒走进衣帽间,拿出刚回国时就订好的粉色礼服,心念微动 ,又放下,换上另一件烟青色的。 party现场气氛热烈,朋友带朋友,倒成了一个小型的交友现场。 言落没来,因为不在盛望舒的邀请行列,但他还是派助理送去了礼物。 是一枚珍珠胸针,周围镶嵌了一圈粉色碎钻,盛望舒看了一眼,把胸针连同礼盒一起丢进了礼物堆里,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可等party结束要回家时,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又单独捡出胸针礼盒放进了包里,其他礼物则委托司机帮她运回家。 回到家,盛望舒打开保险箱,把礼盒放了进去。 白色的保险箱已有些年头了,放在柜子的最深处,里面却没多少太值钱的东西。 一个被撕掉字迹的笔记本,一只万宝龙钢笔,一条织了一半的围巾,一盒海玻璃,还有一些鸡零狗碎的小玩意儿…… 每一样都有言落有关。 盛望舒蹲在地上怔了片刻,像是不忍直视般快速把保险箱上了锁,重新藏回柜子深处。 — 盛知行放任盛望舒自由了一个月,终于在她过完生日的隔天把她叫到了集团公司。 “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啊?”盛望舒坐在总裁椅子上转圈圈。 盛知行负手站在她对面,“是不是该履行对爸爸的承诺了?” 盛望舒装傻:“什么承诺?” “当初说好的,放你出国学一年服装设计,回来之后进公司实习。” 盛望舒大学读的管理,是盛知行的意见。他偏爱这个女儿,也希望她能继承父业。 可盛望舒不感兴趣。 她一边马马虎虎地应付着学业,一边蹭课自学服装设计,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周漪,她赌上之后的自由换来和Niamh Zhou 学习一年的宝贵机会。 做人要言而有信,现在该她履行承诺了。 “我知道你对金融不感兴趣,也不愿意勉强你,但小池和昭昭都还小,作为长门长女,家族的事业你总要帮着承担一些。” 盛知行口中的小池全名盛栖池,是盛望舒的堂妹,加上她和昭昭,盛家统共也只有这三个孩子。盛望舒责无旁贷。 “行,听您的,什么时候去上班?”盛望舒坐直了。 “明天上午八点到盛世传媒23楼报到。”盛知行说:“我已经安排好了。” — 盛世传媒以影视剧的投资、制作、发行为主营板块,经营范围涉及广泛,并与各导演工作室深度合作。 第二天早上,盛望舒准时抵达盛世传媒大厦,坐电梯前往23层子公司——盛世影业。 刚到上班时间,公司各部门却早已忙得人仰马翻,负责接待盛望舒的总助将她带到市场部安置下来便匆匆离去。 盛望舒坐在被分配的工位上左右环视了一圈,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许念汐。 许念汐回复得很快:[去上班了?] 盛望舒:[嗯。] 许念汐:[给你安排了什么职务?] 盛望舒:[没名没分,盛总打发我各部门轮岗,哪里需要哪里搬。] 说好听点是哪里需要哪里搬,说直白点就是无用武之地。 公司各部门都有项目在推进,工作一大堆,每个人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谁有闲工夫管她? 工作前三天,盛望舒只做了一件事——观察。不忙,倒也不算无聊。 到第四天,市场总监派了个经理带她。 经理姓叶,戴眼镜,30出头的模样,性格很随和,对盛望舒更是亲和有佳。 毕竟她的身份在公司中高层里已是半公开的状态。 “有什么工作需要我来做吗?”闲了好几天,盛望舒主动问道。 叶经理想了想,“你收拾下,跟我一起去开会。” 盛望舒:“好。” 盛望舒跟着叶经理到24楼大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她跟着叶经理坐到不起眼的位置,很快,投资总监、发行总监和总经理一起走进来。 会议桌中间还空着几个位置没人坐,盛望舒百无聊赖地转着笔,须臾,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不,是两道。 言落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走在他身边那道矜贵高挺的身影,是影帝顾辞年。 盛望舒从小跟在这两个人身后长大,这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以这种形式和他们见面。虽然知道工作上的交集是早早晚晚的事,却多少觉得有些别扭,她收回视线,垂下了眼。 这场是电影《暗夜》的策划会。《暗夜》由言落的星宸娱乐和盛家的盛世影业联合投资,是中生代导演领军人物林以平筹备四年之久的作品,投资巨大,各方都很重视,光是大大小小的会议都不知道开了多少场。 而顾辞年,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及制片人。 这种规模的会议自然没有林经理发言的份儿,盛望舒闷头听了一会,忍不住走神,她不自觉打了个哈欠,一抬头,猝然撞上言落的目光。 他今天穿了件克莱因蓝色的衬衫,极高的饱和度和极大的视觉冲击力映衬着男人立体深邃的五官,呈现出一种相得益彰又招摇的精致雅痞。 略微上翘的桃花眼里像盛着一湖水,随着他偏头的动作,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脸上。 盛望舒睫毛颤了一下,别开了视线。 余光里那双眼睛好像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直到她耳后升起隐秘的热意,才不着痕迹地移开。 盛望舒假装不经意地揉了揉耳垂,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言落身上。 他低头在翻着资料,衬衫袖口稍稍挽上去一截,手臂线条匀称流畅。他肤色很白,动作间能隐约看到他手臂上的青筋。 投资部的发言渐渐变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盛望舒看见言落低垂睫毛时眼睑处打出的浅淡阴影,看不到他那双风流多情的眼睛,他这模样倒显得清冷而沉静,透着股令她陌生的专注沉稳。 他的鼻梁好像从小都这么高,笔直延展,线条干净利落。 其实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冷漠,唇线平直冷硬,可他常常是笑着的,漫不经心又无所谓的姿态…… 在视线不知道第多少次向他偏移时,言落抬了下眼皮,毫无预兆地向她看过来。 盛望舒躲闪不及,几乎有些自欺欺人地抬手撑住了额头。 目光随动作低垂落到笔记本上,她这才恍然惊醒般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干净的纸页上落着男人的侧影。 盛望舒揪着那张纸,发狠想把它撕下来,大概是被她的动静吸引,林经理扭头看了过来。 盛望舒在他转头的瞬间快速把笔记本盖上。 她抿紧唇,心里闷闷地忍不住生气。可又说不清是在生谁的气。 会议结束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林经理要留下加班,客气地让盛望舒先下班。 留下也帮不上忙,盛望舒和他道了再见便离开了。 坐电梯到车库,她刚按了一下车钥匙,言落的身影便在车门边出现。 他单手抄着兜,朝她招了招手:“月亮。” 盛望舒走过去,言落依然站在车边,挡住了她开车门的动作:“我前天晚上回了趟思北,你不在家。” 他唇角噙着抹笑,姿态落拓而随性,眼里的情绪却让人看不透。 这是在怀疑她整夜泡吧鬼混? 盛望舒:“我前天去了南山。” 言落了然,眼皮轻动了下,没再说什么。 盛望舒把玩着钥匙扣左右看了看:“辞年哥呢?” “大影帝忙,先走了,只有我这个闲人才有时间在车库等你20分钟。” 言落笑得吊儿郎当的:“怎么样?工作还适应吗?” 盛望舒的注意力还停留在他前半句的20分钟上,随口应道:“我有什么不适应的。” “行。”言落半开玩笑道:“以后大家都是同行,还请盛总多多关照。” 盛望舒挑眉,“好说。” “那不知有没有荣幸先请盛总吃个晚饭?” 盛望舒笑着想呲儿他,却被他带着笑意微微躬身的模样打乱了语句。 半明半昧的光线里,他的侧脸清俊,身形颀长孤拔。 让盛望舒不由得回想起高中时的那场舞会。 他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左手背在身后,微微躬身,眼尾被灯光晃出细碎的光泽,像浪漫电影中的翩翩公子。 他伸出右手,修长笔直的手指牵住了另一个女孩的指尖。 而原本这支舞,他答应了要和她跳的。 盛望舒轻轻勾了勾唇:“抱歉,我没空呢。” 第5章 管好你自己。 盛望舒最终还是坐上了言落的车,只因为他那句今天一天还没顾得上吃饭。 他们去了以前常去的那家日料店,路上有些堵车,夕阳将天空染成被打翻的果酱,言落一直在接电话,盛望舒闭眼靠着座椅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感知里路灯好像全亮了起来,言落终于结束了通话,车厢里安静下来。 过分的安静使她的感官变得敏锐,盛望舒感知到言落停在她脸上的目光,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看向她,可那样略显漫长的注视让她渐渐失去坦然,连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要立起来。 她忍不住想要睁眼,言落却在这时抬手,抄起旁边的一个抱枕垫在她的颈后。 男人温热的鼻息在那一刻离得极近,浅淡地落在她颈侧皮肤上,她毛孔在那一刻几乎炸开,心跳乱了一秒。 收回手时,言落的手指不经意间蹭到了盛望舒的手腕,她皱着眉把头转向另一侧,悄悄睁开了眼睛。 手腕处的触感尤在,温润干燥,盛望舒轻轻蜷了蜷手指。 被他碰到的位置有条淡淡的疤痕,是14岁那年,她跟着言落去漂流时留下的。 那天天气不好,昏沉沉的,玩到一半就下了雨,雨雾蒙了眼,她不小心从皮筏艇上摔下来,手腕被锋利的岩石割破,当即便流了血。 言落没来得及拽住她,却几乎在她落水的同时就从皮筏艇上跳了下去。 被割破的地方距离大动脉只有三厘米,伤口很深,皮肉都翻了出来,脚腕也崴到了。 言落一路将她抱到医院,盛望舒疼得直掉眼泪,缝针的时候怕得想躲,言落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到自己胸前,握住了她另一只手。 她的心跳在他的胸口渐渐平息下来,又因为他的心跳再次跳乱。 她始终记得,他向来温热干燥的掌心,在那一刻是冰凉而潮湿的,沁满了细密的汗液。 — 日料店包厢里安静雅致,浅卡其色的木质屏风被透黄的灯光染上一层暖意。 或许是因为刚才那段不错的回忆,盛望舒的心情也随之变好。她悠闲地抿着玄米茶,言落在对面懒散地把玩着茶杯,主动和她聊起了《暗夜》。 话题由《暗夜》的投资渐渐转移到顾辞年参演过的电影上,又自然地转移到顾辞年身上。 言落沉吟片刻,蓦得抬眼盯住了她。 “月亮,”他慢条斯理地问道:“你觉得顾辞年怎么样?” “辞年哥当然很好啊,长得帅,演技好,人又……”盛望舒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言落,你什么意思?” 言落放下茶杯,看着她,在这一眼对视中,答案不言而喻。 ——“你要真想谈恋爱,我可以帮你物色。” ——“你身边的狐朋狗友就配得上我了?” 所以他巴巴地在车库等了20分钟就是为了拿出他精心物色的朋友来向她献宝? 温热的玄米茶瞬间在肠胃里凝结成冰,盛望舒生硬地扯了扯唇:“辞年哥怎么样,得看跟谁来比。” “如果跟你比的话——”她幽幽拖长了尾音:“当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他在天,你在地。” “你真这么想?”言落神情疏淡,似乎并不将她的否定放在心上。 盛望舒胸口堵着一团郁气,“我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他怎么想。你就是再着急帮我物色好人家,也得讲究两厢情愿吧,总不能把他一棍子敲晕了拖回家去。” 言落被她的话逗笑,身体略略后靠,话题却这么毫无预兆地断掉了。 安静片刻,他抬手松了松衬衫领口,又问:“你真觉得他好?” “……” 盛望舒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她觉得她在言落眼里,像是一棵亟待出售的白菜,他在迫切地为她寻找买家。 可她却不清楚他是为什么。 她明明……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掩饰对他的情绪了。 盛望舒突然觉得胃口全无,“算了。” 言落抬眼:“嗯?” “突然不想吃日料了。”她咬着牙笑,“我们去吃火锅吧,正宗重庆火锅,加麻加辣的那种,我突然很想吃。” 言落口味清淡,很少吃辣,也吃不了辣。 盛望舒静静地看着他:“不然就送我回家。” “啧,麻烦。”言落轻哂了声,拿起手机站起了身:“愣着干吗,带路。” 盛望舒:“……去哪?” “重庆火锅,加麻加辣。” 盛望舒随便找了家就近的重庆火锅店,狠着心放弃了鸳鸯锅的选择,点了个最辣的锅底。 到上菜时却又忍不住把热水壶推到言落面前。 言落:“做什么?” “倒杯白开水涮着吃,我怕你被辣死找我赔偿。” “哪那么夸张。”言落嗤笑一声,拿公筷把她爱吃的牛肉卷先下进去,“吃你的饭。” 盛望舒吃到一半就有些后悔,这家的锅底是真的辣,辣椒满当当地浮在红汤上,吃到最后她感觉嘴唇都要烧起来。 不知道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还是怕她一个人吃得无聊,言落虽然动筷频率很低,但却陪她吃到了最后,盛望舒悄悄观察他,他表情自然如常,眉头都没皱一下,但那双薄唇却渐渐染上了艳丽的红。 隔着蒸腾的热气,桃花眼里水光潋滟,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生动的漂亮。 像被人欺负过似的。 盛望舒忍着胃部灼烧的热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心情倒莫名地舒展了一些。 明明是不太愉悦的用餐体验,两个人却都云淡风轻地没露出破绽。到家后,盛望舒第一时间冲进厨房,灌下大半杯水,又从冰箱里拿出盒冰牛奶喝掉,灼烧的感觉才稍稍舒缓了些。 洗完澡,她从包里翻出那个不知道为什么被她带回家的笔记本,对着画着言落侧影的那页纸发起了呆。 她抿了抿唇,撕下那页纸,想撕碎,却下不去手。 最终,她自厌又自弃地在下面标注上日期,把纸张叠起来锁进了保险箱。 11月14日,她第一次和言落一起开会。 — 次日是周六不用上班,盛望舒窝在书房里画设计稿到凌晨,困得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睡醒已经是上午十点,她伸了个懒腰,捞过手机刷朋友圈,倒意外刷到了蓝心的动态。 言落很少带蓝心出现在朋友聚会,盛望舒出国前也只和蓝心见过两次,都是稍正式些的场合,第二次见面时,蓝心主动加了她的微信。 但两人的关系也仅仅停留在互加微信而已,从没聊过天,只是偶尔她发朋友圈,蓝心会给她点个赞。 蓝心本人的朋友圈倒是极少更新,即便更新也全然不见言落的影子。她是影后,和言落的恋情一直都没有公开,更不可能公然秀恩爱,盛望舒想,说不定她还有个别的什么小号。 不过,她无意窥探他人隐私,尤其是蓝心和言落的。 蓝心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用保温桶装起来的白粥,粥液黏稠,米粒晶莹剔透,看得出是精心熬制的产物。 图片上配了一句话:【要好好保护肠胃呀。[拥抱]】 盛望舒条件反射有点胃疼,又想起昨晚那顿赌气的火锅。她刷过这条动态,几秒钟后,又快速把页面拉了回来,重新打开那张图片,放大,再放大。 保温桶旁边,入镜了桌子的一角,以及再旁边枕头和床单的模糊轮廓,这三样东西是统一的风格——医院风格。 盛望舒的视线黏在桌角上,那里放了一块手表,百达翡丽6104G星空腕表,是言落昨晚戴的那只。 盛望舒望着表盘上那个熟悉的月亮,脸色唰一下白了。 言落在医院? 盛望舒边掀开被子下床,边给言落发微信。 [在哪?] 快速洗漱完,没得到回复。她单手撑着洗脸池边沿,眼睛紧盯着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五六声才被接通,盛望舒稍稍松了口气,然而那端传来的却是蓝心的声音。 “小舒?”她语气轻柔:“你找言落吗?” 盛望舒一时间哽住,沉默两秒才开口:“嗯,我找他有点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方便的话我晚点再打来。” “没有不方便。”蓝心笑了声:“只是他这会儿去做检查了。” 盛望舒的心又揪起来:“他在医院?” “嗯。”蓝心说:“胃出血,昨天夜里入的院。” — 言落住的是VIP病房,盛望舒赶到医院时蓝心正在客厅窗边打电话,看到盛望舒过来,她对那头说了句稍等,笑着走过来。 “小舒。” 她穿一件米色针织长裙,化了淡妆,眉形细而弯,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清丽而温柔。 言落虽然花心,但审美标准却没变过,从高中的初恋到现在的蓝心,全都是乖巧温顺型的,从无例外。 是和盛望舒完全相反的、她这一辈子都学不来的特质。 “他在打点滴。”蓝心体贴地压低了声音:“你进去看看他吧。” 盛望舒的急切、浮躁在这短暂的停顿间消殆,她原本是想直接冲进去的,眼下却突生出一种得到家属首肯的局促,于是她放轻了脚步,像个礼貌周全的探病者。 “月亮?”言落正靠在床头看手机,看见盛望舒的身影眉头霎时蹙起,“你怎么来了?” 盛望舒虚掩上房门,人站在原地没动:“言落,你是不是有毛病、不能吃辣别吃就好了,我发神经要去吃火锅你不理我就行了,干嘛要陪我去,胃不舒服就不要吃干嘛要逞强陪我吃?我开天辟地上下五千年还第一次见有人吃火锅吃成了胃出血,你真是……” 你真是个大傻叉。 她冷着脸,一口气不歇地骂他,骂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反倒喉咙紧得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她喃喃。 “道什么歉?”言落漫不经心地笑了声,本就冷白的一张脸血色全无,睫毛被光线映出透明的轮廓。 他朝她抬了抬手:“行了,过来。” 盛望舒抿着唇,瞪着他,瞪得眼睛发疼。 她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站在病床边,像是和他对峙。 言落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她垂着眼坐下,他突然欠身过来,揉了把她的头发,动作很随意,一触即离。 “不是因为吃火锅,和你没关系。”言落说:“昨晚喝多了酒。” “你一天没吃饭吃完那么辣的火锅还去喝酒?”盛望舒前一刻还藏着水光的眼睛瞬间起了火:“言落,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啊?” 言落似笑非笑地“嗯”了声,眸色幽深,语气却还是吊儿郎当的:“你才发现啊。” 盛望舒气得想打他,可稍一靠近,嗅到他身上掺杂了消毒水味道的气息,心口又有些泛酸。 “我再跟你一起吃火锅我就是孙子!”她恶狠狠地说。 “好了,都说了不是你的原因。”言落叹口气,十足哄人的语气:“大小姐,消消气。” “消不了。”盛望舒是气自己,气自己昨晚的任性。 “没吃早饭吧?”言落半垂着眼皮睨她一眼,那张未施粉黛的脸上有着原生态的漂亮和热气腾腾的懊恼。 她从十八岁之后就秉承着不化妆不出门的绝对原则,今天肯定急坏了。 言落温声道:“我让林津去给你买点早餐。” “不用。”盛望舒没胃口,“我饿了自己会去吃,你别瞎操心,管好你自己!” “行!”言落投降:“我不管。” 盛望舒风风火火地来,又气势汹汹地走,言落淡笑着看着她离开,等门关上,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那里,眼里的笑意散去,眸光深得像深秋里的湖。 片刻后,门再度被推开,蓝心走了进来。 言落视线转向她:“没什么事情你先回去吧。” 蓝心笑了笑:“我今天没通告。” “医院里人多眼杂,会被拍到。”言落不容置喙道:“还剩最后一瓶点滴,林津在这就行。” “好。”蓝心没再坚持,手拉上门把手却又转回身来。 “下次再不舒服别一个人忍着了,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她今天早上因为新电影的事情联系林津,都不知道他昨晚一个人来了医院。 她止住话头,又说:“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我可以陪陪你。” 言落没接话,却问:“我来医院的事情是你告诉月亮的?” 蓝心神情微怔,“是。” “她打来电话时你在做检查,我怕她有急事才不得已接了你的电话,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言落淡淡应了声,唇角是轻扬的,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下次别这样了。” “抱歉。”蓝心淡淡垂下眼,握着门把的手指暗暗收紧了些。 “是我越界了。” 第6章 那你喜欢我吗? 盛望舒在楼下广场接到周漪的越洋电话,耽误了十几分钟,下到地下车库时和蓝心碰了个正着。 蓝心戴着帽子和口罩,整张脸捂得只剩一双眼睛。 “小舒。”她主动叫她。 盛望舒四下望了望,没有可疑的人,这才开口:“刚刚走的匆忙,没来得及跟你道别。” “没关系。”蓝心温声道:“怪我不好,不应该告诉你这件事的,害的你大老远跑了一趟,跟着担心。” 说不担心是假话,盛望舒笑了笑,没应声。 “言落刚刚还在怪我,说我小题大做,这么一点小事就惊动别人,我当时也是欠考虑,有点口无遮拦了。” 蓝心还是那副温和模样,轻轻拍了拍盛望舒的胳膊,好像又有点委屈。 “要是别人我肯定不会说的,可你是言落的妹妹啊,言落这人就是逞强,跟自己人还藏着掖着的,报喜不报忧。” 盛望舒唇角保持着笑意,心口不觉中寸寸收紧。 或许是她敏感多心,“别人”两个字落在她心上,砸出一声闷响。 在盛望舒以往的认知里,感情在言落的人生序列中一直都排不到前位,甚至还不如友情重要。 可即便是再亲近的友情或亲情都不如感情亲密,在很多诸如此刻的情况下,她都是他口中那个不能随便惊动的“别人”。 “对。”盛望舒眸色淡淡:“幸好有你照顾他。” — 原本约了十一点去美容院,过了预约时间,盛望舒也没心情再去了。 回到家没多久,言落发来一条微信,说自己出院了。 盛望舒靠在沙发上敲字:[好好休息,饮食要清淡,多喝粥,少吃生冷油腻的食物,更别喝酒,胃喝坏了有你受的。] 理所当然地打完这段字,她突然嗤笑一声回过神来,哪用得着她来啰嗦这些事情,蓝心一定会提醒他的,她说这些又算什么? 她快速删掉这行话,重新回复。 [好,注意休息。] 周末上午,盛望舒接到盛知行的电话,让她晚上一起参加一个饭局,她答应下来,盛知行又叮嘱她穿得漂亮点。 盛望舒哼笑:“我哪天不漂亮了?” “对,是我说错话了。”盛知行好心情地大笑:“我女儿一直都漂亮。” 盛望舒这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等晚上到了饭局上,盛望舒才渐渐回过味来,怪不得盛知行一反常态地叮嘱她穿得漂亮点,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和懒散坐在对面的顾辞年对望一眼,盛望舒在两家家长你来我往的互夸中无奈地耸了耸肩。 敢情这是一场变相的相亲? 盛望舒无语又好笑,说起来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了,至于搞得这么一板一眼的徒增尴尬吗? 垂眼把玩着茶杯的顾辞年同样的意兴阑珊。 好在盛知行和顾远山还算识趣,一阵暗示加明示把意图表明之后就谈起了公事,放两个人单独去喝茶。 盛望舒托着下巴看顾辞年慢条斯理地洗茶杯,热水烧开,阵阵白雾上涌,氲过男人清冷精致的眉眼,画面看上去赏心悦目。 “辞年哥,”她含混地叫他:“你真的从来没谈过恋爱?” 顾辞年淡漠地撩起眼皮:“你说呢?” 盛望舒当然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不仅没谈过恋爱,出道这么多年,他连绯闻都没传过,实在是一朵难以攀摘的高岭之花。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顾辞年垂眼斟茶,“没有。” 盛望舒单刀直入:“那你喜欢我吗?” 顾辞年把茶杯推到她面前:“如果我说不喜欢,你会觉得伤自尊吗?” 盛望舒摇头:“不会。” 顾辞年:“不喜欢。” “……”可真冷淡。 盛望舒撇了撇唇,“幸好我也不喜欢你。那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 她指了指屏风外面相谈甚欢的两位家长:“他们怎么撮合是他们的事,我们不要因为这件事变得尴尬。” “好。”顾辞年淡淡笑了声:“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的,这一点不会变。” 指尖被茶杯熨烫着,盛望舒垂眼嘟囔了句:“我上辈子是捅了哥哥窝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拿我当妹妹。” “如果你对另一个也像对我这样直接坦率,说不定会少一个哥哥。”顾辞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盛望舒转头看窗外,假装没听到。 说不定会少一个哥哥,也会同时少掉一个故交、朋友,和她不容侵犯的自尊心。 自尊这东西,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脆弱易碎,摸不得碰不得。 — 盛望舒在盛世影业安稳上了半个月的班,这期间,盛知行到公司去过一次,但只是开董事会,没有单独见她。 隔天晚上,盛知行的助理亲自到思北公馆送了一堆蓝血品牌的当季新品时装和包包、配饰,等人恭顺地离开,盛知行的电话适时打了过来。 话题三两句就从礼物绕到了顾辞年身上。 盛知行问及两人最近私下有没有见过面,盛望舒坦诚地说没有。 “爸,我才刚过完23岁生日,您至于这么急着为我物色结婚对象吗?”盛望舒无奈。 “辞年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各方面都是拔尖的,把你交给他那样的人,爸爸放心。” 两家的确家世匹配,私交甚笃,顾辞年又是无数女人求而不得的三金影帝。可这些是铸建婚姻的基准吗? 盛望舒直言:“可我又不喜欢他。” 盛知行:“那你讨厌他?” “当然不是。”盛望舒叹气:“我们俩太熟悉了,根本没那种感觉。” “熟悉才好,都有感情基础了,感觉是可以培养的。”盛知行温和但固执:“你不用这么着急抗拒这件事情,不如先试着相处看看?” “我们就是两根互相不来电的木头,都相处十几年了也没摩擦出火花来,您非要钻木取火!”盛望舒抱怨。 这话却恰好给了盛知行突破口:“两段木头都能摩擦生火,你们有什么不可能?还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如果有,带过来给爸爸见见。” 盛望舒瞬间变成一根哑炮。 哪用她带过去?他都见了二十多年了。 可惜,那人不喜欢他,连审美标准都和她南辕北辙。 盛望舒自己想来都觉得好笑,明明同样家世匹配,说起来她与言落还更亲近些,可却从没人将她与言落凑成一对。 哪怕在旁观者看来,他们都不是良配。 — 毕竟是多年世交,顾辞年的父亲顾远山又一向对她不错,不好因为这种事伤了和气,盛望舒只好敷衍了事地将这件事情冷处理。 周五,盛望舒下班到地库,抬眼看到靠在自己车门边的言落。 她扬了扬眉:“又来开会?” 言落一只手抄在裤袋里,站直:“出差刚回来。” 盛望舒打量他那身价值不菲的休闲装扮:“那你这是?” “你说呢,大小姐。”言落耸了耸肩,散漫笑道:“从南城给你带了点特产。” 说完,他转身,走到一旁自己的车后,打开了后备箱,拿出一个大包。 盛望舒的视线无声追随着他的背影,等他拿了东西看向自己时才了无痕迹地移开,眼里却漫起笑意。 “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到处买特产。” 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已经随他的动作看向袋内,下一秒便笑了起来。 是她那年跟他去漂流包扎完手腕后在南城某个小巷子里买过的桂花糕,很古朴的包装,味道却比市面上卖的那些都要好,她吃过一次便念念不忘,可惜后来再也没买到过。 他是从哪找到的? 这是为了她特意去找的? 还没吃到糕点,盛望舒好像已经尝到了清新的甜味,言落笑得混不吝的,也没多解释,只是看着她,“就那么喜欢?” 盛望舒说:“我念旧嘛。” 与其说怀念它的味道,倒不如说是怀念那年那日的心境,和陪在身边的那个人。 “行。”言落垂睨着她,桃花眼里含着温浅水光,在那一刻给了盛望舒一种深情的错觉。 “喜欢下次再给你买。” 第7章 打包送进洞房 “算了吧,”盛望舒在沉溺之前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偶尔吃一次还好,吃多了会腻。” 言落薄唇淡抿,从鼻腔里发出浅浅的一声笑来:“也是。” 他稍敛神色,说起正事:“宋源的温泉度假村开业了,明天一起过去玩?” 盛望舒心情好,故意道:“怎么没见他递邀请函?” “别人都只递了邀请函,只有你是派我亲自来请的,这还不够?” 大概是因为他那双生来含情的眼睛,使得他稍稍一笑就染上一种雅痞的风流,不轻浮,恰恰是女人最难抵御的那种气质。 盛望舒憋着笑把头转向一边,“明天几点?” “下午。”言落说:“我来接你。” 周六上午,盛望舒去美容院做了上次被耽搁的皮肤保养,午休后,她化好妆,换上上午穿的那件露腰短上衣和短裙,外面套上一件颇有设计感的黑色风衣。 言落发来微信说大概半小时后到。 盛望舒慢条斯理地磨了杯咖啡,却在临出门前十分钟放下咖啡杯钻进了衣帽间。 等她再出来时,身上已然是一套米色系套裙,盈盈一握的腰间装饰一条细腰带,配上同色系的长款风衣和及踝高跟鞋,长发松松挽起,气质瞬间变得清贵而温柔。 对着镜子犹豫片刻,她蹙眉,又换了回来。 言落发微信说到了。 盛望舒下楼,看到驾驶座上的却是顾辞年。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发问:“言落呢?” “他说他已经到了,怎么开车的是你?” “他说他的车临时出了故障,司机放假了,让我顺路来接一趟。” 两人一对词,答案显而易见。 盛望舒和顾辞年默默对视一眼,气氛在刹那间凝滞。 还是顾辞年先开口:“这边狗仔多,先上车。” 顾及顾辞年的艺人身份,盛望舒默默嗤笑一声,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去。 一个小时的车程,等到了温泉度假村,盛望舒隔着车窗远远看见立在停车位旁的言落。 他和人谈笑的模样看上去分外扎眼。 盛望舒盯着前挡风玻璃,对顾辞年发号施令:“看到那个骗子了吗?踩油门,加速,冲过去撞死他。” 顾辞年面无表情地睨她一眼:“你确定?” 盛望舒:“确定。” 下一秒,油门声轰鸣,车速骤然提升朝着言落的方向冲了过去,盛望舒被吓了一跳,手指默默攥了下安全带,维持着表面平静。 眼看车头距离言落越来越近,和他聊天那人已经惊叫着躲开了,然而言落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甚至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盛望舒在那一刻蓦然产生一种错觉——即便顾辞年真的撞上去他都不会躲开。 最终,车在距离言落只剩一拳距离时堪堪刹停,盛望舒被惯性拉着身体向前冲,又被安全带重重弹了回来,勒得她胸口发疼。 车门打开,言落手掌拍向车头:“我真是因为临时要回家拿份文件才放你鸽子的,兄弟一场,要不要这么狠啊!” “我就是个开车的,听人指挥罢了。” 顾辞年话里有话地嘲了他一句,抬脚就走:“车给我停好。” 言落应了声好,人却走到副驾驶门边,盛望舒恰恰松开安全带下车。 他笑着递上一杯咖啡,却没像对顾辞年那样对“失约”一事做出解释,插科打诨道:“老板,您看把车停哪个位置合适?” “停太平洋里。”盛望舒淡淡瞥他一眼,转头就走。 — 宋源这个度假村功能齐全,集温泉、会务、餐饮、娱乐为一体,配套有高尔夫球场和马场。 今天是开业后第一次宴请朋友,宋源选了个最好的独栋别墅作场所,在院子里搞BBQ。 盛望舒和言落前后脚地走进来,和盛望舒打过招呼后,宋源朝她身后的言落抬了抬下巴,揶揄道:“不是让你带着你家蓝影后?” 言落淡声道:“她有通告,来不了。” 宋源不依不饶:“是来不了还是你金屋藏娇不舍得给我们见啊?” “藏你妈的娇,想追她朋友自己想办法去,少在这跟爷兜圈子。”言落笑着骂了他一句。 盛望舒没去看他的表情,直着脖颈往里走,去找早到的许念汐。 时间尚早,宋源安排了不少工作人员在一旁候着,随时给客人做向导去体验各个项目。 盛望舒和许念汐去马场转了一圈,到晚宴开饭前才回来。 宋源人脉广,借着这个机会叫了不少生意场上的朋友,灯光初上,大厅里已是一片觥筹交错,到处都是红酒碰杯的声音。 顾辞年一贯清高,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也不需要巴巴地与人交际,早不知去哪里躲清闲了,言落倒是适应得很,举着酒杯被人拥簇着,像是天生长在这个场合的花蝴蝶。 晚餐是自助式,厨师团队准备的餐品很丰盛,盛望舒简单夹了些食物,拿了杯香槟到露台边和许念汐一起吃,刚吃没几口,便来了一个搭讪的。 和言落同样具有花蝴蝶属性的许念汐从善如流地把人给打发了,盛望舒和她碰了碰杯子,一颗圣女果还没下肚,又来了一个端着酒杯的。 那人她不认识,大概是谁带来的朋友。 那人目标明确地朝盛望舒而来,只是还未走到她近旁,便被突然出现的言落绊住了脚。 大概是言落的主动搭讪让他感到受宠若惊,他惊喜地停下来和言落攀谈,一时间倒是把盛望舒忘在了一边。 盛望舒得以安宁地吃完了餐盘中那一丁点食物,正要起身,又有人朝她这边而来,再一次巧合地被搭讪。 许念汐草草填补上五脏庙的空缺就一头扎进了社交圈里,原本急着离开的盛望舒却一反常态地在原地坐定了。 从香槟换到红酒,她眼睁睁地看着言落在几步之遥外拦下了第三个要来找她搭话的人,她就那样懒懒地托着下巴看着,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如果不知道言落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她甚至以为他是占有欲爆发,要充当她的护花使者。 可言落怎么可能对她有占有欲,他对她只有变态的推销欲。 而他心里那个完美的“客户”是顾辞年。 在打发走了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后,言落终于抬脚朝她走了过来。 “月亮,”他唇上噙着抹游刃有余的笑,迷人,却很假:“看到辞年了吗?” 果然。 盛望舒眼尾轻扬:“没看到。” “这家伙跑哪去了?”言落微微倾身,沉黑的眸子盯着她:“陪我去找找?” 盛望舒的心脏寸寸下沉:“好啊。” 言落竟真的认真找起了顾辞年,盛望舒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颀长的身影穿梭过盏盏灯光,光影沾着夜晚的雾气在他侧脸上模糊成一团,他便变成了一片忽远忽近抓不住的幻影。 她数次想转头走开,却又不甘心地跟上去,想看看他下一步的动作。 最终他们在别墅后面的一个放映厅找到了顾辞年,他手边放着杯红酒,一个人翘着腿悠闲地看电影。 “可找到你了,一个人在这躲清闲呢?” 言落笑着走过去,坐在了他身侧的沙发椅上,又抬眼朝盛望舒看去,“月亮,过来。” 盛望舒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一时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地盯着屏幕,好像他们大老远找来只是为了来看电影。 那是一部很有些年头的文艺港片,言落在男女主角独处到暧昧潮生时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宋源找我,我过去一趟。” 盛望舒挺直了腰背,冷眼看着他的背影。 走到门口,他又转身,微歪下脑袋叮嘱道:“辞年,看着点月亮,别让她出去乱跑,被人哄着喝酒。” 司马昭之心简直要摊到明面上了。 顾辞年冷冷地回他一句:“不放心就自己看着。” 言落像是没听到,大步走了出去。 盛望舒看着打开又关闭的房门,明明很轻的动作,却震得她心潮起伏。 大屏幕上,男女主角已经搂做了一团,顾辞年抓起遥控器按了快进。 盛望舒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喝尽杯中最后一口酒,她站起身往外走。 顾辞年关掉了那部电影,问:“去哪?” 盛望舒红唇上扬,眨了下眼:“出去乱跑。” — 盛望舒径自回了宋源为自己和许念汐安排的那栋民宿。 民宿和晚宴别墅隔了百米的距离,隔音效果良好,完美地将那些喧哗声隔绝耳后。 回房间换上泳衣,她给自己倒了杯百利甜,加两块冰,到院子里泡温泉。 温润的水流熨帖着皮肤,盛望舒伸展开身体,倚靠着发呆,不觉有些昏昏欲睡。 半杯百利甜下肚,就在她真的快要睡着时,院子里隐隐传来脚步声,愈来愈近。 盛望舒懒洋洋地睁开眼,影影绰绰的光线里,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花草竹影背后绕出来,深邃眉眼,高挺的鼻,从下颌到身体都紧致利落的线条,衬着那一身黑衣,像烟雾里走出来的英俊鬼魅。 盛望舒突然发现,看不清眼睛时,其实言落的气质是清绝肃冷的。 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言落走到了近旁。 “怎么跑回来了?”他声线低醇,在看清她手边的玻璃酒杯后又骤然添了一分严肃,“少喝点。” 温泉里白烟淡淡,在昏昧光线里氤氲出几分迷离的氛围。 盛望舒黑密的睫毛被融成一团暗影,她抬眼看他:“你讨厌我喝酒?” 言落没答,沉默地走到她身后去拿那酒杯。 盛望舒在他倾身过来的瞬间把抢先把杯子拿了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这个动作而拉近。 月影孤绝,温泉外的小片竹子在风中刷刷作响,他淡垂着眼,她抬眸,她沾染了水汽的脸倒影在他的眼中。 乌黑卷发,凝脂皮肤,像月光在寂夜里流淌,嫣红的双唇像锋利的武器,将她的明艳在他眼底撑满。 言落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几种酒掺着喝小心头疼。” “才不会,十五岁那年你就教会我喝酒了。” 盛望舒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她的眼睛亮而冷,像玻璃杯里浸泡着冰块的酒液。 “电影好看吗?”言落略略后撤,半蹲着,低头看她。 “好看。”盛望舒抿了口酒,“就是男主角差了点意思,比辞年哥差远了。” 言落低笑了声,他的表情隐在暗处,看不分明。 盛望舒忽然问:“言落,如果有一天我和顾辞年吵架,你会帮谁?” “帮你。”言落没片刻犹豫。 “但我希望你们最好不要吵架。” “我觉得也不会。”盛望舒平静道:“顾辞年性子是冷了点,但心是热的,是个很好的人。” 言落又低低笑了声。 笑声落在盛望舒耳朵里像一根刺。 “你也觉得他很好吧?”她放下酒杯,说不清是在跟谁赌气:“那我一会就去跟他表白,明天就去跟他求婚。” 言落音色略沉:“别说傻话。” “怎么?”盛望舒抬起眼睛睇他,浮在表面的笑意全凝固了:“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吗?你费劲心力地给我们制造独处的机会,不就是想看到这样的结局?” 言落薄唇淡抿:“不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不是?”盛望舒再也装不下去了,自嘲着扯了扯唇:“我看你比我爸都心急,恨不得直接把我们打包送进洞房。” “言落,”她心里的难过慌不择路地化作嘲弄的语句:“如果我们俩真的洞房,你是不是还要帮忙盖上被子啊?” 第8章 不要喝酒,不要和他独处。…… 四目相对,言落的脸上已经挂上一层薄霜。 “盛望舒,是你自己说的,顾辞年很好。” “……” 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盛望舒简直啼笑皆非。 是你先问我的,我能怎么说? 总不能说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你? 烦躁的郁气像浪花拍打着礁石,盛望舒讥讽地笑了声:“我说他好你就想方设法把他往我身边推?明天我再说另一个人好呢?你也帮忙?如果人家不喜欢我呢?你也要强迫他吗?” 言落沉默地站起了身,他的身影落在阴暗处,说出口的话更是阴暗得让盛望舒震惊:“如果那个人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好。” 呵,盛望舒竟不知道他的道德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下。 “顾辞年是你的兄弟,你做这些之前有没有问过他的感受?”她深吸口气:“就算我真的看上了谁我也会自己去争取,用不着你来帮忙,你这样急不可待把我往人身边送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很廉价,比菜市场的烂白菜都要廉价!” 言落沉沉地盯着她,表情晦暗不明,她看到他唇角缓缓地扯了下:“我是为你好,其他人更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不需要你来说,”盛望舒被他这种如父如兄的论调堵得胸闷:“言落,你是太平洋警察吗管的这么宽?为什么要来插手我的感情,说好听点我们是世交,我叫你一声哥哥,说难听点,我们非亲非故,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我亲哥了吧?” “……” 长久的沉默,久到盛望舒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言落却突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沉哑,像在回复她,却更像自言自语:“是。” 鼻腔里发出浅淡嗤笑,他说:“不管你认不认。” 池中的水明明温暖适宜,盛望舒却浑身冷得发抖。 她放下酒杯,撑着池边缓缓站起身,言落已经快速扯下一旁的浴袍披在她身上。 “回去冲个热水澡再睡,小心着凉。” 他没再看她,转身离开了。 走之前,还不动声色地带走了她的酒杯。 盛望舒裹着浴袍,突然泄气地蹲了下来。 这个男人,表面总是漫不经心,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可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他都会不动声色地拿到她眼前。 他愿意满足她的一切想望,甚至连吵架时都记得叮嘱她不要感冒,却独独不愿意爱她。 他不置一词地给她冠上“妹妹”的名号,毫无公平地给了她一张,永远无法涉足他感情地带的红牌。 可她记得,最初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 盛望舒认识言落的时间比认识顾辞年要早,她出生的时候,言落两岁,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她早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是从哪个瞬间开始喜欢他。 他满足了她对完美哥哥的全部想象,是她构建对异性认知的唯一基准,于她而言是阳光空气一样理所当然而不可或缺的存在,喜欢他,像是呼吸那般自然、天经地义。 少不更事时,她远比现在勇敢得多,也曾玩笑掺杂真心地嚷着长大要嫁给他,言落没说过好或不好,每每听到,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一笑。 可有一次聚会上玩起真心话大冒险时,有人问起他的理想型,他眉梢微抬,带着散漫笑意看向她,“这个要问我们家大小姐。” 躁动的少年少女们起哄:“你的理想型,问月亮干嘛?她是你的代言人吗?” “不是。” 言落抄起啤酒瓶灌了口酒,瞥了眼背对他们在玩游戏的盛望舒,低声道:“她提前几年就预约了,算是我的——” 他拖长了尾音,想了想,“——第一顺位。” 耳边又响起一阵大叫,言落在起哄声中面不改色地笑着,桃花眼水光潋滟。 一旁的盛望舒充耳不闻地抱着游戏机,游戏界面却早已经灰掉了。 她盯着屏幕上那个死掉的小人,心跳扑通扑通震耳欲聋,感觉自己也快死了,从指尖、到耳根、再到脸颊,都悄悄烧了个遍。 那是言落16岁的生日聚会,那一年,她14岁。 言落17岁生日那年,他们又聚会。 聚会的地点在言家别墅的副楼,那一天,宋源拿来了许多酒,啤的、白的还有果酒。少年们偷偷尝试白酒,盛望舒便跟着偷喝了两瓶果酒。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喝酒,不知谁在她的杯子里掺了雪碧,她喝了两瓶便彻底醉了,整个人飘飘忽忽的,只知道傻笑。 其实意识是清醒的,只是手脚不太听使唤而已,她清楚地记得,后来人群都散了,只剩她跟言落两个人。 喝了白酒的言落眼睛很红,冷白的皮肤上也染上淡淡红晕,嘴唇也奇异地红了,在灯光下艳丽得让人垂涎。 17岁的言落已经英俊得不像话,走到哪都是人们视线的焦点,追求者绵绵不绝,可他却都微笑着体面拒绝。 少年一条长腿曲起,手臂懒散地架在膝盖上,背靠着沙发。他单手捏着盛望舒的下巴,观察着她的神色,“真喝醉了?” 盛望舒醉眼迷离地望着他,借着酒劲发疯,摇摇晃晃地栽倒在他怀里。 她顺势抱住了他的脖子,言落“啧”了声,人却没动,于是她便变本加厉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颈侧。 “言落,我好喜欢你。” 她声音轻而软,因为大了舌头而变得黏糊。她不知道言落有没有听清,但听到他低低笑了声。 他脖子红了一片,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别的,在明亮的光线下分外明显。他的皮肤和她的呼吸一样滚烫,盛望舒听到两个人共振的心跳声。 一声接一声,扑通扑通,分不清是谁心跳失序。 她抿了抿唇,又说:“下周的舞会,你做我的舞伴好不好?陪我跳第一支舞。” 这回,她清楚听到了言落的回应。 他说:“好。” 她摸到他分明的喉结,少年的喉结轻轻滚动,白皙的皮肤上是一抹潮红,青涩而性感。 盛望舒缓缓眨了眨眼,好像在他黑沉的眼里看到浓稠的深情,她本能地向他靠近,想要分辨,又想亲近,然而,还没想好要怎样胆大包天地亲近,她就已经彻底醉倒在一旁。 栽倒下去的那一刻她好像听到了言落无奈笑叹了句“小祖宗”,她记不清自己有没有笑。 只依稀记得,言落好像背着她把她送回了家,他们两家在同一个小区,距离不过五百米。 再后来发生的事,她就记不清了。 可等到第二天,酒后清醒,她就找不到言落的身影了。据说他去朋友家鬼混了一周,再见面时,他身边多了个女生。 宋源绘声绘色地向她描述言落接受那女生表白时的情景,盛望舒脸颊笑得几乎要抽筋,恨不得自己聋了。 隔天的舞会,言落带着他的初恋女友盛装出席,那个据说是他们年级级花的沈芊芊穿一身纯白色的小礼服,白皙、清丽、温柔,与她的性格完全不同。 言落左手背后,微微躬身,右手轻轻伸到沈芊芊面前,向她邀舞,沈芊芊红着脸将手指搭在他的手上,璀璨的灯光下,他们像登对的王子和公主,在掌声和笑声中跳了第一支舞。 那是言落承诺给她的第一支舞。 盛望舒一个人默默离开了舞会。 她闷着头没有目的一直往前走,直走到一个偏僻的巷道才停下。 音乐和欢笑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言落牵着沈芊芊的那只手不断在眼前晃来晃去,她烦躁地蹭了蹭眼睛,蹭到一手濡湿。 她再也忍不住,抽噎着蹲下了身。 至此才明白,所谓的第一顺位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在言落真正喜欢的人面前,第几顺位都是候补,毫无意义。 从那天起,两人的关系显而易见地冷淡了许多,盛望舒有意避着言落,竟真的很少再见他了。 对于醉酒那晚的事情,他们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遗忘。 半年后,言落和沈芊芊分手,恰逢那天盛望舒攀岩摔伤了脚踝,言落到医院来看她,额发上沁满了汗珠,盛望舒别扭着不想理他,却被他的一句打趣逗笑。 那段日子,言落常常来医院看她,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中恢复到从前,只是中间隔了层只有他们才能察觉到的东西。 等盛望舒脚伤恢复时,言落也进入了大学,没隔几个月,他又交了一个女朋友。 只是这次只谈了一周便分手了,听说也是女孩主动追的他。 盛望舒从不主动打听他的感情佚事,零零星星的也都是从许念汐那里听来的八卦。 后来朋友圈子聚会,也有人打趣盛望舒扬言要嫁给言落的往事,她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绝不承认那时的真心。 “小时候的玩笑话你们也拿出来说,都几百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 她笑得明艳,坚决地不向他的方向看去一眼。 怕不小心看到他脸上的情绪。 或微笑或漠然,或无所谓或无奈,或介意或怀念,无论是哪一种情绪,她都不能接受。 她只希望能回到他十七岁生日那晚。 不要喝酒,不要和他独处,更不要借醉表露真心。 第9章 红玫瑰与白玫瑰。 音乐声不绝于耳,不知闹到了几点,言落在聚会上喝到最后一波,待到人群散尽。 宋源安排工作人员过来搀扶,想送他回房,他抬手将来人挥开,混不吝地笑:“别管我,没喝多。” 待走出大厅,他脸上笑意尽敛,微醺的双眸沉得像是染了夜色。 言落走进房间,随手扯开衬衫纽扣,喧嚣过后的寂静让人不适,他按了按太阳穴,拿出手机,查看未回复的消息。 蓝心在三个小时前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又在一个小时前发了条微信。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随手退出聊天页面。 视线向上落到盛望舒的备注上,他盯着两人最后一条聊天信息看了片刻,锁屏,把手机丢到了床上。 言落在次日睡醒后才回复蓝心的微信。 言落:[怎么了?] 蓝心:[没什么,合同上的事情想和你聊一下,你今天有时间吗?] 言落:[在外面,明天去公司谈吧。] 蓝心:[好。] 盛望舒一早就坐许念汐的车回去了,顾辞年也因为通告回了A市。言落洗完澡,看到两通未接来电,一通来自父亲言亦泓,另一通来自哥哥言誉。 他吹干头发,回了言誉那通。 言誉问:“爸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言落随口道:“没听见。” 言誉笑了声,“杨阿姨生日,晚上家宴,记得回来吃饭。” 言落一手举着电话,另只手去拿剃须刀:“我晚上有应酬,走不开。” “是走不开还是不想来?” 言落淡嘲了声:“有区别吗?” “阿落,”言誉叹了口气,这是说教的前兆,言落顺手把手机放到了一边的置物架上。 但他沉默了一秒,却只是说:“那你记得给爸回个电话。” 言落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知道了。” 言落留在度假村没走,傍晚时分,一行人上了嘉郡山。 嘉郡山上那段螺旋而上的盘山公路是飙车党的刺激乐园,全程四连发夹弯和三处近九十度的弯道可以瞬间让人的肾上腺素飙升至顶点,甚至让人灵魂出窍。 运气差一点的,灵魂可能会与身体同时腾空,天堂再会。 言落投资的那个俱乐部就在嘉郡山。 深秋的山上萧索肃杀,黄昏退场后,整座山像是隐在了黑雾里,山道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像夜幕不明显的星子,隐隐绰绰。 言落开了一辆银色的兰博基尼,和宋源同时在起点出发,一声轰鸣之后,兰博基尼像一条银色闪电,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开夜幕,带着轰鸣的电光瞬间落到山道另一端,擦着山体绕过了第一道发夹弯。 宋源被他远远甩在身后,暗骂一句“卧槽。” 这种不要命的开法他永远学不来。 等宋源开到终点时,兰博基尼已经停在了山道尽头,车子还没熄火,但言落已经下车了,头盔摘下来搁在车顶上,他倚着车门抽烟。 猩红的烟头亮在指间,他姿态散漫恣意,白色烟雾微笼住眉眼。 宋源下车,拿着对讲机大叫:“九分十二秒,我靠,你破了自己的记录,比上次还快了十秒。” 宋源完整跑下这段路最快需要九分五十秒,他以为九分二十二秒已是极限,没想到言落竟打破了自己的记录。 “你他妈不要命了?”宋源整个人还处于亢奋中,刚刚那几个惊险的弯道好像仍在眼前。 言落吐了口烟圈,摁灭烟蒂,凛冽的下颌线微微舒展,玩世不恭地朝他笑道:“遗嘱早就写好了,看老天什么时候收我吧。” 宋源:“卧槽,难顶。” 这少爷平日里衣冠楚楚,跟个斯文败类似的,一沾车就疯。 — 盛望舒下午去南湾看盛老爷子,晚上住在老宅。 洗完澡躺到床上时在朋友圈里刷到了言落飙车的视频。 视频是宋源发的,一共两段,巍峨盘旋的山道上,银色兰博基尼轰鸣声震耳,如猎豹一般弹射出去,一路劈开雾气中的夜色,飞速而惊险地转过一个个弯道。 视频是用Go pro拍摄的,两个视角,一个是跟拍视角,另一个是车内视角。 车内视角简直比身临其境还要惊险,盛望舒看到第三个发夹弯时关掉了视频。 把第二段视频拖到末尾,她看到兰博基尼明亮的车灯,以及穿着黑色赛车服,靠在车边抽烟的言落。 他淡垂着眼,看不清神情,侧影高大修长,如雾气中的山峰带着难以近身的孤拔凛冽,转头看向镜头时,唇边扬起玩世不恭的笑。 “遗嘱早就写好了,看老天什么时候收我吧。” 视频断掉。 盛望舒忍着打电话过去骂他的冲动揿灭了手机。 — 盛望舒的微信列表里和言落的那个对话框好几天都没了动静,到周四,言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般给她发了条微信,问她周末有没有空,要和她一起去南湾看望盛老爷子。 盛望舒没有回复,他又打来了电话,她连续挂断他三通电话,他便没再打来了。 她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他乱点鸳鸯谱的行为的不满,像是在告诉他,也是告诫自己,他们是世交,也只是世交。 是当有一方下定决心要断开联系时,便可以生分成陌生人的关系。 可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像是戒断某种依赖性药物,戒断某种瘾症,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却让人隐隐焦躁,怅然若失。 十二月初,盛望舒受邀参加某时尚杂志的慈善活动,蓝心也在受邀之列中。 红毯外堵了不少粉丝,尖叫声一波盖过一波,盛望舒坐在嘉宾席上毫无波澜,但也只悠闲了片刻,便有自家的签约艺人过来打招呼搭讪。 活动节奏紧凑,盛望舒和蓝心的座位又隔了好几排,没有碰面的机会,结束后在after party上才面对面撞上。 蓝心穿一件红色露肩礼服裙,黑发烫成蓬松的大波浪,烈焰红唇,是和往日里不太一样的明艳。盛望舒穿了件白色带薄纱的礼服,设计简洁高贵,裙摆处褶皱繁复,像层层盛开的花瓣。 “小舒,”蓝心亲昵地牵住她的手指,“好久不见,你今晚很漂亮。” 盛望舒笑着朝她举杯,“你也是。” 两人轻轻碰杯,玻璃杯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盛望舒喝下一口红酒正欲借口离开,杂志社的主编殷切地迎了上来。 “盛小姐,心心,正打算帮你们介绍的,原来两个人早就认识啊。也是,美女和美女磁场相同,怎么都会相互吸引的!”主编从善如流地举杯,“今晚多谢你们捧场。” “哪里话,我的荣幸。” “应该的,客气了。” 蓝心和盛望舒礼貌地和她碰杯,主编是名利场里混出来的,最擅长这种交际场上的左右逢源,引着轻松的话题和两人闲聊几句后,她忽然眼前一亮道:“我看今晚party上数你们两位最明艳动人,刚巧,一个穿红色,一个穿白色,简直是红玫瑰与白玫瑰嘛,亮眼得让人难以抉择。” 盛望舒微微一笑,心里却莫名其妙地联想到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得到之后,红玫瑰经年累月会变成墙上的蚊子血,白玫瑰也不免会变成衣服上的饭黏子,始作俑者不是“玫瑰”本身,而是男人贪心不足的劣根性。 她和蓝心…… 盛望舒回神,鄙夷地在心里笑话自己,言落可从来没有过得到她的念头,她也不甘、不屑于做他摇摆天平上的砝码。 哪怕她喜欢他,哪怕暂时还不能放下他,她都不要别人左右摇摆之后从手指缝里泄出的那点怜悯。 主编离开后,蓝心的助理恰巧过来,蓝心吩咐她:“给我换一杯红酒。” 助理点点头跑开了,蓝心这才面有愧色地向她坦白:“我这杯子里装的是白水,不好意思啊小舒。等她换来红酒,我再敬你,你可得给我一个赔礼的机会。” 盛望舒并不介意:“那有什么,喝什么都一样。” 场面上的应酬而已。 蓝心抿抿唇笑道:“言落不喜欢女人在外面喝酒,我酒量也不太行,能躲的场合一般都躲了。” 盛望舒睫毛轻垂,在眼睑处落下淡淡阴影,遮掩住那一刹微小的情绪。 她随即扬起眉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都什么年代了,他还有这种霸道的刻板印象。” “没办法,他也是为我的身体着想。”蓝心很是通情达理:“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要相互磨合让步,他也会在其他方面让着我。” 盛望舒有些词穷,她很少和人聊起恋爱细节,更不擅长应对言落的甜蜜□□。 她抬脚想走,蓝心的助理却一路小跑着送来了红酒。 蓝心接过,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不过他最近几天在纽约,我可以偷喝一杯。” 在盛望舒反应过来之前,脑子里便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他去纽约了。” “新闻说纽约暴雪,一定很冷吧。” After party 进行到一半,主编敲杯致感谢词,盛望舒听到一半,手机震动了一声。 她解锁屏幕,看到许念汐的微信。 许念汐:[月亮,救我!] 第10章 你能不能原谅我? 盛望舒正待得不耐烦,提前离场去“救”许念汐。 她在一家法餐厅的门口接上许念汐,坐在车里,眼睁睁地看着许念汐巧笑嫣兮地跟一个年轻男人告别:“我的司机来了,我得赶快过去了,我闺蜜那边真挺急的,今天抱歉,改天我请你。” 男人深情款款地看她上了车。 盛望舒终于借着灯光看清那是之前在酒吧偶遇的乐队贝斯手。 没想到许念汐竟真的和他勾搭上了,盛望舒和那个蓝毛主唱倒是萍水相逢相忘于人海了。 和言落吵完架的当晚那主唱给她发了好多条微信,她嫌烦,直接回了句“我对你没意思”然后把人给删了。 车门关上,盛望舒朝车顶棚翻了个白眼,“没兴趣了直接说清楚不好吗,干嘛非要拿我当挡箭牌?” 许念汐笑嘻嘻道:“这叫体面。体面地开始,体面地结束,当时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是你们海王的职业素养吗?”盛望舒无语。 “当然!说到这个,言落哥最有发言权了,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让哪个追求者下不来台过,就算拒绝也都是给足了人面子,多绅士!” 假面绅士。给人徒留无望的希望才最无情。 盛望舒嗤了声。 “那你也没必要说我失恋了要买醉寻死吧?是人吗你?” 许念汐理亏,厚脸皮地蹭了蹭她的肩膀:“闺蜜就是关键时刻拿出来当挡箭牌的嘛!既然我让你‘失恋’在先,那今晚赔你一个男朋友好了。” “别。”盛望舒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现在拉郎PTSD,听到有人帮我撮合就浑身难受。” 许念汐对盛望舒和顾辞年被“拉郎”的事情略有耳闻,看眼色地止住话题。 “行,不给你介绍,那陪我去喝酒总行吧?上次没喝尽兴,今晚给个机会?” 盛望舒拽了拽裙摆:“你总不能让我穿礼服去泡吧吧?” “这里开车到我工作室也就五分钟,”许念汐看了眼窗外:“去我工作室换吧,我那有新衣服,Moon系列全套!我订了还没舍得穿。” “少来。”盛望舒被她哄得高兴,没忍住笑了出来。 换完衣服,她们去了商业新区一家名为“Burning”的酒吧。 酒吧临湖,闹中取静,地板和墙壁都是深冷的枪色,金属管道外露,是硬朗中不失格调的复古工业风。 两人往角落卡座走,许念汐说:“这酒吧是圈里人开的,没有乱七八糟的顾客,相对比较安全。” 盛望舒:“艺人?” “星宸娱乐的资深经纪人,郝林。”许念汐说:“变相算是言落家的地盘了,这下他总不能来抓我们了。” 怎么走到哪里都是言落? 这一晚上都多少次了?想把他从脑子里踢出去都难。 侍应生端来两杯黄油啤酒,盛望舒闷头喝了一口。 许念汐见她一直没吭声,沉吟了又沉吟,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对言落哥……” 少女时期,盛望舒也曾与许念汐分享过隐秘的暗恋心事,可在言落交了第一个女朋友之后,她就推翻不认了。 许念汐多少能体会到她的感受,这些年来一直配合着不提,在盛望舒被人打趣的时候也会站出来附和:“玩笑话也当真?帅哥谁不爱呢?我们女孩子也想给每个帅哥一个家呢。” 旧事重提,盛望舒装傻:“什么?” “就是说,”许念汐清了清嗓子:“你还没放下他吗?” 盛望舒旋即扯出一个机械的笑容,插科打诨道:“放下?放哪?他没长腿还需要人抱着吗?” “……” 许念汐挠了挠鼻尖:“其实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在度假村,你和言落吵架。” “……” “你哭了。” 盛望舒语塞,睫毛颤了颤,她低头喝酒,“你看错了,我蹲下是因为冷。” 她向来嘴硬,许念汐不打算和她争辩,“我能看的出来,那天言落情绪也不好。” “没有人吵完架后会开心的。” “不一样。”许念汐说:“言落对你有多好,大家从小到大都看在眼里,我总觉得你们之间有一种奇怪的气场,别人都融不进去。” 盛望舒盯着酒液上那层漂亮的泡沫:“你想多了。” “我就随口一说,你随便一听啊,或许,我是说或许,”许念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言落会不会也喜欢你,只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又可能,他意识到了,但是藏着不说。” “那他图什么呢?” 闺蜜的话总会比旁人多几分莫名的煽动性,盛望舒在被她动摇之前扯唇嗤笑了声:“犯贱吗?” “或许和你一样害怕失去吧。” 许念汐分析得头头是道:“喜欢玫瑰不一定要攀折玫瑰,喜欢月亮也不见得就要摘下月亮,你知道的,就是有那么一种人。” “但那个人不会是言落。” 不会是在嶙峋山道上枉顾生死、追求极致刺激的言落。 “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盛望舒打断许念汐对感情熊熊燃起的探知欲:“聊点别的,我打算开个设计工作室,虽然不是同一个领域,但你好歹是过来人了,给我点经验?” — 许念汐比盛望舒大一岁,她从初中开始学摄影,在大学毕业之前就已经拿过两个在业界较有含金量的奖项,毕业之后顺理成章地开了个人摄影工作室。 如今工作室已运转两年多,经验教训也积攒了一堆,两个人聊得起劲,盛望舒连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都没发现。 离开时已近凌晨一点,盛望舒还算克制,没喝太多酒,整个人处在适量饮酒心情飘飘然的状态中。 回程时在车上给手机充上电,等到再度开机时她才发现思北公馆的物业管家给自己打了好几通电话,微信上发了一排未读语音。 她点开一一听了,表情渐渐龟裂。 这周骤然降温,小区于今晚开始集中供暖,结果供暖不到两小时盛望舒家的地暖管道就爆了,她人在外面毫不知情,水流到楼下邻居家,楼下反映到了物业那里。 物业关闭了分户供回水阀,同时通知工人上门维修,却死活联系不上她,只好先让工人回去了。 物业管家的最后一条语音发于晚上11点,盛望舒敲了敲脑袋,烦躁地叹了口气。 水都漏到楼下了,可想而知家里肯定已经被泡了,大半夜的,她瞌睡虫上头,想到回去要面对的烂摊子简直生无可恋。 可又不能不管。 盛望舒拖着疲乏的脚步走出电梯,手指刚触上指纹锁,对面的房门突然在背后打开了。 她回头,看到许久未见的言落。 他穿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两侧头发修剪得短而清爽,流露出几分久违的少年气。 玄关月黄的光线透出来,带着清冷的暖意,他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用沉静的眼睛打量她:“喝酒了?” 盛望舒莫名想到After party上蓝心说过的那番话,没什么情绪地瞥他一眼:“泡吧刚回来,有问题?” “嗯。”言落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你家被泡了。” 盛望舒:“……” “和你有什么关系?”盛望舒蹙起眉,按了指纹解锁,家门打开,她想象中水漫金山的一幕却并没有出现。 地板上干干净净,完全没有水迹,只是客厅里被移了位的家具透露出家里曾被水淹过的事实。 盛望舒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脑袋有些懵,转过头差点撞上言落的胸膛。 他不知何时默默跟了过来。 她猛地退后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言落居高临下地对她挑了挑眉,“这部分和我有关系。” 盛望舒沉默半晌:“你收拾的?” “嗯。”言落唇角微微上挑:“报废了我一件衬衫。” 盛望舒:“……你怎么进来的?” 言落坦诚道:“试对了密码。” “……” 被对方了解得太过清楚不是什么好事。 盛望舒心里的躁意随着干掉的水迹慢慢消退了下去,她察觉到,又懊恼自己这么轻易被他触动。 “你不是在纽约?”她依然板着脸,一副刀枪不入的姿态。 “提前回来了。”言落眉梢微挑:“你知道我去了纽约?” “……” 盛望舒强硬地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家被泡了?” 言落一本正经道:“看了小区业主群,物业管家在群里疯狂艾特你。” 盛望舒难以理解:“你还会看小区物业群?这么闲,星宸快破产了?” 那么多套房产,他难道还关注每一个物业群? 简直难以想象。 言落耸了耸肩,却没回答。 盛望舒也无意再问,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让空气中都染上一丝淡淡的别扭。 她不再理他,沉默地走进去查看被水泡过的家具,好在家具的质量对得起价格,都无大碍,只是沙发腿上的布料还没干。 湿哒哒,皱巴巴,像她此刻拧巴的心情。 她伸手狠狠拧了下布料,言落冷不丁在背后开口:“还在生我的气?” 盛望舒的手腕僵住,垂着眼没应声。 “抱歉,那天的事是我不对。” 言落在她身后半蹲下来,清淡的檀木香味萦绕身侧,和他的人一样,有着极强的存在感。 盛望舒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看到他的身影轮廓,因为模糊,平白添了分温柔,像温顺的、等待垂怜的犬类动物。 他的音色也因为低沉而变得温柔:“你能不能,原谅我?” 第11章 一场绮丽幻影 盛望舒转过头,言落桃花眼里漾着笑意。 “大小姐,别生气了,嗯?” 她没看到在他影子里联想到的温柔深情,他的笑容如常,自如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如果声音有表演段位,盛望舒觉得言落可以拿个影帝。 她没控制住,瞪了他一眼。言落却在这时拿出一个丝绒礼盒。 他打开,里面藏着一对月亮形状的粉钻耳饰。 “在纽约给你带的礼物。” 又来这一套! 盛望舒怏怏垂下眼,没接。 言落淡淡失笑,径自把礼盒放在茶几上,站起了身:“你说的对,我的确没有立场插手你和辞年的事,以后我不会再自作主张。” 盛望舒:“我和别人的事也轮不到你插手。” “是,是,你说的对。” 言落笑着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慢条斯理道:“不过你也不用再心烦,或许顾叔叔和盛叔叔很快就会放弃撮合你们两个的想法。” 盛望舒没懂:“你怎么知道?” 言落看好戏地笑了声:“我们影帝可能要有情况了。” 顾辞年有情况,这可是铁树开花头一回,盛望舒的注意力果然被八卦分散:“谁这么厉害能摘下辞年哥这朵高岭之花?” “大概是艳遇,现在还不清楚。”言落耸了耸肩:“等着看吧。” 盛望舒兴致勃勃地听言落描述顾辞年的纽约艳遇,等八卦完毕,两人之间的气氛早在不觉间缓和了下来。 她回过神来,感觉自己被套路了,可事已至此,再翻脸又显得矫情。 她泄气地摆了摆手,下逐客令:“我困了,要去睡了,你走吧。” 言落老神在在道:“你不如先去卧室看看。” 盛望舒皱了皱眉,走进卧室,随着顶灯打开,两眼顿时一黑,卧室的地板已经被掀开,完全无法下脚。 言落闲闲立在门外:“水管是先从卧室这边爆开的,工人建议先从这间修起,今天太晚了,弄不完,他们明天会再上门。” 盛望舒头大:“那我最近都不能住在家里了?” “是的。”言落说:“你可以暂时先住在对面。” 对面,是他家。 盛望舒深呼口气:“算了,我去住酒店。” “你喝了酒,不能开车,还要再叫车。”言落抬腕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等你折腾到酒店差不多就三点了,不嫌累?” 盛望舒:“不嫌。” “好了,我今晚不住这边,客房已经帮你收拾好了。”言落不由分说道:“明天工人还会上门,住在对面相对方便些。我最近都不会过来,你安心住着就行。” 对面那套房子买了好几年,言落实际上过夜的次数加起来都不足三次。 可盛望舒并不想理所当然地借住进去。毕竟他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 “你今晚要回城北?” “嗯。” “那顺路载我一程。”盛望舒抬眼看向他:“随便把我放在路上哪个酒店门口就行。” “不顺路。”两人隔着门框对视,言落眼里的笑意不知何时散了:“月亮,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 “……” 盛望舒说不清自己那一刻为何动摇,是因为不想为这么一点小事来回拉扯 ,还是因为他眼里那一瞬的寂然。 她最终妥协。 同样的户型,言落公寓却比她那边空了许多,低调简约的装修,从涂料到家具却都价值不菲,以白色为主色调,干净明亮。 盛望舒沿旋转楼梯上二楼客房,看到客厅岛台上放着份松茸云吞面,包装袋上印着她熟悉的店名。 言落趿着拖鞋跟上来,不在意地笑了声:“开车回来时路过,帮你打包了一份。” 盛望舒很久没吃这家云吞面,竟没忍住咽了咽口水,她凑过去打开包装盒看一眼,面全冷了,坨在一起,云吞也好似泡发了。 饶是松茸土鸡吊了十几个小时的高汤也卖相全无。 盛望舒却突然感觉有点饿。 言落垂睨着她:“饿了?” “不饿。”盛望舒嘴硬:“喝酒都喝饱了。” 言落没应声,从杯架上取下一只玻璃杯,拿水冲洗一遍,倒了杯70度的温水,又放入两勺桂花蜂蜜,搅匀了递给她。 “那就早点睡吧。” 盛望舒的视线在他沾着水迹的修长指节上停顿一瞬,接过了杯子,“谢了。” 转身进房间时,言落在她背后道:“司机到了,我回去了。暖气管的事情你不用管,明天我会派人过来对接。” “我自己会看着办。”盛望舒没回头,朝身后摆摆手。 背抵着门板,看着杯中晃动的水纹,她默默闭了闭眼睛。 这一晚,她的心情波动比这水纹还要大。 盛望舒困到极致,冲了个澡便上床去睡,很快陷入黑沉。 混混沌沌的意识里,她好像做了个格外逼真的梦。 梦里的她睁开眼睛,看到言落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她。 他还穿着那件黑色的卫衣,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窗帘紧闭的黑暗里,只有墙角的小夜灯散发出一点微茫,他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另半边在这微弱光线下,睫毛低垂落下一道浅浅阴影。 而那双盯着他的眼睛,没有笑意,不见散漫风流,只有沉静黑沉。 像一口无波的古井,暗里却又涌动着什么。 她极慢地眨了眨眼睛,看到了他在她背后道歉时、她想象中的那分深情。 她突然不敢眨眼了,怕那深情一晃眼就消失不见了。 然而,下一瞬,他却扬起唇角轻笑了声。那一笑,又好像回到了少年时期。 回到他十七岁生日之前。 盛望舒恍然中好像也笑了,心里模模糊糊地想,还是梦里的言落更让人开心。 然而眼前的人却渐渐模糊成一团,像是融进混沌的意识里。 …… — 睡醒时嗓子有点疼,盛望舒撑着手臂坐起来,盯着床头边的玻璃杯发呆。 她记得那杯蜂蜜水睡前明明被她喝下了三分之一的,而此刻杯子好像又满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到底是有多困啊,记忆都快混乱了。 盛望舒倒掉冷掉的蜂蜜水,重新接了一杯热水,慢慢地啜着,一杯水没喝完,听到楼下门锁响了一声。 言落又回来了? 昨晚她进了房间就去洗澡,也没听到言落离开时的动静。 盛望舒端着水杯下楼,看见的却是林津。 林津穿着工作装正轻手轻脚地往客厅走,看到她时身形一滞。 “盛小姐,”他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吵到您了。” 盛望舒笑了笑:“没有,我早就起了。” 垂眼看到林津拿在手中的东西,是和昨晚一模一样包装的云吞面。 林津忙说:“这是言总让我给您送的早餐。” “谢谢。”盛望舒眼睛弯了弯:“辛苦你跑一趟。” 林津离开后,盛望舒坐在餐桌旁吃云吞面。 面还是热的,一掀开盖子热气淡淡地涌上来,松茸的香气随之扑进鼻端。 盛望舒先喝了口汤,又香又鲜,她没发觉自己的唇边漾着笑意。 其实这家云吞面稍微有点咸,可盛望舒却一直很喜欢。 第一次吃这家云吞面纯属偶然。那时临近期末考试,那段日子她重感冒又过敏,整个人头重脚轻,嗓子疼又要忌口,两天瘦了三斤,简直苦不堪言。 言落看她闷在书桌前郁郁寡欢,晚饭也没吃,便偷偷带她出去散步。 家庭医生叮嘱尽量不要外出吹风,言落拉着她的手腕从侧门溜出去,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随便开。 司机笑着打趣:“现在的小孩儿谈个早恋还挺会玩浪漫。” 盛望舒心头一颤,下意识看向言落,言落转头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地笑着,并没有反驳。 她转头看向另一边,偷偷笑了。 出租车在离家挺远的一条街区停下,盛望舒下了车,嗅着不远处夜市街上飘来的烧烤香气,馋虫也被勾了上来。 言落却不准她吃油腻的烧烤,半哄半劝着带她来到了这家专做云吞面的店。 “我上个月和辞年一起来吃过,味道很不错。” 言落一本正经地向她推销,“不吃你一定会后悔。” 盛望舒毫不犹豫地点了两份大碗。 大概是因为感冒嘴巴里没滋味,那碗有点咸的云吞面吃得她食指大动,后来结完账出去,言落才得逞地笑说自己根本没来过这家店。 不过是他觉得云吞面清淡,哄她来吃罢了。 盛望舒佯装气愤地朝他挥起了拳头,眼睛里却满是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在夜灯和晚风中坏笑的模样。 后来她常常会拉着言落去吃那家云吞面,每次感冒时都会让言落过去买来给她。 言落嘴上嫌她麻烦,无奈地摇头“早知道当初就不带你去吃”,却还是次次都跑去买来给她。 后来他谈了恋爱,她就没再让他给自己买过了。 说起来,盛望舒已经快两年没吃到了。 其实她吃过很多高档饭店里更精致的云吞面,但味道好像都不如这家,哪怕它稍微有点咸。 盛望舒伴着见缝插针的回忆吃完了云吞面,物业管家也带着维修工人过来了。 一起过来的,还有林津和一个穿工作服的陌生女人,是言落派来帮盛望舒盯维修的工作人员。 盛望舒回绝:“不用麻烦了,你们回去工作吧,我自己可以处理。” 林津却站着不动,“盛小姐,这是言总的意思。” 盛望舒:“我现在给你们言总打电话。” 电话拨过去,言落没接。 隔一分钟,他回了条微信:[在开会。] 盛望舒回复:[让你的人回去吧,维修的事情我自己看着办。] 言落:[不费事,你不用管。] 盛望舒直接给他转了笔钱:[赔你的衬衫。我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处理。] 盛望舒:[言落,我今年23岁,不是13岁。] 你总不能管我一辈子。 手机归于沉寂,隔了好几分钟,才又震动了一下。 言落收了那笔转账,又回复一条消息。 言落:[在我这里没区别。] 不管你23岁还是13岁,在我这里没有区别。 盛望舒盯着那行字看了好半晌,心绪复杂地扯了扯唇。 她觉得言落像是一个技法超群的魔术师,身心投入地为她表演着一场冗长的魔术。 她明知道那不过是一场绮丽幻影,却抵抗不住一次又一次被迷花了眼。 第12章 新年快乐。 盛望舒态度坚决,言落还是让林津带着工作人员回去了。 盛望舒回到公寓,看到言落昨晚放在茶几上的礼盒。 今日天晴,大片的阳光穿过落地窗跃进来,礼盒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打开盒子,盯着里面那对月亮耳饰看了片刻,才把盒子盖上。 盛望舒独自在房子里盯了一天的工,工人离开后,她回到对面言落的公寓,收拾干净自己住过的痕迹,将那对耳饰放在了客厅茶几上,而后锁上门走了出去。 暖气管更换完毕后还要重新铺地板,维修房间,盛望舒索性搬回了南湾别墅,打算陪盛老爷子住段时间。 当天晚上十点多,言落又回了趟思北公馆,发现盛望舒不在公寓里。 他打电话过去,她隔了好久才回给他。 “你出去了?”他问。 盛望舒拉开椅子在书桌旁坐下:“我来陪爷爷住。” 沉默片刻,他像是不在意地笑了声,“好。” 盛望舒打开笔记本电脑,指尖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滑动,“你怎么又回去了?” 言落语气自然:“有份资料要拿。” “哦。”隔着屏幕,盛望舒讪讪,她怎么会以为他是特意为了她。 都怪许念汐昨晚的那番废话。 都怪他微信里的那句话。 都怪今晚月色太好。 “没什么事我先挂了,晚安。”她快速地挂断了电话。 因为这次爆暖气管的意外,盛望舒干脆把房间重新设计装修,她这个月被调到投资部轮岗,装修的事情全权委托给了设计师,她偶尔抽时间回去看一眼。 这周过得贫乏至极,唯一一件新鲜事是顾辞年的绯闻。 那天晚上临睡前盛望舒打开微博,看到万年冰山零绯闻的顾辞年竟然和一个名叫倪布恬的女明星一起被挂在热搜第一上,热搜都已经爆了。 盛望舒点进主页,看到路人曝光的顾辞年和倪布恬深夜同住纽约某酒店的照片,偷拍的照片虽然模糊,但依然没能糊掉顾辞年的俊朗帅气,盛望舒放大照片看了又看,竟觉得他和那个漂亮的女明星很登对。 她之前看过倪布恬出演的电视剧,虽然是配角,但表演出彩,演技也不错,站在主角旁边丝毫不逊色。 原来她就是言落那晚说的“情况”,盛望舒暗自开心,希望顾辞年真的能和倪布恬发展出点什么情况,好死了盛知行乱点鸳鸯谱的心。 没隔几天,顾辞年和倪布恬再次上了热搜,这次的词条却是#顾辞年打脸倪布恬#。 结合那晚言落对顾辞年纽约“艳遇”的描述,盛望舒被这个走向弄得有点懵。 她拉着屏幕看热搜详情,刚看个大概,热搜就又被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顾辞年团队的声明,声明中官宣倪布恬将出演电影《暗夜》。 盛望舒围观完热搜,意犹未尽地给顾辞年发了条微信。 盛望舒:[辞年哥,恭喜。] 顾辞年:[?] 盛望舒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把纽约酒店偷拍照的微博截图发给他: [祝你们百年好合!] 顾辞年:[一条绯闻,至于让你们高兴成这样?] 盛望舒:[我们?还有谁在看热闹?] 顾辞年:[言落。] “……” 盛望舒微微一怔,突然有些词穷。 顾辞年难得多打了一句话过来。 顾辞年:[皇上不急太监急。] 盛望舒垂下眼皮,轻轻抿了抿唇。 顾辞年谈恋爱对她来说是件可以躲开麻烦的开心事,可,关言落什么事。 他好像还挺开心? 明明之前卖力要撮合她和顾辞年的也是他。 盛望舒觉得她似乎永远猜不透他的心,在思绪朝着某个不该幻想的方向发展出去前,她及时打断念头,回复了一句。 [言公公最近是有点闲。] — 一周后,电影《暗夜》如期开机,言落作为投资方亲自去J市影视城参加了开机仪式。 盛望舒在元旦过去大半个月后才搬回思北公馆,这期间,她又轮换到了营销部门。 临近年关,周漪从巴黎回到A市,筹备明年开春的个人时装秀,盛望舒义不容辞地加入到她的团队中,工作和秀展两边兼顾,她瞬间就忙了起来,新年也在忙碌之间匆匆到来。 大年初一,所有人都回到南湾老宅团聚,吃完团圆饭,盛老爷子陪小孙子昭昭逗鸟,盛望舒被盛知行叫到一边。 “辞年过年都没回来,你顾叔叔很不高兴,言落初五要去剧组探班,你跟着一块去看看。” 盛望舒皱眉看了他一眼:“爸,您没看到他和那个女明星的绯闻吗?您不会还没死心吧?” “媒体的话也信?”盛知行不以为然道:“他和那个女明星是真是假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暗夜》开拍以来,顾辞年和倪布恬频上热搜,有一次还闹到了派出所去。 后来又听言落说,顾辞年英雄救美,甚至还被道具砸进了医院。 去看看热闹也不是不行。 盛望舒想了想说:“那好吧。” 言落很快便得到了消息,晚上盛望舒刚回到家,他就打来了电话,叮嘱她说初五早上过来接她。 盛望舒刚蹬掉一只高跟鞋,闻言懒洋洋道:“别到时候又骗哪个优质男性朋友过来接我吧?” 话音落下,听筒里陷入沉默。盛望舒回过神来,淡淡哂笑了声。 她以为两人和好后事情就翻篇了的,没想到潜意识里还是会在意。 表面修复得再光滑的镜子背后都会有裂痕,更何况是人心。 言落低咳了声:“不会。” 盛望舒草草带过,转移了话题。 《暗夜》剧组已经从影视城转场到源水山拍摄,初五那天,言落携两个公司高层和慰问团队同时过去,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 司机开车,他和盛望舒两个人单独坐一辆车。司机拉开后门,盛望舒坐进去,身侧的人随即递来一个红包。 “新年快乐。” 盛望舒侧目,挑了挑眉:“压岁钱?今年不收了。” 言落低眉看着她,眼里漾着淡淡笑意:“为什么不收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盛望舒把目光转到前方,声音极轻地嘀咕了句:“也不是亲兄妹。” 言落背靠着座椅,握着红包的那只手搭在扶手上,沉吟两秒:“不是压岁钱,开工红包,人人都有。” 盛望舒转头看他:“我好像不是你们公司员工吧。” “是合作伙伴。”言落云淡风轻道:“大年初五就让你跑长途去探班,不给红包怎么说的过去?” 盛望舒笑了笑,伸手把红包接了:“谢谢言总。” 手指触摸到红包的厚度,这合作伙伴还挺大方。 到达片场时剧组还在赶工拍摄,顾辞年身上还穿着戏服,一身玄色滚暗纹长袍,黑发束起,气质清绝卓然。 一个特写镜头拍完,导演林以平喊了cut,过来与言落握手,盛望舒落落大方地站在言落身边,先跟导演打了招呼,才笑盈盈地走到顾辞年身边叫了声辞年哥。 顾辞年垂眸看她,眉梢轻挑了下:“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啊。”盛望舒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眼睛搜索着倪布恬的身影,故意问:“怎么样,你有没有想我?” 顾辞年:“没有。” 盛望舒皱了皱鼻子,添油加醋道:“还是这么冷酷无情,我好歹也是……” “别瞎说。”顾辞年眉眼轻敛,忽而压低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他似有若无地朝着某个方向瞥了眼,盛望舒立刻八卦地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倪布恬的一个侧影。 她穿一身雪白纱裙,长发如墨色锦缎,腰肢盈盈一握。 仅是侧影都透着一股仙气。 盛望舒揶揄地眨眨眼:“听说你前一阵子英雄救美被砸进了医院,真的假的?” “真的,当场失忆。”顾辞年面无表情地睨着她:“你哪位?” 盛望舒:“……” 导演引言落一行人到休息室聊天,盛望舒走进房门之前朝倪布恬的方向又看了眼,发现她坐在一个冷俊的少年身边,在看着他……写作业? 她微怔一瞬,没忍住笑出了声。 在片场辅导作业?这个倪布恬还挺有意思的。 短暂休息过后,拍摄继续。 盛望舒很少过来拍摄现场,觉得还挺新鲜,跑前跑后地跟着看热闹,又坐在林以平身边一起看监视器。 不时有打量目光落到她身上,她也不在意,坦荡地直视回去,反倒吓得人家不敢再偷看她。 看监视器的时候分神朝不远处看,言落和顾辞年站在一边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言落的视线在顾辞年和倪布恬之间扫过,笑得吊儿郎当的。 她回眸看监视器,边看边向林以平请教,没留神言落的目光晦暗不明地落在了她身上。 顾辞年走到一边去补妆,只剩他一个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沉默良久。 林以平看盛望舒对拍戏感兴趣,笑着问道:“怎么样,来都来了,要不要客串个角色玩一玩?” 盛望舒迟疑:“我不会演戏。” “试试玩嘛,你形象这么好,上镜只会更出彩。” 反正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角色,林以平笑呵呵地鼓励她:“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和咱们顾影帝一样有天分呢?” 盛望舒被他说得心动,“有台词吗?” “可以给你加两句。” “谢谢林导。” 林以平当即拿对讲机叫来了服装师,让她看着给盛望舒挑套戏服,言落闻言走来,无奈地拉住她的手腕。 “小姑奶奶,你就别在这添乱了。” 他的指腹触到她的虎口,带着温热的痒意,盛望舒低头看到两人重叠的影子,像在牵手。 她挣脱他的手:“我试试怎么了?万一我像辞年哥一样天赋异禀呢?” 一旁顾辞年凉凉道:“没有万一。” 说这话时,他的视线穿过片场人群,不偏不倚地落到倪布恬身上。 可惜,倪布恬正专注地监督那少年学习,连眼神都没分他一个。 可他的目光依然坚定而专注,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在他眼里。 盛望舒看着顾辞年的侧影,心念微动,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当她在不甘心地在蛛丝马迹里寻找被喜欢的可能时,她早就一败涂地了。 盛望舒偏眸看向言落,他正低头在看手机,不知道在回复谁的微信,唇边挂着抹散漫笑意。 她转过眼,朝林以平抱歉地笑笑:“算了,我还是别耽误剧组的进度了。” — 言落带来了厨师团队和两辆餐车,给剧组人员改善了一顿伙食。 下午,他们离开,带上了一直被倪布恬监督着写作业的少年。 少年名叫倪不逾,是倪布恬的弟弟,目前高中在读,被顾辞年称之为“我家小朋友”。 临离开前,顾辞年站在车边叮嘱言落,务必把他家小朋友安全送回去。 言落笑着应道:“放心,少不了弟弟一根头发。” 盛望舒哪见过生性冷淡的顾影帝对人这么上心的模样,忍不住吃醋:“辞年哥,你对我都没这么温柔过。” “嗯。”顾辞年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唇,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谁让你不姓倪。” 盛望舒:“……” 言落迈着长腿走过来,直接站在两人中间,隔开他们的距离,“差不多行了,回去拍戏吧。” 顾辞年家的小朋友单手拎着书包,散漫地朝身后一甩,没什么表情地站在车边,看上去又拽又酷。 盛望舒主动为他打开后排车门,招呼他上车,“挨着姐姐坐。” “别吓着影帝小舅子。”言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绕了过来,笑着打趣了句,“不逾,你坐副驾驶。” 不等两人反应,他率先坐进了后排,挪到里侧,朝盛望舒抬了抬下巴,“上车。” 盛望舒只好又坐到他身边。 倪不逾上车,关上副驾驶的车门,傲娇又别扭地声明了句:“我才不是他小舅子。” 回到A市时已是傍晚,盛望舒这才得知,倪布恬竟然也住在思北公馆,不过两人不在同一栋。 倪不逾拒绝了言落的晚餐邀约,提前在某个路口下车去找朋友。 言落给顾辞年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人已经安全送到了。 挂了电话,他转头看盛望舒:“晚饭想吃什么?” 盛望舒刚要开口,言落的手机屏幕又亮起,她瞥见来电显示:家。 言落接通,说了句晚上有事就挂断了。 盛望舒猜测大概是言伯伯让他回家,于是说:“我不饿,你有事就先回去吧。” “没什么事。”言落淡声:“先去吃饭。” 盛望舒想了想说,“或者去你家?言伯伯新年派人给我送了礼物,我还没去给他拜年呢。” 因为世交的关系,言亦泓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向来对她很好。高考结束、大学入学、毕业典礼、生日过年都会给她送贺礼,且出手阔绰。 这一点父子俩倒是很像。 盛望舒刚睡了一觉,声音不自知地比清醒时软上几分,带着惺忪倦意。 言落深深地看她一眼,眼神讳莫如深,很容易给人深情的错觉。 盛望舒和他对视几秒,率先移开了视线。 “改天吧。”他随即转过视线,对司机报了个地址。 “新开的私房菜馆,带你去尝尝。” 城市里车流如织,盏盏亮起的霓虹与车灯交相辉映,途径的大厦灯火通明,远看像是斑斓的玻璃盒子。 他们在半个小时后到达那家私房菜馆,司机去停车,言落先带盛望舒进去。 穿过做旧的中式回廊,进入到大厅,经理早已为他们准备了最好的包厢。 “请这边来,我们老板特意吩咐过,给您留了最隐秘安静的一间。” 本是示好的一句隐秘却莫名戳中了盛望舒的神经,她忽地顿住脚步,“要那么隐秘干什么?还是坐大厅吧,热闹一点。” 言落驻足,看了她一眼,“好。” 言落点了几个招牌菜,又给盛望舒看菜单,她随手添了两道。 上菜速度很快,动筷前言落先给她盛汤。 盛望舒还在低头和周漪聊微信。 言落倾身把汤放在她面前,顺手把手机从她手里抽走,理所当然道:“好好吃饭。” “还我。” 盛望舒蹙眉,抬手去抢,言落手腕一扬躲开,仗着身高优势顺手揉了把她的头发。 这场景像极了高中时代,他脸上挂着不自知的温柔笑意,让她微微走了神。 一道熟悉的女声却恰在这时落入耳里,像一道惊雷。 盛望舒坐在正对厅门的方向,一抬眼,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蓝心。 第13章 现在不喜欢了。 蓝心的声音分明是柔和的,带着淡淡的笑意,春风般温柔。 可落在盛望舒的耳朵里却像是旷野上忽响的一道惊雷。 她的心被震动,狠狠一缩,潜意识里最直接的反应是刚刚她和言落的姿态是不是太近,算不算暧昧。 从小到大那么多年,那个动作他们常常会做,实在算不得什么,可那是从前,他现在有了蓝心这个稳定长久的女朋友。 而她,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执着和眷恋。 盛望舒为人向来直接坦荡,可偏偏在言落这里,偏偏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 盛望舒站起身时,蓝心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眼里的笑意未变。 “就你们两个?” 她的语气如常,盛望舒却无法不敏感地揪住了“就”这个字眼。 “我代表公司一起去《暗夜》剧组探班,刚回来,顺便来吃饭。” “这家菜品不错。”蓝心笑了笑,转头看向言落:“怎么没点我们上次点的那道姜母鸭?” 言落手臂伸展开,随意地搭在沙发椅背上,抬眸看她:“月亮不喜欢吃鸭。” 蓝心:“哦,好可惜。” 她目光又转向盛望舒:“这家的姜母鸭真的很不错的,有机会可以尝试一下。” “好。”盛望舒笑了笑:“你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 “不了。” 蓝心把拉至下巴处的口罩摘下来,手指朝包间方向点了点:“我和工作人员一起来的,你们慢慢吃,改天我们再约。” “好。”盛望舒点头,正经又客气:“改天我请你们。” “好呀。” 蓝心转头,对着言落柔声道:“言落,我先回包厢啦。” 言落扬眉,平静地应了声:“好。” 蓝心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盛望舒垂下眼,将那碗汤推到一边。 手边的餐盘里轻飘飘被放入一只剥好的虾。 她下意识把餐盘拉远了些,“我自己来。” “趁热吃。”言落像没听到似的,云淡风轻地剥起了第二只。 盛望舒蹙眉制止:“别给我了,我不喜欢吃虾。” “别闹。”言落没在意地笑了声:“谁不知道你是海鲜杀手?” 盛望舒生硬地说:“现在不喜欢了。” 螃蟹、虾,一切他以前常帮她剥的海鲜,她都不再喜欢了。 言落不再勉强,平静地夹菜。 虽然从刚开始两人也没怎么交谈,但气氛却在无形中冷了几分。 吃到一半,盛望舒实在没忍住,问:“你不去蓝心姐的包厢打个招呼吗?” 言落眼皮都不抬:“没必要。” 盛望舒说不清自己是心虚还是懊恼,“和女朋友在同一个餐厅吃饭都不去看一眼,你不怕她生气?” 言落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地抽出张纸巾:“她不会。” 他的神态自如坦荡,反倒显得她一个人的在意是做贼心虚。 盛望舒没再说什么。 也是,他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向坦荡明了,是她自己画地为牢,执迷不悟了。 — 盛望舒借口和许念汐有约,执意不让言落再送,独自打车回去。 洗完澡,接到周漪的电话,她顶着半湿的头发去包里找U盘,看到言落上午给的开工红包。 把红包拿出来丢到茶几上,她去忙正事。等和周漪聊完秀场布置走去客厅接水,不可避免地又瞥到茶几上那一抹红。 盛望舒慢吞吞地喝完半杯水,才叹口气,把红包拿起来往卧室里走。 翻出柜子深处的保险箱,打开,她把红包放了进去。 箱子的一侧,整齐地叠放着一堆红包,都是言落给她的。 从他读初中开始,一直到如今,随着他有能力自己赚钱后红包也由薄变厚,越来越厚。 盛望舒想起他第一次给她发新年红包时的场景,那时她疑惑道:“不是长辈给晚辈才发红包的吗?” 言落说:“我是哥哥,也算长辈。” 其实从始至终他都一直当她是妹妹的,只是那年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么笃定的一句“第一顺位”的场面话,让她当了真。 锁上箱子,盛望舒拿了本设计方面的书到飘窗上去看,注意力分散后,心境渐渐平息下来。 转眼过了十二点,她放下书上床,拿过手机随便看了看,又在朋友圈刷到蓝心的动态。 蓝心:[繁忙生活中的幸福是被人惦记。] 配图的场景大概是在她家,白色地毯入镜,茶几上放着一份打包的姜母鸭,一旁的打包袋上印着那家私房菜的logo。 评论里有一条蓝心自己的留言,大概是在回复盛望舒不认识的某个好友:[明明知道我吃过了晚饭的,还坚持带给我,经纪人看到会追杀我的。] 盛望舒不用去想也知道这份姜母鸭出自谁的手。 晚上在餐厅撞见时,蓝心一连提了好多次姜母鸭。言落看似漫不经心,原来都听进了心里。 — 盛望舒如实向盛知行反馈了探班结果。 “辞年哥真的和那个女明星在一起了,用情至深,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您和顾叔叔这辈子没缘分做亲家,就安分做朋友好了。” 她添油加醋地描述一通,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开心,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盛知行听后却不为所动:“谈恋爱而已,不见得长久。顾远山不会随便让一个女明星嫁入顾家。” “女明星怎么了?”盛望舒挑了挑眉:“难道非要娶个名媛淑女才行?” 盛知行不置可否:“婚姻当然要门当户对。” “那也要两情相悦吧?”盛望舒觉得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您和我妈倒是门当户对,不是也落的个离婚收场?” 盛知行被她直捅要害,脸色沉了下来,沉默半晌只是道:“我和你妈情况不一样。” 盛望舒想不通有什么不一样的,说到底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不过是一个牢笼。 “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难道您和顾叔叔是要送我去做第三者?那么掉价的事情我做不来。” 她鄙夷地皱了皱眉:“爸,您撮合我和辞年哥到底是为了让我幸福,还是为了门当户对,互利共赢?冠冕堂皇的话说了那么多,其实您只是想让我去联姻?” 言落的父母当初就是联姻,结果呢?夫妻二人日日在冷漠中相对,言母去世后,言落有整整一年不愿意回家,即便是现在,他和言父的关系也算不上融洽。 “……你这孩子怎么会这么想?” 盛知行面色肃穆:“做父亲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幸福?我答应过你妈,绝对不会让你去联姻。” 盛望舒松一口气,见好就收地扯出一个笑容,“那您就别打我和辞年哥的主意了,别破坏我们俩十几年的友情。感情的事,您就让我自己去折腾吧!” — 阳历三月初,周漪的“Niamh Zhou概念时装秀”在A市如期举行。 作为国际上炙手可热的服装设计师,秀展当天媒体如潮,各路明星大咖、国际名模、富太名媛、时尚圈人士纷纷到场看秀,影后蓝心也在其列。 作为赞助商的合作艺人,蓝心当晚的座位在VIP第一排,而她旁边,是周漪留给盛望舒的专属位置。 周漪并不知道蓝心和言落的地下恋情,盛望舒入场后也只是片刻惊讶,和蓝心打过招呼之后便落座。 秀未开始,采访已经如火如荼地进行过几轮,因为要发通稿,各路明星都在争分夺秒地拍照,第一排自然成了风水宝座。 盛望舒主动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自家公司的艺人拍照,自己则去了后台。 秀展即将开始,周漪忙着确认各个环节,看到她过来抬眉问了句:“怎么不去嘉宾席?” “都参与了前期策划了,怎么能临门一脚躲清闲。”盛望舒笑了笑:“我还是更习惯待在后台。” “行,那你再去帮我核对下音乐。”周漪也没跟她客气。 盛望舒立刻抬脚往里走:“放心。” 盛望舒帮许念汐预留了一个VIP座位,就坐在她的旁边。许念汐到后,迟迟不见盛望舒的身影,便给她打电话。 盛望舒说在后台。 许念汐问:“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不过去了,”盛望舒说:“你让费灵直接坐我的位置吧。” 费灵也是盛世影业的签约演员。 “那她得好好感谢你这个未来老板了。” 费灵的咖位只是四线边缘,完全不够格和影后级别的蓝心同坐,本来只是来蹭场秀,这下却直接蹭到了C位。 “蓝心还挺给你面子的,”许念汐压低了声音八卦,“她今天穿了你的Moon系列主打秀款。” 盛望舒一早就看到了,蓝心里面那条裙子正是Niamh Zhou巴黎时装周那天她穿的那件,而外搭则是周漪的秀款。 简短聊了几句,盛望舒收了线,音乐声响起,时装秀正式开始。 盛望舒始终在后台帮忙,最后环节,设计师上场,盛望舒帮周漪整理衣裙,周漪笑着对她说:“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能作为嘉宾去观看你的个人大秀。” 盛望舒展颜一笑:“会有那么一天的。” 时装秀反响热烈,还未结束各家媒体新闻稿就已争先发了出来,微博热搜也早已被看秀的各路明星流量买了个遍。 蓝心当晚的造型也上了热搜,她身上那套服装被粉丝路人夸了个遍,网友盛赞她身上那件白裙像流泻在身上的月光,却不知道出自哪个品牌,有人回复,是盛望舒。 不知哪位神通广大的网友发了张盛望舒在巴黎时装秀后台的照片,网友惊艳于她的颜值,跑去她的微博围观,发现她的微博里并无太多内容,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涨了一波粉丝。 这些都是后话,盛望舒此刻却无闲暇关注网络瞬息万变的八卦新闻,她陪在周漪身边,在庆功宴上答谢宾客。 一杯杯酒敬过,来到蓝心面前,周漪礼貌举杯,盛望舒陪着跟蓝心碰了下杯。 蓝心热情地和周漪攀谈,她的经纪人前一阵和周漪工作室有过接洽,后续大概会有合作。 蓝心为人周到,是圈里公认的好人缘高情商,话题始终围绕时装秀主题,几句话之间滴水不漏地把周漪夸得笑意盈盈。 她着重表达了对其中两套秀服的喜爱,跟周漪争取优先订购的机会,周漪欣然允诺。 蓝心开心地道谢,把话题转移到了盛望舒身上。 “我特别喜欢你的Moon系列,今天特意穿来为你做宣传。” 蓝心亲热地对她笑:“上次巴黎时装周我档期冲突,特意委托言落替我看秀,他帮我订了Moon全套,说很适合我,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件。” 盛望舒脸上笑意还在,心口却陡然一紧。 她始终以为言落那晚是为她的设计首秀而来,原来并不是。 他只是去替蓝心看秀,顺便去看她。 他之所以对Moon系列印象深刻,不是因为她盛望舒。 只是因为这个系列适合蓝心。 她那晚真是一厢情愿得可怕,竟以为他是为她而来。 竟以为,他早和蓝心分了手。 第14章 除了你谁都不想要。…… Niamh Zhou概念时装秀结束后,盛望舒开始着手筹备个人工作室。 这件事她瞒着盛知行没说,在工作之余偷偷进行。 抛开盛家的光环,她目前在时尚圈只是一个初露头角的新人设计师,唯一出圈的设计也只有Moon系列。 周漪计划在国内待到五月份,她看好盛望舒,有意帮扶她,这段时间带她见了不少设计圈、时尚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盛望舒每天的时间都排的很满,这种充实让她觉得安全,她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来考虑其他,更不会主动联系言落。 这晚,她参加完酒会回到家,在车库里遇到言落。 言落散漫地靠在车门边抽烟,猩红的烟头在指尖明明灭灭,见她过来,他掐灭烟头,挥了挥烟雾才走过来。 “月亮。” 盛望舒脚步停顿,“你怎么回来了?” “来取点东西。”言落自然走在她身侧,帮她按开电梯。 盛望舒走进去,借着轿厢镜面看他的脸,“你怎么有那么多东西要回来取?这边是你的仓库?” 言落勾了勾唇,不答反问:“喝酒了?” 盛望舒无奈,好像每次碰上他回来,她都恰好喝了酒。 她面不改色地点头,“你知道的,我是酒鬼。” 言落并不觉得她的自嘲好笑,“少喝点,喝酒伤胃。” 盛望舒没好气:“先管好你自己那没事就出血的酒糟胃吧。” 以为她没闻到他身上浅淡的酒精味? “狗鼻子。”言落今晚只喝了半杯,没想到也能被她察觉到。 他笑了声,把拎在右手里的东西递到她面前,“顺路给你带了云吞面。” 他是不是会用这温柔体贴的招式来对待所有女人? 盛望舒冷淡地瞥一眼他手里的袋子,没接:“你带回去自己吃吧,我不饿。” 说话间,电梯到达。言落习惯地挡着电梯门,让她先下。 盛望舒走到公寓门前,言落又道:“明天是我的生日,晚上过来吃饭吧。” 言落的阳历生日在四月末,盛望舒回忆了下,明晚是他的阴历生日。 言落每年过两次生日,阳历生日为了应酬,一般办得比较隆重,而阴历生日却只和亲近的朋友过。 其实最初他每年是只过阳历生日的,接手星宸娱乐后盛望舒嫌他的生日宴会太虚假无聊不愿意参加,他才开始有了每年过两个生日的习惯。 没听见盛望舒的回应,言落略略歪了下脑袋,低眸观察她的神情:“嗯?” 盛望舒这才淡声说:“我明晚不一定有时间。” “没外人,就辞年宋源他们几个,念汐也会来。” 言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惹这位大小姐不高兴了,忽略她的冷淡,他举重若轻道:“大家很久没凑一起了,过来坐坐吧。” 这帮人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确实很久没单独聚了,上次在度假村闲杂人等太多。 盛望舒打开指纹锁,却没松口:“看情况吧,我有时间就去。” 她回头,对他扯了扯唇:“困了,晚安。” 说完,直接在他面前关了门,眼睁睁地看着言落将伸未伸的右手,以及他手里的那份体贴夜宵被拒之门外。 踢掉高跟鞋,门外一片宁静,盛望舒光着脚从玄关走回门边,鬼使神差地贴到猫眼上向外看。 言落垂手站在门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冷冷沉沉,片刻,他捏了捏鼻梁,扔掉那份云吞面,转身走进电梯。 而对面的门始终没响动。 盛望舒不得不疑惑,不是回来取东西么? 还是只是为了…… 她止住念头,不允许自己再想。 — 翌日是周五,盛望舒下班后坐电梯到负一层车库,手机突然跳出一则日历提醒。 她低头扫了眼,备忘录里只有四个字:言落生日。 是她去年设下的。 去年言落阴历生日时她还在巴黎,他恰巧出差路过,过去看她。 他到时已经很晚,盛望舒在公寓附近转了好久才买到最后一个卖相不太好的滞销蛋糕,在公寓里用方便面帮他煮了一份长寿面。 言落脱掉大衣,穿一件浅灰色的毛衣,宽阔的肩膀撑起柔软的毛衣,轮廓俊朗而温润,他低头尝一口面条,桃花眼里笑意潋滟:“味道不错。” 盛望舒不信,他另拿了只小碗帮她拨出一半。 她半信半疑地尝了口,气得皱起了眉头,觉得言落在耍她。 言落却甘之如饴地吃完了所有的面。 盛望舒一副见鬼的模样挖苦他:“你是不是饿昏头丧失了味觉?” “是啊。”言落漫不经心地笑:“为了赶上你这顿大餐,一天没吃饭。” “变态。” 盛望舒骂他,眼睛却弯成弦月,点了蛋糕上的蜡烛,她关了灯,催言落许愿。 言落闭上眼睛,密密的睫毛整齐地覆盖下来,侧脸线条干净流畅。 她在烛影中专注凝视他的脸,他却猝不及防地睁开眼,邀请她一起吹蜡烛。 盛望舒一脸嫌弃地摇头:“又不是我过生日,我吹哪门子蜡烛,再说我又没有许愿。” 言落随手把放在一旁的皇冠戴在她头上,“那就分你一个愿望。” 他们一起吹灭了蜡烛,分食蛋糕。滞销蛋糕果然很难吃,但她还是一口一口地吃完了手中那块。 那是这些年来她陪他度过的最寒酸冷清的一个生日,却也是她心里最喜欢的一个生日。 当晚他离开后,盛望舒便用手机备忘录记下了他下一个生日日期,就是今天。 读书时盛望舒为自己的记忆力洋洋得意,现在却发觉,有时候记忆力太好并不是一件好事。 它总会在关键时刻拿出一些美好的回忆,来消磨人的意志。 而她还没有完全从这段回忆中抽离出来,便再度看见了言落等在车边的身影。 言落在同一时间看到她,抬脚朝她走过来。 盛望舒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你怎么又来了?” “过来接你。” 言落竟一本正经地递上一份请柬,烫金底纹,上面写着正式而隆重的邀请语。 “创始人不到,这个生日会还有什么举办的意义?” — 盛望舒还是上了言落的车。 他总是有这样的本领,总能在她决心放弃,或者以为自己可以放下的时刻,轻而易举地将她重新拖回去。 盛望舒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刚刚说创始人?” 言落看着手机,“嗯”了声。 盛望舒嗤了声:“说的好像这生日是为我过的一样。” “差不多。”言落收起手机,意味不明地笑道:“当初也是因为你才增过的阴历生日。” 到现在都成习惯了。 他这么笃定的语气,倒让盛望舒一时语塞。 “照你这么说我还是今晚这个场子的老大了?” 言落:“你想的话。” “……” 盛望舒傲娇瞥他一眼,把视线转向窗外。 那张漂亮的脸庞倒映在车窗玻璃上,淡漠早已消失不见,略微上扬的眼尾里藏着点点笑意。 一个小时后,到达城北盛景花园。 车开进大门又行驶十分钟,才到言落的别墅门前。 盛望舒很久没来过这边,却也没什么变化,她熟门熟路地进去,一走进客厅就看见宋源和另几个人坐在茶台边喝茶聊天。 放松得像在自己家。 “月亮,你怎么才来?”宋源招呼她:“来尝尝哥新得的极品大红袍。” “我这社畜怎么跟宋总比嘛,不得等下班才能来。” 盛望舒和他打趣,笑着走过去坐下,刚端起自己那杯茶正要品,宋源忽然朝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嗓子:“嫂子,别忙了,先来喝茶。” 嫂子? 盛望舒笑吟吟地问:“你嫂子来啦?” “也是你嫂子。” 宋源话音刚落,蓝心就笑着从厨房走了出来。 “……” 盛望舒怔楞两秒,才反应过来。 嫂子,宋源这嘴可真甜。 言落和管家交代完私事走进来,一眼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的蓝心,她长发挽起,身上还系着条围裙。 他目光静静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才继续往里走。 盛望舒垂下眼皮喝茶,和宋源他们聊天,余光瞥见言落将外套递到保姆阿姨手里,径直跟着蓝心走进了厨房。 宋源的笑声渐渐变得聒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有些心不在焉。 蓝心是言落这么多年来交往时间最久,也是他第一个带来私人生日聚会的女朋友。 盛望舒怀疑自己是脑子抽筋了才会说出自己是今晚场子的老大这种话。 任谁看来,系着围裙亲切招待客人的蓝心才是这个场子的女主人。 而她只不过是客人,和宋源、宋源带来的那个女明星于熙,没什么分别。 — 厨房里,言落将阿姨支了出去。 阿姨出门前还贴心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宽敞的空间里只剩言落和蓝心两人,他低眸垂睨着她,问:“你怎么来了?” “我和于熙喝下午茶,正巧宋源过来接她,宋源说反正晚上都要去你的生日宴,不如一起走,就顺便把我载来了。” 蓝心笑了笑:“我都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言落说:“只是阴历生日。” “我怕宋源怀疑才跟着过来的,正要发微信跟你说。”蓝心静静地看着他:“你不会介意吧?” 言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视线隔着她落到灶上咕嘟咕嘟冒烟的砂锅上,“你在煲汤?” “这两天休息在家学做佛跳墙,高汤已经煲了十几个小时了,就顺便带来了。”蓝心笑了笑:“宋源之前吵着要尝我的手艺。” “嗯。”言落淡淡笑了声:“辛苦了。” “不会。”蓝心说:“我喜欢做这些。” 言落打开厨房门走出来,人没到茶台前宋源就开始起哄:“要不要这么如胶似漆啊,关着门说什么悄悄话呢?” “说你的脑残程度又加重了。” 言落觑他一眼,视线无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月亮呢?” 宋源:“拿了个鱼竿钓鱼去了,几天不见这丫头还学会修身养性了。” 钓鱼?她会钓什么鱼? 小时候带她去钓鱼她哪次不是嫌无聊吵着要走。 言落蹙了蹙眉,转身走了出去。 别墅后花园有一个人工湖,言落过去时盛望舒竟真的举着个鱼竿像模像样地坐在湖边。 走近了却发现,她那鱼钩上根本没有鱼饵,除了手里一根鱼竿,身旁空空如也。 言落单手抄兜,笑了声:“你这是姜太公钓鱼?” 盛望舒没回头,“不行啊?” “李叔今年放的鱼苗不太行。”言落观察着湖面:“他没给你拿鱼饵?” “我没问他要。” 言落失笑:“那你钓的什么鱼?” 盛望舒回头瞥他一眼:“愿者上钩啊。” 她勾了勾唇,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该属于你的,总会朝你而来,不属于你的,费力争取也不过是一场空。” 言落了然地扬起眉梢:“敢情你是在这参禅呢。” 盛望舒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躲清闲,“知道还不快走,你打扰到我了。” 言落笑了声,却仍一言不发地站着。 湖面粼粼,夕阳落下来,淡金色的光芒随水波流动。 两人比水下的鱼儿还要安静。 过了好半晌,盛望舒才似不经意地催了句:“你在这耗着干嘛,不去厨房帮帮忙?” 言落:“你什么时候见我下过厨?” 刚才就见到了。 盛望舒正要找理由赶走他,言落低头看了眼手机道:“走吧,顾辞年和倪布恬到了。” — 盛望舒等言落离开后才起身,拎着鱼竿走到游廊边,正听到顾辞年一本正经地纠正倪布恬对言落的称呼。 “我平时都叫他落狗的……有时候也叫落水狗。” 盛望舒噗嗤一声笑出来,走上前去,笑盈盈地看着倪布恬:“甜甜姐,走,我带你钓鱼去。” 倪布恬一怔,笑了笑:“好啊。” 她主动来牵倪布恬,另一边,倪布恬的手指还被顾辞年紧紧攥在手心。 盛望舒啧他:“辞年哥,借甜甜姐陪我一会行吗?” 顾辞年眼皮掀了掀:“不借。” “真没风度,你该不会是担心我把嫂子拐走吧?” 顾辞年轻嗤了声,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谁?你?” 他牵着倪布恬往前走,轻飘飘丢下一句:“你自己去湖边照照镜子。” 盛望舒被她堵到语塞,正想回击,看到迎面走来的蓝心。 蓝心把围裙脱了,穿一袭黑色掐腰长裙,在黄昏余晕的斑斓光线下,款款朝他们走来。 “你们来啦?”她颔首招呼顾辞年和倪布恬,十足女主人的架势。 倪布恬扬唇叫了声“蓝心姐”。 蓝心和她打过招呼,走到言落身边,轻声问:“准备得差不多了,开始吗?” 言落点头:“走吧。” 蓝心便笑了笑,顺势挽住了他的手臂。 盛望舒一时间站着没动,她手指搅着细细的鱼线,仰头看着泼天玫瑰红色的晚霞,唇角笑意渐渐淡去。 直到言落抽出手回头叫了她一声:“月亮?” 她恍然低头,神色如常地跟了上去。 许念汐临时出差拍摄过不来了,晚餐时,盛望舒和蓝心最后入座,她远远避开言落身边的那个空位,坐到了倪布恬身边。 整场晚餐,宋源他们几个都在吹捧蓝心的厨艺,起哄问今年能不能喝到蓝心和言落的喜酒。 乍一听到喜酒这个词,盛望舒感觉突兀,转念又想,这么多年来,蓝心是跟在言落身边最久的一任女友,也是唯一一个被他带来这种私人聚会、被宋源他们起哄着叫嫂子的。 认真说起来,盛望舒是第一次近距离目睹言落谈恋爱,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会介意,亲眼看到才发现自己还是会失落。 盛望舒安静品尝蓝心做的佛跳墙,味道的确不错。 她心悦诚服,蓝心是个很有耐心的女人,也温柔贤淑。 的确是言落会喜欢的那一类。 晚餐后,几个人又支起了麻将摊,言落和顾辞年去楼上谈事情。 几个女人坐在一起听着音乐闲聊,影音室里在放着电影。 盛望舒从张姨那得了一罐桃子酿,看倪布恬一个人坐着便走了过去。 “甜甜姐,张姨做的桃子酿,你要不要尝一尝?” 倪布恬笑着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这个就是桃子饮料,你尝尝,一点酒味都没有的。” 盛望舒拿过一只水晶杯给倪布恬斟满,递到她面前,用眼神鼓励她品尝。 倪布恬轻轻嗅了下,扑鼻的桃子香气,果然没有难闻的酒精味道。 她轻轻抿了一口。 入后绵软,味蕾间满满的桃香味,还有一点淡淡的、类似于发酵的味道,比想象中好喝。 盛望舒和她碰杯,“甜甜姐,干杯。” 两人碰了杯,边喝边闲聊。 盛望舒对倪布恬印象不错,倪布恬和其他女明星不一样,更真实,更纯粹,更合眼缘。 盛望舒甚至一早关注了她和顾辞年的CP超话。 两人聊到开心,她拿出手机向倪布恬展示,“我现在也是‘年年有甜’超话里的一员哦。” 她挥了挥拳头,“垂死病中惊坐起,年年甜甜我可以!期待我粉的CP早日官宣!” “咳咳咳……”倪布恬表情僵住,像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CP口号给雷到了。 盛望舒也觉得好笑,乐不可支地给她斟酒,两人再次碰杯。 话题投机,她们聊了许久,一罐桃子酿也下去大半,气氛越来越好,盛望舒没留意到倪布恬的眼神已经慢慢涣散。 等顾辞年找到影音室时,倪布恬正懒懒歪在沙发上,顾辞年一眼看出她的反常。 “甜甜。”他沉声叫她。 “阿忍。”倪布恬半眯着眼睛,抬手捏住他的脸颊往旁边扯,“你回来啦?” 顾辞年贴近她脸侧嗅了嗅,声音冷下来:“谁给你喝酒了?” 倪布恬摇头:“我没喝酒,我和月亮喝桃子酿。” “你看。”她笑着,把酒杯举到他面前,手腕忽地向下一倾,桃子酿应声往下淌,尽数浇到他的西服上。 盛望舒这才发现情况不对,看顾辞年已经完全冷下脸,她放下酒杯,挪过去:“我们刚刚喝了张姨做的桃子酿。” “谁让你给她喝酒的?”顾辞年声色冷得像浸在冰潭里。 盛望舒摸了摸鼻子:“是桃子酿啊。” 在她的认知里,桃子酿根本算不上酒,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倪布恬大概从没碰过含酒精的东西。 “对不起,我不知道姐姐不能喝酒。”盛望舒后悔得舌头打结。 蓝心跟在言落身后落后一步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明白了大半。 “抱歉,是我的错。”蓝心倒了杯温水上前,递给顾辞年:“今晚的佛跳墙里我放了些黄酒。” “……” 顾辞年无话可说。 倪布恬这会儿酒劲上来了,整个人晕得厉害,顾辞年将她揽到怀里,喂她喝水。 她低头抿了口,烦躁地一抬手,把杯子打翻了。 一整杯水彻底打湿了顾辞年的西服外套。 顾辞年把外套脱下来丢在一边,将倪布恬拦腰抱起。 “我先带她回家。”他低声对言落交代了句。 “你刚刚也喝了酒,”言落说:“我让司机送你们。” 盛望舒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自责又后悔,默默跟在两人身后低声道歉,冷不丁被言落拉住了手腕。 她闷闷回头,言落朝她摇了摇头,目光温和宁静,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你不是故意的。”他用只有两人听到的音量轻声说。 盛望舒慢慢眨了下眼睛,心房在这一刻变得熨帖。 和倪布恬恋爱后,为了防止被狗仔跟拍,顾辞年近来一直开言落的车出入思北公馆。 他将倪布恬抱上汽车后座,言落追了上来,塞给他一件外套:“夜深了,外面凉,你先凑合着穿我这件。” 顾辞年没接,言落啧一声:“毛病”,不由分说将外套往车窗里一塞。 僵持两秒,顾辞年勉强穿上。 “今天这事儿对不住,改天我亲自跟弟妹道歉。”言落俯身趴在车窗外叮嘱一句,示意司机开车。 汽车驶离,其他人继续回别墅玩牌。 盛望舒落后一步,还站在路边。 三月的夜还有些冷,她只穿了单薄的裙子出门,头发被风吹起又放下,后背渐渐发凉。 她搓了搓手,肩上却忽而落上一道温暖的力度,鼻息之间有熟悉的檀木香。 盛望舒回眸,看到言落安静站在她侧后方。 她肩上披着他白天穿的那件西服外套。 她吸了吸鼻子,想把外套拿下来,被言落用手指压住,“好好穿着。” 盛望舒说:“我不冷。” “我热,你先帮我披着。”言落不容置喙道。 大概是怕她脱下外套,言落的手指一直压在她肩膀上,看上去像是随手揽着她。 盛望舒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你别按着我。” 言落随即把手拿开,笑了声:“还自责呢?没事,顾辞年不会生你气的。” 盛望舒心里的确过意不去,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忘了,甜甜姐又不是我这样的酒鬼,我瞎哄她喝什么桃子酿啊。” “张姨做的桃子酿酒精度只有三度,喝上几杯不会醉人的,大概是因为佛跳墙里放了一瓶黄酒的缘故。” “成年人谁没喝醉过几回,改天我去跟他们赔罪。”言落安抚地拍了下她的肩:“不是什么大事儿,别想了。” 他揶揄地笑了声:“说不定顾辞年今晚还会感谢你。” 盛望舒疑惑地眨眨眼,言落已经抬脚往前走了。 等她一脸复杂地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时,言落转头朝她招了招手,“祖宗,发什么呆呢,快进来。” 他颀长的身影落在斑斓璀璨的光线里,侧脸线条流畅冷冽,笑意却温柔。 盛望舒总是在他那样的眼神中动摇、沦陷。 她蓦的想到早些时候和倪布恬的聊天。 她问倪布恬为什么答应顾辞年的追求。 倪布恬笑说:“大概是因为他每次看向我时不同于别人的温柔,和他在我失落时义无反顾伸来的手。” 没人能抵过偏爱,哪怕言落对她的好不是出于爱情。 他是除了家人外第一个对她这么好,又自始至终都对她这么好的人。 言落站在不远处等着她,盛望舒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 院子里在放着音乐,一声一声落入耳里,像是在唱她。 “我不是除了你就没人要/我只是除了你谁都不想要。 我曾经的骄傲全被你抹杀掉/心都碎了还在念着你的好。” 盛望舒突然觉得可笑,歌词可笑,她更可笑。 第15章 言落,你越界了。 盛望舒隔天分别向倪布恬和顾辞年道了歉,两人都说没关系,让她别往心里去。 后来,她单独请倪布恬吃了顿饭。倪布恬在饭桌上提起,言落因为这件事又特意跟顾辞年赔了不是,还给两人分别送了礼物。 倪布恬对此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因为某些原因,她之前对喝酒有心理障碍,所以顾辞年看到她喝醉才会那么心急,但盛望舒这罐桃子酿却误打误撞地帮她做了个脱敏治疗,帮她克服了障碍。 “言落对你很好。”两人聊天,倪布恬由衷地说道。 盛望舒笑着点头,自己倒说了平时最不愿意听他说的那句话:“他一直拿我当亲妹妹的。” 她想,她以后应该多说这句话。 直到习惯,直到自己也能心无旁骛地将他视为哥哥。 四月份,盛望舒选好了工作室的办公场地,亲力亲为地跑完了工商注册手续。 倒不知言落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她从工商局回来的路上就接到他的电话,恭喜她自立门户,要请她吃饭庆祝。 盛望舒问:“你监视我?” “哪的话,”言落不在意地笑了声:“是林津过去办业务,刚巧看到你。” “怎么样?晚上有没有时间,请你吃新开的那家海鲜刺身。” 盛望舒下意识拒绝:“晚上有事,心意领了。” “好。”言落并不强迫,又聊了两句便收了线。 这是盛望舒这个月第三次拒绝他的邀约,盛望舒想,他应该已经习惯,以后便不会再找她了。 她早就尝试和他疏远距离,只是每次坚持的时间都不太长久,这次,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戒断一个长达二十多年的习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会难熬,会反复,但多试几次,不适感总会消逝。 — 言落挂断电话后,从房间出来,经过二楼书房时被言亦泓叫住。 他今天被言亦泓叫回家谈事情,工作谈完了,他打算回公司。 “还有事?”言落跟进书房。 “听听你跟我说话什么态度?”言亦泓严肃地看着他,倒也没发作。 “下周你爷爷八十大寿,你提前把时间空出来。” 言落跟父亲关系不好,跟爷爷却一直很亲,这件事根本不用提醒。 “已经安排好了,礼物也准备好了。” “算你小子孝顺。”言亦泓说:“依我说,你要真想哄你爷爷开心,就应该带个人回去。” 又来了。言落不耐烦地碰了碰耳朵。 “别一跟你说这个你就烦。”言亦泓看不惯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这两年接你介绍的相亲你全推掉,说自己有女朋友,那你倒是也带过去给你爷爷看看。你哥已经结婚了,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结婚。” “结婚有什么好?”言落说:“我是不婚主义。” “有本事你把这话跟你爷爷说一遍!” 言落自然不敢,言国书是个传统古板的老人,认为婚姻乃人生大事,不婚无后即为不孝。 他去年刚做过一次心脏搭桥,身体大不如从前,朝不保夕的危机感让他把言落的婚事记挂成了一块心病。 言落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公司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言亦泓在他背后出声:“寿宴那天把你那个女朋友一起带过去。” 言落没回应,假装没听到。 可在言亦泓面前可以冷处理,在言国书那里却不是那么好糊弄,没隔两天,他给老爷子打电话,老爷子又在电话里追问。 “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你宋爷爷要给你介绍相亲。” 言落无奈:“爷爷,跟您说了好几次了,我现在有女朋友,别再给我介绍了。” “那你倒是带回来给爷爷看看!” “没到那一步,还不至于带到您面前。”言落插科打诨:“您还不知道我?” “宋源可说你们交往了两年了,和以前那些个都不一样。藏这么深,还没到那一步?”言国书道:“下周生日宴,必须带来给爷爷瞧瞧,不然你明天就去相亲!” “……” 言落沉默半晌,终是无奈地开口:“我尽量。” — 言国书的八十大寿由言亦泓亲手操办,包下了一整个度假酒店,场面隆重。 言国书只想简单过个生日,生意场上的朋友言亦泓另请,今天只有言家的亲朋好友到场。 多年交情,盛家被算在此列。 盛望舒带上礼物,跟盛知行的车过去,只有他们父女二人,盛知行没带陈露和昭昭。 盛望舒问:“人家邀请的是你和家人,你不带昭昭和他妈妈,不怕他们生气?” 昭昭是小孩子不懂这些,可陈露现在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未必会乐意。 “言老爷子只想跟自己人庆祝,他们现在是我的家人,但不是言老的家人,陈露能理解。” 盛望舒“哦”了声,没再说什么。 左右这是她爸自己的家事。 十一点,车开进酒店,盛望舒到宴客厅时,已是宾朋满座。 走进包厢,言国书一看到她脸上就浮起笑纹:“月亮,过来,让爷爷好好看看!” 盛望舒从小没少跟着言落往言家老宅跑,亲昵地走上前去,抱了抱老爷子,“爷爷生日快乐,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身体健康,越活越年轻!” 她双手捧上礼物。 “好,好,爷爷借你吉言,争取活到孙子结婚那天!”言国书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 宾客来来回回,热闹非凡,盛望舒一直坐在言国书身边,倒像是他的亲孙女。 言亦泓从外面走来,看到她也是笑。 “月亮,听说你去盛世影业实习了?怎么样,习惯不习惯?” 盛望舒说:“还在学习中。” “干得不顺心跟伯伯说,我投资你开工作室。要我说女孩子就该随心所欲,干点自己喜欢的事业,何必为你爸打工?我看你去年设计的那套服装就很好嘛。” 盛望舒倒有些惊奇:“您还看了我的设计呢!” 她以为日理万机的言亦泓不会有闲情关注这些。 “何止关注,”言亦泓慈爱地笑说:“我还订购了。” 这下盛望舒倒真惊讶地怔了怔。 正要再开口,言国书休息的这间包厢外有骚动响起,盛望舒先听到宋源的声音。 “爷爷,生日快乐!” 她笑着回头,一眼看见走在宋源身后的言落。 他穿一套黑色带暗纹的高定西服,衬衫纽扣系到喉结下方,头发梳得精致利落,唇角噙着笑意,举手投足一副翩翩公子的气质。 察觉到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超过三秒,盛望舒即刻收回视线,目光一转,蓦然看到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女人。 是精心装扮过的蓝心。 盛望舒视线凝滞,言国书笑呵呵拍了拍她的手,对她耳语:“你言落哥终于收心,肯带女朋友来见我了。你也帮爷爷看看这姑娘怎么样,跟言落合不合适?他也老大不小了,总该先把婚事定下来!” 盛望舒笑意凝在唇角,眼皮都没眨一下,“挺般配的。” 盛知行说,今天是自家人的聚会,所以他连合法妻子都没带。 言落却带来了蓝心。 当着这么多亲朋好友的面,这意思不言而喻。怪不得宋源之前总是一口一个嫂子地叫着,宋源比她敏锐多了。 盛望舒坐在言国书身边,看蓝心跟言国书道贺,聊天,她跟着陪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陪聊,始终没看言落一眼。 而言落在打过招呼后直接大喇喇地走出了包厢,把蓝心独自丢在了里面。 看来已经足够放心。 盛望舒找了个机会溜出来,一个人去车里躲清闲,直到许念汐过来敲了敲车玻璃。 她下车,许念汐说:“言落刚刚好像在找你。” 盛望舒:“他找我干什么?” 许念汐欲言又止,“大概有什么事吧。先不管他,那边风景不错,我带了相机,给你拍几张照片!” 盛望舒有意和言落保持距离,直到生日宴结束都没和他搭话。 宴会结束,宾客纷纷离场,她跟盛知行打了个招呼,说坐许念汐的车回去。 上了车,许念汐正要启动车子,言落却突然出现在眼前。 他径直走到副驾车边,对盛望舒道:“过来,有个东西要拿给你。” 盛望舒想了想,开门下车。 两人行至言落车边,言落从后座抱出一个做工精良的蓝水翡翠貔貅送给她。 盛望舒没接,“给我这个干什么?” 言落身上萦绕着淡淡酒气,桃花眼似醉非醉,“送你的开业礼物,放在工作室。” 盛望舒说:“工作室离开业还早。” “那就等开业了再放。” 喉结因喝酒微微泛红,言落解开最上方衬衫纽扣,散漫笑了声:“工作室什么时候装修?我认识不错的设计师,介绍给你?” “不用。”盛望舒说:“我已经找好了。” “好。”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有需要随时找我。” “言落。”盛望舒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她知道眼下这个时机不合适,却无法再忍受。 “谢谢你的好心,但我觉得你不用事事这么上心。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成年人应该更懂得分寸,保持友好的距离。” “虽然很感激你拿我当亲妹妹一样关心,但是,”她深吸口气,语气冷然决绝:“如果我是你女朋友,我会介意。” “言落,你越界了。” 说完这番话,盛望舒没再给言落反应的时间,转身大步离开。 她如释重负,却怅然若失。 像是长在身上的一个小小肿瘤,不危及健康,但终究是肿瘤,她忍着躲着被影响着,终于下定决心切除掉,伤口却凛冽刺痛。 经年累月,其实盛望舒有时也分不清,她对言落究竟是喜欢还是不甘,是因为不舍他的好、理所当然的占有欲、还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她想切断,他却一直在无意间给予她希望。 人一旦有望就会变得不满足,而失望不会加害于本来就无望的人。 从这一刻起,她不会再给自己希望了。 — 那天之后,盛望舒再没接过言落的电话,言落去公寓找过她一次,她坐在客厅里,听着门铃一遍又一遍地响,狠了心没开门。 手机上悄然进了一条微信,言落说:[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你在我心里的重量不会改变,也不需要为了谁去刻意避嫌。] 这是对她那天那番话的回应。 盛望舒自嘲地笑笑,没有回复。 他们出发点不同,目的不同,所求不同,他根本不会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捧着真心的告白早已被他遗忘在了十七岁,或者说,他从来没当过真,只当那是她的醉话和玩笑。她的骄傲碎过一回,不会再让它碎上第二次。 他风流随性,她宁缺毋滥,即便没有阻碍,他们也不该走到一起。 如今他终于肯收心安定,她就更没有理由再执迷不悟,画地为牢。 盛望舒用了一百个理由来劝服自己,手机屏幕逐渐在眼前熄灭。 门外的门铃声也猝然停止。 她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唇,站起身,隔着猫眼看到寂然立在门外的言落。 他淡垂着眼,侧脸被笼在影影绰绰的光线里,神情似有疲惫。 等他再度抬头,盛望舒才发现他好像喝了酒。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布着红血丝,还有一分似醉非醉之间不加掩饰的落寞。 盛望舒抿着唇,利落地把猫眼遮挡盖合上。 之后的一周,宋源组织过几次聚会,盛望舒全都找借口避开。 再次见到言落,是在他和蓝心公布恋情的当晚。 第16章 抬手抡向他的脸。(一更)…… 五月初夏, 那天天气很好,周漪受朋友邀约去马场骑马,她提前邀请盛望舒同去, 盛望舒答应了。 周漪临时被工作绊住了脚, 她们到的时候已是中午,其余几人等候多时, 只等她们过来之后开餐。 马场的老板是周漪设计圈的一个朋友,叫陵游, 汇康集团的小少爷,从小在国外长大,近几年才回到A市,投资了这家马场。 盛望舒之前跟周漪参加某场酒会时见过他一面,但她已经不太有印象。 周漪笑着打趣:“那么大个帅哥都没印象, 要是被陵游知道他会受伤的。” 盛望舒耸耸肩:“毕竟我认识更帅的。” 陵游今天不在,吩咐马场负责人热情款待他们, 盛望舒到餐厅时, 工作人员刚将烤全羊端上桌。 羊肉是从新西兰空运过来的, 味道很好,盛望舒没吃早餐,多吃了两口,吃完就开始犯困。 太阳毒辣,刚吃过饭不适合骑马, 一行人各自去休息, 睡醒后聚在一起打麻将,等到半下午阳光稍敛强势后才去马厩挑马。 盛望舒小时候学过马术,擅长骑马。十八岁成年时,言亦泓送过她一匹荷兰温血马, 至今寄养在朋友家的马场里。 马厩里各种品类的马都有,盛望舒略过那些进口马,选了一匹伊犁马。 见她要选那匹马,工作人员提醒:“这匹是三天前刚运过来的,性子急躁,可能不太好驯服。” 盛望舒笑笑:“没关系。” 周漪不太会骑,由驯马员在旁边指导,盛望舒轻轻抚摸马鬃,试着和那匹伊犁马亲近,马儿喷着鼻息慢悠悠地踱步,盛望舒骑上去慢慢跑了一圈。 风和日丽,芳草萋萋,盛望舒骑在马背上,看着蓝天白云,心情也随之舒展。 不远处是骑马比赛的赛道,并不算凶险,有人提议去跑上一圈。 盛望舒欣然应允,拍拍马屁股跟上,两个驯马员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随即骑上马跟上去。 经过一段平坦的大路,赛道逐渐变窄,窄道过后又经过一段缓坡,盛望舒都平稳度过,甚至遥遥领先,可没想到在蹚过一段浅水最后转弯时,马儿被远处突如其来的一道爆破声惊吓到,狂躁乱跑。 短暂的瞬间来不及做出多余反应,盛望舒紧急拽住缰绳,让马头被迫歪到一边,降低了速度,饶是如此,她还是被狂躁的马儿猝不及防地甩了下来。 所幸被甩下的地方积着一堆厚厚的树叶,盛望舒落下时并没有太强烈的痛感。 众人被这突发情况吓到,一拥而上,盛望舒慢慢坐起来,活动身体,随即被送去马场的医务室。 身体没什么异样,但脚腕轻度扭伤,紧急做了处理。 此时已是黄昏,陵游从外地回来,听闻此事,也赶了过来。 毕竟是在自己的马场出了事,陵游难辞其咎,亲自开车送盛望舒去医院,又做了一次全身体检,确认检查结果无异样后,他提出请盛望舒吃饭赔罪。 “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脚腕扭伤不重,贴几天膏药就能好,盛望舒没胃口,婉拒了他。 陵游却坚持送她回家。 从医院回思北公馆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路上盛望舒打开手机微博,竟滞后地看到一条劲爆热搜——#倪布恬顾辞年公开恋情#。 盛望舒惊喜地瞪圆了眼睛,点进去这条热搜主页,第一眼看到顾辞年本人发布的官宣微博,微博内容就是这个热搜词条。 @顾辞年V:#倪布恬顾辞年公开恋情#。 太会了。盛望舒感叹,谁能想到冰山顾辞年还能秀得这一手好恩爱,饶是她这个围观群众都有些抵挡不住。 原来这就是倪布恬那晚跟她说过的,毫不犹豫的选择,明目张胆的偏爱。 盛望舒脸上的笑意压不下去,顺着这条热搜一直看下去,片刻后,她唇角慢慢拉平。 原来顾辞年公布恋情的契机是因为另外两条同时登上热搜的爆料—— #蓝心言落恋情曝光#。 #倪布恬言落恋情曝光#。 有人扒出言落的私家车多次出入于倪布恬所住的思北公馆,并整夜停留,而去年冬天倪布恬被拍到和顾辞年同时出入纽约某酒店那晚,言落也曾出现在酒店门外。 紧接着有营销号放出了网友提供的照片,言落生日宴那晚,他的私家车再次出现在思北公馆停车场,他穿着三天前公开参加某活动时的限量款高定西服,抱倪布恬下车,然后上楼,整夜未出。 盛望舒一眼认出照片里的人是顾辞年和倪布恬,倪布恬醉酒,顾辞年送她回家,因为外套被倪布恬用水打湿,临行前言落拿了自己的外套塞给他。 那几张照片拍得模糊,只有远景侧影和背影。顾辞年和言落本就身高身材相似,种种细节被人对号入座,倪布恬和言落的地下恋情被网友坐实。 各种言论层出不穷,有人说之前只能出演配角的倪布恬能突然间拿到《暗夜》这种被抢破头的资源,就是攀了言落这个投资方的高枝。 显而易见,言落是他的金主。 而另一条关于言落和蓝心的热搜里,同样有“网络福尔摩斯”列举出言落和蓝心在一起的证据:蓝心出入言落位于城北的别墅、出入星宸娱乐、蓝心上了言落的车、蓝心和言落曾于同一天出发至新西兰…… 蓝心和言落在一起两年,按照时间线,倪布恬被理所当然地打成了插足他人情感的第三者,被蓝心粉丝恶意辱骂。 基于此,顾辞年在第一时间主动公布了恋情,而之前那两条热搜也被星宸营销部紧急压了下去。 随后不久,便有顾辞年接受采访时的澄清视频被铺天盖地地报道。 他在采访中澄清了误会的始末,并不留情面地警告:倪布恬从来没有过任何金主和靠山,更没有插足过任何一段感情,自今晚澄清之后,他将会对所有继续污蔑倪布恬清白的言论进行搜证起诉。 一段干脆利落、掷地有声的澄清声明让CP粉乃至路人都激动不已,磕糖嗑到昏厥。 而言落和蓝心两人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示,不觉中在这场绯闻里隐身,被磕糖的网友彻底忘记。 然而不管怎样,他们的恋情也算是变相被坐实了。 盛望舒把手机锁屏,转头看向窗外。霓虹闪闪,夜已经深了。 — 盛望舒只让陵游送她到楼下,但陵游还是坚持着送她到了电梯门口,等她上了电梯,他才道别离开。 “下次再单独请你吃饭赔罪,希望盛小姐给个机会。” 盛望舒大方地笑笑:“好。” 电梯门关上,她放松自己,身体虚靠在电梯壁上,在镜面中看到自己眉宇间的倦怠。 几十秒的时间,电梯很快到达,盛望舒站直,拖着受伤的脚慢慢走出去。 身后忽然又响起电梯开门声,盛望舒微滞一瞬,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下一刻,眼前光线忽的一黯,她被人堵在了家门前。 浓烈的酒精气味扑面而来,盛望舒撞入言落那双黑沉的眼里。 他眼皮恹恹耷着,面颊、耳后、脖颈都染着红,从冷白的皮肤中透出来,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 盛望舒背抵着冰凉的墙壁,不舒服,眉头也紧紧蹙起:“言落,你干什么?” “怎么不接我的电话?”言落声音低沉略哑。 被陵游送进大厅时,她的手机一直在包里震动,等上了电梯,她才看到言落的几通未接来电,她没理。 “有事?”盛望舒问。 男人身材高大,将她堵在胸膛和墙壁之间,带着强烈的存在感和压迫感。 盛望舒已经很多年没见他这么醉过了。 言落垂眸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盛望舒淡声道:“朋友。” “叫什么名字?”言落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我以前没见过这个朋友。” 她身边来往的朋友,他都认得。 盛望舒反问:“关你什么事,我交朋友都要让你审批吗?” 言落沉默片刻,淡淡哂笑了声。 他半蹲下去,去看她的脚。 “脚怎么了?” “扭到了。” “怎么回事?有没有看过医生?”言落作势要去碰她的脚腕,查看伤势。 盛望舒躲开:“没什么大碍。” 言落的手指落空,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仰头看她。 那双似水含情的眼睛黑沉深邃,被灯光揉进细碎的光,莫名添了几分脆弱和偏执。 盛望舒别看眼去,不让自己和他对视。 手机恰在这时又响起,她接通,是周漪问她到家了没有。 “到家了,别担心。” 周漪叮嘱她好好休养,注意换药,又对今天的事情表达歉意。 “没关系,别往心里去。”盛望舒笑说:“你和陵游怎么一个个的都说要请我吃饭。” 电话讲完,她把手机丢回包里,抬脚往门前走。 手指伸到指纹锁前,她停住,烦躁地朝身后看一眼。 言落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低垂着头,像个沉默的雕塑。 盛望舒极少见他这副样子。 她语气变得更冲:“你到底喝了多少酒?怎么不干脆泡到酒缸里?” 言落沉默,始终垂着头。 她扯了扯唇,还要再挖苦他。 言落却在这时沉声开口。 那一声很低,情绪莫辨,她却听的分明。 “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今天是他妈妈的忌日,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消失,这次却主动堵到了她门前。 盛望舒挖苦的话再说不出口,半晌,她收回手,走回他面前。 “你喝醉了,回去休息吧。” 她伸手想把他拉起来,言落抬头看了她一眼,踉跄起身。 “小心脚。”他说。 他摇摇晃晃,已经走不稳,盛望舒叹口气,跟过去帮他输入密码,开了门。 言落一言不发地瘫倒在沙发上,她走去岛台边,帮他倒了杯水。 搅匀蜂蜜,她慢吞吞地走到沙发前,推了推他的肩:“喝水。” 言落撩起眼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神色不明。 盛望舒冷着脸重复:“喝水。” 她从未对他如此冷淡过,言落像是不认识她,盯着她看。 她被他那暗夜般的眼神看得心烦,抓起他的手,把水杯塞进他手里。 言落这才接过,慢慢喝了两口。 盛望舒转头要走,手腕却忽然被他抓住。 两人力量本就悬殊,他喝了酒,力道控制不好,使劲一拽就把她拽倒在了沙发上。 盛望舒低声惊呼,两人在瞬间扭转了姿势。 言落一手还拽着她,半蹲在沙发边,自作主张要看她的脚腕。 “严不严重?还疼不疼?” 他下颌绷直,如刀锋凌厉,唇淡抿着,眼睛里是幽深的偏执。 盛望舒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皱着眉用另一只脚去踹他。 “说了没事,你放开我。” 言落没放,默默挨了她一脚,自顾自捏起她的裤管看了眼她脚腕上的膏药。 不怎么肿,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他沉默地帮她拉好裤腿,抬眼看她:“那个人叫陵游?” 盛望舒垂睨着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让我避嫌是因为他?”言落自嘲地笑了声:“还是说,你讨厌我?” “我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听不懂吗?” 盛望舒忽而提高了音量,“言落,你放开我!” 下一秒,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极近,她听到他粗沉的呼吸声,一垂眼就看到他挺直的鼻梁,酒精气味让她也头脑发沉。 他的眼中像是熔岩中燃着的火,快要蔓延到她身上:“你不许我做你哥哥,做你朋友也不行吗?盛望舒,我的靠近就让你那么难以忍受?” 这些年,她对他态度越来越冷淡,排斥他的管束,句句讽刺讥诮,他可以忍。 可她让他保持距离,她不再理他,她要从他的生活中淡出,他难以忍受。 盛望舒的心口阵阵缩紧,对这样的他难掩怨恨。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爱,却不容许她离开,可这样的她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都不快乐。 她直视他的眼睛,不留情面地扬唇笑了笑:“你才知道啊?” 言落一瞬间静止。 她今天穿了白色的T恤,长卷发扎成蓬松朝气的马尾,瓷白的脸上上着淡妆,浓密长睫轻颤,眼里涌动水光,笑起来时依稀还是少女时期的模样。 他十七岁生日那晚的模样。 周遭的一切都在酒精的浸泡下变得虚浮,时间缓慢得像是没在走动,一切都静止,只有心跳呼吸存在。 言落听到她的声音:“放开我,言落,你是变态吗?” 他眼中的火焰熄灭,只余炽烈的余烬,吞噬着他长久以来的克制。 “我倒希望我是。” 盛望舒听到他自厌的声音,下一刻,他的气息霸道地压制过来,夺走了她的呼吸。 唇上是滚烫的触觉,言落竟吻住了她。 天旋地转,盛望舒以为醉的是自己,心跳并没有因亲吻而加速,只有怒气和羞恼在不断上涌,拥堵在胸口。 他幽深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模样,盛望舒在他的右手托住她后脑勺的瞬间把他推开,动作太突然,她的头发被言落的手指勾住几根,生生扯了下来,头皮猛然剧痛。 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力气去推他,自己好像也筋疲力竭。 盛望舒像一截受到重压的弹簧从沙发上弹起,慌乱中挥倒了茶几上的水杯,和一个红丝绒的锦盒。 水杯在地板上碎裂,震得她头皮一麻,她转头看过去,那只锦盒也被摔开了。 红丝绒被蜂蜜水染成暗红色,一个扎眼的钻戒滚落出来,在明亮的灯光下,钻石比灯光更亮,更尖锐,深深扎进她眼里。 言爷爷说蓝心性子温柔,适合言落。 言爷爷说如果合适,今年要帮言落把事情定下来。 言落买了钻戒,很闪很大的一颗钻戒,有着女人难以抵抗的美丽。 言落准备求婚了。 一个个念头争先在混乱的脑海里挤出来,一声声地提醒着盛望舒。 就在刚才,她被一个即将求婚的男人强吻了。 她亲了一个预备中的有妇之夫。 她的初吻,她少女时代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初吻,最终给了她当初幻想过的那个人。 却是以这样不堪的方式。 他把她变成了,她最不齿的那种人。 盛望舒蹲下,在玻璃碎片中捡起那枚戒指。 言落撑着沙发坐起身,去拉她的手:“小心割到手。” 盛望舒愤怒地低笑了声,抬手抡向他的脸。 “啪!”清脆的一声,将两人都震醒了。 盛望舒心中最后一点不舍也随之殆尽。 “言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你的婚戒旁边和我接吻,你当我是什么?” “我是你可以随便酒后乱/性的对象吗?还是任由你拿捏的小丑?” 她一字一句,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声音越来越低,冷静得出奇。 眼睛却全红了。 眼眶阵阵发胀,盛望舒仰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摊开手,把硌痛了手心的钻戒使劲砸到他脸上。 言落静静地看着她,连眼睛都没眨,钻石割过他冷锐的下颌角,划出一道血痕。 盛望舒已经不在意他此刻是否清醒,也全然看不见他猩红的眼睛。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冰冷得像在审判。 “言落,我们就到这里了。” 第17章 疯了。(二更) 盛望舒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甩上言落家的门, 直向前走,打开自己的家门。 短短的一段距离,她脑子里却无端想起高一时上过的一节心理健康课。 老师让他们写出自己最向往的宝物, 她没写。 彼时的她以为自己得天独厚, 想要的都唾手可得。她最珍重的家、她喜欢的言落都紧紧围绕在她身边,她没有想得不可得的向往。 可十五岁, 言落恋爱,十八岁, 父母离婚,她在成人这年,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宝物”。 从那天起,盛望舒就只剩下自己。 而如今,她好像连自己也快要失去了。 房门落锁的那一刻, 盛望舒在黑暗中倚住门板,终于让眼泪落了下来。 黑暗中, 手机在震动。 盛望舒用手背蹭掉眼泪, 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是设计师给她发来的工作室装修设计图。 盛望舒脑子里乱糟糟的, 竟然一时间看不懂图片内容,她像是丧失了图文阅读能力,定定地盯着图片看了许久,才回复了一句话。 [辛苦了,今天太晚了, 我们改天面谈。] 关掉微信, 微博上又弹出推送消息。 大概是她之前在车上看顾辞年的热搜时不小心设置了推送。 没给她回忆的时间,那条热门第一的微博就直白地出现在眼前—— @蓝心V:【祝福都收到了,感谢各位。[爱心][爱心]】 无需猜想,这是她的认爱宣言。 盛望舒删掉推送提醒, 将手机锁屏放在一边。 她深吸口气,甩掉鞋子,走进浴室。 洗手池水声持续了足足五分钟,盛望舒还在一遍一遍地洗脸。 水流冲过嘴唇,好像就能冲掉言落印在上面的痕迹。 手机再次响起推送,是她关注的明星祝福蓝心的微博。 她假装听不到,看不到,第三条推送响起的时候,她猛地闭了下眼睛,抓过手机卸载了微博。 每一个和蓝心相关的字眼都像是在提醒她自己做了可鄙的事情。 虽然那不是她的本意。 可盛望舒依然怨恨。 言落可以游戏人间,可以察觉不到她的心意,可以不喜欢她,可以当她是陌生人。 但他不能把她变成她最不齿的那类人,不能这样为所欲为,肆意践踏她的尊严。 — 对面公寓里,灯光明亮,言落保持着盛望舒离开时的姿势,长久地没有动弹。 室内落针可闻,他耳边一遍遍地回荡着盛望舒离开时的那句话, “我们就到这里了。” 他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太阳穴阵阵发胀,头痛欲裂。 胸口也压抑得像是喘不上气来。 侧脸的血痕已经凝固,感觉不到疼,他缓慢地动了下眼皮,意识好像清醒了些。 就到这里了。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关系不是早就无法再前进了吗? 言落颓唐地扯了扯唇。 耳边响起震动声,一声接着一声,直到手机从茶几上跌落,砸到他脚上。 言落像被砸醒,倚着沙发坐到地上。 醉意朦胧地解锁屏幕,他看到宋源发来的微信。 宋源:[截图] 宋源:[落哥,蓝心发微博承认恋情了,你怎么不去转发互动一下?] 宋源:[看人家辞年哥多浪漫,我一个男的都心动了,你也去罗曼蒂克一下。] 宋源:[有人嘲笑蓝心了,说她自作多情,单方面官宣,你这回必须得去互动一下了,不然嫂子面子下不来啊。] 言落匆匆扫了两眼,手机再次震动,宋源闲得蛋疼拉了一个群,讨论要给他们这两对情侣办个庆祝公开的party。 没完没了的震动声逐渐把他的意识往回拉。 直到宋源在群里@了一下盛望舒。 [月亮今天睡这么早?] 像是被针尖刺痛,言落突然间清醒过来。 盛望舒的声音又在耳边回荡:“言落,你拿我当什么?” 冰冷的语气,失望透顶的眼神,言落混沌的大脑里闪回出不久前两人在沙发上的一幕,整个人瞬间犹坠冰窟。 他对月亮做了什么? 他怎么能昏了头对月亮做这种事情? 言落脸色发白,因醉酒而起的潮红褪了个一干二净,他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地打开门跑出去,按响了盛望舒的门铃。 要说什么、要做什么,没想好。 总之,他绝不能让他们两人到此为止。 门铃声响起时盛望舒刚从浴室走出来,那一声响动再次把她的情绪拖进谷底。 客厅里没开灯,她就坐在黑暗里,和他隔着一道门,一声一声地听门铃响。 记不清听到第几声时,她操起一只抱枕,猛地砸向门板。 枕头“砰”的一声砸到门板上,又落地,门铃声终于偃旗息鼓。 盛望舒咬着下唇,拉了行李箱,走去衣帽间。 她知道,明天醒来后,言落一定会来找她。 他会对这一晚的荒唐事件做出解释和修复。 可她却不想再见他,也不想再假装若无其事地粉饰太平。 盛望舒随便装了几件应季衣服,将一只小行李箱塞满。 她拉着箱子走到玄关,打开猫眼盖看向门外。 昏黄的灯光里,楼道里空空荡荡的。 盛望舒垂下眼,打开房门,脚下却冷不防踢到了什么。 她低头,看到靠坐在墙壁边的言落,他醉的太厉害了,竟在她门口守着睡了过去。 晕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显出几分落寞憔悴,他眉心紧锁着,脸色很差,像是在做什么不太好的梦。 盛望舒垂眸看了他两秒,关上门,拉着行李箱径直从他身边经过。 电梯一路下到地库,盛望舒把行李箱丢到后备箱里,打开车门坐上去。 发动引擎之前,她停下,拿过手机给林津打了个电话。 结束通话,她点进微信,没看宋源@她的那些无聊信息,直接删除并退出了那个群聊。 视线落回微信主页,她看到言落的微信头像,点进去,沉默地浏览了一遍两人的聊天记录。 那记录很长,从她开始用微信后便一直保存,攒了好多年,一直都没删,换手机也会导出来。 一条一条地看过去,像是把和他的过去也重温了一遍,盛望舒不知道看了几个小时,看得眼睛酸疼,抬头看向后视镜,才发现自己眼睛红得可怕。 聊天记录划到第一条时,她抬起指尖,点击删除。 而后,把他的微信一并删掉。 开车离开前,盛望舒发了一条朋友圈。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还是想发点什么。 心里空落落的没有落点。 十三岁,发现自己喜欢上言落那一年,她在日记本上傻兮兮地写:十年后的今天,我一定要嫁给言落哥哥,我们要在全世界的见证下为对方戴上戒指,给我们的恋爱长跑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 后来这段傻逼的日记,连带之后那些一厢情愿傻里傻气的内容都被她撕掉了。 撕得粉碎,用打火机烧掉,灰烬冲进了马桶,“尸骨无存”。 盛望舒发布了一条朋友圈。 内容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句号。 十年后的今天,她23岁,她亲手为这场暗恋长跑画上了句点。 — 言落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大床上。 太阳穴痛得像被钉钻,坐起身时,他才意识到这不是城北别墅,而是思北公馆。 昨晚的记忆碎片一样涌现,他记得他喝得烂醉,回了思北公馆,身体被酒精控制后,脑子里便只剩本能,他想见盛望舒,想找她谈一谈。 后来,他见到了盛望舒,然后呢? 混混沌沌的梦里全是支离破碎的回忆,他好像梦到了十七岁生日那晚,醒来时险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言落面色阴郁地走出去。 客厅里的玻璃碎片已经被收拾干净,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听到他的脚步声,林津从厨房小跑出来。 “言总,您醒了?” 言落抬手按太阳穴:“你怎么在这?” “昨晚盛小姐打电话通知我过来的。” 月亮。言落眉头紧蹙,一些零散记忆开始复苏。 “你昨晚见过她?” “没有。”林津看着他的脸色,有些犹豫:“昨晚我过来时,您睡在盛小姐家门外。” 他睡在月亮家门外? 梦里似乎也有这个场景,他记得他拼命按着盛望舒家的门铃,得不到回应。 在这之前呢?他们好像发生了争执? 言落头疼欲裂,阴沉着脸转身,他的身影映在酒柜的镜面上,他瞥见自己侧脸上那道淡淡伤口。 伤口隔了一整夜,滞后地、条件反射般刺痛了一下,言落心口猛然一缩,一瞬间,所有回忆都涌了上来。 就在身后这张沙发上,他拉起盛望舒的裤腿看她扭伤的右脚,她满眼嫌恶地想要踢开他,她笑着说讨厌他,他气昏了头,被本能和欲望冲撞着,吻了她。 他亲了月亮! 他怎么能亲月亮! 那蛰伏了无数个日夜的心魔终于还是趁他不备逃了出来,他这行为又跟禽兽有什么分别? 言落面色煞白,目光沉得像是坠入无尽头的夜,他一言不发地起身,大步走到对面的公寓外。 像是昨晚的情景重现,言落不停地按着门铃,门内却始终没有回应,在林津欲言又止的眼神里,他直接输入密码打开了门。 家里很安静,玄关处还倒着一双高跟鞋,像是主人还在睡懒觉。言落站在玄关处叫盛望舒的名字,无人回应。 眼下他管不了那么多,情急之下直接打开了卧室房门,房间里没人。 “言总。”林津在身后小声叫他,言落置若罔闻。Hela 他拿出手机,拨打盛望舒的电话,里面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他连续打了几通,都是如此,于是又换了林津的电话来打,同样无法接通。 林津:“言总……” 言落面色冷肃,什么都听不见,林津也有点被吓到,他没见过言落这个样子。 他向来都是随性恣意、游刃有余的,即使公司遭遇危机,都不见得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林津默默闭了嘴。 言落打开微信,找到置顶的那个头像,给盛望舒发信息。 删删减减好几次,他终于发出去一句:[月亮,你在哪?] 下一秒,这句话面前多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一段灰色文字跳出来: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她的朋友…… 他被删除了。 言落垂着眼,久久没动作。 林津在他身后站得几乎要窒息,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 “言总,昨晚盛小姐在电话里让我转告您……” “她说什么?” “说……让您不要再找她。” 言落极轻地眨了下眼皮,音色沙哑:“她还说什么?” 林津:“没有了。” 言落紧紧盯着她:“她有没有说她去哪了?” 林津小声道:“这个我不太清楚。” 言落缓了缓,又问:“她当时情绪怎么样?” 林津:“很平静。” “……” 言落胃部猛地抽痛,像是痉挛,比之前胃出血那次还要难受。 从小到大,和他吵架生气时,她都是愤怒的、情绪激动的,会谴责他,会和他讲道理,会大声骂他。 可这次没有。 她很平静。 她是真的不想见他了。 — 在言落调取小区摄像头的时候,盛望舒正在去往罗马的飞机上。 她昨晚是在酒店睡的,浑浑噩噩一夜没睡好,天刚亮就开车去了机场,买了最早一班的机票。 临上飞机前,她给设计师打了电话,委托他全权负责工作室的装修。 之后,她分别给许念汐和周漪留了言,让许念汐帮忙把她的车开回去,告诉周漪自己要去旅行一段时间。 而后,她在公司请了假,又知会了盛知行。 盛知行让她给出一个理由,她沉默片刻,如实相告:“我失恋了。” 盛知行震惊:“你什么时候恋爱过?” “在你们都不知道的时候。”盛望舒哂笑:“我进行了一段只有自己知道的恋爱长跑。” 现在长跑到了尽头,她需要给自己时间休息。 盛知行没再多问,只叮嘱她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后,盛知行给她转了笔钱。 盛望舒给他回微信:[世上只有爸爸好,什么男人都比不了。] 只有父亲,能让她在任何境况下都无所畏惧,安全着陆。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盛望舒落地罗马费米奇诺机场,刚开机,言落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却牢记着他的号码,只扫一眼就知道。 她放着不理,任由手机震动,等他不依不饶地打到第九通,一条短信进来。 [月亮,你在哪?我们谈谈。] 还有什么可谈的?她本来已经劝自己放下了,以为冷处理一段时间,或许他们还能做回普通朋友。 是他把他们之间的路全堵死了。 盛望舒在第二条短信发进来的同时把他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盛望舒找了家颇具当地特色的酒店,每日睡到自然醒,天气好时就出去转转,或带着手稿去咖啡店里画设计图晒太阳,画不出来就发呆,招猫逗狗;天气不好,她就闷在房间里看电影睡觉,有时会自己买两瓶酒来喝。 她尽量让自己不再去想言落,也不再去想那天晚上的事情,一旦心里有了要想起他的苗头,她就立刻分散注意力去做别的事情。 几天下来,她设计稿没画出一张,新衣服和各种小物件倒是买了一大堆。 她打包寄回国内,让许念汐帮她去取。 许念汐憋了好几天,听她语气好像挺平静,抓住机会问:“你和言落怎么了?” 盛望舒说:“没怎么。” 许念汐轻声说:“他像疯了一样在找你,我从没见过他那么着急的模样。” 那天她刚把盛望舒的车开回思北公馆,就被言落堵在了地库,看到她从车上下来,言落的目光好像在那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问许念汐,盛望舒在哪。 许念汐说:“我也不知道。” 言落不说话,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那双速来含情似水的桃花眼里只剩肃冷,无形的压迫感压制着她。 许念汐清了清嗓子说:“我真的不知道,她只说出去玩几天,让我帮她把车开回来。” 好半晌,言落才点了点头,“如果她联系你,麻烦告诉我。” “言落哥,”许念汐试探道:“你和月亮怎么了?” “没什么。”言落垂眼,自嘲地冷嗤一声:“是我惹她生气了。” 许念汐还想再问,可看一眼他的表情,又不敢再问了。 之后几天,听说言落找了顾辞年和宋源,还有圈子里几个从小关系好的朋友,让他们联系盛望舒。 顾辞年拒绝了,让他自己做的孽自己受着,其他人则都没联系上。 盛望舒出国后换了一个电话号码,她只把号码告诉了许念汐和盛知行。 言落可以查到她的出国记录,知道她去了罗马,可罗马那么大,他盲目地去找盛望舒无异于大海捞针。 听宋源说,言落这几天都很反常,表面上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可又让人觉得,好像哪里都不对劲。 许念汐:“你知道吗?他已经连续三天去嘉郡山上飙车了,他现在跑一圈山的记录是九分零四秒,宋源都快被他吓尿了,说再这样跑下去他早晚会成为嘉郡山亡灵。” 许念汐给盛望舒发了一张宋源的朋友圈截图。 宋源:[疯了,九分零四秒,这哥彻底疯了。] 下面是一段视频。 盛望舒没看,没发表任何看法。 许念汐小心翼翼地问:“月亮,你们两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你是不是……” 许念汐想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自觉这是一句废话。 她叹口气,重新说:“要不要我去陪你玩几天?” “不用。”盛望舒笑了声:“我挺好的,到处转转,找找灵感。” 怕许念汐不信,她煞有介事地轻咳了声,很傲娇:“我们搞艺术创作的不都是这样?” “德行。”许念汐笑了,“那你好好玩,放心,我不会告诉言落你的行踪。” “够义气。”盛望舒说:“前几天逛街给你买了个H家的新款手包,已经寄回去了。” “这么好。”许念汐想了想说:“既然这样,我再给你透露个独家情报。昨晚酒局上听宋源提了一嘴,言落哥明天的航班去罗马,听说是为新电影选景,但我觉得,他应该是去找你的。” 之前哪怕十几个亿投资的电影也没见言落亲自去选景,许念汐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过没关系,罗马那么大,他应该找不到你。”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许念汐已经在这短短的几天里脑补出了无数个浪子回头、知爱已晚的狗血故事了。 而得知言落要去罗马出差时,她脑中的故事桥段已经自然过渡到了“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阶段。 她很纠结。 从个人喜好来讲,她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团圆结局,可从私心出发,她在乎盛望舒的感受。 许念汐等待着盛望舒的回应,企图从她的反应中窥探一二。 然而盛望舒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声:“谢谢你的情报,不过我明天就离开了。” “……” 许念汐眨了眨眼睛:“我为言落默哀。” 第18章 不想做人了。(二更合一)…… 蓝心深夜那条公布恋情的微博始终没等到言落的回应, 当天夜里就有各种嘲讽的言论涌起。 竞争对手抓住时机,连夜给她买了热搜,水军下场, 嘲笑声很快淹没了祝福声。 经纪人打来电话责怪她, 怪她没有跟言落商量好就擅自做主,给了对手可乘之机, 白白惹人看笑话。 蓝心无话可说,第二天一早便给言落打电话, 一连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 她又打给林津,林津说言总喝醉了还在睡觉,涉及老板的私人感情,林津在没得到言落的授意下不好插手,只跟蓝心保证说, 等言落醒了会立刻汇报。 蓝心只好一边压负面热搜,一边等回应。 而挂断电话后, 林津也第一时间联系了星宸娱乐营销部, 示意对方先把对老板不好的言论清除。 / 他没权利插手老板的私人感情, 但有义务在第一时间处理老板的负面/信息。 然而,等言落睡醒,林津并没有第一时间向老板汇报这件事。 言落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对面那套公寓,和公寓的主人身上,他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一直等到言落下到停车场去找盛望舒的车时, 林津才硬着头皮跟他汇报了蓝心昨夜单方面公开恋情的事, 言落黑沉的目光盯着电梯指示灯,对他的汇报置若罔闻。 林津清了清嗓子,轻声再问:“言总,您看要不要……” 言落:“要不要什么?” “……” 林津只好用最简洁的语言再次汇报事情始末, 然而言落只听了一半就蹙眉打断:“不回应,把相关热搜全部撤掉。” 林津:“好。” 热搜被撤掉,可互联网还有回忆,单方面官宣得不到眼神的事情还是给蓝心的形象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她原来是与世无争温柔佛系的人设,经此一事被对家和黑粉趁机打上了“倒贴”的标签。 又有人说,什么恋情,资本家和金丝雀的包/养游戏罢了。 对家趁机列举她的作品和时间线,说她是借了言落的资源才爬上来的。 在一场男女绯色新闻里,男主角再一次被大多数网友所遗忘,等嘲笑完了女方,才有人想起言落。 有人心疼蓝心,替她不值,骂言落渣男,指责资本家无情。 也有一部分人说,现实本就如此,无情是资本家的底色,第一天才知道么? 有人反驳,蓝心也没什么可怜的,都是成年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她已经得到了别人或许很多年都奋斗不来的资源,不亏。 一批颜控附和,对啊,言落这颜值,就是玩玩也血赚了吧,更何况还能得到资源,谁说就是女的吃亏呢,反正要我我也愿意…… 言落没闲工夫关心这些网络留言,他在忙着调监控,找人调查盛望舒的行踪。 这期间,蓝心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看都没看直接挂断。 林津暗暗观察着言落阴沉的面容,是他跟了言落这几年来从未见过的。 别说这么阴沉,在他的印象里,言落一直游刃有余,八风不动,甚至没有失态过。 偶有情绪变动也都是因为盛望舒。 林津悄悄给蓝心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言总在忙,心情不好,请她改天再联络。 — 蓝心见到言落已是两天后。 他在私人会所里堵住许念汐,半天只从她嘴巴里套出一句“月亮现在很好。” 蓝心的电话恰在这时打来,说有些事想和他当面聊,他指间把玩着一支未点燃的烟,说:“好。” 蓝心半个小时后到达会所,言落另换了一个包间等她。 她到时,言落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经攒了四五个烟头。 蓝心留意到,走过去先开窗通风,言落懒懒靠在沙发上,没动。 蓝心走到他身边,隔着桌子看他,他眉宇间是她从未见过的消沉。 “你喝酒了?” “嗯。” “医生说让你少喝酒,”蓝心温柔笑道:“我帮你煮点醒酒汤?” “不用。”言落抬眼看向她:“要找我说什么事?” “微博热搜的事情。” 蓝心停顿了下,主动道歉:“抱歉,我那天没提前跟你商量,单方面宣布了恋情。” 言落没应声。 她又解释:“助理告诉我网上有很多人在骂倪布恬是第三者,顾辞年是你的兄弟,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对他和倪布恬造成不好的影响,为了倪布恬的名誉,只好先堵住网友的嘴。” “网友都很盲目,很多事情根本不听解释的,如果当事人不站出来发声,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谣言。” 蓝心认为自己的理由已经足够充分。 “顾辞年的声明已经解释得足够清楚,他和倪布恬公布恋情也足以压下所有绯闻。” 言落不紧不慢地开口,声线微凉:“你公布恋情也没关系,星宸营销部会善后处理,只是,蓝心,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 蓝心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她温声道:“对不起,这次的确是我一时着急冲动了。” “你不用道歉,这件事对你造成的负面影响我会让人公关。”言落伸手去拿烟盒,垂眼磕出一支烟,想了想,又放下。 “你想要的那部中美合资的电影资源我会给你,蓝心,按照约定,我们的合作就到这里了。”他欠身,朝她伸出手。 那是一个要握手的姿势。 礼节十足充满尊重却毫无温情的姿势。 蓝心的表情被冻住,心沉沉坠下去。 当初言落同意让她留在身边时,他们之间是有过约定,这次的确是她擅自违反契约。 可是,蓝心以为,自己跟在他身边两年,连他的朋友都开玩笑叫她嫂子,她在他心里总该是有些不同的。 却没想到,从开始到结束,他始终是清醒的。 他当初同意她留下,是因为她保证会温顺乖巧,她偶尔不乖了一次,他就冷静终止了。 开始和结束,他都只是礼节性地和她握手。 蓝心手指紧握,仍残留几分期待:“言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了。”言落抬眼,眸色清冷:“就到这里吧,抱歉。” 那晚他的失控行为让盛望舒误以为自己被做了第三者,他必须处理掉和蓝心的关系,向盛望舒解释清楚,不管她还会不会再原谅他。 否则她会一直膈应着,过不去。 言落起身,从包厢走了出去。 那道颀长清贵的身影转过屏风,影子落在描着山水的白色画布上,继而消失在转角。 他从头到尾没有回头,毫无留恋,冷静得像是谈了一场微不足道的生意。 蓝心盯着他的背影,眼泪慢慢在眼眶里打转,强撑的笑意被煞白的脸色盖住。 陪在他身边,被宋源叫嫂子时,出入他别墅的厨房,像女主人一般操持他的生日宴会时,她以为她离言落很近了。 可其实从头到尾,她一直都没靠近过言落,更没看懂过他。 — 蓝心第一次见到言落是在两年前的某个酒局上。 彼时,她凭借出演梅瑶导演的电影拿下了人生中第一个影后,她出道三年,此前一直饰演各种镶边配角,没想到第一次出演大导演的戏就能获此殊荣,一时间媒体报道铺天盖地,各家媒体竞相采访,影评里满是对她的肯定和夸赞。 她以为自己时来运转,可以凭借这次机会星途坦荡,不必再处处被人拿捏看人眼色了,没想到,到了酒局上,即便是影后,照样还是要被人灌酒给人赔笑。 这场酒局上的人物都是圈子里真正的大佬,是她以前想来都挤不进来的场合,经纪人过来之前便叮嘱她,要会说话,要懂事听话,哪怕受了委屈也不能耍脾气摆脸色,这场子里的任何一个动动手指头就能把她封杀。 蓝心一一应了,笑容时刻没放下过,酒一杯接一杯地喝,最后只能跑出去狂吐。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跑进卫生间就吐了出来,弯着腰,搜肠刮肚,吐出的全是酒水,吐得泪水涟涟。 吐完之后,手机响起,她抹抹泪,接了起来。 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爸妈在电话里你一句我一句,问她在做什么,问她有没有吃晚饭,问她穿得暖不暖,工作累不累,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蓝心脸上挂着笑,比在酒局上真心的多,她的声音添上几分伪装的天真愉悦。 “我和同事在外面吃火锅呢……当然有好好吃饭……我团队工作人员都很好……哪有人欺负我,拍戏和其他工作一样的,你们少看那种无聊八卦……我爸最近是不是又腰疼,我托人在国外给你买了一箱膏药,据说效果很好,你试试……等我休假回家带你去针灸……好了好了,大家都在等我,先不说了。” 她匆匆收了线,头重脚轻地去卫生间清理、补妆,等再出来时,走廊那块绿植屏风处立了一道清贵的身影。 那人收起手机,转头看向她,蓝心看到他那双水色潋滟的桃花眼。 她记起他叫言落,是星宸娱乐的总裁,酒席上最英俊翩然的那位,也是从头到尾没给她任何眼神,也没灌过她酒的一位。 她刚刚在走廊上忍不住狂吐时,他好像在屏风后面打电话。 此刻这位没给过她眼神的男人淡声道:“你脸色很差,需要服务员帮忙吗?” 蓝心呆滞一秒才摇了摇头,酒精让她反应迟钝。 他却还是抬手叫来了服务员,让服务员给她另开一个包厢进去休息,拿来醒酒药。 吩咐完这些他就离开了,没再看她,也没再和她说过什么。 蓝心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回不过神。 蓝心只在包厢休息了几分钟,吃过醒酒药缓了片刻就回到了酒局上。 之前猛灌她酒的那个猪头三一样的油腻老板眼睛都亮了,再次朝她举起酒杯。 蓝心又开始反胃,咬唇忍住,她偷偷瞥向言落的方向,他淡垂着眼睛,在听旁边的人说话,懒散靠着椅背,笑容玩世不恭。 酒局结束,猪头三老板提议换个场子,其他人纷纷附和,言落却摇头道,“你们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有人打趣问他是不是有美女邀约,他似笑非笑地睨那人一眼,“你说呢?” 蓝心心里有个念头在隐隐作祟,按都按不住,她知道,如果跟着一起去会所,她今晚逃不出猪头三的手掌心,而那人似乎对她势在必得。 蓝心决定和自己赌一把。 她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追上了言落,所幸,他刚走到走廊尽头。 左右没人,她仰头看着他,孤注一掷地问:“你能不能带我走?” “你能不能带我离开,做什么都可以。” 言落审视地看了她半晌,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好啊。” 蓝心如临大赦,看到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跟李老板知会一声,人我带走了。” 她知道,有了这通电话,那个对言落客气有加的猪头三李老板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跟着言落来到车前,司机打开门,言落示意她先上去,她做好了兑现承诺的决心,他却没有上车。 “送这位小姐回家。”只是叮嘱了句,他转而上了后面一辆车。 酒店经理跟出来,送上了另打包好的一份菜肴,她零星想起之前他打电话时漏进她耳里的一句对话—— “大小姐,要不要我打包了给你送去宿舍?” 蓝心再次见到言落依旧是在饭局上,那时她正当风头,公司隔三差五地给她安排饭局。 她经常喝得烂醉如泥,虽然幸运没被人带走,但摸手揩油的事情免不了。 那时她深切地体会到,没有背景在这个圈子里有多难走,哪怕拿了影后又怎样?在资本的眼里不过是戏子。 她迫切地想要逃出目前沼泽地探险般随时会掉落深坑的境遇,再一次在言落身上起了心思。 蓝心终于在第三次饭局上再次碰到言落,她找准了机会,主动对他发出信号,他却好像已经不记得她是谁。 她提醒,“那次在半岛酒店,我喝醉了,您让服务员给我拿醒酒药。” 言落似是回忆半晌才想起来:“半岛酒店的菜不错。” 蓝心再次孤注一掷地说出自己的意愿,她想寻他一个庇护,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言落却笑说:“抱歉,我对养金丝雀没兴趣。” 蓝心碰了一鼻子灰,勉强笑了笑,悻悻然离开,没想到一个月后,又在一场酒局上碰到猪头三。 猪头三知道她不是言落的人,便没忌惮,她被他逼得退无可退,在地库被他强拉上车。 言落恰在这时出现。 “李老板,要带我的人去哪儿啊?” 他还是笑着,混不吝的,却让李老板瞬间松了手。 蓝心被言落带去了车上,她噙着泪,看窗外,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临下车前,她对他说谢谢,起身后又坐下,哀切地看着他,“言总,我能不能……” “如果你愿意,可以做我的女伴。” 言落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淡声说:“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女朋友来推脱家里安排的相亲,推掉饭局上别人硬塞的女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合作。” “我可以给你资源,给你庇护,相应的,你要在我需要的时候充当我的女朋友,其他时候,我们互不影响。” 蓝心斩钉截铁地说可以,答应了言落的提出的条约。 他对她最大的要求是要温顺,不要擅作主张。在此之前他有过两个类似的女伴,都因为得寸进尺被他解约,连三个月都没撑过。 他只需要一个安分守己的合作伙伴。 蓝心说可以,她不会擅作主张,会安分配合。 “你要想清楚,只是名义上的女朋友。” 言落像是和她谈生意,云淡风轻地说:“无关感情。” 蓝心看着他的眼睛,他目光冷清,没太多情绪。 她点头说好,下一刻,他的手机亮起来电显示:月亮。 他即刻接起,清冷的眉眼间瞬间漫起不自知的温柔,一双桃花眼似水含情。 “大小姐,”他笑说:“有什么吩咐?” 蓝心便是从那个晚上成了言落名义上的女朋友。 之后公司果然没再给她安排乱七八糟的饭局,一个月后,她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陪言落出席了一场酒会,酒会过后没几天,她得到了一个广告代言。 那之后,她的星途变得宽阔坦荡。 后来,她见到了言落口中的大小姐,备忘录上的月亮,她叫盛望舒,是一个美丽又骄傲的女孩子。 言落对她极尽关怀,就连去哪个酒店吃了点好吃的东西都想给她打包送来。 盛望舒却好像不太领情,总是对他讥讽挖苦,可她的态度,又不像是讨厌。 之后,盛望舒去了巴黎,言落每隔几个月都要去巴黎出一趟差。 蓝心察觉到了两个人之前说不清的情愫,可言落却一直自居哥哥的位置,说只是将她当妹妹。 蓝心不多问,不多说,安安分分地在言落身边待了一年半。 这一年半,她陪他出席了多次酒局,见过了他身边的朋友,他的朋友开玩笑叫她嫂子,而她也渐渐听进了心里。 听说言落之前的女朋友没有超过三个月的,她是最独特的那一个。 蓝心开始有了别的心思。 盛望舒和言落之间的情愫渐渐变得碍眼,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盛望舒面前说起言落。 她说言落不许自己喝酒,其实言落从没管过她的私事。 她说言落去巴黎帮自己定了Moon系列全套服饰,其实她直到言落从巴黎回来的前一晚才知道他出国去接盛望舒。 飞机落地的当晚,她给他打电话,说约了导演谈新电影的事情,导演一直在等他过来。 言落胃出血住院时,她故意发了那条朋友圈;在地下车库遇到盛望舒时,她又故意说了那番话。 甚至后来在私房菜馆遇到言落和盛望舒吃饭,她竟在回家时临时打包了一份姜母鸭,发了一条仅盛望舒可见的朋友圈。 这些事情她以前都不屑做的,可却鬼使神差地都做了。 她只是偶尔配合言落演几出戏的演员,却独自入了戏。 或许是言落那双向来深情的桃花眼在某些时刻给了她错觉,才会让她生出了非分之想。 其实从头到尾,她都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合作伙伴。 现在她违反了合约,他便毫不犹豫地和她终止了合作。 她误以为的温柔深情,从来都只是自我臆想的错觉。 蓝心在包厢里呆坐很久,直到收到了林津的一条信息。 他说,之后电影相关的一切事宜,只需要联系他。 蓝心轻轻垂眼,眼泪落到手机上。 事情走到这一步,是她自作自受。 言落是她生命中的一阵东风。 她只需要借风而起,不该妄想抓住风。 — 离开会所,言落接到言亦泓的电话,回了趟本家。 谈完公事,他站起身,言亦泓好似不经意地问了句:“月亮那个工作室办得怎么样了?” 言落背对着他,下颌线无声中收紧。 言亦泓又说:“她第一次开工作室,难免没有经验,你这个做哥哥的没事多帮帮她。” 做哥哥的…… 言落眼底涌上一层阴翳,他冷笑了声,抬脚走了出去。 言亦泓的责骂声即刻在身后响起,他理都没理。 言落上车离开,出别墅区常走的那条路段施工,司机绕到另一个方向,言落没留意,低头揉着太阳穴,抬头看向窗外时,车子恰巧经过盛望舒家门口。 自从盛望舒搬出去后,言落已经好几年没来过这里,视线扫过主副楼之间那条被绿荫遮挡的甬道,言落脸上的阴鸷更深,目光沉如深海。 他像看到什么脏东西般,倏然收回了视线。 言落回了思北公馆。 时隔三天,这是他第一次回来。 连经过门前走廊都让他觉得不适,打开家门,那晚的一幕幕便像电影画面似的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回放。 他心里像是有两个极端的声音在不断拉扯。 一个说:你怎么能做出那么禽兽的事情? 另一个说:离经叛道又怎么样,不如将错就错,反正你不想做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心烦意乱,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烈度洋酒,倒了满满一杯,一口灌了下去。 希望酒精能泡发脑子里那些没有结果的想法,还他一个好觉。 就这么一口接着一口,机械又自虐地灌着,言落终于把自己灌醉了。 他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梦里全是乱七八糟支零破碎的画面,他竟再次梦到十七岁生日那晚。 第19章 那年那日,他撒了谎。 十七岁生日那晚, 言落和朋友们第一次偷喝白酒,喝到醺醺然才散场。 盛望舒趁他不注意偷喝了两瓶果酒,等他抽出功夫去找她时, 她正在露台上跳舞。 她一个人在跳华尔兹, 跳完女步跳男步,脚下虚浮, 姿势凌乱,马尾辫略略松散, 几缕发丝落在颊边。 转身看到言落,她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夜风吹动她的发丝和白色T恤,言落靠墙看着她,有些移不开视线。 他把盛望舒拉回客厅, 人群散尽,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他们两人。 他给盛望舒倒了杯蜂蜜水解酒, 靠坐在沙发边, 看着她喝完。 盛望舒不老实, 没喝两口就凑到他身边来说话。没头没尾地聊了半天,她大概是头晕,晃了一下扑倒在他怀里。 言落下意识伸出手臂接住她,少女柔软的身体撞在他的胸膛上,他垂下眼, 心跳在那一刻跳漏了一拍。 盛望舒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用鼻尖轻轻蹭着他的颈侧,用轻而软的声音对他撒娇。 “言落,我好喜欢你。” 言落的呼吸在那一刻暂停了一秒,喉结轻轻滚动。 很小的时候, 盛望舒总说长大要嫁给言落哥哥,大人们都当是童言无忌,一笑了之。 可一次两次,他却渐渐听进了心里。 有一年暑假,他跟妈妈回外婆家小住,盛望舒闹着要跟去,他拗不过,便去征求妈妈的同意。 妈妈笑着打趣道:“现在就分不开了,以后月亮结婚了你可怎么办?” 小小少年反问:“结婚了怎么了?” “结婚了你们就不会经常见面了,成年人各自有了家庭,关系就会慢慢疏远。” 言落说:“那我和她结婚不就行了。” 反正她也总说要嫁给自己的。 那个时候其实他没多想,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两个人的关系疏远。 可到后来,说不清是哪一天,或许是他开始有了模糊的两/性/意识,或许是因为撞见男同学对她表白,他心里的占有欲在不觉中一天天苏醒,竟真的认真考虑起和她的以后。 他慢慢明白,那是喜欢。 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但确定是和对妹妹不一样的喜欢。 他开始借着哥哥的名义做自己私心里的事,每年给她发压岁钱,要求她不许早恋,不动声色地把她身边的男生全赶走,在朋友们起哄时,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她是他的第一顺位。 可做这些时,他其实分不清,盛望舒对他的感情属于哪一种。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太多年的相处,早已将感情的边界线模糊掉。 他甚至不知道盛望舒有没有情窦初开。 所以在这一刻,听着十五岁的少女那句醉意朦胧的喜欢,言落不确定她是醉话还是真心。 他心跳失序,却也只是低低笑了声。 盛望舒在他的生命中占据着太重要的位置,他珍重慎重,认为即便是回应也应该是在认真清醒的状态下,而不是现在趁醉鬼之危。 况且,她今年才十五岁。 鼻端满是少女身上浅淡的香味,言落睫毛轻动了下,盯着她白皙的脖颈,醉意好似加深。 盛望舒皱了皱鼻子,要求他在下周的舞会上陪她跳第一支舞。 就是她刚刚在露台上跳的那一支。 言落低声允诺:“好。” 她满意地笑了起来,撑着他的胸膛爬起来,去摸他的喉结。 言落嗓子发痒,连呼吸都慢慢沉重了起来。 少女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黑浓的睫毛在他视线里根根分明,他的目光落在她饱满的唇上,心里的“君子防线”一寸寸崩塌。 在她的嘴唇快要凑近他的下巴时,他被本能驱使着低下了头,然而,下一秒,他的嘴唇却落在了她的发顶上,她竟然在这一刻醉倒了过去。 言落静止半秒,无奈地低叹了声:“小祖宗。” 夜已深,言落背着盛望舒送她回家。 今晚盛知行在城郊别墅举办宴会,把家里的佣人全带了去,只剩她母亲钟婧因为感冒一个人留在家里。 睡着的盛望舒很安静,言落怕颠得她不舒服,脚步放得很轻。 到了盛家,一片黑灯瞎火,只有客厅开了一盏小灯,看样子钟婧已经睡了。 言落没有打扰钟婧,轻手轻脚地把盛望舒安置到卧室,在她床头边放了杯蜂蜜水便离开了。 眼睛适应了昏暗,他带着醉意慢悠悠地往家走,因为想抄近路,而走去了副楼那边。 主楼与副楼之间有条甬道,甬道口种着几株绿植,长势很猛,遮住了一半入口。 言落在靠近绿植时隐约听到压抑的争吵声,他猛地停下脚步,听出那声音来自甬道。 而争吵的双方,竟是钟婧和言亦泓。 身体被绿植遮挡住,言落屏气贴到了墙边。 言亦泓的声音传来,压抑而急切:“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怪我,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小婧,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 “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我和盛知行婚礼之前一个月发生过什么我想你应该没忘。别人都以为月亮是早产,只有我知道,其实她是足月出生的。” 钟婧平静的声音中掩着隐隐怒气:“这里有一份亲子鉴定,你不信可以自己看。” 像有人在猝然在耳边敲了一记锣,言落那一瞬间酒全醒了。 他听到言亦泓同样震惊的声音,听到他在追问,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他。 钟婧说他不配。 而她选择在现在告诉他也只是为了报复他。 她要让他一辈子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不能相认。 她要用这种方式折磨他。 言落忘记自己是怎样从盛家离开,那晚的记忆太过震动,他选择性地想要忘掉。 他头脑一片空白,一个人在湖边吹了半宿的风,耳边反反复复都是钟婧和言亦泓的对话。 他像是被雷劈中,觉得虚幻,怎么都不肯相信,后来又觉得恶心,胃里一阵一阵上涌,竟弯腰吐了起来,吐得胆汁都要倒流出来。 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在回荡:他和月亮这辈子再没可能了。 那晚明月高悬,月影倒映在湖面,清冷冷的一片。 言落躺倒在湖边,看着月亮,看着湖面月影,好似近在咫尺,却是那样触不可及。 他就那么麻木地躺着,躺到浑身凉透。到后半夜,他决然地爬起来,潜进了言亦泓的书房。 该不该说他运气好?他找到了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亲眼看到了那个让他不愿相信的事实。 17岁少年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坍塌了。 他想要的未来不会再有了。 言落在露台上枯坐到黎明,天快亮时,他离开了家。 他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独自在外面游荡了几天,不敢再见盛望舒,他去朋友家,通宵喝酒打游戏,堕落成烂泥。 后来在网吧,那个叫沈芊芊的女孩跑出来向他表白,他在周围一阵阵的起哄声中自暴自弃地想,既然他和盛望舒没可能了,那和任何人都无所谓了。 说不定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说不定他能试着和其他人在一起。 他破罐子破摔地答应了沈芊芊的表白。 那之后,他有意躲着盛望舒,和她之间的关系慢慢疏淡。 他以为他可以慢慢戒断,可还是忍不住关心她的一举一动,对她的每一句话上心。 恋爱半年,他对沈芊芊不冷不热,像个普通朋友,沈芊芊最终受不了,想借分手来逼他主动。 当时他们坐在冷饮店里,他看到微信群聊,得知盛望舒攀岩摔伤被送进了医院。 那一瞬间,他连想都没想,丢下一句“对不起”就冲了出去。 赶上大堵车,他从出租车上下来,一路跑进了医院,累得气都喘不匀,等见到盛望舒,看到她半是嫌弃半是无奈地对他笑,他那颗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言落曾花费很长的时间来戒断对盛望舒的不/伦感情。 他在大学时也尝试谈了几段恋爱,但都没能撑过三个月,最短的一次,连一周都没撑过去。 他没办法对其他女孩心动,没办法牵她们的手,和她们做正常情侣之间亲密的事情。 尽管盛望舒忘记了那夜醉酒后的表白,尽管她后来对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尽管她总是嫌弃他,嘲讽他,骂他是渣男,他还是不停地想要停靠在她身边。 言落自诩不是一个道德感高尚的人,甚至在很多个时刻,心里都会有一个邪恶的念头在怂恿,让他做一个离经叛道的人。 可他不能。 他试了很多次,还是喜欢她。 不管是因为习惯,还是因为执念,他都不能忍受她远离自己。 后来他自厌自弃地想,那就守在她身边,守着她结婚生子,守着她一世顺遂。 哪怕只能做她的哥哥。 — 翌日上午,言落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宋源打来电话,问他要前几日拍卖会上请他代拍的东西。 言落嗓音嘶哑:“什么东西?” “戒指啊哥,我看中的那个十克拉的钻戒!” 言落的视线落到那个红丝绒礼盒上,被钻戒划伤的侧脸还留着淡淡痕迹。 他冷声回道:“扔了。”直接挂断了电话。 梦里的场景给人的感受很差,那晚的场景始终是他避之不及的噩梦,言落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起身时手指勾到几根头发。 黑色的头发,长而卷,是盛望舒那晚不小心被他勾落的。头发一端甚至还带着头皮毛囊,她当时大概很疼。 言落目光黑沉,盯着那头发看了许久,心里倏然涌起一个念头。 一个仍有侥幸、不甘不忿、多此一举的念头。 他小心地将头发收起,起身走去对面公寓,打开盛望舒的公寓大门,直接走进了她的浴室。 当天晚上,言落再次回了言家别墅,破天荒的,他主动陪言亦泓喝了几杯。 — 翌日上午,言落飞往罗马。 到达酒店后,他先后去了西班牙广场和许愿池。 如意料之中,没有碰上盛望舒。 但他还是一一去了这些景点。 十几岁时,陪盛望舒看《罗马假日》,荧幕上的奥黛丽赫本风姿绰约,荧幕前的盛望舒少女心泛滥。 “言落哥,明年暑假我们一起去罗马好不好?” 言落对浪漫的爱情电影没多大兴趣,“可以啊,我要去斗兽场。” “不要去斗兽场。去许愿池和西班牙广场,多浪漫啊。” 盛望舒兴致勃勃:“还要去真理之口,我要把你的手塞进特里同头像的大嘴里。” 言落气笑了:“为什么?” “因为你说我的新发型不好看。”少女骄矜又任性:“我怎么可能会不好看?” “是,你最好看。”言落哄人哄得没正形:“比安妮公主还好看。” 盛望舒高兴了,搂着抱枕凑过来,紧贴着他坐。 少女皮肤柔滑,无意间摩挲过他的手臂,她身上淡淡的体香拼命地往他鼻腔里钻。荧幕上,安妮公主和乔深情拥吻,少年喉结不着痕迹地滚动了下,皱着眉推开了她。 “别贴太近,热。” “哪里热?”盛望舒嘟囔:“明明开了空调。” …… 到罗马的第二天,林津汇报,说盛望舒已经离开了。 言落并不意外。 这世界说小很小,从小到大,身边围绕的始终都是那些人。 可这世界说大也很大,如果一个人铁了心不想见你,即便你跨过万水千山,也找不见她。 离开罗马之前,言落独自去了真理之口。 他在人来人往的教堂外将右手伸到真理之口中。 相传,真理之口会咬住撒谎者的手。 他承认,那年那日,他撒了谎。 让他燥热的不是酷暑天气,不是她紧贴着他的手臂,而是他被拨动却要拼命压制的真心。 第20章 就是个傻逼。 离开罗马后, 盛望舒去了澳大利亚。 脚腕的扭伤已经完全好了,她撕掉最后一块膏药贴,在堪培拉市中心买了一个相机。 出门时太盲目, 她忘记带相机, 独自在罗马住了几天后,她开始努力让自己享受旅行的惬意。 盛望舒对摄影并不擅长, 她自己没买过相机,之前在用的那台相机是大二生日时言落送她的, 从主机到配件都是顶配,价格昂贵,却也只是躺着吃灰。 盛望舒决定回去后把那台相机丢掉,连同那个保险箱里值钱的东西一同捐出去。 店员耐心介绍每个相机的性能,盛望舒渐渐听得没了耐心, 她只不过想拍几张风景照而已,干脆随手指了一款, 用英语说:“就要这个吧。” “如果不太懂的摄影的话, 买旁边那台比较好。” 身后倏而响起一道清越的男声, 说的是中文,带着笑意,格外耳熟。 盛望舒惊讶地转过头,竟看到陵游站在她身后。 他一身休闲装扮,黑色工装裤和同色马丁靴, 鼻梁上架一副墨镜, 面部线条干净利落。 盛望舒把墨镜推至发顶,红唇旋即扯出笑意:“陵先生,好巧。” “不巧。”陵游挑眉笑道:“我是一路追着你过来的。” 已经追了一条街了。 又饶有兴致地看她挑了半天相机。 盛望舒讶然:“你跟着我过来?为什么?” 陵游神态轻松:“想起还欠你一顿饭和一次正式道歉。” 盛望舒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的脚已经好了。” “看出来了。”陵游说:“那我可以请你去远一点的餐厅了。” 盛望舒没想到陵游说的远一点的餐厅竟然是在悉尼。 那是一家北欧维京风格的餐厅,颇具海盗粗犷的气质。 餐厅使用的并非传统的刀叉, 落座后服务员拿出一排匕首让两人挑选,饮酒的工具是纯正的牛角,而老板用来装酒的酒瓶竟是一把硕大的雷神之锤。 盛望舒觉得好笑,朝陵游挑了挑眉:“没想到你的品味还挺粗犷。” 陵游拿着牛角杯笑:“我也有温柔和浪漫的一面。” 晚餐结束后,陵游就向盛望舒展示了他浪漫的一面。 他拿出两张不知何时买好的演出票,邀请盛望舒到悉尼歌剧院观看演出。 他们一起看了那部经典的芭蕾舞剧《吉赛尔》。 舞台上的芭蕾舞演员身姿姣好,全情投入,盛望舒看得很专注。 第一幕尾声,少女吉赛尔因看到心爱之人阿尔伯特与公爵之女的订婚戒指而备受打击,发疯而死,盛望舒荒谬地扯了扯唇。 演出结束,两人并肩走出演播厅,陵游点评舞者们的表演,又和她讨论舞剧的剧情。 “如果我是吉赛尔,我就不会心软救下阿尔伯特,就让他被女魂们置于死地。”陵游饶有兴致地看她:“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做?” 盛望舒垂下眼,脑海里浮现出的竟是自己那晚将戒指砸到言落脸上的场景,她回神,语气淡淡:“如果是我,故事就没有第二幕。” “我才不会因为一个订婚戒指就被气死,放手不好吗?也许以后会遇到比他好百倍的人。” 陵游拍手大笑:“我赞同你的想法,所以我决定临时附赠你一个节目。” 盛望舒发现他这个人真的像周漪所说,随心所欲。 周漪说,陵小公子不喜欢做生意,不乱搞男女关系,甚至没有其他设计师身上那种偏执的通病,他有一个自由的灵魂。 这个自由灵魂拥有者用他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征求了盛望舒对附加节目的同意,于是他驱车带她来到了曼丽海滩。 海天是黑蓝的一色,月色是泼汁的姜黄,灯火点亮星空,他们一起参加了一场当地人的舞会。 一群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狂欢到午夜,每个人都尽兴而归。当晚,他们住在了海边。 隔天,陵游绅士地将盛望舒送回堪培拉的酒店。 他们在酒店门外分别,盛望舒对他道谢。 “昨晚玩得很开心。” 陵游笑了笑,对她伸出手,正式地自我介绍:“很高兴认识你。” 第一次在酒会相见,彼此匆匆一瞥,盛望舒对他没太大印象,这次倒真的记住了他。 她落落大方地和他握手。 陵游问:“你要在堪培拉待多久?” 盛望舒说:“看心情。你呢?下一站去哪?” 盛望舒知道他明天就要离开。 陵游学着她的语气,扬了扬唇:“看心情。” 盛望舒被他逗笑,阳光落在她身上,她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很漂亮。 陵游忽然说:“你敢不敢和我做个约定?” 盛望舒问:“什么?” “如果能再偶遇一次,我们就一起旅行。” 盛望舒微微一滞,没想到他会这么突发奇想。 陵游说他也是来采风寻找灵感。 两个没有商量过的人在异国连续偶遇两次,这个几率小得几乎为零,盛望舒不觉得这个约定有实现的可能。 她想了想,点头道:“好啊。” “一言为定。”陵游后退两步,朝她摆摆手,转身离开。 — 同一时间,言落回到了A市。 晚上,顾辞年破天荒地约他出来喝酒。 言落到会所时,顾辞年正在打电话,见他过来,他挂断电话,让人上酒。 服务员拿来一瓶他存在这里的珍藏款罗曼尼·康帝,言落丢下手机坐下,“这么大方?有什么喜事?倪布恬的舔狗。” 公开恋情之后,顾辞年用ID名为“倪布恬初恋男友”、已经成为“年年有甜”超话主持人的微博小号发起了一个壕无人性的微博抽奖,被网友誉为最有个性的舔狗。 言落故意挖苦他。 顾辞年掀起眼皮淡淡回击过去:“看你失恋,我高兴。” 言落手腕一顿,“谁说我失恋了?” 顾辞年:“你和蓝心不是分手了?” “……”言落顿了下,反应过来似的点了下头。 顾辞年不怀好意地嗤了声:“你以为我说谁?” “说你大爷。”言落揭过这个话题,“不喝这个,换瓶洋酒。” 顾辞年:“洋酒太烈,容易喝醉。” “跟我装什么纯呢?你又不是没喝醉过。” 这辈子第一次喝醉就是他们两个在一起。 顾辞年慢条斯理道:“现在不一样了,喝醉了我家甜甜会心疼。” “操。” 言落站起来想走。 这酒喝不下去了,他怀疑顾辞年叫他出来就是为了恶心他。 “行了,陪你少喝一杯。”顾辞年拿过酒杯倒酒,递给他。 “还没联系上月亮?” 言落没应声,仰头灌了口酒。 “听说都追到罗马去了?” “……”言落喉结滚动,又灌了口酒。 顾辞年斜睨着他:“早不装瞎,你也不至于有今天。” 言落捏着杯壁的骨节稍稍收紧:“解释一下,什么叫早不装瞎?我装什么瞎了?” 顾辞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月亮对你的心思?” “……” 言落确实不知道。 也不敢相信。 十七岁那晚的醉酒表白被两人心照不宣地抛之脑后,他因为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有意无意地和盛望舒疏远了半年,后来发现做不到,又恢复到从前。 可也是从那之后,盛望舒对他的态度一年比一年冷淡。 没有一夕之间剧烈的转变,是日积月累的,慢慢地疏远。 他都能感觉的到。 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粘着他,听他的话,开始反抗他,觉得他烦,也不耐烦他再管着她。 朋友聚会时,再有人打趣她小时候扬言要嫁给他的事情,她总是第一时间否认,说那是年少无知乱说话,跟醉话一样信不得。 说这话时,她的表情坚决,眉心微蹙,很明显不喜欢被人这样开玩笑。 一次两次,言落也明白了,那晚的醉酒表白和她小时候说要嫁给他的话一样,都是随口说说而已。 她不再喜欢黏着他,也不再事事对他倾诉,不喜欢他插手她的私事,更看不上他的行事作风。 连去法国游学的事情都是最后一个通知到他。 她怎么可能喜欢他。 他不是没有过失意,可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她不喜欢他,求而不得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她应该拥有一段顺遂无阻的感情。 此刻,言落的眉眼浮起一丝荒谬神情,仿佛顾辞年在开他的玩笑。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少拿我开涮。” 顾辞年沉默喝了口酒,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丝复杂。 言落声线略沉,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像在告诫自己,“月亮怎么可能对我有想法?” 顾辞年:“那晚在度假村,你一门心思地把人往我身边送,她气得眼眶都红了,别跟我说你没看见。” 言落自然看见了,他们还为此大吵了一架。 “她不喜欢我插手她的事情,觉得我不尊重她。” 顾辞年眉梢微扬:“她跟你说的?” 言落点头。 “……所以你就信了?” 言落抬眼看他。 顾辞年晃了晃酒杯,简直要气笑了,“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连甜甜都看得出来她对你不一样,你那双眼睛用来出气的?” 言落隐隐胃疼,“你今儿晚上故意来找我不痛快的?” “我是来建议你眼睛不需要就拿去捐掉。” 顾辞年从不管人闲事,这么多年,盛望舒自己不说,他也从不会多嘴插手他们两人的私事。 但言落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是在他从孤儿院回到顾家后第一个对他伸出手,插科打诨陪了他十几年的兄弟,他最近接连飙车一副要把命丢到嘉郡山的消沉态度让他不得不多嘴说一句。 “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没长眼,说了你也不知道。”顾辞年慢悠悠道:“高三那年,那场舞会,你还记得吗?” “你和你那个女朋友跳第一支舞时,月亮一个人偷偷跑了出去。” “我看她情绪不对,一直跟在她身后。” “她一个人蹲在路灯下,偷偷地哭。” “……” 言落的瞳孔倏然收紧。 从顾辞年说第一句话时,他的心脏就开始发闷,他的每句话都像尖锐的钢针,密密刺进他的心脏。 他无法想象盛望舒一个人蹲在路灯下哭泣的模样。 从小到大,他最见不得她哭。 她读初一那年,被高年级的男生骚扰,他把那个人揍得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因此被学校记了大过。 从那之后,除了看书看电影,盛望舒从没在他面前落过一滴泪。 可现在,他才知道,当年那个被他小心呵护的小姑娘竟然偷偷蹲在路灯下哭。 竟然是因为他。 这比在他胃上揍上两拳还让他难受。 言落怔怔看着酒杯,许久没说出话来。 “月亮喜欢你,我看得出来,甜甜看得出来,许念汐看得出来,就你看不出来。” “或者说,就你不信。” 顾辞年淡淡打量他的神情:“我该说你瞎呢?还是说你怂呢?” 顾辞年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让言落哑口无言。 原来这些年来,默默忍受的人不止他一个。 他竟然让她黯然伤心了这么久。 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呢? 他这辈子都无法给她一个回应。 一瞬间的闪念,那个想法再次从言落心底涌出来,去他妈的世俗伦理,他就离德背伦一次又怎样? 手机恰在这时提示进了一封邮件。 邮件内容是亲子鉴定报告书,样本是他去罗马当天提交的。 呼吸在那一刻暂停,言落没发觉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顾辞年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紧绷,“怎么了?” 他从没见他有过这么紧张的时刻。 言落低垂着眼,视线紧紧地盯住手机屏幕,把报告快速向下拉。 “累计亲权指数”这几个字后的数字刹那间扎进他的眼睛里——小于0.0001。 言落眼眶发疼,眼尾瞬间泛红。 脑子里嗡嗡的像同时被打落了一万个蜂窝。 心脏却紧缩着一阵阵的疼。 顾辞年起身走过来,问:“怎么了?” 言落把手机翻转过去,麻木地扯了扯唇。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说的挺对。” “我就是个傻逼。” 竟然相信所谓的眼见为实。 竟然困于痛苦而遗漏了钟婧作假的可能性。 竟然因为自暴自弃而让月亮偷偷难过了这么久。 以至于蹉跎过青春最好的几年。 第21章 不再需要他了。(一更)…… 盛望舒在堪培拉待了三天, 动身前往塔斯马尼亚岛。 这座岛屿靠近南极,素有“世界尽头”之称,是南极光的绝佳观赏地。 盛望舒提前查了极光预测网站, 预测信息显示, 最近两天,塔斯马尼亚岛出现极光的概率为百分之八十以上。 从很小的时候, 她就对这些美丽的色彩极感兴趣,初三暑假时, 也曾闹着要去冰岛看一次极光。 盛知行和钟婧都忙,没时间带她去,彼时的言落也不过是个高中生,得不到盛家父母的批准。 没人放心让两个未成年的孩子独自到大洋彼岸旅行,那时的盛望舒盼着长大。 她跟言落约定, 让他以后陪她去冰岛看一次极光,再去澳洲看一次, 如果有机会, 她想把所有能看极光的地方都去上一遍, 看看到底有什么区别。 言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虽然他并不理解为什么要去那么多地方看。 盛望舒一直期盼着那一天,期盼着和言落一起环游世界。 然而,终于等到他们都成年,可以随心所欲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却没人再提起这【工/仲/呺:寻甜日记】件事。 她猜, 他是不是早就忘了这个约定。 毕竟她以前向他要过很多约定。 去往塔斯马尼亚岛的路上,盛望舒鬼使神差地想起从前很多和言落相处的画面。 她这些天一直在克制自己不要想起他的名字,这会儿自控力却像失灵了般。 她索性放任自己。 第一晚,盛望舒守到近凌晨两点都没等到极光, 她实在熬不住回去睡了。 翌日清晨却听说在她离开后二十分钟,极光便出现了。 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坚持到毫无希望后放弃,它却在你放弃后发生转机。 只能说缘分不够。 盛望舒不甘心,决定再等一晚。 没想到第二天的凌晨,她不仅等到了极光,更等到了一场让她不敢置信的缘分。 在她目不转睛地仰望着极光,用她并不纯熟的摄影技巧凭直觉拍摄极光时,她也和极光一起,被人定格在了镜头里。 盛望舒放下相机的时候耳畔落入一声低笑。 “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我能不能把你拍进我的镜头?” 那道清越的声音是熟悉的,它的出现简直像眼前的极光般让盛望舒觉得不可思议。 她迟疑了一瞬才回眸,陵游举着相机笑得如沐春风,“抱歉,没经过你的允许擅自偷拍了你,但真的很漂亮。” 他把相机递到盛望舒眼前,让她看清画面里的自己。 披着如海藻一般长卷发的女人捧着相机,仰头望着天空,在光影色彩的极致呈现中扬唇轻笑,在这个景致构图中,侧影孤独而清绝,呈现出一种极具氛围感的美。 自然又绝妙的一张抓拍,盛望舒很喜欢。 “你怎么会在这?”盛望舒朗声问。 陵游笑:“我来拍极光。” 不过几天时间,他们竟能在毫无联系的情况下偶遇两次,盛望舒不敢相信,“你不会是跟我过来的吧?” “是我们有缘分。” 陵游笑得一脸坦荡,眼睛里蕴着光:“说实话,我也从没和一个人这么巧连续偶遇两次过。” 他的神态不像是在骗人,盛望舒盯着他观察片刻,心无芥蒂地笑了:“这张照片拍得很好,你能不能发给我?” “当然可以。”陵游说,“不过你可不能食言。” 盛望舒:“食言什么?” 陵游:“我们约好的,如果再偶遇一次,就一起去旅行。” — 言落独自开车去了盛望舒的工作室。 工作室在A市一号地标艺术区,紧邻枫港胡同,形成了一种新旧文化对照的景致。 言落过去时,工作室大门敞开着,里面只有两个工人在休息,看到他过来,凭直觉叫他老板。 言落说:“我不是这的老板,装修谁在负责?” 一个工人说:“是林老师。” 盛望舒委托的那位装修设计师姓林。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言落问。 “水管走线出了点问题,林老师下午给我们放假了。” 言落打量四周,道:“哪里有问题,带我去看看。” 临走前,言落问工人要了林设计师的联系方式。 工人立刻报上号码,等报完了,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不认识林老师啊?那你是?” 言落淡声道:“我是业主的……朋友。” 黄昏来临,言落开车离开艺术区,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向前开着,他竟不觉中转到了去往思北公馆的立交桥上。 猛然看一眼路标,他才后知后觉,不禁失笑。 盛望舒不在,还回去做什么。 下了立交桥,言落在下一个路口掉头,将车开往了本家。 只是,他没回自己家,而是直接去了盛家。 言落带去了很多礼物,昭昭得到一大堆新玩具,开心得手舞足蹈,缠着言落陪他玩。 言落耐着性子陪他玩了半小时,盛知行拿出酒招待他吃晚饭。 言落没推辞。 言落控股的云洲资本和盛氏旗下的金融公司有项目合作,席间,两人聊了下项目进度。 言落不经意间将话题转到了盛望舒身上。 “月亮最近在忙些什么?” 盛知行说:“她出国旅行去了。” 言落:“哦?去了哪?” 盛知行:“今天在这明天在那的没个定性,好几天没跟我联系了,我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在哪。” 言落云淡风轻道:“我昨天给她打电话,没有打通。” “她换了新号码。”盛知行问:“她没跟你说吗?” 言落胸口微微一滞,“没有。” 他默默咽下一口酒,辛辣滋味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盛知行感叹:“你们都长大了,反倒比小时候生分了。” 言落心脏又沉一分。 他沉默地笑了笑,把自己的酒盅倒满,敬盛知行。 盛知行和他碰杯,忽而看向她:“言落,你知道月亮有喜欢的人了吗?” 言落倏然抬眸,斟酌道:“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看你那样子也不知道。”盛知行说:“这丫头跟我说她失恋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都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 言落眸色一黯,低眸苦笑。 盛知行操心地叮嘱他:“等她回来,你帮叔叔劝劝她,天底下好男人多了去了,没必要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小王八蛋难过。” “……” 言落默默又喝一盅酒,声线在辛辣酒液的刺激下略哑了分:“……好。” 盛知行目光落到他面前的分酒器上,“你这一壶怎么已经喝完了?” “……” — 隔天晚上,宋源组局打麻将,打电话让言落去私人会所。 “不去。”言落意兴阑珊地拒绝。 宋源劝他:“周末,你一个人憋在家里不无聊啊。” “和你待在一块我才无聊。”言落说。 宋源清了清嗓子道:“过来吧,我有正事找你。” 言落嗤笑:“你能有什么正事?” “你不是在找月亮吗?”宋源顿了一秒:“我知道她在哪里。” “……” 听筒里陷入沉默。 “哥?哥?”宋源叫他:“来不来?” “啪。”言落毫无预兆地把电话挂断了。 二十分钟后,言落出现在会所包厢里。 宋源笑得谄媚:“哥快来,再给你开一桌。” “我不是来打牌的。”言落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说吧,她在哪?” 宋源装傻:“谁啊?” 言落桃花眼里满是凉意,勾唇笑了声:“你说呢?” “你先过去玩一会,我打完这局就去找你。”宋源推三阻四。 言落没工夫跟他绕弯子,“诚安那个项目你还想不想要了?其实我觉得叶家更合适。” 他拿出手机,就要拨电话。 “哥,哥,有话好好说,”宋源用下巴点了下对家身后的那个女伴,“你来帮我打。” 他老实站起来,跟着言落往隔间里走,“我这不是怕你受刺激吗?” 经过这么几天,宋源也慢慢回过味来了——言落和盛望舒之间肯定有情况。 这么多年,除了盛望舒,不管男女,他就没见他对第二个人这么上心过。 一夜之间 ,盛望舒不打招呼人间蒸发,他火速和蓝心分道扬镳,而且还是在蓝心单方面官宣了恋情的情况下。 宋源就是再傻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有些犹豫,怕言落受刺激。 言落斜靠着桌角,冷眼觑他:“我受什么刺激?” 宋源抿了抿唇,“行,那你等会。” 他让人去叫于熙,没出一分钟,于熙就过来了,手上戴着个刺眼的鸽子蛋。 正是那晚盛望舒砸他脸上的那一颗。 言落的眼神骤然沉冷几分。 于熙是蓝心的闺蜜,对她和言落之间的事情略知一二,看到言落肃冷的模样,她看眼色地站在宋源身后。 宋源道:“之前你说的那个设计师的微博呢?再给我看一眼。” 于熙把微博找出来,把手机递给他。 宋源拿过手机,“你先过去吧,手机一会还你。” 等于熙离开后,他才把手机递给言落,“喏,就是这个人的微博,你看这张照片,是不是月亮。” 言落只瞥一眼就认出了盛望舒。 她举着相机,站在一片炫目的极光之下,光线由粉变橙层层晕开,如一个瑰丽而虚幻的梦,她眼里晕着梦的光彩,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意,被那梦吸引着,像是梦中的人。 言落垂下眼,目光在她脸上定格,好半晌,才看向博主的ID,随之眉心便蹙了起来—— 陵游。 这个账号的主人是陵游,就是那晚开车送盛望舒回家的年轻男人。 陵游这条微博发布于昨天,一共发了九张照片,五张是纯风景图,三张盛望舒的特写,还有一张他和盛望舒的合影。 每一张照片里,盛望舒都在笑。 笑容粲然明艳。 原来她竟是和陵游一起旅行。言落薄唇紧抿,下颌线条锐利如刀,脸上没一丝表情。 宋源偷偷打量言落的神情,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几张照片上。 通过照片里两个标志性的建筑,他推断出他们应该是在澳洲,那么,他们看极光的地方,应该就是塔斯马尼亚岛。 言落把手机还给宋源,转而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盛望舒的微博。 她也发了一张照片,是陵游发过的那张,她看极光的侧影。 微博正文有一句文案:[重要的是极致绚丽的色彩,而不是探寻色彩的旅途中是否曾孤身一人。] 言落目光幽沉,像海底的黑岩,几乎要把屏幕穿透。 他曾经答应过,要陪她一起看遍全世界的极光。 他原本筹划,今年冬天要抽时间陪她去芬兰。 可现在,她却已经和别人去看了。 她不再等他兑现承诺,也不再需要他了。 第22章 男人如衣服。(二更)…… 言落坐在沙发上, 将陵游的微博往前翻了一遍,没再找到和盛望舒相关的信息。 他沉默片刻,给林津发了条微信。 言落:[帮我订一张明天去澳洲的机票。] “不是吧落哥, 你还真要去澳洲找月亮?” 宋源牌都不打了, 一直留在这边观察着言落的反应,刚走到他身后, 就“不小心”瞟到了他的微信内容。 他好奇得百爪挠心:“你到底怎么惹着月亮了,让她这么久不理你, 你还要满世界的飞着去追。” 言落眼风冷淡地扫过他,把手机屏幕揿灭。 许念汐在这时走进来,开口便问:“言落哥,你还要去找月亮?” 许念汐也看到了盛望舒的那条微博,她当即给盛望舒发了微信:[你不怕言落哥看到了微博再追来找你?] 依着言落最近的反常行为, 他做出任何事情她都不会怀疑。 盛望舒回复:[随便他。我总不能因为他连发微博的自由都被剥夺。] 许念汐忍不住跟她汇报言落近来的行为,又告诉他言落和蓝心在她离开之后就分了手。 盛望舒迟迟没有回复。 许念汐也就不再提了。 言落抬眼, 看向许念汐, “她又去了别的地方?” “我不知道。”许念汐实话实说:“但是澳洲那么大, 她就算一直待着不走,你也找不到她。” 言落不置一词。 许念汐被这两人的关系搞得越来越迷惑,她看不懂,也不想插手别人的感情,只是站在盛望舒的立场上忍不住劝言落。 “就算你们之间有天大的矛盾也不急于在这一刻解决, 月亮只是出去散散心, 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你何必要追过去破坏她旅行的兴致?” “你这样只会让她更反感。” 言落下颌线紧绷,沉默半晌才开口,“这是她的意思?” 许念汐说:“是我的想法, 你要真的对她好,就应该让她开心。” 言落没说话。 片刻后,他拿出手机,给林津发了条微信:[算了,不用订了。] — 隔天,林津便将一份厚厚的资料放在言落的办公桌上,里面记录了陵游所有的资料。 陵游,汇康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在北美长大,毕业于名校,金融专业入学,中途改学珠宝设计,于三年前回到国内,拿过两个设计方面的奖项,在A市拥有一间工作室和一家马场,人缘口碑都不错,无不良情史,无不良嗜好。 所以盛望舒目前不会有危险。 言落主动联系了林设计师,让他在装修上遇到任何问题都及时联系他。 他定期去艺术区跟进装修进度。 之后的两个月,言落每天都浏览盛望舒和陵游的微博。 盛望舒没再更新过,倒是陵游隔三差五会更新微博。 他微博粉丝有一百多万,都是活粉,评论很活跃。 发现他近期微博里经常出现盛望舒的身影,不少粉丝都在评论区里追问他是不是交了女朋友。 [老公交女朋友了?我失恋了?] [姐妹真巧,我也失恋了,但是这个嫂子好漂亮,我输得心服口服。] [这不是前一阵子微博上说的那个服装设计师?好像是叫盛望舒。] [指路美女微博:@盛望舒。] 于是有不少粉丝顺着这条评论摸去了盛望舒的微博,很快,盛望舒的好几条微博下面都多出了类似的评论。 [你是陵游的女朋友吗?] [帅哥美女天生一对,美女贴贴。] 言落快速划过这些无用的言论,面色不觉间阴沉下来。 可过不了多久,只要他闲下来,他就会像自虐般再次打开微博,看看两人有没有更新,看看盛望舒又去了哪里。她有没有发新的照片,她有没有很开心。 他没再看过陵游的微博评论,但从他的微博中了解到了他们旅行的全部路线。 陵游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发一条微博打卡。 他们从澳大利亚一路玩到新西兰,在新西兰的蒂卡波湖和斯图尔特岛,他们又看了两次极光。 粉色的极光绚烂如幻境,他们以极光为背景,拍了一张合影。 合影里,盛望舒微歪着脑袋,朝向陵游的方向,漂亮的眼里满是笑意。 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南半球可直接观测到南极光的地方少之又少,陵游却陪她全去了一遍,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等到极光出现,可他们每一次都拍到了。 言落把盛望舒的照片保存到相册,过了几秒,又打开相册,截掉了陵游的身影。 他无法控制这一刻如潮水般上涌的妒忌。 原本应该陪在她身边看极光的人是他。 可他却亲手搞砸了这一切。 — 盛望舒在七月底回国。 她没回A市,而是先去了南城。 南城是她外婆家。外公外婆已经去世,唯一的小姨常年定居国外,老宅早已空着没人居住。 到南城那天天气不好,天灰蒙蒙的下着雨。 盛望舒匆促之间冲去路边小店买了把雨伞,黑色的雨伞被撑开,她在那一刻想起的竟是去年巴黎时装周那晚,言落撑伞等她的画面。 竟然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车停在南山莲照寺,盛望舒沿着沿着青石台阶向上走,到寺庙前敲门。 天色已晚,寺庙已经闭门谢客,等了几分钟,一个小尼姑走过来,打开了一侧的小门。 盛望舒双手合十向她行礼:“麻烦您帮我通告,我叫盛望舒,来找了净师父。” 了净师父即是钟婧,她从多年前信奉佛教,和盛知行离婚两个月后便彻底皈依佛门,来到莲照寺。 出家之前,她先后向莲照寺捐款300万,在她出家之后,盛知行又向寺里捐赠了500万。 因此,她在寺里很受尊重。 小尼姑很快去通告,然后小跑回来邀请她,盛望舒跟着她进去,当晚便在寺里住了下来。 她没跟钟婧提起家里的事情,她既然已经出家,那些前尘往事就已如隔世了。 盛望舒在寺庙里陪钟婧住了半个多月,她很少像现在这样安静下来。 这半个月来,她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帮着住持打理院中花草,跟她们一起做晚课,品茗听禅,或是闷在房间里画一整天设计图,下雨时就和钟婧对坐在窗前听雨声。 大概是被这里超脱的氛围染浸,她的内心从未如此安宁平和。 直到有一天凌晨,她早起和钟婧一起做早课,日出之时,钟婧平静地看向她。 “无论你的初衷是放松还是逃避,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太久了,该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了。” 当天晚上,盛望舒回到了A市。 许念汐开车去机场接她,问她回哪。 盛望舒想了想说:“先回我爸那吧。” “行。”许念汐说:“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再帮你接风。” 她今天换了辆黑色的大G,和她娇小的身材形成反差。盛望舒问:“怎么换车了?” “不是我的。”许念汐坦然:“我男朋友的。” 盛望舒扬眉:“上次电话里说的那个画家?” “不是。”许念汐朝她愉快眨眼:“另一个。” 距离那通电话不过半个月,她竟又换了个男朋友。 盛望舒佩服:“真有你的。” “你要愿意也可以。”许念汐掌着方向盘,看了她一眼。 “男人如衣服,怎么可能永远只穿那一件。就算以后要结婚,往后几十年只能穿同一件,也要先尝试一番,看看自己到底偏爱哪一款。” 说完,想到盛望舒大概已经找到了自己钟爱的那一款。 毕竟从小到大,她的眼睛里除了言落也没看进过其他人。 许念汐改口道:“偏爱的类型不一定就是最适合自己的,要多多尝试,才能知道哪款更适合自己。” 盛望舒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好像有点道理。” 晚上九点,言落开车回言家。 驶进别墅区,在岔路口看到前方一辆黑色大G转了弯,朝着盛望舒家的方向驶去。 车牌号没见过,大概是去找盛知行的。 他意兴阑珊地收回了目光。 等到言落再开车出来时,恰巧那辆黑色的大G从转弯路口开过来,无意间一瞥,他看到许念汐的身影。 言落按了下喇叭,许念汐瞥一眼后视镜,暗叫一句倒霉。 她假装没在意,略微提速。 言落按着喇叭从后面追了上来,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上亮着言落的名字。 许念汐只得在前面靠边停车,等言落的车并上来。 两人同时降下车窗,言落审视地看着她:“跑什么?” 许念汐:“没跑啊。” 言落的目光已经在车内转了一圈,确定只有许念汐一个人,“没听到我按喇叭?” “没看到是你,我以为后面的车嫌我开得慢,挡路。” 言落没信她的话,“你去月亮家了?去做什么?她是不是回来了?” 许念汐扯着自然的笑容:“没有,我只是好久没来,去看望盛叔叔。” 言落黑沉的目光在她脸上梭巡一圈,没说话。 许念汐趁机道:“我男朋友还在等我,先走了,言落哥,再见。” 待大G离开后,言落才重新发动车子。 驶出两百米,他再次靠边停下,给林津打了个电话。 “再查查月亮的飞行记录。” 没过多久,林津便回了电话。 “盛小姐今天下午五点半的飞机从南城飞往A市。” 言落眼睫轻颤,“我知道了。” 言落掉头,鬼使神差地开到盛家别墅外。 他熄了车灯,在黑暗里坐了一个小时,最终悄然离开。 一走几个月,好不容易才回到家。 他怕破坏她和父亲团聚的好兴致,更有些,类似于近乡情怯的迟疑。 — 翌日,言落借着开会的名义去了趟盛世影业,却得知盛望舒没有来上班。 他开车去工作室,工作室大门紧锁。 到晚上,他回了思北公馆,拿着笔记本电脑在客厅办公。 一个小时后,对面响起开门声。 他倏然顿住,丢开电脑打开门。 却见对面开门的是物业管家。 看到他出现在门口,管家对他鞠躬微笑:“言先生好。” 言落目光黯下去:“你在这做什么?” “帮盛小姐拍照。”管家依然挂着得体的微笑:“她要把这套房子卖出去。” 言落心脏骤然一沉。 她要卖房,是因为不想再见他,不想再和他住这么近? 他问:“理由呢?” 管家脸上现出一瞬迷茫。 言落沉声:“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卖房?” 管家:“盛小姐说这套房子年头有些久了,她住腻了,想卖掉换套新的。” 言落:“……” 与此同时,手机疯狂震动。 言落接起,宋源压着声音难掩八卦:“落哥,你猜我碰到谁了?” 言落:“有话直说。” 宋源:“我碰到月亮和念汐了,就在Burning酒吧。她和念汐好像在搞那个couple date ,我偷拍了张照片,你等等我发给你,我先去拖着他们,你快过来!” 言落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源已经挂断。 与此同时,一条微信跳出来。 言落打开,看到一张偷拍的照片。 暧昧光线中,盛望舒和许念汐相邻而坐,对面各自坐了个年轻男人。 她把卷发拉直,换了新的发型,明艳中更添了一分冷锐。 对面的男人隔着桌子倾身在她旁边低语,她手指支着下巴,侧耳倾听,眼尾微扬,慵懒又恣意。 第23章 看狗都深情。 言落开车到Burning酒吧门外, 宋源鬼鬼祟祟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落哥,这边。” 言落把车钥匙递给侍应生,朝宋源走过去。 “她们还在呢, 就在最里面那个卡座, 我怕惊动她们没敢过去。” 两人朝里走,宋源朝过来招呼的侍应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又随手从侍应生手里抓过一个托盘遮在两人身前。 言落斜睨着他:“你这是干什么?” “打掩护。”宋源一本正经道:“别被她们看到。” 言落一言难尽地盯着他,不被看到他追来这里干什么? 片刻后, 他又自嘲地嗤笑了声,短短两个多月,他和盛望舒之间竟变成了这样。 “拿开你那蠢玩意儿!”言落抬手挡开那个碍眼的托盘,绕过宋源大步朝里走。 “哎,哥!” 眼看他直接朝着盛望舒那桌的方向去了, 宋源叹口气,把托盘还给侍应生, 追了上去。 然而言落却在一米之外停下了脚步。 迷离的灯光不断变幻, 他静静站在那里, 看着盛望舒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源刚才还嫌他莽撞,这会儿倒有些唏嘘了。 向来游刃有余的男人,好像什么都放不进心里,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 宋源松了松领子, 走过去, “哥,我陪你过去。” 言落回神,正要说“不用”,宋源便已经笑眯眯地走了过去。 “念汐, 月亮!” 许念汐回头,隔着宋源那张热络的笑脸看到他身后那道颀长的身影,心里咯噔了一下。 昨晚刚撒了谎,今天就被逮了个现行。 她端起酒杯,悄悄对盛望舒低语:“言落来了。” 盛望舒握在酒杯上的手指轻轻蜷了蜷,没说话。 宋源已经站在了她身侧:“月亮,什么时候回来的?给哥带礼物了没?” 盛望舒侧眸,笑道:“昨天。礼物改天拿给你。” “还真给我带了啊!”宋源受宠若惊,“那今天这顿酒必须我请。” 他抬手招呼侍应生,毫不客气地往两人身边挤,“你们想喝什么?落哥,你呢?” 盛望舒微侧了侧身子,宋源身子一转,和对面两个男人握了握手:“不介意一起坐吧?” 陵游笑了笑还没说话,许念汐先瞪了宋源一眼:“介意。” 宋源拼命朝她使眼色,她只当没看见。可她也只敢在宋源面前强硬,不敢把这话说给言落听。 而盛望舒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没有应声。 身侧的男人身形高大,就那么低眸看着她,存在感极强,她却只当他不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桌上的气氛几乎都要凝滞了,言落才低声叫了句:“月亮。”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这是两人第一次隔了近三个月没说过话,言落的嗓音莫名沉哑了几分。 盛望舒却置若罔闻。 言落垂着眼,喉结重重滚了下,再次开口:“月亮,我有话跟你说。” 侍应生恰在这时送了一瓶酒过来。 “您好,这瓶酒是我们老板送的。” 酒吧的老板是星宸娱乐的资深经纪人,看到言落进来,领班一早就致电了老板。 一时间没人理会。 侍应生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该不该把酒放下。 宋源伸手接过:“酒给我,你先去忙吧。” 许念汐趁机轻咳了声:“宋源哥,我们这边坐不下了,要不你……” “你们玩。”言落低声道:“我们换个位置。” 视线扫过陵游,他看着盛望舒冷漠的发顶道:“少喝一点。” 言落抬脚离开,许念汐直盯着他的背影朝另一个方向去了,才轻舒口气,看向盛望舒:“有什么问题还是要当面聊清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 盛望舒面无表情地捏了根薯条:“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其他的没什么好说的。” 许念汐:“那你们总不能一辈子不说话。” “为什么不能?”盛望舒咬一口薯条:“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我必须要和他说话。” 许念汐无奈地耸了耸肩,捏起一根薯条喂到对面男朋友的嘴巴里,又看向陵游:“继续继续,我们刚刚聊到哪了?” — 酒吧另一角,宋源把酒杯推到言落面前,“喝酒。” “今晚不喝。”言落淡声道。 “前一阵子天天一副要泡在酒缸里的架势,现在又不喝了。”宋源搞不懂他,自顾自喝了口。 视线飘到对面,盛望舒正神色如常地和她对面的男人聊天,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 态度的天壤之别简直是对言落公开处刑。 从小到大,还没有谁这么下过言落的面子,还是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也就盛望舒。 宋源心思复杂地收回视线,发现言落正靠在沙发上幽幽地看向对面,神色晦暗不明。 “我真是想不通,你和月亮就算有天大的误会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僵啊。”宋源八卦兮兮地问:“你到底怎么月亮了?你该不会……” 言落抬眼看他:“该不会什么?” 那眼神,像悬崖边上滚着的黑云,压得人一惊。 宋源不自觉闭上了嘴。 一个小时后,盛望舒一行人起身离开。 陵游叫了司机,先送盛望舒回家。 他比盛望舒提前一个月回到A市,今天得知她回来,便主动联系了她。 许念汐撺掇着一起坐坐,没想到就遇上了言落。 盛望舒没喝太多,头脑清醒。她今天和许念汐一起去做美容,又顺便换了个发型。 把那一头海藻般的长卷发拉直,换成了公主切。黑发红唇,明艳飒然。 盛望舒在酒吧门外跟许念汐分别,片刻后,陵游的司机把车开了过来。 陵游帮她打开后座车门,她正要上车,余光里瞥到一个熟悉的侧影。 太过熟悉,哪怕没有抬眼,直觉也告诉她那人是言落。 她假装看不见,低头上车,言落默然挡在了车前。 她留意到他的手伸出又收回,到底没去拉她的手腕。 盛望舒终于抬眸看向他。 两人视线相对,言落的心脏狠狠缩了下。 “我只耽误你两分钟。”他低声道。 陵游站在盛望舒另一侧,看着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没有打扰。 她的沉默凝望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的咽喉,言落眼皮极轻地颤了下,叫她:“月亮。” “好。” 盛望舒收回目光,转头对陵游笑了笑:“抱歉,稍等我两分钟。” 陵游:“没关系,我在这等你。” 酒吧一侧临湖,湖水被城市斑斓的灯光照射着,泛起彩色的涟漪。 盛望舒和言落走到湖边小道上。 她看了眼腕表:“说吧。” 言落喉结轻滚了滚,沉声道:“那晚的事情,对不起。我喝多了,有些失控。” 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再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言落停顿片刻,声音更沉哑了一分:“我会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你可以惩罚我,只要你……” 盛望舒淡声打断他:“怎样惩罚你都可以?” “只要你高兴。” “好。”盛望舒说:“那你别再来找我。” “……”言落的眸光比湖水还要深,看得盛望舒心烦意乱,他薄唇紧抿:“除了这个。” 盛望舒嗤的笑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件事我不会原谅你。” 车声,人声,隔着建筑的音乐声隐隐飘来,给人一种不真切的错觉。 好半晌,言落才又开口:“我和蓝心已经分开了。” 盛望舒扬眉:“是怪我拆散了你们这对眷侣还是要我骂你一句不负责任?” 她毫不掩饰讥讽,言落照单全收。 “那天你在我家看到的那个戒指是宋源委托我在拍卖会上拍下的,我可以让他过来证明,你从来没有破坏过我和蓝心,我和她之间没有感情,只是演戏。” 盛望舒的脸上在那一刻现出荒谬的神色。 她定定地看着言落,快三个月没见,她突然觉得他变得很陌生。 或者说,她从来没看懂过他。 “你和她在一起两年,替她看秀,帮她订礼服,给她买喜欢的食物,带她应酬,见朋友,见家长,现在你跟我说你和她只是演戏?我该不该夸你一句好演技?” “带她见家长只是为了哄我爷爷开心,他八十大寿,我不想惹他生气。” 言落略偏了下脑袋,眉宇间涌起淡淡疑惑:“但我从来没替她看过秀,也没给她订过任何衣服,买过任何东西。” 盛望舒原本没想过和他说这些。 他和蓝心在一起,想为她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轮不到他来议论,可他现在竟矢口否认,让她觉得他这个人真的渣得可笑。 “你没做过?那是蓝心出现了幻觉还是我丢失了听觉?” 冷冷撂下这句话,她转身就走。 “月亮。”言落拉住了她的手腕。 “已经四分钟了。”盛望舒蹙眉看他:“我要回家睡觉,没时间听你们的恋爱细节。” 她狠狠甩了下手,却没将他甩开,他抓得太紧,握得她的骨头隐隐发疼。 “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盛望舒瞪着他,一字一顿道:“放开我。” 言落沉沉地看着她,最终,慢慢松开了手。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千头万绪,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陵游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他低头凝视盛望舒的神色,问:“没事吧?” “没事。”盛望舒摇摇头,“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向前走,将言落留在原地,谁都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她身上那件烟紫色的吊带长裙很漂亮,和陵游的上衣是同一个色系,看上去竟意外和谐。 他们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将他远远抛在身后,渐行渐远。 明明没有喝过酒,言落的胃却忽地狠狠抽痛。 说不清是胃疼还是心脏疼,他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念头冲击着,紧咬着下颌,大步朝盛望舒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远处一对打闹的情侣从他面前笑着跑过,女孩手里的气球不经意间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偏头避开,再看过去时,盛望舒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言落停在原地,看着停在酒吧门口的那辆保时捷卡宴驶出去,很快便驶出了他的视野中。 他收回视线,拨通了蓝心的电话。 只响了一声电话便接通,蓝心声音带着笑,大概还有惊喜,他没在意。 “言落!”蓝心说:“你找我?” “有些事情想和你确认。”言落沉声道:“听说我替你看过秀,帮你订过礼服,给你买过喜欢的食物?” “……” — 司机发动引擎,车子慢慢驶离酒吧,盛望舒面无表情,坐得笔直。 路灯落在车窗上,在她脸上打上淡淡光影,她的侧脸看上去沉默又倔强。 陵游隔着玻璃转头向后看,看到言落孑然落在霓虹下的身影,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他转过身,看向盛望舒:“他是你前男友?” 盛望舒皱眉:“不是。” “那你喜欢他?” 盛望舒脑子有些乱,扯了扯唇纠正他:“是喜欢过。” 那个“过”字,她咬得很重。 大概因为陵游是她新认识的朋友,没有见证过她和言落的过去,对他承认自己曾经的真心好像没想象中困难。 说出口之后,反倒意外的轻松。 盛望舒将其归因于他们曾经有过一段长达一个多月的共同旅行。 陵游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那他知道吗?他也喜欢你吗?” 盛望舒降下一格车窗,让风吹进来:“不知道,不喜欢。” 陵游若有所思道:“可他看你的眼神好像很深情。” 盛望舒哂笑了声,“你知道什么是桃花眼吗?” “他那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第24章 不会再让他入侵了。 盛望舒当晚依旧是回盛家别墅。 车停在别墅门外, 盛望舒和陵游道别,下车,刚一走进主楼客厅, 就看到盛知行从楼上下来。 “爸。” 盛望舒刚换好鞋, 下意识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酒味,还好, 不重。 她走过去,问:“您怎么还没睡?” “处理点公事。”盛知行问:“怎么不让新朋友到家里来坐坐?” 盛望舒下车时盛知行正站在三楼露台上, 刚好目睹陵游下车和盛望舒道别。 盛望舒坦然道:“今天太晚了,不方便。” 盛知行点头,目光审视地看着她:“他不是你说的那个失恋对象吧?” 盛望舒一怔,“不是。” “那就好。”盛知行放下心来:“只要身家清白,人品端正, 多交新朋友是好事。” 盛望舒懒懒地倚靠在沙发扶手上,有些想笑:“爸, 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好马不吃回头草, 既然伤过了心就别再回头。” 虽然不知道害女儿失恋的人是谁, 但他不能容许女儿被同一个王八蛋伤害两次。 盛望舒垂眼笑了笑:“当然。” 保姆阿姨给盛望舒送来温水,她接过,抿了一口,没什么味道,下意识瞥一眼杯子, 想起这不是蜂蜜水。 阿姨想起她酒后惯常是喝蜂蜜水的, 忙道:“我再帮你加点蜂蜜?” “不用。”盛望舒说:“我早就不喝蜂蜜水了,没什么好喝的。” 盛知行看着她喝下半杯水才问:“听说你要把思北公馆那套房卖了?” “对,本来打算明天再跟您说的,那我就今天全交代了吧。” 盛望舒坦白:“我自己注册了一个设计工作室, 工作室前期需要资金投入,我现在一个月的实习工资只够买一件衣服,就想着干脆把那套房卖掉,反正那房子也有年头了,暖气管道都老化了。” 这话半真半假,有一部分是托词。 果然,盛知行道:“我和你妈留给你的存款、不动产、信托基金够你开一百个工作室都绰绰有余,哪就委屈到要卖房创业了?” 盛望舒眨了眨眼:“我卖房不就是在处理不动产吗?不过爸,我偷偷开工作室您不生气吗?” “我生气你就不敢开了?” 盛知行半笑不笑地觑她一眼:“还真当你爸闭目塞听呢?连你言叔叔都知道你开工作室的事了,我这个做父亲的能不知道?” 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理她罢了。 盛知行原本以为盛望舒对服装设计只是一时热情,坚持不了多久。 可这几年,她的努力和热爱他都看在眼里,她在Niamh Zhou巴黎时装秀上的小试牛刀也很有灵气。 他干脆就视而不见,任由她去折腾了。 “需要多少资金?我个人给你投资。以后做出成绩,记得给我分成。”盛知行道。 盛望舒:“谢谢爸。” 盛知行哪会看进去她那点分成,盛望舒卖乖地笑了笑,还是拒绝了:“我卖了您买给我的房,已经算您的投资了,之后的事情就让我自己折腾吧。您放心,该上的班我还是会上的,答应了的事情我不会反悔。” 盛知行问:“你顾得过来?” 盛望舒斩钉截铁地点头:“当然。”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谁不是一人身兼数职。 言落接管星宸娱乐的第一年就同时创办了云洲资本,除了星宸,他目前个人控股四家公司,投资更是多不可数。 意识到自己竟习惯性地拿他举例,盛望舒收敛了笑意回神。 “总之我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您大可放心。” 除了感情,这世上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和风景,还有责任和事业,她需要让自己忙碌起来,不想再盲目地浪费精力和时间。 “好。”盛知行说:“你也在盛世影业工作半年了,是时候调整一下岗位,等你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到盛氏办公室来找我。” 盛望舒笑着点头:“好。” — 翌日早上,盛望舒下楼吃早餐,昭昭背着小书包探头探脑地凑了过来。 盛望舒放下吐司片看了他一眼:“小鬼,有话就说。” 昭昭站直了,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能不能送昭昭去幼儿园?” 盛望舒问:“为什么让我送你?” 昭昭眨巴着黑亮的眼睛,表情诚挚:“因为姐姐漂亮,昭昭喜欢姐姐。” “谢谢夸奖。”盛望舒优雅地拿起吐司片,对他笑了笑:“但是,不能哦。” 昭昭扁了扁嘴巴,有点委屈:“为什么?” 盛望舒也眨了眨眼睛,很认真地告诉他:“一大早的送你去上学,别人会误会我是你妈妈的,就不敢再追姐姐了。” 她一本正经地哄小孩:“姐姐这么漂亮,可不能没有人追。” 昭昭一脸严肃:“那我追你。” 盛望舒没憋住,笑出了声。 “小孩就是小孩。” 童言无忌,傻乎乎的。 就像她小时候,也总说要嫁给言落。 现在想想,长她两岁的言落看她时是什么样的眼神? 也像她看昭昭这样吗? 手机在桌边震动起来,盛望舒敛起笑意,看到来电显示是蓝心。 回到A市后,她换回了以前那个手机号码。 她想了想,按了静音没接。 每隔几秒钟,蓝心再次打了过来。 同时一条微信跳出来。 蓝心:[小舒,我能不能和你见一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盛望舒放下吐司片,“小鬼,走吧。” 昭昭:“去哪儿?” 盛望舒起身拍了下他的书包:“姐姐今天大发善心,送你去上学。” 昭昭就读的贵族幼儿园离家只有十分钟的车程,盛望舒直接把手机放在餐桌上没拿。 等她从幼儿园回来,手机上又多了六七通未接来电,都是蓝心打来的,基本上每隔三分钟一通。 盛望舒拿起手机,蓝心又发来一条微信。 蓝心:[小舒,拜托你。] 盛望舒叹口气,回复:[在哪见?] 一个小时后,盛望舒和蓝心在约定的茶室碰面。 盛望舒到包间时蓝心正在煮茶,淡淡的烟雾随热气汩汩飘散,她望着紫砂壶出神。 听到动静,蓝心猛地抬起头来。 盛望舒发现她的神情有些憔悴,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 盛望舒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想见蓝心,不仅是因为不想听她提起言落,更因为不愿再想起那晚的事情。 听许念汐说起言落和蓝心分手的消息时,她的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 也觉得,有些愧对于蓝心。 可待她坐下,蓝心直截了当地向她和盘托出自己那一系列的小动作后,盛望舒又突然觉得可笑。 她可笑,言落也可笑。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没想到,她努力藏起的那些情愫却被蓝心看得分明。 分明到蓝心可以随便用几句话,几条朋友圈来影响自己的情绪。 可言落却从没看出来。 同样,她也从没看穿过言落和蓝心虚假的感情,没看穿、甚至没怀疑过蓝心话里话外的真伪。 更不会去找言落证实。 蓝心便是看透了她那可笑的伪装和骄傲,清楚她不会去找言落证实,才会随意地用那些仅她可见的朋友圈来宣誓主权。 “对不起小舒,我一时鬼迷心窍,不该离间你和言落的感情。你能不能原谅我?” 蓝心看着盛望舒没什么情绪的脸色,局促地扯了扯唇,“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是我没有骗你,我和言落真的没有感情,我只是他请来应付相亲和应酬的演员。”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面色灰败。 盛望舒突然发现,她也不是一直都那么恬淡温顺。 蓝心眉心紧锁着,神情恳切:“我没钱没势没背景,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小舒,看在我们相识一场,你能不能帮我跟言落求求情,让他不要封杀我?” 盛望舒突然觉得很悲哀。 感情让人变得卑微,又悲哀。 蓝心这个模样一点都不美,和她以往在屏幕上看到的那个淡然恬静的佛系影后判若两人。 她突然在想,以前蓝心看到的她,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 自以为瞒天过海地偷偷装着那份喜欢,悲喜欢欣,心思百转,全由一个人掌握。 是不是也卑微又悲哀? “离间我们的不是你,是我们从没看懂过对方。”盛望舒睨着她,语气淡漠:“但你的那些小动作也很幼稚。” 蓝心自嘲地扯了扯唇。 走过之后再回望,她的行为的确幼稚得宛如青春偶像剧里面目模糊的配角。 注定从男女主角的世界里路过。 而他们得天独厚,可以随意掌握她的星途。 “放心,言落不会封杀你的,他还没有没品到用你的前途来报复你。” 盛望舒已经不想再聊,她起身往外走,想到什么,又转身,撑着茶台居高临下地看着蓝心:“也谢谢你让我在你身上明白一个道理。” “对于心不在你身上的男人,死命折腾和跳梁小丑无异。” 说的是蓝心,也是她自己。 幸好,她没走上蓝心那条路。 她扯了扯唇,“再见,蓝心姐。” 从头到尾,盛望舒没说一句重话,蓝心却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活成了自己曾经不齿、不屑的模样? 初出茅庐时那腔人定胜天的天真理想竟然荡然无存了。 盛望舒的背影消失在推拉门外,那头利落的公主切像是一把尖锐利器刺着她的心。 蓝心颓唐地笑了笑,说到底,她没有盛望舒那样的得天独厚,没有她那样骄傲洒脱的底气。 蓝心拿起手机,拨通了言落的电话。 盛望舒刚走到停车场就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毒辣的阳光落到手机屏幕上,眼睛被屏幕反光刺痛,她轻抿着唇,接通。 短暂的一瞬静默,那端响起的是言落的声音。 “你见过蓝心了?” “嗯。” “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我和她没有感情,我们只是……” “言落。”盛望舒平静地打断他:“以前我只是觉得你花心风流,现在却发现你是真的没有心,感情在你眼里真的就只是儿戏。” 所以他开心了就谈恋爱,不开心就随便找个人来敷衍。 蓝心跟了他两年,得不到他片刻温情,她暗恋他十年,也得不到他一个正视的眼神。 那年舞会,他可以随意对她失约;那天晚上,他也可以随随便便酒后失控,彻底毁掉他们之间的关系。 在罗马,在澳洲,在新西兰,在看极光的时候,在每一个失眠的夜里,盛望舒想了很多很多。 即便言落没有酒后失控,即便他没有和蓝心在一起,即便那年舞会他没有爽约,即便他回应了她酒后借醉的表白,他们两个大概也不会走到一起。就算在一起,大概也只会落得个比现在更难堪的局面。 因为她珍之重之、视为宝物的东西,在他眼里真的太轻了。 — 盛望舒开车到地标一号,去了趟工作室。 一周前,林设计师已经将装修完工的工作室拍了照片和视频发给她。 整体风格通透简约,她还挺满意,只需要再添置一些小物件和绿植就可以了。 盛望舒推开工作室大门往里走,路过宽敞的前厅、接待台、路过工作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一眼看到放在办公桌上的那个眼熟的蓝水貔貅。 办公室的窗帘大敞着,翡翠貔貅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呈现出极其漂亮的水色。 盛望舒的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那是她曾经拒绝过的礼物,现在却又出现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她沉默片刻,拍了张照片发给林设计师。 盛望舒:[这个貔貅是谁放进来的?] 林设计师很快回复:[是言总。这几个月他隔三差五就会来工作室盯进度,装修的各项用材都是他亲自选的。] 盛望舒:[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林设计师:[言总说不用打扰你,我以为你知道……] “……” 盛望舒轻轻吸口气,回复:[没事了,辛苦了。] 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霸道地往她的生活里渗透。 像个理所当然的入侵者。 可以后,她不会再让他入侵了。 盛望舒找来一个盒子,把那个貔貅装进去,带去了快递公司。 交付了一份高额保金,她把貔貅打包寄去了星宸娱乐。 言落是在次日早会后收到的快递。 林津抱着快递敲门进来,欲言又止:“是盛小姐寄来的。” 言落倏然从办公桌后抬头:“给我。” 林津把快递交到他手里,关上门走了出去。 箱子有点沉,压在手心,言落的心也无端沉下去一分。 他拿来裁纸刀拆开快递,看到那个貔貅时唇边蓦的溢出一丝苦笑。 这个貔貅是他在她出国游学时期买来的,他一直想等到她有朝一日开自己的工作室时送给她。 当初他在电话里时说等她开了个人工作室要送她一份礼物时,她明明是欣然应允的。 可等她真的有了工作室,他的礼物竟然已经无处可送了。 言落垂下眼,看着盒子里的貔貅。 貔貅张着嘴,似在嘲笑他。 第25章 能不能不要搬走? 隔天晚上下班前, 言落收到宋源的微信。 宋源给他发了一张图片,图片上是一堆零食一个手办和两个小小的冰箱贴。 言落关上电脑,紧接着宋源发来语音:“月亮送我的小礼物。” 那天在酒吧随口一提, 他以为盛望舒也就那么随口一回, 没想到她还真的把礼物给他送来了。 虽然都是一些小东西,但也是把他的话放心里了。 言落盯着那张图片看了两眼, 给宋源拨了个电话过去。 “她当面拿给你的?” “是啊。”宋源说:“我在会所和人谈事,和她碰上了。” 言落大步走出办公室:“她现在还在不在?” 宋源:“还在呢, 哥你要过来啊?” 言落没应声。 宋源清了清嗓子道:“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言落:“念汐也在?” “不是念汐,”宋源停顿了下:“是陵游。” “……” 像是怕他想不起来,宋源提醒道:“陵游你还记得吧?就是微博上发照片和她一起看极光的那……哎?喂?” 没等他说完,电话挂断了。 宋源对着手机“喂”了几声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扎了他落哥的心了。 隔壁包厢里, 盛望舒和陵游坐在一起打手游。 这游戏她以前没玩过,是陵游手把手教的, 从旅途中开始玩, 现在她已经完全上手, 可以和他打配合了。 两个人玩得投入,边玩边交流,不时发出欢呼声,宋源偷偷摸摸地从门口经过,隔着门缝使劲朝里面竖耳朵, 冷不防被盛望舒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这是在干什么, 大呼小叫的,他落哥可听不了这个。 从读书时宋源就知道,言落最烦乱七八糟的小男生围着盛望舒转。 他以前只当是言落给人当哥入戏太深,哥哥占有欲作祟, 现在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傻,言落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言落藏的也真是深。 宋源捏了捏耳朵,回神叫来服务员,吩咐给盛望舒包厢送一壶茶水和两个新鲜果盘。 他跟着服务员一起进去。 盛望舒和陵游刚结束游戏,抬头看到他过来笑了笑:“宋源哥,你这是做什么?” 宋源亲手端着盘子:“给你们送果盘,你们这是等朋友呢?” “没等朋友,就我们两个人。”盛望舒坦荡地回道,“不过果盘不需要啦,我们要走了。” 宋源脱口而出:“去哪儿?” 又低咳了一声改口:“我是说方便的话一起吃晚饭。” 盛望舒微眯了眯眼,“今天不太方便,改天吧。” 她拿着手机起身,弯腰去拿包时,陵游已经帮她拿了起来。 盛望舒伸手接过,朝宋源摆摆手,陵游淡笑着道了句:“再见。” 宋源尬笑着,目送两人离开。 陵游身材高大修长,迈着长腿快走一步跟上盛望舒,到门口时,他从身后率先伸出手开门,等盛望舒出去后他才走出去,随手把门关上。 宋源留意到盛望舒回眸时眼尾的笑意,心里暗叹了一声。 言落开车进会所停车场,一辆黑色的卡宴刚好驶出去,两辆车一进一出,隔着岗亭错身而过。 等那辆车出了岗亭,他忽然似有所感,回头看了眼,但那车已经汇入了车流中,他只瞥见车牌尾号。 言落进入到会所,宋源走过来,朝他耸耸肩:“你来晚了,人已经走了。” 果然。 言落表情淡淡:“谁说我是来找人的?” 宋源问:“那你来干吗?总不能是来找我的吧?” “猜对了。” 言落大步走进包厢,在屏风后的桌子上看到宋源照片上的那堆小礼物。 他的视线落在那两个冰箱贴上。 盛望舒总爱买这样的小玩意,她喜欢收集杯子和冰箱贴,到哪个国家都会买上几个,每次出国旅游回来时一定会随手送他一个冰箱贴。 他家的冰箱上花花绿绿的贴的那些都是她淘来的。 他以前还笑着逗她,说她总买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来敷衍他。 她一脸傲娇地说:“这不起眼的小玩意我也不是谁都送的,你还瞧不上?” 言落失笑,如今她把这些并不是谁都会送的小玩意儿随手送给了宋源。 而他,竟连她的一个眼神都得不到。 宋源跟过来,“不是吧落哥,你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抢我冰箱贴的?” 言落眼风凉凉地扫过他。 “行,给你,您拿好。”宋源很识趣,双手捧着把冰箱贴送上,半是看好戏地问:“要不这零食也分你点?” 他知道言落从小就不吃零食。 言落把冰箱贴放进口袋里,转身往外走。 走出一步又回身,面不改色地拿走了桌子正中的那两包巧克力饼干。 那是澳洲很火的一款饼干,是盛望舒最喜欢的口味。 宋源在身后啧啧出声。 还真让许念汐说对了,他们男人有时候就是犯贱。 在眼前时不知道珍惜,非要等失去了才巴巴上赶着后悔。 黄花菜都凉了。 — 陵游比盛望舒提前一个月回到A市。 他接了一个有关珠宝设计的综艺节目,在里面做几期飞行设计师。 他无意涉足娱乐圈,也没打算要接综艺节目,之前也有过有节目邀约,他都是直接推掉。 然而这个综艺的制片人是他的一个朋友,原定的一个设计师临时出事变卦,他不好推脱,只好过去救场。 陵游加入时这档节目已经是播出状态,一个月过去,他已经录制了三期,前天播出了一期,反响比预想中的还要好。 陵游凭借脸和身材以及专业素养狠狠地圈了一批粉,不少观众说,他比跟他搭档的那个男爱豆高级太多了。 节目组顺势买了几个热搜给节目带热度,他微博粉丝三天之内便涨到了三百多万。 粉丝翻看他的微博照片,看到了好几张他和盛望舒的合影,风景太美,两人颜值俱高,外形实在登对,评论下追问他们关系的人越来越多。 陵游放着没管,但也怕打扰到盛望舒,便特意打电话征求她的意见。 两人今天在会所见面就是为了说这件事,顺便陵游说晚上要带她去参加一个有趣的沙龙。 这家会所几乎是宋源的据点,他本身也有投资,盛望舒知道他在,便带了些从国外买来的零食和冰箱贴送给宋源。 毕竟那天亲口说了给他带了礼物的。 两人仅花了三分钟时间便说完了正事。 盛望舒对这件事情不怎么在意,她和陵游就像是表面上看到的一样,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性格相投,爱好相近,合拍,聊得来,连口味都差不多。 既然是朋友就不用刻意去做任何解释或处理,那样反倒会给人发挥想象的余地。盛望舒建议陵游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管那些。 从会所出来,陵游开车带她去了一号地标附近的一家星级酒店,那里在举办一场设计圈的主题沙龙。 沙龙的主题是色彩,正式活动结束后是晚宴,里面大多数设计师都熟识,大家三三两两地聊天。 轻松,自在,盛望舒挺喜欢这次活动的氛围。 晚宴过半,盛望舒一个人在露台上吹风,陵游端着酒杯跟过来。 “怎么样?今晚开心吗?”他背靠在栏杆上,转头向后看她的脸。 她穿着黑色斜肩长裙,耳环和项链都是偏冷硬的金属风,搭配她上扬的眼线和红唇,有一种冷艳又慵懒的美感。 可她笑起来,又会稍稍中和掉那种过冷的气质。 “很有意思。”盛望舒说。 陵游当然看得出她喜欢,她和人谈论色彩时眼睛里的光彩是遮不住的。 陵游看着她:“下个月我们还会有一个类似的、可能更有意思的聚会,到时候再带你来玩。” 盛望舒毫不扭捏:“好啊。” 两人随意聊着天,陵游主动提及要去她的工作室参观。 “还要再等等。”盛望舒说,“还有一些细节要调整。” “好,”陵游说:“那我等你的邀请。” 盛望舒和他开玩笑:“就怕你到时候成了新晋顶流,我再也请不起了。” 陵游笑着喝了口酒:“那你可以签我,盛总,我会好好替你赚钱。” 盛望舒眼尾弯起,被他逗笑。 活动结束,陵游送盛望舒回家。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陵游看着路边川流不息的招牌,突然想起,“我前几天找到了一家很好吃的餐馆,改天带你去尝尝?” 共同旅行的一个多月,两人一起去尝试挖掘了很多餐厅。 盛望舒点头:“好啊。” 陵游认真思考了一下,道:“那就后天中午,我录制完节目来接你?” “后天不行。”盛望舒说:“我要去看房。” 陵游:“要买房?” “租房。”盛望舒说:“我打算把现在住的那套房卖掉,租一套离工作室近点的公寓。” 以她的家世哪里需要去租房? 陵游却没有追问缘由,想了想,只是说:“我有个朋友常年在国外,他在一号地标附近有套180平的公寓,面积不大,但各方面都很合适,要不要我帮你去问问?” 盛望舒问:“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陵游说:“是我发小。” 盛望舒笑了笑:“那就麻烦你啦。” 陵游抬手弹了下她的脑袋,动作很轻,“跟我客气什么。” 手指拿开,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亲密。 盛望舒也是一怔。 两人对望一秒,却并没有想象中尴尬的感受,于是又相视一笑,双双别开了视线。 — 到了约好的那一天,盛望舒照原计划去看房,中介陪着她看了一下午,她一套都没看中。 陵游倒很有效率,录完节目后就联系了她,说是朋友同意租房,看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就带她过去看看。 盛望舒正跟中介看最后一套房,陵游听说,便要过来,“刚巧我现在有空,离得不远,顺便带你去看看。” 盛望舒让中介先回去,自己则先到陵游说的那个小区门外等他。 小区附近有一条美食街,盛望舒把车停在对面商场,走路过去,经过美食街时买了两杯鲜果气泡饮。 她喝一杯,另一杯拎在手上打算给陵游。 在小区外的梧桐树下等了大概五分钟,陵游就过来了。 他也把车停在了商场地库,走路过来的,手里拎着两杯果茶。 待走近,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双双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他们竟然买了同一家店、同样两个口味的果茶。 这种看似很难得的巧合好像在他们之间发生得很频繁,盛望舒耸了耸肩:“现在怎么办?” 陵游也学着她的模样耸了耸肩,笑道:“太有默契有时候也有麻烦,一人喝两杯吧。” 说话时,一个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快速从旁边经过,陵游拉了一下盛望舒的手腕,将她拉到道路里侧。 很快便把手放开。 两人相视一笑,聊着天往小区里走。 而小区外,有辆私家车已经停了好几分钟,等两人肩并肩地走进大门才重新启动过门岗。 车内,言落支着下巴靠在车窗上,神情恹恹地看着窗外。 宋源看看他,又看看前面那对连背影都透着和谐愉悦的男女,心里哀哀地叹了口气。 他就不该回家换衣服。 更不应该嘴贱非要让落哥来看他新买的公寓。 他这是给人看房还是给人眼里扎钉啊?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宋源偷偷向身侧瞥一眼,言落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漠,那冷气,感觉可以直接取代空调。 他干笑了声道:“可能他们是去朋友家吧。” 言落觑他一眼,没应声。 宋源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换衣服了,虽然当着言落的面不敢说,但他也怀疑那姓陵的小子会不会直接把月亮拐回家。 他放慢车速,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看到他们走到一栋公寓前,进了大厅。 宋源将车停在了楼下,盯着门厅里两人消失的方向,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言落却在这时幽幽说了句:“他不住这。” 宋源:“啊?哦。” 他反应过来,言落的意思是,陵游不住在这。 下一刻,他又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言落。 “靠,哥,你调查他?” 言落不置可否。 夕阳褪去最后一丝余烬,夜幕降临。 路灯在一瞬间全部亮起,眼前的高楼上也渐次亮起了灯光。 言落靠着车窗,抬起眼,目光悠悠沉沉地向上看,找不到落点。 他以前不是没设想过这一天——盛望舒身边出现其他的男人,她和别人在一起,和别人一起回家。 那时光是想想,就觉得心脏闷沉。 而此刻亲眼看到,才体会到什么是诛心。 生活和他开了个恶劣的玩笑,他被这玩笑操纵,愚弄,终是不小心弄丢了她。 所以他被惩罚,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看她和另一个男人上了楼,回了家。 尽管知道陵游的家并不在这个小区,尽管猜到她大概只是跟他一起来看房,他还是觉得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她在短短数月里就那么相信甚至依赖其他男人。 无法忍受他们单独待在任何一个空间里。 — 陵游朋友的公寓去年刚装修过,设计简约,视野开阔,从客厅的落地窗俯瞰下去是城市万家灯火,而卧室和书房的窗外则能看到穿城而过的清江,还有一间面积超大的衣帽间,完全符合盛望舒的个人需求。 陵游给她报了朋友定下的租金,盛望舒干脆利落地将这套房子定下。 虽然陵游说口头约定就好不必再拟合同,她可以随时住随时退,但盛望舒还是坚持公事公办拟定合同,如果她以后违约,依然按照市场标准,该补的补,该赔的赔。 陵游尊重她的决定,去给朋友打电话。 前后只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两人便从楼上下来。 宋源正打哈欠,看见盛望舒的身影从大厅里出来,而后,她和陵游说笑着,换了另一条路往外走。 宋源忙坐直了,看向言落,低声问:“落哥,还跟吗?” 说这话时,他有种莫名的穿越感。 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跟拍狗仔,日夜蹲守在男女主角家楼下,就差扛着高倍相机怼人家窗帘。 言落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你不换衣服了?” “换,得换。” 宋源从善如流地把车开去自家那栋。 停好车,言落跟他一起上了楼。 但他从头到尾也没参观他的新家,宋源也没心思给他介绍了。 宋源加快速度换好衣服,和言落一起去赴宴。 车驶出门岗,言落忽然开口:“帮我留意一下小区还有没有房源,新房旧房都行,租或卖都可以。” 宋源暗暗把惊吓吞进肚子里,强装着宠辱不惊的姿态问:“你要住过来?” “不住。”言落低声说:“看着。” — 翌日,陵游作为被委托方和盛望舒签订了租房合同。 盛望舒立刻开始着手收拾新家。 房子是新房,放着一直没人住,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基本上没什么需要添置的,只需要彻底清扫,添些她喜欢的摆件和绿植即可。 盛望舒抽了一天时间来做这些,全部弄完之后就开始着手搬家。 周五下午,言落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拨打内线电话把林津叫到了办公室。 “你帮我查一下月亮思北公馆那套房子现在有没有买家?” 林津:“好的言总。” 林津办事效率很高,没隔多久就进来汇报。 “暂时还没有。” “好。”言落按了按太阳穴:“你最近一段时间多关注一下。” 林津:“明白。” 工作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晚上还有饭局要参加,言落又坐了片刻,提前下班。 他没让司机跟着,自己开车回了思北公馆。 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要回来,只是想到盛望舒很快就要搬走,他心里便空落落的。 言落走出电梯时旁边那部电梯正开着,一个箱子堵在电梯门口,对面盛望舒的公寓大门敞开着,有工人进进出出地在搬运行李。 他视线倏然一顿,大步走到了门口,抬脚要进去时却又迟疑一秒,抬手敲了敲门。 有个工人回过头来,问:“您找谁?” 言落低声问:“业主在不在里面?” 工人说:“在里面呢,你是对面邻居吧?” 言落颔首,略略放缓了脚步往里走。 隔着玄关,听到工人在跟卧室里的人说话:“对门邻居来找你。” 不知道里面的人回了句什么,工人朝他扬声道:“快进来吧!” 言落薄唇轻抿,心口倏然一松,他快步走向卧室,“月亮。” “月亮没来。” 言落停在卧室门口,身形微微一滞,从卧室门口探出头来的是盛家的住家阿姨。 “张姨。” 言落浅淡的笑意被冻僵在唇角,他稍敛了神色,问:“月亮什么时候过来?” 张姨说:“她说忙,不过来了,让我帮忙看着搬完,她到时候直接回新房子那边住。你找她有事?” “没什么事。”言落抬手扯了扯领口,“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不用不用,这些工人已经可以了。”张姨忙说:“你忙你的。” “好。”言落笑了笑,却是没走。 他留在公寓里,帮着张姨和工人收拾好要搬的东西,亲眼看着他们把东西搬下去。 房子里骤然空荡了许多,他的心好像也被搬空。 言落跟工人一起下楼,看着他们把行李搬上了车。 张姨要上车跟着过去,他抬手制止,“坐我的车过去吧。” 张姨道:“你也要过去?” 言落不容置喙道:“嗯,您一个人不太方便。” 张姨在盛家多年,和言落熟悉,也没多推辞,便跟着他上了车。 又笑说:“月亮有你这个哥哥真好。” 言落发动引擎,没应声。 眸色随天光一起暗沉了下去。 — 盛望舒周六正式搬进了新租的房子。 搬家那天她没回去,只让张姨帮忙看着搬来了大件的东西,一些衣服还放在衣柜里没动。 周末,她起了个大早,回去拿衣服。 衣柜里留的衣服不多,只需要两个大行李箱便装完了。 把所有衣服收拾好,空荡荡的衣柜里只剩下那个白色的保险箱。 盛望舒蹲在衣柜边出神片刻,还是把保险箱拿了出来。 毕竟箱子里面还有现金和珠宝,就算处理,也应该是捐献出去,丢了太罪过。 盛望舒拖着两个行李箱,把保险箱放在行李箱上离开。刚一打开房门,脚步便顿住。 对面门外立了个沉默的影子,那双似水含情的桃花眼缺了神采,黑沉沉地望着她。 盛望舒停顿了两秒回过神来,视若无睹地关上门,还未等她推起箱子,下一刻,言落便上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月亮。” 他低声叫她,不知是不是因为刚起没多久的缘由,他的音色添了几分哑。 “你怎么起这么早?” 现在才早上八点,而她已经从新家赶过来,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了。 言落唇边溢出一丝苦笑,“你就那么不想见我?” 盛望舒抿了抿唇,抬眼看他。 她承认,之所以选择在早上回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撞见他。 抱着保险箱的手指收紧了些,她冷淡地开口:“你有什么事?” 言落垂眸看着她,睫毛密密地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给他平添了几分淡淡的消沉。 他的下颌线条利落瘦削,看上去似乎清减了些。 盛望舒移开视线,往旁边错开一步:“没事不要挡路。” “你真的那么不想见到我?”言落半晌才开口,却还是那一句。 盛望舒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执着在这一点,“我想我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对于一个陌生人,没什么想见不想见的。” “陌生人?”言落凛然挑眉,自嘲爬满眉眼:“我们认识了23年,相处了23年,怎么做回陌生人?” “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他音色骤然沉下一分,像是自语:“我做不到。” 盛望舒扫了他一眼便把目光移开,决然道:“那就尝试去做,你这么聪明,有什么事情做不到?” 说完这句话,她没再看他,错身从他身边过去。 拖过两个行李箱,又抱着保险箱去按电梯。 手指按下的一瞬间,言落高大的身影突然从后面覆了上来。 她从电梯门上看到,下意识地转身躲开,反被言落拽住了手腕。 她被他桎梏在墙边,仰头瞪着他:“放手。” “月亮。”言落的眼里像是旋着黑雾,偏执的、深深地盯住她。 “如果你不想再听,我可以不再提那些事情,也可以不去烦你,你能不能……不要搬走?” 盛望舒睫毛轻颤了下,看向他。 他唇角扯出一个极轻的弧度,像是在和她商量,又像是在哄她。 像他们以往每一次争执过后的妥协求和。 “如果你实在不想碰见我,我可以把房子卖掉。” 可盛望舒不想再和他和好了,不想再沦陷在他那双天生深情的桃花眼里。 “你想多了。”她平静地说:“我要搬走,不是因为你。” 说完这句话,她使劲挣了挣手腕,“我要走了,放开。” 言落没放,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她又挣了一下,没挣动,气恼地把怀里的保险箱朝他掷过去。 箱子砸到他胸膛,闷闷的一声,言落没躲,却在箱子掉落下去的那一刻伸手接住了。 盛望舒趁机拖过行李箱按下电梯。 电梯门打开,她大步走进去,言落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盛望舒拧眉盯住他,眼里的烦躁压都压不住。 言落停住,没再上前,她动起脾气来要很久才能止得住,他不忍心逼她太紧。 他隔着电梯门把保险箱递过去,“注意安全。” 盛望舒蹙着眉没接,“我不要了,帮我扔了吧。” 她按下关门键,任由电梯门在两人之间慢慢合上。 电梯很快下滑,电梯壁上的红色数字慢慢变小,直到变成负一。 言落就那么沉默地站在电梯门外,被那红色数字刺得眼睛发疼。 他拿出手机,给林津拨了个电话。 “你联系中介,帮我把月亮那套公寓买过来。找个靠谱的中间人,别让她知道买家是我。” 这是她住了五年的房子。 是她从盛家搬出去后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哪怕她不想要了,他也不想让它落到别人手里。 — 周一,盛望舒时隔三个月再次去盛世影业报到。 只是这次,她是以盛世影业副总经理的身份。 盛知行让她在盛世影业各个部门轮岗了半年,就是为了让她慢慢接手公司。 盛望舒主要负责电影事业部,没想到新官上任要处理的第一件事,竟是自己的绯闻。 她和陵游一起出入会所、沙龙结束后陵游送她回家的视频被某家蹲拍其他明星的狗仔偶然中拍到,那人第二天继续跟拍,又拍到了两人一起去看房的视频。 恰逢周末陵游的综艺节目又播出了一期,他的圈粉能力让他在当晚再次上了热搜,狗仔便趁着热度放出了跟拍视频和照片。 照片挑过角度,视频经过剪辑,两人去看房被解读为共赴爱巢,他们的关系被解读为了情侣。 有5G冲浪选手认出了女方为盛望舒,于是#陵游盛望舒#这个话题就冲上了热搜。 盛望舒看着手机屏幕,表情一言难尽。 屏幕上跳出来电提示,陵游给她打来了电话。 “抱歉,没想到会被人跟拍,害你上了热搜。” “没关系,你也是受害人。”盛望舒笑了笑,“不过你以后出门可要谨慎些了。” 陵游叹气:“那以后还能约你吃饭吗?” 他们约好去他新发现的那个餐馆,还没去。 盛望舒说:“当然可以。” “那我就放心了。”陵游笑了声,又问:“你比较倾向于我用哪种方式处理?直接撤掉热搜还是单独出个声明?” 盛望舒沉吟了下,说:“不用那么正式,微博解释一句就可以了。” “好。”陵游说:“那我编辑好微博先发给你看。” 两人有商有量,十分和谐地聊完了电话。 盛望舒收了线,抬头吩咐公司新配给她的秘书米叶:“通知营销部那边把热搜撤掉吧。” “好。”米叶低头出去了。 隔了没几分钟,米叶又敲门回来:“盛总,热搜已经撤掉了。” “哦。”盛望舒挑挑眉:“营销部动作还挺快。” 米叶说:“我问过营销部了,不是他们撤的。” 盛望舒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等米叶离开后,陵游恰好给她发来了微信,是将要发布的微博解释内容。 很简短的一句话,没有多加解释:我们目前只是好朋友,好朋友一起参加活动而已,请大家不要发散思维。 盛望舒回了句:[可以。] 又问:[是你那边撤的热搜?] 陵游:[不是。] 盛望舒:[那是你们节目组撤的?] 陵游:[不可能,节目组巴不得多一点热度呢。] 说的也是。 现如今不管是电影电视剧还是综艺节目,不管主题核心是什么,宣发方向一致都是炒CP,没有CP制造CP也要炒,好像观众除了关注恋情什么都不会在乎了一样。 好不容易逮着个恋情热搜,节目组怎么舍得花钱撤掉。 盛望舒疑惑地打开微博,又看了一遍热搜榜,她和陵游的那条热搜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和陵游搭档的那个男爱豆的相关热搜。 盛望舒又打开某个受众广泛的短视频软件,热点视频同样换成了那个男爱豆的综艺相关内容。 与此同时,星宸娱乐总裁办公室。 言落戴了副金丝边眼镜,正低头刷刷签字。 翻阅、签署完手下的那几份文件,他一并拿起递给林津,吩咐道:“以后再有类似的热搜第一时间撤掉,清除干净,不要让它发酵起来。另外,约谈那家工作室的负责人,告诫他们以后不许再跟拍盛望舒。” “还有,”他靠着椅背,用中指推了推眼镜,淡声道:“以后但凡陵游的热搜都撤下来,换成柳洹的。” 柳洹,就是在综艺里和陵游搭档的那个男爱豆,也是星宸娱乐的签约艺人。 只要陵游一天不删除微博里盛望舒的照片,他就一天不让陵游上热搜。 — 陵游发布了那条澄清微博后,热搜上再没了他和盛望舒的相关讨论。 节目制片人倒是觉得有点可惜。 陵游骂他:“你就不能做个人?我好心好意来给你救场,你就这么对我?我爆出点绯闻没什么,人家盛望舒凭什么跟着被你们节目组吸血?” 那人笑得揶揄:“有些事传着传着不就成真的了,你别说你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陵游笑而不语。 那人一副看透的表情:“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那条微博里的猫腻。” “我们目前只是好朋友”——澄清是澄清了,可明显为自己留足了余地。 陵游不辩解也不否认,隔了片刻坦诚地点了点头:“我和她确实很投契。” 投缘,有缘分,也合眼缘。 — 周一晚上,言落应酬结束后又回到了思北公馆。 从前他买下这套房子守着盛望舒,却克制自己很少回来,如今人搬走了,他反倒常常想要过来。 可等真坐到空荡荡的房子里,留神着对面明知不会再响起的动静,他又不免烦躁。 言落这晚没留宿,带了盛望舒那天砸向他的保险箱回到了盛景花园的别墅。 翌日下午,那部中美合资的星际电影《火星逆行》在星宸娱乐召开筹备会,同为投资方的盛世影业也要参加。 盛望舒自然要出席会议。 午间,盛望舒翻阅着米叶拿来的那厚厚一沓关于《火星逆行》的资料,许念汐的电话打来。 两人聊了几句,许念汐又把话题扯到言落身上。 “你既然都打算接手盛世了,以后免不了和星宸合作,在各种场合见面都是避免不了的,到时候怎么办?你还打算一直不理他啊?” “没打算不理他。”盛望舒说。 不怪许念汐问她,在答应盛知行要接手盛世影业时盛望舒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和言落从小的生活圈子、交际圈子乃至盛家和言家的商业版图都有重合,她不可能和他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除非她和盛家脱离关系,离开A市。 但犯不着,她只是执着地暗恋过他一场,只是迷途知返不想再和他无谓纠缠,倒不至于为了他抛家舍业像个鸵鸟一样躲起来,那样太傻,也太没尊严,她绝不会做。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盛望舒快速翻阅资料:“有合作时,我只当他是合作伙伴,有竞争时,我就当他是竞争对手。”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下午三点钟,盛望舒准时前往星宸娱乐出席会议。 到场的是中方的几家出资比例较重的投资方以及电影导演、编剧和制片人,还有对方带来的翻译。 介绍过身份后,盛望舒一一和对方握手。 到言落,她大方地递过手去,脸上是得体的商务微笑,漂亮,却不生动。 言落在她的眼中看到从所未有的陌生。 她精致清贵,落落大方,处处透着距离感,再也不是以往那个对着他嬉笑怒骂的月亮了。 “言总。”她抬眸看向他。 言落喉结轻轻滚动,他抬手拽了下领带,这才风度翩翩地握住她的手指。 “盛总。” 俊男美女,气质出众,极其养眼的一幕,无人发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盛望舒轻轻触碰到他的指尖便要收回,言落却在握住她指尖的那刻本能地将手指收紧。 仅一瞬,她略略轻挣,他便放开了手。 米果娱乐的一位副总笑道:“听说两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盛望舒笑了笑:“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言总事业有成,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以后还要向言总多多学习。” 平静的一句话,没提一个“不熟”,却处处透露着两人不熟。 言落眸光微动,再没继续这个话题。 会议结束后,各方代表先后离开。 言落站在会议室门口一一握手送别,盛望舒转身正要离开,他却突然出声叫住她:“盛总留步。” 盛望舒转头,言落单手抄着西裤口袋,黑色衬衫精致熨帖,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关于上周签订的那个合同,我有几个补充条约想与你详谈。” 盛望舒点点头:“好。” 她重新走回会议室,米叶却在跟进门时被林津礼貌地拦下。 米叶自动避嫌,盛望舒和言落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 盛望舒直接坐下:“合同呢?” “稍等几分钟。”言落站在落地窗前,静静看着她。 一时间,没人说话,偌大的空间里气氛开始凝滞。 助理敲门送来了咖啡,盛望舒说了句谢谢,低头看手机,没动那杯咖啡。 言落的目光就那么静静地落在她身上,她假装不觉,也不理会。 安静终于被打破,言落清了清嗓子,低声问:“还适应吗?” 盛望舒:“什么?” 言落:“工作上觉得还适应吗?” 盛望舒说:“还可以,多谢言总关心。” 那句“言总”像一枚看不见形状的针,顺着他的耳道扎进喉管,把他已到嘴边的那句关心生生刺了回去。 林津在这时敲门,拿来了一样东西。 却不是合同,而是那个保险箱。 盛望舒眸色一变,起身要走。 言落拦住她:“这个还给你。”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不要了。”盛望舒说:“如果你喜欢,就留着吧。” 她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 盛望舒回到公司,助理送来了一束花。 “盛总,有您的花。” 盛望舒问:“谁送的?” “不知道,对方没留信息,只有一张卡片。” 盛望舒的视线从那束包装精致的,裹着向日葵、洋桔梗和栀子叶的花束上移开,拿起上面的卡片。 烫金的卡片上是一行手写字,笔锋潇洒有力—— 祝:工作顺利,开心恣意。 没有落款。 盛望舒却一眼认出那是言落的字迹。 是她读书时曾在草稿本上模仿过无数遍的字迹。 她把卡片放在一边,把花递回到助理手里。 “拿去办公室分了玩吧。” “还有,”她垂眼看了看那张卡片,叮嘱道:“以后陌生人送来的花,直接替我拒收。” 第26章 撕成了两半。 九月初, 陵游结束综艺节目的录制,约盛望舒去他之前提起的那家餐馆。 他们约在周六,盛望舒上午去了工作室, 忙到快傍晚才休息。 工作室的前期筹备工作已经完全结束, 基本工作人员也已配备完成,在八月底正式开始运营。 今天上午, 她又亲自面试了两个设计师助理,定下了其中一个女生。 陵游开车到工作室来接她, 盛望舒从茶水间出来,给他带了一杯手磨咖啡。 车停在门前,盛望舒带他前后参观了一圈。 工作室带一个后院,后院被她布置了鱼池景观,木质藤架, 院子中央有一个大理石台的圆桌,圆桌上方是白色遮阳棚, 用以休闲休息。 “感觉不错, 回头送你几条锦鲤。”陵游笑着说。 “好啊。”几条鱼而已, 盛望舒也没和他客气。 喝完咖啡,两人打算离开,陵游走到车前,打开后座,从里面抱出一个大盒子。 盛望舒问:“这是什么?” “送你的开业礼物。” 盛望舒蹙眉:“说好了什么都不用送。” “那是你单方面决定的。”陵游摇摇头笑道:“你不能霸道地把我变成一个不懂礼节的人。” 他把盒子放在茶几上,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打开看看。” 盛望舒拆开盒子,看清里面的东西,眸光闪了闪,刹那间不觉有些啼笑皆非。 盒子里竟然也是一只玉貔貅。 只是这只貔貅不同于言落之前送的那个极品蓝水翡翠, 只是普通的和田玉,通体白润,做工倒很精致。 “照理说这种材质的玉石我平时看都不会看的,怕你拒绝才勉为其难选了这个。” 陵游抱臂看着她,“我都为了你自降对珠宝玉石的品味标准了,你总不能让我白受这个委屈吧?” 他这话一说,倒是让盛望舒再无法拒绝。 降低选料标准,对有追求的设计师来说,的确是一种极大程度的妥协和让步。 盛望舒笑了笑,把貔貅抱出来:“很漂亮,我很喜欢。” 陵游微侧着脑袋看她:“你喜欢就好,不枉我找了一圈玉雕师。” “放在哪里好呢?” 盛望舒环视一周,抱着玉貔貅走到前台,打算把貔貅放在许念汐送的招财猫旁边。 “放在这里太挤了,不美观。”陵游想了一下:“我刚刚看你办公室里还空着,不如放在你办公桌上?” 盛望舒沉默了一秒,点头道:“也好。” 于是陵游便从她怀里接过了貔貅。 两人一同走向办公室,她打开门,看着陵游把貔貅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一角、之前被言落自作主张放了蓝水貔貅的位置上。 陵游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盛望舒笑着敲了敲门,催促他:“走吧,去吃饭。” 陵游说的那家餐馆在一个居民区附近的巷子里。 是一家老店,开了几十年了,招牌不大,里面是二层小楼。 装潢以明黄色和绿色为主,整体风格复古,很有老香港的感觉。 盛望舒踩着木质楼梯上二楼,楼梯转角处开着一扇小木窗,窗外的枝丫还带着绿意,树叶几乎要伸到窗子里来,阳光穿透窗格落进来,被分割成一块块明亮的色板。 她偏头往上看,陵游今天恰好穿了件复古样式的扎染牛仔外套,像是走在王家卫电影里的男主角。 她突然意识到,原来他的身材背影也是极符合她的审美的。 可第一次见面时,为什么就没留下印象呢? “楼梯窄,小心一点。”陵游笑着,回头叮嘱她。 盛望舒回神,加快了脚步跟上去。 他们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从盛望舒的角度,能看到不远处的街道和居民楼。 盛望舒把菜单交给陵游,全权交由他点单,陵游很快点了几道招牌菜。 菜式一样样端上来,味道果然很好,如陵游所说,是一家味道地道的老式粤餐厅。 盛望舒尤爱那道龙王夜宴,多吃了好几口。 最后上甜点时,盛望舒已经吃不下了。 她捏着甜品勺,和陵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听他讲录制综艺时的趣事,边听边托着下巴看窗外。 正是下班高峰期,夕阳还未完全褪去,将街道染上浅粉朱红的色彩,不远处的那栋居民楼被涂满橙色,满墙的爬山虎像被浸在咕嘟冒泡的橘子汽水中。 色彩极致美丽,盛望舒不觉看得出神,待橙色渐褪,收回视线时,她余光扫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慢慢驶到楼下。 车停下,车尾露了一半在她视线里,盛望舒认出那是言落的车牌号。 她轻轻眨了下眼,还未来得及把目光收回,车后座已然打开,一个穿白色西装裙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柔软的披肩长发,停匀的身材,她弯腰趴在车窗上说了句什么,再抬起头时,脸颊正冲着窗户的方向。 盛望舒看见她那张恬静漂亮的脸,认出她是沈芊芊。 言落的初恋。 盛望舒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八卦分析,说人的眼光其实很长情,喜欢的人都是同一款,后来再找的恋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初恋的影子。 并且列举出了某几个男演员的历任前任做对比。 她当时看得极不舒服,扫了几眼便关掉了页面。 后来聊天时许念汐也说,有些人的确有初恋情节,之后找的恋人像在收集初恋周边一样,简直就是大猪蹄子。可能人都犯贱,凡是没得到的,凡是失去了的,都最好。 盛望舒当时只是笑,心里却在想,言落是不是也是这样?他从高中到现在,女朋友都是气质温婉型。 而此刻,隔着窗台落日,看着市井烟火中那个仿若把温婉秀丽刻在举手投足间的女人,盛望舒终于确定,言落就是那一类人。 失去后才念念不忘的集邮达人。 她分神了片刻,以至于没有听到陵游的问话。 陵游的视线随她向下望:“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沈芊芊已经跟车里的人说完话,快步上了楼。 而那辆车还停在原地没有动。 盛望舒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没什么,刚刚看到一个挺好笑的人。” 她低头挖了一勺甜品,伸手拿纸巾时视线又朝下飘了一眼,那个好笑的男人打开后座车门下来了,正立在落日余晖里抽烟。 盛望舒只一瞥便收回视线,直到两人离开,再没朝他的方向看一眼。 — 这周六,言落受邀出席参加“产业数字化转型”论坛会议,会议结束后的采访环节,他遇上沈芊芊。 作为采访他的杂志记者,沈芊芊在活动结束后叫住了他。 “好久不见。”她朝他淡淡微笑。 言落点头:“好久不见。” “说起来倒也不是好久不见。”沈芊芊笑道:“我偶尔会在网络媒体上看到你。” 言落淡淡扯了扯唇。 沈芊芊问:“等下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喝杯咖啡?” 言落没迟疑,道:“抱歉,恐怕不太方便。”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沈芊芊对他的拒绝并没在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言落并不想和她聊从前,他看了眼腕表,打算离开。 沈芊芊却道:“但我恐怕真的要占用你一点时间,有个东西要给你。” 她要给的,大概是从前的某样东西。言落说:“你看着处理掉就行。” 沈芊芊说:“是盛望舒的东西。” 言落正要迈动的脚步在那一刻停住。 沈芊芊要拿给言落的东西在她家以前的老房子里,离会场不远。 言落便让司机直接把他们送了过来。 沈芊芊上楼去拿东西,他在车上坐了一会,下车抽烟。 这是一片老街,赶上傍晚,叫卖声和人声、车流声交织成一片,很有市井烟火气息。 言落望着街对面那个卖烧烤的小摊,想起盛望舒读书时很爱在这样的街道上闲逛。 拉着他,从街头走到街尾,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都要买来尝一尝,贪多又没那么大肚量,尝上几口就把剩下的塞给他处理。 理直气壮地把他当成垃圾桶。 不过他也已经有好多年没再吃过这样的路边摊。 言落抽完两支烟,沈芊芊才从楼上跑下来,交给他一个白色的笔记本。 “不好意思,家里突然漏水,耽误了一会儿时间。” 她轻喘口气,对他解释:“这是高三时我不小心装到自己书包里的笔记本,当时以为是你的,一直没顾得上还,前一阵子打算卖房时收拾东西,才发现这是盛望舒的,但我觉得,这笔记本应该给你。” 和言落恋爱那半年,她只见过盛望舒三次。 有一次是一群人在宋源家写作业,盛望舒就坐在她的旁边。 说是写作业,其实大家都在玩,没写多久就开始吃饭唱歌,唱完歌就散了。 隔了两天,她发现自己书包里多了个白色的笔记本,翻开,扉页上写着“YL”两个字母。 Y、L,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言落的名字首字母。那天她正因为言落的冷淡和他单方面冷战,只翻了前面几页,发现都是空白,便随手把笔记本丢进了抽屉里,后来隔的时间久了,加之言落一直没有问过她,她也就把这个笔记本忘在脑后了。 再之后,她和言落分手,再也没有联络过。 前不久,家里这套老房子打算出售,沈芊芊回来整理以前的书籍,从一堆高中的旧资料中翻出了这个笔记本,她心血来潮地打开,一页页翻看,才发现笔记本的主人应该是盛望舒。 她恍然间想起,盛望舒的小名叫月亮,月亮的简拼,也是Y、L。 言落接过笔记本,垂眼看着已经泛黄的封皮。 沈芊芊沉吟了片刻才道:“按理说,这个笔记本应该交还给盛望舒,但我觉得,你或许应该看一看。” 像是觉得不妥,她犹豫了下又改口:“我不应该插手你们之间的私事,东西我带到了,要不要还给她你自己决定吧。” 言落被她的反复不定搞得迷惑,“这是什么笔记本?” “只是一个草稿本,”沈芊芊如实说:“但有和你相关的东西。” 沈芊芊跟他道别,上楼继续处理漏水。 言落拿着笔记本上车。 司机发动引擎,他顺手去关后座车窗,视线向外一瞥,竟不经意间看到盛望舒的身影。 言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却还是下意识叫司机停车,他隔着车窗望过去,那抹立在香樟树下的纤长身影的确是盛望舒无疑。 她低着头在看脚下,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 她站的那个位置,正对着这栋居民楼。 言落打开门下车,横穿过不甚宽敞的街道,朝她走过去。 “月亮。”他在距离她半米的位置停下,笑了笑:“你在这里做什么?” 盛望舒抬眼,神色淡漠,“言总,好巧。” 这称呼无论听多少遍都疏远得刺耳,言落刻意忽略掉,勾唇再问:“你一个人?” “我来吃饭。”盛望舒却是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 又笑:“你初恋家附近的这家粤式餐馆味道不错,改天可以让她带你来尝尝。”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沈芊芊。 以前她会讽刺他是渣男,偶尔也会提起他的某一任前女友,但一字不提沈芊芊。 言落心下明了,她大概是看到他和沈芊芊在楼下说话了。 他正色,即刻解释:“我在论坛会议上遇到她,她说你有一个笔记本落在她家里,要拿给我,所以我和她一起过来。” 盛望舒以前丢三落四,弄丢过不少笔记本,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独独有一个用来演算的草稿本,在无故丢失后,她连问都不敢问。 当初她翻遍了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没有找到,疑心是不是被哪个朋友装错拿走了,可她不敢去问,怕真的有人拿走,怕被人翻看,更怕拿走的那个人是言落。 那时她巴不得那个笔记本就那样凭空蒸发,再也别再出现。 后来,那个笔记本确实没再出现,她也渐渐忘掉了这件事。 可今天,言落一提起,她就忽然记起来了。 原来她一直也没忘。 盛望舒扯了扯唇,没有做声。 言落说:“你等一下,我去拿给你。” 不等她回应,他已经转身,大步穿过了马路。 沈芊芊说,这本子里有和他相关的东西,言落不得不好奇。 但,相比于好奇,他觉得自己应该尊重盛望舒,这是她的东西,自然要交还给她本人。 言落只用了不到两分钟就回来,他低头,把笔记本递给盛望舒。 盛望舒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落到略微泛黄的白色封皮上,只觉得讽刺。 她最不想被人看到的东西原来一直在沈芊芊那里。 即便是后知后觉,这种巧合也让她觉得难堪。 盛望舒平静地接过笔记本,道了声谢谢。 言落唇角溢出一丝苦笑:“不用谢。” “你去哪?”他说:“我送你。” “不用了。”盛望舒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我等的人来了。” 言落回头,看到从餐馆内走出来的陵游。 原来她是和陵游一起吃饭。 言落眉眼不觉中沉了一分,收回视线时,看到盛望舒唇边自然的笑意。 她冲陵游招招手,语气略有些埋怨:“怎么这么慢?” “结完账接了个电话。” 陵游也笑,转而看到站在盛望舒对面的言落,他笑着点头,“言总。” 言落颔首,“你好。” “你们有话要聊?”陵游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那我……” “没什么好聊的。”盛望舒抬手拽住他袖口,“走吧,再晚就赶不上开场了。” 他们今晚要去看一场话剧。 陵游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袖口上,又从袖口移到女人纤细的手指上。 他微微挑眉,对言落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再见。” 言落没回应,他的目光钉子一样钉在陵游的袖口上。 盛望舒不再理他,松开陵游的袖口,转头就走。 陵游的车停在不远处的车位,盛望舒大步走在前面,径直往车边走。 言落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陵游快走一步绕到驾驶座那边,先坐上去倒车。 盛望舒却停在了半米外的一个垃圾桶旁。 然后言落看到她举起那个白色的笔记本,看都没看一眼,直接从中间撕开,撕成了两半。 她冷着脸,还要再撕,陵游已经调好了车头,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后面有车在鸣笛催促,于是她便匆匆撕碎几页,把笔记本连同那几页碎片一同塞进了垃圾桶。 黑色的卡宴融进街道,很快消失在车流中。 天光完全暗了下来。 言落像是被人按下了定格键,定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路灯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过了好半晌,那个影子才慢慢地低下了头,而后,迈步向前走,一直走到垃圾桶旁才停下。 言落垂眼,犹豫了一瞬,解开衬衫袖扣,将袖子挽了起来。 他面沉似水,下颌线收紧如凌厉刀锋,一言不发地从垃圾桶中拿出那个被丢弃的烂笔记本。 司机将车开过来,停在了路边,言落把能找到的碎片都找齐,紧抿着唇上了车。 车子很快驶出老街区,转到车水如龙的马路上。 言落靠在后座,打开了车顶灯。 窗外的车流声、喇叭声,所有的声音都飘远,他垂着眼皮,一页一页地翻动笔记本。 扉页上,是她的名字缩写——YL,她以前不爱在书本上写大名,总是写YL。 他曾经问过她这是什么意思,她白他一眼:“你傻吗?当然是月亮的意思。” 言落吊儿郎当地笑着:“哦,我还以为是言落。” 她笔尖顿了一下,板着脸略带嫌弃地看着他:“你想象力可真丰富。” 笔记本的前几页都是空白,言落继续往后翻,一连十几页,都是随心所欲的演算过程,有时一张纸算得满满当当,有时一张纸上可能只有一两个数字,是她惯常的风格。 他耐着性子继续往后翻,不漏过一张纸,一个笔记本翻过了五分之三,突然有张速写侧影跳入眼眸,他一眼认出,那是她画的他。 言落眉心一动,继续往后看,之后连续十几张纸,每一张上都有他的素描图。 他低头思考,他偏头在笑,他转着篮球,他抬头看天…… 每一幅图下面,都缀着两个小小的字母,一笔一划,极为工整:YL。 最后那页纸,被她撕烂了,言落把碎片组起来,看清那幅图下写着小小的一行字,是模仿的他的笔迹—— 言落,大混蛋。 再往后,靠近笔记本中缝的位置,还有一行更小的、蚂蚁样的字,是她的笔迹。 光是从那一笔一划的字迹里都感受的到写字人的心酸和委屈。 她写:怎么办,可我还是喜欢混蛋。 时间仿若在那一刻静止。 外面的灯光不时穿透车窗扫进来,落在言落冷冽的侧脸上,照过他低垂的眉眼。 有那么一瞬间,光线飞掠而过,照亮他赤红的眼尾。 下一刻,车入隧道,全世界陷落黑暗。 第27章 光明正大地取而代之。…… 夜里, 言落失眠,从床头柜里拿出盛望舒的那个白色保险箱。 厚重的窗帘拉上一半,月光泻进来, 他只开了一盏小灯, 借着晕黄的灯光和月光一遍遍试着保险箱的密码。 试到第五次,密码箱“哒”的一声被打开, 密码是他们两人生日的组合。 言落指尖无意识地蜷了一下,缓慢地打开箱子。 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 他呼吸滞住,眼眶在那一刻倏然发胀。 言落一一拿出箱子里的东西。 一沓厚厚的红包,是他这些年来过年时给盛望舒的,她嘴上说着不稀罕,却口是心非地全部收藏了起来。 一条织了一半的围巾, 是她高一时心血来潮跟人学的,说以后要送给喜欢的人。 他心下一沉, 表面装作漫不经心:“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带过来让我见见。” 她抿了抿唇, 没看他, 只低声嘟囔了句:“你少管。” 可这条围巾她最终也没织好。 言落把围巾放在一边,又从箱子里拿出一盒海玻璃。 那是有一年暑假他们一起去海边玩,他无聊时帮她捡的,看她喜欢,他在海边捡了整整一下午, 挑拣了一遍, 才筛选出这一小盒。 看她捧着看来看去,他心里明明很开心,却故意道:“几块玻璃而已,就这么喜欢?” 她转头对他笑弯了眼睛:“就是喜欢。” 言落再向里看, 海玻璃下面压着一个粉白色的笔记本,很少女心的样式。 他翻开,里面却被撕掉了大半,只剩寥寥十几页纸,孤零零地夹在两片硬壳里,不知道里面曾经写过什么。 笔记本旁边,有一支万宝龙钢笔,是他某一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再旁边,并排摆放着几个礼盒,言落一一打开,珍珠粉钻胸针、项链、耳饰,都是他曾经送过她的生日礼物。他从来没见她戴过,以为她看不上,原来都被她一一珍藏了起来。 言落继续往下翻,头绳、腕带、手写的记事贴、手工拼成的玩偶手办…… 滴滴点点,都有着他的痕迹,被口是心非的她偷偷藏了起来,连同她的那份喜欢。 言落在月光下静坐成一座雕像,英俊的侧脸被后知后觉雕刻出悲伤神色。 心痛被乍然的了解所震动,像是被打了麻药,人也是空落落的麻木,等到药劲过去,他才在深夜里体会到凛冽的痛意。 他们曾偷偷喜欢了对方很多年,彼此却不知情。 等他回过头来发现时,她却已经走远了。 漆黑的夜幕被天光撕开一条口子,光明露出一线。 言落站在落地窗前,将盛望舒的微博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窥探到她生活的地方了。 退出微博之前,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陵游的微博。 从盛望舒回来后他没再看过,发现陵游的微博又添了几条新的内容。 最新的一条微博动态,他写了一句话:50分的材质,100分的做工。 下面配了一张照片,是言落很熟悉的场景——盛望舒工作室的办公桌。 当初他亲眼监督工人搬进去的那张办公桌一角放了一个羊脂玉貔貅,做工精良,就放在他曾经亲手放下的那个蓝水貔貅的位置上。 光明正大地取而代之。 — 电影《火星逆行》发布了选角信息,除却原本定下的主角团队,目前还有一个戏份较重的女二号暂时没定演员,各家公司拼了命的想塞自己家的女艺人进去,这个中美合资的优质资源一时间成为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演员面试定在周三,作为最大的投资方,言落去了临城出差,导演和制片人邀请盛望舒一起作为面试官出席。 盛望舒准时到达面试地点,她到时,等待区已经到了不少等待面试的女艺人,其中有两个是她家公司的。 她和那两人并不熟悉,为了公正公平,也没打招呼,直接去找导演汇合。 盛望舒坐在导演和制片人中间,翻阅演员资料卡,竟在最底下看到了蓝心的资料。 她并不知道蓝心曾经向言落要过这个角色,也不知道后来言落又把这个资源从蓝心手里收了回来。 蓝心的经纪人不甘心,为她报名了面试,毕竟如果能拿到这个资源,或许可以凭此机会征战好莱坞。 即便是影后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艺人,蓝心争执不下,只好答应来面试。 但她没想到,今天的面试官竟是盛望舒。 许久未见,她们之间的地位竟如此悬殊,她是被人选择的面试演员,而盛望舒却是手握决定权的资本方。 蓝心恨透了资本,也始终想靠近资本,攀附资本,最终能成为资本,摆脱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被动局面,可惜,费心费力经营两年,她还是被打回了原形。 面试官和表演者是在两个空间,中间用一个巨大的两面镜分隔,蓝心走进表演厅,深吸一口气,按照导演的要求表演其中的一个段落。 那是作为宇航员的女二号即将登上“起源号”飞船奔赴火星执行任务的片段。这是一次凶多吉少的任务,或许会葬身火星,她怀着必死的决心自告奋勇,要为保护地球安宁身先士卒。 面试之前,蓝心已经提前将这段台词背了很多遍,然而真正表演时,即使她有意避开,余光里也总是出现盛望舒的身影。 她从容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 直到她表演结束,盛望舒的脸上都没出现多余的表情。 蓝心保持着镇定,微笑着回答过导演的几个问题,结束面试走了出去。 她是最后一个面试者,等她出去时,走廊里已经空荡无人。 蓝心独自在门外站了片刻,才抬脚往前走。表演大厅另一侧的门打开,是盛望舒走了出来。 两人的视线碰上,盛望舒淡淡朝她颔首:“还没走?” “这就要走了。”蓝心笑了笑。 盛望舒没再说什么,又朝她点下头,打算离开。 “小舒。”蓝心突然叫住她。 盛望舒回头,蓝心笑意勉强地说:“或许应该改口叫你盛总。” 盛望舒:“都可以,你喜欢就好。” “盛总,”蓝心没和她卖关子,“这个角色,我应该拿不到了吧?” “最终选角是大家共同商量的结果,我个人做不了主。”盛望舒实话实说:“但我应该不会投你这一票。” 蓝心不意外:“我没奢求得到你的原谅。” 盛望舒扬了扬眉:“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狭隘?” 蓝心做过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又何谈原不原谅。 “只是因为这个角色不适合你。”盛望舒说:“你的气质太柔和,眼神不够强硬坚定,演不来这样的性格刚烈的角色,之前你能拿奖,是因为角色契合你的气质,这部电影,如果你的演技不做出提升,即便拿到这个角色也只是砸自己招牌。” 盛望舒语气坦诚:“容我多嘴一句,我认为你应该去走适合自己的方向。好莱坞这条路不是人人都适合,也不是人人都走得好。” 有时候,选择比争取更重要,强求到的,不一定就好。 她也是最近才体悟到。 蓝心为盛望舒的这段话感到意外,她以为盛望舒会记恨她,却没想到,是她小人之心了。 她的建议句句真心,蓝心抿了抿唇,也第一次对她表露真心:“我不知道言落为什么从不向你表露感情,但作为一个旁观者,他真的很在乎你。” 这是在她第一次见到言落时就发现的事实。 那个漫不经心的男人只有在和他的大小姐通电话时,才会笑得真心而温柔。 “我也应该走我适合我自己的路。”盛望舒无意和她探讨感情:“生活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希望我们下次再见时,不再只是谈论一个男人。” 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 陵游参加的那档综艺在九月底播放完毕,节目收视率不错,他因为节目火了一把。 倒不至于火到路人皆知的程度,但在喜欢追剧追综艺的那个群体中,他不再只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但他依然是那个随心所欲的自由灵魂,面对纷沓而来的各类节目邀约不为所动,又潜心钻进了他的工作室里。 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末,陵游约盛望舒一起去马场。 盛望舒在工作室和公司之间两头跑,已经连轴转了一个多月,需要放松。她想也没想,爽快地答应。 陵游是个性格包容的人,如水如风,从不会给人压迫感,和他在一起,她总是很轻松。 周末上午,陵游开车来接盛望舒。 盛望舒昨晚熬夜画图起晚了,连妆都顾不上化,匆匆涂了层防晒就下楼。 陵游给她带了早餐,把早餐递给她,他认真再看一眼她的脸:“你这样很月亮。” 盛望舒说:“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素?” 毕竟素面朝天,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这样了。 “我是说你皎洁。”陵游转动方向盘,又朝她的方向看了眼,语气诚挚:“干净轻灵,是不一样的美。”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认真的夸赞,盛望舒笑起来:“谢谢,喂,你看路,别看我!”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马场,稍作休息后,陵游带盛望舒去往马厩,说要找到之前害她摔伤的那匹伊犁马,让她给盛望舒赔礼道歉。 盛望舒笑着骂他神经。 “不过我今天要再骑它一次。”盛望舒说:“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 陵游说:“你是想爬起来,还是要征服它?” 正聊着,他的手机响起,是一个朋友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告诉他,要带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过来玩。 “都是我的财神爷,你跟负责人知会一声,帮我好好招待。” “没问题。”陵游说,“我刚好也在,你带他们过来吧。” 两人又聊了几句挂断。 盛望舒说:“你要是有事就去忙,我一个人玩就行。” “不用,等会儿我过去打个招呼就好。” 陵游帮她把那匹伊犁马牵出来,亲自帮她牵着缰绳,“来吧月亮小姐,开始你的二次征服。” 盛望舒展颜一笑,利索上了马。 陵游随即牵出另一匹马,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陵游陪她再次跑了一遍那条赛道。 到终点,盛望舒拉着缰绳让马停下,陵游从后面并上来,笑着说:“不错。” 几个月过去,那匹桀骜的伊犁马早已被驯服得温顺了不少。 但陵游还是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恭喜你,成功征服了它。” “驾。”盛望舒一甩马鞭,再次策马向前,马尾辫随着动作利落地甩动。 陵游笑了笑,双腿夹一下马肚子,跟上。 手机在这时再次响起来,朋友已经带着人到了。 陵游接通电话,和他约好在草地上见。 盛望舒先一步回到草地,拉住缰绳时,她远远看到一行几人朝这边走来。 再近一点,她的笑容在刹那间不着痕迹地凝滞,被前拥后簇的那个高挺身影,不正是言落。 言落也在那一刻看清了盛望舒。 她穿着休闲的白色卫衣,扎起马尾辫,笑容满面地骑在那匹棕色的马上,让他的呼吸在不觉中停滞了一瞬。 那一瞬,让他想到了从前。 想到她在他面前娇纵任性,又无忧无虑的模样。 言落大步朝她的方向走去,再近一米,心脏闷闷缩紧。 她竟是素面朝天。 盛望舒在成年之后便很少素颜出门,言落上一次见到她素颜,是他胃出血住院。 而这一次,她素面朝天,笑靥如花,只是来和陵游一起骑马。 第28章 欠你一句道歉。(二更合一…… 两人隔着一米多远的距离对视, 陵游从后面过来,下了马。 盛望舒收回目光,松开了缰绳, 也打算下马, 她腿才刚动一下,言落已经快步走到了她身边, 下意识地朝她伸出手。 陵游也恰在这时将马交给工作人员,走到了盛望舒身边。 可他到底还是慢了言落一步。 言落是条件发射下的行动。 盛望舒八九岁时, 他陪她上马术课,她第一次能策马奔腾时骄傲极了,下马时得意过了头,冒失地直接往下跳,险些摔个四脚朝天, 气得朝言落大喊:“你怎么不来扶着我?” 言落明明已经在她即将摔倒的那刻稳稳拽住了她,可她还是不依不饶。 “你过来的太慢了, 下次要第一时间过来扶我!” 言落无奈又无语:“大小姐, 你也太不讲理了吧?” 可之后再陪她骑马, 他总会在她下马的第一瞬间准时出现在她身边。 陵游对言落的出现稍稍怔楞,而言落已经在他惊讶的片刻伸手扶住了盛望舒的手腕。 两个男人同时站在盛望舒旁边的画面吸引着草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陵游笑了笑,向后退开一步,迎上朝他走来的朋友。 盛望舒低眸看言落一眼, 轻轻抿了抿唇, 默认了他的搀扶。 只是落地站稳时,她低声说了句:“谢谢言总。” 言落不置一词,默默放开了手。 朋友介绍陵游给他的“财神爷”们认识。 “这位是诚安集团的向总。” “这位是易东控股的刘总。” …… “这位是……” 一一寒暄握手,等介绍到言落时, 陵游先上前一步伸出手:“言总,又见面了。” 朋友从善如流地笑道:“原来两位认识啊。” 言落回握陵游的手,风度依然在,“有过几面之缘。” 之后,陵游为在场的众人介绍盛望舒。 盛望舒落落大方地与众人握手。 到言落那里,陵游自觉地没再介绍,然而盛望舒还算笑着主动向言落伸手:“言总,好久不见。” 客套又疏离,好像他们真的之间真的已经只剩普通的商业往来。 言落握住她的手指,男人温热的大手包裹住女人纤细的手指,那种熟悉的、柔软的触觉让他心里不觉一酸。 几片乌云飘来遮住头顶的太阳,也阴沉沉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因为其中几人与陵家有生意往来,午饭时,陵游作陪。 陵游征求盛望舒的意见:“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就先走。” 盛望舒说:“没关系,我无所谓。” 陵游侧目:“真的无所谓?你不用为了配合我勉强自己。” “我有什么好勉强自己的。”盛望舒轻轻扯唇:“都说了已经是过去式了。” 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不是吗? 陵游这才放心地点头:“破坏了你的周末放松,下次我单独补上。” — 午餐是在马场的宴会厅进行的,半休闲半商务性质的饭局,难免要喝酒。 朋友准备了白酒和红酒,让司机从后备箱里拿过来。 陵游让人把红酒醒上,开餐前礼貌询问客人喝什么酒。 易东控股的刘总说:“红酒没劲,要喝就喝白的。”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附和。 “还是要听听言总的意见。”刘总笑着问:“言总想喝什么酒?” 言落坐在主位,手指闲闲搭在桌沿,他扫一眼那白酒,度数不低,漫不经心道:“这瓶红酒味道不错。” 刘总立刻从善如流道:“是吗?我没喝过这个牌子,今天正好尝尝。” 于是那瓶白酒便被人撤了下去。 服务员拿来红酒杯斟酒,言落接过酒杯,闻了闻,状似不经意地说:“我们一群男人,就别让女士跟着喝酒了。” 说着,便让人去拿果汁。 盛望舒坐在陵游右手边,正低头回微信,闻言抬头笑了声:“喝酒还有男女之分?言总这是瞧不上我们女士喽?” 言落说:“我没那个意思。” 盛望舒主动拿起酒杯递给服务员:“那你可要一视同仁。” 言落轻轻勾唇,做了个请便的动作。 餐桌上这群人从在马场上那一幕就觉出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又不好多说什么,打着哈哈扯过了话题。 但有了前面言落那句状似无意的话,整场饭局下来,谁都没敢灌盛望舒喝酒。 盛望舒自己倒无所谓,还自得其乐地给陵游敬了一杯。 陵游和她喝过酒,知道她的酒量大概在哪儿,也就随她去。 午餐结束后,一行人移步康养中心放松。 陵游被朋友拖去一边私聊,盛望舒处理完未读消息和邮件,一个人去康养中心后面的中式庭院散步。 庭院里种满了应季花草,绕着亭台流水而过,颇有苏氏园林的风情。 盛望舒打开手机摄像头随手拍摄那朵尚未盛放的木芙蓉时,余光瞥见树影下一双渐渐靠近的皮鞋。 她轻轻眨了下眼,再抬起头时,言落隔着花丛枝叶站在了她对面。 他没再上前,只是低声叫了她一句:“月亮。” 盛望舒眼尾微扬,“言总也来赏花。” 言落压下喉间苦涩,淡声道:“我来找你。” 那朵花拍糊了,盛望舒关掉摄像头:“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改天到公司再谈,如果是其他事情,我们好像没什么好谈的。” 她还是这样强硬的态度,言落也早料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 她看似没有定性,但骨子里有一股倔劲,一旦下定了决心的事情,除非她自己情愿,否则很难被其他人影响。 喜欢他是这样,放弃他亦然。 言落说:“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月亮,对不起。”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极尽坦诚。 盛望舒无稽地勾了勾唇:“还是为了那晚的事?” 她已经说得很清楚,那晚的事情她不会原谅他,也不想再提起。 “为我自己的愚蠢,为那年我的言而无信,答应陪你跳第一支舞,却没有做到。” 木芙蓉的枝叶被阳光晒透,绿得丰盈剔透,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被绿叶舒展衬托,却透着几分孑然的幽沉。 盛望舒略略怔楞,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件事。 她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聊起这件事。 “都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言总这是未老先衰,这么爱回忆往事?”盛望舒笑道:“抱歉,这件事我没放心上,早就忘了。” 言落说:“不管你忘没忘,我都欠你一句道歉。” 他又说了一次对不起,“那个笔记本的内容,我看到了。过去是我做的不好。月亮,”他停顿,声音沉而涩,却是郑重,“我们能不能从头开始?” “开始什么?” 盛望舒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缩紧:“我们没有过故事,哪里来的重新开始?谁青春期的时候没写过几句晕头转向的废话?言总万花丛中过,还纯洁得把那些也当真吗?” 言落眉心低压着,深深看她:“月亮,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 “如果你别再不依不饶地和我提以前,兴许我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你聊几句天气。”盛望舒坦诚地回望他的视线:“言落,我没和你赌气,也没记恨你,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我只是想往前走了。”她淡漠地扯了扯唇:“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请你配合。” 炙烈的阳光从花叶间无声移走,阴影遮过来。 言落喉结轻轻地动了动,好半晌才开口:“好。”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这次没等盛望舒转身,他便默默向后退了一步,安静地离开了。 盛望舒一个人留在庭院里,把半个院子的花都拍了一遍。 手机上多了近百张照片,她删除大半,筛选出还算满意的十几张,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到康养中心。 被太阳晒了好半天,她坐回到之前的那个按摩椅上,拿起自己离开前的那杯水灌了一口。 入口却是温热的。 在庭院里逗留了那么久,这杯水竟还没凉。 舌尖触到淡淡清甜,是桂花蜂蜜的味道。 盛望舒蹙起眉,看向朝她走来的陵游:“你帮我换了水?” 陵游摇头:“我刚进来。” 她又问一旁的服务员:“是你帮我加了蜂蜜?” 服务员却说:“不是。” 另一个服务员迎面走来,听到蜂蜜二字,忙问:“您也需要蜂蜜吗?” 盛望舒摇头,心下已经了然。 陵游说:“等下有马术表演,你要不要去看?” 盛望舒把杯子放在一边,点头说好。 她起身随陵游走出去,在表演场的观众席上见到了午餐席间的那帮人。 陵游的那个朋友还在热情地陪伴着他们,只是人群中已不见了言落的身影。 — 思北公馆的那套房子在八月下旬就找到了买家,是一位中年商人,临城人,想把这套公寓买下来送给在A市读书的女儿。 盛望舒全权委托第三方负责,口头约定之后,那位富商说他不是很着急,等她有时间再办手续不迟。 盛望舒在九月中旬与那位买家见了一面,抽出半天时间办理了相关过户手续。 对方很快把房款打了过来,全款。 盛望舒账户上多了一笔不菲的存款,但她打算把这笔钱投到工作室运营中,暂时没再萌生出买房的念头。 公寓卖出后,盛望舒再没踏足过思北公馆,更不会知道,那套房子没过多久便转到了言落的名下。 整个十月份,盛望舒都很忙。 那部中美合资的星际电影的女二号迟迟未定下合适人选,恰逢实力影后宋琪下部戏有变动,临时空出了档期,盛望舒便向导演推荐了她。 导演和她不谋而合,带着编剧找上门去约谈,顺利地定下了宋琪。 之后,剧组和投资方又开了好几次讨论会,盛望舒作为盛世影业的相关负责人,无一次缺席。 除却有一次言落出差没在,另外几次两人都碰上了,但言落没再像第一次开会时那样找借口留下她,他像她答应了她的那样,配合她,不打扰,只谈工作。 而盛望舒也仅仅把他当作工作上的合作伙伴来对待。 只是,她也留意到,每次在星宸娱乐喝到的咖啡都很甜。 是她喜欢的,多加半颗糖的甜度。 她不知道那是巧合还是言落的有意嘱咐,却也不再像以往那样自作多情地想东想西。 凭着一个小细节都能发散思维到自我感动。 放下之后,盛望舒反倒觉得轻松。 不再从细节里细究某个人爱她的证据,她反倒觉得自己比以往可爱了一点。 工作室的运营逐渐进入正轨,盛望舒在澳大利亚旅行时便萌芽的灵感历经数月终于变成了成品。 她以南极光为灵感推出了两套高定礼服。 一套是带有镭射元素的粉色礼服,带有未来科技感,另一套则是粉紫渐变的长裙。 是她在塔斯马尼亚岛上第一次看到的绚丽色彩。 两套礼服的推出为她的工作室在时尚圈打开了一定的知名度,前有周漪的公开赞赏,后有倪布恬在出席活动时,身穿粉色礼服的红毯艳压,盛望舒终于凭实力给自己坐实了新锐服装设计师的名头。 还未到年底红毯高发期,她的工作室就已经收到不少女明星的租赁预订。 工作室的工作量增多,盛望舒又招聘了一名助理和一名运营。 俨然已经组建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团队。 盛知行对此表示欣慰,有一天还亲自上门来工作室转了一圈,给团队所有员工送了礼物和午餐。 盛望舒当时人在盛世影业,得知后打电话跟盛知行抱怨,问怎么送餐没有她那份。 盛知行笑说:“这周六回家,爸爸单独请你吃饭。” “不了。”盛望舒说:“周六我有约了。” “最近怎么总是有约?还是那个陵游?” 盛望舒和陵游传出绯闻时,盛知行也看到了八卦爆料。 是陈露偷偷看时被他无意中扫见的,陈露怕他生气,说她是无意中刷到的。 “看就看了,月亮又不会吃了你。”盛知行说:“她就是嘴上凶,心里没什么。” 这些年来,她虽然对陈露不冷不热,但也从来没给过她难堪。 盛知行给陈露母子什么东西,她也表示无所谓。 “现在的日子是你和她在过,你觉得合适就行,不用问我。”她说。 眼下,面对盛知行的追问,她依然是那个态度:“我都这么大人了,和谁有约还要跟您汇报啊?” 盛知行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也就随她去了。 盛望舒这周六的确和陵游有约。 是陵游主动约的她,要带她去嘉郡山上看猎户座流星雨。 十月份到十一月上旬,是猎户座流星雨的活跃期。 盛望舒给在澳大利亚买的那部相机订了个最新款的镜头,用来拍摄流星雨。 周六上午,她抽出时间去买露营用品,还没出门,陵游的电话便打来,跟她说他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物品,让她什么都不用管。 他随即发了张图片过来,帐篷、睡袋、灯、日常用品、应急用品,甚至医药箱,他都准备了。 盛望舒说:“那我就坐享其成什么都不管了。” “嗯。”陵游笑道:“你只需要带上自己就够了。” 盛望舒笑着说好。 安静一刻,陵游又说:“还有你的心。” 盛望舒眨了下眼睛:“我的心一直都在我自己身上。” “那就好。”陵游低咳了声:“心不在焉是对美景的一种亵渎。” 下午五点,陵游开车过来接她。 只有他们两人,车里放着舒缓的小众英文歌。 车沿着山道一路向上攀爬,一直保持着匀速,开得稳稳当当。 盛望舒望着另一侧那条险峻山道,想起言落常在这里飙车。 贴着地面飞行一般,不要命地往前开。 而陵游,则悠闲缓慢得和他好像两个极端。 言落是读了大学之后才开始玩飙车的,盛望舒没去现场看过,她受不了那种为他提心吊胆的感觉,光是看他飙车的视频,她整颗心都紧紧揪着。 而坐陵游的车,她却放松到简直要睡着。 到最后,竟然是她顶着困意说:“我能不能换一首嗨一点的音乐。” “当然可以,”陵游说:“我会尽量控制不随着音乐加速的。” 盛望舒笃定道:“你不会的。” 到达山顶,陵游从后备箱里拿出帐篷扎上。 他带了两顶简易帐篷,连带着盛望舒的那个一起弄好。 盛望舒以前也在山顶露营过,但那时是和一群朋友一起,当时的帐篷是言落帮她扎的。 她进去自己的帐篷四处查看,心下也愕然,她竟然答应和一个异性单独来山上露营看流星雨。 这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 那么浪漫的时刻,在她曾经的想象里,应该是和恋人一起度过。 可陵游身上就是有那么一种气质,莫名其妙的让她感觉舒适,且相信。 安置好一切,陵游从背包里拿出一大堆零食给她。盛望舒翻了翻,竟然还有她爱吃的那款澳洲产的巧乐力饼干。 陵游笑着说:“上次见你买了许多,就跟着买了几包尝试一下。” 盛望舒微挑眉梢,关切道:“那你觉得好吃吗?” 陵游:“挺好吃的。” 安利成功,盛望舒开心地笑了起来。 陵游看她展颜,不禁也跟着笑。 晚餐要在山上解决,这边是露营地,附近有公用的厨房。 盛望舒本想着在这个环境下随便煮包泡面对付一下就行了,陵游却拿出了带来的西冷牛排。 他亲自动手为她煎了牛排,做了意面,又十足耐心地用带来的餐具摆了个盘。 “这是我第一次在山顶吃牛排。”盛望舒拿出手机对着盘子啪啪拍照。 太阳早已落山,星星大片地浮上夜空,陵游看着她的眼睛,拿起相机说:“我来帮你拍一张。” 他拍了张盛望舒捧着盘子微笑的照片,又拍了张她的单人照。 把相机递给她检阅,他负手站在一旁道:“我为这张照片取了个名字。” 盛望舒回头问:“什么?” 陵游:“众星捧月。” 她是那弯月。 盛望舒一怔,片刻后才眨了眨眼,笑说:“少来。” 她转回头,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半晌。 今晚在山顶露营的人不少,大多数都是来等猎户座流星雨的。 新闻说,流星雨有极大的可能性在今晚出现。 入夜之后,山上的气温随之降了下来,陵游在帐篷外点上营火。 盛望舒边烤火边喝啤酒,和陵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罐啤酒下肚,手指变得冰凉。 她起身想回帐篷中取件外套加上,陵游却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条羊绒薄毯披在她肩上。 柔软的毛毯蹭在脸上很舒服,让人的呼吸心脏都跟着变轻变软,盛望舒仰头看着星空,心情澄澈而放松。 她没留意到自己唇边的微笑,等收回视线时,发现陵游正看着她笑。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觉得你真的很像月亮。”陵游说。 这个回答太抽象,盛望舒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是垂眼去看营火。 橙红的火光在毕剥声中跃动着,将人的脸也烤热,映红。 她看到陵游的眼睛都充满了光热。 “月亮,”陵游蓦的改了称呼,“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取名字就是给人叫的,无论学名还是乳名。盛望舒身边的朋友都这么称呼她,她早已当陵游是好友,并不在意。 “当然。” 陵游微微偏头观察着她:“你把自己完整带来了吗?” 盛望舒想到上午电话里他的那番话,笑着说:“当然。” “好。”陵游定定地看着她,他俊朗的面容被火光添上几分热切生动。 “那你要不要再和我打个赌?” 盛望舒没有贸然答应:“你先说要打什么赌。” 陵游看了眼腕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隔着滚烫的火光,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如果猎户座流星雨在五分钟之内出现,你要不要试着和我在一起?” 盛望舒唇角的笑意倏然凝住。 就在这一瞬,不远处响起惊呼,一颗流星出现在夜空中,擦着靛蓝色夜幕,快速地飞掠过去。 紧接着,又一颗,第三颗。 璀璨而密集的流星一颗接着一颗,落入她惊诧的眼眸。 第29章 给她她想要的。 无垠的夜空将他们包裹, 天幕似变得很低,一颗接一颗的流星从眼前擦过,像璀璨的星火, 将夜幕点燃。 远处不时传来愉悦的欢呼声, 盛望舒仰着头,望得脖子不觉中酸痛, 才留恋地眨了眨眼睛。 流星还在一颗颗飞掠,汹涌而震撼, 像是一场让人心醉的梦。她沉迷在梦中,忘记了许愿,也忘记了拍照。 直到陵游的笑声低低响起,“我赢了。” 她这才恍然梦醒,垂了眼去看他。 “什么?” 陵游的心跳在加快,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我打赌在五分钟之内,可这才不到三秒钟, 流星雨就来了。月亮, 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连天都觉得他们缘分匪浅, 想让他赢。 盛望舒想起他的那个赌约,她承认,他骨子里的确有浪漫的一面,浪漫自由,总能想出这种天马行空的赌约。 可是。 她抿了抿唇:“我没答应和你打赌。” 陵游眼尾的笑容淡淡凝住, “你不相信缘分吗?” 盛望舒相信, 她很相信,从堪培拉到塔斯马尼亚岛,从他们的口味和喜好,从平日里的默契到今晚的流星雨, 每一次和他离奇般的契合都让她相信。 可她不愿意一场恋爱的开始是从一个心血来潮的赌约开始。 “你是因为不想浪费这缘分,还是因为想和我在一起?”盛望舒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 这个问题或许有些煞风景,但对她来说,很重要。 陵游仰头看了看天,略歪了歪脑袋,坦诚道:“都有。” “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是因为这一次又一次的缘分和巧合,让我更想了解你,更想靠近你,更喜欢和你在一起。” 火光映在他脸上,将他的眉眼点亮,他眼底满是热忱:“缘分和巧合是浪漫的说法,实际上,我认为这是我们潜意识里的选择。” 是他们潜意识里的选择驱使他们一步一步向对方走近。 盛望舒的心念微微一动。 陵游略略倾身,专注地望着她,“月亮,你还在想着言落吗?” 盛望舒摇头。 她没自欺欺人,她是真的想要往前走了。 陵游又问:“你讨厌我吗?” 盛望舒再次摇头:“当然不。” “那你喜欢我吗?” 盛望舒眼睫很轻地颤动了下,说:“喜欢。” 陵游身上没有她讨厌的缺点,没有她不能忍受的习惯,她对他是欣赏的,喜欢的。 否则,她不会让他走进自己的生活,他们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陵游再问:“那你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盛望舒没有犹豫:“很开心。” 陵游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流星在她身后一颗一颗擦过,像是落进她的眼眸里,映出细碎的光亮。 他最后问:“月亮,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盛望舒沉默一秒,点头。 “那……”他再一次问出之前那个问题:“你要不要试着和我在一起?” “无关打赌,打赌只是一个幌子。我喜欢你,想试着离你更近,你要不要试一试,和我在一起?” “……” 长达两分钟的沉默,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变远,眼前只剩跳跃的火光,柴火毕剥的声响,和他眼里热切的光。 盛望舒呼吸轻轻,脸颊也在发烫。 她被那热烈火光炙烤着,心里全无杂念,只剩陵游那句“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这一刻,她愿意相信,相信他,也相信自己。 相信这时这刻的愉悦和感动。 她轻轻弯了弯眼睛,听到自己问:“那你明年可以再陪我去看极光吗?” 陵游说:“不用等明年,只要你想去,我们明天就出发。” 他们相视而笑,陵游倾身,帮她把身上的薄毯裹紧,手指向下滑,触到她的指尖,轻轻牵住,而后一点一点地将她整只手包裹住。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淡淡暖意贴着指缝传到她手心,将她的手和心,一起暖热熨帖。 — 周末早上,言落接到宋源的电话。 他之前托宋源帮他在盛望舒租住的小区找房,宋源委托的中介留心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套最符合言落的标准的房源。 只是对方价格开得比市场价要高。 言落说:“价钱不是问题,只要房子合适就行。” 宋源也是这么回复对方的,“我帮你约了今天上午看房。” “好。” 上午十点,言落开车进入小区。 宋源提前下楼,和中介在楼下等他。 那套公寓在盛望舒隔壁楼,和她在同一层,公寓客卧的窗口正对着盛望舒书房的窗户。 房子内部装修却很一般,布局也不太理想。 但言落只是在客卧窗口站了两秒钟,就直接将这套房定了下来。 速度之快,让中介都愣住,“等见到业主时,您先别表明意愿,我可以再试着帮您压下价格。” “不用,”言落说:“麻烦您帮我联系业主,尽快过手续。” 中介:“……哎,好,我这就去打电话。” 宋源原本还没发现端倪,等走到言落身边顺着他的视线使劲朝对面瞧了两分钟,终于恍然大悟地“操”了声。 “落哥,你该不会要买望远镜吧?” 简直变态。 言落转身,眼风淡淡扫过他:“想什么呢?” 只是隔着窗口遥遥的望见她书房的那束灯光就够了。 十点二十分,三人从楼上下来。 走至大厅外,中介先礼貌告辞。 言落接了通工作来电,结束通话后才和宋源并肩走下台阶。 他下意识地,往盛望舒那栋楼的方向走,宋源心照不宣地跟上。 隔着七八米的距离,远远的,一辆越野车驶过来,在楼下停住。 言落还在听宋源说话,两人谁也没在意那辆越野车。 直到,驾驶座车门打开,陵游从车上下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 下一刻,副驾驶的车门也打开了,盛望舒从车上下来,陵游大步绕到了她面前。 两人站在车门边,轻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说了很久都没有结束。 言落下意识去看手机,连看三次手机之后,发现时间其实只过了两分钟。 他第一次发现两分钟竟有这么漫长。 盛望舒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看得出心情不错,陵游递过手机给她看了什么,接回手机时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言落的眉心骤然沉郁。 宋源低呼了声:“卧槽,这男的怎么上手……” 扭头看到言落的表情,他默默收声:“……了。” 然而嘴巴却没合上。 在他说这句话时,陵游已经笑着朝盛望舒伸开了双臂。 下一刻,盛望舒朝他倾身,被他圈住手臂抱进了怀里。 宋源整个人僵住,已经不敢再看言落的脸。 不远处,那对欢欢喜喜的男女已经分开,盛望舒朝陵游摆了摆手,小跑着进了楼栋。 宋源终于轻轻喘了口气。 蓦然一阵风刮过来,卷起地上几片落叶,越野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宋源站在原地,几乎窒息。 身旁那人已经足足五分钟没有动静了。 宋源清了清嗓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可能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好朋友之间也是可以拥抱的,啊,对。” 言落下颌线紧绷如刃,没有回应他。 宋源暗暗叹了口气,后悔不该在今天带言落来看房。 他感同身受地郁闷了一把,试探着叫了声:“落哥?” 言落终于偏头朝他看过来。 宋源挠了挠头,“那公寓……还要吗?” 言落嗓子里像是灌了风,音色莫名哑了几分:“为什么不要?” 他答应了月亮,不再打扰她,要配合她,往前走。 现在她真的已经向前走了,亲眼目睹她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他才凛冽地体会到,当年他和沈芊芊跳第一支舞时,她的感受。 他不敢想象她一个人蹲在路灯下偷偷哭泣的场景,只是回想起顾辞年的描述都扎心刺骨地疼。 是他当初不成熟的处理方式先伤害了她,如今,纵使再锥心,都是他应得的。 她现在想要放弃他往前走了,那么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不打扰。 不打扰,默默地守着她。 等待她再次看到他。 也许等的到,也许再也等不到。 — 言落委托律师帮他办完了过户手续。 房子需要重新装修,他一概交由林津处理,很久没再踏足那个小区。 说不清是不想被盛望舒撞见,还是别的什么。 那天撞见盛望舒和陵游拥抱之后,宋源很快给许念汐打了电话,托许念汐去了解情况。 许念汐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种问题还需要问?” 答案当然都心知肚明,但宋源还是想要当事人的一句话。 大概是因为言落当下的沉寂让他不忍。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人的内心不免会有所偏颇。 许念汐最终答应了下来。 然后在当天傍晚便给了宋源答复:“我问了,他们就是在一起了。这是月亮第一次谈恋爱,她是认真想和陵游试试,我们最好都不要来影响他们。” 最后这句话,显然是在暗示他转告言落。 宋源求锤得锤,挂了电话,却又不忍心把答案转告言落了。 然而,也用不着他多嘴去转告。 没出一周,盛望舒和陵游的恋情就曝了光。 陵游因为那档综艺名气大增,成了炙手可热的珠宝设计师,经常出入各种场合,难免会被人认出来。 周五晚上,他陪盛望舒去江边散步,结束后送她回家,被网友拍到照片发了出来。 因为言落之前的命令,这种程度的曝光自然带不起多少热度,更上不了热搜,但足以在几个论坛网站上被小范围地讨论一番,再被粉丝问到当事人哪里,在他的个人主页里掀起一点波澜。 面对一条条的私信,陵游没理,但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盛望舒,去征求她的意见。 盛望舒说:“我都可以,看你的心情。如果你想宣布,我没有意见。” 既然决定了要和他在一起,她就没打算做贼一样遮遮掩掩。 隔天,陵游受邀参加某视频网站的活动,这个网站当初重磅推出了他们那档综艺节目,也间接性地对他的事业产生了帮助,他没有推脱。 结果在红毯后的群访环节上,陵游猝不及防地被某家媒体问到了和盛望舒的恋情。 当初网友投稿的照片里清晰拍到了他和盛望舒牵手拥抱的场景。 陵游不是艺人,连个经纪人都没找,更没人事先打招呼去对采访稿,冷不防被突击,他只是愣了一秒,便坦然笑道:“我们确实刚在一起没多久。” 场面瞬间热烈起来。 陵游说:“我们两个都不是艺人,也都在很认真在对待感情,还希望大家多给我们一些空间,不要去打扰她,我不想这段感情成为她的负担。” 这段话说的情真意切,让人感受到郑重与担当。美好的感情无不令人向往,更何况是一对颜值才华俱高的金童玉女,采访被放出来没多久便上了热搜。 随后,陵游在微博发布了一张盛望舒仰头看流星的照片。 配文:[她说流星很美。我说很美。] 底下评论很快过万。 [她说流星很美,我说她很美。姐妹们,我理解的对吗?] [课代表,你是对的!呜呜呜呜我磕到了。] [陪她看极光,陪她看流星,陪她看遍每一处风景,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绝配顶配天仙配!祝帅哥美女长长久久!] …… 盛望舒在书房里画设计图,手机放在一边没看。 她起身去倒水,趿拉着拖鞋走回来时接到陵游的电话。 彼时活动还没结束,陵游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她打了这通电话,开口便说了句抱歉。 盛望舒讶然:“怎么了?” 陵游复述红毯上的情形,“虽然你说无所谓,可这到底是我单方面的公开,没来得及提前和你沟通。” 所以他打来电话道歉。 盛望舒怔了怔,顺手用电脑打开微博网页,边浏览边说:“没关系。我说过没关系就是真的没关系,你不用这么紧张。” 隔着听筒,陵游的笑声低低传来。 “如果早知道我们后来会在一起,我当初就不接这个综艺了。” 盛望舒失笑。在堪培拉遇见陵游时,她确实没想过会和他有别的发展。 “你又不能预卜先知,现在这样也挺好。” “其实我也可以插科打诨把这个话题绕过去,或者隐瞒下来的,但是,”陵游顿了下,“我还是想和你光明正大地牵手逛街。” 盛望舒心口蓦的一热,偏过脸时,在玻璃窗上看到自己唇边淡淡的笑意。 和陵游在一起后,她整个人都变得平和。 简单聊过几句之后,结束通话,两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盛望舒在洗过澡上床时才又打开微博来看,陵游的微博评论里一眼扫去大部分都是祝福。 她被祝福包围,微微有一种不真实感。 从一段执念中抽离,再去沉浸一段新的感情,总是需要时间。她和陵游刚在一起没几天,还不够适应,有时一觉睡醒甚至会忘记自己已经是恋爱状态。 但和陵游在一起吃饭逛街时,又会有一种落定的安心。 许念汐的微信在这时进来,问:[你要不要回应?] 盛望舒:[回应什么?] 许念汐:[陵游不是发了官宣微博吗?] 盛望舒恍然想起这个问题,作为当事人,一段感情的确认,似乎是需要两个人的表态。 她想了想,回复:[要回应的。] 随即,她登录账号,转发了陵游的那条官宣微博。 手指在输入框里敲敲打打,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要说什么好。 最后索性什么都没写,简单直接地发了个爱心表情。 微博发布出去,很快便有不少点赞和评论,盛望舒没再看,退出去给陵游打电话。 之前几天都是他主动打给她,今天她主动,跟他说晚安。 — 虽然热搜很快被星宸娱乐撤了下来,但盛望舒和陵游的恋爱关系也算是正式官宣。 隔天,连言亦泓都打来电话问言落,知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言落烦躁地想要挂电话。 言亦泓叮嘱他:“月亮没正经谈过恋爱,你这个做哥哥的要帮她把关,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我算哪门子哥哥?”言落扯唇嗤了声,直接挂断电话。 宋源打来电话,让他去会所喝酒。 言落想也没想便拒绝:“不去。” 隔几分钟,顾辞年给他发了条微信。 [打算就这样了?] 言落:[?] 顾辞年给他发来一张截图,是有人新建的盛望舒和陵游的CP超话。 超话头像就是两人被偷拍到的牵手照。 言落面沉如水,冷着眼删掉那张照片。 顾辞年:[你要真不甘心,就去把人追回来,别等她真跟别人走远了再追悔莫及。] 言落胸口闷闷发疼,没好气地把手机丢到一边。 隔了好久,他才捞过手机,低垂着眼回复。 [以前是我太自以为是,只给她我想给的。] [现在我想尊重她,给她她想要的。] 第30章 阴差阳错地误会了他。 官宣恋情后, 盛望舒回了趟盛家别墅。 盛知行看看她,又侧头朝门外看了眼,揶揄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盛望舒假装听不懂:“不然呢?” 盛知行:“不带你那个男朋友过来给我看看?” “这才哪到哪?”盛望舒无奈:“我们才确定关系一周而已。” 盛知行叹气:“爸爸不是想帮你鉴定鉴定嘛?” 之前盛望舒说自己失恋时, 盛知行的确希望她能快点走出来, 开始一段新恋情。可现在她真的谈起了恋爱,他心里又百感交集。 大概天底下当父亲的都是这样矛盾的心。 盛望舒不被他的说辞迷惑:“您可以在电视上鉴定。” 盛知行摇头笑了笑, 说了句“好好谈”,主动揭过了这个话题。 盛望舒留在家里吃过晚饭后离开。 开车出大门, 驶过转弯路口,她随手打开音响,没留意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车后。 是言落的车。 他猜到她今晚大概会回家。 虽然十八岁那年她执意搬出盛家,口口声声说那是盛知行的家,不是她的, 可是不管是逢年过节,还是她做了什么决定, 她还是会回到盛家, 亲口告诉盛知行。 言落这次也猜对了。 怕被她发现, 他换了一辆很少开的新车,一路跟着她上了主路。 川流不息的车流中,他始终不远不近地缀在她的车后,其实也没打算和她说什么,只是觉得心里空, 想远远地看着她。 以前他总借着哥哥的身份, 有恃无恐地出现在她身边,一边满足,一边不甘。现在终于抛掉了这个身份,却发现连靠近她都变得很难。 半个小时后, 车入过江隧道。 那条隧道很长,足有五分钟的车程。一辆救护车鸣笛从身后驶来,言落下意识让了道,几秒钟的耽搁,等他再驶入隧道时,已经跟丢了盛望舒的那辆车。 漆黑的隧道像是在一瞬间长得看不到头,言落加快了车速去追,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中有一种迷路的错觉。 等到驶出隧道,光明豁然涌来,他却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彻底丢失了盛望舒的踪迹。 心脏随刺眼的光亮骤然向下一沉。 言落哑然失笑。人生哪有那么多刚刚好的幸运,原来有时候几秒钟的时间差,就足以让两个人彻底走散。 不甘如潮水侵袭而来,无声将车厢吞没。 言落打转向灯,换了条近路,终于在两个路口之后再次找到盛望舒的车。 他跟着她,一路驶过岗亭,进入小区,然后亲眼在地库看到陵游从另一辆车上下来。 盛望舒朝他走去,两人一起上了电梯。 言落熄灭车灯,坐在车里,直坐到地库安静得只剩他的呼吸声。 — 盛望舒和陵游坐电梯到一楼,从大厅出来走出了小区。 陵游带她去吃宵夜,就在不远处的美食街,距离不远,两人走路过去。 是去吃海鲜火锅,主要食材是澳洲淡水小龙虾。这家店是陵游精心挑选的,他之前和朋友一起来吃过几次,带她过来之前,他怕店家变了味道,自己又来吃过一回。 等餐时,陵游说:“应该会符合你的口味。” 盛望舒对此毫不怀疑:“当然,毕竟经过你的严格品控。” 火锅上桌,开了火,没一会儿就咕咕地冒出热气。 盛望舒打了一点小料,陵游帮她夹来一只小龙虾:“尝尝味道。” “谢谢。” 她接过,戴了手套慢吞吞地动手剥,剥的并不太干净,剥了几只就渐渐没了耐心。 陵游看她动筷频率并不太高,问:“怎么样?不好吃吗?” “挺好吃的,肉质很新鲜。”盛望舒笑了笑,自己又主动夹了一只,用心地剥着,希望能练出速度。 陵游在讲自己读书时旅行的趣事,她一边听,一边适时地提问,两人的话题一直没有断。 那只虾剥好,她没吃,放到他的餐碗里,“给你吃。” “谢谢。”陵游有些意外,他觉得盛望舒不应该是给别人剥虾的那类人。 “你把手套摘了吧,我帮你剥。”他说。 “不用,我练练速度。”盛望舒说:“你接着讲,然后呢?” 陵游看她态度坚决,便没再坚持,接着刚才的话头往下讲。 他讲了好久,她也剥了好久,最后所有的虾都被堆放到他碗里,他险些吃撑。 “喂,是我带你来吃东西,怎么最后全变成了我吃?”陵游笑着抗议。 盛望舒主动把餐碗递过去:“那你分我一点。” 陵游分了一半给她,盛望舒一口接着一口地往肚子里塞,虽然有些吃不下,但还是慢慢地吃完。 这是陵游用心品尝过后才特意带她来吃的宵夜,她不想让他扫兴。 吃完宵夜,两人步行回去,陵游将她送到小区楼下,温声说:“晚安。” “晚安。”盛望舒笑着朝他挥挥手,转身上台阶。 “喂。”陵游却突然出声叫住她。 盛望舒回头,他抄着口袋站在原地没动,风撩动他额前的碎发,他的笑容里带着点故意为之的谴责,“是不是还差点了点什么?” 盛望舒怔楞一秒,会意,小步跑回去。 她主动伸手抱住他,轻晃了晃,“路上注意安全。” 陵游这才满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早点睡。” “好,”她笑:“你也是。” — 周一,盛望舒收到某奢侈品牌的邀请函,邀请她下个月中旬参加品牌的周年庆典。 届时庆典上会有很多同行设计师出现,周漪也会应邀出席,盛望舒欣然应允。 她以往也接到过其他奢侈品牌的活动邀请,但都是以盛氏集团千金的身份,而这是第一次,她是以设计师盛望舒的身份受邀,这份意义于她而言是完全不同的。 晚上和陵游见面时,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陵游,陵游笑着恭喜她,说到时候会送她一份礼物。 盛望舒好奇:“什么礼物?” “其实是打算送给你的生日礼物。”陵游说:“我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还没完全准备好。” 盛望舒忍住好奇,没再问下去。 安静了片刻,陵游偏头看她:“怎么不问我是什么礼物?” 盛望舒实话实说:“怕破坏你想给的惊喜。” “没关系的,你想问就问。”陵游说:“周末带你去我工作室看看半成品。” 盛望舒笑着点头:“好啊,我还没去过你的工作室。” 今晚陵游依然将她送到楼下,低头跟她说晚安。 盛望舒主动向前一步,抱了抱他:“晚安。” 陵游下巴轻抵在她的发心,扬了扬眉:“今天怎么这么自觉?” 盛望舒抿唇笑了笑,没应声。 钴蓝色的夜空上挂着一弯明月,今晚的月色很好,微风轻轻拂动。 陵游垂眼,和她无声对视,温热的气息渐渐靠近、再靠近,盛望舒意识到什么,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他的衣摆。 陵游喉结轻动,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盛望舒轻轻眨了眨眼,朝他笑了笑。 “我记忆力很好的,你说一次,我以后都不会忘的。” 她神情很认真的给了他一个保证。 陵游垂睨着她,笑意温柔:“你忘了也没关系。” 她却摇头:“不会忘。” — 周五,盛望舒去星宸娱乐开项目讨论会。 星宸这边是副总出面主持会议,言落不在。 盛望舒没问他去了哪里,只是恍然中发觉,那天在马场之后,她好像再没见过他。 会议结束时,副总叫众人留步。 秘书送来了伴手礼,是精心包裹的礼品盒,每人一份,说是为了预祝新项目顺利开展。 盛望舒把礼盒带回办公室后就去忙工作,等到下班离开时才在桌角瞥见。 恰好米叶过来报告下班,盛望舒随手把礼盒递给她。 “星宸给的小礼物,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你拿去吧。” “谢谢盛总。”米叶开心地收下。 她和盛望舒年龄相仿,盛望舒对待下属态度随和,从不疾言厉色,因此米叶在工作之外在她面前也不会过于严肃。 “我能拆开看看吗?”她问。 盛望舒扬了扬眉:“你把盒子撕碎都可以。” 米叶笑了笑,随手拆开了礼盒。 “哦,是吃的,桂花糕!” 盛望舒脚步稍顿,转头向身后看了眼。 那精美的包装盒里是一整盒外形朴素的桂花糕,来自南城那家老巷。 米叶抓了两包朝她递过来:“盛总,您尝尝。” 盛望舒下意识拒绝,却被她手快地塞进了怀里。 她稍愣片刻,拿着那两包桂花糕离开。 出公司大门,陵游开车等在门外。 他们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再去看歌舞剧。 盛望舒上了副驾驶,把桂花糕随手放在一旁,扯出安全带系上。 陵游问,“那是什么?” “桂花糕。”盛望舒问:“你要不要尝尝?” 陵游下巴朝方向盘点了点,暗示她自己两手都占着。 盛望舒读懂他的潜台词,用湿纸巾擦了手,捏出一小块递到他唇边。 陵游低头咬了,发动车子离开。 等离开公司大门,上了主路,他才问道:“你买的?” 盛望舒说:“合作公司送的。” “哦。”陵游点点头,“味道还可以,不过有点偏甜。” 盛望舒抬眸:“是吗?” “嗯,你尝尝。”陵游说。 盛望舒笑了笑,“你都说了太甜,还是算了。” 红灯亮起,陵游缓缓把车停下,转头朝她看一眼,“老城区有一家味道不错的桂花糕,我下次买给你尝尝。” “别麻烦了。”盛望舒转头看窗外,高楼鳞次节比,一片繁华景象,与南城那个老巷宛若两个世界。 她说:“我不喜欢吃桂花糕。” 陵游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也觉得桂花糕没什么好吃的,带你去吃别的。” — 言落去南城出差两天,周四下午回到A市,周五下午,他去了趟新公寓,看装修进度。 其他区域的装修他不是很在意,进房之后在客厅随便扫一眼就进了次卧。 林津打开手机备忘录,跟在他身后:“言总,有哪里不满意或者需要调整的吗?” “没有。”言落在次卧窗口站了片刻,隐约看到对面书房的窗帘是拉上的。 她现在大概已经在星宸开完了项目会,收到了他带回来的桂花糕。 言落按了按眉心,转身,走出房门前突然想到什么,叮嘱林津道:“去定制一款极光夜灯放在这个卧室,价格不用考虑,但光效一定要尽量逼真。” “……” 林津不知道他们言总什么时候添了这么少女心的爱好,略微诧异一秒,忙点头:“好的。” 言落在夜幕降临之前离开了公寓。 以前在思北公馆时,他经常会在车库停留,故意等盛望舒回来,这次却没敢再停留,直接开车离开。 — 周末,陵游带盛望舒去他的工作室参观。 他的工作室在CBD一栋豪华写字楼上,租了一整层,装修奢华,光可鉴人,配有24小时安保人员。 盛望舒随他一路参观,途径几个房门紧锁的材料室,笑着打趣:“是不是所有值钱的宝贝都在里面了?” “不是,”陵游说,“目前最重要的一件宝贝在这间。” 他随即打开门,带着盛望舒走进去。 那是一个大套间,最外面那间是他的办公室,里面有两个隔间,一个是放了沙发和床的休息室,另一个稍小的暗室,是他的私密工作间。 他另外还有一个宽敞的工作间。 “我平时比较喜欢在这个工作间工作,隐蔽,安静,更能沉下心。” 陵游从冰箱里拿了果汁给她,大喇喇地靠着门,让她随便坐。 盛望舒拧开瓶盖喝了口果汁,在室内慢慢地转着,到处打量。 他东西放得很乱,手稿,原材料,工具,随心所欲地混在一个超大的工作台上。 那工作台几乎占了半个房间大,转角处是两个陈列柜,里面陈列着他设计和收藏的首饰。 盛望舒的视线慢慢扫过,在其中一件物品上定格。 她盯着那东西看了很久,直到陵游慢慢走过来。 他脸上有笑意:“喜欢粉钻?” 盛望舒直言不讳:“小时候很喜欢。” 所以也喜欢粉色的极光。 陵游点下头,脸上笑意更深。 盛望舒拧紧了手中的瓶盖,转头问:“这件是不是奥本海默家族的藏品?” 陵游赞赏地拍了下手,“识货。” 盛望舒轻轻抿了抿唇。 眼前的这条项链,和去年生日时言落送给她被她拒绝,转手又送给蓝心的那条一模一样。 她当然记得。 她盯着那条项链看了片刻,依稀记起来,“我记得这条项链全世界有两条,另一条好像几年前被人匿名拍走收藏。” “对。”陵游说:“是我二叔拍走的。” 所以才会出现在他这里。 盛望舒了然地点了点头,陵游又补充道:“因为我最近在设计一款粉钻项链,所以跟我二叔借来品鉴一下,我二叔年轻时没做成珠宝设计师,一直有遗憾,喜欢拍珠宝,又宝贝的很,这条项链一共只借出去过两次。” “第一次……”他略停顿,似是回忆:“第一次是去年借给了影后蓝心。” “……” 盛望舒眼睫轻眨了下,一时间怔楞:“是借给蓝心走红毯吗?” “对。”陵游笑得八卦:“他那时候想追人家,就主动把项链借给她去走红毯,好像是某个颁奖典礼吧,我看到过二叔看她的红毯照片。” 盛望舒也看过当时的红毯照片,许念汐发给她的。 她当时只看了一眼就把照片删掉了。 盛望舒机械地扯了扯唇,“然后呢?” “然后人家没同意,二叔追人失败了呗。” 陵游“啧”了声,不以为意地点评:“只肯把项链借给人家,又不舍得送,能追上人才怪。” 盛望舒随着他的话闷闷笑了声,心思却已经不在项链上。 原来言落并没把那条粉钻项链转送给蓝心,只不过是误会一场。 她抱着自尊心咬着牙一句都不愿意问,所以才阴差阳地错误会了他。 可,时过境迁,问与不问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即使时光倒流,重来一次,她大概依然不会去问他。 第31章 极光夜灯。 陵游见她一直盯着那条项链看, 以为她是感兴趣。 他脸上笑意见深,有某种猜中的得意。 “你果然喜欢粉钻。” 他从一旁抽屉里拿过一只小小的钥匙,打开那个陈列柜, “拿出来给你玩玩?” “不用了。”盛望舒收回目光, 眼底的波动早已掩了下去,微微挪动脚步, 视线顺着往后看去。 陵游没在意,任由那柜门敞开着, 随手拿出一枚胸针来向她介绍。 那是他自己的设计,曾经拿过奖。 盛望舒把胸针放在手心轻轻抚摸,笑着说:“很精巧。” 参观完他的陈列柜,陵游重新走回到工作台前,打开下面一个带密码的抽屉, 从那里面拿出一张设计图纸来。 “今天带你来就是看这个。”他说:“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盛望舒接过图纸细细地看,工作室里开着亮度很高的灯光, 把那张图纸照得几乎透明。 是一条项链的设计图纸, 有完整图形和细节展示。 盛望舒隔了好半晌才开口:“是送给我的?” “对, ”陵游说:“陪你看完极光就开始构思这个设计,目前还有细节处需要调整,但一定能赶上你下个月的活动。” 盛望舒问:“你希望我在活动上佩戴吗?” “可以吗?”陵游说:“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过亮的灯光投射在他的发顶,映的他的脸庞几乎失真,盛望舒轻轻眨了眨眼睛, 说:“可是这太贵重了。” 对于他们目前的关系来说。 “钻石本身只是由碳元素组成的单质晶体, 它的价值更多是被人类赋予的。”陵游笑说:“它在我这里的意义,只是我作为男朋友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盛望舒扬了扬唇:“那我会好好珍惜这份礼物。” — 十一月初,《火星逆行》正式开机。 开机仪式那天,盛望舒作为投资方之一到了现场, 当天媒体如潮,言落也到了。 他们在见面时礼节性地握手,言落低声说:“好久不见。” 盛望舒看着他的眼睛,回道:“别来无恙。” 之后,进入休息间,人多了起来,慰问主创团队,跟他们完成开机仪式。 盛望舒和言落都无意接受访问,主创团队的采访环节,两人先后离开。 盛望舒直接去了工作室,言落去了云洲资本,两辆车前后驶出去,在路口分开,一个向走,一个向右。 这周周末,盛望舒和许念汐约着美容逛街。 美容约在上午十点,盛望舒做完项目,直接素着脸出门去商场。 许念汐走在路上频频看她的脸,盛望舒被她看得莫名,问:“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你脸上只有美丽,怎么可能有脏东西。”许念汐笑道:“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以前不是说不化妆不出门的吗?” “可能那时候偶像包袱太重了吧。”盛望舒半开玩笑道,“总希望被人看到我最好的模样。” 许念汐想说,那个人怕不是言落? 但她却识趣地咽进了肚子里,改口问:“那陵游呢?他也见过你素颜的样子吗?” “见过。” “那他怎么说?” “他当然说好看。”盛望舒理所当然道:“谁会说自己女朋友不好看?” “我男朋友会。”许念汐咕哝了句,又采访她:“和陵游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 盛望舒低头选衣服:“挺好的。” 许念汐:“具体怎么个好法?” 盛望舒拨动在衣架间的手指略略停顿,想了想说:“放松,开心。” 陵游从不会干涉她的私事,也不会自作主张地管教她,适度的距离让她感觉自如。 许久没约,盛望舒这一整天的时间都给了许念汐。 吃过晚饭,两人去了“Burning”酒吧。这家酒吧环境很好,又不太吵,适合放松地喝酒聊天。 盛望舒点了一杯兑牛奶的百利甜,一边慢悠悠地喝,一边听许念汐讲她上个月去山区摄影的事情。 杯子里酒液见底的时候,陵游打来了电话,问她在哪。 盛望舒说:“在''Burning''。” 陵游问:“和工作室的人?” “不是,是和念汐。” “好,那你们好好玩。” 许念汐听到是陵游,在一旁说:“让他一起来玩呗。” 盛望舒便问:“你要不要过来?” “好啊。”陵游笑了声:“我大概半小时到。” 半个小时后,陵游准时到。 先和许念汐打过招呼,他扬手招来侍应生,问旁边两位女士:“请你们喝酒,想喝什么?” 盛望舒翻阅酒单,看到调酒师出了新款。 她随手点了下,侍应生提示:“这款酒度数可能稍微有点高。” “没关系。”盛望舒把酒单还回去,“我就要这个。” 她坐在里侧,距离侍应生距离稍远,陵游顺手把酒单接过去,“就按她点的来。” 中途,陵游接了个电话出去。 许念汐凑过去尝了一口盛望舒手里的酒,入口凛冽,略有些呛。 她皱皱眉,不知怎的突然想到言落,被酒精一刺激就忘了过脑子,脱口而出道:“要是言落在这,你今天说什么也尝不到这款酒。” 盛望舒正转头欣赏台上那位唱民谣的女驻唱,闻言眼皮略略一垂。 “突然提他做什么?” 许念汐吐吐舌头,“就是忽然想起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我们在酒吧喝酒,你被他从天而降抓走。” 她被他抓走,他喂她喝水,又冷着脸骂她。 他们莫名其妙地吵了一架。 想起来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盛望舒低头喝了一口酒,那酒的确烈,味道不好,像喝高度酒精。 她皱着眉咽下,嗓子被酒精灼得微哑:“他只是不喜欢女人喝酒。” “没有吧?”许念汐嘟囔:“上个月在会所他还让我尝他新买的葡萄酒。” 她觉得味道不错,一连喝了两杯,言落什么都没说,只漫不经心地笑笑:“还有一瓶,你走的时候带回去。” 许念汐讲完,盛望舒没回应,眼睛又飘到女歌手那里。 她看一眼盛望舒,又看一眼接完电话走回来的陵游,由衷地感叹了句:“陵游和言落真的很不一样。” 盛望舒回眸,“你说什么?” 许念汐耸了耸肩,“我说,言落大概没把我当成女人。” 盛望舒挺平静地扯了扯唇。 — 那个奢侈品牌的周年庆典在十一月九号晚上举行,八号,陵游提前送出了他为盛望舒设计的生日礼物。 蓝色丝绒礼盒在灯光下泛着盈盈柔柔的光,盛望舒打开礼盒,看到置放在里面的粉钻项链。 项链是白金材质,并不显得沉重,吊坠主材料是粉色钻石和浅紫色宝石。钻石不大,镶嵌其中,表面是抛光优质的圆形,像满月,周围则镶嵌一圈不规则形状的浅紫色宝石,像是从粉色极光外晕染出去的浅紫色光线。 盛望舒只看一眼,便回想起他们在塔斯马尼亚岛看到的那场极光。 整条项链做工精巧,细节处更见巧思。 “戴上试试?”陵游取出项链。 盛望舒笑着点了点头。 她微微低头,陵游绕到她身后,轻轻帮她把项链戴好。 她抬起头,问:“好看吗?” 陵游绕回她面前,垂眼认真凝望着她,笑说:“很美,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盛望舒转身去照镜子,陵游的脸在镜中出现,在她身后。 盛望舒在镜中和他对望,轻抿着唇笑了笑:“谢谢,我很喜欢。” 陵游抱着手臂轻啧了声:“一句谢谢就把我打发了?” 盛望舒想了想,转身朝他张开手臂,主动抱住他。 “这样够了吗?” “对朋友来说够了,男朋友还差点。” 盛望舒失笑,轻仰着下巴,在他唇角印上一个吻。 一触即离。 陵游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提前说了句:“生日快乐。” 九号庆典当晚,盛望舒穿一袭月白色高开叉露肩礼服,戴上陵游送的粉钻项链和该品牌旗下的钻石耳坠出席。 她没走红毯,也没接受任何采访,却依然在庆典结束后流出不少照片。 有几张是与她合影的艺人发的,还有几张照片和视频来自参加庆典的嘉宾和工作人员。 倪布恬也在微博上发了一张和盛望舒的合影,是许念汐帮她们拍的,照片上盛望舒和倪布恬亲密挽手,一个穿白裙,一个穿红裙,美得各有千秋。 粉丝知道她们私下关系不错,友好又贴切地称她们为白玫瑰和红玫瑰。 盛望舒愉快地翻开着评论,用微博大号评论了一条:[玫瑰是甜甜姐,我是‘年年有甜’的CP粉头。] 这条评论很快变成最热评,随着讨论度增加,#白玫瑰和红玫瑰#、#盛望舒‘年年有甜’粉头#两个词条先后上了热搜。 因为热搜不是买的,所以位置很靠下,在排行榜上三十多位,但依然有不少的阅读量和讨论度,大多都是在讨论两人的造型。 倪布恬工作室在微博上@了服装和珠宝品牌方,盛望舒的设计工作室官微也发布了几张礼服图片,称这件礼服属于盛望舒Moon系列。 有粉丝对她的项链感兴趣,扒了很久都找不出是出自哪个品牌,盛望舒和陵游的CP粉想当然地出头说:“男朋友就是珠宝设计师,还需要去借品牌的珠宝吗?” “游月”CP超话里出现好几条相关的磕糖帖,还真有人问到了陵游的微博底下。 隔了几个小时,兴许是问的人太多,陵游大方回应:是送她的生日礼物。 CP超话当场过年,讨论得热火朝天,几个营销号趁机发了相关微博。 于是当天夜里,#游月CP好甜#也摸到了热搜的尾巴。 只是,很快又被撤了下去。 但陵游亲手为盛望舒设计粉钻项链一事还是在他们的朋友圈子里传开。 毕竟许念汐和倪布恬是从盛望舒那里亲耳听到的这件事。 凌晨,微博热搜轮换了一轮又一轮,言落挂断林津的电话,打开了微博。 刚在搜索框里输入盛望舒的名字,下面就自动跳出和陵游相关的联想词条。 他忽略掉那些,找到盛望舒的红毯照片,亲眼看到她脖子上佩戴的粉钻项链。 去年他送她高价拍卖的粉钻项链,被她拒绝,而如今,她却戴着陵游送的粉钻项链,坦荡地出席品牌庆典。 那钻石的光彩映衬着她白皙的皮肤,那把挺翘的锁骨惹人心醉。 而她脸上带着笑,已然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 今年的十一月十号是周五,盛望舒索性将生日party定在了生日当晚。 一夜过去,网上的讨论消失的差不多,盛望舒如常上班。 九点半,米叶汇报完工作送给盛望舒一支百合花和一张电影票。 盛望舒诧异地抬睫,看她:“你要请我看电影?” “是星宸娱乐送来的花和电影票,全公司都有。”米叶说:“说是双十一的礼物,请我们全公司到星宸影院看电影。” 星宸娱乐旗下有全国连锁的院线。 盛望舒顿了一秒,说:“好,你放下吧。” 米叶将百合花插在她办公室茶几上的花瓶里,把电影片放在她办公桌上,走了出去。 盛望舒翻完手上的财报,又处理完未读邮件,才将视线挪到那张电影票上。 是一部知名度很高的迪士尼电影,在拍摄期间就经常引发讨论,新年去源水山探班顾辞年回来的路上,盛望舒为了找话题,主动和倪不逾提起过这部电影,还说到时一定第一个买票去看。 当时言落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笑了声。 眼下,她却收到了这张电影片。 盛望舒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也不去想。 她的确期待这部电影已久,既然是合作公司送来的礼物,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她随手把电影票收进了抽屉里。 — 盛望舒今年的生日Party在她工作室的院子里举行。 她没叫太多人,只叫了几个亲近的朋友。 陵游当然也在,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带他出现在遍是朋友的场合,算是正式介绍给大家。 言落今年依然缺席了盛望舒的生日Party,因为他没收到邀请。 去年他也同样没收到邀请,独自去了江城出差,然而当晚,他还是坐私人飞机赶回了A市,在思北公馆住了一夜。 只不过,她不知道。 每年到她生日,他都不想再克制,放纵自己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言落接到宋源的电话时正开车在路上,宋源怂恿他过来参加生日Party。 “毕竟是高兴的日子,你带份礼物来,顾及着那么多人在,月亮也不会把你赶出去的。” 言落自嘲地嗤笑一声:“那我到底是去祝福她的生日,还是去给她添堵呢?” “我这不是……”宋源词穷,“哎”了一声。 他就是不想看言落孤家寡人的可怜模样,明明是一群一起长大的朋友,今天独独缺了他。 “今天她生日,还是让她开心一点吧。”言落淡笑了声,在进入过江隧道时挂断了电话。 光线倏然暗下来,他的面色也随之黯然。 接到宋源的第二通电话时,言落已经将车开到盛望舒新家所在的小区,驶进地下停车库。 那边有点吵,气氛热闹,宋源估计没少喝,大着舌头问:“落哥,你那房子不是已经装好了吗?我最近怎么没见你回去过?” 言落说:“不打算住。” 除了上次看装修进度,他没再来过这个小区,更不敢深夜在车库里停留,在公寓里留宿。 害怕不小心再撞见盛望舒和陵游。 更怕对面的灯整晚不会亮,主人彻夜不归。 打火机滑轮响了声,宋源的声音飘过来:“靠,哥你真是个狠人。” 显然他此刻说话已经没什么逻辑了,言落沉声嘱咐他一句:“别乱说房子的事。” “我知道,你放心。”宋源在那头保证。 “别让月亮喝太多酒。”言落沉吟一秒,还是没忍住说了句。 结束通话,言落从后备箱里抱下一个大大的纸箱,乘电梯上了楼。 今晚,他想离她稍微近一点。 — 陵游明天要出差,盛望舒没放任他们玩太晚,十一点过一点就撤了。 回到公寓,她先去浴室洗澡,洗完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给陵游发了句晚安。 陵游很快回复一句晚安。 他在收拾行李,让她早点睡。 盛望舒回:[知道了,你也是。] 结束聊天,她吹干头发,倒了杯朗姆酒端着去了书房。 明天是周末,不用早起,她全无睡意,打算熬夜画设计图。 如果画不出来就看看书。 盛望舒喜欢在夜里万籁俱寂时工作,工作时,她习惯拉开书房的窗帘,在放空时看看夜色。 她打开电脑,端着酒杯去拉窗帘。 “唰”一下窗帘拉开,她无意中瞥见对面那栋公寓,和她书房相对着的那扇窗户亮起了灯。 盛望舒在这住了两个多月,第一次看到对面公寓晚上亮灯。 看来是业主入住了。 盛望舒抿着酒,百无聊赖地想着,正打算转头走开,那家的灯光倏然间变成了淡粉色。 从她的角度看不出那是什么房间,但那扇窗很大,是几乎占满整面墙的落地窗。 盛望舒眨了眨眼,那淡粉色的光线慢慢转变为了橙色。 继而变成橙红色,又渐渐变成淡紫,直至所有光线一层一层地融在一起,向外延伸。 盛望舒好奇地看了半天,倏地笑了。 看来这业主也喜欢看极光,竟然弄了一个仿极光的艺术灯放在了家里。 不知道他那盏灯是在哪里定制的,光效竟然如此逼真。 盛望舒来了兴致,站在窗边没迈动脚步。 片刻,那盏极光灯倏然灭掉,随即房里又亮起白色灯光。 强烈的白光将房间里照得清楚了些,盛望舒看到落地窗对面那一整面墙壁。 墙壁上贴着许多彩色气球,气球两边是彩带,正中贴着硕大的“ Happy birthday”字样的彩色气球。 好巧,原来对面的那人也是今天生日。 盛望舒没由来地想,他的生日是在几点,不会也像她一样,无限接近光棍节吧? 正出神,对面的灯再次关闭,片刻后,房间被烛光填满。 盛望舒瞪大了眼睛使劲朝对面看,看到一个轮廓模糊的身影,捧着一个硕大的蛋糕,蛋糕上烛光闪闪。 她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想起自己在Party上少许一个生日愿望,于是便顺手把酒杯放在一边,低下头,闭上眼,两手合握。 隔着遥遥的距离,借着那晕黄忽闪的烛光,和对面那人一起,偷偷许了个愿望。 第32章 这可是你自己找虐。…… 令盛望舒感到奇怪的是, 对面那扇窗从那晚之后再没亮起过灯。 她猜想,业主大概不是本地人,偶尔才会回来一次。 不过也只是在某晚熬夜画稿时分神想了一瞬, 她很忙, 很快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陵游整个十一月份也很繁忙,常常会出差。 他和某奢侈珠宝品牌签订合约, 计划推出一系列联名款设计,其间去了两趟法国, 到该品牌总部去参观洽谈,回来之后,他便一直待在工作室里忙碌。 两人见面的机会变少,盛望舒要去盛世影业上班,每天作息规律, 早出晚归,而陵游做设计则经常昼夜不分, 上午用来补眠, 夜里在工作室持续工作到凌晨。 盛望舒会算着他的作息时间给他发微信, 晚上有时间时,她会抽空去工作室给陵游送宵夜。 陵游工作的时候格外专注,经常饭也不会按时吃,不太喜欢受外界打扰。 虽然他没直接说,但盛望舒也看的出来, 便刻意避开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 偶尔才会过来工作室这边。 她原本想约陵游去看那部迪士尼电影,但他一直在忙,她索性没说,等到电影快下映时, 她一个人去电影院看了。 电影拍得符合预期,笑点也很密集。只是盛望舒看的是午夜场,在观众稀少的放映厅里大笑时总觉得突兀。 她去的并非是星宸旗下的电影院,而是一家位置稍偏的老电影院。 读初中时,她在校运动会时和许念汐一起偷偷来这家影院看过两次电影。 看完电影出来,盛望舒到停车场取车,等开车驶出停车场,她朝路边随意瞥了眼,竟瞥见一个熟悉的招牌,是那家松茸云吞面店。 原来竟离电影院这么近。 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亮起屏幕,是陵游回复了微信。 看电影前盛望舒给他发了一条微信,说要去给他送宵夜,他估计刚忙完看到。 盛望舒靠边停车,打开手机看了眼。 陵游:[抱歉,刚刚没顾上看手机。] 陵游:[你是不是要睡了?] 盛望舒回复:[还没有。] 陵游:[出去玩了?] 盛望舒:[嗯。] 盛望舒:[宵夜还吃吗?我去找你。] 陵游:[辛苦了。到楼下给我打电话,我下去接你。] 他最近几天都要忙到凌晨三四点。 同为设计师,盛望舒理解他这种状态,回复一句“好”,下车走去店里。 店主营业到凌晨两点才会打烊,盛望舒好几年没在店里吃过馄饨,心血来潮地点了一份堂食,另点了一份打包带走。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隔着略带寒气的玻璃看向窗外。 凌晨快一点,外面灯灭了一半,老街区晕黄的路灯被初冬的寒霜笼罩,显得雾蒙蒙的,略带点潮气,外面偶有行人裹紧风衣匆匆走过。 约莫等了五六分钟店主便送上了她的小份云吞面,盛望舒掰开一次性筷子放在一起搓了搓上面的小刺,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伴随着铃铛“叮铃”的声响,一阵冷风随之灌进来。 守在收银台的老板娘抬头:“欢迎光……” 话音未落,门又被关上。 盛望舒搓好了筷子应声抬头,玻璃门已经重新合上了。 没人进来。 她疑惑地向外看了眼,隔着雾气与夜色,没看到人影。 盛望舒低头吃面,挑起一筷子面卷了卷,轻轻吹着上面的热气,蓦的想起第一次和言落来这家店时,好像就坐在现在这个位置。 那时是夏天,云吞面端上来时很烫,她一边吃一边吹,很快出了一头细密的汗。 言落就坐在对面看着她,“啧”一声说:“慢点,又没人催你。” 一手抽过纸巾递过来,直接贴到她额头上,示意她擦汗。 盛望舒故意不接,不动,他偏头说了句麻烦,略略倾身用手指压住那张纸巾,帮她把汗擦干净了。 又另拿出一双筷子帮她把面挑起来,搭在碗沿上晾凉。 盛望舒的思绪不觉间跑远了,等回过神来时,发现她已经习惯性的在碗边沿晾了一筷子面。 她愣了一秒,摇头失笑。 人与人之间可以轻易切断联系,但有些习惯却不会轻易改变。 她和言落相处了太多年,他早已渗透了她的生活,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的习惯和印记。 盛望舒没打算强行改掉。 人怎么能和惯性较劲,她想,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时间久了,或许她会把和他相关的习惯、记忆忘得干净。 那段暗恋虽然失败,可到底也是她的经历。她没办法清除记忆,只想心平气和地向前走。 盛望舒吃完大半份云吞面,喝了半杯温水。 云吞面确实有点咸,老板大概煮的有点久,云吞太软了些。 擦净嘴巴,她抬头跟老板说,打包的那份可以开始做了。 又叮嘱;“这份稍微少放点盐。” 盛望舒拿上打包好的云吞面离开,上了车,发动引擎,驶上主路。 她专注看着车前路况,没留神车后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正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 云洲资本近期在开展对锦隆金融的收购,言落晚上加班结束,没让司机送,自己开车回去。 出公司大厦已过十二点,他却没有回家的兴致,反倒将车开到了一号地标附近。 等到他自己意识到时也是哑然失笑。 盛望舒的工作室大门紧闭,里面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言落将车停在门外,在门外抽了支烟。 白烟被淡淡雾气氤氲,透着股消沉的冷清,言落整个人隐在黑暗里,只剩指尖的烟头冒出猩红。 掐灭那支烟,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饥饿。 从中午之后,他已经十二个小时没有进食。 这个时间点,营业的店面不多,言落想起那家云吞面,开车过去。 店里灯火通明,推开玻璃门,他一眼扫见坐在靠窗位置的盛望舒。 言落眉心一跳,下意识松开门把手,退了出去。 他不想被她看到,影响她吃饭的兴致,可是,她怎么会一个人深夜来吃宵夜? 言落坐回车里,降下半边车窗,又点燃一支烟。 烟雾萦着他的眉眼袅袅淡淡,他目光深沉如水,一直望着面店的玻璃窗。 安静地看着她把面用筷子挑起来,搭在碗沿,拿起汤匙小口地喝汤。 以前一起吃饭时,都是他习惯性地帮她把滚烫的面搭在碗沿上。 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却还在记忆里鲜明。 一切都没变,变的只是他和她的关系,物是人非,最为伤人。 言落的心脏空空闷闷的往下沉,胃却隐隐作痛。 盛望舒从店里出来时,言落掐灭烟,关上了车窗。 他看到她拎着一份打包好的云吞面,开车离开。 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跟上。 所幸夜里车流量少了很多,这次他没有再将她跟丢。 盛望舒将车停在写字楼外时,言落抬头向上看了眼。之前的调查资料里出现过这幢大厦的名字,陵游的个人工作室开在这里。 原来她是来给陵游送宵夜。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言落同时望见从大厦里走出来的男人,陵游大步走到盛望舒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打包袋,揽着她的肩膀,带她上了楼。 言落熄了车灯,在黑暗中突然生出一种孤孑的茫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其实他以往也曾在夜里偷偷跟过她,但他那时至少在忍不住上前时,可以找到合适的理由,以自诩的哥哥身份上前和她说话,送她到家门口,佯装生气地板着脸,告诉她,女孩子深夜要早点回家。 可现在,他没那个资格。 他连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立场都没有,只能做一个深夜里的影子,偷偷跟在她身后。 看着她冒着初冬的寒凉为另一个男人送上一份热气腾腾的宵夜,再被他揽着,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像是在失眠的深夜里独自看一部黑白默片,言落胸口压着一股无法言之的郁气,心脏钝钝地疼。 以前只要盛望舒说想吃什么,不管多晚,不管多远,他都会去为她买来。 后来,她不再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可他还是隔三差五的,会去将她喜欢吃的东西买来,送到她面前。哪怕她不饿,借机多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可现在,她竟在深夜不辞辛苦路远地为另一个男人买宵夜。 盛望舒在休息室陪陵游吃云吞面。 “好吃吗?”她问。 陵游抬头:“好吃。” 盛望舒手指把玩着车钥匙,观察他的表情:“是实话吗?” 陵游:“说实话有一点点淡。” 盛望舒噗嗤笑了出来,“这家云吞面有点咸,我特意叮嘱老板少放盐,没想到物极必反。” 陵游也笑:“但还是好吃的,你要不要尝一口?” 她摇头说自己饱了,陵游却已经夹起一只云吞送到她唇边,她只好咬下。 慢慢咀嚼着,她觉得味道好淡,甚至有点怪怪的味道,不禁心里讶然,原来她还是觉得咸的云吞面好吃。 虽然不完美,可却是她想要的那个味道。 陵游追问:“是不是还不错?” 盛望舒下意识想摇头,却听他肯定地说:“味道80分,心意101分。” 盛望舒把个人意见随云吞一起咽下去,扬唇笑了笑。 她倒觉得,味道只有50分。 已经很晚了,盛望舒没待太久,陪陵游吃完了宵夜便离开。 陵游提出送她回去,被她拒绝。 “我一个人可以的。” 陵游说:“太晚了,我还是把你送回家才放心。” “没关系,我以前也不是没这么晚回去过,我那个小区安保工作还是可以的。” 不想让他跑来跑去,在路上耗费精力时间,她态度坚决地将他推出了电梯,就要按关门键。 陵游无奈地伸出手挡住,跟了进来,“那我送你到楼下。” 陵游看盛望舒上了车,俯身趴在车窗边叮嘱她,“慢点开,到家给我打电话。” “好。”盛望舒笑着推推他:“你快上去吧。” 等陵游转身离开,她启动车子,驶出去十几米后,那辆劳斯莱斯又如鬼魅般悄然跟了上来。 言落一直跟着盛望舒回了小区,等她上了电梯,他才从车上下来。 他坐自己那栋的电梯上楼,回了新公寓。 身心俱疲,却早已经饿得没了胃口。言落冲完澡,直接去睡觉。 宽敞的主卧空着,他直接摸黑走进了客卧。 窗帘拉开一半,他看着对面她家书房的方向,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翌日清早,林津坐上车出门去接言落。 刚出发,就接到言落的电话,说让他住在新公寓,今天不用接。 “另外,”言落停顿一秒,又说:“物色一个脸生的保镖,每天晚上暗中跟着月亮,别被她发现。” 林津抿了抿唇:“明白。” — 这年的圣诞节,盛望舒送了陵游一块价格不菲的腕表。 和他送她的那个项链相比价格相当。 “你不会只是为了还我什么吧?”陵游笑着问。 盛望舒帮他把手表戴上:“我觉得这块表很适合你。” 陵游低头盯着那腕表看了片刻,的确适合他,也是他喜欢的那一款。 她是用心去挑选的,而不是只看着价格随便去选的。 他勾了勾唇,温声说:“谢谢,我女朋友的眼光果然很好。”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陵游送给她一束超大的玫瑰花和圣诞礼物。 礼物是一对情侣对戒,他们两人一人一只。 晚餐是在江边的一个轮船主题餐厅上吃的,他们靠在轮船栏杆上,陵游拿出戒指帮盛望舒戴上,她手指下意识地瑟缩了下。 陵游动作一顿,抬眸看她:“别紧张,不是求婚,只是情侣对戒。” 盛望舒心里滑过一丝奇异的情绪,还未来得及咂摸出滋味已经被江风吹散。 “没紧张,我就是手冷,风太大了。” 像是怕他不信,她又说:“就算是求婚戒指我也没在怕的。” 这次倒轮到陵游微怔,船上彩灯变幻,掩去他那一刻的迟疑,陵游笑说:“看来今天是我不懂事了,竟然准备错了戒指。” 盛望舒后知后觉,“我这样说是不是显得不太矜持?” “没有。”陵游看着她的眼睛:“你这样说我感到很荣幸,不过——” 他停顿了下,目光越过她看向遥远的江面:“——我觉得你应该多感受一下恋爱的滋味。” 盛望舒扬了扬眉:“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陵游揉了揉她的发心,把她抱进怀里。 当晚,盛望舒更新了许久没发的朋友圈,晒出了陵游送的玫瑰和戒指。 宋源刷到这条朋友圈时是在会所,言落已经许久没来参加朋友聚会,每天肝脑涂地地忙于工作,今晚被他强行拽过来。 几人支了牌桌打麻将,宋源没上桌,拉了个椅子坐在言落旁边看牌。 他一边抽烟,一边百无聊赖地刷着朋友圈,猛一瞥见盛望舒照片里的那个戒指,下意识说了句“卧槽”,整个人险些跳起来。 言落淡淡睨他一眼,“烟抽反了?” 宋源忙不迭地把手机翻转盖上,干笑了声:“烟灰烫手了。” 可他手里那烟才刚点起来一会儿,压根就没烧出烟灰来。 言落瞧着他那表情,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之前几次碰上和盛望舒有关的事儿,他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言落当然知道宋源看见的东西对他来说必定不是什么令他舒心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 他刚才匆促之间瞥见宋源的手机页面停在朋友圈上,或许是盛望舒发了朋友圈。 言落最后一次看到盛望舒发朋友圈是在今年的愚人节,从五月份两人闹翻,她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便再也没加回来。 他没机会再窥探她工作以外的事情。 言落心不在焉,故意给对家喂了几张牌,草草结束了牌局。 叫来另一个人替上,他起身,把宋源抓去了隔间。 “拿出来吧。”言落点上一支烟,靠在沙发上,朝宋源伸出手。 宋源还在装傻:“拿来什么?” “手机。”言落没和他绕弯子:“是月亮发了朋友圈?” “哥,你都猜到了,何必再去自虐。”宋源握着手机没给他。 言落弹了下烟灰,表情疏落,“我看看。” “这可是你自己找虐。”言落无奈,打开了朋友圈递给他。 言落垂眼,看着照片上的玫瑰和戒指,半天没反应。 手里的烟兀自燃着,烧出一节长长的烟灰,烟雾呛着他的眼睛。 宋源在一旁看得不忍,清了清嗓子,想说什么,言落眼皮慢慢眨了下,把手机还给她。 “月亮不喜欢红玫瑰,她喜欢粉色玫瑰、百合、洋桔梗和向日葵。”他微微蹙眉说了这么一句。 宋源张了张嘴,一时间接不上他这话。 “哥,你是不是被那戒指刺激到了?” 言落眸光幽沉,没搭他的话茬,低头弹开烟灰,却依然没抽。 从宋源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清隽的侧脸,下颌锋利如刀,脸颊似乎比过年时清减了许多。 宋源默默心梗,干脆戳开盛望舒的头像,把她朋友圈里的那张图发过去,问:[什么情况?] 盛望舒很快回复:[?] 宋源:[陵游跟你求婚了?] 屏幕上方显示对面正在输入,宋源无端开始感到紧张。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他还是担心盛望舒会回复他一句“是”,那样别说是言落,他这个局外人都会觉得难过。 毕竟小时候盛望舒扬言要嫁给言落时,言落说盛望舒是第一顺位时,他是第一个起哄拍手的。 宋源揿灭了屏幕,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手心震动一声。 他眼皮快速眨动两下,才解锁屏幕。 盛望舒:[你有病吧?] 盛望舒:[拿碎钻戒指跟我求婚我会答应?] 明显一副开玩笑的语气。 宋源第一次被人骂得这么舒坦。 他邀功似的把手机屏幕往言落面前一怼,“我问过了,不是求婚!” 言落抬眸,目光深深地看着他。 又落下来,扫了眼屏幕上的聊天记录。 宋源察觉到他身上的气压好像比刚才更低,目光冷得像落在雾凇上的雪。 “不是求婚戒指,你可以放心了。”宋源不确定地又对他重复了一遍。 却换来言落一句冷冰冰的“你有病吧?” 宋源愣住,无语又委屈,他好心好意地帮他去确认,怎么一句好话都没听到,还落了一句骂。 然而,他不知道此刻言落的心情却因他这句话彻底跌入了阴霾。 那阴翳简直要蔓延到他脸上。 求婚戒指。宋源的这个反应让他惊醒般的意识到,或许有一天陵游会向盛望舒求婚。 这个想法像一把猝然弹出的尖刀,精准地刺中他的心脏。 言落摁灭烟头,站起身来。 宋源收起手机问:“你去哪?不打牌了?” 言落喝净杯中的酒:“回去睡觉。” 第33章 万事胜意。 圣诞节过后, 陵游扎身工作室的状态暂时终结,他和那家奢侈珠宝品牌的联名款首饰正式推出。 是一个系列,包含手链、戒指和耳钉, 命名为阿尔忒弥斯系列。 随着该奢侈品牌全平台铺设广告宣传, 阿尔忒弥斯系列正式上架,该品牌的忠实粉丝在各个网站平台的讨论种草让越来越多的网友磕到了设计师的糖。 阿尔忒弥斯, 希腊神话中的狩猎女神与月亮女神,谁不知道望舒就是月亮? 网友纷纷感叹, 这是把对盛望舒的爱意明晃晃地刻进了作品里。 年底各项颁奖典礼、红毯、晚会层接不穷,先后好几次红毯,都有明星佩戴了阿尔忒弥斯系列首饰出席。 明星的带货能力非同一般,该系列的销量在年底激增。 连带着盛望舒都跟着上了几次热搜。 只是,凡是盛望舒和陵游的名字放在一起的热搜都会很快掉出排行榜, 而两人的单独热搜,以及和作品相关的热搜持续的时间反倒会很久。 那段时间, 除了日常工作, 林津每天都要不定时地查看微博热搜。 他越来越看不明白老板的行为, 为盛望舒的单人热搜加热度他很理解,可为什么还要为陵游的个人热搜加热度? 难道是因为云洲资本与汇康集团的合作? 今年年初,汇康集团正式进军新能源行业,前期资金缺口巨大,曾向云洲资本寻求过投资, 当时云洲资本董事会经过三轮评估, 最终拒绝。 言落当初并不看好他们这个项目。 然而,今年十二月,汇康集团新能源子公司资本链断开,言落再次牵头董事会对其项目进行评估, 最终拍板决定对该公司进行A轮投资。 陵游不在汇康任职,对公司的这些事情并不了解,在他埋头工作室的这段时间里,汇康在云洲资本的帮助下悄然地度过了一次难关。 一月初,汇康集团董事长陵志飞组局答谢云洲资本董事会,言落应邀出席。 新能源的研发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陵志飞在答谢宴上向言落敬酒,感谢他在关键时刻的出手。 “陵董客气。”言落云淡风轻地与他碰杯,“合作愉快。” 陵游当晚也在同一个酒店吃饭,被陵志飞叫来打招呼。 一一介绍过后,陵游被陵志飞引荐到言落面前,两人视线相碰,言落到淡然抬眉道:“好久不见。” 陵志飞微诧,“言总和犬子认识?” 言落颔首,轻勾了勾唇:“令郎目前与我妹妹在恋爱中。” 陵志飞:“原来言总还有个妹妹?” “是盛家千金,我们一起长大,感情不比亲生的浅。” 陵志飞稍稍思忖,反应过来。 陵游生性自由,陵志飞觉得他暂时定不下来,鲜少关注他的感情生活,他不关注网络八卦,前几天在电话里听陵游母亲说起才知道儿子谈了恋爱。 当时只听妻子提了句女孩姓盛,是个服装设计师,没想到原来就是盛氏集团的千金。 他不得不思考言落这话有没有拿捏的意思。 饭局进行到尾声,言落去走廊接电话,接完电话他去抽了支烟,醒了醒酒,之后顺路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刚擦净脸上的水迹,陵游从隔间走了出来。 言落抬眼,在镜子中看到他的身影。 陵游慢慢走到言落身后,隔着两步的距离停下,目光打量:“所以是巧合吗?” 言落:“什么?” 陵游笑了笑:“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言落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在你看来我有那么幼稚卑劣?” “但愿是我小人之心。” 陵游走到言落身侧,把手伸到感应水龙头下,缓声说:“我不知道你和月亮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她是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 言落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唇:“这点我比你清楚。” “在商言商,你和月亮的感情状态不会影响到我和你父亲的合作,这点你大可放心。” “但是从我个人感情而言,希望你能好好对她,不要让她伤心难过。” 陵游点头:“当然,我比你更不想让她难过。” “还有——” 言落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转身看向陵游,表情郑重冷肃。 “——女孩子深夜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月亮没你想象的那么坚强,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让她深夜一个人回家。” — 饭局结束,言落先离开。 他的车刚驶离酒店没几分钟,盛望舒便到了。 她把车停在酒店门口的临时泊车位上,给陵游打了通电话。 陵游朋友那边的饭局也刚结束,他过去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拒绝了他们续摊的邀请。 有人笑着打趣:“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最近都不爱和我们聚了。” 又有人提议:“叫盛小姐过来一起玩呗。” “今天没提前和她打招呼,下次吧。”陵游笑笑,晃了晃手机离开。 陵游走出酒店大门,盛望舒瞥见,倾身过去,顺手把副驾驶车门推开。 陵游上了车,系上安全带,转头看着她的脸。 “还真来接我了?” 过来饭局前陵游给盛望舒发微信,说晚上要喝酒,结束后联系司机来接。 盛望舒当时恰好没事,便回复了句:[不然我去接你?] 陵游没太当真,笑着回了句:[好啊。] 盛望舒问他大概结束的时间,他便回了,之后到了酒店,和她说了一声便没再看手机,没想到她真的过来接他。 盛望舒顺手从后座冰箱拿出小瓶装矿泉水,递给他,“答应了你的。” 陵游拧开瓶盖,灌了两口,看向她:“怎么感觉我们这样有点关系互调了?” “有吗?”盛望舒不太在意地笑笑:“还好吧。” “别人都是男朋友接女朋友回家,给女朋友送宵夜,我们好像反了过来。” 盛望舒想想,好像是这样。 “别说的好像你没为我做过这些一样。”她轻踩油门离开,没看他,“既然答应了在一起,我一定会对你认真。” 车内光线昏暗,她的侧影因模糊而添上几分温柔,陵游心绪浮动,静静地看了她好半晌,没出声。 心里无端地想到言落最后叮嘱他的那句话。 盛望舒问:“怎么了?” “没什么。”陵游清了清嗓子,坐直,“我感受到了你的努力和认真。” 车驶上主干道,往陵游家的方向开。 盛望舒打开音响,趁着红灯间隙选了一个陵游喜欢的歌单。 绿灯亮起,音乐声同时响起来,陵游突然想起今晚吃到的一道甜品。 “那家酒店的草莓班戟味道很不错,忘记帮你打包一份,下次带你去吃。” 盛望舒下意识点头:“我吃过,还不错,不过我更喜欢吃他家的栗子挞和芝士松饼,之前……” 她倏然收声。 陵游疑惑地偏头看过来:“之前怎么?” 盛望舒目光微闪:“我之前吃过几次。” 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第一次吃到还是在大三那年,那时这家酒店刚开张不久,言落晚上应酬来到这家酒店,觉得她大概会喜欢,便给她打包送了过去。 她吃完,夸了几句好吃。之后他再过来,几乎都会帮她打包。 盛望舒刚才情绪放松,不知怎的想都没想就差点说了出来。 等言落那两个字即将出口时才突然反应过来。 她及时改了口,心里却诧然,原来她好像没那么刻意地不再想到言落了。 或许是释然,毕竟和他相处的那些年里,并不都是扎人的回忆。 除了爱情,他给了她很多。 — 车停在陵游公寓楼下,他解开安全带,却没有下车。 安静片刻,还是开口:“月亮,我今晚在酒店碰见了言落。” 盛望舒眨了眨眼:“哦。” 陵游转头看向她:“本来觉得没必要讲的,想了想,还是应该告诉你一声。” 他跟盛望舒说了言落投资汇康新能源项目的事情。 盛望舒听完表情平静:“生意是生意,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用顾虑我的感受。” 她扯了扯唇:“我都还在和他的公司合作,你顾虑那么多做什么?” “嗯,是我想多了。”陵游摸了摸她的发顶,打开了车门。 还不到十点,盛望舒和许念汐约好了一起喝酒,便没解开安全带,只转头叮嘱了声:“回去早点休息。” “好,你路上注意安全。”陵游下车,关上车门离开。 盛望舒收回目光,打算掉头。 未料陵游却突然又转身走了回来。 他俯身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盛望舒将玻璃降下来:“怎么了?” “我明天要回悉尼陪我妈过年了,可能要待上一个月才回来。” 陵游的母亲身体不太好,常年居住在悉尼。 盛望舒说:“我知道啊,你跟我说过一次了。” 陵游抿了抿唇,问:“你要不要……” 盛望舒顺着此刻的语境联想,眼睛瞪大了些,“你该不会想让我陪你去悉尼吧? ” “没有。”陵游轻笑,盯着她的眼睛,喉结轻轻滚动了下:“我是想问,你今晚要不要跟我回家?” 盛望舒迎着他的视线轻眨了下眼睛,“我今晚和念汐说好……” 话说到一半,她止住,轻咬了下嘴唇去捞手机:“我先问问她到没到,如果没到,我……” 一秒的停顿,她语气坚定了些:“我跟她说改天再约。” 凛冽的寒风灌进来,让人微微战栗。 盛望舒不自觉地抖了下,陵游捏了捏鼻梁,像是被冷风吹醒。 “算了。”他笑了声:“我喝多了,有点唐突,你别介意。” 盛望舒握着手机朝他看,屏幕的灯光照亮彼此的眉眼。 她说:“为什么要道歉,情侣之间……不是正常的吗?” 陵游笑笑,没应声。 盛望舒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表态:“我没有不愿意跟你回家。” “我知道。”陵游用指腹轻蹭她的脸,“我知道,你是认真的。” 他低头,温柔地吻了她一下:“等年后有时间再陪你去看次极光。” 盛望舒:“好。” “去找念汐吧,别让她等急了。”陵游已经从一时的迷情中抽离,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盛望舒点头笑笑:“等你到了悉尼,我会每天和你打电话。” — 翌日,陵游落地悉尼的第一时间就接到了盛望舒的电话。 他接通,笑着问:“你该不会是掐着点打来的吧?” “对啊。”盛望舒说:“一个合格的女朋友应该在第一时间给男朋友送去关心。” 陵游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去拿行李,闻言失笑:“你也不用这么合格。” 盛望舒不以为然:“当然要。” 之后的日子,盛望舒坚持把“合格”贯彻到底。 她算好A市和悉尼之间的时差,每天定时给他发早安。 这么过了几天,陵游反应过来:[你最近怎么起这么早?] 悉尼早上八点,A市不过才六点钟。 盛望舒:[我等下还要再睡。] 陵游讶然,这么早醒来原来只是为了跟他说句早安。 他说:[你不用这样。] 盛望舒:[我自己愿意的。] 陵游好半晌没再回复。 盛望舒握着手机想了半天,追问:[我这样是不是太黏人了?让你觉得有压力?] 陵游回了句语音过来,语气带笑:“没有,只是不想让你这么累。” 盛望舒:[我没有觉得累。] 反倒觉得安心。 她不知道其他人恋爱时应该是什么样的状态,但她想让陵游感受到她的真心。 她是真的在尝试和他往前走,不是在拿他过渡或逃避。 — 春节前一天,盛望舒回了南湾别墅,陪盛老爷子一起住。 堂妹盛栖池回霖城外婆家过年,盛望舒把为她准备的新年礼物放在她房间书桌上,顺便拍了张照片发给她。 没过一分钟就收到了堂妹的回复:[月亮姐,爱你!么么哒!] 堂妹今年从霖城转到A市三中,玩了把早恋交了个男朋友,让盛望舒感到惊奇的是,盛栖池的小男朋友竟然是她之前在源水山片场见过的那个拽酷少年,倪布恬的弟弟倪不逾。 盛望舒不得不感叹缘分的奇妙。 她笑着打字:[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嘴巴越来越甜了。倪不逾有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盛栖池:[我们逾神早就提前送了爱的礼物哦。] 盛望舒吃了一把高中生的狗粮,酸得忍不住皱眉,眼角眉梢却全是笑意。 大年三十,盛望舒依然早早醒来,给陵游发过“早安”之后她便没了睡意,下楼陪盛老爷子遛鸟。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才收到陵游的回复。 [早安,我刚睡醒。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早。] 盛望舒:[过年嘛,早起陪爷爷,吵到你睡觉了吗?那我明天订晚一点的闹钟。] 吃过早饭,盛望舒帮着家里佣人一起贴了对联。 对联是盛老爷子手写的,之前还委托盛望舒给言家老爷子送去了一副。 言老爷子许久没见盛望舒,留她吃饭,又亲热地拉着她聊了许久,仔仔细细地把陵游的信息问了个清楚。 问完之后还不放心,叮嘱她道:“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言落,让言落给你出气。” 盛望舒只得干笑:“他不会的。” 吃过午饭之后,盛知行带着陈露和昭昭回到老宅。 盛老爷子给昭昭买了许多玩具,还有一串电子鞭炮。 昭昭觉得新奇,举着鞭炮开着音效楼上楼下地跑来跑去,吓得鹦鹉把盛栖池好不容易教会它的古诗背串了行,张嘴泪千行,闭嘴地上霜,整个一程序错乱。 盛望舒好端端一个午觉被扰得乱七八糟,压抑着过年打小孩的冲动去厨房帮住家保姆阮姨包饺子。 没出十分钟就被阮姨轰出了厨房,惹得陈露捂着嘴偷笑。 盛望舒走到厨房门口回头瞥她一眼,“你想笑就笑,偷偷摸摸的谁还吃了你?” 说完自己眼尾也漾出几分笑意。 晚上八点,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吃年夜饭,院子里张灯结彩,门廊下挂着喜气的红灯笼,年味十足。 盛望舒陪老爷子打麻将,守夜,老爷子熬不了太晚,撑到十点多给小辈们发完红包就去睡了。 盛望舒也起身,独自去房间阳台上躲清净。 宋源拉了个微信群,他们一帮发小在群里挨个发红包,抢红包,聊天吹水。 言落也在群里,但他一直没有发言。 盛望舒只抢红包,极偶尔才回复一句@她的信息。 她今晚运气好,一连几次都是手气最佳,被起哄着发了好几个红包。 到最后发出去的反倒比抢到的还多。 她忍不住抗议:[怎么就我一个人发了?你们继续啊。] 消息发出去,言落和顾辞年同时各发了一个红包。 盛望舒抢了顾辞年的那个,言落的那个始终没有点开。 到最后,有人问了一句:[落哥这还剩一个红包呢,还有谁没抢,抓紧!] 盛望舒放下手机去喝水,假装掉线,再没在群里说话。 临到十二点,盛望舒给陵游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新年快乐。 “这是中国新年,我就不按你那边的时间来了。” 陵游笑着说:“新年快乐。” 他那边背景音也挺吵,亲朋好友也在异国庆祝新年。 大概是在进行什么活动,不时有人叫他,盛望舒催促他:“你快过去吧,我明天再打给你。” “好。”陵游又说了句新年快乐,停顿一秒,他低声:“想你。” 盛望舒笑着说了句“知道啦”,挂断电话。 电子闹钟显示时间为十一点五十八分,距离新年还有两分钟。 盛望舒收到许念汐的微信私聊。 许念汐:[给你送了新年礼物,快去签收。] 盛望舒:[没人来送货啊。] 许念汐:[q/q签收。] 盛望舒:[……] 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在许念汐的催促下打开电脑,登录了q/q。 自从微信普及之后,盛望舒便很少使用q/q,手机上早没了q/q软件,上次登录还是在去年。 她登录上账号,系统很快弹出一串未读消息。 她点开最先弹出来的那个,看到许念汐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四个钻石。 分别是q/q红钻、黄钻、蓝钻和紫钻。 盛望舒:“……” 许念汐又发了一条微信语音过来:“宝贝,新年快乐,喜欢我送你的钻石吗?” 盛望舒哭笑不得:“神经。” 许念汐哈哈大笑:“这招是跟我那个小男朋友学的,你要是喜欢明年我再送你。” 许念汐上个月又换了一个男朋友,目前大学在读。 盛望舒咬着牙笑:“谢谢不用!留着送你的小奶狗吧!” 许念汐来了兴致,干脆在电话里讲起了她和小男友的恋爱趣事。 盛望舒一边听,一边点击其他闪烁的未读消息。 等点开了那条消息,她视线漫不经心地一瞥,才发现对话框上显示的竟是“YL”。 是言落读书时的q/q账号,YL是她给他的备注。 这个好几年没亮起过的账号下多出两条新消息。 一条来自刚刚,十二点整,他写道:[新年快乐,平安健康。] 另一条消息显示的时间则是今年的十一月十号。 他写道:[生日快乐,万事胜意。] 万事胜意,是她曾经在一本小说里看到的词。 也曾是她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万事胜意,是比万事如意,还要好一点的意思。” “书里的女主角说,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 当年她不过随口一提,很多年过去,原来他还记得。 如今,他把这句祝福送给了她。 第34章 认错态度还行。 大年初一, 盛望舒起床后给家里的长辈们挨个拜年。 年前她抽空去了趟南城莲照寺,供了香火,陪钟婧待了一个下午。 今天, 她便只给钟婧打了个电话。 钟婧皈依佛门后彻底没有了物欲, 她什么都不缺,盛望舒没什么可送她的, 只是叮嘱她注意身体,祝福她业障尽除, 早证菩提。 给各个长辈打完拜年电话,已经临近中午。 盛望舒口干舌燥,喝杯果汁,歇息片刻,拨通了陵游的号码。 来电铃声响到一半电话才被接通, 一瞬的安静,那端传来清亮愉悦的女声:“Hello?” 盛望舒微怔, 那女声已经自动切换为中文:“你好?” 盛望舒:“你好, 我找陵游。” “他在榨果汁, 请你稍等。” 听声音对方和盛望舒大约是同龄人,她这么跟盛望舒交代了一句,把听筒拿远了些,对着一边喊了句:“喂,你弄好了没?有你的电话。” 那边不知回了句什么, 女人说了句“ok”, 把手机贴回耳边,对盛望舒说:“他说稍后回给你。” “好,谢谢。” 盛望舒正要挂断电话,女人突然又开口:“你就是Macklin新交的女朋友?” 她的普通话讲得有些慢, 发音并不是很标准。 盛望舒轻眨了下眼睛,说:“对。” 女人拖着长音“哦”了声,还要再说什么,手机突然被人抢走。 陵游的声音在下一刻传来:“月亮。” 盛望舒笑了声:“你在忙?” “对,我现在占着手,晚点再回给你。”陵游解释。 “好,那我先挂了,拜拜。”盛望舒挂断了电话。 陵游在二十分钟后给她打回来,盛望舒回到房间接电话。 “你忙完了?”她问。 “朋友们来家里聚会,有点乱。”陵游笑了笑。 盛望舒抓了个抱枕垫在下巴底下:“我们家也是。” 陵游问:“新年应该有很多客人吧?” “对啊。”盛望舒叹气:“不仅是客人,光昭昭一个小鬼就抵得上十个人的动静。” 陵游语音微扬:“昭昭?” “是我爸爸和现任妻子的孩子。”盛望舒解释了句。 陵游恍然,“倒是第一次听你提起。” 他之前隐约知道盛望舒父母离了婚,对其他事情倒不清楚,两人在一起时,盛望舒几乎不提家里的事情,他也从来没问过。 他不是对别人的家庭秘密感兴趣的人。 “是吗?我忘了。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大概你也没兴趣听。”盛望舒笑了声,两人聊起别的话题。 陵游说,他明天会跟这帮朋友去徒步野营,大概要去三四天。 盛望舒听了,叮嘱他注意安全。 “放心,”陵游说:“我们常去,早就经验丰富了。” 盛望舒想起他那晚带她到嘉郡山上露营的场景,笑说:“看出来了。” 又聊了几句,有人在叫陵游过去。 “你去吧。”盛望舒便要挂断电话。 陵游应了声好,却没收线,沉吟两秒,他又叫她:“月亮。” “怎么了?” “我想了想,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一下。”陵游说:“之前接电话的那个女孩,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初恋女友。” 盛望舒缓缓地“啊”了声。 “我们在大学的时候交往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性格不合分开了,分开之后做回了朋友。” 盛望舒恍然笑了笑:“这样啊。” “我们的朋友圈几乎完全重合,没办法在分开后完全断开联系,后来发现做朋友反倒轻松。” “我刚刚在忙,手机放在一边,没想到她会去接我的电话。”陵游清了清嗓子:“你……” 盛望舒像是猜到了他的潜台词,抢在他之前开口:“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一霎的沉默,陵游追问:“你真的不介意?” “真的没关系,一个前女友而已。”盛望舒坦荡地笑了声,“我可不是不讲道理的女朋友。” 电话那端,陵游语气极轻,“我知道。” — 一上午,家里来了好几拨拜年的客人。 到下午,许念汐发来微信,约盛望舒到宋源的温泉度假村去玩,盛望舒想都没想便同意。 许念汐开车来接她,副驾驶上还坐着她的小男朋友,盛望舒自觉去拉后排车门,那个小男友已经先她一步拉开车门下来。 “小舒姐,你坐前面,我去后排坐。” 盛望舒:“……不好吧。” 许念汐:“没什么不好,快上来。” 又转头朝那个小男友抛去一个飞吻,“乖。” 盛望舒暗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低头坐进副驾驶。 许念汐的小男友叫岑和安,今年大四,学的是管理。 他人长得阳光,又开朗健谈,一路上引导着话题,逗得许念汐几度哈哈大笑。 到了温泉村,盛望舒趁着岑和安去接电话的空档,悄悄问许念汐:“和小弟弟谈恋爱感觉怎么样?” “你说呢?”许念汐朝她飞去一个不怎么正经的媚眼:“人乖活好精力足,白天姐姐好,晚上好姐姐,你改天找一个试试就知道了。” 盛望舒简直听不下去,“瞎说什么呢?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开玩笑嘛。”许念汐侧目看她,啧啧惊奇:“真没想到你谈起恋爱来是这副模样,简直二十四孝模范女友。” 盛望舒不以为然:“那你原本以为我什么样?” “要人惯,要人哄,一言不合就耍小性子翻脸不认人呗,你……” 她想说你以前不是最擅长这个了,话到嘴边,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样的盛望舒以前都是对言落限量放送。 于是她转了话音,若有所思地笑笑:“改天我要去采访采访陵游,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把我们盛大小姐改造得服服帖帖。” 盛望舒只当她在说废话,轻哼一声转头就走。 岑和安接完电话回来,陪许念汐和盛望舒打游戏。 他是实打实的野王,带她们两个依然游刃有余,盛望舒游戏体验良好,情绪都不觉变得高涨。 有一局,她发挥超常,生平第一次拿到五杀,虽然只是匹配赛,依然兴奋地跳了起来,和另外两人挨个击掌。 岑和安轻拍她的掌心,笑着对她比了个大拇指:“姐姐牛逼。” 盛望舒愣了一下,半开玩笑地对许念汐说:“我好像有点体会到你说的那种快乐了。” 许念汐毫不避讳:“和我一起做海王,你会更快乐!” 微信群里在这时跳出消息,宋源问大家今晚有什么安排,邀请大家去度假村聚会。 许念汐回:[我们已经到度假村了。] 盛望舒给群消息设置了屏蔽,这会儿还在低头欣赏自己的五杀回放。 许念汐转头跟她说:“宋源晚一会儿要过来。” 她没怎么在意地“嗯”了声。 吃过下午茶泡过温泉,等盛望舒换好衣服收拾好,宋源也到了。 群里的人在A市的几乎都到了,宋源去后厨查看晚餐进度,盛望舒拿了个抱枕去放映室看电影。 电影看到一半,门被人推开,顾辞年和倪布恬牵着手走进来。 “辞年哥,甜甜姐,新年快乐!”盛望舒关掉电影起身走过去。 倪布恬说晚餐准备好了,来找她一起去去宴会厅。 中西掺杂的菜式摆满了长长的餐桌,生生要整出满汉全席的架势,餐桌两头摆满了酒。 留给他们三人的位置空了出来,盛望舒走到许念汐左手边坐下,看到侧对面还有一个空位。 她似心有所感,转头朝大厅入口看了眼,言落恰巧抱了一束超大的鲜花走进来。 “呦,这是干什么?”有人起哄。 “我哥给我嫂子买花,参与满减活动,强迫我拼团。”言落一本正经地解释,将花交到服务员手里,让她拆开。 “今儿过年,讨个好彩头,见者有份。” 坐在靠近外侧的几个人起身去给自己挑花了,宋源趁着这阵骚乱,侧身往盛望舒旁边凑了凑,低声说:“对不住月亮,是我喊落哥过来的。” 盛望舒手指整理着餐布,抬眼看他。 宋源面有心虚,自己先仰头灌了口酒,才说:“我都忍了大半年了,实在是忍不住了,你们两个要真有什么误会矛盾不如就在今天说开,省得我们也跟着揪心难受。” 大概情绪受氛围影响,他还真把自己给说难受了,“咱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哪个月不凑到一起鬼混几天,哪年过年不在一块喝酒打牌,因为你俩闹矛盾,落哥怕你看见他不高兴,我们都大半年没聚齐过了,总不能我们以后都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盛望舒松开餐布,挺平静地看着他:“我和言落没什么矛盾,也没老死不相往来,下半年合作都谈了三个了。” 她扯扯唇,没什么情绪道:“该聚聚呗,我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宋源被她这平静态度弄了个措手不及,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哥不是怕你心里不舒服嘛。” 从小到大,因为盛望舒比他们年纪小,又有言落像护祖宗似的护着,这群人都自觉考虑盛望舒的感受。 “没什么不舒服。”盛望舒笑了笑:“大不了就当商务交际。” “……”这是回不去了。 宋源心里一阵黯然。 但他也不再说什么,能心平气和地出现在一个餐桌上就好,总好过老死不相往来。 超大束的鲜花被分了个七七八八,言落兀自拿了一捧走过来,给宋源、顾辞年、岑和安一人分了一枝绿叶,把怀里的花分给倪布恬、许念汐和盛望舒。 桌上点了蜡烛,花束掠过烛台时带出轻微的风,暗影浮动,盛望舒垂眼,她的餐布旁被放上四枝花,分别是粉玫瑰、向日葵、百合花和洋桔梗。 她伸手把花向一旁挪了挪,抬眸对上言落的视线,说了句:“谢谢。” 言落喉结不动声色地轻滚了下,薄唇边泛起清浅笑意。 他低声说:“新年快乐。” 之后,两人再无交流。 整个晚上,言落都在被人灌酒。 菜没吃上两口,坐在餐桌另一边的几个人就起哄挨个敬酒,言落喝光了一个分酒器的白酒,正要歇口气,宋源又换了红酒敬他。 打发了宋源,顾辞年又侧身把酒杯碰上来。 “新年快乐。” “事业顺利。” “祝言爷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祝我和甜甜白头偕老。” “祝我们不逾初恋……” “停!”言落拽了下领口,修长的手指盖住杯口,无稽地扯了扯唇,“你还能不能想个更敷衍的由头?想灌死我?” “看出来了?”顾辞年笑了声,手里的酒瓶却没打算放。 “那这一杯,我就不想由头了,直接明说,我替月亮出口气。人喝多了酒休养几天就能好,心里受了委屈什么时候都会有伤疤,让你喝这一杯,不亏吧?” 此时已经酒过三巡,满桌子的人早就各玩各的,乱做一团。 顾辞年声音压得极低,这话只有言落和对面的盛望舒听到。 盛望舒低头无所事事地玩手机,听到这话眼睫不自觉地轻颤了下,却没抬头。 言落垂眼,薄薄的眼皮上已经泛起一层潮红,微晃的烛光映着他清瘦的侧脸,显出几分消沉颓靡。 他舔了舔唇,唇边漾起苦笑,手指无声地从杯口上移开,反手拽过一旁的分酒器,示意顾辞年把手里的红酒倒进去。 “认错态度还行,还不是无可救药。”顾辞年没和他客气,直接把分酒器倒满。 盛望舒关上手机,又打开,继续低头刷着无聊的短视频。 言落一言不发地端起分酒器,仰头一饮而尽。 酒精的气味隔着桌子飘过来。 他的喉结快速滑动,微垂着眼睛,缄默的脸上有一种自毁般的快意。 顾辞年拍了拍他的手臂,把酒瓶收起来。 言落却拽住了他的手腕,再次把分酒器递过来。 顾辞年掀起眼皮:“差不多行了,你疯了?” 盛望舒在这时揿灭手机,起身叫不远处的岑和安。 “岑和安,来陪姐姐打游戏。” 她抬脚离开,没听见言落回应顾辞年的那句话。 “没疯。” “你说的对,我就算把桌子上的酒全喝光,就算喝死,也抵消不了她心里的委屈。” 也消弭不了他心里的遗憾。 — 盛望舒和岑和安许念汐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打游戏。 一连三把,她都打得格外认真,拿了两次MVP。 她知道,是许念汐和岑和安哄着她,让着她,让她多拿人头。 打完第三局,她紧接着要开第四局,许念汐抬头:“有点累了,我们休息一下。” “那我自己玩。”盛望舒还要再开一局。 许念汐凑过来盖住她的手机,“陪我去拿点喝的。” 盛望舒只好起身。 两人回到宴会厅,餐桌上已经没了言落和顾辞年的身影,盛望舒的视线扫过,那瓶红酒已经见底。 她垂了一下眼,收回视线,许念汐递了一杯热水到她手里,“辞年哥好像喝多了,在后面花园呢。” 盛望舒:“吐了?” 许念汐没说话,只是耸了耸肩。 盛望舒沉默片刻,说:“我去看看。” 许念汐没跟过去,盛望舒一个人出了宴会厅,走去后面花园。 花园里秋千兀自晃荡,彩色的地灯开着,冬夜里的雾气蒙上园中植物,昏暗之间有种黯然荼蘼的美。 盛望舒听到是水池边有动静,脚步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无月,黑沉沉的,清冷而肃杀。 她抿了抿唇,到底朝水池边走去。 言落倾身扶着水龙头刚吐过一轮。 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他吐出来的全是酒水,空气中弥散着酒精气味。 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冲去酒水和气味,又用冰凉的自来水抹了把脸。 水珠几乎要在脸上凝结成冰,沿着侧脸轮廓缓慢地往下坠,呼吸之间全是寒气。 言落用手背蹭了下侧脸,眼下蓦的出现一杯热水。 他看着杯壁上漂亮干净的手指,以及晚餐时一直被他的视线忍不住触及的鲜红饱满的指甲,心里倏然泛酸。 慢慢直起身,转头,看到盛望舒平淡的眉眼。 她一手插在兜里,一手举着水杯,杯中热气袅袅,她开口却全是冷气形成的白雾。 “喝水。” 言落喉咙肿痛,开口,嗓音哑得不像话。 “谢谢。” 却没接,眉眼低压着沉沉眷眷地望着她。 花园里满是雾气,天黑沉得像一个暗箱,目之所及之处,哪里都是黯淡的,只有她的身影、她的眼睛,带着亮光。 言落昏昏沉沉,像在梦中。 酒精泡得人的大脑几乎出现幻觉,他像是在黑夜的沙漠里跋涉了很久的旅人,力竭倒下的一刻,抬头看到月亮。 怕一伸手,那月亮就会散。 直到盛望舒没好气地皱眉:“手冷,接着啊。” 话音未落,言落已经把水杯接了过去。 他强撑着气力,让自己站直。 盛望舒把手揣进了兜里,停一秒,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扔给他。 言落黑沉的眼眸晃了晃,像被漆黑沙漠上的月光照过。 “谢谢。”喉结动了动,却只是克制地挤出这两个字。 因为压抑,音色更哑,像砂纸摩挲过耳膜。 盛望舒轻嗤了声,没什么掩饰地瞥了他一眼,唇角轻扯起:“别误会,我只是怕你直接喝死了,还以为是为我死的,我可承担不起这罪名。” 杯中热气烫着手心,像是顺着四肢百骸氲进胸口。 言落深深凝望盛望舒的脸。 她还是那么牙尖嘴利,一点好脸色都不屑给他,可却如记忆里一般鲜活恣意。 是他很久没再看到过的模样。 这一刻,言落竟像自虐狂般感到慰藉,眼皮轻轻动了下,他垂眼,低低笑了声。 “我明白。” 第35章 要不要来悉尼? 法定年假结束, 盛世影业开工,盛望舒回到公司上班。 工作室那边她做主放假到元宵节之后,最近都大门紧锁, 只有她偶尔过去转一下。 返工第一天, 工作就满满当当地排开,一整天排了四个会。 第四场会议在下午, 是新电影项目的剧本评估汇报,重点探讨该项目在潜在票房之外的回收空间以及政策风险下的可操作性, 会议地点定在星宸娱乐会议室。 这个项目是盛世影业和星宸娱乐今年合作投资的第一部 电影,爆米花喜剧爱情片,计划明年情人节上映。 盛望舒带团队到达星宸娱乐大厦,早有秘书带着工作人员在门口迎接。 一行人乘专梯到达会议室所在的楼层,言落恰巧从另一部电梯上下来。 两人在电梯门口对上视线, 言落笑了笑,主动走过来和她握手。 “言总。”盛望舒微笑, 两人的手指轻轻一触便抽离。 等所有人到齐, 就坐, 助理端了一个托盘过来,里面放着一堆红包。 言落单手抄着西裤口袋,走到会议桌尾,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新年第一天上班,理应给大家开工红包。” 在场的人都配合着拍手, 道谢, 言落淡淡颔首,示意助手给大家发红包。 他自己则另外拿起几个厚度明显不同的红包,挨个递给在场的几位高层。 “没多少钱,图个好彩头。” 到盛望舒那里, 他微微俯身,双手递出红包,依旧是一副平和客气的口吻:“盛总,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言总破费了。”盛望舒大方地接过。 公开场合,她只当他公事公办。 会议开了两个半小时,等结束,差不多也到了下班时间。 盛望舒回到公司,把那个红包放进了办公桌抽屉里,她没打开看,凭手指都能感觉到那个红包比去年的更厚。 盛望舒拨打内线电话,唤米叶过来。 米叶很快敲门:“盛总。” 盛望舒示意她进来,“今天开会收了星宸的开工红包,我们这边也准备一下,明天给星宸回一份新年开工礼物。” 米叶点头:“好的。” 盛望舒:“没什么事了,你可以下班了。” 米叶转身离开,到办公室门口,又被她叫住。 盛望舒打开抽屉,拿出言落给的那个红包:“这个你拿去行政部,用作公司团建的费用吧。” — 《火星逆行》剧组为了赶工新年期间都没有放假,除夕夜也是所有人在剧组包饺子,一起凑合过去的。 开工之后,盛望舒带人过去剧组探班,顺便核查拍摄进度。 她到的时候是下午,摄影棚里,执行导演正在给演员讲戏,看到她过来,导演停了手头工作让演员休息十分钟。 “我就是来看看,不耽误你们的进度。”盛望舒笑说。 导演带她在片场转了一圈,给她讲解布景以及后期制作构思,又叙述目前拍摄遇到的问题和困难、前期搭景的超支,提出想在原定投资上增加预算。 “这个我们要后续开会讨论。”盛望舒说,“不过您放心,《火星逆行》对盛世和星宸来说都是S级项目,肯定会选择最好的特效公司来制作,不会敷衍了事。” 聊完正事,十分钟休息时间也差不多过了,盛望舒跟随导演走到监视器后,现场拍摄继续。 今天下午没有主角的戏份,这场戏是几个支线配角的戏份。 调整好灯光走位,盛望舒看向监视器内,饰演男主角儿子的演员开始说台词。 剧本设定中男主角今年45岁,有一个19的儿子,“儿子”的戏份不多,由盛世影业新签的年轻演员沈明意饰演。 沈明意今年也是19岁,一米八三的身高,清秀漂亮,长了一张看上去只有17岁的脸。 他出道不过一年,至今只拍过一部网剧,表演经验堪忧,演技同样需要地狱式的磨炼。 今天是他入组后的第一部 戏,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不适应,三句台词连续NG了五六遍,情绪始终不到位。 到最后,导演眉头都皱了起来,压着火气喊了“cut”,让他去一旁休息,再找找感觉。 盛望舒干脆趁机请全组人员吃下午茶。 奶茶咖啡甜点水果依次分下去,盛望舒的手机响起来,她独自去外面走廊接电话。 聊完电话转身要离开时,看到走廊尽头连接天台的入口处缩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走近了才发现,是沈明意一个人蔫头耷脑地坐在那儿。 盛望舒回到片场拿了杯奶茶,走去沈明意身边。 “喏。”她微微俯身,把奶茶递到他面前,“喝点东西。” 沈明意抬头,见是盛望舒,站了起来:“盛总。” 盛望舒笑笑:“受打击了?” 沈明意没说话,低头苦笑。 他不过比盛望舒的堂妹盛栖池大了两岁,脸上挂着少年人独有的稚气,盛望舒看他跟看盛栖池似的,盛栖池不开心时也爱一个人闷闷躲着,眉宇间挂着几分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委屈和愁绪。 “这才哪到哪啊。”盛望舒椅着栏杆,像是无意的感叹:“以后这样的时候多了去了。” 沈明意抬头看她,等她的后话。 盛望舒问他:“听说你15岁就读大学了,当时学的是什么?” 沈明意:“数学。” 跨度好大,盛望舒诧异地扬了扬眉,“后来怎么改做演员了?” “因为喜欢表演,也觉得自己有天赋。”沈明意无意识地按着指节。 盛望舒了然地“哦”了声,“和我差不多,中途执意转变方向的人大概都是类似。” 沈明意眉宇间涌起几分讶然:“您以前也是学数学的?” “我是学管理的。” 盛望舒笑笑,“你现在年龄还小,尚且有时间做选择,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一行,能不能坚持下去,如果有迟疑,现在后悔退出还来得及。” “我不后悔。”沈明意笃定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独属于少年的任性:“演戏比数学有意思多了。” “数学是我爸妈选的,演戏才是我自己的选择。” 盛望舒抿唇笑了声。 “那往后,你就要常常经历这样的情绪了。” “热爱总是伴随着痛苦的,天赋是助力,也是枷锁,它让你盲目地相信自己,也会让你不甘心抽离,往后,你要在反复的失望、挫败、复原、重燃、再挫败的情绪里挣扎。” “……” 沈明意眼睛瞪圆了一圈,不可置信地看了她半晌,“我还以为您是来安慰我的……” “我是你老板,签你是让你帮我赚钱的,不是来哄着你玩的。你身边哄你的人也不少吧?” 盛望舒眼尾稍扬,笑着说完这句,把奶茶塞进他怀里:“喝点甜的打起精神吧,别让全组人等你。” 她转身走了,走出几步听到沈明意在背后嘀嘀咕咕,“我经纪人不让我喝奶茶。” 盛望舒失笑,漫不经心地朝背后摆摆手,“跟你经纪人说我让喝的。” — 盛望舒没在剧组待太久,回到片场后和导演打了个招呼就打算离开。 门口却在这时响起小幅度的骚动,她转头一看,是言落带了几个人过来探班。 两边人马碰上,不能当作视而不见,盛望舒简单和他打了个招呼。 导演在一旁笑着打趣:“你们这是商量好的吗?” 盛望舒笑笑:“要是商量好了就不会前后脚过来了。” 导演确认通告单,今天收工时间算早,他提出晚上一起吃饭。 言落没异议,这是他今天最后一个行程。 他偏头看向盛望舒,沉默着,眼神无声问询。 盛望舒笑着说了句“抱歉”,“我今晚还有别的安排,去不了,让他们代我去吧,改天我再请您。” 言落略垂下眼,薄唇轻抿,下颌线稍稍收紧。 导演主要是为了说追加投资的事儿,留不住盛望舒,留住她带来的电影事业部的部长也是一样的。 他从善如流地点头说好。 盛望舒便告辞离开,临走前,看到沈明意拿着奶茶走回了片场,眉眼间的挫败感已经淡去。 毕竟是自家公司的演员,她收回视线,随口对导演说了句:“沈明意这小孩没拍过电影,难免有点摸不着头脑,还请导演您多担待。” 导演连声说“好”。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盛望舒笑了笑,转身离开。 言落的目光追随她到出口,在她身影消失的那一刻,他转过头,视线不动声色地投向片场中央,落到沈明意身上。 刚才她离开之前,盯着他看了三秒。 — 盛望舒晚上没什么安排,跟导演说的那些不过是推辞的借口。 最近几天和言落碰面的频率异常高,没想到连去探个班都能和他撞在一起。 导演那句“是不是商量好的”让她没由来的心生躁意。 从片场离开,盛望舒独自开车去了趟工作室。 她在工作间里选布料,一个人待了很久才离开。 过完年,盛知行强行给她配了个保姆,不住家,每天只来给她做饭打扫卫生。 盛望舒下午喝了奶茶,不怎么饿,打电话通知阿姨不用过来了,自己随便吃了点水果便去洗漱。 洗完澡,盛望舒照例倒了杯酒走进书房。 没什么设计灵感时,她习惯喝一点低度数的酒。 点上一杯香薰,盛望舒惯性地拉开窗帘,朝对面窗户望一眼,灯是黑的。 她坐下画图。 图纸已经废了七/八稿,这是第九稿,目前刚完成一半。 盛望舒在设计一款男士西服,作为送给陵游的情人节礼物,可准备了很久进度依然缓慢,她暂时没想好特别的设计细节。 盛望舒在书桌前埋头沉浸了一个多小时,等再看向数字时钟时发现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她拿过手机,给陵游发微信。 盛望舒:[今天忙忘了,差点没赶上跟你说晚安,要睡了吗?] 陵游:[还没有。] 盛望舒:[哦,那你早点睡。] 隔了一分钟,陵游才回复。 [今天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盛望舒:[没有,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她想到一脸挫败躲在角落里的沈明意,勉强算有点意思,不过好像也不是很有趣,至少不值得大张旗鼓地去分享。 况且跟自己的男朋友讲另一个成年的男性,好像也不太合适。 盛望舒:[你呢?今天做了什么?] 陵游:[上午陪我妈妈去做了体检,现在在和朋友们聚会。] 听到他在聚会,盛望舒怕他不方便一直和她聊微信,忙说:[那你好好玩。] 陵游:[好。] 盛望舒放下手机,把空酒杯送去吧台。 等到她再走进书房,手机上又进了两条微信。 陵游:[月亮,你要不要来悉尼玩几天?] 陵游:[我帮你订机票。] 第36章 轻轻拥抱。 盛望舒盯着手机看了片刻, 给陵游回了个电话。 陵游很快接通。 盛望舒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星点般的灯火笑了笑:“你是说让我最近两天过去吗?” “可以吗?”陵游的声音低低传来,隐约能听到背景里有音乐声。 “有点突然。” 盛望舒微垂下眼, 解释说:“这周公司的事情比较多, 后面的工作都是已经定好的,我一个人变动就会影响一群人的安排。” 短暂的沉默, 陵游笑了声:“是我提的太突然了。” “如果你真的想让我过去,我努力争取一下吧。”盛望舒指尖轻轻抚过额头, 认真考量着:“我明天去公司做下调整,尽快把紧要的工作提前处理完,然后——” 她估算了下:“四天,给我四天时间应该差不多。” 陵游背后的音乐声渐渐听不到了,盛望舒听到他深深的呼吸声。 “陵游。”她叫了他一声, “你在听吗?” “我在听。”陵游轻笑:“有点感动,没想到你愿意为了我这样妥协。” “你怎么这么容易感动, 我是你女朋友, 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盛望舒语气一本正经的:“如果你需要我去, 我就努力排除困难过去就好啦。” “这样好像显得我很不懂事。”陵游半开玩笑地说了句,又道:“好了,不为难你,我刚才只是突然想你,一时兴起, 忘记你身后还有一大群人。” “不用过来了月亮, 真的。”他温声道。 盛望舒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户上划动:“真的?那你不会不开心吧?” 陵游:“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小气?” “当然没有。”盛望舒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委屈。” “再说下去我们两个的角色真的要调换了。”陵游隔了半晌才闷闷笑了声:“和你在一起之前,我真没想过原来你这么会宠人。” “有吗?”盛望舒不觉得:“我是第一次谈恋爱,也在慢慢摸索。” 话题不觉中聊得有点深了,陵游没再继续, 轻咳了声对盛望舒说了句抱歉,转了话题,“难得最近大家都有时间,朋友们相约去西班牙旅行,我回国的时间可能要往后推迟了。” “没关系。”盛望舒想都没想便点头。 陵游干笑:“我原本以为你会介意。” “怎么会?能有一群志同道合说走就走的朋友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况且,到处旅行不是你每年都要做的事情吗?” 最初认识陵游时,盛望舒便知道他生性自由,两人一起旅行时他曾说过,自己每年都有至少一半的时间都在外面游荡。 现在距离他上一次旅行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盛望舒笑说:“你玩的开心点,记得帮我带冰箱贴回来。” “好。”陵游认真应道:“我会尽量赶回来陪你过情人节。” — 那晚通话之后,隔一天,陵游就和朋友踏上了去西班牙的旅途。 他们喜欢自由行,四个人,租一辆越野车,走走停停。 盛望舒依然每天会给陵游发微信,会尽可能地照顾着他那边的时差。 但两人的通话频率自然地降低了许多,他们之间隔了七八个小时的时差,往往一个有时间时,另一个在休息或者在忙。 陵游会不定期地给盛望舒分享他拍摄的照片,茂盛的黑松林,峭壁环绕的群山,绿成翡翠的海面,碧蓝如洗的天空,一望无垠的金色海滩。 盛望舒每晚挤出时间来准备要送给陵游的西服,设计完成之后制版,从辅料到配件,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是她亲手负责,哪怕一颗纽扣都是她精挑细选。 然而,时间精力有限,大概是过于认真,她没能赶在情人节之前准备好这份礼物,而由于突发天气等一系列外在原因,陵游也没能赶在情人节那天回国。 情人节当天,两人通电话,陵游诚恳地向她道歉,盛望舒笑笑,大度地说没关系。 “送你的礼物我还没准备好,刚好帮我拖延了时间。” 她反过来宽慰他:“情人节只是个噱头而已,没那么重要的,只要我们高兴,可以随便把哪一天定为我们两个的情人节。” 听筒里山风呼啸,陵游的喉头仿佛被堵住,他轻吸口气,竟一时间词穷,“月亮,你怎么这么好。” 好得让他几乎难以承受。 “我哪有多好?”盛望舒觉得他未免夸张:“这些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结束通话,盛望舒拉开书房的窗帘,意外地发现对面那户业主又回来了。 房间里亮起了耀眼的灯光,落地窗边摆满了鲜花,往房间中央几乎蔓延成花海。 花上缀满了灯串,星星似的闪烁着亮光,将鲜花的模样照得更清楚了些。 盛望舒贴在玻璃上使劲睁大了眼睛,看清那是她喜欢的、各种品种的粉玫瑰。 她情不自禁地弯起了眼睛,借着那公寓女主人的光,感受到情人节最后几个小时里,丝丝残存的浪漫。 — 陵游在情人节过去一周后回到A市。 他到达时已是深夜,没提前联系盛望舒,第二天给她打电话,约她晚上去看话剧。 那是某知名话剧团的周年巡演,那部话剧盛望舒读大学时看过,很喜欢,话剧团已经好几年没再演过。 今年剧团二十周年庆,又重新开演。 话剧团一早就打出广告,又让圈里知名艺人帮忙做宣传,票很快售光,盛望舒知道时官网上已经没票了,她懒得折腾找人拿票,想想也就作罢。 后来也只是在过年期间的某次电话里和陵游提起过一次,当时陵游说要委托朋友帮忙拿票,被她拒绝。 “反正已经看过了,再看也不过是重温一遍而已。” 陵游说:“你还没和我一起看过。” 盛望舒当时笑了笑,说:“你不见得一定会喜欢。” 后来这个话题就这样揭了过去。 话剧晚上七点钟开始,下午五点半,陵游去盛世影业楼下接盛望舒。 盛望舒一打开车门就看到副驾驶上一束火红的玫瑰花,她扶着车门愣了一下。 陵游欠身把花捧起:“补给你的情人节惊喜。” 盛望舒弯唇笑起来,先接过花束,才坐进副驾驶。 新鲜的玫瑰娇艳欲滴,花束上有一张陵游的手写卡片,卡片下方,还有一个小小的首饰盒,盒子上印着某品牌logo,里面是一条细细的铂金手链,是那个品牌的主打新品。 盛望舒把卡片和礼盒拿起来,笑眯眯地对陵游说了句谢谢。 “抱着不太方便,我先把花放在后排。” 陵游伸手:“我帮你放。” 盛望舒把花递给他,把手写卡片和首饰盒一起放进了包里。 时间不够充足,两人找了家餐厅随便吃了顿简餐,到达剧场检票之前,陵游带盛望舒走进一家奶茶店。 “来玩个游戏。”陵游说:“我们不看对方,分开去选,看会不会选到一样的口味。” 盛望舒点头:“好啊。” 盛望舒先选,她选了一杯七分糖的白桃乌龙奶盖。 拿过小票之后,她藏在手心里,示意陵游进去选。 两分钟后,陵游走出来,两人站在路灯下分别亮出小票。 两张小票并排放在一起,盛望舒瞟去一眼,扫见两排相同的字样——白桃乌龙奶盖。 “哇,一模一样!”她被一种不期然的惊喜击中,仰头看着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眼里有细碎的光亮,很漂亮。 这一眼让陵游想到她在堪培拉酒店外和他道别时的模样,想到他带她去看房,他们在小区门外看到对方拿着一模一样的果茶时,她脸上生动明亮的笑意。 他被感染,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顺便把自己的小票揣进口袋里。 没提醒盛望舒,他那张小票后面的备注里,写的是半糖。 那场话剧是个喜泪参半的爱情主题,盛望舒捧着奶茶,全程都看得很安静。 到一些令人捧腹的笑点,她也只是早有预知一般轻轻地笑两声。 整个演播厅里的灯光都在舞台上,观众席光线黯然,人的侧脸都变得模糊。 盛望舒戴一顶羊毛呢贝雷帽,侧脸被影影绰绰的光线晕上一层别样的柔软。 陵游的目光不时地从舞台上飘下来,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脸上。 话剧结束,灯光一霎间亮起,盛望舒偏眸,撞上陵游的视线。 演员集体上台谢幕,陵游望着她笑了笑,收回了视线。 观众开始退场,陵游却坐着没动。 他们坐在VIP最中间的位置,他无动于衷地看着两侧的人离开。 盛望舒等了一会儿,问:“不走吗?” 陵游牵住她的手,“再坐一会儿。” “好吧。”反正不赶时间,盛望舒望着热闹散去的舞台,陪着他静坐。 她隐约察觉到,陵游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直等到演播厅里的观众散尽,只剩他们两个人,陵游才终于低声开口。 “月亮,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四个月整,这四个月来,你开心吗?” 盛望舒没有迟疑:“我很开心。” 陵游偏头看向她:“可是我开始变得不开心。” 盛望舒震了一瞬,声音低下来:“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不,是因为你太好。” 陵游轻抿了下嘴唇,眼神很深:“因为你太努力地为了我学做一个标准的模范女友。” “是我心甘情愿的,这样不好吗?”盛望舒脸上现出茫然的疑惑,“我说过,我是认真地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明白,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真心,也没怀疑过你的喜欢。” 陵游垂眸看着她,嗓音微微有些哑了,像是艰难开口。 “可是健康的恋爱关系,不应该只有一味的认真和努力。” “你会迁就我的工作习惯,深夜不辞辛苦地为我送夜宵,会尊重我的过往,宽容我和初恋女友继续做朋友,也会体谅我的失约,不会因为我在节日的缺席而生气,你努力改变自己,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我,除了爱。” “或许是我贪心了些。”陵游垂眼,自嘲地笑笑,“我们当初只是说好试着在一起,而我现在竟然贪婪地想要你的爱。” 盛望舒的心里像是搅翻了的湖,情绪翻涌四溢,茫然而无法自控。 她张了张嘴:“我……” 陵游苦笑着打断,“别说你爱我,标准的模范女友可不会说谎。” “你对我体贴,真诚,宽容,理解,但是没有爱。爱是掺着苦的,掺着嫉妒、怀疑、自私、霸道和占有欲。爱人在一起不会有那么分明的界限和分寸感,会忍不住想要踏足对方的领地。” 陵游抬手蹭了蹭她的侧脸,“月亮,你对我有过这些吗?” 盛望舒睁着迷茫的眼睛,片刻,睫毛轻轻向下垂落。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心底里涌起丝丝缕缕的疲惫和难过。 她已经把自己能给的都努力给他了,可是却败在了自己的努力上。 陵游说,真正相爱的情侣会在冲撞中相互磨合,而不是一方挖空心思地努力。 那样的关系是不正常的,落脚点不对,摇摇欲坠。 “回来的时候,我在飞机上看了一部电影,有句台词,我觉得说的很对。”陵游轻哂:“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全部都是开心,不如做朋友。” “月亮,你要不要好好想一想,是否和我做回朋友?” “决定权在你,我只是希望能再给一次选择的机会。” “……” 盛望舒的视线落在舞台上,那里在不久前还充斥着笑和泪,现在只剩一片虚空的寂寥。 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让她忽然觉得很无力。 陵游从头到尾没有提分手,他只是心平气和地和她复盘他们之间的这段关系,可在他问出这句话时,盛望舒便知道,已经没有意义了。 努力的坚持没意义了,真心的尝试也没意义了。 或许是她的过分认真,搞砸了这份关系。 “啪”的一声,灯光毫无预兆地全部灭掉。 两人陷入沉默的黑暗之中。 盛望舒深吸口气,转头,在一片昏昧之中望向陵游的眼睛。 她起身,朝他伸出手,“陪我走到外面吧。” 陵游轻抿唇角,牵住了她的手指,然后力道一寸寸收紧,把她的手指紧紧裹在掌心。 走出放映厅,沿着走廊左转便能很快走出剧院,两人却心照不宣地向右,绕了一段最远的路。 多花了五分钟的时间走出剧院,带着潮气的冷风拂来,他们同时松开了手。 盛望舒忍住喉间涩意,主动朝陵游张开手臂,陵游俯身把她抱进了怀里。 拥抱严丝合缝,两人胸膛轻贴,心跳平和,被风声掩去。 盛望舒在陵游耳边轻轻说了句再见。 “和你在一起的这四个月,我每一天,都是真心的。” “我也是。” “再见。” “再见。” 他们安静地分开,下台阶,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再也没有回头。 — 剧场外人来人往,明亮又热闹,拖着手的情侣在身旁慢慢走过,糖炒栗子的香味淡淡扑入鼻中。 盛望舒沿着明煌煌的灯火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却不想回家。 途经的几家店铺还残留着情人节的气息,鼎沸的人声和车声齐齐在耳边过滤,她感应迟钝,心底萦着淡淡的遗憾。 剧场对面是一栋商场,商场外是熙攘的步行街和热闹的广场。 盛望舒麻木地穿过马路,走到对面广场去。 她站在亮起红灯的人行通道边,眼睛盯着倒计时的数字,没留心到身后不远处跟着的那道颀长的身影。 是她曾经偷偷看过无数遍的,言落的身影。 而今,他像是鬼魅的影子,在悄悄跟着她。 言落今晚是来看话剧的。 当初他陪盛望舒看过一次这场话剧,她意犹未尽,说再有演出还要来看。 可惜,他们看的太晚了,那场之后的几年,这个剧目都没有重演。 前不久在饭局上偶然间听人提起这场话剧要巡演时,言落鬼使神差地让林津帮他抢了张票。 普通观众票,座位随机,只有一张。 他知道盛望舒不会再和她一起来看了,却还是想来重温。 像是为了堵住心中的缺口一样,做一些她看不到的,无意义的事情。 话剧演出中途,言落出去接了通电话,那通电话打了足有十分钟,结束通话再入场时,他从侧门经过,倏然间瞥见盛望舒和陵游。 他以为她不会再重温了,原来她带了陵游过来。 之后的半场,言落靠在座椅上,单手撑着下巴,看得意兴阑珊。 话剧结束时,观众退场,他明明第一个走出去,却又鬼迷心窍地折返回来,盯着前排他们所在的方向,自虐一般地看着。 陵游和盛望舒谈话时,言落就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明明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他却在那样沉闷的氛围中感知到什么。 后来,他眼睁睁地看到盛望舒主动对陵游递出手,看到他们牵手走出去,看到他们在剧院门口拥抱又分开。 他内心五味杂陈,有一种钝刀磨肉的痛感,和无法忽视的心疼。 相比于看到盛望舒和别人在一起,他更不愿意看她难过。 言落在广场喷泉边停下脚步。 隔着几米的距离,他看到盛望舒低着头,在路旁花坛边坐下。 广场斑斓的射灯不时在她脸上划过,她低着头,许久都没动一下。 不时有踩着滑板的孩子从她身边经过,吵闹的动静和她的沉默形成强烈的对比。 言落远远地望着她,眸色暗沉,像压在深海下的黑岩。 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盛望舒低着头在花坛边坐了很久,目光落在地面上,却没有焦点。 直到,视野中出现一双毛绒绒的脚。 她睫毛轻颤了一下,抬头,一个戴着棕色小熊头套的人扮玩偶在她面前半蹲下来。 盛望舒坐直,微微仰头疑惑地看着玩偶,玩偶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出来,递给她一束向日葵。 盛望舒怔忡接过,玩偶站起身来,笨拙地对着她转了一个圈。 又挠挠头,两只手僵硬地在胸前比划了几下。 盛望舒明白过来,它大概是看她一个人低头坐在在这里,想逗她开心。 看她始终无动于衷,玩偶倾身朝她伸出手。 盛望舒犹豫了一下,把手指放在它手上,玩偶轻轻把她拉了起来。 站在它对面,盛望舒才发现原来他个子那么高。 她微仰着下巴,轻声对玩偶说了句:“谢谢。” 玩偶站着没动,片刻后,试探着朝她张开了手臂。 灯光忽而变幻了颜色,已经默默熄了半晌的喷泉在那一刻倏而喷涌出来。 一霎世界被点亮的错觉,盛望舒脑子一热,投进了玩偶的怀抱。 她被玩偶轻轻抱住,玩偶抬手,轻柔的、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盛望舒被那陌生的善意和温柔触动,压抑的难过和茫然不可自抑地爆发出来,竟一时间红了眼眶。 那一声微不可查的哽咽像细密无形的尖针,精准无误地刺入玩偶服内、被重重的头套闷出汗来的言落的心脏。 他喉间一紧,倏然间眼眶发潮。 第37章 消沉了一年的孔雀要开屏了…… 陵游在一周后离开A市回到悉尼。 他母亲体检的情况不是很好, 他决定回悉尼陪母亲住上一段时间。 离开前,陵游给盛望舒打了通电话告别。 这是他们两人在那晚之后第一次联系,盛望舒祝福他一切都好。 “谢谢你。”陵游闷闷笑一声:“以后我们还能做回朋友吗?” “可以。”盛望舒停顿一秒:“但不是现在, 你介意给我一些时间吗?” “好。” 短暂的沉寂, 陵游忽而又笑:“停在这里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庆幸我还没将你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盛望舒抿了抿唇:“或许吧。” 吸引容易, 相爱很难,芸芸众生, 彼此相爱也需要天时地利的缘分。 她和陵游有默契,有缘分,兴趣相投,相处融洽,有幸同行一路, 看过许多难得的美景。 却独独少了些相爱的机缘。 — 盛望舒独自茫然消沉了一段日子。 那些天,她每晚在书房里待到凌晨, 独自复盘着这段明明和谐安好却再走不下去的感情。 陵游的那些话反复在她心里划过, 她想得越深, 越觉得挫败。 像是忽然间丧失了一个目标,一个撑着自己向前的动力,盛望舒忽而陷入迷茫。 她独坐在窗前,隔着玻璃望着夜色出神,视线收回时, 瞥见对面窗口暖黄的灯光。 最近那家业主又住了回来, 整晚整晚地亮着灯,直亮到整个世界都熄灭,像一盏不眠不休的月亮。 盛望舒和陵游分手的消息没过多久就在朋友圈子里传开。 先是许念汐疑惑,怎么最近都不见陵游的身影, 盛望舒没瞒着,直接了当地说他们已经分手了。 之后没隔几天,陵游再次联系了她,与她商量是否将分手的消息公开。 当初他们刚在一起时,陵游便大方承认恋情,现在分开了,他也不想藏着掖着。 “及时公开,也会为你以后省下不少麻烦。” 盛望舒明白他的意思。他目前不在国内,她总还要正常社交工作,难免以后出席活动时会被人追问,亦或者和异性朋友同行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 他也是在为她考虑。 “好。”盛望舒说,“我和你一起发微博。” 当初两人一起在微博公开,现在也一起在微博宣布分手,坦荡荡地开始,坦荡荡地结束,算是有始有终。 盛望舒和陵游同时在早上十点发布了微博官宣分手。 之后,她的手机上不停地有微信和电话进来。 家人的、朋友的、时尚圈里和两人共同交好的。 宋源气愤难当地在电话里追问是不是陵游对不起她,说要去替她出气,给陵游点教训。 “当我妹妹是盘菜吗?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 盛望舒无奈:“不是他要丢我,是我们两个同时放弃了。” 陵游把选择权交给她的那刻,她便清楚地体会到他们走不下去了,即便她强行坚持,结果也不会变得更好。 “为什么?”宋源问:“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盛望舒:“他对我很好,只是我们走不下去了。” 宋源更懵:“为什么?” “算了,感情的事跟你说不通。”盛望舒苦笑:“我自己都没想明白。” 然而许念汐好像比她更明白,甚至在听到他们分手的消息的那一刻,许念汐脸上都没露出过多惊讶的神色。 好像这个结果原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盛望舒几分挫败:“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看好我们?” “没有。”许念汐说:“只是你们的恋爱状态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盛望舒问:“为什么?” “因为你对他只有岁月静好,没有情绪波动。” 许念汐把手伸过来,在她胸口的位置虚虚一点:“他抱你的时候你会心跳加快到想要爆炸吗?” 盛望舒强撑:“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也很安心。” “如果只是搭伙过日子,你们俩或许很合适,但显然陵游要的不是这个。” 许念汐遗憾地耸耸肩,一针见血地道破盛望舒心里早已隐隐浮现却不甘承认的答案。 “你只是喜欢他,但不爱他。真正爱一个人,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什么都不说,都能让你内心天翻地覆。” “……” 彼时她们在盛望舒工作室的后院里。 三月早春,气温渐渐回升,圆桌上放了盆刚开花的玛格丽特,鹅黄的花蕊,浅粉色花瓣,一朵朵挤挨着盛放,被阳光一照,散发出淡淡香气。 盛望舒惫懒地趴在桌面上,指尖轻拨花叶,睫毛整齐地垂下去,在眼睑处落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沉默良久,她才不无失落地轻叹口气:“我觉得,我好像没有爱人的能力。” 或者说,是失去了。 她找不回那种因为某个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惊天动地的感觉了。 “是你太急着要往前走了。” 许念汐啜饮一口咖啡,一副旁观者清的姿态,语气轻轻。 “有时候,一味的铆足了劲儿闷头向前走,不如停下来,缓一缓,顺其自然。” 院子里安静极了,只有风偶尔拂过枝叶的声音。 大概是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盛望舒竟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 等信以为真地点过了头才忽然反应过来:“我竟然在跟你这个一月能换两个男朋友的人探讨爱情的真谛?” “那怎么了?正因为我阅人无数才比你更懂。” 许念汐老神在在地为自己辩白,不忘踩她一脚:“你就是见过的男人太少了才会这样,这玩意儿就跟口红试色一个道理,多试几个,说不定就能在哪找回心动的感觉。” 盛望舒笑笑,没说话。 — 三月底,盛望舒终于做好了要送给陵游的那套西服。 虽然两人已经分手,但她还是把西服寄给了陵游。 陵游收到西服,拍了照片发给她,又给她打来一通电话。 盛望舒正看着手机里陵游试穿那件西服的照片,电话接通,她满意地笑说:“和我设计时想象的效果一模一样。” 陵游在那头温声道谢:“谢谢你,我很喜欢,这是我最珍贵的一件高定。” 盛望舒也笑,语气已经平静从容:“这是我当初想要送给你的情人节礼物,现在补给你。陵游,从今天开始,我们可以做回朋友了。” 在一起四个月,彼此为对方设计过专属的礼物,也算是用心在对方生命中留下了一丝过往痕迹。 用心过,努力过,又释怀。 在说出“可以和他做回朋友”这句话时,也是盛望舒和自己的和解。 — 言落今年没再过阴历生日,阳历生日依然是以应酬的形式度过。 起初宋源要帮他操办阴历生日,被他坚决拒绝。 盛望舒不会来参加他的生日会了,那么这个生日会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盛望舒这段时间几乎每周都会和他碰面,大多都是在工作场合,两家公司一直以来都有项目合作,要碰上在所难免。 只有一次,两人是在私人场合碰面。 那天是许念汐撺掇的聚会,在宋源占股的那家私人会所。 他们在一起唱歌打麻将,宋源拍了个小视频,故意怼着盛望舒的脸来了个高清特写。 没过多久,言落就给他打来了电话,问他在哪,要和他聊诚安的那个新项目。 宋源笑得意味深长,“这么急非要今晚说?” “我明天出差,只有今晚有时间,你看着办。”言落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淡薄地撂下这句话,挂了电话。 最后还是宋源主动求他过来。 言落过来时,盛望舒正在打麻将。 他到包间里露了个面,盛望舒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打牌。 好像对他的存在无动于衷。 言落低咳了声,叫宋源到隔间私聊。 聊完项目上的事情,他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经过牌桌,宋源叫住他:“落哥,来都来了,玩两把再走呗。” 言落不置可否地驻足,最终返身回去。 “打完这把念汐要先走,你替她。”宋源十分上道地给他搬了张椅子,放在许念汐旁边。 右手边就是盛望舒。 时隔近一年,这是两人第一次在私人场合距离这么近。 言落懒散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支在扶手上,闲闲地撑着下颌。 眼皮轻垂着,目光落在许念汐的麻将牌上,实则什么也没看进去。 靠近盛望舒那边的神经似乎都变得敏感,敏感又克制,感应着她每一个微小的动作。 室内混杂着鸡尾酒和沉香的味道,被他的嗅觉自动过滤,鼻端只剩盛望舒身上浅淡的香气。 体香混着香水的后调,是带着暖意的香草气息。 许念汐摸了一张牌,有些犹豫,扭头问他,“落哥,打哪张?” 言落回神,修长的手指随意一指:“这张。” 许念汐垂眼一看,受伤地蹙了蹙眉:“你想坑我?” 言落将错就错,桃花眼里蕴起落拓笑意,“你快点输了给我让位。” 许念汐:“……” 又坐了一分钟,有人过来让烟。 言落伸手,手指将将伸出去,又收回,目光似有若无地在盛望舒侧脸上带过,笑说:“不抽。” 那人咬着烟挑挑眉:“稀奇,你戒烟了?” “今晚戒了。”言落蹙眉摆摆手,“你上一边抽去,我闻不了烟味。” “……”那人一脸见鬼地走开,对宋源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宋源耸耸肩,不怀好意地低笑了声:“不容易啊,消沉了一年的孔雀要开屏了。” 一局结束,许念汐起身离开,言落补位。 他随手解开袖口,刚在旁边坐下,盛望舒就笑着站起了身,“累了,不玩了,宋源你来吧。” 言落眸光忽的一暗。 宋源脸上的笑意凝滞,只得挪过去。 不能太明显,太明显那位大小姐可能当场就得甩脸走人。 玩到一点多众人才散,各自开车离开,盛望舒在停车场被言落叫住。 “月亮,”他单手抄着口袋,语气平静自然,“宋源的司机过来了,和我们一起吧。” 宋源最近都住在她租房的枫港国际小区。 “不用了。”盛望舒说:“我今晚没喝酒。” 言落薄唇轻抿,口吻倒还是平和,无可无不可,与她商量的语气:“现在很晚了。” 宋源也在这时过来邀请她。 盛望舒视线落回言落脸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你也要去枫港国际?” 言落沉吟一秒,宋源已经抢在他前面开口解释:“他喝了酒开不了车,司机送完我顺便送他回家。” 盛望舒点点头,按了下车钥匙开锁,“人太多了,我还是自己开车吧。” 没去看言落的反应,她倾身坐进车里。 上车后,接到许念汐的电话,问她回去了没。 盛望舒和许念汐聊了几句,刚把手机放到中控台上,宋源又突然冒出来,敲了敲驾驶座玻璃。 盛望舒降下车窗。 宋源凑过来:“落哥明天早班飞机出差,被秘书接去就近酒店了,你坐我的车回去吧。” “早班飞机还玩到半夜。”盛望舒淡淡嘲了句:“言总精力还挺旺盛。” — 四月初,言家老爷子因为重感冒进了一次医院。 他即将要过81岁的生日,这个年纪的老人,经不得一点疾病伤痛,身体各项器官都已经退化,哪怕只是一次小小的感冒都是隐藏的风险。 老爷子在干/部病房住了一周,探病的人络绎不绝,鲜花堆得没处放。 后来为了让老爷子静养,言亦泓便做主谢绝探病。 盛老爷子知道这事时已是一周后,言家人故意瞒着,他也是从盛知行口中得知。 “糊涂,这种事情不早点告诉我。” 盛知行解释:“他们是不想惊动您。” “老言都住院一个星期了我不去探病说的过去吗?”盛老爷子当即拍板,“我明天就去医院看看。” 翌日,盛老爷子钦点盛望舒陪他去探病。 盛望舒让秘书准备好鲜花和补品,扶着盛老爷子的手臂到病房。 言老爷子感冒已经恢复,正躺在病床上打营养针,瓶里的药水才刚滴下三分之一。 看到盛家爷孙俩过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被言老爷子制止,“你安心躺着。” 一旁的护士替他将病床摇起来一些,关上门走了出去。 盛家和言家是世交,两位老人从年轻时就是好友,到老年更是惺惺相惜。 言老爷子长盛老爷子六岁,盛老爷子惯常称他一句老哥。 “老哥,你可要保重好身体,我还要参加你的九十大寿。” “放心放心。”言老爷子慢声笑着,“我还要看到我们小月亮结婚生子呢。” 盛望舒手指轻搓了搓耳后的皮肤,讪讪笑了声。 言老爷子忽然轻叹口气,满眼关切地看着她:“月亮,爷爷听说你和那个姓陵的小子分手了?是不是他欺负你?” “不是。”盛望舒一惊:“您是听……言落说的?” “不是。”言老爷子摇摇头,“那小子向来什么都不跟我说,爷爷是看到了微博。” 盛望舒忍不住笑了:“您还会看微博呢?” “我们老古董也要与时俱进啊。” 言老爷子笑了声,把话题再次拉回去:“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跟爷爷说。” “这问题我问过三回了,不是的。”盛老爷子笑着插了句。 “那是……” “哎,算了,不重要,天底下好男人多着呢,是那小子没有福分。” 言老爷子摆摆手,浑浊的眼里闪起一丝亮光:“月亮,爷爷帮你介绍一个男朋友怎么样?” “……”盛望舒头皮忽的一紧,僵硬地扯了扯唇,“爷爷,我……”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去见见再说,就当是交个朋友。” 言老爷子转向盛老爷子,解释说:“是前几天来探病的李书记家的孙子,相貌端正,年轻有为,和咱们小月亮很是般配,至少比那个姓陵的小子合适。” 盛老爷子不好替孙女做决定,只微笑着点头。 盛望舒抿抿唇,面露难色地开口:“言爷爷,您饶了我吧,我暂时没有相亲的打算。” “是没打算还是还想着那个陵游呢?” 言老爷子皱起眉头,干脆摆出一副爱面子的顽固老头儿样跟她耍赖。 “那怎么办,爷爷都答应人家了。算了,你要不想去就算了,实在不行我以后不见李书记了就是。” “……” 盛望舒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骑虎难下,简直哭笑不得。 沉默半晌,她硬着头皮道:“那好吧,只要您老人家高兴,我去见就是了。” 第38章 热闹的相亲。 三天后, 言老爷子出院,人刚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叮嘱盛望舒相亲的事情。 “周六中午十一点半, 爷爷已经和李书记那边说好了, 你别忘了。” “忘不了,我会准时到的。” 盛望舒无奈地哄着老人家:“言爷爷, 您好好休息,保重身体。” 言国书又和盛望舒聊了几句, 乐呵呵地挂了电话。 一旁,言落椅着斗柜,意味深长地看过来,“爷爷,您让月亮去做什么?” 他亲自去医院接老爷子回来, 到家,佣人搀着老爷子进房, 他在车库耽搁了几分钟, 进来时老爷子的电话已经打了一半。 他听了个囫囵, 却隐约听出点什么。 佣人递来热茶,言国书接过啜一口,把茶杯放到桌上,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去见个朋友,聊聊天。” 言落眉心骤沉, 懒散劲儿收起来, 人不知觉站直了,似笑非笑地确认:“男的女的?” “废话。”言国书瞪他一眼:“当然是男的。” “……” 沉寂片刻,言落才压下情绪,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唇:“您给她介绍了相亲?” 老爷子得意地冲他点点头。 “是李书记家的孙子, 我过年时见过一次,小伙子一表人才,和月亮算得上门当户对。” “我爸当年和我妈也门当户对。” 言落眉宇之间尽是嘲讽,在老爷子变脸之前,适时地扯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压下眸中阴鸷,“在哪儿见面?” 言国书瞥他一眼:“干什么?你自己不听话不愿意相亲,别教坏月亮。” “您想哪去了?” 言落闲适地抱着手臂,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周六要是有空就替您去望个风,回来跟您汇报。” 言国书脸色一变,被哄得开心:“算你懂事!” — 盛望舒在那天探病之后不久就得到了相亲对象的联系方式。 对方姓李,名明泽,是李书记的第二个孙子,比盛望舒大两岁。 盛望舒把这个号码存进手机联系人里,没有主动去加对方的微信,对方也没有来联系她。 她猜测,或许他也是半推半就答应下来的,对这件事并没有主观意图,如果这样,那就再好不过,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盛望舒的车送去保养,周六是司机送她过去赴约。 上午十一点,盛望舒到达约定的餐厅外面。 她看了眼时间,不想太早过去,让人误以为自己格外上心,便让司机先回去,自己在附近随便逛了逛,等到十一点二十分才走进餐厅。 李明泽提前订了位置,盛望舒报上预约信息,服务员引着她走到一边靠窗的卡座。 卡座半边沐浴在阳光下,外面一棵桃树花开得正盛,桃花瓣在阳光下薄如蝉翼,透着熠熠的光。 对方还没到,盛望舒独自坐下。 她对这个位置还算满意,选在人多的大厅,省去了两人独坐私密包厢的尴尬,而这个位置恰好落在一扇屏风之后,属于半私密的状态。 服务员送来一壶红茶,盛望舒看了眼腕表,十一点二十五分。 她微微扬眉,猜测对方会不会真的掐着时间点过来。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涌起,便感受到身侧一阵被身影带起的细小微风,一道修长身影立在桌旁。 盛望舒转头,望见一张沉稳清隽的脸。 对方微微颔首,主动朝她伸手:“你好,我是李明泽。” 盛望舒起身,礼貌地和他握了一下手,“你好,盛望舒。” 李明泽点头,眉眼间略见淡淡笑意:“我知道。” 落座,他随手理了下衣襟,低声道:“抱歉,临时有点事情,路上耽搁了。” 盛望舒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我也是刚到。” 这家餐厅的菜品不错,但两个人都没怎么动刀叉。 餐厅内播放着一首缱绻舒缓的英文老歌,将周围客人本就小声的交谈掩住。 盛望舒没打算努力寻找话题,倒是对面那位看上去很是寡言内敛的李先生突然开口。 “《She》,以前读书时我很喜欢《诺丁山》这部电影。” 餐厅里正播放的这首《She》,是电影《诺丁山》的插曲,很老的片子了,讲述家喻户晓的好莱坞女星和失意的书店老板的浪漫爱情故事,当年红极一时。 盛望舒倒没想到他竟是以电影作为话题的切入点,因为他清冷严肃的外表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喜欢浪漫爱情电影的人,更像是会和她谈及金融投资等一系列让她索然无味话题的人。 盛望舒为自己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暗自检讨一秒,随即弯唇笑了笑。 “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在初中,当时觉得好浪漫,大学暑假还特意到电影里的书店去拍照打卡。” 话题的展开比想象中轻松许多,些许的尴尬渐渐消散,盛望舒慢慢自如了些。 他们由《诺丁山》为切入点聊了几部各自喜欢的电影,又聊到现在电影市场的艰难环境。 李明泽似乎并非故意去迎合她的喜好,他会很直接地说出和她不同的观点,两人理性探讨,她发现他对电影的了解比她更深。 盛望舒抿了口茶,终于想起问他:“冒昧问一下,你是做什么职业的。” 言老爷子只给了她一个姓名和电话,对于李明泽的个人信息全然没做介绍。 似乎是觉得没必要。 李明泽轻轻放下刀叉,道:“粗略来说算是同行,我在总局工作。” “……” 盛望舒眨了眨眼睛,不太确定地说:“广电?” “对。” 盛望舒:“……” 李明泽轻轻扬眉:“很意外吗?” 盛望舒坦然地笑了笑:“是,你看起来更像是商务精英。” 李明泽坦然道:“第一次见面,不想给你留下不修边幅的印象。” 盛望舒抿了抿唇,没接他这句话。 李明泽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端起杯子,和她碰杯。 话题再次被他引回到电影上。 他们聊起最近上映的影片,李明泽对其中一部影片深入简出地点评了几句。 “如果下午有时间,不如一起去看看这部电影,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盛望舒讶然,没料到他会继续邀约。 可他的表情神态看上去坦然极了,像是真的只是对那部影片感兴趣。 她垂眸,思忖着该怎样礼貌回答,没等她想出答案,倒是有另一个同行不期而至。 “盛总?” 清澈的少年音,带着全然不加掩饰的惊讶,盛望舒抬头,看到沈明意惊奇的表情。 盛望舒扬了扬眉梢,沈明意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看她,又看看李明泽。 “舅妈说你答应来相亲,我还不信。原来你的相亲对象竟然是我们老板?” “……” 少年人沉不住气,这一嗓子喊得旁边桌的人纷纷侧目。 盛望舒面无表情:“你要不要再大声一点,我去帮你借个喇叭?” 李明泽微微蹙眉:“你怎么来了?” 沈明意不客气地在他身边坐下:“我在这边吃饭,听舅妈说起你在相亲,我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就过来找找看。” “哦,盛总,这是我表哥。” 盛望舒抚了抚额头:“听出来了。” 沈明意“哦”了声,目光克制地在他们两人之间打量而过,表情沉静下来。 一时间气氛静默下来,下午去看电影的话题就这么打断。 盛望舒低头喝茶,又另拿起一只干净茶杯,斟一杯红茶递到沈明意手边。 “谢谢盛总。”沈明意双手接过。 “私下里就别这么叫了。”这种场合遇到公司艺人实在让人感觉怪异,盛望舒说:“叫我名字就行。” 沈明意抬起眼皮征询地看她:“那我叫你月亮姐姐行吗?” “……”盛望舒默了一瞬,清了清嗓子:“叫姐就行。” 姐姐,听上去有点暧昧。 都怪许念汐,让她对姐姐这两个字有点不能直视。 沈明意很是听话地叫了声月亮姐。 盛望舒点点头,问:“你吃过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吃过了,但还可以一起吃。”沈明意很直接,丝毫不客气。 他身上有一种和盛栖池相似的率真可爱,大概是少年人共有的特质,并不让人讨厌。 盛望舒失笑,“给你加道菜?” 她招呼服务员去拿菜单。 沈明意把外套脱下来搭在一边,问:“你吃的什么?我要和你一样的就好。” 盛望舒正要说话,沉默许久的李明泽突然幽幽开口,“你不用减肥了?” “吃这么多,不怕被经纪人骂?” 说话间他没什么情绪地盯着沈明意的脸打量片刻:“好像胖了点。” 沈明意:“……” 沈明意蹙了蹙眉,拿出手机当镜子照了下自己的脸,几分不服气地辩驳:“我这个体重在同龄人里算是偏瘦。月亮姐都没觉得我胖,还请我喝过奶茶呢。” 盛望舒清了清嗓子:“是请全组人喝。” “啊?”沈明意眼底浮现出一丝失望,“我以为你是为了安慰我特意请我喝。” 说话间,服务员送来菜单。 李明泽说了句抱歉,让她把菜单又拿了回去。 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腕表,他侧目瞥向沈明意:“看也看过了,你该走了。” 沈明意显然不想走,不回他的话,转而问盛望舒:“月亮姐,介意我再坐一会儿吗?” 多加一个不速之客,相亲就不再像相亲。 正合盛望舒心意,她笑着摇摇头:“不介意。” 沈明意低头喝茶,避开李明泽的目光:“月亮姐都说不在意。” “她是讲礼貌,你不能因为别人的礼貌而失礼。”李明泽完全一副家长口吻,又淡淡道:“爷爷知道了会罚你抄经书。” “……”沈明意像是被捏住七寸,却不甘心屈服。 “你不说,外公怎么会知道?” 李明泽眉心轻蹙起。 盛望舒默默旁观,觉得好笑。 她顺水推舟地开口:“我吃饱了,不然,我们……” 李明泽不再管一旁执着的电灯泡,拿纸巾擦了手,低声对盛望舒说了句抱歉。 盛望舒:“没关系。” 李明泽脊背挺直,目光平静而认真:“为了表示歉意,我请你去看那部电影,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盛望舒以为他早忘记了这件事,被他忽然再提起,她略怔忡一刻,问:“今天吗?” 李明泽点头,又道:“如果你今天你不方便,那就改天。” 盛望舒抿了抿唇,还未开口,瞥见李明泽的视线忽而偏向一旁。 盛望舒顿了一刹,没随他的目光看去,已经感知到身后多了一道身影。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样,她无端嗅到一丝浅淡的檀木香。 盛望舒眼睫轻动一下,转头,果然看到言落的脸。 他穿一件月白色衬衫,休闲的款式,衬着本就高挺的身形颀长而清寂。 他看向她的眸光同样沉静,眼眸深深,藏着让人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的突然出现无端给人以强烈的存在感。 盛望舒轻扯唇角,条件反射似的笑了声:“又来了一个同行。” “盛总。”言落开口,却是疏离客气的语气,像每次在会议桌上碰到,公事公办的模样。 “正要给你打电话,没想到这在碰上。” 他没看旁边那两人,似乎也对他们不感兴趣,只看着盛望舒的脸。 盛望舒低声对李明泽说了句“抱歉”,才又转向言落,“言总,好巧,你有事找我?” “对。”言落这才朝她对面的两个男人瞥一眼 ,随即便把视线收回,轻笑道:“不打扰吧?” 盛望舒对他这番虚伪说辞无语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如果真觉得打扰,他就不应该过来。 她脸上保持着同样礼貌的笑意。 李明泽在这时绅士地伸了下手,做出个“请便”的手势。 盛望舒:“请说。” “是杨导的事情。” 杨导就是电影《火星逆行》的导演。 言落:“我刚刚接到电话,杨导生病被送往医院。” 盛望舒心下一凛:“什么情况,严重吗?” “具体情况我还不太清楚。”言落仍然是平静的征询语气:“我正要去医院探望,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之前拒绝杨导的饭局,盛望舒一直想找机会主动请回去,还没找到时间,杨导倒先进了医院。 盛望舒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便不可能无动于衷。 拿过一旁的外套穿上,她抱歉地对李明泽说:“不好意思啊,今天临时有事,我可能要先去趟医院。” 李明泽点点头:“没关系,以后多的是机会。” 盛望舒礼貌地笑笑:“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她穿上外套,随言落向外走。 言落的车已经停在了餐厅门口,他大步走在前面,自然地帮她拉开后座车门,盛望舒低头上车,没留意到言落的手掌已经呈保护的姿势不动声色地垫在了车顶。 盛望舒坐定,言落随手关上车门,正要绕到另一边上车,沈明意突然追了过来。 “等一下。” 言落偏头,讳莫如深地打量着他。 沈明意自我介绍:“言总您好,刚才没机会介绍,可能您没印象了,我也是《火星逆行》的演员,我想和你们一起去医院看看杨导。” 虽然他的戏份很少,三月底就已经杀青,但杨导在片场对他的耐心指导他一直感恩在心。 少年目光真挚地看着言落,等待着他的回应。 “病房不宜去太多人,会影响病人休息,我会替你转达心意。” 言落语气淡淡,却不容置喙。 撂下这句话,他没再管他,转身绕到另一侧上车。 第39章 想要送花给你。(二更合一…… 车里安安静静的, 只偶尔有几道喇叭声隔着车窗传进来。 盛望舒靠着车门而坐,腿几乎贴在车门边,和言落之间保持着一段空荡的距离。 言落今天用的车型是SUV, 后座宽敞, 两人中间还能再塞下两个人。 车上没有用任何香薰,他身上的气息似有若无地在鼻端萦绕, 空气中有淡淡的檀香味道夹杂着一丝清凉的气息。 盛望舒视线看着窗外,只留给他一个侧脸。 她不说话, 言落也缄默着不开口,空气好似凝滞。 直到——车子驶入过江隧道,车厢在一刹那陷入昏暗,盛望舒才开口问:“杨导具体什么情况?” “感冒,撑着不去医院, 转成了肺炎。”言落说:“做完胸部CT就入了院。” 春季本身就是流感多发期,盛望舒感叹:“他也是太拼了。” 话音一转, 又问:“你怎么也在那家餐厅?” 她没多想, 不过是觉得巧合, 随口一问,等这话脱口而出才突然察觉到不妥,像是有自作多情的嫌疑。 可已经来不及收回,干脆大大方方地直视过去。 “刚好在那家餐厅吃饭。”言落没有迟疑,平静地解释。 他的确是“刚好”在那家餐厅吃饭, 而这个“刚好”的时间, 却是他有意为之。 听到言国书说盛望舒答应相亲时,焦躁便如席卷沙滩的海浪,不停地在他心岸上起伏。 他压抑着郁气,没在老爷子面前表现出来, 却本能地追问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怕被盛望舒发现,他到的很早,选了最隐蔽的位置等待。 看到盛望舒和李明泽逐渐相谈甚欢,他极力克制着走过去破坏的冲动。 怕她看到他会生气,不想让她在公众场合感到难堪,独自忍耐着嫉妒,又忍不住自嘲。 他这副模样有多可笑。 杨导生病入院的事情的确是个意外,却比言落原先的借口更有说服力。 挂断电话的第一时间,言落便朝盛望舒走了过去,以这个理由将她从那对表兄弟身边带走。 他知道自己这个做法不够敞亮,却顾不上其他。 在她面前,他本身就够不上敞亮二字。 现下,听完他的回答,盛望舒没再多说什么。 车厢里一时又陷入沉默。 言落忽而沉声开口:“餐厅里的那位就是李书记的孙子?” 盛望舒倏地转头看向他。 昏昧光线里,她看不清言落的模样,只剩一团模糊的轮廓。 却能清晰感知到他的目光直白地落在她脸上。 “爷爷告诉我的。” 像是猜到她那转头动作里的情绪,言落不等她问便这样解释了一句。 语气平淡,没什么起伏,声音却莫名有点哑。 “人越老越像小孩,下次爷爷再强迫你去见谁,你直接拒绝就好。” 言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我去劝他别再自作主张。” “这是我和言爷爷之间的事,不用你来管。” 盛望舒顿了下,语气里带着点不在乎的笑意:“再说,他也没有强迫我。” 一霎的沉默,言落喉咙发紧,音色更沉了一分:“你自己愿意的?” 盛望舒淡声回应:“相亲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排斥。” 昏暗使沉默被放大,气氛莫名添上一丝焦灼,盛望舒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恍惚中,她听到言落起伏压抑的呼吸声。 片刻,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这就是你说的往前走?” 盛望舒体内像是埋伏了一颗欲熄的火种,像是应激一般,被他一句话轻而易举地点燃。 “有什么问题吗?”她嘲讽地扯起唇:“敢问言总高见,相亲触犯了哪条律法?” 言落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隐痛的窒闷,他松了松领口,“之前和陵游的尝试还不够吗?” 话说一半,他顿住,想起她那晚灰心丧气坐在广场上的模样,想起她泛红的眼圈。 “分手本就是恋爱的常态,但不影响我享受过程,难不成失过一次恋我就不配再认识其他人,就要孤独终老了?” 盛望舒尖牙利嘴地反击:“这个言总应该比我更有发言权。” “月亮,”言落忽而轻轻地叫了她一声,音色喑哑:“以前是我混账……可我没有喜欢过别人。” 只有你。 “这就是我和言总的区别了。”盛望舒说:“虽然我的恋爱经历仅有一次,但我是百分之百真心的。” 攥住他心脏的那只手忽然变成无形的拳头,给予他重重一击。 言落在清晰的痛楚中听到盛望舒满不在乎地笑了声:“念汐说的很对,挑男人就像口红试色,不多试几只,又怎么可能找到最喜欢的颜色。” “替我跟言爷爷带声谢谢,我对他的相亲安排很满意。” 漫长的隧道终于驶到尽头,光明豁然而来,强烈的光线让盛望舒微微眯了下眼睛,车厢内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好似刚才的对话只不过是一场臆想。 盛望舒的视线再次落到车窗外。 沿路的行道树上早已绿意盎然,阳光落在刚洒过水的柏油路面上,蒸腾起微微的潮气和细小灰尘。 理智逐渐回笼。 盛望舒滞后地涌起一股懊恼情绪,为前一刻和言落的唇齿相争。 既然要当他是普通合作伙伴,又何必在乎他说什么,倒显得她没有风度。 可是她的风度和涵养,面对外人的礼貌和包容,一到了他那里就通通消失殆尽。 像是本能。 — 言落让司机在一家花店外停车,盛望舒自己打开车门下车。 她走在前,言落跟在后面,两人前后脚地走进花店,年轻的老板娘迎上来,问她需要什么花。 盛望舒眼睛在花架上梭巡,说:“我先看看。” 言落便在她身后一步驻足,束手看着她挑花。 老板娘笑容可掬地为她推荐新到的戴安娜玫瑰,“这款玫瑰是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很多情侣都点名要这个。” 盛望舒视线扫过那浅粉淡雅的花瓣,几不可查地微怔一霎,解释道:“我们不是情侣。” 她目光坦荡地在言落脸上扫过。 老板娘脸上现出尴尬的神色:“不好意思啊,我看你们外形这么般配,以为你们……抱歉抱歉。” 言落眼皮很轻地垂了下,没有接话。 “没关系。”盛望舒笑了笑:“我们要去医院探望病人,麻烦您帮我包一束合适的鲜花。” “好的。” 老板娘动作麻利,很快帮她选择好合适的鲜花,包裹漂亮后拿给她。 盛望舒接过,正要拿手机,言落已经付了钱。 一束花而已,她也不想姿态难看地和他争抢付钱,道了声谢抱着花出去。 回到车上坐了几分钟,言落才姗姗归来。 他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坐上来,司机启动车子,盛望舒的余光里倏而多出一抹浅粉。 她转头,眉心微不可查地跳了下。 言落手里拿着一束精巧可爱的粉色玫瑰,正是刚刚老板娘推荐的戴安娜玫瑰。 戴安娜玫瑰象征初恋。 言落在盛望舒蹙眉开口前解释:“刚刚我语气不太好,向你道歉。” 他的语气没什么不好,相比之下,或许她的言辞更加尖锐。 盛望舒垂着眼,没去接:“谢谢,不用了。” “没别的意思。”言落轻轻哂笑一声:“答应过不再干涉你的事情,是我没做到,理应道歉。” 这次,不等她在回应,他倾身靠近,轻捉住她的手腕,把玫瑰花塞到了她的手里。 “希望没影响到你今天的心情。” — 杨导在病房里打点滴,病床边的柜子上堆满了水果和鲜花。 剧组的几个演员一起来探望他,刚刚离开没一会儿,现下只有执行导演和制片主任在。 看到言落和盛望舒一起出现,他受宠若惊地欠身坐起来,“我没什么大碍,怎么来麻烦你们两位都过来。” “不用起来。”言落抬手示意他好好躺下。 盛望舒关切地询问他的病情,杨导把医生的话转述给她,又抓抓头发懊恼地叹气:“这下拍摄进度又要往后拖了。” “没关系。”盛望舒宽慰他:“你先放宽心把身体养好才是正事。” 闲聊几句,话题自然又转到了《火星逆行》的拍摄上。 杨导说起拍摄手法和后期制作的构想便滔滔不绝地停不下来,连面色都比先前红润了几分。 又坐了十来分钟,盛望舒叮嘱他好好养病,和言落告辞离开。 执行导演和制片主任一起送他们到电梯前,帮他们按了电梯。 电梯到达,盛望舒先走进去,言落落在她身后一步,自然地抬手虚挡住电梯门。 门关上,两人并肩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盛望舒从镜面般的轿厢壁上看到言落的脸,清俊、五官立体深邃,下颌线紧收。 只一个瞬间,她的目光倏然和他在镜面中相碰。 她立刻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余光里,言落的视线却仍盯着那一处,沉默而毫不掩饰地在镜中盯着她。 电梯在某一层停下,电梯门打开,几个人一同走了进来,盛望舒自觉朝里挪动脚步,他们被人群隔开。 下一层,电梯再停,又有人上来,言落不动声色地移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形将她和旁人隔开。 医院人多,电梯太挤,盛望舒略一抬头,鼻尖就蹭上他的领口。 清新的洗衣液的气息,夹杂着淡淡檀木香,幽沉沉地兜头把她包裹,掩盖住她讨厌的消毒水气味。 走到停车场,旁边的车位多了一辆熟悉的黑车,是言落惯常用的那辆迈巴赫。 言落一个小时后的航班出发去东城,另叫了一辆车过来送他去机场。 得知原委,盛望舒看向他,淡声说:“直接跟我说一声我打车回去就好了,没必要再麻烦司机周末加班。” “怎么可能让你打车。”言落桃花眼微扬,催促她上车。 等盛望舒上了车,他才隔着车窗对她挥挥手,“走了。” 迎着太阳,薄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睫毛上,清浅的桃花眼里潋滟出一波水光。 盛望舒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医院距离枫港国际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行至半途,阳光彻底被乌云遮住,风声四起,越往前走天光越暗,没一会便飘下雨来。 手机震动起来,盛望舒看向屏幕,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接通,言落的声音隔着听筒低沉传来。 “我看到外面下雨了。”他说:“车上备着伞,你记得拿,别淋雨。” 盛望舒停顿两秒,才含糊地“嗯”了声。 言落笑了声:“挂了。” 盛望舒却在这时又突然出声,“这是谁的手机号?” “不认识。”言落说:“跟人借的。” “……”盛望舒一霎怔然:“你跟人借手机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言落低低应了声。 盛望舒看着窗外细密的雨丝,心里忽生出靡靡细雨般密不透风的烦躁,没好气道:“挂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停在盛望舒的公寓楼下。 雨丝更密了些,雨点变大,被风裹挟着,斜斜地往车窗上砸。 盛望舒早看见了那把黑色的雨伞,却任性地不想去拿。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初一春天的那场雨。 那年言落读初三,和她在同一所学校。 那天毫无预兆地下起了暴雨,初一学生提前放学,盛望舒没带伞,又不想等司机来接,思前想后,干脆淋着雨跑回去。 浑身被浇透,正是流感多发期,回到家没几个小时她就打起了喷嚏。 言落知道这件事时她已经缩在被窝里发起了烧,他过来看她,身上带着春雨料峭的寒气,发梢上还渗着雨。 看到她像个可怜的鹌鹑一般缩在被子里,他板起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教训她:“下雨了怎么不等我一起回去?” “谁知道会突然下这么大的雨,再说,我去找你你就带伞了吗?”盛望舒振振有词地和他分辨。 “没有。”言落说:“但我不会让你淋成这个模样。” 盛望舒心里密密地冒出甜意,并不看他,嘴硬地“切”了声。 等病好了,她就把这件事完全抛之脑后了,然而从那之后,但凡下雨,言落都会撑着伞过来接她。 往往她走到楼下,一抬头,就有一把黑色的雨伞悄然遮在了她的头顶。 伞下,言落那张脸英俊得不像话,唇边噙着抹漫不经心的笑。 “跑那么快干什么,不是说了下雨让你等我。” …… 盛望舒回神,没去拿那把伞,转身时目光瞥过放在身旁的那束戴安娜玫瑰,她犹豫了一秒,没去拿,推开车门下去。 把包遮在头顶上,她踩着水泥地上蔓开的水花,小跑着上了台阶。 — 几日后的一个上午,盛望舒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助理捧来一束花。 “盛总,有您的花。” 盛望舒抬头:“谁送的?” “是一位姓李的先生。” 姓李? 盛望舒迟疑一刻,伸手接过来,“谢谢,你去忙吧。” 是好几种不同种类鲜花组成的花束,颜色清新漂亮。 卡片上是花店打印的祝福语,落款单一个“李”字。 盛望舒拿着卡片看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响起。 她看到来电显示,恍然间明白送花人是谁。 来电显示备注——李明泽。 盛望舒接通电话,李泽明的声音传来。 平静的、礼貌的,他问她有没有收到花。 “收到了,让你破费了。”盛望舒说。 李明泽短促地笑了声:“第一次相亲不懂礼节,比你晚到,又空着手,实在过意不去。所以冒昧问你要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像是给她反应的时间,他停顿了下才继续说:“——这周六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去看那天说的那部电影。” “……” 盛望舒没料到他对这件事情这么坚持,迟疑了一秒才笑说:“好。” 毕竟是言爷爷朋友的孙子,即便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也要在确定对方的想法后再当面说清楚,不能不讲礼节,坏了长辈之间的交情。 “好,那等我买完票发到你手机上,到时过去接你。” 两人说定,便干脆地收了线。 盛望舒拿起水杯,发现杯里的水已经凉了,起身到茶台上刚拿出一包红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请进。” 盛望舒以为是米叶,回头却看见沈明意一张青春肆意的笑脸。 “月亮姐,在忙吗?” 盛望舒正色:“你怎么来了?” “经纪人叫我来开会,我顺便过来看看你。”沈明意手里还拎着打包外带的咖啡。 盛望舒讶然扬眉:“看看我?” 后面一句话忍住了没说:我和你很熟吗? 沈明意清秀的脸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自来熟地说:“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咖啡,给你买了拿铁。” “谢谢。”盛望舒拿起茶叶,礼尚往来地问:“要喝茶吗?” “你原本打算泡茶的吗?” 沈明意几步走过来,把咖啡送到她手里,贴心地说:“我来泡吧,我在家经常帮外公泡茶的。” 盛望舒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把水壶里装上矿泉水,沈明意按下开关烧水,视线被办公桌上的鲜花吸引。 他盯着看了片刻,问:“老板,有人在追你吗?” 盛望舒正低头看微信,乍一听见这话满脸莫名,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恍然道:“没有。” “那花是你表哥送的。” “我表哥?”沈明意眼睛瞪圆了一圈:“他给你送了花?” “嗯。”盛望舒坦然道:“那天他到的比我晚,觉得失礼。” 沈明意浓密的睫毛轻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静片刻,他抬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月亮姐,你觉得我表哥怎么样?” 盛望舒:“你是替你外公来问,还是替你表哥来问?” “都不是。”沈明意说:“是我自己好奇。” 他伸出三根手指保证:“我就私下问问,绝对不会回家乱说。” “你一小屁孩怎么好奇心这么重?” 盛望舒淡淡睨他一眼,“有时间不如多去上上表演课,省得下次再被导演骂。” “我已经在上课了。” 沈明意耷拉下眉眼,又不甘心:“看在今天天气晴朗的份上,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不行吗?” 盛望舒简直要被他逗笑。 天气晴朗和他的好奇心有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僵持一瞬,她无所谓地妥协,“我觉得你表哥人挺好的,只是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沈明意眨了眨眼:“懂了,我表哥被发好人卡了。” 他再次正色保证:“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我不会回家乱说的。” 盛望舒耸耸肩,坐回到办公椅上。 沈明意走近几步,眉眼间带着笑意:“其实我也觉得我表哥不适合你,他这个人很闷的,估计给女孩子送花都是生平头一回,我们这种搞艺术的人和他在一起会灵感枯竭的。” 盛望舒失笑着挑挑眉:“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那你不是纸上谈兵?” “我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啊。” 沈明意不服气地替自己辩白了一句,又一脸笃定地说:“像月亮姐姐你这样的女孩就应该找一个幽默风趣活泼开朗的年轻人,我表哥太老了。” “……” 盛望舒哭笑不得,抬手指了下沸腾的水壶,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给自己泡杯茶喝完麻溜地上课去吧。” 沈明意:“……” 打发走好奇心旺盛的自来熟少年,盛望舒开始处理工作。 一杯咖啡见底,约莫又过了十来分钟,办公室再次响起敲门声。 盛望舒抬头伸了个懒腰:“请进。” 门随即被人送外面推开,米叶脚步轻轻地进来。 “盛总,有您的花。” 盛望舒怔楞一瞬,偏眸,看到米叶怀里捧着一束尚沾着水雾的戴安娜玫瑰。 她轻轻眨了下眼睛,缓声开口:“我不是说了,陌生人送来的花直接拒收。” 米叶手指自花束间捏起一张卡片:“这里有送花人的留言。” 盛望舒接过,垂眼去看,那张卡片上有手写的一行字—— “这次不是为了表示歉意,只是我想要送花给你。希望你今天有个好心情。” 落款处,是两个手写的大写字母——YL。 第40章 他的存在感无法消弭。 盛望舒下班前接到盛知行的电话, 让她晚上回家一趟。 七点钟,盛望舒回到盛家别墅,盛知行已经在书房里喝茶了。 昭昭戴着蜘蛛侠的玩具头套, 屁颠屁颠地朝她扑过来, 盛知行听到动静从书房出来,站在楼梯上招呼盛望舒过去。 书房里点着檀香, 造型考究的金丝楠木底座,笼着淡白色烟雾, 空气里是让人安心的味道。 盛望舒在盛知行对面坐下,啜了口茶:“什么事情这么严肃?” “楼下人多,不方便问你。” 盛知行把阅读时才戴的眼镜摘下来,不急不缓地擦着镜片,沉吟片刻才问:“李书记家的那个孙子, 你觉得怎么样?” “人挺好的,长得也不错。”盛望舒实话实说。 “那你对他……” 盛望舒放下茶杯, 无奈地笑了声:“我刚失恋不过两个月, 您觉得我有心情这么快就投入一段新恋情吗?” 盛知行放下眼镜布, 几分欲言又止,“之前李书记和言老爷子谈起相亲的事时旁边还有其他人在,不知道这事就被谁传出去了,现在外面都说我要选婿,这周光是电话我都接到头大了。” 盛家根基深厚, 在圈子里举重若轻, 听说盛家千金要相亲,想攀附的、想联姻的、对盛望舒本身就钦慕的,纷纷动了心思。 盛望舒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成这样,怔忡了片刻才笑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吗?” “瞎说。”盛知行不赞同地瞥她一眼:“我女儿相亲算什么坏事,他们应该庆幸你能给机会。” 盛望舒被哄得发笑,慢条斯理地喝完半杯茶才正色,“我知道您也有难处,有些生意上的伙伴不能太驳人面子,能推的您尽量帮我推了,实在推不掉的大不了我到时候去走个过场见一面呗。” 她停顿了下,多少有几分自我催眠的意思:“万一就碰上喜欢的呢?” 盛知行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半晌,才确认道:“你说真的?” 盛望舒点头:“骗您不成?” “别勉强自己。”盛知行意味深长地说:“感情的事情要凭心意,不要勉强自己,别走你妈妈的老路。” 盛望舒不期然被击中,心口蓦然一酸,轻声说:“我知道。” 没等晚饭开餐,盛望舒又接到了言老爷子的电话。 她滑动接听,独自走到花园里。 亲热地叫了一声爷爷,盛望舒揣着明白装糊涂,问他身体恢复得如何了,得到肯定回答后又哄着他聊了几句家常。 然而,没聊几句,还是被老爷子把话题转到了那个难以避开的问题上。 “听说李书记的孙子周六要请你去看电影?” 盛望舒仰头望天,这是哪家的情报员消息如此灵通? “啊,对。”盛望舒说:“他觉得那天比我晚到有些失礼,所以想请我看电影弥补。” 言国书在电话那端看透般的笑起来:“爷爷过来人一听就明白,他这分明是看上你了找借口约你出去。” 盛望舒抿了抿唇,干笑一声。 言国书随即便追问她对李明泽的看法。 盛望舒清了清嗓子,坦诚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愿,只是为了照顾老人家的情绪,语气比面对盛知行时委婉许多。 言国书难掩失望地“啊”了声。 盛望舒轻声细语地跟老爷子道谢,又哄他:“我会好好跟他说清楚,不会伤了您和李书记的和气的,爷爷您别费心了。” 又聊了几句,言国书被盛望舒哄得重见笑颜,才挂断电话。 正端起一旁的茶杯想要喝水,身后倏然多了一道身影,言落走到他身边,随手把车钥匙丢在一旁桌子上。 他身上带着点风尘仆仆的味道。 言国书放下茶杯,“你最近回来得倒勤。” “回来陪您吃饭。” 言落脱了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边沿,不动声色地朝他看一眼:“您刚刚在跟月亮打电话?” “听到了?”言国书轻叹口气,“我就是问问她对李书记家的孙子什么看法。” 言落音色蓦的一沉:“……她怎么说?” 言国书缓缓摇了摇头。 言落眉梢微扬,眼底漾出一分笑意,“我都跟您说了没戏您还不信。” 气定神闲地往沙发上一靠,他劝老爷子:“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别替她张罗了,她不想去相亲,又不想拂了您的好意,夹在中间只有难受。” 言国书瞥他一眼,“那你去相亲?这么多年也没个正形,去年至少还带了个姑娘给我看看,今年又是光棍一条。” 他品了口茶,目光审视地在言落脸上打量一番:“去年那姑娘别是你故意演戏哄我开心的吧?” “还是被您发现了。” 言落吊儿郎当地耸了耸肩,“所以您还是别催我了,我也没精力再跟您演戏了,累。” “那你倒是正经找个女朋友来给我看看。”言国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言落脸上笑意慢慢收了,沉默片刻,轻扯了扯唇,沉声笃定道:“还在努力中。” “不靠谱。”言国书压根不信他那一套,“我是不对你抱什么希望了。” 他叹了声,自又言自语:“李书记的孙子还约了月亮周六去看电影,再深入接触接触,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言落正拎着外套要上楼,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您刚刚说什么?” — 翌日晚上,盛望舒微信上添了一个好友申请。 是李明泽。 盛望舒通过申请,添加上他的好友,李明泽给她发来了电影票的订票信息。 盛望舒发了个“ok”的表情包。 李明泽:[周六中午我来接你,麻烦你到时候给我发个定位。] 盛望舒:[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过去就可以。] 李明泽:[不麻烦,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哪里有什么过,又哪里需要补。 盛望舒发现这男人自有一套方法,先给自己强行安上一个“罪名”,让她无法拒绝。 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才回复:[那好吧。] 盛望舒没直接给李明泽发定位,只是发了小区名称。 周六上午,她简单画了个淡妆,把长长了的头发随意在脑后夹起来,算着李明泽差不多到达的时间,提前下楼去小区门外等他。 不多时,一辆黑色的商务奔驰在路边停下,盛望舒心有所感,朝那车看去,车窗降下,李明泽的侧脸从车内露出来。 盛望舒摆摆手,朝他走过去,到车边时,李明泽已经自驾驶座上下来,帮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盛望舒笑着到了声谢,上车。 车上萦绕着木质调的熏香,音响里缓慢流淌着舒缓的英文歌,正式那天在餐厅帮助他们打开话题的《She》。 盛望舒轻笑了笑,视线在他身上滑过。 他穿白衣黑裤,简约有质感的装扮,腕骨干净清瘦,腕间戴一块低调不失奢华的手表。 老实说,他清俊而沉稳,内敛却不至于沉闷,是很多女人会喜欢的那一类成熟精英男士。 可惜…… 盛望舒视线飘向窗外,心中暗自失笑,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绝缘体。 两人先去吃午饭。 李明泽带她去了一家很有风格的私人餐馆,庭院式,有点类似于顾辞年在深巷里自己开的那家,只是这家开在市内,闹中取静,名为蓝庭。 盛望舒全权交由李明泽点餐,他点了四道招牌菜,每人一份例汤,外加餐后甜点。 分量合适,没有铺张浪费。 两人边吃边聊,聊的很浅,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或许没有了那种完成任务的压迫感,盛望舒今天显然要轻松许多。 午餐过后,在餐厅庭院内煮上一壶茶,稍作休息,时间差不多时,两人出发去电影院。 李明泽选了A市最好的一家电影院,属于言家的院线。 许是怕盛望舒不自在,他没选VIP放映厅,而是选择了普通放映厅。 他们要看的是一部印度电影,喜剧外壳,宗/教内核,很有深度的一部片子。 李明泽去取票,盛望舒主动去买了爆米花、小吃和饮料。 碰上影院活动,消费标准达标后,售货员送给她一只米奇样式的卡通发箍。 盛望舒拿着发箍回来,笑笑,递给李明泽,“送的礼物,给你。” 李明泽低头看一眼,轻笑一声:“你觉得适合我?” 盛望舒打量着他,干净精致的发型,整齐的服饰,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精英范,处处和这个米奇发箍存在一种相悖感。 她半开玩笑地点点头,“好像还不错。” 李明泽了然地挑了挑眉,蓦的低下头来,朝她走近一步,“那你帮我戴上?” “……” 他这个举动实属在盛望舒的意料之外,她怔楞片刻,才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唇,把那堆吃的放在一边圆桌上,随手把发箍往自己头上一扣。 “我觉得好像更适合我。” 李明泽目光不易察觉地轻闪了下,像是错觉,随即又恢复平静,点评道:“很好看。” 盛望舒没再接话,只笑笑催促他检票进去。 他们在第六排中间,观影视角较好的位置。 盛望舒左手边是李明泽,右手边的位置空着。 她顺手把饮料放在右手边的扶手凹槽里,等了几分钟,光线黯下来,大荧幕上开始播放贴片广告。 广告播放到尾声时,有道颀长身影微微低头从最外侧走进来。 盛望舒身侧的光线更暗一分,余光里察觉到一道高挺身影在身侧落座。 恍然中,似嗅到一丝清浅到不易捕捉的檀木香味,她心有所感,偏过眸去,撞上言落那双幽深的桃花眼。 时间如同突然定格了一刻。 音响内响起电影片头音乐,盛望舒眼睫极轻地眨了下,放在饮料瓶上的手指像是被冰块的冷气黏住。 以至于她的音色也冷下一分:“你怎么来了?” 言落在昏昧光线中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她,音调压得极低,“我来看电影。你呢?” 这番对话听在旁人耳里无异于两句废话,盛望舒却听懂那潜在的台词。 她假装没有听懂。 “好巧,我也来看电影。”她冷淡地扯了扯唇。 李明泽听到动静,探寻的目光转过来,盛望舒轻吸口气,转向他,依然是平静的语气。 “遇到一位熟人。” 李明泽微微扬眉。 盛望舒上身略向后撤,靠着座椅,让出足够的空间让两个男人目光相触。 “星宸娱乐的总经理,言落。或许你和他不熟悉,但他还有一个身份,你一定知道。” “言国书言老爷子的孙子,”她笑了声,云淡风轻地看一眼言落,“和我一起长大的哥哥。” 一瞬的寂然,言落的眸光骤然暗沉。 盛望舒却已经轻飘飘地转过视线,再次看向李明泽。 心尖像是被随意的揉捏过,再轻佻松开,隐隐木木的痛感,言落下颌线冷厉如刀锋,不卑不亢地对上李明泽的目光。 李明泽轻轻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言落薄唇紧抿,淡然地颔首。 两人打量对方的目光都是不加掩饰的意味深长。 之后全程,盛望舒没再和言落有过任何语言或视线上的交流。 可在这密闭空间里,他的存在感无法消弭。 她不愿意去想言落为什么刚刚好出现在这个电影院,这个放映厅,又恰好和她看同一场电影,甚至那么巧合地坐在他身旁,就像她也不愿意去想言落为什么要送花给她。 像是一种应激反应,她潜意识里杜绝自己再去多想,再去重蹈覆辙。 这部电影时长两个半小时,影片过半,盛望舒才稍稍放松下来,投入到剧情中,忘记言落的存在。 一小时零十秒,片中最大笑点猝不及防地出现,整个电影院的人几乎全都笑翻。 盛望舒刚好拿起饮料在喝,没防备手一抖,饮料洒在了手背上。 她压着嗓音轻轻惊呼一声,忙放了饮料低头想去翻包,下一秒,手边多了一张纸巾。 她顺手接过,擦拭手背上的饮料,等擦干净后,纸巾也皱巴巴地被揉成一团。 盛望舒惯性捏着纸巾把手往旁边一伸,纸巾落入一个适时摊开的掌心中。 指尖不经意轻触到那人掌心的皮肤,盛望舒像失灵的机器,无由来地卡顿一秒。 言落已经在她失神的这一秒钟从善如流地合拢手掌,把她用过的脏纸巾装进了他名贵的外套口袋中。 没有商量,没有犹疑,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习惯像是潜意识的身体语言,在她放松时顺理成章地便出现,全然不由人控制。 盛望舒在那一刻如鲠在喉,无端生出一分懊丧。 她下意识地挪动身子,朝左边倾斜。 之后的半场电影,盛望舒始终保持着这个动作,再没坐直过身体。 也假装看不到,言落不时转向自己的眸光。 电影散场后,李明泽邀请盛望舒顺便在商场转一转,被她拒绝。 她借口说累了,李明泽开车送她回家。 等到了小区门口,她才想起原本想好的那番话忘记跟李明泽说。 原先,她是打算看完电影之后请他喝下午茶,再当面礼貌地跟他解释清楚。 如今,计划都被打乱。 现下在车里更不适合开口,何况李明泽并没有表现出明确的倾向。 “把我放到小区门口就好,我顺便去一趟旁边超市。”盛望舒淡笑着开口。 李明泽朝小区外面的超市瞥一眼,“需要买很多东西吗?或者买完我送你进去。” “不用,只是买两包纸巾。”盛望舒笑说:“今天谢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的。” 李明泽扯了扯唇:“我今天已经听了太多谢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那我不说了。”盛望舒拉开车门,朝他摆摆手:“再见。” 李明泽略歪了下脑袋:“再见。” 盛望舒站在路边,目送那辆黑色奔驰汇入车流中才转过身不紧不慢地往小区大门走。 才刚走进小区,身后传来一道短促的鸣笛声。 盛望舒回头,身后那辆车的驾驶座车窗降下来,言落英俊的面容露出来,轻笑着叫了声“月亮”。 盛望舒眉头轻蹙起,人站在原地没动,“言总,好巧。” 她又变成了满身防备的模样。 言落凝望她疏离的面孔,喉结轻动了下,打开车门下来,“不巧,我是来找你的。” 西斜的太阳自云层中移出,洒下一片薄金色的阳光,他们恰好被那光亮隔开。 一个站在阳光里,一个立在阴影处。 被画上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盛望舒微微仰头,神情不耐地看着他:“找我什么事?” 言落:“下周爷爷生日宴,我来给你送请柬。” “言爷爷生日我一定会去的,用不着给请柬。” 盛望舒淡漠地笑了下:“这种事情不用劳烦你亲自跑一趟,电话里通知一下就行了。” 言落静静点了下头:“好。” 盛望舒转身要走:“事情说完了?我先进去了。” “月亮。”言落突然沉声叫住她。 她回头,他的身影立在阴影里,孤孑而修长,目光深深,含着一抹让她错觉般的渴求。 “能不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我打不通你的电话。” 第41章 三男争一女的修罗场。…… 夜里, 盛望舒关掉书房顶灯,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独坐在书桌前放空。 铅笔在手指间徒劳地转了几个圈, 却迟迟落不到纸上。 从帮陵游设计生日西服的时候, 她就感觉到自己的状态低迷。到今天,灵感的匮乏已经显而易见。 她意识到自己进入到了每个设计师都会经历的低谷期。 手边的厚壁玻璃杯里盛着大半杯威士忌, 短短半个小时已经快要见底。 盛望舒丢了铅笔起身,端起酒杯走到窗边, 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那扇窗户发呆。 对面房里今晚亮着灯,是澄黄的月色,那盏极光夜灯却是很久没再亮起了。 盛望舒拿过手机,忽然想在网上搜一搜极光夜灯。 手指才刚触碰到手机,屏幕倏然亮起, 显示收到一条微信。 她的神经也跟着轻轻一跳,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画了两圈才点开微信。 是一条公众号推送信息。 盛望舒忘记拿起手机的缘由, 揿灭了屏幕, 又把手机丢在一边, 心里有种隐隐的焦躁感。 下午言落的那个请求在当下并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便一言不发地离开。 言落似乎对她的态度早有预感,锋利的喉结轻动了动,却没再开口,只是唇边溢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后来, 回到家中, 盛望舒还是拿过手机,把言落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这是个突如其来的行为,有点赌气的意味。 她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在电影院里无意识下的身体语言。 所以她赌气地把他的电话号码放出来, 像是在告诫自己的潜意识:他只是一段过往,并没有什么特别。 盛望舒收回思绪,转头去拿酒杯。 酒精混合了冰块和可乐的气味清凉而凛冽,她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视线回落时,眼皮忽地轻轻一颤。 对面那扇窗里再次亮起了极光夜灯。 盛望舒怔怔地望着那面窗,看着浅粉的光线慢慢转为橙红,又变为淡紫,须臾,又呈现出清透的绿色,是北极光。 盛望舒从未亲眼看到过北极光,却仍觉得那光效如此逼真,在这静谧的、被城市光污染遮住星点的夜里,呈现出一种极为澄净的浪漫。 直到灯光熄灭的那一瞬,盛望舒才后知后觉地看到玻璃中反映出的自己的脸。 眼角眉梢不知何时涌起了笑意。 她依然没有灵感,却莫名地愉悦了几分。 — 因为言国书生病初愈,言亦泓今年索性将他的生日大肆操办。 一来是为了用热闹去去病气,二来,也借此机会和当初那些探病的人联络感情。 盛望舒今年没和盛知行一起,盛知行带了陈露和昭昭从家里过去,她则独自从工作室出发。 到了酒店,没想到竟在停车场碰到沈明意。 沈明意耳机掉在车里,回来找耳机,离开时恰巧看到盛望舒从车上下来。 “你怎么来了?”盛望舒随手摘下墨镜。 “外公带我来给言爷爷庆祝生日。”沈明意绽开笑颜。 盛望舒心下了然,李明泽大概也会跟着过来。 不出所料,到了宴客厅,果然望见李明泽的身影。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衬衫西裤,坐在一位老人身边,脊背笔直,客气得体的模样,在听坐在对面的言国书说话。 仅是站在门口,都依稀能听见言国书称心的笑声。 盛望舒脚步微滞,转头欲走。 言亦泓已经看到了她,“月亮来了,快过来。” 盛望舒抿了抿唇,在转身之前扯出笑容,带着礼物缓步朝言国书走去。 “言爷爷,生日快乐。” 她双手捧上礼物。 言国书笑呵呵地收下,将礼物放在一边,顺势扯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老李,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盛老家的孙女盛望舒,从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跟我的亲孙女一样。” 盛望舒保持着笔直的坐姿,轻轻鞠躬,笑道:“李书记您好。” “早就不是什么书记了,你跟明泽着叫我爷爷就行。”李书记和蔼笑道。 盛望舒笑着点头,却没再改口叫他。 手边被放上一杯热茶,盛望舒偏眸,对上李明泽的视线。 她浅笑:“谢谢。” 李明泽:“不用。” 当下一桌人都默契地没有出声,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俨然在看一对璧人。 盛望舒被他们看得发毛,却只能保持着礼貌坐着陪聊。 在场的几位长辈心照不宣地都没提及两人相亲见面的事情,可话题兜来绕去,都会不着痕迹地落在两人身上。 过了一会儿,沈明意接完电话进来,打过招呼之后乖巧地落座。 盛望舒左手边、隔着一人多宽的距离外是李明泽,右手边的沙发则是空的。 沈明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径直绕到内侧,走到李明泽身边,坐在了他和盛望舒中间。 李明泽淡淡转头,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 沈明意恍若不觉,捧起茶杯喝了口茶,扬着张灿烂的笑脸夸赞言家准备的茶叶。 李书记满眼慈爱,对言老爷子道:“我家这一众小辈,就这个小外孙最会讨我的欢心。” 又说:“这孩子从小就爱跟着他表哥玩,这都长大工作了,还是要黏着表哥坐。明意啊,我问你,等你表哥结婚了你还要这样黏着他吗?” 沈明意故意顺着老人家,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李书记果然满意地大笑,故意逗他,“不怕嫂子跟你生气?” 沈明意鼻尖微皱了皱,放下茶杯,“表哥话少又没情趣,不会哄女孩子开心,我想嫂子肯定更喜欢我。” 场上登时一片笑声。 “这孩子,都19了,还跟长不大似的……” 热闹的气氛中,言落不知何时走近,站在了盛望舒的身侧。 察觉到身侧那熟悉的存在感,盛望舒唇边笑容几不可查地滞了一瞬。 “言落,正找你呢。” 言国书看他一眼,“让你陪李书记聊天呢,怎么一转眼就找不到你的人影了。” 言落略略低头,致歉:“抱歉李书记,今天客人太多,我哥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我去过去帮忙,照顾不周。” “没关系,你忙你的。” 李书记笑说:“老言,你这孙子真是年少有为啊。” “哎,不知道有多气人。” 言国书场面话信手拈来,“没正形,不如你家明泽稳重。” 言落置若罔闻,表情无一丝变化,手臂自然地搭在盛望舒倚靠的沙发上,略俯下/身低声叫了她一声。 “月亮。” 盛望舒正低头品茶,闻言抬眸。 言落桃花眼含笑,缓声说:“你的车没停好,堵了客人的路,你跟我过去挪一下?” 盛望舒还没出声,言国书便不赞同道:“这么点小事儿还要让月亮过去,你拿了钥匙自己去挪。” 言落气定神闲地解释:“我顺便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跟她说。” 盛望舒放下茶杯笑说:“没关系言爷爷,我过去一趟。顺便看看我爷爷他们到了没。” 她正苦于没理由离开,即便对方是言落,也只能心甘情愿捏着鼻子配合了。 她起身,跟在言落身后离开,走出宴会厅,微微松一口气。 到室外,两人心照不宣地站在走廊上,不再往停车场的方向去。 沉默一刻,言落先开口,“宋源他们在后面打高尔夫,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盛望舒淡淡扫他一眼:“念汐也在吗?” 言落点头。 于是她便直接抬脚往前走,没再看他,似乎也不关心他要不要去。 走出几十米,远离了身后的喧嚣,言落的存在感越发昭彰。 他脚步不重,呼吸清浅,落在她身侧一步的距离,不急不缓地跟着她。 一片乌云遮上来,眼前的视线忽地变暗,从早起天就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 言落在这令人压抑的阴沉中忽然低声开口:“怎么不问我挪车的事?” 盛望舒没回头:“我的车规规矩矩地停在车位里,怎么可能挡到别人的路。” 耳畔落入一声极低的笑,言落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和她并肩。 他转头,眼皮轻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知道我在说谎还愿意跟我出来。” 盛望舒偏眸回望他的视线,“因为我不喜欢待在那种场合。” 言落意味不明地“嗯”了声,却显然没有打算终结这个话题。 停顿一瞬,他说:“我以为你是不喜欢听他们撮合你和李明泽。” 两人已经行至拐弯路口,天色更阴,路旁茂盛的草丛里盈满了水汽。 盛望舒的音色添上一分淡漠的凉。 “你这么丰富的想象力不像是个资本家,倒像是个电影人。” 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刻薄。 言落不置可否地笑了声,忽的抬手,摘下身后树枝轻擦过、落在她发顶的一片叶。 冷白清瘦的腕骨在她脸侧不着痕迹地略过,短暂的一瞬,有熟悉的、清淡的木质香气萦在鼻端。 盛望舒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瞪他一眼,转头大步往前走。 言落被她抛在身后,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悠长。 片刻,他轻抿唇角,把那片绿叶轻轻放进了口袋。 — 生日宴开席时,盛望舒被几位老人叫到他们那一桌。 她挨着盛老爷子坐,李明泽则坐在李书记旁边,沈明意笑眯眯地过来,顺势拉开她右手边的椅子,还没来得及坐下,手中忽的一空。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轻松而毫不迟疑地将那把椅子向后拉开。 沈明意眨了眨眼,诧异地转过头,对上言落波澜不惊的脸。 “小朋友,听李书记说你喜欢挨着你表哥坐,特意给你留了位置。” 他下巴朝李明泽的方向微抬了抬,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快过去吧。” 沈明意:“……” 沈明意终是不情不愿地坐到了李明泽身边,言落松开椅子,优雅随意地在盛望舒身边落座。 盛望舒眉头微蹙,余光淡淡瞥过他,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把头转到一边,不去看他。 言落将她的冷淡看在眼里,没再主动和她交谈,惹她不快,只是漫不经心地拿走她面前的那杯红酒,换成一杯鲜榨柳橙汁。 生日宴进行到一半,到底落下雨来。 宴会厅里笑声不绝,门窗玻璃隔音效果又好,起初很难发觉。 到后来,雨势逐渐转大,瓢泼一般哗啦啦地往玻璃上砸。 酒店经理嘱咐工作人员去准备雨伞,另一边,几个工作人员合推一辆餐车,送上了八层高的大蛋糕。 唱生日歌,许愿,合影留念,言落公司的几个艺人登台表演,热热闹闹地庆祝过一阵后,服务员帮大家分蛋糕。 切成小块分装在骨瓷碟里的蛋糕放在一个圆形大托盘上被端过来。 服务员走到言落身边时,他正向在座的长辈敬酒。 偏眸朝那托盘上瞥过一眼,他顺手拿下其中一碟蛋糕,放在盛望舒面前,这才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盛望舒垂眸看碟中那块蛋糕,上面有一朵形状完整的花,被蛋糕师傅做出栩栩如生的形状。 她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强迫症,仅有一条——吃蛋糕一定要切的整齐而漂亮,图案最好要完整不被破坏。 她多少觉得这个强迫症有些任性,到了稍微懂事的年纪就强迫自己改掉了。 没想到,他倒还记得。 — 生日宴结束时雨还未停。 言落作为宴会主人和哥哥言誉一起送宾客离开。 雨势很急,宾客众多,等到宾客散的差不多,厅前储物篮里酒店所备的雨伞也所剩无几。 盛知行先送盛老爷子回南湾别墅,盛望舒等到后面,和许念汐一起离开。 此时雨势已经渐渐收了许多,两人走出宴会厅,盛望舒瞥一眼门口的储物篮,里面已经没有雨伞。 许念汐懒得再等,提议说:“反正到停车场也没太远,我们跑过去算了。” 盛望舒虽然不喜欢淋雨,也不想再折腾,点头同意。 两人互看一眼,抬脚下台阶。 刚迈出一步,头顶上倏然遮来一片昏暗,意料之中的潮湿并没有落上头顶。 盛望舒怔然,转眸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侧的言落。 从这个角度,他刀刻一般的下颌线条尽落眼眸,一双眼睛沉静地垂下,望着她。 盛望舒视线下落,看到他握着伞柄的修长手指。 只是短暂的几秒钟,在她看向言落时,已经意识到身后同时有一把伞倾盖上来,身后那人离她不过是一步的距离。 盛望舒回头,撞入沈明意明亮的笑眼。 “月亮姐,咱俩的车挨得很近,要不要一起走?” 沈明意撑着伞,一脸热忱地向她发出邀请。 一旁的许念汐看看言落,再看看沈明意,视线朝沈明意身后一转,蓦的看到落后一步的李明泽。 他拿着一把伞,欲撑不撑的模样,视线紧紧地落在盛望舒身上。 第42章 言落哥哥,你可能要重新投…… “嚯!” 许念汐看好戏地笑一声, 后退一步,重新回到廊檐下,自觉退出这拥挤的修罗场。 恰好宋源从宴会厅里走出来。 许念汐三两步过去, 夺过宋源拿在手里的西服外套, 往头上一披,拽着他就跑。 “月亮, 我们先走,你慢慢过来。” 盛望舒暗自咬了咬牙, 眼睁睁地看着她拽着不明所以的宋源冲进了雨幕里。 世界好像在顷刻间安静了下来,连雨声都变得朦胧,空气在沉默中焦灼。 言落无声的、沉沉的视线像是潜在的星火,似乎随时都能将这焦灼点燃。 余光里,他将伞柄换到另一只手, 靠近她的那只手臂缓缓抬了起来。 盛望舒轻吸口气,在他的手臂即将绕过她的肩头落下来的那刻转身拍了把沈明意的肩。 “不是要一起走吗?愣着干嘛?” 沈明意眨了眨眼, 反应过来。 他上前一步, 从言落和盛望舒之间的空隙中走过, 将伞牢牢遮在盛望舒头顶,回头朝言落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我们就先走啦,言总,再见。” 言落的手臂僵在半空,指尖无意识地垂下, 一双眼睛像是沁着寒霜的雨夜。 嘈杂的雨声又回来, 嘈嘈切切,震耳欲聋,像是砸在他心上。 目送着少年护着盛望舒远去的背影,在眼前愈行愈远。 某个刹那, 他恍若看到十年前的他和她。 那种求而不得的强烈占有欲如嘈杂雨声,填满他那颗空荡不定的心。 — 几日之后,盛望舒受邀去东城参加电影节。 电影节一共四天,第一天是开幕仪式,第二天开始单元展映,持续到第四天晚上才是闭幕式及颁奖典礼。 盛世影业的一部文艺悬疑片将在第二天进行展映,盛望舒计划在展映之后离开。 盛望舒带了米叶过去。 到达东城,主办方派车来接,将她们送到统一酒店入住。 盛望舒被安排在顶层套房,进入房间,米叶汇报完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便离开。 下午两点钟有一个行业内部会议,四点钟会有造型师过来帮她做妆发,七点半参加开幕仪式。 盛望舒在房间里稍作休整,差不多已经到了午餐时间。 米叶发来消息,询问是否给她送餐过来。 盛望舒回复说不用,她自己去餐厅吃。 整座酒店都被包了下来,每一层都有明确的路牌指引。 盛望舒独自到自助餐厅,没想到竟然遇到李明泽。 随即想到李明泽的职业,也对,在这里遇到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李明泽大步朝她走过来,盛望舒笑笑:“好巧。” 李明泽眉目舒展:“正想给你打电话。” 既然遇到了,两人便坐在一起用餐。 李明泽没再提起的言国书生日宴上的事情,只和她聊一些和电影节相关的话题,又聊起下午的活动安排。 “下午时间紧,等晚上开幕式结束,请你去吃宵夜?”李明泽抬眼看向她。 盛望舒想了想说:“每次都是你请,晚上我请你。” 有些事情,还是要尽早讲清楚。 下午两点钟的行业会议,言落也在。 他一点钟才到东城,只在飞机上随便对付两口机餐便赶来。 往年这种规模的电影节言落一般不会亲自参加,今年林津原本以为他也不会来,汇报过后,言落沉吟片刻,只问了一句话。 “盛世那边谁会过去?” 林津:“我马上去了解。” 很快,林津回来汇报:“盛世影业那边主办方邀请了盛望舒小姐。” “好。”言落说:“把这两天的时间空出来,安排好行程。” 林津平静地答了声好。 只要牵扯到盛望舒,他家言总做什么事情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会上,盛望舒和言落之间隔得很远,两人目光短暂交汇,盛望舒只淡淡看他一眼便移开目光。 一个半小时,会议结束,言落起身,另一影视公司的老总过来与他寒暄。 他被绊住脚,视线越过人几道人影寻到盛望舒,也同时看到站在盛望舒身边的李明泽。 他轻笑着,不知在和她说着什么,盛望舒淡淡笑着,与他一同向外走去。 “抱歉,我有点急事需要处理。” 言落低头打断身旁那人的话音,和他握手后大步追出去。 然而等他出去,盛望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 四点钟,造型师到达盛望舒的套房,帮她做妆发。 她只需要出席活动,不用走红毯,因此选了一条方便行动的吊带亮片镶钻鱼尾裙。 化妆师帮她上妆,盛望舒在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许念汐聊天。 差不多五点钟的时候,门铃声响起。 外面那人说是客房服务。 盛望舒看向米叶:“你叫的?” 米叶摇头。 等打开了房门,服务生推了一辆餐车进来,送进来的却不是酒店里的食物,而是东城某家知名餐厅的下午茶。 分量很多,足够他们整个房间的人吃。 盛望舒问:“是不是送错了?我们没有叫这些。” “没有送错。”服务生解释:“是8086的客人委托我送来的,点名给盛小姐。” 李明泽住在下面一层,而8086和她在同一层。 盛望舒心有所感地瞧一眼那餐车,一碟碟都是她喜欢吃的甜点。 她睫毛轻轻颤动,心下早已了然。 是言落。 她心里再次无端地涌起一丝隐隐不定的焦躁感。 为他的了解,为他出尔反尔的殷切。 手机上在这时进了条微信,是言落发来的。 盛望舒垂眸盯着他的微信头像,点开。 言落:[晚上时间紧,先吃点甜点垫一垫。] 那天把他的电话号码从黑名单放出来之后,没过多久言落就主动给她发来了微信好友申请。 盛望舒当下下意识地想点拒绝,可拒绝倒好像彰显出他有多么与众不同一样。 盛望舒犹豫一刻,到底还是点击通过。 加回好友之后,她便退出了微信,没再理他,言落也安静地没再发来只言片语。 今天是加回微信后,他发来的第一条信息。 盛望舒自然没回复。 隔了两分钟,他又发来一条。 言落:[东城老城区有一家不错的大排档,你应该会喜欢,等活动结束,我带你去尝尝?] 盛望舒依然没回复。 七点钟,进入到争奇斗艳的红毯环节,七点半,盛望舒从侧门直接进入会场。 八点钟,开幕仪式正式开始。 盛望舒坐在第三排中间,和言落隔开两个位置的距离。 整场活动,她都没有朝他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却依然能察觉到他不时投来的目光。 她面无表情,全当不知道。 活动结束,李明泽给盛望舒发来微信,说在出口处等她。 盛望舒收起手机,离开座位朝出口处走去。 然而,刚走出那一排座位,言落便如鬼魅般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 他身材高大颀长,明亮的顶灯之下,连影子都极有存在感地遮住她的。 盛望舒抬眼看他:“有事?” 言落静静凝望着她:“我给你发了微信。” “哦。” 盛望舒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往旁边挪动一步,轻拽下他的袖子,从他身侧挤了出去。 言落垂眸看着她揪住他袖摆的手指,心脏忽而一酸,像被她一同捏住。 盛望舒却已经大步朝前走了。 她边走边低头按了几下手机,而后才回头,举起手机漫不经心地朝他晃一晃,提示他看手机。 言落的手机恰在此刻轻轻震动一声。 他解锁屏幕,看到盛望舒回复了微信。 她回:[不巧,晚上有约了。] — 盛望舒回到酒店换下礼服,和李明泽一起去吃宵夜。 地方是李明泽选的,距离酒店大概四十分钟的车程,等开到目的地附近,盛望舒才发现是到了东城老城区。 那是一条美食街,一间间飘荡着香气与热气的店铺外搭着统一颜色的塑料雨棚,棚子下摆着一张张桌子。 李明泽带她走到其中顾客最多的那家,找了位置坐下。 “这家大排档在老城区很有名,之前出差时同事带我来过一次。”李明泽笑着说。 是一家夫妻店,卖特色小炒和烧烤,摊主夫妻两人正低头忙活着,一个负责做菜,一个负责收银。 辣椒的香气被大火激发出来,四处飘散,充满了烟火气息。 盛望舒一霎间竟想起言落发来的那条微信,他说要带她去吃老城区的一家大排档,或许就是这家? 老板娘拿来菜单,她回神,和李明泽一起看菜单。 点了几道招牌小菜和烤串,李明泽又叫了两瓶冰镇啤酒。 他用开瓶器打开瓶盖,拿塑料小杯子给她倒了浅浅半杯。 “其实我挺喜欢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小店,希望你不会觉得档次太低。” 他轻笑着又解释一句:“这家店还是挺干净的。” “不会,你想多了。” 盛望舒主动和他碰了下杯子,“我以前读书时也爱偷偷去吃路边摊。” 喝下一口冰镇啤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别样的舒爽。 老板手脚麻利,出菜速度很快。 李明泽挨个给她介绍,盛望舒每道菜都尝了一口。 边吃边聊,依然是令人轻松的话题。 一瓶啤酒很快被两人分喝干净。 盛望舒率先拿过开瓶器,打开了另外一瓶。 两个杯子满上,她看着李明泽笑笑:“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李明泽微微挑眉:“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精致、严谨,标准的精英模样。”盛望舒直言不讳:“没想到原来你还挺接地气。” 李明泽静静看着她,低笑出声。 “你和我想象中的倒是很像。” 盛望舒端着杯子看着他。 李明泽轻舔了舔唇,认真看向她:“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是在A大。” 那时是临近毕业,他回学校交论文,晚上被室友拉去校外的烧烤摊聚餐。 那条夜市街很热闹,沿途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摊。 她当时和同学一起坐在路灯下,穿一件黑色露腰工字背心,军绿色背带工装裤,黑色长发用彩带编成个性的脏辫,黑色眼线,妆容明艳,笑起来时却满脸稚气,眼神干净明亮,让他想到在山顶上看过的那弯弦月。 他从她身后走过,不着痕迹地去看她的画板,那上面画的却不是素描肖像,而是一件礼服。 室友去旁边的商店买水,他便不由自主地在她身后多停留了片刻,有男生套近乎,点名让她画肖像,她说,“不画。” 那男生便说给她五倍的价钱。 “给十倍也不画。”她满不在乎地笑笑:“我不是来摆摊挣钱的,我是来写生的。” 男生碰了一鼻子灰,臊眉耷眼地走了,没一会儿,又一个小女孩在摊位前停下。 女孩的妈妈鼓励女孩:“问问姐姐可不可以帮你画幅画。” 小女孩刚怯生生地叫了句姐姐,她就笑说:“小妹妹,要帮你画素描吗?” 小女孩乖乖点头。 她便歪着脑袋笑眯眯地说:“太幸运了,你是我今天的第十位客人,可以免单哦。” 李明泽抄着口袋站在她背后,看到她换上一张干净的素描纸,垂着眼,笔尖刷刷在画板上落下。 画画时的她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惊鸿一瞥,李明泽并没有和她搭话,之后也再没遇到过她。 直到后来在那个品牌周年庆典上,他再次看到她,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 只是彼时,她刚和陵游公布恋情没多久。 盛望舒听完李明泽的描述,眼底涌起淡淡怀念的笑意。 “读大学的时候比较自由,经常想一出是一出。” “你那时很可爱。”李明泽语气中平添几分温柔:“现在依然。” “……” 他那语句中的意味太过明显,气氛在这一刻陡然变了。 盛望舒今天原本就是想和他聊这件事,轻蹭了蹭鼻尖,她温声对他说了句“谢谢”。 “可是,”她抿了抿唇,直视着他的目光,转了话音:“抱歉。” “……” 片刻的沉默,李明泽淡淡扯唇,“没关系。” 盛望舒也笑了笑。 又是一霎沉默,李明泽忽而问:“如果不是现在,那么以后……” “对不起。”盛望舒平静而果断地回答。 “我这个人其实很拧巴,很执拗,也很任性,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你如果看到最真实的我,可能就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想法。” 她端起酒杯,笑着与他碰杯:“如果有机会,希望我们能成为不近不远,留有滤镜的朋友。” — 吃完宵夜,李明泽将盛望舒送到房间门前。 盛望舒笑着和他说晚安。 李明泽也笑:“晚安。” 坦诚布公地表达完各自的态度之后,他们之间彻底没有了尴尬和局促感。 李明泽转身离开,盛望舒关上房门进去。 脱掉鞋子,她拿了洗漱用品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刚将头发吹至半干,门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盛望舒身上只穿一件吊带的丝绸睡裙,随手抓过浴袍裹在身上,她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后。 门铃声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敲门声。 “咚”的一声,停住,三秒后,响起短促而连续的三声。 像是轻轻敲在了她的心上。 不用去看猫眼,盛望舒已经清楚门外的人是谁。 她熟悉他敲门的节奏。 或许在外人听起来没什么特别,可她很奇怪的,就是能分辨得出来。 盛望舒在门后站了片刻,直到门外没了声响,才伸手将门打开。 门外空无一人,她握着门把手,正要把门关上,忽而一道高大身影毫无征兆地从旁边欺身压了过来,遮住她的全部视线。 盛望舒抬眼,撞入言落幽深的眼眸。 他低垂着眼,睫毛轻微翕动,微遮住眼里浓如岩浆般,让她看不透的情绪。 “月亮。”他低声叫她,声音里有压不住的哑意。 盛望舒嗅到淡淡的酒气。 握着门把的手指收紧,她被他堵在套房门口,恍然间像是回到去年的某个时刻。 回到他母亲忌日那晚,她被他堵在家门前的那刻。 心脏没来由地高悬,盛望舒好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有什么事?” “你和李明泽去吃了宵夜?” “关你什么事?”盛望舒冷着脸,唇角微抿,抬头审视他。 他的目光落下来,像一张兜头罩下的网,那网里有浓稠的、强烈而又脆弱的情绪,使她没由来地微微心悸。 她轻咬着牙关,不留情面地抬手推上他的胸口,把他向外推,“没什么事我要睡了。” 手指猝然被抓住,先是指尖,继而一点一点向下,收紧,她的整只手都被他紧紧攥住。 他的掌心滚烫,像火焰一般舔舐着她的皮肤,亦如此刻他微微潮红的眼睛。 悠长的走廊上空荡无人,灯光像是被冷霜淬过的月亮,笼住他寂夜般消沉的眼。 “答应过会配合你向前走,就不会食言。我没有要干涉你的意思,只是月亮——” 他低声喑哑地再一次叫她:“月亮,我能不能陪你一起向前走?” 盛望舒望着他的脸,恍然中感觉心似乎变成了一个被吹涨的气球,那上面像是悬了一根看不见的针。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漠然:“你什么意思?” 言落低头垂睨着她。 似醉非醉的桃花眼里漾着细碎的渴求和不安,像被水波打散的、飘向愈远愈深的黑暗里的月光。 向来风流落拓的男人罕见地失了态。 “如果你一定要相亲的话,”他一字一顿:“我能不能报名?” 那根无形的针倏然落下,气球发出震耳的爆裂声。 盛望舒在震颤的回声中轻轻开口:“不行哦。” 她微笑:“我的择偶标准第一条,就是年龄不能比我大。” “言落哥哥,你可能要重新投个胎了。” 第43章 会一直追你。 “可是——” 片刻的寂然, 被焦灼的气氛在无形中拉长,其实不过是十几秒,却让人觉得那么漫长。 盛望舒听到言落闷涩而喑哑的声音。 他的目光黯淡极了, 却还是定定地、沉沉地凝望着她, 那里面似乎涌动着她从未见过的深情和偏执。 像那一晚在思北公馆,她在他公寓的客房中睡着, 半夜在梦中恍惚中看到的眼神。 其实她一直都记不清,那晚坐在她床头的言落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可是, ”言落舔了舔唇,再复述一遍,自嘲又艰难地开口。 “李明泽也比你大两岁。既然他可以,那我……” “所以我今晚拒绝了他。”盛望舒生硬地打断他的话。 言落紧抿薄唇,眸光轻闪了一下。 盛望舒用力去拽被他握住的手, 却拽不动。 她的手掌被他握着,压住, 就桎梏在他胸口的位置, 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澎湃的心跳声。 紧贴在一起的皮肤透着微潮的热意, 烘得人心底烦躁更甚,丝丝缕缕地涌上来,几乎要堵住她的喉咙。 “还有问题吗?” 盛望舒冷冰冰地问道。 她紧蹙着眉头,愠怒涌上眉眼,再次用力拽了下手, 这次, 言落轻飘飘地放开了她。 “酒店人多口杂,言总请自重。” 盛望舒再没看他,转身砸上了门。 “砰”的一声,连心脏都跟着微微颤动。 盛望舒关掉开关总控, 在黑暗中紧紧闭了下眼睛。 被扰乱的情绪找不到发泄的出口,盛望舒在这一刻任性地埋怨时间。 时间在她的骨骼和血液里都刻下深深的印记,哪怕她已经向前走,依然不能在每一个时刻都心平气和地面对言落。 日积月累的习惯变成了一种本能,一遇上他,爱恨都鲜明。 — 盛世全资的那部影片的点映时间排在下午两点钟,翌日,盛望舒睡到十点多才起床。 可一夜多梦,睡眠质量并不好。 米叶叫来化妆师帮她上妆,盛望舒坐在镜子前,喝黑咖啡消肿。 早餐自然省去,化完妆,米叶和化妆师一起走出去,离开前问盛望舒午餐安排。 盛望舒不想出门吃,也暂时没胃口。 米叶说:“那我让酒店半个小时后再给您送餐。” 盛望舒:“好。” 盛望舒打开冰箱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一口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机。 听着综艺节目的背景音查看工作邮箱,大概只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房间门铃响起。 盛望舒起身去开门,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 把午餐在餐桌上摆好服务员便退了出去。 四道菜,一份鸡汤小馄饨,外加一份椰汁木瓜炖雪蛤,用酒店的骨瓷餐具装着,分量不多,摆盘精致。 盛望舒坐下后拿起筷子才发现,有两道菜和她昨晚吃过的大排档是一样的。 只是同样的菜品换了摆盘和环境,看上去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可吃到嘴巴里,味道却大差不差。 反倒是在大排档上吃过的更有那种氛围和感觉。 盛望舒吃了七成饱就停下了筷子,起身回到客厅时,门铃声再次响起。 她走到玄关,透过猫眼朝外看一眼,竟看见又一个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 打开房门一问,那服务员说是她这个房间之前订的餐。 盛望舒揭开其中一个盖子看了眼,是一份牛排,她怔楞一瞬,心里隐约中已经猜到些什么。 “抱歉,麻烦帮我把这份餐送到1626房间给米叶小姐,跟她说我已经吃过午饭了。” 等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远,盛望舒走回客厅,拿起丢在沙发上的手机。 她垂下眼睑,微抿着唇,给言落发了一条微信。 盛望舒:[是你让人给我送的餐?] 屏幕上方随即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言落:[昨晚没机会带你去吃,所以今天中午让人送来给你尝尝。] 那家大排档晚上六点钟才开,他给人加了钱,委托店家特意帮他做了这一餐。 言落:[选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味道还行吗?] 的确都是她喜欢吃的菜,他对她太过了解,这份了解让她突然觉得无力。 盛望舒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 盛望舒:[不怎么样。] 盛望舒:[不及我昨晚吃的那家店的十分之一。] 手心一震,很快便再次收到他的回复。 言落:[抱歉,我下次再带你去尝更好吃的店。] 盛望舒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半晌,沉着脸坐在沙发上,连敲字的力道都重了几分。 盛望舒:[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贪吃?] [不是。] 言落几乎秒回:[是我怕你尝不到,忍不住想和你分享。] — 回程的飞机,言落坐在盛望舒身旁。 她先上的飞机,而他姗姗来迟,在她将手机调整为飞行模式后才过来。 头等舱服务员走在前面引他过来,盛望舒略一抬眼就瞥见他的侧脸。 一次次的巧合,显然是他坚持的预谋。 盛望舒视线波澜不惊地移开,看向窗外。 待到他在她身旁落座,她便侧着头直接闭上了眼睛。 言落看她一眼,没有打扰他。 视觉的遮挡让听觉变得清晰,盛望舒耳畔似乎捕捉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少顷,飞机即将开始滑翔,盛望舒的手腕被人极轻地碰触了下。 她睫毛微颤,执拗地不睁开眼睛,言落的声音低低在耳畔响起。 “月亮。”他说:“能不能和我换个座?” 恍然间像是回到她从巴黎回国的那天,在飞机上,他们也是这样相邻的座位,他漫不经心地笑着,要求和她换座。 当时是为了甩开那个蜜糖音的小花李乐淇,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不管是为了什么,盛望舒都坚定地不打算和他纠缠。 见她无动于衷,言落没再坚持。 片刻后,盛望舒感觉到似乎有人影靠近,淡淡的香水味,轻柔的嗓音,是头等舱的空姐。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继而是言落低压的声音:“麻烦帮我找一副新的眼罩。” “好的,请您稍等。” 空姐随即离开,盛望舒僵硬地扭着脖子,朝向窗口的眼睛因为斜射过来的光线而感知到大片的黑红。 仅过了两分钟,空姐便再次过来,拿给言落一副崭新的眼罩,而后离开。 言落低声道了句谢。 下一刻,忽然有柔软触感轻轻覆上手背,是言落把眼罩放在了她的手上。 “不想换座位就戴副眼罩。”他温声说:“外面阳光太刺眼。” 整趟航程,除了刚落座时的换座邀请和眼罩,言落没再打扰过盛望舒。 盛望舒强撑着闭眼半个小时,实在没有睡意,便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 她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铅笔和素描本,看着舷窗外雪山般连绵的云层出神,半天才在本子上勾勒一笔,没过一会儿又不满意地擦掉。 最后干脆懊丧地把本子一合,塞回到包里。 转头的时候,余光瞥过言落,他鼻梁上架了副金丝边眼镜,优雅地翘着二郎腿,正低头看书。 清透的白光落上他的侧脸,浓密睫毛被光线照出绒绒淡影,他的侧脸安静而清隽,盛望舒好似恍然间看到他少年时的模样。 她收回视线,望向窗外,轻轻抿了抿唇。 刚刚那不经意的一眼看到他手中书本的封面,竟是她初中时期读过之后又兴致勃勃向他讲述过的一本小说。 那样优雅斯文的模样,配上那饱和度极高、略显中二幼稚的小说封面,违和感深重得让她无由地生出一股烦躁来。 落地A市。 临下飞机前,言落才合上那本书,对盛望舒笑了笑:“这本书写得不错。” 盛望舒睨他一眼,“看来盛世今年要减少跟星宸的合作了。” 言落微微挑眉:“为什么?” 盛望舒故意刻薄嘲讽:“有一个那么爱看闲书的总经理,我不得不怀疑星宸的专业性。” 言落闻言,并未在意。 他极轻地笑了声,看向她的桃花眼里蕴着浅浅温柔的光。 明明是为自己辩驳,倒像是故意说给她听。 “不要总是逼自己太紧,有的时候,适当的放松、顺其自然或许更容易激发出灵感。” — 四月底,盛望舒收到独立设计师徐栋的邀请,出席他的个人时装秀。 徐栋毕业于专业院校,四年前因一套后现代主义装饰风格的礼服裙在圈内声名鹊起,一年间先后拿到和三个高奢品牌的合作。 近两年他归于消沉,鲜少再出现,也一直没有再出新的作品。 这次时装秀,是他时隔三年第一次时装秀,前后筹备了一年的时间。 盛望舒受邀而去,徐栋很给面子,给她留的是第一排看秀的座位。 时装秀晚上七点钟开始,这种场合,依然是各类明星争奇斗艳博版面的战场,盛望舒在秀场遇见了沈明意。 “月亮姐姐!” 沈明意穿一身白色绸缎西服,内搭蕾丝领同色系衬衫,胸前是一朵玫瑰花样式的红宝石胸针,整体妆造像个不谙尘世的小王子,笑容明朗灿烂。 盛望舒微挑眉梢:“经纪人安排你过来的?” 她主管公司电影事业部,对艺人事业部并不关注。 沈明意点点头,“月亮姐姐,你今天好漂亮。” “叫姐,不然就叫盛总。” 他像个萨摩耶一样扑过来,盛望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明意问:“你坐在哪儿?” 盛望舒用下巴点点自己的座位,“喏。” “我能不能借你的座位拍张照片?”沈明意轻轻试探。 盛望舒:“我要是说不行呢?” “你偏心。”沈明意皱眉,“之前Niamh Zhou概念时装秀你直接把座位让给了费灵,怎么到我这借一下都不行?月亮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盛望舒哭笑不得:“费灵跟你说的?” “反正我就是知道。”沈明意含糊地咕哝了一声。 这时,沈明意的经纪人找了过来,跟盛望舒打招呼,顺便道歉。 “抱歉盛总,小沈年纪小,不太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 “没关系,他就一小孩。” 盛望舒笑笑,拍了下沈明意的肩:“去拍吧,多拍几张。” 沈明意得到了许可,却没如她预想中欢天喜地地过去,反而眉眼低压,一双黑眸看着她,极认真地强调了一句。 “我下个月就过20岁生日了,我不是小孩。” 盛望舒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时装秀结束,盛望舒才和徐栋正式碰面。 之前他参加过周漪的那场概念时装秀,但那天盛望舒和他只是打过招呼,没机会交谈。 徐栋邀请盛望舒参加After party,期间,两人坐在沙发上聊了大半个小时。 徐栋似乎对她的学习经历很感兴趣,听她说起半路转行大学自学的经历时连连赞叹她天赋极高,又说她运气好,能得到周漪手把手的指导。 后来,他去应酬别的嘉宾,离开前跟盛望舒再次碰杯,笑着说:“有机会去你的工作室看看。” 盛望舒也笑:“随时欢迎。” 沈明意明天一早还有通告,时装秀结束后便离开了。 离开前,他特意跑到盛望舒面前跟她道别,又从兜里摸出一颗黑巧塞给她。 “这是我备着低血糖时吃的,估计你今晚也吃不了什么东西,这个给你吧。” 盛望舒怔然,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摆摆手小步跑远了。 她看着手心失笑,随手把那颗小小的巧克力丢进外套口袋里。 — 盛望舒今晚喝了酒,结束后叫司机来接。 出了宴会厅,才发现外面下了雨,濛濛细雨,不大却很密集。 车子停在路边,正打着双闪,下台阶到路边这几米长的路上没东西遮掩。 不过雨不算大,很多人都直接冒着雨丝走过去。 盛望舒抬头看一眼夜空,抬脚下台阶,打算快走过去。 迈下一级台阶,预料之中的湿润却没有落在发顶。 眼前的光线被突然而至的雨伞遮蔽,她心下一跳,转眸,对上言落那双漂亮而清寂的桃花眼。 心口无端地又是一紧,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来,像海浪轻舔过沙滩。 盛望舒蹙眉:“你什么时候来的?” 言落低笑了声:“刚到没一会儿。”Hela 他在车上坐了二十分钟,下来抽了支烟,之后一直站在那廊下等。 盛望舒走出来时他就站在她身侧不远处,她目不斜视,没有看到他。 盛望舒瞥他一眼,闷不做声地往前走。 她不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答案无非有两种,恰巧有事,亦或是“过来接你”。 哪一种她都不想听。 于是她保持缄默。 她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脚步却越来越快。 直到不小心踩到一块空心了的砖块,差点被喷出来的积水溅湿了鞋子,脚步才倏然一顿。 言落在这时轻轻拉住她的手腕,“慢点走,小心滑倒。” 他的指腹微凉,轻贴着她的皮肤,她轻打了个寒战,说不清是因为潮湿的冷气还是因为他不经意的碰触。 她没好气地甩了下手,言落像是有所预感,在同一时刻不动声色松开了她。 走到车边,言落将伞换到另一只手,略微欠身,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盛望舒立在门边,却没上车。 驾驶座上空无一人,她转头,看向言落,“司机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 盛望舒气结:“这么听你的话,他到底是谁家司机。” 她半低着头,眉心蹙着,脸颊微微鼓起来,坏脾气自眉目间一览无遗。 隔着昏昧夜色与雨雾,让言落想到曾经。 这么多年来,她发脾气时的模样倒是一成不变。 言落低笑了声:“为你开车,他或许比信任自己更信任我。” 盛望舒低垂着睫毛,气恼地不愿应声。 这些年来,盛家的司机没有一个不认识言落。 也没有一个不知道,有他在,盛望舒便不会出任何问题。 那是一种经年累月的信任。 盛望舒轻呼口气,一言不发地往后座门边走。 像是一早猜到她的动作,言落提前一秒,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略低着头,在那一方伞下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平和自然。 “我不太熟悉去枫港国际的路,手机没电了,你能不能坐在前面帮我开一下导航?” 盛望舒白天工作了一天,又端着紧绷了一整晚,实在没有心力在这雨夜里和他逞口舌之争。 坐到副驾上,打开手机导航之后,她便靠着座椅闭上眼睛假寐。 全当他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代驾司机。 一个小时后,车开到枫港国际,过门岗,盛望舒迷蒙地睁开了眼睛。 雨声敲打着车窗太有节奏,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导航结束,言落在她那栋公寓楼下停了车。 盛望舒轻轻伸了个懒腰,正欲去解安全带,言落已经先她一步倾身靠过来。 男人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靠近,她在那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可他身上的气息犹如他的强烈的存在感,宛如幽深而微潮的夜,兜头把她罩住。 盛望舒视线低垂,眼里映着言落轮廓分明的侧脸,他浓密的睫毛像一把煽动晚风的扇子。 她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睛,将视线投到前挡风玻璃外。 安静的车厢内,轻微一下“咔哒”声,安全带被解开。 言落慢条斯理地坐了回去,只是目光还停留在她脸上。 “我让助理帮你买了宵夜,大概十分钟后送到你家。” 盛望舒敏感地转头:“你知道我家是哪一户?” 言落轻咳了声,面不改色道:“我问了宋源。” “不用了,”盛望舒拽过放在身后的包,“我不饿,你留着自己慢慢吃。” 睡了一觉,外套一角被她压在身后,随手包一起被拽了出来。 力道太大,外套随之重重一甩,一个小小的黑影从她那个大口袋里飞出来,砸到了中控台上。 言落垂眼把那个黑影拿起来,原来是一块黑巧。 他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把巧克力递还给盛望舒。 盛望舒没接。 漠然睨着他,她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这是晚上看秀时沈明意塞给我的,送给言总做夜宵甜点吧。” 言落沉静的黑眸轻闪。 盛望舒看在眼中,心底有一种奇异的快感。 她转头去推副驾驶的门。 手腕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把捉住。 外头明明下着雨,车内的空气却依然干燥。 不然手腕皮肤怎么会突然起了静电? 心口在那静电中倏然一窒,盛望舒猛地回头,笑意在那一刻全部凝固。 “言落,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也没想惹你不开心,只是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虽然你不愿意给我机会,可是月亮——” 言落克制地松开她的手,锋利的喉结压抑着、轻轻滚动了下。 盛望舒在这静谧的,仅有雨丝敲打车窗的夜里,听到他比雨夜更沉静喑哑的声音。 一字一顿,偏执,又几近虔诚。 “可是月亮——我会一直追你。” “直到你愿意再次看向我。” 第44章 因为你不是她。(二更合一…… 密密的雨声像是敲进了心里, 带着凉而潮的微微痛感。 车厢里昏暗窒闷,盛望舒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沉默地望着前挡风玻璃。 幽黄的路灯笼着泛白的雨雾,夜色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们静默坐在车里, 像漂浮在无垠的海上。 心绪潮起潮落,如海面上波澜不定的浪花。 身侧的人, 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像这雨夜, 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荒谬的错觉。 良久,盛望舒才发出一声嘲讽的、意味深长的轻笑。 她没再看言落,转头去推车门。 言落这次没再拦她,反而先她一步下了车。 他微垂着眼, 大步从车头前面绕过。 等盛望舒打开车门,脚跟落在地面时, 那把伞已经如影随形地撑在了她的头顶。 言落不置一词, 像个安静的影子, 单手为她撑起雨伞。 盛望舒面无表情,大步走进了公寓大厅。 锃亮的玻璃门在她身后合上,像一张无形的隔膜,将言落阻挡在门外。 他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须臾, 便转过弯, 毫不留恋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打开家门,踢掉高跟鞋,换上舒适柔软的家居服,盛望舒打开卧室的窗户, 让风吹进来。 胸口的憋闷之感这才慢慢地缓和了一些。 她继而走到外面,把家里所有能打开的窗户全都打开,直到耳边响起轻微的风声,她才在客厅地毯上坐下来。 公寓空旷而安静,静得让人焦躁,盛望舒打开电视机,握着遥控器将音量调大了些。 让那电视节目里不知为何的欢笑嘈杂声将客厅填满。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门铃果真响起。 盛望舒坐着没动,又几声之后,手机响起。 是林津打来的电话。 他声音很低,语气带着点无奈恳求。 “盛小姐,我来给您送宵夜,麻烦您给开下门。” 盛望舒说:“我不饿,带回去给你们言总吃吧。” “言总就等在楼下,您……” 盛望舒听明白了,她不开门,林津就无法交差。 这么多年,言落太了解她的脾气,她也了解言落的作风。 绝大多数时间,他都是漫不经心的,可若他偏执起来,也没人能左右得了。 他们之间的事情,不应该去为难一个无辜的下属。 盛望舒挂断电话,开了门。 接过宵夜,她对林津笑笑。 “转告你们言总,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会直接报警。” 林津:“其实言总他……好,我会转告他。” 林津离开后,盛望舒把那份宵夜拎进客厅。 站在亮白的顶灯下出神片刻,她的心绪依然如海潮翻涌。 太多情绪交织在一起,澎湃起伏,分辨不清。 她赌气似的把宵夜连同包装盒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丢完,抓过手机拍了张照片,找到言落的头像点进去。 却在发送完照片的那一刻倏然卸了力。 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倒像是他有多么与众不同。 盛望舒揿灭手机,在吵闹的电视背景音中渐渐冷静下来。 既然已经决定云淡风轻地向前,那么他的表白和李明泽的表白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心平气和地表明态度。 至于其他,她不需要放在心上。 — 这天下午,盛世影业项目评估会结束,盛望舒和导演杜承柏在小会议室里私聊。 杜承柏是新生代导演中的佼佼者,业务能力和审美水平都很在线,近几年拍摄的电影无论是悬疑风格、红色题材还是浪漫喜剧票房均超过预期水平。 今天的评估会议就是针对他即将开拍的新电影《浮华迷宫》。 是一部以时尚行业为背景的都市职场电影。 电影前期筹备工作已经在进行中,杜承柏邀请盛望舒担任电影的造型师。 一部好的电影,演员的服装造型同样占据重要成分。细数影坛中,多少部优秀电影的服装造型同样精巧出彩,足以用大篇幅的文章来分析鉴赏,也让不少服装设计师反复品鉴学习。 可以说,好的服装造型设计与电影成效是相辅相成的。 盛望舒也深知这一点。 所以在杜导对她发出热烈邀请时,她当下第一个反应便是拒绝。 隔行如隔山,即便是自家公司投资的电影,她也不愿意贸然介入,让自己的不熟练不专业影响了上百人共同努力的作品。 杜承柏对她的拒绝感到遗憾,他欣赏盛望舒在色彩和结构上的直觉和灵气,劝说她再考虑考虑。 盛望舒笑着应下来:“我会认真考虑的,但你真的别对我抱太大期望。” 之后的一周,盛望舒依然坚持每天晚上在书房里待到深夜,可灵感丢了就是丢了,耗费再多无用的时间也不能强行找回。 周五晚上,许念汐打来电话叫盛望舒去会所聚会。 盛望舒拒绝,“我要在家画稿。” “你现在每天不是上班就是画稿,都没休闲的时间,不觉得枯燥吗?” 许念汐劝她:“灵感可不是在书桌前逼出来的。” 盛望舒笑笑,没和她争辩。 许念汐沉默一秒,声音放轻了些:“言落不在。” 盛望舒愣了一瞬,嗤一声笑了:“我不是要躲着他,我是真的要画稿。” “那好吧。”许念汐不再勉强她。 许念汐没骗她,言落此时的确不在会所。 他刚结束应酬,正在来会所的路上。 宋源给他发了条微信,汇报最新情报,说人不来了,在家里画稿。 言落收到微信,抬手捏了捏鼻梁,叫司机在下个路口掉头回枫港国际。 一整天密不透风的工作安排,又几乎是空腹的状态喝酒,他意兴阑珊,懒得再去会所凑热闹。 倒不如回到公寓去陪着她。 以他自以为是的方式。 盛望舒给自己调了杯鸡尾酒,拉开了书房的窗帘。 她拿着素描本,背靠着窗户,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铅笔在纸张上摩擦出刷刷的声响,一个小时过去,她画了一整排的人体。 姿态各异,生动精准,可没有用,她没有灵感。 笔尖停顿,在纸上顿出一个小小的铅点,继而铅点变大,变成重重的三道斜线。 盛望舒把纸笔全丢到一边。 她泄气地叹一口气,抓了抓头发,转身面向窗户。 视线却倏的一顿。 对面那个房间不知何时添了一个投影仪,此时,几乎占据半堵白墙的巨大投影上正放着一部电影。 超清的画质,依稀瞧见那画面里的人物在交谈走动,屏幕上的光影不时折射到落地窗的玻璃上,显得绮丽而暧昧。 盛望舒被吸引,瞪大了眼睛紧贴在窗户上分辨半晌,才终于确定,那人看的是王家卫的《花样年华》。 这部电影她读中学时看过一次。 那时是冲着那几句经典的台词去的,重点都放在剧情上,也就囫囵看了个热闹。 这一次,盛望舒留意的却只是服饰与光影。 张曼玉那随着人物情绪和感情色彩不断更换的旗袍,贴满各式小广告的破旧砖墙的转角,张曼玉站在墙边,低头浅笑着和梁朝伟说话。 那过分发黄的灯光明亮中带着点暗沉色调,她的脸在光亮中,他一半身子落在阴影处。 她不看他,身上那件布满绮丽花卉的旗袍是整个画面构图中最艳丽的一抹色彩。 盛望舒其实看得不是特别清楚,她紧扒着窗户,跪坐在地毯上,一边努力分辨,一边用自己的想象去填补。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背着父母扒着窗户偷看邻居家电视的小孩。 时间在专注中一分一秒地滑过,不知不觉中,她竟趴在窗边看完了整部电影。 片尾演职表出现的那刻,盛望舒力竭般地松了口气,眨了眨眼睛站起来。 胸口鼓噪发涨,在某个极偶然的瞬间,她眼眶也跟着轻微地涨了一下。 很难说的一种情绪,细微自我到无法跟旁人述说,她好像被什么突然击中。 对面的投影仪关上,灯光却未熄灭。 盛望舒起身打开刚才为了看电影而关掉的灯,打开电脑,又清晰地将那部电影看了一遍。 直到她看完关掉电脑,对面的灯都没熄灭。 而她从始至终也没看到房内的人影。 走出书房时,盛望舒有些好笑地想。 对面的邻居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浪费电。 翌日,盛望舒答复杜承柏导演,说她愿意尝试去做《浮华迷宫》的造型师。 杜承柏问她怎么会突然想通。 她含糊地笑了笑,“大概是因为我的一个邻居?” — 设计角色的服装要贴合故事的背景、人物的性格、光影的设计甚至剧情的走势,要用色彩、结构以及服装的材质把角色的造型变成一种电影语言,其间的学问很深,要下诸多的功夫。 盛望舒先随杜承柏去片场看了尚未完全搭建好的场景,之后在咖啡厅见了已经签订合同的男女主角。 简单聊了大半个小时,心里大致对两人有了初步的了解,她拿了原创剧本离开。 盛望舒一个人去了工作室,看了十几页剧本,已经快到一点钟,便随便点了点东西吃。 手机上进了条微信,是徐栋。 那天时装秀结束后徐栋曾提到要来盛望舒的工作室参观,她以为只是随口的一句客套,没想到他还真的记在了心上。 两人在微信上聊了几句,徐栋和她约好下午三点钟到她工作室来。 盛望舒在办公室隔间睡了个午觉,三点钟,徐栋准时过来。 他给她带来了下午茶,盛望舒带着他在工作室各处转了转,两人坐在后院的圆桌边喝咖啡。 徐栋的那场时装秀效果不尽如人意,收到一些业内人士诸如“江郎才尽”的辛辣点评。 盛望舒虽然还没经历过他当初横空出世的辉煌,却已经初步体会到江郎才尽的痛苦。 但理解归理解,她不能主动提及这事儿去安慰徐栋。 因为对他们而言,每一句安慰都是多余的。 两人没什么交情,徐栋自然也不会提起这件事情。 喝完咖啡,两人再次去了工作间,徐栋突然提起她的Moon系列。 他对这个系列的结构和剪裁积极肯定了一番,末了,又笑着问能不能看看她当初设计时的画稿。 盛望舒笑了笑:“我那时候学的没有章法,设计稿都是在素描纸上随手画的,后来又改过很多版,一直到周漪老师的时装秀开始前一个月才最终定下来。” “这样啊。”徐栋了然地点了点头。 徐栋离开后,盛望舒也离开工作室,拿上剧本打算开车回家。 在路上接到许念汐的电话。 许念汐再次约她出来玩。 “叫了你好几次你都不来,还拿不拿我们当朋友了?” 话音刚落,又被宋源抢过手机,“我失恋了,晚上温泉度假村,谁不来谁自动退群,你自己看着办吧。” 盛望舒不以为然地笑笑:“你失恋还算稀罕事儿?” 宋源:“……你这样说可就伤人了啊。” 话是这样说,盛望舒还是答应一起去玩。 她挺喜欢宋源那个温泉度假村的环境,也想去放松一下,换换脑子。 盛望舒先回了枫港国际,把车停在车库,坐了宋源的车出发。 宋源又顺道去接了许念汐。 一上车,许念汐就追问他这次失恋的原委。 三个人吵吵闹闹,插科打诨,在天黑时到达度假村。 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了晚餐,等其他几个人到了,宋源带盛望舒去酒窖选酒。 盛望舒选了一瓶佐餐的白葡萄酒。 热热闹闹地开席,饭吃到一半,宋源的手机响起来。 他瞥一眼盛望舒,鬼鬼祟祟地出去接电话。 吃完饭后一群人凑在一起打麻将,盛望舒和许念汐一人端了一杯酒在花园里吹风。 郊区的夜色比城市好看太多,没了光污染,能清楚地望见星星。 盛望舒望着星空感叹:“自从你和岑和安分了手,都没人带我们打游戏了。” 许念汐瞥她一眼:“说的好像你有时间打游戏一样。” “怎么没有?”盛望舒抿了口酒:“我现在就很有时间。” 许念汐不赞同地摇摇头:“不是我说你,你再这样压榨自己忙下去,别说灵感,连身体都要吃不消。” 盛望舒不说话,闷头又喝了一口酒。 许念汐倾了倾身朝她靠近,揽了把她的肩,欲言又止地问:“你和言落……最近怎么样?” 盛望舒:“我和他能怎么样?” 许念汐憋了好久,干脆直说:“我怎么听说他在追你?” 何止是听说,前几天她去盛世影业找盛望舒时,迎面撞上盛望舒的助理捧了一束戴安娜玫瑰从她办公室里出来。 她拦下助理看了眼,那花束卡片上的落款是“YL”。 不是言落又是谁? 盛望舒轻嗤了声,没说话。 许念汐按捺不住地追问:“你是什么态度?” 盛望舒:“没什么态度。” 许念汐不信:“没什么态度你还躲着他?” 盛望舒拧眉睨她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躲他?” “好,好,你没躲。”许念汐举手投降。 她坐好,两人在柔软的皮质躺椅上继续看星空。 安静片刻,许念汐忽地又问:“月亮,说实话,你是不是不相信言落?” 她这话没说透,盛望舒却已经将意思听明白了。 “如果是你是信吗?”她反问。 没等许念汐回答,她又嘲讽地笑了声:“如果他真的喜欢我,早就会喜欢,而不是等到现在。” 过去的那么多年,他都没有喜欢上她,又怎么会在现在突然动了心? 她又凭借什么去相信? 盛望舒晃了晃杯底的酒液,仰头饮尽,站起了身。 “不说这些没意义的事情了,走,进去打牌。” 棋牌室里已经开了一桌麻将,盛望舒、许念汐和宋源三缺一,又拉了一个人过来开第二桌。 打完一圈,有个人影自厅外进来。 那营造气氛的烛光轻微一晃,光影便在盛望舒的侧脸上轻轻浮动。 她抬眼,对上言落深深的视线。 他一身商务着装,衬衫下摆没入西裤中,修长的两条腿被精巧剪裁过的西裤面料包裹,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性感。 只是眼下的淡淡青色略显出倦意。 言落唇角轻勾,对她笑了笑。 盛望舒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去,继续看牌。 然而宋源已经丢了牌站起来,“落哥,以为你不来了呢?” 宋源装得一脸无辜,故意提高了音量,“一天十几个小时的连轴转,又大老远地开车过来,你这身体吃得消吗?” 言落淡淡吐出三个字:“说人话。” 宋源收敛:“要不要先让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言落摇头:“不吃了。” 早就饿过劲儿了。 宋源从善如流地又问:“那换你来打?” 言落目光不着痕迹地牌桌上转一圈,“你先玩,我观战。” “行,看归看,可不许场外指点啊。” 言落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宋源帮他搬了张椅子过来,目光在牌桌上转一圈,大言不惭道:“为了防止你帮他们,你还是坐我旁边吧。” 他右手边是盛望舒。 说完这句话,他光明正大地把椅子摆在了自己和盛望舒之间。 肉眼可见地更靠近盛望舒。 言落随即坐了下来。 他的侧影不可避免地闯进盛望舒的余光里,他惫懒地靠在椅背上,靠近她的那只手臂支在扶手上,懒懒地撑住下巴。 盛望舒甚至闻到他发间洗发水的淡香。 她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下,下意识想把自己的椅子拉远一些。 一抬眼,正撞上许念汐打量的目光。 于是她抿抿唇,放弃这个念头,面不改色地摸了张牌。 视线徘徊着正犹豫要打出哪张,一根修长的手指倏地出现,干净的指甲在灯光下泛着淡淡光泽。 “这张。”指尖在其中一张拍上一点,言落低声说。 “哎,说好了不给指点的。”宋源抗议。 言落自然地侧着身,整个身体的重心都明目张胆地落在盛望舒的方向。 他漫不经心地笑一声:“不服?” “我当然不服。”宋源煞有介事地反驳:“你为什么只给月亮看牌?” 盛望舒捏着那张牌,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耳畔落入一声轻笑。 “原因你自己不是已经说出来了。” 言落音色低沉、一字一顿的,给人一种认真的错觉。 “因为你不是她。” 一霎的安静,牌桌上另外三人迟疑了一秒,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玩笑起哄。 就在这安静的空当,“啪”的一声,一张牌被丢了出去。 盛望舒毫不犹豫地打出了另外一张牌。 言落指的那张,她连看都没看。 “……” 又是片刻安静。 许念汐瞄了眼言落的脸色,清了清嗓子,把面前的牌推倒。 “……我胡了。” “……” 再开一把,盛望舒坐庄。 言落端着杯茶,悠悠抿上一口,视线不时落在她的牌面上。 只是没再出声。 盛望舒渐渐和他的存在感达成和解,专心打麻将。 到了听牌的时候,言落慢条斯理地转了个方向,转而去看宋源的牌。 看了片刻,宋源对着两张牌陷入犹豫。 他转头看言落,言落漫不经心地用下巴点了点他手中那张。 宋源便毫不犹豫地将那张牌打了出去。 盛望舒正在用心算牌,见状眼尾一弯,“胡了。” 宋源:“……” 宋源一言难尽地看向言落。 “落哥,不带你这么偏心的吧,故意坑我?” 言落漫不经心地耸耸肩,“是你自己会错意,我是让你打七条。” 盛望舒这才明白过来,唇边笑意一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瞎搅合。” 她语气很凶,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完全是不设防下的情绪状态。 一霎安静,众人不约而同地一顿,面面相觑。 只有言落微翘着唇角,面不改色地“哦”了声。 许念汐和宋源对视,无声地交换一个眼神。 言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再次将整个身体重心倾向到盛望舒那边。 “这把本来就该你赢。” 他低咳了声,哄小孩的语气:“你胡三万和七条,他无论打哪张都是给你点炮。” 盛望舒:“你闭嘴。” “……” 言落眼尾漾出淡淡笑意,甘之如饴地闭上了嘴巴。 第45章 还不进来? 一直玩到凌晨, 言落始终没加入牌局,就在盛望舒身边坐到了凌晨。 散局起身时,盛望舒瞥见他眼里藏不住的红血丝。 视线微微一顿, 她便转开视线, 和许念汐一起离开了。 等到盛望舒走出棋牌室,言落才靠着落地斗柜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仰头喝掉玻璃杯里最后一点酒, 他垂着眼,从烟盒里嗑出一支烟, 点了,衔在嘴里吸一口,才缓缓提上一点神。 他一整天都在谈事,下了飞机到机场就直接往度假村来,一分钟没空闲。 宋源也点了根烟, 吞云吐雾地问他:“晚饭都没顾上吃吧,让厨房给你做点宵夜?” 言落点头:“煮碗馄饨就行。” 翌日上午, 言落先回了A市。 离开之前他跟宋源打了个招呼, 宋源问:“不等等下午和她们一起回去?” 言落:“不了。” 宋源积极献策, “我都想好完美的理由了,绝对能让月亮同意和你一辆车。” “没必要。”言落笑了笑,“她是过来放松的,别坏了她的心情。” 上午十点,盛望舒起床, 厨房给她送来一份早餐。 一份用黑麦面包做的滑蛋虾仁三明治, 一杯鲜榨橙汁,外加洗好的圣女果和蓝莓,用漂亮的玻璃小碗盛着。 盛望舒吃完早餐出门,碰上刚起床不久的宋源。 他和许念汐正要结伴去餐厅, 让厨房给他们弄点吃的。 盛望舒微微疑惑:“厨房没给你们送早餐吗?” 许念汐摇摇头,又看向宋源,“喂,你也太偏心了吧!” “别看我,我自己也还没吃。” 宋源摊摊手,意味深长地看了盛望舒一眼,没多说什么。 盛望舒没再说话,端了杯咖啡自己去花园里晒暖。 过几分钟,许念汐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先清了清嗓子,才开口:“我刚刚去问了,厨房说是言落哥……” “他让人给我送的早餐。”盛望舒低头看着手机,眼皮都没抬。 看宋源那表情她就猜到了。 许念汐却说:“不是。” 顿一下,又补充:“不全是。” 许念汐:“早餐确实是他让人送的,但也是他亲手给你做的。” 许念汐:“他做完就走了。” “……” 盛望舒指尖一顿,隔一秒,眼睫才轻轻眨了下,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怪不得那么难吃。” 盛望舒下午和许念汐一起泡了温泉,四点半宋源才开车载她们两人回去。 许念汐要去修照片,直接回了工作室,盛望舒和宋源则一起回了枫港国际。 在车库分别时,宋源提议,“晚上要不要一起吃火锅?” 盛望舒想了想,拒绝,“改天吧,今晚没胃口。” 宋源耸耸肩,和她在地库分开。 等盛望舒的身影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远了,他才拿出手机给言落发了条微信。 宋源:[安全把人送到家了。本来打算约她去我家吃火锅,再找个理由把你叫过来的,没成。] 隔了几分钟,言落给他回了条语音过来。 背景里隐有汽车行驶的隐约呼啸声,他说:“再跟你说一次,不要让月亮知道我最近住在枫港。” 宋源:[ok,放心。] — 盛望舒分出一半的精力来做《浮华迷宫》的前期准备。 通读两遍剧本,她和杜承柏以及编剧老师单独见了几次,听他们聊了下对电影拍摄的想法。 全部选角确定后,盛望舒拿到了几个主要演员的资料卡。 男三号的角色给了他们自家公司的沈明意,其中一个超模的角色则邀请了新晋男模尹黎饰演。 电影的主要场景分别在A市和东城两地,五月初,盛望舒应邀去东城参加某品牌酒会,打算顺道去看一看东城的选址场地。 作为品牌新签的推广大使,沈明意也在同天去往东城出席品牌活动。 借着他第一部 剧积攒起的热度,经纪人趁热打铁把他塞到好几个慢综艺里做飞行嘉宾。 他年龄小,长相清秀漂亮衣品好,嘴巴甜又极有眼力劲儿,本着恰到好处、不过分张扬的宗旨在那几档热度极高的综艺节目里积攒了一波路人缘,粉丝涨幅迅速又稳定,借此拿到了这个品牌旗下某个系列的季度推广。 下午,他在东城的大型商场为品牌站台,晚上才在酒会上见到盛望舒。 一看到盛望舒,他就欢天喜地地黏了上来。 “月亮姐,我们又见面了。” 盛望舒早知道他要来,无惊无喜地对他笑了笑。 沈明意笑容明亮,跟在她身后和她聊天,三两句又把话题扯到李明泽身上。 “听说你拒绝了我表哥啊。” 盛望舒转头看他一眼,半开玩笑道:“你是来替你表哥兴师问罪的?” “当然不是,你想哪去了?” 沈明意认真地解释:“我之前就说了,我表哥的性格不太适合你。本来以为你碍着两家长辈的关系不好直接明说呢,没想到这么干脆地就拒绝他了,真酷。” “……” 盛望舒不知道这有什么酷的,全当他嘴甜哄她,笑笑没再接话。 翌日上午,盛望舒没带助理,独自出发去看拍摄场地。 她傍晚的航班回A市,打算看完场地之后在附近随便转一转。 换了套舒适休闲的衣服,戴了顶渔夫帽,盛望舒拿上手机正打算出门,收到沈明意的微信。 沈明意:[月亮姐,你在房间吗?] 两人下榻的是同一家五星级酒店,只是不在同一个楼层。 盛望舒回复:[正要出门,怎么了?] 发完这条微信,她没刻意等回复,换好鞋打开房门。 眼前倏然出现一张笑脸,沈明意戴了顶米色鸭舌帽,正站在她房间门前。 盛望舒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今天没通告,经纪人给我放假一天。” 沈明意背着手,问:“你要出去吗?” 盛望舒:“去看《浮华迷宫》的拍摄场地。” 沈明意立刻说:“我陪你一起去吧,我好歹也是男三号,提前熟悉熟悉场地总没毛病。” 这句话说的确实也没毛病,盛望舒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她正要随手把门带上,沈明意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拿出来,递给她一盒包装精美的黑巧。 “差点忘了,这个是给你的。” 盛望舒望着包装盒上的丝绒蝴蝶结,疑惑地看着他:“给我的?这该不会是你粉丝送给你的礼物吧?” “怎么会?”沈明意卖乖地冲着她笑:“这是我贿赂领导的小把戏罢了。” 盛望舒被他逗笑,却没收。 沈明意又眼巴巴地把巧克力往她眼前递了递,“这只是我的小小心意,月亮姐放心,我不会找你要资源的。” 他都这样说了,盛望舒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 她今天背的是个小包,巧克力盒子塞不进去,只好又刷开房门,把东西暂时放在了玄关柜子上。 沈明意跟着她往电梯方向走,盛望舒回头瞥他一眼,想起什么。 “把口罩戴上。你这种上升期的演员,私下里出行还是要稍微谨慎一点。” 沈明意乖乖拿出一只黑色口罩戴上,又把帽檐压低,只露出一双眼睛。 等电梯门关上,他忽地转头对盛望舒弯起眼睛,一副保证口吻。 “老板放心,我绝对不会和人谈恋爱传绯闻的,CP我都不炒。” 盛望舒点点头,“看你经纪人的规划,如果不走流量路线,谈谈恋爱也没什么,自己私下处理好就行。” 沈明意若有所思:“再等等吧,现在时机好像不对。” 盛望舒看他那认真神情,倒好像真的有恋爱打算了似的。 她笑了笑,没再说话,也无意去窥探他的隐私。 距离拍摄场地不远有两个东城当地的景点,再旁边是一条美食街。 盛望舒和沈明意在附近随便逛了下,恰好到了午饭时间,便一起去一家网红火锅店打了卡。 虽然沈明意现在还没火到路人皆知的程度,稳妥起见,他们还是坐进了包间。 这家火锅味道不错,但也只是不错,没有网评的那么夸张。 沈明意却兴致盎然,摘了口罩,拿出手机,对着汩汩沸腾的红汤拍了好几张照片,又热情地拉盛望舒一起自拍。 盛望舒配合着拍了一张就不再理他,低头聊起了微信,他也不在意,偷偷地把她拍进镜头里。 盛望舒发现,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们小孩都这么精力旺盛的吗?” “我可不是小孩,”沈明意严肃重申:“我下周就要过20岁的生日了。” 盛望舒“哦”了声:“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沈明意关了摄像头满脸期待地凑过来:“月亮姐,你下周能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吗?” 盛望舒:“看情况吧。” “好吧。”他垂下眼,若有所思地安静了片刻,又抬眼对她笑了笑:“期待你能来。” 吃完火锅,两人一起回到酒店。 盛望舒对演员造型有了初步的构想,开了笔记本电脑整理思路。 一直忙到差不多到时间出发去机场,米叶过来敲门。 盛望舒的行李箱一早就收拾好,她收起电脑,走出房间,路过玄关时蓦然瞥见放在柜子上的那盒巧克力。 包里放不下,她便随意拿在手里,米叶在身后关上了房门。 落地A市,等走出航站楼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盛望舒让司机直接送她回家。 天上下着濛濛细雨,路上有些堵车,等车停在公寓楼下时已经过了九点钟。 司机先下去打开后备箱拿行李,盛望舒路上小睡了一会儿,刚醒还有点懵,迷糊地发了会儿呆才打开车门下车。 双脚落地,头上适时遮来一把黑伞,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外面在下雨。 下一刻,又倏然意识到,举着雨伞站在她身侧的人并不是司机。 盛望舒猛地抬头,偏眸,果然撞上言落的视线。 他穿一身黑,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像是融进了这雨夜,连眸子都浸入一股清寒潮意。 和盛望舒无声对视片刻,他薄唇轻轻勾起,语气自然极了:“累不累?” “……” 盛望舒刚睡醒的大脑运转稍缓,无声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言落又低笑一声,顺手从司机手里接过她的行李箱。 他一手帮她撑着伞,一手帮她推着箱子,自然得像是刚从楼上下来。 盛望舒看也不看他,大步往前走。 一路进大厅,到电梯前,明亮的灯光将两人强行拉到四目相对的独处情境中。 言落在收整雨伞,盛望舒趁机拉过自己的行李箱。 言落的视线随着行李箱看过去,倏而停留在她拿在另只手里的那盒巧克力上。 绿丝绒的蝴蝶结在灯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 他睫毛低垂,看到那巧克力熟悉的包装,表情一时间讳莫如深。 盛望舒也察觉到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问:“想吃?” 她好像生来就懂得用什么话来刺激他。 言落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浅极淡的哼笑。 “又是沈明意送你的?” 盛望舒似笑非笑地睇他一眼,“言落哥哥好聪明。” “……” 哪怕她肆无忌惮地往他心上扎刀子,他也只能受着。 言落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下,“我记得你不喜欢吃黑巧。” 她从小到大只喜欢吃白巧克力。 盛望舒无所谓地“哦”了声,“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喜欢了。” 看着他幽深眸底一闪而过的痛意,她心里涌起阵阵微带浅痛的快感。 像是用指甲在蚊子包上按出深深的十字架,或者在结痂的、发痒的伤口上用力挠上一把。 那种带着痛意的、发泄的舒爽感让人欲罢不能。 盛望舒忽然惊觉自己竟在享受这种快感,抿唇止住了话题。 她转身,按下电梯上行键,本来就停在一楼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镜面般的轿厢上映出言落沉郁的眉眼,不知何时,他的气息已经偷偷将她包围。 浅淡的檀木气息中夹杂了雨水略凉的潮意,让人想到阴天昏暗的房间。 “月亮。” 言落在这时又低声叫她。 微抿了抿唇,才说:“吃晚饭了吗?能不能陪我去吃个宵夜?” 他的音色微哑,带着微微的不确定性和微不可查的试探意味。 或许是因为音色,又或许因为他淡淡垂下的眉眼,竟莫名显露出一丝和雨夜相称的脆弱感。 盛望舒抬眼,在镜面中和他对视。 片刻,她眼里流露出几分兴味,转身看向他:“你在逗我还是在逗你自己?” 陪他吃夜宵?以他们现在的关系? 盛望舒简直怀疑他发了高烧。 “谢谢你的雨伞,我就不送了。” 盛望舒扯扯唇,抬手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向中间滑动,像是剧场舞台上从两边拉向中间的帷幕。 言落被她留在门外,却站着没动,像一面高大的、存在感极强的雕塑,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 电梯门中间的缝隙越来越小,渐渐仅剩下一线。 就在两扇门行将闭合的那个瞬间,盛望舒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是喑哑的一声苦笑。 “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像是不自知的条件反射,盛望舒睫毛轻轻颤动了下。 一年前的那晚,她也曾听到他说起这句话。 那晚,他失控吻了她,她给了他一耳光,彻底和他决裂。 转眼间,竟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她经历了很多,他们渐行渐远,而她也在那遥远的距离里,稍稍把他看清了一些。 再次听到他说这句话,那么相似的场景,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境,和完全不同的情绪。 他们之间已是物是人非。 电梯门在眼前合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言落自嘲地扯了扯唇,眼睑轻垂。 然而,下一秒,视线里倏然再次感受到一道强烈的白光。 是电梯里的灯光。 电梯门毫无预兆地在他面前打开。 盛望舒站在电梯里,骄傲又漂亮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淡漠。 唇角抿出凌厉弧度,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眉宇间藏着隐隐暴躁。 “不是要吃宵夜?” “还不进来?” 第46章 我没有一刻停止过爱你。…… 霎那的沉默,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定格。 电梯门再次发出轻微的响动,缓缓开始闭合。 言落抬手,修长的手指在感应处挡了下, 走进电梯。 盛望舒适时无声地朝旁边挪开了些。 安静的电梯里,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空荡荡的距离。 明亮的白炽灯比日光更强烈,照得人无处遁形。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而沉默在无形中加剧了这种于空荡之中的窒息感。 盛望舒把玩着行李箱拉杆,主动开口:“我让你上来,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外面在下雨。” 她的语气依然不善,透着一丝高高在上的烦躁和无奈。 言落低低“嗯”了声。 他略略垂着眼,睫毛遮盖住桃花眼,也遮盖住他此刻的情绪。 盛望舒在轿厢的镜面中朝他瞥一眼, 只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落在眼睑处的淡淡阴影,视线向下, 他的唇角好像若有似无地噙着抹笑意。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 又说:“同意和你吃宵夜也不是因为你, 是因为阿姨,她以前很疼我。” 她顿一下,声音蓦的轻了一分:“我也很想她。” 红字的数字键不断变化,电梯快速上行,盛望舒恍惚中似乎能听到言落起伏的呼吸声。 带着压抑的克制。 静一秒, 她听到他很轻地笑了声, “她也会想你的。” — 言落的父母当年是利益联姻,两人婚前仅见过几面,婚后也遑论恩爱。 可后来,随着母亲家族的渐渐势弱, 两人竟然连最基本的尊重和关心也没有了,像是两个租住在同一空间里的租客。 有时候言落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如租客。 因为租客都未必会如此冷漠。他们更像是生活在同一个空间,却彼此看不到的人。 言落十二岁那年,母亲秦若珍生病。 大概是常年生活的不快乐,郁结难消,她很快就病重,奄奄一息。 当时盛望舒不过是个刚满十岁的小孩子,家中长辈怕她害怕,自秦若珍病重之后便不再带她去医院探望。 后来,她还是强行跟着言落去了一趟医院。 言落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只是垂着头,眼圈憋得通红,却一言不发。 盛望舒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宝贝,别哭。”病床上早已被疾病折磨得形容枯槁的女人柔声哄她。 她的声音已经虚弱得让人听不分明,她轻轻抽出被言落紧握住的手,朝盛望舒轻摆了摆。 盛望舒走过去,稚嫩的双手捧住她的手,她的手只剩一把柔弱的骨头,硌着她的掌心。 “阿姨没事,阿姨只是累了。”秦若珍轻声安慰她。 盛望舒已经隐约知道什么是死亡,却是第一次切实地靠近。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望着秦若珍那双早已失去了神采,灰扑扑的眼睛,止不住抽噎。 秦若珍艰难而温柔地抚摸她的脸。 “别哭,变成鼻涕虫就不漂亮了。” “我们月亮要好好长大,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要一辈子幸福。” 她温声而缓慢地,像在和她做最后的道别。 从始至终,言落一直低着头,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陌生人。 只是那凸起的、微微颤抖的肩胛骨出卖了少年的隐忍和脆弱。 秦若珍的手背落在言落轻颤着的肩头,重重地歇了好几口气,才再次开口。 她的声音充满了不舍和眷恋,话却是对盛望舒说的。 “月亮从小最喜欢言落哥哥,以后就算阿姨不在了,你也要和言落哥哥一直要好啊。” 她低咳了声,吐字越发艰难:“言落哥哥脾气不如言誉哥哥好,总爱藏着事不说,可他最疼你,以后阿姨不在了,拜托你替阿姨多陪陪他……” 盛望舒乖乖地连连点头。 始终埋着头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浅而克制的呜咽声。 掌心在这时蓦的一暖,带着潮湿的热意,被盛望舒用那只沾满眼泪的手紧紧握住。 她的眼睛通红而澄净,喃喃道:“别哭。” “言落哥哥你别哭。” 秦若珍在两天之后便过世了。 言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都不见,任由谁劝都没用。 最后是盛望舒用陪他一起绝食相要挟敲开了他的门。 门板打开一条缝,她迅速挤进去,重重地撞在他身上,抱住了他的腰。 片刻,言落缓缓地回抱住她,将手臂收紧。 盛望舒感觉到有滚烫的泪水落在了她的后颈处。 秦若珍的葬礼那天到了许多人。 说来讽刺,她这一生中最盛大的两场仪式竟分别是婚礼和葬礼。 然而这两场盛大仪式,都不是纯粹地只因为她这个人。 从秦若珍去世,到葬礼结束,言落没有和言亦泓说过一句话。 他心里对言亦泓有怨恨,如果不是因为言亦泓的冷漠,或许秦若珍就不会生病,不会郁郁而终。 言落不再回家,每天闷在网吧里,用暴力的游戏来消磨一天天漫长的时光。 在网吧待到第三天时,盛望舒便逃课来找她。 这次,他打游戏,她就拿出作业本在他旁边写作业,或者画画,坚决不回家,任谁劝都不行。 “我答应了阿姨会好好陪着哥哥,他什么时候回家我就什么时候回家。” 言落对谁都可以心如铁石,油盐不进,唯独对她不行。 后来,是言国书亲自过来,把两个孩子一起接去了言家老宅。 盛知行去言家接盛望舒,她却任性地不肯走,当时已经快到暑假,盛知行没办法,只好随她去。 这一放手,盛望舒就陪言落在言家老宅住了大半年。 从夏天,到冬天,到新年来临。 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盛老爷子也不赞同,于是除夕那天早晨,盛望舒被钟婧强行带回了家。 盛望舒拖着她的小行李箱,被钟婧拉着往外走。 她走得不情不愿,频频回头往后看。 彼时言落就站在二楼房间的窗前,将她的每个动作眼神都清晰看在眼里。 盛望舒任性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为了让她乖乖地走,他答应了钟婧不会走出房间。 可即便这样,盛望舒还是走得慢慢吞吞,一步三回头。结果,在下到最后一级台阶时不小心被自己的行李箱绊倒。 她从台阶上滚下去,整个人扑在了地面上,手掌被擦破一层皮,迅速地渗出血丝。 钟婧去扶她,她埋着头,大声地哭。 言落打开房门大步往楼下跑,言家佣人匆忙去拿医药箱。 大家都以为她哭得那么凶一定是跌得太疼,没想到,等她呜呜咽咽地抬起头,对钟婧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妈妈,我回家了,就不能陪着言落哥哥了。” “哥哥难过了怎么办?” 言落怔在玄关处,蓦的红了眼圈。 她抽抽噎噎的那句话,他记了十多年,从来不曾忘记。 他对盛望舒的感情,不仅仅是爱情,更是一种支撑和需要。 十七岁的那个晚上,亲眼看到亲子鉴定书的那个夜里,他的世界好像在一刹那坍塌。 未经世事的少年根本想不到去思考那份鉴定书的真伪——何况,它甚至印着防伪的水印,看上去那么逼真,和钟婧的神情,言亦泓的震惊一样逼真。 他被剧烈的痛楚撕扯着,一遍又一遍地想,有血缘关系如何,是亲兄妹又如何,哪怕不伦,哪怕被人骂变态,他都不想失去她。 可他最终没有这样做。 因为她是他的天使,亦是她的救赎。 他不能让天使被玷污。 — 盛望舒用指纹锁开了门,言落站在她身后一步之外,没再上前。 她把行李箱拉进去,放在玄关处,犹豫片刻还是转身探向门外。 “算了,你进来吧。” 盛望舒换上拖鞋,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给言落。 她没再管他,只丢下一句:“下雨天懒得出去,点外卖算了。” 她大步走远,恍然中似乎听到一声轻笑。 等盛望舒换了套舒适的居家服出来,言落依然站在玄关处。 她端着水杯转头看他一眼,“你打算站在门口吃宵夜?” 言落这才走进客厅。 言落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盛望舒端起杯子喝水,随手打开外卖软件,问:“你想吃什么?” “别点了。”言落说:“我刚刚叫了半岛酒店的外送过来。” 盛望舒放下杯子,抬眸看他:“你都没问我的意见,万一你点的东西我不喜欢怎么办?” “你应该会喜欢。” 言落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把手机递到她眼下。 是他刚刚的点菜单。 她粗略瞄一眼,的确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那股没着没落的烦躁再次涌上来,盛望舒没好气地把手机丢回他怀里,胡乱说了句:“我想吃冰淇淋。” 言落眼皮轻动了下:“我去给你买。” “用不着。”盛望舒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我自己家里有。” 长发被她随手在脑后绑了个高马尾,她甩头走出去,马尾辫在他眼前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言落看着她的背影,唇角不自知地翘了翘。 盛望舒只拿了一盒冰淇淋,自己盘腿坐在沙发上吃,连杯水都没给他倒。 言落好像也不觉得有什么,轻椅着沙发靠背,就那样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吃。 结果盛望舒先被他看得不自在,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 电视频道换了一个又一个,她一副忙碌模样,始终不停下来。 直到言落低声开口:“你已经换完一遍了。” 她一怔,随便停在那个电影频道上,又低头去挖冰淇淋。 半天才挖一勺,其实并没有很想吃。 盛望舒突然有些后悔在家吃宵夜的决定,时隔一年,和他单独坐在她的家里,陌生的情境,陌生的关系,每一分钟都变得那么难熬。 然而,似乎只有她这么觉得。 言落倒是很适应。 他甚至在她低头吃冰淇淋时拿起她面前的水杯,到吧台那边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不想吃就别吃了,喝点水。” 盛望舒没好气地抬头瞪他,“刚吃完冰淇淋就给我喝热水,你是不是想害我。” 她明明是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他却甘之如饴地弯了眼角,晕黄的灯光笼在他脸上,他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是温的。” 他解释,又低低笑了声,那笑意里有让她恍惚的温柔。 “月亮,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你发起脾气来也很漂亮。” “……” 盛望舒无由地心浮气躁,像是被什么微不可见的东西轻轻搔动了下神经。 “叫的什么外卖这么慢?你自己在这等吧,我要去工作了。” 她气急败坏地撂下这一句,没再看他,转头进了书房。 盛望舒关上书房的门,打开书桌旁边的落地灯,拿出和《浮华迷宫》相关的资料翻看。 看了半天,没翻动一页。 不知过了多久,言落轻轻敲了下书房的门,告诉她外卖到了。 她起身时下意识地朝对面窗户望了眼。 那扇窗里黑漆漆的,对面邻居不在家。 — 盛望舒打开门,言落正站在门外走廊里。 “想在哪吃?餐厅还是客厅?” 自从开始一个人住,盛望舒就添了爱在客厅边追剧边吃饭的习惯,言落以前说过她几次,她无动于衷,后来他便随她去了,在她公寓里一起吃饭时都会迁就她坐在客厅。 如果在餐厅,势必要两个人面面相觑,盛望舒想都没想,“客厅。” “好。”言落唇角微勾了下,转身走去客厅。 等他把餐盒在客厅茶几上摆好,盛望舒才洗了手过来。 她也没管他,直接盘腿往地毯上一坐。 言落去洗手间洗手,等擦净了手走过来,却站在茶几边没动。 盛望舒抬头看他一眼,“坐啊。” 言落略怔楞了一下,在她的眼神里读懂了她内心的潜台词—— “没有矮凳,你要么坐地毯,要么站着吃。” 他挽起袖口,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下。 沙发到茶几之间的距离有限,他186cm的身高,两条长腿显得格外局促。 盛望舒余光瞥见,偷偷翘起唇角,等察觉自己在笑时,又迅速把唇角拉平。 盛望舒不管他,自顾自地拿起汤匙喝汤。 她晚饭没吃,其实早就饿了。 等喝上几口汤,空荡荡的胃被一点温暖填补,她的心情也随之变好了点,这才纡尊降贵地看他一眼,发现他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 她犹豫了下,还是起身,去吧台杯架那拿了只干净的玻璃杯,打开水龙头涮了下,装上一杯温水递给他。 “喏。” 言落抬头,眼底流露出片刻讶然。 他没奢望过盛望舒会主动帮他倒水,这一下,他真的有些受宠若惊。 盛望舒看他坐着没动,没所谓地眨了下眼睛,语气说不清有没有调侃的意味。 “怎么?不想喝水?给你来杯威士忌?” 言落抬手接过水杯,看向她的目光又沉又静,“不用了。” 他眼皮轻耷下,沉吟片刻,自嘲地扯了扯唇:“我给自己立过规矩,以后的这一天都不会再喝酒。” 盛望舒的心尖像被什么东西猛然击中,她抿了抿唇,忽然语塞。 她当然知道他这天不再喝酒的缘由,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下来。 电视屏幕在播放一部前年两家公司共同投资的喜剧电影,盛望舒坐了回去,边吃边看。 可是那些笑点她一个都笑不出来。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回过那晚的片段,她承认,她被那些记忆影响了心情。 这一年来,她始终拒绝思考一个问题:那晚言落为什么会突然吻她? 就像现在,她心里其实一直压抑着一个类似的问题:他为什么突然要来追她? 她心里隐约有一些答案,却一直不想要戳破。 然而在这一刻,在和他像过去的许多年一样相对而坐,一起看着电视吃着宵夜的日常场景里,她突然因为那些被她自欺欺人地忽略掉的问题而憋闷地喘不上气来。 言落大概也不比她心情畅快,毕竟他连筷子都没动过几下。 盛望舒突然食不下咽。 她放下筷子,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你今晚一直在楼下等我?” 言落点头。 “等了多久?” “没多久。” “说实话。” “大概……一个小时。” 盛望舒轻笑了声,“你是想感动我还是在自我感动?” “都不是。” 言落没有犹豫,偏头看向她,“我只是在等你回来一起吃宵夜。” 荧幕上的彩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她的神情几分讳莫如深。 “如果我今天不答应陪你吃宵夜呢?” 言落凝视她,唇角微抿,半晌,笑了声:“那就下次。” “直到我愿意的那一天,是吗?”盛望舒突然反问他。 她转头,对上他的目光,微微蹙起眉,“言落,过去这一年,我以为你会有所改变,没想到你一点都没变。” “你对感情还是这么草率。” 她胸口后知后觉地涌起淡淡涩意,语气平静极了:“其实你不用这样的,那晚的事情就当是你酒后不清醒,我就当是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我们都别再提,或许时间久一点,就真的都忘了。你真的没必要为了责任和愧疚对我做这些无谓的弥补,这样反而让我觉得更受侮辱。” 到此刻,盛望舒才发现,原来这些话她早在心里憋了很久。 憋到她此刻终于一股脑地说出来时竟忍不住眼眶发酸。 盛望舒轻吸口气,稳住情绪,心平气和地对他笑了笑。 却望见言落眼里的潮红。 或许是灯光给人错觉,那一瞬,她好像在他他眼里看到某种晶莹的光泽。 她轻轻眨了下眼睛,下一刻,却见他眸色暗沉,一手撑着桌角,猝不及防地欺身向她靠近。 两人的距离在顷刻间被拉得极近。 他的气息霸道地将她包围,额头几乎相贴。 盛望舒两手撑在身后,下意识往后躲开了一些。 他不依不饶地再靠近过来。 她继续往后退。 他又追上来。 直到—— 她被他逼到角落里,背抵着沙发,微一抬眼便看到他淡抿着的唇,和那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再向下,他的脖颈在光线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冷玉般的质地,那凸起的、轮廓明显的喉结隐忍地上下滑动着。 “月亮。” 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如果时间倒流回我十七岁生日那晚,你最想修正的事情是什么?” 盛望舒嘴唇轻动了动,还没有出声,便被他打断。 “如果能再回到那一天,我最想修正的不是喝醉,不是送你回家,而是在你搂着我的脖子说喜欢我时,坚定地回应你。”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远在你对我表白那天之前。” 言落的呼吸轻轻拂在盛望舒的耳廓,温热而克制。 “以前是我愚蠢,做了许多错事,我因为自己的恐惧不敢靠近你,甚至愚蠢地尝试接受别人的表白,以为可以骗过自己,后来,更是昏头地找人假扮情侣。月亮,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女明星,她们都是我找来的演员。” 言落声音发涩:“一不小心错过你许多年,这一年来的每一天,我都没有原谅过自己。”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眸子里有浓稠的、夜一般厚重的悔意,包裹着小心翼翼的缱绻珍重。 “可是月亮,从过去到现在,我从来没有一刻喜欢过别人。” 他贴着她的耳垂,带着颤抖的苦涩,虔诚低语。 “我没有一刻停止过爱你。” 第47章 唯独你不可失去。…… 外面起了风, 雨势渐渐变大,被隔音玻璃完全阻挡住声音。 电视屏幕上,那部电影已经播完, 黑色的片尾演职表在不断滚动。 言落双手撑在沙发两侧, 高大的身影将盛望舒完全遮挡住。 他的眼眸漆黑、锐利,缱绻和欲念不加掩饰。 盛望舒的鼓膜微微震动, 连带着起伏不定的心跳。 她被言落的眸光和气息包裹,像是被蒙在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里, 心脏憋闷焦躁。 半晌,她深吸口气,撑着沙发边沿慢慢站起了身。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言落,看清他神情里的认真和隐隐的不安。 再开口,她嗓音竟莫名地有点哑, “既然你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浪费,那就慢慢等吧。” 穿上脱在地毯边的拖鞋, 她没再管他, 转身往卧室方向走。 “走的时候麻烦帮我把垃圾带出去。” — 盛望舒径直去洗澡, 洗完澡吹干头发,便关了灯躺到床上。 翻来覆去,明明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却怎么都睡不着。 凌晨一点,她起身到书房, 意外发现对面那面落地窗后又放起了电影。 她走到窗边, 看出他看的是一部以二战为背景的爱情片,《沉静如海》。 这部电影,她恰好也看过。 反正也睡不着,盛望舒倒上一杯酒, 关了灯,只点了一杯香薰,在雪松和鼠尾草的气息中模糊地看完了那场电影。 — 盛望舒不知道言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翌日早上洗漱好走到客厅时,电视机是关着的,遥控器放在茶几上,摆满了茶几的餐盒全部被带走了,用过的两个玻璃杯被洗干净了放在杯架上。 客厅里一尘不染,干干净净,像是他从没来过。 然而,早上到公司后,米叶送来的那盒白巧克力提醒她,昨晚的一切都切实发生过。 言落说她不喜欢黑巧克力。 言落向她表白。 这一切都是真的。虽然听上去如此荒谬。 盛望舒着手准备《浮华迷宫》的演员服装,在电影开拍之前,她和几位主要演员又约见几次,让他们试妆试衣服,再根据效果做调整。 她查阅了很多资料,反复观摩分析了多部经典的时装电影,其中有几部电影还是凑巧和对面那户邻居一起看的。通过他的那个超清投影仪。 前期筹备工作繁忙而琐碎,盛望舒自然没有时间去参加沈明意的生日party。 公司提前为沈明意办了场面向粉丝的生日会,到了真正生日那天,便放他和朋友家人单独去过。 盛望舒忙昏了头,在沈明意生日当晚又一次发来微信确认时才想到这回事。 她回了句抱歉,又发了句生日快乐。 沈明意秒回:[没关系。] 沈明意:[不过我满20岁了,月亮姐以后就不要说我是小孩了。] 盛望舒笑了笑:[好。] 过完生日的第二天,沈明意到公司来找盛望舒,带了两杯咖啡和一个蛋糕。 盛望舒诧异地挑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好的请你参加我的生日party,又没让你吃到蛋糕,我心里过意不去。”沈明意总有让她匪夷所思的逻辑,“所以我今天特意来给你送蛋糕。” “……好吧。”盛望舒从办公桌后走出来,随口打趣道:“还需要我帮你唱生日歌吗?” 沈明意惊喜地眨了眨眼睛:“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看他目光瞬间黯淡下去,盛望舒无奈地说:“允许你再点次蜡烛许个愿。” “……” 沈明意更失落了,“我没带蜡烛。” 盛望舒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 沈明意眼巴巴地看着她:“月亮姐,我能不能保留这个愿望?” 盛望舒一时间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沈明意顿了下,“等以后有机会时你再帮我实现这个愿望。” “……等等,什么叫我帮你实现愿望,我只是让你对着蜡烛许愿。”盛望舒发现他不仅自来熟,还会钻空子,险些把她绕进去。 她差点气笑了,“你等着,我这有蜡烛。” 最后,沈明意委屈巴巴地看着盛望舒把一根粗大的、公司停电备用的白色蜡烛插/在了他漂亮的生日蛋糕上。 她用火柴点燃蜡烛,对他轻扬了扬下巴:“许愿吧。” 沈明意:“……” 吹完蜡烛,恰好到下班时间。 盛望舒打内线电话通知米叶下班,沈明意把蜡烛收起来,偷偷把蛋糕装好,站在盛望舒身边。 等盛望舒一挂断电话,他立刻扬起一张纯净的笑脸,“月亮姐,我请你吃饭吧?” 盛望舒问:“为什么?” 沈明意还是那套说辞:“你昨天不是没来参加我的生日party嘛,我今天单独请你。” 盛望舒发现自己永远搞不懂他的奇怪逻辑。 “我也没送你礼物。”她说。 或者说,他们好像也没熟到要互相参加生日party,互相赠送生日礼物的程度。 可沈明意显然没有这种认知。 “那你现在给我补上不就好了吗?”他顺杆往上爬:“我已经想好要什么礼物了。” 盛望舒:“什么?” 沈明意大言不惭:“我想要的礼物就是你今晚陪我吃饭!” “……”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真挚热情让人不忍拒绝。 盛望舒无奈,“改天介绍你和我堂妹认识,你们两个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想了想,她又摇头:“哦,不行,她男朋友可能会吃醋。” 她拎上包往外走,沈明意拎着蛋糕从善如流地跟上,一边问:“是因为我长得太帅了吗?” “因为你是个男的。” 盛望舒回头看她一眼,实话实说:“要说长相,她男朋友比你更帅。” 沈明意:“你好残忍。” 盛望舒笑了一下,“个子也比你更高。” 沈明意:“……” 沈明意乖乖地戴上帽子和口罩,和盛望舒一起乘电梯到地下车库。 他正想说自己今天开了车来,盛望舒已经径直朝自己的停车位走去。 沈明意忙大步跟上。 走到近前,两人脚步均是一滞。 言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正站在盛望舒的车旁。 看到跟在盛望舒身后的沈明意,他眉梢略略挑起,迈开长腿朝他们走来。 “月亮。” 盛望舒平静地看他:“你来干嘛?” “接你下班。”言落低眸看着她,语气毫不迟疑。 盛望舒“哦”了声,“那今天真是不巧,我……” 她话还没说完,沈明意已经抢先说道:“月亮姐姐要陪我去过生日。” 月亮……姐姐…… 这四个字在言落耳膜里划过,每多听一个字,他的眸色就沉下一分。 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他没理会沈明意,只是看向盛望舒,“是吗?” 盛望舒:“是。” 言落这才将目光移到沈明意身上:“几岁生日?” 沈明意空着的那只手比了个剪刀手,“20岁。” “20岁生日是应该隆重庆祝。” 言落面不改色地说:“前几天在饭局上见到你外公,他老人家还嘱咐我多多关照你,这样吧,我让人把我会所的私人包房布置一下,今晚给你庆祝生日。” 沈明意:“不用麻……” 言落:“顺便再多介绍几个哥哥姐姐给你认识。” 沈明意:“……” 托言落的福,沈明意拥有了这周的第三个生日party。 宋源入股的那家私人会所本来就是他们的根据地,言落一个电话打过去,等他们到时,包厢已经完全布置好了。 占据一整面墙的背景布置,满屋子的气球和彩带,生日会该有的标配一切都有,连陪玩群众都三三两两地到位了。 宋源早已福至心灵地准备了一系列的游戏和活动,沈明意作为今晚生日趴的主角,全程参与,搞的比粉丝见面会还要累。 盛望舒乐得清闲,跟他碰了个杯说了句生日快乐,就和许念汐一起去旁边聊天了。 一整晚,沈明意和她单独说上的话没超过五句。 这间包厢是套房,面积很大,带有KTV隔间。 当初宋源花了大价钱重装了KTV,屏幕音响设备连同隔音墙都是用的最好的。 玩到一半,一行人到隔间里去唱歌。 沈明意作为寿星先被要求为大家表演了一曲,唱完,大家纷纷说他是天生的演员。 因为他白长了一张情歌王子的脸,唱歌实在五音不全,幸好没有成团□□豆,放过的观众的耳朵。 盛望舒今晚没什么唱歌的兴致,在旁边和宋源他们几个玩骰子。 言落推开门走进来,宋源邀请他一起玩。 “你们玩。”他信步闲庭地走近,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宋源的手臂。 宋源心照不宣地往旁边让了让,空出一个人的位置。 下一秒,言落便云淡风轻地在盛望舒旁边的空位坐下。 盛望舒正专心摇骰子,一偏头,便撞上他的视线。 颓靡的灯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映得他那双桃花眼似醉非醉。 他笑了笑,身体闲散地向后轻靠,曲指敲了下桌子。 “输了罚什么?” 许念汐说:“要么喝酒,要么唱歌。” “好。”言落淡淡笑了声,目光落在盛望舒脸上:“她输了算我的。” “……”盛望舒手上动作一顿,闷声道:“用不着。” 然而,她今晚大概是走背字,一连输了三把。 前三把,还没等她开口,言落就已经自主自发地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起初她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后来干脆随他去。 反正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要替她喝。 一直到盛望舒输到第五把,许念汐提议:“老罚喝酒没意思,这把就罚唱歌好了。” 她不怀好意地看向言落:“言落哥,这一把还是你替月亮受罚吗?” 言落对唱歌没什么兴趣,年少时大家一起出去玩,他就很少在众人面前唱歌,高中毕业后就几乎没再唱过。 盛望舒清了清嗓子,说:“不用,我自己……” 言落却不容置喙地打断了她:“当然,我说过的,她输了就算我的。” 盛望舒微微一怔,转头看向他,撞见他满眼清浅的笑意。 她视若无睹地移开视线,抿了口酒。 宋源去帮言落点了歌,顶到第一个,递给他话筒。 言落接过,抬眼看向屏幕,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懒散地靠在沙发上。 表情漫不经心的。 前奏响起,进入首句,他微垂着眼皮,开口。 低沉的音色,大概因为嗓子被酒精泡了整晚,有微哑的质感。 在场的人都好多年没听过他当众唱歌,一时间打牌的、喝酒的、聊天的都停了下来,安静地欣赏。 他唱的是张国荣的《追》,一首粤语歌,发音难得的标准。 “这一生也在进取 这分钟却挂念谁 我会说是唯独你不可失去” 迷离的灯光慢沉地在他脸上晃过,幽凉的蓝色在那一刹那映亮他的眉眼,很迷人。 盛望舒握着酒杯,安静地看向屏幕。 蓦的想起初中时她有一阵子迷恋张国荣,缠着他陪她一部一部地看张国荣的电影。 那个周末,他们两个独自在影音房里看那部《金枝玉叶》。 电影里顾家明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女扮男装的林子颖产生了感情,一时间难以接受的他冲进连接楼上楼下两套公寓的暗道,去楼下找前女友玫瑰。 顾家明走到玫瑰床边,扑过去,言落猝不及防地捂住了盛望舒的眼。 盛望舒一头雾水,挣扎了一下,不满地大叫,“你干嘛?” “少儿不宜。” 不管她的挣扎,言落强势地捂住她的眼睛,直接把那一段快进。 刚到初夏,她挣得微微出汗,等再次睁眼看向屏幕时,已经连接不上剧情。 她气愤地瞪向言落,言落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以后只能陪你看喜剧电影和动作片。” 盛望舒问:“为什么?” 他低哼一声,没有回答。 过了片刻,才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怕你学坏。” “不看就不看吧。”盛望舒微微鼓着脸,有点委屈,“你也不至于气红了脸吧。” 言落语气生硬:“我没有。” “还说没有。”盛望舒嘟囔:“连耳朵都红了。” “啊,脖子也红了!言落你怎么这么小气!” 言落喉结动了下,轻轻舔了舔唇,深深看她一眼,“总之以后不能再看这类的电影。” 盛望舒从回忆里抽离,歌曲已经过半。 屏幕上,歌词在滚动。 “疯恋多错误更多 如能从新做过 我会说愿能为你 提前做错 ……” 言落倏然偏眸,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深地、明目张胆地盯住她,低声缱绻—— “谁比你重要 狂风与暴雨都因你燃烧 一追再追 …… 你是真正目标 ……” 盛望舒在他漆黑的眼眸中望见滚烫的、热烈的、那些曾让她以为是错觉的、再不加掩饰的缱绻深情。 她像是不期然被那眼神烫到,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轻缩了下。 — 一周后,电影《浮华迷宫》主创演员全部拍好定妆照。 盛望舒与导演、美术指导及服装团队开过一次又一次的讨论会,几经调整定下了前40场次的服装造型。 五月底,《浮华迷宫》正式开机,盛望舒公司剧组两边跑,更加忙碌。 沈明意作为电影男三号,每天在片场待命,一有时间就会过来找她。 两人的关系变得更近,沈明意人帅嘴甜,是个社交达人,经过那晚生日趴,和他们朋友圈里的好几个人都熟识了起来,对许念汐也是张口闭口喊姐姐,哄得许念汐花枝乱颤,许诺要给他拍一组时尚大片。 周五这晚沈明意收工早,怕自己一个人请不动盛望舒,先三言两语地攻略了许念汐。 许念汐给盛望舒打电话,说订好了位置,晚上一起吃饭。 盛望舒人在剧组,便和沈明意一起过去。 到了地方,她先进去,让沈明意等上几分钟再过来。 盛望舒进到包厢时,许念汐正在看手机,她戴着耳机,像是在看什么视频。 看到盛望舒进来,许念汐摘掉耳机,叫她过来。 “你来看这段视频。” 她把进度条拉回到开头,随即播了外放。 盛望舒低头看屏幕,是徐栋接受业内某杂志的采访视频。 视频中,主持人毫不避讳地询问他对最近业内的唱衰言论的看法。 徐栋笑了笑,客观地接受了一部分中肯的批评,表示会继续努力。 话音一转,他突然说起,其实自己这几年精神状态极差,正在经历一场严重的抑郁。 他絮絮讲起抑郁期间的状态和心理历程,听得主持人都忍不住动容。 “的确,如今社会压力太大,如果不能及时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很容易被抑郁情绪缠上。” 徐栋垂了下眼,苦笑:“以前总是跟自己较劲,跟周围的环境较劲,总觉得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很多个失眠的夜里,我都想不通,明明我从小到大一直刻苦努力,读书时不分昼夜地练习,每天恨不得挤出25个小时来学习,到头来甚至不如某些半路转行玩票的人。” “他们可以轻易得到我们得不到的机会,可以随随便便得到名家的指导,甚至仅凭着一个作品就能成为新锐设计师、品牌的宠儿,只动一动手指就能拥有我努力了十几年才能得到的东西。” “难道就因为他们生来就是资本?”他嘲讽地笑了声,“甚至他的成名作涉嫌抄袭了我两年前的作品。” “我在这里说涉嫌,不是因为不确定,而是因为他抄的高明,难以明确界定,我怕极了钞能力,害怕到时候维权不成,反倒惹一身搔。” 之后的两分钟内,主持人一直在追问抄袭他的人是谁。 而他只是笑笑,始终不说。 “算了,我自认倒霉。” 视频结束。 盛望舒和许念汐对视一眼。 盛望舒很意外:“他上个月还主动来我工作室参观,真没想到他患上了抑郁症。” “抑郁症是情绪病,从表面看不出来很正常。” 许念汐皱了皱眉,“不过我觉得他说话挺有技巧的,既然怕被对方打压就不应该在媒体面前说,既然说了就干脆说清楚,这样要说不说的又解决不了问题。” 包厢门在这时被推开,沈明意摘掉口罩走了进来。 话题就此中断。 翌日上午,盛望舒还在睡觉,被许念汐的电话吵醒。 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接听:“怎么了?” “你快看微博。”许念汐说:“徐栋被抄袭的事情上了热搜。” 盛望舒慢半拍地“哦”了声,就听许念汐又说,“不知道是谁买了水军,现在评论区里对号入座,都说是你的"Moon"系列抄袭了他。” 盛望舒揉了揉眼睛,猛地坐起身来。 彻底醒了。 第48章 她是我祖宗。 盛望舒打开微博看热搜榜, 榜单上从头到尾没出现过她的名字。 热搜榜第四名便是#徐栋被抄袭#的词条。 她点进去,广场里第一条内容是徐栋接受采访的视频,而这条视频下的热评第一名就和她有关。 [半路转行玩票, 名家指导, 凭借一个作品就能成为新锐设计师,这指向性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不就是盛望舒吗?] 这条评论得到了上万的赞,下面有三千多条回复。 几乎都是赞同和附和声。 而徐栋刚巧就手滑地点赞了这条评论又秒速取消。 [就差直接报盛望舒的身份证号了吧?] [我早就觉得奇怪了, 盛望舒也没啥作品吧,就一个Moon系列就能成为新锐设计师?] [半路转行都能得到周漪大师指导,只能说钞能力真是好。] [有一说一,她那个系列我觉得也就还行,全靠同行闭眼吹。] [很明显周漪是在给她抬咖啊。] [破案了, 就是盛望舒的Moon系列抄袭了徐栋的设计,快去看, 有博主放出了对比图。] 盛望舒眉头紧蹙着, 退出这条微博, 继续往下翻。 很快在广场里找到网友说的那条微博。 某个大V贴了几张图,没直接说抄袭,只列举了盛望舒的Moon系列中那条吊带长裙和徐栋两年前的某件礼服裙在细节和剪裁结构上的相似之处。 句句没说抄袭,句句暗示抄袭,言辞之间诱导性很强。 底下的评论也像是被人控制了似的, 清一色地按头盛望舒抄袭。 [很明显就是抄袭啊, 只能说不是百分之百照着抄而已,只抄了精华。] [百分之百照抄不就是山寨了?盛望舒又不傻?] [对啊,这姐其实挺有心眼的吧,当初蓝心穿了她的Moon系列她就立刻买水军自夸, 贴着蓝心吸血,后来又和陵游谈恋爱炒作,贴着倪布恬炒姐妹情,还立人设说是影帝和甜甜的cp粉头,流量这一套算是让她给玩明白了。] …… 诸如此类的评论几乎占满了广场,那些中立和反驳的评论反而被死死地压在下面。 很明显的水军控评加煽动引导。 盛望舒离开广场,再次查看热搜榜时,#徐栋被抄袭#的词条上升到了热搜第二名,热搜榜上依然没有盛望舒的名字。 这恰巧给那些讨伐她的水军和网友提供了新的方向。 [只有我一个人发现吗?凡是和盛望舒有关的不好的内容好像从来都上不了热搜哎。] [你不是一个人,我也发现了,谁让人家是资本本身呢?] [不会还有人不知道盛望舒是盛氏千金,盛世影业的副总吧,手握八百万营销号的好吗?] [说啥来啥,已经开始压热度了。] [我刚刚发的微博都被限流了。咱就是说,资本就是牛啊。] [@盛望舒,别光顾着捂嘴,显得你心虚,要是问心无愧就把没抄袭的证据放出来啊。] 盛望舒打电话给公司营销部长,然而营销部长说热度不是他让撤的。 今天是周六,公司休息,营销部没人上班。 盛望舒垂眼看着手机,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她戳进言落的微信头像,迟疑片刻,又返回。 下一刻,手心一震,倒是言落先给她发了条微信语音过来。 “徐栋的事情我看到了,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这两天你暂时先别看微博。”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盛望舒心下了然,她没有猜错,果然是星宸那边在压热度。 可是现在这种舆论风向,一味地压热度是不行的。 网络造谣不需要成本,吃瓜群众热衷于看人塌房倒霉,身败名裂,而至于事情的内因和真相,以及谣言带给当事人的伤害和影响,并不在他们担心的范围之内。 甚至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巴不得当事人越惨越好,人人喊打,而他便可以扮演那个义正严词的正义化身,高高在上地对人审判。 盛望舒回复言落:[压热度解决不了问题。] 这次,言落直接回了通电话给她。 来电显示亮起的那刻,她的心跳蓦然跳漏了一拍,竟莫名的,有点迟疑。 铃声响了五六秒钟盛望舒才接通电话。 言落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低沉清晰,那种笃定的腔调给人一种莫名安定的感觉。 “你在家吗?” 盛望舒清了清嗓子,“嗯”了声。 “早饭吃了吗?” 现在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吗?盛望舒腹诽了一句,说:“刚起。” “好。”他似有若无地笑了声,“帮你叫了早餐,大概五分钟之后到。” 盛望舒像是条件反射般抬高几分音量:“你怎么这么喜欢自作主张,万一我不在家呢?” “我猜你在家。”言落笃定地说了句,这次,盛望舒清楚听到他在笑。 略微散漫的笑声,尾音轻飘飘落入她的耳畔。 “自以为是。” 她没好气地咕哝了声,却突然有些失语。 而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通电话似乎偏离了重点。 而她心里憋闷的那团愤怒和郁气竟不知不觉中散了大半。 盛望舒拉回了话题,“你越是不停地压热搜,别人就越会说我是资本。” “是资本又怎么样?这是你的出身,不是你的原罪。” 言落从容淡然,有种不可一世的嚣张,“你没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没必要在乎别人给你妄下的定论。” “这件事情很明显是徐栋摆你一道,你才是受害者。” 这是整件事情里最让盛望舒难受的一点。 她和徐栋没什么交情,她想不通徐栋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如今想来,他平白无故地邀请她去看秀,来工作室给她送下午茶,隔三差五地和她在微博上聊天,其实都是别有目的的靠近。 在笃定了她拿不出有力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时,他就策划了这么一场似是而非的碰瓷。 盛望舒深吸口气,说:“我咽不下这口气,一味地降热度显得我好像真的心虚,我要发声。” “想发就发吧,其他的不用担心。” 言落一副随她去的语气,漫不经心地笑了声:“既然他说你是资本,我就让他看看你这个资本到底有多少水军,看能不能把他请的水军淹死。” 盛望舒没忍住笑了声。 等挂断电话,她立刻编辑了一条微博,澄清自己从来没有、未来也不会抄袭任何人的作品,如果撒谎,她从此退出设计行业。 她在这条微博下面晒出了“Moon”系列的设计手稿,包括数次修改的版本,而最初版本的设计稿下方标注的时间,俨然是四年前,远在徐栋口口声声说被抄袭的那套礼服裙面世之前。 星宸营销部随即到位,一时间评论区被各种相信言论占据。 盛望舒退出微博,收到言落的微信。 言落:[早餐送到没?] 盛望舒早就拿到了外卖,放在桌子上忘了吃。 她走到餐桌边,打开包装,回复一句:[嗯。] 言落:[别想太多,先好好吃饭。] 言落:[我不会允许别人随意抹黑你。] 盛望舒手上动作稍顿,心里涌起一阵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像被某种柔软触碰,像被温暖的潮水包裹,却不尽相同,很难去形容。 片刻,她缓慢地敲击键盘。 盛望舒:[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不是抹黑呢?万一我真的有借鉴徐栋呢?] 没有迟疑,言落秒回。 言落:[我相信你。] 言落:[月亮,我比相信自己,更相信你。] — 盛望舒强迫自己吃完了早餐才再次打开微博。 打开热搜榜,一眼便看到#盛望舒回应#这个词条挂在热搜榜单第七名。 不会太惹眼的位置,点进去,广场里是清一色的相信她的言论。 消息提醒里评论和私信都已经炸了锅。 盛望舒点开那条澄清微博下的评论,前排位置也都被言落安排的水军控了评。 盛望舒随便看了几条,无奈地笑了声。 多么讽刺,舆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人为操纵,只要你有强大的权势,或者你愿意出足够的价钱。 浮躁的、信息缺失不对等的现实网络环境,流量为上,利益为上,而最重要的真相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可她却也只能用同样的方法来保护自己。 盛望舒继续往下翻,零星看到几条质疑她的评论。 [手稿能说明什么?手写的日期随便就可以修改啊。] [不仅能修改,还能做旧。] [继续捂嘴,自欺欺人,资本真厉害啊,都把别人逼抑郁了。] 盛望舒退出微博,深深叹了口气。 她很想反驳,可是没有办法,这套礼服的灵感起源在她刚上大学时,她当时随手画在素描纸上,根本没有能证明时间线的电子稿件。 除了让徐栋站出来,她没有别的办法自证清白。 盛望舒抿了抿唇,拨通徐栋的电话号码。 一道机械的女声传了过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 此时,徐栋的手机开了飞行模式,而他本人,正被保镖架着胳膊,按在言落面前的茶台上。 言落翘着腿,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抽烟。 猩红的烟头一明一灭,青白的烟雾浮起,他微垂着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徐栋,未置一词。 徐栋双臂被人高马大的保镖架着,脖子扭曲着,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半跪在茶几前。 他努力抬起眼,去看言落。 “我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让人挟制我?” “没得罪我?”言落冷冷笑了声,“你再好好想想。” 徐栋眼皮颤了一下:“盛望舒是你什么人?” 被带过来之前,因为反抗,他被保镖搡到了车上,唇角撞破了皮,说话时唇齿间满是铁锈般的血腥气。 言落将翘着的腿放下,上身略略前倾,指间夹着的那支烟慢悠悠地凑到徐栋的鼻尖,继而向上,烟头对准他的眼睛。 “她是我什么人?” 徐栋被烟雾呛得咳了声,恐惧地紧闭上眼睛,脑袋条件反射地向后躲。 言落这才把烟头在桌面上揿灭,吊儿郎当地笑了声,“她是我祖宗。” “害人之前都不知道做背调的吗?我是该说你蠢呢,还是夸你英勇?” 言落音色冷沉,满是讥讽,“让我猜猜你是想做什么?用饭圈那套话术怎么说来着?登月碰瓷?博人眼球?蹭热度?” 徐栋挣扎:“我没有。” “没有吗?” 言落冷笑一声,倏然敛起笑意。他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按住他的脑袋,在桌面重重蹭着。 他弯下腰,目光像是淬了冰,锐利而阴鸷。 “你不是阴阳怪气说她是资本吗?明知道她是资本还要陷害她?真以为我们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 徐栋耳根贴着冰凉的桌面,被言落压拽着,蹭得生疼,感觉耳朵几乎要掉下来。 而言落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整张脸被动地向右移动,五厘米之外,是一把水果刀。 刀刃正对着他的脸。 徐栋忍不住发抖,手脚都冰凉。 水果刀渐渐靠近,而言落手上的动作越发地用力。 他眼皮快速颤抖着,头发发麻,感觉那尖锐的刀锋几乎要刺进他的眼睛里。 他终于崩溃大叫:“我错了,我错了!是我想利用盛望舒博热度,是我心术不正,我错了,我愿意改,求你,求你放过我!” 刀尖距离眼球仅差毫厘,言落云淡风轻地松了手。 他直起身,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掌,像是碰上了什么脏东西。 一旁林津递来一张湿纸巾,他接过,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地擦着手指。 “真知道错了?” 徐栋眼眶赤红,眼泪连连打转,哆嗦着点头。 “知道该怎么做?” “我会去澄清,我会向盛望舒道歉,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以后?”言落冷厉地嗤笑一声:“但愿你还会有。” “别说我用资本打压你,我们只还原事实。林津,带这位徐先生去医院精神科检查一下,实事求是开一份检查报告出来。” “别让抑郁症变成某些心术不正的人的武器。” 林津点头:“是。” 言落擦净最后一根手指,将湿巾丢在徐栋脸旁,“去吧。” — 盛望舒退出微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两个小时后,她接到许念汐的电话。 许念汐:“月亮,快看微博。” 盛望舒按了免提,打开微博,热搜榜第一变成了#徐栋道歉#,第二则是#徐栋自导自演#。 第一条后面缀了一个鲜红的“爆”字,盛望舒直觉这是被人买上来的。 她点进去,看到徐栋发了条长微博,承认自己别有用心,故意在采访中内涵盛望舒,而后买水军买热搜污蔑碰瓷盛望舒,只是为了博人眼球,塑造被抄袭的、被资本打压的、怀才不遇的抑郁症艺术家形象,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郑重地向盛望舒道歉,也向广大网友道歉。 而在这条微博下面,他放上了某医院精神科的检查结果,承认自己并没有抑郁症。 这条微博评论已经被发现自己被愚弄的网友冲得一塌糊涂,各种嘲讽谩骂随处可见。 盛望舒退出这个词条,蓦然发现另一条热搜也浮了上来——#周漪声明#。 她惊讶地点进去,发现周漪在十分钟之前发了一条替她澄清的微博,微博里的配图是她在四年前的某条邮件记录,而邮件里的图片正是盛望舒微博里澄清发布的设计手稿。 邮件接收时间远在徐栋那条礼服裙面世之前,足以证明那点细节上的、不足以构成抄袭的相似的确只是偶然。 盛望舒瞳孔猛缩,她紧紧地盯着手机屏幕,好半晌才在惊讶中缓过神来。 她没有想到周漪会突然站出来为她发声,更没想到周漪会拥有连她自己都没有的证据。 “月亮,月亮!”许念汐在电话那头喊她,“怎么样,真相大白,贱男自食恶果,晚上要不要去喝酒庆祝?” 盛望舒置若罔闻,所有的注意力还聚焦在那封邮件上。 许念汐狐疑地叫她,“月亮?你听见了吗?” 片刻,盛望舒才出声:“不对。” 许念汐:“哪里不对?” 盛望舒语气轻如呢喃:“四年前我和周漪根本还不认识,我也没给她发过任何邮件。” 许念汐也懵了:“我以为照片上的那个邮箱号是你的哪个不常用账号。” “不是。”盛望舒语气肯定:“我从来没见过这个账号。” 许念汐吓了一跳:“那这是……见鬼了?” 盛望舒心绪复杂地挂断了电话。 整理了下思绪,她拨通了周漪的电话。 铃声响了几秒,周漪接通。 盛望舒嗓子有点发干:“漪姐,谢谢你。” 周漪轻笑:“跟我还说什么谢,Moon系列可是我陪着你一版一版磨出来的,你付出了多少心血我最清楚,我怎么可能看你被不怀好意的人随意抹黑?” 盛望舒深深吸了口气,感动无以言表,又说了一声“谢谢”。 周漪无奈了,笑问:“你是什么牌子的复读机?我接这通电话可不是为了测试你的复读功能的。” 盛望舒轻抚了下额头,也笑了。 片刻,她清了清嗓子,说回正题,“漪姐,我有个疑问想问你。” “照片里的那个邮箱号是谁的?”像是猜到她要问什么,没等她发问,周漪便先说道。 盛望舒怔楞一下:“嗯。” 周漪没答,悠悠笑了声:“你觉得会是谁呢?” “谁有机会拿到你的手稿,谁又会替你向我自荐?” 盛望舒缄默不言。 她心绪翻涌,像是被热浪卷袭着,心口微微发烫。 而那个她不愿去想,又不得不想到的答案呼之欲出。 沉默的电流声中,只剩她压抑着的、起伏的呼吸声。 须臾,她开口,嗓音莫名发哑:“是他吗?” “对,是他。” 周漪说:“是言落。” 第49章 他爱你。 盛望舒的耳膜好像重重震了两下。 连带着心跳声也在那刻蓦然加重。 她垂下眼睑, 浓密的睫毛遮盖住眼底的情绪,沉默片刻,才开口。 “你以前为什么没跟我说起过?” 周漪无奈笑了笑:“他不让我告诉你。” 盛望舒轻轻舔了舔唇:“所以……在我认识你之前他就去找过你?” “不如我们见面聊吧。” 周漪说:“我回国了, 昨晚上到A市, 正打算联系你。不如一起吃午饭?” 盛望舒:“好。” 挂断电话,盛望舒抱着腿在椅子上出神了片刻, 才去衣帽间换衣服。 她开车去往约定的餐厅,路上接到徐栋的电话。 她已经不想再和他说话, 连续挂断三次,徐栋一直锲而不舍地打来。 红灯亮起,盛望舒轻踩刹车,接通了电话。 徐栋的声音透过蓝牙耳机传来,莫名地发抖, 开口就说“对不起”。 如今连他的声音听来都觉得刺耳,盛望舒摘掉耳机, 换成外放, 把手机扔到中控台上。 徐栋足足忏悔了三分钟, 才犹疑不定地叫了句“望舒”。 盛望舒淡漠地嗤了声:“受不起,徐先生叫我名字就好。” “盛小姐,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敢了,我一时鬼迷心窍, 求你跟言先生说, 让他放过我。” 盛望舒没有猜错,徐栋之所以会突然态度转变站出来道歉,果然是因为言落。 言落去找了他。 她不知道言落做了什么事情,才使得徐栋这么害怕, 但她知道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保护她。 盛望舒此刻对徐栋已经完全没有同情心,他自作自受,没什么好可怜的。 “你好自为之。” 她冷漠地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随即在下一个等待红灯的间歇,删掉徐栋的所有联系方式。 等盛望舒到达餐厅时已经是中午一点多,周漪提前点好了菜。 盛望舒走进包厢,周漪起身和她拥抱了下,“好久不见。” 两人面对面落座,周漪把菜单递来,让她再添两道想吃的菜。 盛望舒此刻根本没心情吃饭,她把菜单放到一边,似是犹豫了片刻,才问。 “那条微博,是言落让你发的吗?” 周漪点头:“是,他说他当初和蓝心因为恋情的事情上过热搜,这时候发声只会让你被更多的麻烦缠身,而且他觉得由我发声更有公信度,所以委托我发了那条微博。但即使他不说,我也会帮你发。” “谢谢你漪姐。” 盛望舒顿了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所以如果不是因为言落,你当初根本不会认识我,更不会愿意教我,是吗?” “话不是那样说。”周漪帮她倒了杯茶,递过来。 “认识你的确是因为言落的原因,他主动来找我,又发了你的设计手稿给我看,向我引荐你。可我同意教你,不是迫于他的委托,是因为我真的看好你,喜欢你。” 周漪想了想,公允地说:“只能说如果没有他,我大概会晚一些再认识你,但你有能力有灵气,崭露头角是或早或晚的事。” 盛望舒抿了抿唇,轻轻点头,“谢谢。” “我想你今天来见我并不只是想问这个。”周漪说。 盛望舒垂眼看着杯面,没说话。 包厢里点着熏香,那种熟悉的木质香气让人觉得安心。 周漪抿了口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其实你当初和陵游公布恋情时我是很惊讶的,我一直以为,大概有一天,你会和言落在一起。” 盛望舒抬眸看向她:“为什么?” 当初似乎没有人看好过她和言落,家中长辈有过撮合她和顾辞年的想法,却从没一个人会想到她和言落的可能性。 “因为我看得出来,他爱你。” 周漪直言不讳。 “你在巴黎一年,大概见过他四五次,可你知道我见过他几次吗?”周漪笑了笑,“至少九次。” “有几次是他单独来找我,请我吃饭,句句都是你的近况。还有两次是我凑巧碰到他,一次是圣诞节的晚上,一次是春节期间。他一个人站在你公寓楼下抽烟,没有上去。” 周漪当然也识趣地没有打扰他,只是远远看了几眼,看到他抬头一直望着她公寓的窗口。 男人穿一件黑色羊绒大衣,身影高大颀长,在巴黎的深夜,显得孤孑而清冷,站成了一轮清寂的月。 有一次,她心血来潮,没急着走,就坐在车里观察他,直到盛望舒公寓的那盏灯光熄灭,他才捻灭了烟头离开。 影影绰绰的路灯下,车灯亮起的瞬间,周漪望见他眼里暗涌着的压抑克制。 带着让人看不懂的偏执。 “也许他在你面前掩饰得很好,可骗不过我这个过来人的眼睛。在你看不到的时候,他明明连余光里都是你,又怎么可能只当你是妹妹?” “只是我想不通,他有什么缘由一定要将爱意隐藏。” 周漪困惑地轻笑一声,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看向盛望舒,“所以月亮,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 吃完午餐,盛望舒带周漪去了自己的工作室。 到下午四点钟,两人才离开。 周漪晚上还有约会,盛望舒独自开车回家。 阳光斜斜地穿透窗口落进来,依稀可见空气中的尘埃,路过一家花店,盛望舒心血来潮在路边停车,进去给自己买了一束花。 挑了她最喜欢的百合花,向日葵,粉玫瑰和洋桔梗,包扎成漂亮的一束,系上浅绿色的丝带,放在副驾驶上。 薄金色的阳光落在鲜艳欲滴的花瓣上,空气中似乎有尘埃在浮动,她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 回到家,盛望舒找出花瓶,把花枝修剪过后插入U形的玻璃花瓶里。 她把花瓶摆在书房桌子上,手机在这时震动一声。 是李明泽发来的微信,他看到了微博热搜,发微信来关心她。 盛望舒:[事情都解决了,我挺好的,谢谢你。] 李明泽:[不用谢。你说过,我们可以做不近不远的朋友,希望你不要食言。] 盛望舒回复他一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当然。] 她放下手机,打开电脑工作。 半个小时后,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沈明意。 盛望舒接通,隔着听筒都能想象的到沈明意脸上的笑容。 “月亮姐,你在家吗?” “在家。”盛望舒问:“怎么了?” “我到你们小区门外了,你住在哪栋?我去找你。” 盛望舒怔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来我家?有事吗?” “是很重要的事。” 沈明意语气一本正经的,“我看到热搜了,猜你现在心情不好,过来陪陪你。” “……” 包括陵游在内,盛望舒今天一整天收到亲朋好友的许多微信,也拒绝了所有当面安慰她的邀请。 没想到沈明意竟然会先斩后奏,不打招呼就过来。 可他来都来了,这个时候将人避之门外到底有点说不过去,盛望舒犹豫一瞬,还是把楼号和门牌号告诉了他,又叮嘱他在地库直接乘电梯上来,小心别被拍到。 沈明意满不在乎地笑出声:“拍到就拍到,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听就是孩子气的想法。 盛望舒半开玩笑道:“没有人关心你是来做什么的,网友会自行发挥想象力。我刚被人扣上为所欲为的资本家帽子,这个时候被人拍到你来我家,那就成了……” 她顺着这语境想说“被金主包养”,话到嘴边才察觉到轻浮。 她一直将沈明意看成和倪不逾一样的弟弟,开这种玩笑当然不合适。 盛望舒倏然闭嘴,止住了话头。 沈明意却已经毫不介意地接上了她的话,“说我被姐姐包养吗?随便他们说,我乐意。” 盛望舒一顿,“再瞎说你就掉头回去吧。” 沈明意立刻服软求饶:“月亮姐我错了。” 十分钟后,门铃声响起,盛望舒打开门,迎面怼来一个粉色的兔子玩偶。 盛望舒猝不及防地和兔子对眼,吓了一跳,上半身条件反射地向后退。 沈明意那张清秀的笑脸随即从娃娃背后露出来,“月亮姐,送给你。” 盛望舒慢半拍地接住,侧身让他进来,这才看到他手里还拎着一个纸袋,里面装了两瓶低度数的起泡酒。 盛望舒微扬眉梢:“你来找我喝酒的?” 沈明意笑了声,“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月亮姐,我们晚上去吃火锅好不好?” 盛望舒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拿出一双新的一次性拖鞋给他。 沈明意低头换鞋,她把兔子玩偶放在沙发上,趿拉着拖鞋走到吧台那,拿了只杯子打开水龙头涮了涮,帮他倒水。 门铃声恰在这时再次响起。 沈明意疑惑地咕哝了句:“谁啊?” 他探着身子向吧台处,问盛望舒:“月亮姐,我帮你开门?” 盛望舒手被占着,应了声“好。” 沈明意走回玄关,没看猫眼,直接把门打开。 随着门板被拉开,言落那张精致的俊脸倏然出现在眼前。 两人视线对上。 沈明意心里没由来地冒出个疑惑:谁说桃花眼自带深情滤镜的?他每次都只能从言总的桃花眼里看到深邃和冷峻。 看到站在门里的沈明意,言落微微挑了挑眉,视线向下,他瞥见沈明意脚上的那双拖鞋。 和他上次过来时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言落薄唇淡抿,目光锋利得几乎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 沈明意已经从善如流地叫了声“言哥。” 自从言落在会所替他办过那场生日趴后,他就自作主张改了对言落的称呼。 言落第一次听到这个新称呼,表情似乎有些一言难尽。 “月亮呢?”他问。 沈明意大大咧咧地说:“月亮姐在厨房。” 言落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又冷一分,“你让她做饭?” 沈明意:“啊,没有,她只是……” 话说到一半,盛望舒的声音传来:“是谁啊?” 沈明意:“是言落哥。” 里面没了回应,片刻后,盛望舒端着杯子出现在玄关,欲言又止地看向言落,“你怎么来了?” 言落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盛望舒身上再次滑到沈明意脸上。他没回盛望舒的话,反倒问沈明意:“你怎么来了?” 沈明意:“我来找月亮姐玩!” 话音落下,言落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 沈明意这才后知后觉地让开,十分不见外地招呼他:“言哥,快进来。” 言落换了拖鞋走进来,和沈明意一人占据一张单人沙发,沉默对坐。 气氛莫名地有点僵。 言落平日里一副雅痞散漫的公子哥做派,但冷峻起来,又像是高不可攀的雪山,自带压迫感。 沈明意清了清嗓子,努力寻找话题。 “言哥,谢谢你那天帮我过生日。” 言落眉宇间似有若无地闪过一丝疑惑,好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仅一瞬,他漫不经心地颔首,问:“你经常来?” 沈明意略带羞涩地笑了笑,却笑而不语。 片刻,他才答非所问地说:“我看了热搜,怕月亮姐心情不好,过来陪陪她。” “你很有心,但下次别来了。”言落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语气冷肃:“如果被狗仔偷拍到,只会给你们两个惹上麻烦。” 盛望舒端着水杯走过来,只听见言落后半句话。 她静静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把水杯递给他。 “我挺好的,你们两个其实都不用过来。” “……” 沉默,充斥着客厅。 盛望舒清了清嗓子,转头看向沈明意,唇上溢出笑意:“还没谢谢你的礼物。” 沈明意明亮的笑眼轻弯:“不用谢。” 言落的声音突兀响起:“什么礼物?” 沈明意:“哦,就是你右手边那个兔子玩偶。” 言落眉心微蹙,伸手捞过那只玩偶,垂着眼睛一言不发地研究了起来。 沈明意注意到他的目光和动作,歪了歪脑袋,猜测道:“言哥,你怎么一直在看兔子眼睛啊,你该不会是……怀疑里面有摄像头吧?” 言落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确认没问题后,随手把玩偶放在一边,面不改色道:“还是要谨慎一点。”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沈明意一脸受伤地瞪大了眼睛。 言落轻咳了声,“你年龄小,涉世未深,我是怕你被人骗。” 沈明意低声嘀咕了句:“我是在正规商店买的。” 盛望舒抱着手站在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眼看沈明意不服气地在兜里翻找玩偶的购买票据,她终于看不下去了。 “不是说要吃火锅?还去不去了?” 沈明意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哦”了声,说:“我打个电话让助理帮我订包厢。” 他当即给助理打了电话,通话结束后才想起对面还坐着一个不速之客,尽管不太情愿,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言落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言落没片刻犹豫:“好。” 沈明意僵了一秒,干笑着:“……哦,好。” 又一脸乖巧地转向盛望舒:“月亮姐,可以吗?” 盛望舒:“随便。” 言落在这时起身,说:“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盛望舒对沈明意笑了笑:“那你先坐会儿,我去换衣服。” 沈明意:“好。” 盛望舒走进衣帽间,言落进了客用卫生间,沈明意独自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手机响了起来。 是经纪人打给他的电话。 他接通,经纪人问:“你在哪?” 沈明意:“在朋友家。” “位置发给我,现在去接你。”经纪人不容置喙地说:“今晚临时有个饭局,点名让你去参加。” 沈明意眨了眨眼:“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还想不想要机会了?你现在才刚刚起步,不能贪图玩乐,等你事业稳定住,想怎么休息我都随你。” 沈明意:“可是……那好吧,在哪儿?我自己开车过去。” 盛望舒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梅子色的掐腰长裙换上,又简单补了下妆,收拾妥当后走出衣帽间,沈明意正一脸抱歉地站在走廊里等她。 “对不起啊月亮姐,经纪人临时打电话叫我,我晚上不能和你们去吃火锅了。”沈明意闷闷不乐地说。 盛望舒脚步微顿,听完笑了笑:“没关系,那就下次。” “好,那我先走了。”沈明意不放心地叮嘱她:“你开心点啊。” “嗯,放心,我真的没事。”盛望舒送他到门口,温声叫了声他的名字。 “沈明意,谢谢你啊。” 另一边,卫生间洗手池前,言落低头看着手机。 一通电话进来,他接听,对方说:“言总,都安排好了。” “嗯。”言落抬眸,和镜中的自己对视,气定神闲地叮嘱对方:“关照一下,别灌人小朋友喝酒。” — 盛望舒关上大门走回客厅,言落恰好从洗手间里出来。 盛望舒看向他:“沈明意走了。” “哦?是吗?”言落意外地扬了扬眉:“怎么回事?” 盛望舒:“经纪人找他有事吧。” 言落轻耸了耸肩:“那就没办法了。” 盛望舒飞快地瞥他一眼:“那就……散了吧。” “散什么?”言落垂眸盯着她:“我们不得吃晚饭。” 盛望舒:“我……” 言落好像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别说你不饿。” 盛望舒被拆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是说去哪吃!” 言落低笑了声:“去沈明意预订的包厢是不是有点残忍?不如我叫外送在家里吃?” “不要!”盛望舒嫌弃地蹙眉:“会有味道。” 话音落下,言落迈开长腿向她走近一步。 两人之间只剩下半个脚掌的距离,他略略倾身,手指绕到她背后,慢条斯理地将她被裙子压住的一缕头发挑出来。 指尖不经意蹭到她颈后的皮肤,微凉的触感带起让人想要躲避的轻颤。 盛望舒屏气凝神,视野里只剩下他轮廓分明的喉结。 她看到他的喉结轻轻地上下滚动着,与此同时,他低沉的声音落入耳畔,带着几分纵容的意味。 “听你的,那咱们就不在家里吃。嗯?” 第50章 他克制地吞咽一声。 盛望舒和言落最终还是去吃了火锅。 言落开车, 盛望舒直接打开车门坐在了后座右边的座位上。 言落系上安全带,回头看她一眼,唇边噙着抹淡淡笑意。 “想去哪吃?”他问。 盛望舒低头看着手机, 像个高高在上的领导, “不知道,随便。” “好。”言落发动引擎, 从善如流道:“那我就看着安排了。” 车子平稳驶出小区,橙红色夕阳燃尽半边天幕, 带着淡淡热意的光线落在车窗上。 盛望舒一整天没空闲,倚在柔软的靠垫上昏昏欲睡。 言落抬眸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随即将音乐声音调小了,又放下副驾的遮光板,恰好挡住那道穿过副驾照射到她侧脸的光线。 盛望舒惫懒地闭上眼睛, 竟真的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透了。 车厢里昏昧一片, 她恍然中有一种已经是深夜的错觉, 整个人莫名有一种被丢入深海的孤独错觉, 她下意识叫了声:“言落?” 下一秒,男人低沉的声音落入耳畔:“我在。” 驾驶座上,男人的侧影轻动,打开了灯。 昏黄的光线亮起,盛望舒看到言落刀削斧凿般的侧脸。 然而那样轮廓立体的线条却没有原本的凛冽, 被灯光晕着, 渡上一层淡淡模糊的光影,让她在这一刻无端联想到温柔。 “醒了?” 盛望舒伸了个懒腰,向窗外看,发现他们是在一个停车场。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叫我?”等问出声, 她才发觉自己嗓子睡得有点哑,带着尚未完全清醒的黏糊,像是在撒娇。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言落低低笑了声:“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车里在放着一首安静温柔的英文歌,音量调得极低。 是瑞士女歌手Elaine的《Keep You Safe》。 “Hey don''t be afraid you''ll be okay I''m right by your side I''ll keep you safe Whatever may come or stand in your way I promise you I will keep you safe” 音乐背景音衬着言落的音色,有种别样的沉静缱绻。 盛望舒听清那几句歌词,脑海里莫名想起的却是周漪中午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继而,又变成了徐栋在道歉电话里说过的那些。 “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敢了,我一时鬼迷心窍,求你跟言先生说,让他放过我。” 她不知道言落私下里对徐栋说了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但她知道,他会无条件地保护她。 盛望舒抿了抿唇,目光微微闪动。 “我饿了,去吃饭吧。”她收起思绪,推开车门下车。 等坐电梯进入商场之后,盛望舒才发现言落竟带她来了两人之前来过的那家重庆火锅店。 那次她耍性子,故意点了特辣的锅底,结果他当晚便胃出血进了急诊。 虽然他一直强调,是因为他当晚又喝了酒,但盛望舒始终不太相信。 两人进入包厢,言落习惯性地把ipad递给盛望舒,让她选自己想吃的菜。 盛望舒先选了几道肉和青菜,把ipad又拿给言落。 言落没接,“我都可以,选你想吃的就行。” 盛望舒只好继续点,点完之后,把ipad递给一旁的服务员,服务员提醒,“您还没有选锅底。” 盛望舒抬手,指间越过特辣牛油锅底,点在了旁边那个鸳鸯微辣锅底上。 这是两人一年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单独吃完一顿饭,没有视而不见,没有冷嘲热讽。 但也没有气氛热烈的交谈。 但氛围却是平和而舒服的。 其间,言落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快吃完时,他出去接了通电话。 等他接完电话再回来,盛望舒已经吃好了。 她拿纸巾擦了擦嘴巴,说:“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言落眉心微蹙,好像听到了一句什么离经叛道的话。 “没什么事,已经处理好了。” 他唇角微微勾了下,“走吧。” 坐电梯回到地库,言落迈着长腿快走一步,提前打开了副驾车门。 盛望舒正欲往后门边走,见状脚步一顿,对上他平静的视线。 他略略侧身,一只手习惯性地撑在了车顶上,像是防止她撞到头。 盛望舒轻眨了下眼睛,低头坐上副驾。 她系上安全带,言落从车头前绕过来,上了车。 车门关上,他偏头看她:“累了吗?” 盛望舒:“还好。” 沉吟一秒,言落笑了声:“带你去玩?” 或许是因为他这句话,或许是因为他微扬的音调中那漫不经心的轻笑,盛望舒不知怎的卡壳了片刻。 等她回过神来,也早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回应时机。 言落已经将车开出地库,径直驶上了一条和去往枫港国际反方向的路。 盛望舒没料到言落竟会带她来酒吧。 她之前关于他和酒吧的记忆并不算好。 不是他把她从酒吧里带出来,就是他冷眉冷眼地赶走那些试图和她搭话的人,亦或者是教育她不该在外面喝酒。 盛望舒站在酒吧门外,一时间没挪动脚步。 言落走到她身侧,偏头睨她一眼,唇边带着丝若有似无的笑,“走啊。” 他的眉眼被闪烁的灯牌映照着,显出一丝和眼前环境相称的迷离,盛望舒抿了抿唇,大步走进去。 这是一家俱乐部式酒吧。 酒吧里射灯闪烁,舞台上有乐队在表演,气氛热闹而颓靡,和门外的夜晚宛若两个世界。 盛望舒选了靠近角落的卡座,言落在她对面落座。 侍应生走过来递来酒单,问他们要点些什么。 言落一反常态地把酒单递给了她,“你先选。” 盛望舒接过,心底闪过一丝陌生感觉。 以往和他一起来酒吧,他极少问她,总是自作主张为她选择适合女孩子喝的低度调和酒,味道和果酒差不了多少。 从不会让她随心所欲地选择。 盛望舒发现,他好像的确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盛望舒点了一杯尼格罗尼,而后把酒单递给言落,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那目光中带着两分审视。 这是一款用金酒、金巴利、味美思加入冰块调和而成的具有植物风味的鸡尾酒,但却是烈酒,酒精浓度达到40度以上。 以往她如果点这种酒,会被言落不容置喙地换掉。 而今晚,他却只是平静地看过一眼,未置一词。 安静地坐了片刻,侍应生将酒送过来。 盛望舒轻抿一口,微苦的气息顺着味蕾往上冲,片刻后口腔里才泛起淡淡的甜味。 她盯着杯中的鲜橙皮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被夺舍了?” 言落一怔:“什么意思?” “要不然就是哪根筋搭错了脑子不正常。”盛望舒轻嗤了声:“不然你怎么会主动带我来酒吧?” 言落现出了然神色,修长干净的手指把玩着玻璃杯,低笑出声:“没搭错筋。” 他偏眸看向她,一字一句道:“只是想哄你开心。” “……” 盛望舒抿了抿唇,突然没话了。 低头又抿一口酒,她才嘴硬地咕哝了句:“我用不着人哄。” 言落一副看透不说透的神色,不置可否地笑笑。 他懒散地靠着沙发背椅,微微侧目,听台上乐队演唱。 盛望舒也转头往舞台上看,听了片刻,视线却不知不觉地转回来,落到言落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继而向上,沿着他清瘦嶙峋的手腕,到线条流畅的小臂,描摹到他清俊的侧脸,又在他偏头看过来的前一秒若无其事地收回。 言落垂眸看向盛望舒,她微垂着脑袋,正小口抿着酒。 “慢点喝。”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叮嘱了句:“喝太快会上头。” 盛望舒终于逮到机会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少瞧不起人。” “行。”言落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那你喝。” “大不了喝醉了我背你回家。” 他隔着桌面,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是毫不掩饰的纵容意味。 盛望舒眨了眨眼,不喝了。 说不清是因为他如影随形的目光,还是因为他的那句“背你回家”。 两人在酒吧坐了一个多小时,盛望舒喝完那杯尼格罗尼,又点了一杯玛格丽特。 等起身离开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头晕。 想起言落之前的劝告,她自尊心涌上来,强撑着淡定。 走路的时候有点晕,为了保持走直线,不被言落看出来,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缓慢。 好在,言落好像没意识到,只是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侧。 因为两人喝了酒,言落提前把司机叫了过来。 司机把车开到酒吧门口,言落打开后座车门,盛望舒弯腰上了车。 等车门关上,她才偷偷舒了口气。 回程一路安静,盛望舒脑袋昏昏沉沉,怕被言落看出来,闭着眼睛假寐。 一路畅通无阻,进入枫港国际小区,车在盛望舒的公寓楼下停住。 “走了。”她打开车门,转头下了车。 言落却已经从另一侧快速下了车,走到了她的身侧。 盛望舒站稳了才瞥他一眼:“你干什么?” 言落稍稍扬了扬眉,理所应当的语气:“送你到家。” 盛望舒:“我已经到家了。” “送你上楼。” 不再给她反对的机会,他单手抄着裤袋,笑看她一眼,信步闲庭地往前走。 盛望舒揉了揉略略发胀的太阳穴,慢吞吞地跟上。 出电梯,到家门前,她按了指纹锁,“叮”的一声轻响,门被打开,盛望舒朝他摆摆手,走进去。 言落站在门口,似乎想跟着进去,又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止步。 盛望舒关上门,踢掉鞋子,左手惯性地朝玄关柜子上一扬,忽的一空,才后知后觉地朝自己手中看一眼。 空的,她把包忘在了车里。 盛望舒懊恼地拍了下额头,慢吞吞地蹲下去,重新穿上了鞋子。 等她再次重新打开房门探出身子,竟发现言落还站在门外。 他斜靠在她家门边墙上,修长的手指之间,一点猩红明明灭灭,正在抽烟。 清俊的侧脸笼在薄透淡黄的灯光下,落拓而慵懒。 盛望舒意外地看他一眼,蹙起眉:“你怎么还没走?” 言落偏眸,看到她,随即把烟摁灭。 将烟蒂丢到一旁的垃圾桶中,他走回到她面前,低头看她,“你怎么又出来了?” 盛望抿了抿唇:“我的包好像忘在你的车里了。” 言落“嗯”一声,“回去等着,我去帮你拿。” 盛望舒:“不用。” 然而“用”字还没说出口,言落已经大步朝电梯方向走了。 高大清瘦的身影在走廊里拖出修长的影子。 盛望舒眨了眨眼,又把脑袋缩回到门后,转身回去。 约莫过了几分钟,门铃声响起。 盛望舒趿拉着拖鞋微晃着脚步走到玄关,打开门,言落把包递给她。 “谢谢。”她接过,一只手还握着门把手。 言落站在门边,挡住了那自门缝外投进来的灯光。 他垂着眼,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从她被酒精熏染过的、白里透两分绯色的脸颊,慢慢向上,描摹过挺翘的鼻尖,到眼睑,再到那双染着微醺的眼睛。 她身上还穿着那条梅子色的裙子,掐腰设计衬得那本就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曲线尽显,两条纤细的小腿在灯光下裸/露着,拖鞋里,露出的十个脚趾全涂着梅子色的指甲油,显得那本就白皙的皮肤白得令人微微炫目。 黑色长发随意披散着,她目光迷离,漫无情绪,整个人被罩在玄关澄透的光里,像一颗饱满成熟的苹果。 言落眼皮很轻地动了下,脚尖不经意间向内挪动一步。 “能不能进来喝杯水?”他沉声道:“刚刚走太快,我有点渴。” 盛望舒抬眸看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下一刻,松开了手。 言落走进来,自己打开鞋柜换上一次性拖鞋。 盛望舒懒洋洋地往沙发处走,背对着他挥挥手:“吧台有恒温水,你自己弄。” 言落:“好。” 盛望舒坐到沙发上,从包里翻出手机,先翻看未读消息。 强撑着精神按照重要程度回复了几条,言落端着水杯走了过来。 她光着脚窝在白色的单人沙发里,他就站在她身后,修长的身影在她眼前落下一道影子。 下一刻,影子忽地一动,是他自后面倾身,把水杯递到了她的面前。 “喝水。” 盛望舒条件反射地接过来,边打字,边抿上一口。 熟悉的、清甜的味道入喉,她尝出桂花蜂蜜的味道。 那瓶蜂蜜还是当初从思北公馆带过来的,放在吧台上一直没开封过,她已经很久没在酒后喝过蜂蜜水了。 盛望舒睫毛轻颤了下,打字的手指就这么停下来。 “不是说渴了?怎么反而给我倒水?”她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低声问。 言落的呼吸若有似无落在她身侧,“突然间又不渴了。” “找个借口进来,就是为了帮我泡蜂蜜水?”她意味不明地轻嗤了声。 言落不置可否,“喝多了酒会头疼。” 霎然的沉默。 “咚”的一声,手机从她指间滑落,落到地毯上。 盛望舒一手还端着水杯,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 她直起上半身,半跪在沙发上,却依然无法与他平视。 于是她烦躁而直接地拽了把他的领口。 言落配合着低下身来,两人平直地对视。 他那似含着水光的眼眸早在她这个随意的动作间黑沉下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动作之间,盛望舒将水洒到了他的手上,他也没管。 盛望舒略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轻轻笑了声。 “当初你偷拿我的手稿给漪姐发邮件的事情,她都告诉我了。” 言落低声说:“对不起。” “没说怪你。”盛望舒轻哼了声:“虽然你有时候真的很爱自作主张。” “我没有别的用意,只是想让你去做喜欢的事情。抱歉。” 言落淡淡扯了扯唇,自嘲道:“以前的确是我自以为是。” “说了没怪你。”盛望舒微微蹙眉,抬手又喝了口水。 她微仰着头,白皙的脖颈在灯光下泛出冷玉般的光泽,喉咙轻微地动着,看上去渴极了。 言落看着她的动作,视线倏地不可忍受般垂下,嗓子莫名发干。 盛望舒舔了舔湿润的红唇,解了渴,也补足了勇气,这才低头靠近他的耳廓。 “徐栋的事,还有周漪的事,谢了。” 她轻轻停顿,言落的呼吸随之轻轻一窒。 他一手撑着沙发,另一只手垂在一旁,指尖还在一滴一滴地向下滴着水。 盛望舒身上淡淡的酒气和清浅的带着暖调的香味萦满鼻息,让他的喉咙越发干渴。 她再度开口:“谢谢你,言落。” 随着她说话和气音般的轻笑,拂起细微的风和淡淡热气,落在他耳后那最敏感的一处皮肤上,像是甘霖落入沙漠。 言落沉沉垂下眼,遮盖住眼底如潮水般汹涌的欲-念。 轮廓分明的喉结滚动了下,他克制地吞咽一声。 第51章 言落掉马。(二更合一)…… 污蔑抄袭事件尘埃落定, 徐栋被业内品牌封杀。 两天后,盛望舒收到当初采访徐栋的那家杂志的邀请,请她拍摄杂志封面, 既是对她的肯定, 也是为那个采访视频向她示好道歉。 盛望舒回绝了邀请。 她目前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了《浮华迷宫》的服装造型上。 几日后,盛望舒收到一堆奢侈品牌的当季服饰鞋子包包和配饰, 盛知行的秘书带着几个助手帮她搬进公寓。 这是盛知行对她无声的安慰。 盛望舒抽空去了趟盛氏集团总部,当面对他道了谢。 沈明意那天临时被经纪人叫去应酬后一直耿耿于怀, 没隔几天,趁着自己收工早,又不甘心地邀请了盛望舒一次,这次他叫上了许念汐,三个人一起去吃了他上次订了位置没去成的那家火锅店。 当晚, 他在朋友圈晒了和许念汐、盛望舒的九宫格合影,半个小时后, 言落给他点了个赞。 自从悄悄住进枫港国际后, 言落每天自己开车去上班, 没再让司机来接过。 周三早上九点,他如常到星宸娱乐总裁办公室,林津进来汇报今日行程。 汇报完毕,他退出办公室,走到门边时突然被言落叫住。 “安排一下, 今晚我要和李导吃个饭。” 林津:“好。” “另外, ”言落清了清嗓子:“连编剧那边有没有回复?” 林津说:“还没有,我再去催一下。”Hela “好,”言落颔首:“尽快。” 到中午,林津敲门进来汇报:“言总, 连星编剧那边回复说可以,您看约在哪天面谈?” 言落扫了眼日历,“明天下午,把下午三点后的那个会提前到上午吧。” 林津点头:“好的。” 当天晚上,言落和导演李羡在半岛酒店吃了顿饭,三天后,沈明意的经纪人接到试镜通知,李羡导演亲自点名邀请沈明意去试镜他下半年即将开拍的那部仙侠古偶剧的男二号。 沈明意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在《浮华迷宫》的片场。 这会儿没他的戏,听说盛望舒来了,他正要去服装室找盛望舒,猝不及防地被经纪人揪着后颈皮拎到一边休息室里。 经纪人把新剧本往他怀里一塞,满面春风地说:“抓紧时间看看这个剧本,下周三去试镜。” 沈明意低头看了眼封面:“《堕仙》?仙侠剧?” “对,这可是海豚视频今年的S级项目,目前投资三个多亿呢,多少人抢破了头皮都想进去,你必须给我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沈明意稍微坐直了些,翻看剧本:“听说这个原著小说很出名,我没看过,要不要去买一本?我试镜哪个角色啊?” 经纪人说:“男二。” 以他现在这个咖位,出演这个剧的男二号,肯定会被人说是资本捧人。 沈明意惊讶地咽了咽口水,想立刻往家里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谁暗中替他打了招呼。 他先给李明泽发了条微信。 李明泽回复他两个字:[做梦。] 李明泽:[别忘了你当初决定去做演员时怎么跟家里约定的,是好是坏,能不能混出头,全凭你个人,不依靠家里。] 沈明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抬头看经纪人:“真是导演主动找我的?” 经纪人肯定地点头。 沈明意:“凭什么啊?他该不会……想潜规则我吧?” “……想什么呢?人家李导大儿子都快十八了。”经纪人无语地瞪他。 沈明意嘀咕:“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虽然入行晚,也知道圈子里乱的很呢,就咱们剧组那个……” “好了,打住,快看剧本!”经纪人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周三,沈明意如约去试镜。 翌日早上便得到了试镜成功的通知。 的确是他胡思乱想,整个试镜过程中李导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只在试镜结束时拍了下他的肩膀,跟他说了句加油。【工/仲/呺:寻甜日记】 那和蔼的笑容让沈明意瞬间想到他外公。 他既羞愧,又得意,觉得李导慧眼识人,发现了他这块璞玉。 沈明意一脸快乐地将这个消息与盛望舒分享,盛望舒听了也替他开心。 “原著小说我看过,男二人设很好,最后为了守护女主魂飞魄散。” “……啊?”沈明意面色垮下来:“又死了啊?” 他出演的第一部 网剧的那个男三号结局被乱箭穿心而死,客串《火星逆行》男主的儿子结局也死了,现在正拍的这部《浮华迷宫》结局也病死了。 沈明意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觉得再这么演下去说不定自己哪天就会死于非命。 “这叫be美学,这样才会让人印象深刻。” 盛望舒半开玩笑地安慰他:“到时候等这部剧播了,就让公司给你买个热搜#沈明意非死人角色不接#,肯定能一下子出圈。” 沈明意被她逗笑,抬手遮住脸,片刻,他又想到什么,眉眼耷下来:“那我等《浮华迷宫》杀青就要无缝进组了,听李导说《堕仙》全是在西北取景,实景加摄影棚至少要拍四个月,到时候我就不能经常陪你玩了。” “咱们公司不是也有投资吗?月亮姐,你到时候会不会来探班啊?” 盛世投资的影视剧多了去了,怎么可能每一部都去探班,况且,这部剧他们公司占比并不多。 盛望舒看着沈明意满是期待的眼神,没忍心直接说不,“看情况吧。” — 周五,言落去江城出差,处理完工作,和编剧连星在咖啡厅约见了一面。 这是他们这段日子以来第四次单独约见,之前三次都在A市,这周恰好连星回江城老家小住,言落便顺便见她一面。 他没带林津过来,和连星的见面纯粹是他私人的事情。 他授权连星帮他写一部定制剧本,打算拍成电影,作为明年送给盛望舒的生日礼物。 这件事除了林津,没有任何人知道。 剧本以他和盛望舒两人为原型,对两人的家庭背景和长辈之间那些不可说的纠葛都做了模糊处理。虽然背景不同,可男女主之间的相处细节却全是言落和盛望舒的曾经经历。 定制这个剧本本身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困难的挑战,他需要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打开自己,一遍遍地回顾他和盛望舒过往的点点滴滴,重新审视他对盛望舒的感情。 连星带了录音笔和笔记本电脑记录,这一次,他们聊了足足两个小时。 言落几乎把能讲的全部对她讲完,喝尽最后一口咖啡,他内心无法自抑地情绪翻涌。 一路走来,这么多年,原来他们之间的每件点滴小事都镌刻在他的记忆里,他对她的爱意和需要比自以为的还要深重。 而站在另一个角度去回忆过往,也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曾经被他遗漏的、被盛望舒掩藏起来的情绪细节。 他像是停下脚步,重新复习、也重新认识了他们之前的感情。 连星听到动容,言落提供的内容已经足够多,她脑子里已经对剧本有了初步框架。 “最后,想再问您一个问题。”谈话到尾声,连星说。 言落:“你问。” 连星笑了笑,清亮的眼底有淡淡疑惑:“星宸娱乐有那么多签约编剧,您为什么会找到我?” 言落优雅地翘着腿,闻言略抿了抿唇,坦荡道:“首先,因为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其次,我看过关于你和苏木白的报道。” 苏木白曾经是路人皆知的国民偶像,目前是偶像演员转型实力演员最成功的一位,他和倪布恬合作的电影《失语六分钟》在今年取得了口碑票房双丰收,有望在年底冲击电影界三金之一的金骏奖。 连星和苏木白是从小当对门邻居、互相认对方的母亲做干妈的青梅竹马,当初官宣恋情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让全国网友被迫吃了一吨狗粮。 同样是青梅竹马,同样是兄妹之情变为爱情。 言落轻笑:“我认为你更能理解这种感情。” — 盛望舒一如既往地忙,甚至比以前更忙。 不仅要忙工作和电影,她最近又渐渐找回了灵感。 或许是度过了那段表达欲的消沉期,或许是被徐栋激发出了斗志,亦或者是因为偷偷蹭看了对面邻居的太多部电影。 她又开始熬夜画设计稿,累了困了,就转头看两眼对面墙壁上投影的无声电影。 不知道对面那户到底住着个什么人,她从没见过那人的身影,却潜意识里觉得,他(她)一定会和她投契。 有时候她甚至会冒出拿望远镜偷偷朝对面望一眼的想法,但最终都被道德感束缚住。 一个多月的时间,盛望舒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盛知行怕她身体吃不消,把公司的分工做了调整,让她有重要会议时回去参加即可,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分到电影和设计上。 盛望舒已经很久没去参加朋友们的聚会,平时除了工作伙伴,见到最多的人便是言落。 不是她主动见他,是他蓄意为之。 那晚两人在酒吧喝过酒后,他再次不动声色地全面浸入了她的生活。 七月中旬,沈明意《浮华迷宫》杀青,毫无缓冲地被“发配”到了西北。 隔两天,许念汐打来电话,约盛望舒周末去山顶露营,看日出。 “我要去拍片,你也顺便去放松一下,说不定又能有新的灵感。”许念汐劝说她。 盛望舒想了想,答应下来。 她对于这种活动向来没什么抵抗力。 到了约定那天,盛望舒才得知宋源也要一起去。 “你们两个女孩子单独去露营我不放心,我去保护你们。”宋源义正严词地解释。 “哦。”盛望舒面无表情地瞥一眼驾驶座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正在讲电话的言落,“那他呢?” “只有我一个男人不太方便,再叫一个,刚好均衡,也省得我尴尬。”宋源大言不惭地说。 盛望舒轻哼一声,打开后座车门上了车。 到了露营区,宋源打开后备箱卸下帐篷。 一行四个人,他们带了三顶帐篷,两顶小的言落和宋源各用一顶,大的那个给盛望舒和许念汐住。 盛望舒和许念汐站在一边喝水、休息、拍照,两个男人先动手把她们的帐篷扎好,之后才去处理自己的。 言落今天开了辆越野,盛望舒去后备箱里翻了翻,翻出一堆她喜欢吃的零食,甚至还有几包澳洲产的巧克力饼干。 这个饼干国内超市很难买到,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的。 全部收拾妥当也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这个露营区政策比较宽松,有辟出专门的烧烤区,四人拿出自带的炉架准备烧烤。 宋源是BBQ的一把好手,一手包揽烤串重任。 言落从车上拿下一提黑啤,又在一旁地上铺上一块复古风格的花式繁复的餐布,把用提篮装着的面包水果和饮料小食一一摆上,之后又从另一只篮子里拿出四个玻璃酒杯。 星夜,满月,远山,灯火,夏夜微躁的风,氛围瞬间被拉满。 盛望舒心底涌起一种无言的愉悦和放松,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充满仪式感的野炊。 许念汐拿出相机,让她坐在餐布旁,帮她拍照。 两个人互拍了一阵,又想合影,许念汐没带三脚架,用手反举相机总是找不到满意的角度。 盛望舒想了想,随意对着那边烧烤架“喂”了一声。 话音刚落,正纡尊降贵跟宋源学烤鸡翅的言落就转头看了过来。 盛望舒轻抬着下巴,抿着唇朝他招了招手,言落便一言不发地大步走来。 看得许念汐在一旁忍不住“啧啧”揶揄。 盛望舒睇她一眼,言落走到了两人面前,微弯下腰看着她,朝她摊开手掌。 下一秒,盛望舒就把相机放在了他手上。 两人全程没有一句对话,便完成了整个活动线。 许念汐看得愣神,“啧啧”声更重。 盛望舒朝她手臂上拍了下,嗔怪笑道:“你还拍不拍了?” 许念汐:“拍,拍。” 两人开始摆pose,许念汐作为专业摄影师对言落提要求,“拍我们两个的侧影,要带到地上的餐布和背后的星空,如果能把月亮一起拍进去就更好了,然后构图要……” 言落拿下相机,淡淡睨她一眼:“还拍不拍了?” 一旁的盛望舒姿势都快摆僵了。 许念汐委屈但不敢说,怂怂地闭上嘴,觉得相比于做模特,还是做摄影师更幸福。 就在她安静下来的这几秒钟内,言落已经按了好几下快门,等她终于调整好表情,言落已经把相机递过来了。 “拍好了。” 许念汐:“……” 许念汐接过相机查看,盛望舒也拍拍腿站起来,凑近了一看,两人惊讶地面面相觑。 许念汐说的那些,言落都拍到了,她没来得及说完的细节,言落也做到了。 几张抓拍的照片都极有格调,虽然构图和光效并不完美,却因为这一点瑕疵而多了一分独有的、难以复刻的味道。 是很多人渴望而不可求的审美天赋。 在他的构图和光影里,盛望舒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无法言喻的滤镜,不经意,不在意,骄傲而澄澈,像是被挖掘出更深层次的特质。 盛望舒没发现自己的眼尾已经弯了下来,她很喜欢这几张照片。 言落站在一步之外,就那么看着她们,盛望舒抿了抿唇,刻意地敛起笑意,才转头看向他,给了他一句高贵冷艳的评价:“还不错。” 许念汐却完全掩饰不住兴奋:“言落哥,你其实是不是经常拍照?” 言落目光闪了一下,淡声说:“没有。” “啊,”许念汐赞叹:“那你是天赋型选手。” 言落已经云淡风轻地走回了烧烤架前。 鸡翅已经烤好,滋滋地冒着油,香气被风吹得四溢。 他拿下卖相最好的那一串,走到盛望舒身边。 盛望舒一个人站在远处,正低着头看言落帮她们拍的那几张照片。光影蓦的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盖住,她莫名慌了一下神,手指不小心按到关机键,关掉了相机。 她佯装淡定地转过头,瞥见言落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穿着黑色短袖,浓密的黑发被光影照着,显得蓬松而柔软,落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那光晕同时也落上他侧脸,落入他那双深湖似的桃花眼中,随着他轻笑,湖水泛起涟漪。 盛望舒心尖无由地悸动一下。 像是同时看到少年言落和青年言落,两个言落奇妙地重叠汇合,变成了眼前这个光风霁月的男人。 这个男人一手递来鸡翅,另只手里握着罐啤酒,修长的手指随意一扣,他单手打开易拉罐,把啤酒递给她。 漫不经心地笑了声:“喝吧,大小姐。” — 盛望舒喝了一罐啤酒,做了个好梦。 凌晨四点钟,盛望舒的闹钟响起来。 她翻了个身,混沌地坐起来,反应过来自己睡在帐篷里,他们在等待看日出。 她慌忙爬起来,到露营地洗漱台那匆忙洗漱了一下,跑回帐篷去叫许念汐。 许念汐翻了个身,不理她。 盛望舒后知后觉有点凉,随手翻出条披肩裹上,拉开帐篷拉链走出去。 旁边那两个单人帐篷静悄悄的,她想了想,给宋源发了条微信。 过两分钟,再发一条。 过两分钟,又发一条。 见对方始终没反应,她也没再管,叹口气,最后一次返回叫许念汐。 依然只得到许念汐绝情的后背和痛苦的哼唧声。 盛望舒无奈放弃,一个人裹紧披肩往外走。 天边裂口越来越大,随着她不断向前的脚步,那光线愈发明亮,由蒙蒙的白,逐渐染上绯色。 清晨的空气湿润而微凉,染着土地淡淡的泥腥味和青草的水汽,随着光线愈暖,那草尖上的露水摇摇欲坠。 盛望舒感觉自己像在走一条隧道,从昏昧中,逐渐走向未知尽头的光明。 她一路向前,不知走了几分钟,不觉中走到那片草地的尽头。 好像一切都发生在刹那,眼前的天空燃起绮丽红色,只几个眨眼的功夫,朝阳便豁然间跃了出来。 世界是一片热烈明丽。 盛望舒的眼睛被照亮,看到光,看到热,听到风声和鸟鸣。 她的眼里落着明艳的光,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又没由来地涌起淡淡失落。 这么漂亮的日出,结果只有她一个人看到。 她轻叹口气,却在这时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声。 心念一动,她蓦然转头,看到身后举着相机的男人。 相机挡住他半张脸,露出清隽流畅的下颌线条,他薄唇轻勾,按下快门。 盛望舒瞪着惊喜的眼睛被他定格在了镜头里。 下一刻,言落放下相机,大步朝她走来。 他身上带着凛冽的、清新的气息,那双眼睛清亮极了。 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出来,她眼前多了一捧沾着露水的白色满天星。 “我今天很幸运。”言落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低笑着:“竟然拍到了日月同辉。” — 七月下旬,大家都很繁忙。 许念汐出国拍杂志封面,宋源忙着给度假村扩建,言落也频繁地出差应酬,就连住在对面的邻居都隔三差五地不在家。 可,但凡他(她)在家,那盏灯都会陪盛望舒亮到深夜,每晚也会雷打不动地放一部电影。 那天盛望舒偷偷算了算,从四月到七月,她已经悄悄和那人一起看了八十多部电影。 等看完九十九部电影——她突然冒出一个很神经质却很强烈的想法——等看完九十九部电影,她要偷偷用望远镜看一看对面究竟住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当真的看完九十九部电影,没等到她拿出望远镜,竟然已经意外地看到了那个人。 那是八月底的一个深夜,盛望舒走进书房,打开灯的一瞬间,对面的灯同时亮了起来。 两盏灯光像是遥遥呼应,那是第一次,盛望舒看到开灯的人。 他就站在那面常常用来投影的白墙边,身形颀长清瘦,侧影莫名熟悉。 他步伐很慢,像是在调试投影仪,而后微弯着腰,按下了开关。 白墙上突然有了光彩,是他放起了电影,盛望舒瞳孔紧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猝然震颤起来。 她快步走到墙边,瞪大了眼睛,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言落。 “言落。言落?” 她喃喃自语,觉得荒谬,眼皮不可置信地快速颤动着。 愣了一瞬,盛望舒条件反射地打开抽屉,抓过早已预备在里面的望远镜,朝对面窗内望去。 那个男人微弯着腰,在缓步向外走。 在最后一瞬,在他走出门外的那一瞬间,盛望舒清楚看到言落的脸。 是他。 那个人真的是他! 那个人怎么会是他? 盛望舒僵硬地站在原地,像是同时间一起被定格,脑子里嗡的一声,手脚便忘记了动作。 世界在顷刻间陷入寂静,只剩她压抑起伏的呼吸声,和乱序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丢掉望远镜,转过身,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第52章 穿我的外套…… 两栋公寓中间的那条道路两旁种满了国槐, 茂密的枝叶攀连在一起,绿荫如盖,在黑夜里绿出一种妖冶的质感。 风吹过, 树叶刷刷作响, 夏夜的晚风吹来一股不知名的花香,盛望舒快速地向前奔跑, 裙摆在风中来回飘动。 她耳边只剩下风声和自己起伏的呼吸声,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 她没想好要过去跟他说什么, 只是被本能驱使着,要亲眼确认住在对面的那个人、为她亮起过极光夜灯,陪她庆祝过生日、情人节、看过九十九部电影的那个人,是言落。 按下门铃的那一刻,盛望舒剧烈地喘息。 呼吸很重, 她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门铃响过好几声,门内毫无动静, 她执着地又按一次。 片刻后, 门锁咔哒一声, 门从里面被拧开了。 言落半边身子堵在门边,玄关处没灯,一片昏昧,显得他的面色苍白,瞳孔幽深。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酒精味道。 看到是她, 言落身形一滞, 没来得及掩饰脸上的惊讶和那一刻细微的紧张。 “月亮?怎么是你?”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吧?” 盛望舒直接推开门板挤进去,仰着头盯着言落诘问,“别跟我说这只是巧合,你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言落唇角轻抿, 沉默片刻:“最近几个月都住在这边。” “以前只是偶尔过来?”盛望舒追问:“我生日那天你在这?” “嗯。” “情人节那天你也在这?” “嗯。” “极光夜灯是故意亮给我看的?” “……是。” “那些电影也是……”盛望舒皮肤发烫,从内到外散发着热意,却分不清这份隐隐躁动的热意究竟是因为气愤,还是别的什么。 她眼睫颤了颤,突然有些问不下去了,“言落,你是变态吗?” “……” 一霎的沉默,言落眼睫轻垂,盛望舒透过背后的光源,看清他那苍白无一丝血色的面容和嘴唇。 “对不起。”他艰难而闷涩地开口,抬眸看她:“我只是想要陪着你。” 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自嘲。 盛望舒喉间突然泛起涩意,发不出声音来。 她咬着唇,情绪翻涌起伏,找不到出口,憋得难受,干脆任性地凿了他一拳。 “咚”的一声闷响,其实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 言落却紧蹙着眉,闷哼着重重弯下腰。 盛望舒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鬓角处渗出的细细的汗。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好像从他开门之后,他的背就一直微微弓着。 她在家用望远镜看过去时,他也是微弓着背,步伐异常缓慢地向外走。 盛望舒拽住言落的手腕,低头去看他的脸。 “你怎么了?” 言落轻轻抽走她的手:“没事。” 他抬起头,安抚地对她扯了扯唇,一张脸白如纸片,像黑夜中的鬼魅。 盛望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看你脸上的汗,还说没事?这么大的酒味,当我闻不到吗?你今晚又去应酬了?喝了多少酒?你是不是又胃疼了?” 她连珠炮般地问着,手指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鬓角,蹭到一手濡湿。 她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下,猛地缩紧。 言落靠着墙壁,一手按在腹部,身子闷不做声地往下滑了滑,后来,干脆直接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他捉住盛望舒的手指,轻柔地捏了捏,瞳孔幽深暗沉,明显是难捱的神色,唇上还是带着安抚笑意。 “月亮,我有点晕,你去帮我把手机拿过来。” 哪里是晕,盛望舒看他分明是疼得站不起来。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手机,这才反应过来她穿的还是睡裙,身上压根没带手机。 “你等等。” 她起身跑进客厅,视线焦灼地转一圈,在茶几上看到言落的手机。 她跑回来,蹲在他面前,“密码。” 言落:“1110 。” 盛望舒睫毛轻颤了下——1110,是她的生日。 她解锁了屏幕,看到他手机的壁纸,是那天看日出时,他偷偷在她身后拍到的、她转身朝他看来的那个瞬间。 绯色朝阳在她身后,她眼里带着惊讶又惊喜的笑意。 言落抬手,示意盛望舒把手机给她。 盛望舒没动,“是要叫司机吗?我帮你打。” 言落静静看着她,沉吟两秒,嗓音沙哑道:“我没什么事,只是有一点胃疼,可能是喝多了酒,你别怕。” 说这话时,他的手明明还紧紧地按在腹部。 略微停顿一秒,缓口气,言落又说:“你别怕。”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伸过去,点开拨号盘,缓缓地按下了120 。 盛望舒捧着手机蹲在他身边,看着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艰难地按下去,眼眶瞬间就红了。 “疼得都要叫120了还说没事,言落你是傻逼吗?” 言落咬着牙,指腹在她脸上轻蹭了下,“没那么严重,我只是懒得叫司机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逞强?盛望舒恨不得狠狠打他一顿。 抬起手,却完全不忍心落下去,看着他望向自己的那双幽深隐忍的眼睛,她心脏一抽一抽地闷疼。 巴掌最终握成拳头,盛望舒深吸口气站起身,“我去帮你倒点水。” 救护车很快到达,医护人员上楼时,言落还在执着地叮嘱盛望舒不用跟去。 盛望舒充耳不闻,拿着他的手机和钱包去开了门。 言落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却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字一顿道:“医院夜里凉,去我衣柜找件外套披上。” 盛望舒一怔,看向自己的睡裙。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操心她的事。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飞快地转身跑进衣帽间,随便拽了件言落的衬衫披上。 所幸,她今晚穿的是一件带有胸垫的睡衣,足以充当外出的裙子。 到救护车上时,言落似乎已经忍到了极限,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落。 盛望舒守在他旁边,紧拽着他的手腕。 他轻轻挣了挣,反手握住她的手指。 盛望舒手心全是冷汗,被他冰凉的掌心紧紧贴住。 医生过来给他做检查,示意盛望舒让开。 “好。” 盛望舒配合着往一边退,抽了抽手指,却没抽动。 言落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紧紧闭着眼睛,与她十指相扣。 — 检查结果是急性胃穿孔,已经引起化学性腹膜炎,需要立刻手术治疗。 因为是急诊且非重大手术,医院同意盛望舒代替家属在术前告知书上签字。 此时已近凌晨两点,盛望舒不敢惊动言国书,只给言亦泓打了通电话。 言亦泓在电话里安慰她不要着急害怕,说他立刻过来。 手术室外亮着红色的灯,盛望舒就站在那灯下,仰头盯着“手术中”那三个大字,眼睛一片刺痛。 可她还是固执地一遍一遍地看过去。 手术进行到半个小时时,言亦泓到了,他看到盛望舒忙大步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别担心。”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安慰盛望舒,“说了让他少喝点酒就是不听,也让他长长教训。” 盛望舒却并没有感觉被安慰到,反而在那一刻替言落觉得委屈。 虽然知道言亦泓是故意这样说话来安慰她,可她还是忍不住替言落辩解:“他喝酒大多是为了工作应酬。” 宋源不知从哪听到风声也过来了,见到站在手术室外的盛望舒,他眉心一皱。 上前揽住盛望舒的肩膀,他避着言亦泓低声问:“你们是从枫港过来的?” 盛望舒点头。 宋源:“怎么不先给我打电话?” 盛望舒当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言落的身上,根本就没想这么多。 甚至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明明宋源也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 一个念头倏然涌上心头,盛望舒抿了抿唇,声音莫名有点哑:“言落那套房子是你给找的?” 宋源合掌作揖,先道歉:“对不起月亮,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盛望舒眼睫轻垂,“他什么时候买的房?” 宋源:“从你看房那天就开始找了。” 他看着盛望舒的眼色,犹豫片刻,还是说:“他说,他不做什么,只是想守着你。” 盛望舒鼻头蓦的一酸,她迅速低下头,假装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瓮声瓮气地骂道:“言落就是个变态。” 大变态。 好在手术过程顺利,手术结束后,言落被送进恢复室内进行观察。 言亦泓过来恢复室见医生,宋源劝盛望舒回去休息,盛望舒不肯。 “你先回去吧,这里用不着这么多人。” 宋源也不肯回去,他今晚也有应酬,喝了不少酒,还没睡就从家里跑过来,困得不行,跟盛望舒说了一声偷偷去楼道里抽烟提神。 盛望舒身上还穿着言落的衬衫,白色衬衫罩在她身上又宽又大,袖摆长长地垂下来,她手指蜷在袖筒里,莫名的有一种安全感。 趁着言亦泓和医生沟通,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恢复室。 室内灯光明亮,言落静静躺在病床上,手术是全身麻醉,他阖着双眼,还在昏沉中。 盛望舒内心焦灼不定,有一种惶惶然的、说不分明的纠结感。 可当看着他安静的侧脸,她那分恍然不定的焦灼好像又悄无声息地平息下来。 她把手指从袖管中伸出来,轻轻的,小心翼翼地、蹭上言落的眉心。 指尖才刚一触碰到他的眉心,他便微蹙起眉头,浓密的睫毛轻动了下。 盛望舒立刻紧张地屏气凝神,下意识想叫一旁的麻醉医生。 还未等她开口,言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头顶的灯光落到他眼里,那双向来幽深迷人的眼睛微微眯着,一片茫然,似乎找不到焦距。 他眼睛轻轻地转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那样陌生的模样,让人无端觉得脆弱。 盛望舒的心脏像被他那眼神扎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手指放在他的手边。 下一刻,手指蓦然一紧,言落条件反射般抓住了她的指尖,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在她脸上聚焦。 但目光还是不甚清明,有些模糊,像蒙着层雾气。 “言落。”盛望舒呢喃着叫他。 言落像是尚未清醒,直直地盯着她,他喉结轻轻动了动,嗓音喑哑而模糊,“月亮。” 他低喃:“你别怕……我没事……医院冷,穿我的外套……” “他说什么?”一旁麻醉医生问了句,又对盛望舒笑了笑:“麻药还没过,人还没完全清醒,说胡话是正常现象。诶,你怎么哭了?” 盛望舒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滴到言落和她相握的手指上。 她听清楚了。 言落说的那句胡话,每一个字,她都听清楚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想着这些。 压抑了太久,情绪像是一颗充盈饱涨的气球,被他用一句胡话猝不及防地扎破。 盛望舒的眼泪像是决了堤,完全控制不住,一颗接着一颗不断地往下掉。 言落的手指被她的眼泪打湿,轻轻动了动。 “下雨了。”他眼睛依然半眯着,费力地偏着头,像是想要看清她。 他一字一顿地对着她说:“下雨了,你等我……别去淋雨。” 盛望舒低低埋着头,终于忍不住,喉咙间溢出一声极力克制的呜咽声。 她蓦然想起刚入大学的时候,那时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宿舍,每周五才回思北公馆住。 某个周五,她没按原计划回公寓,临时和室友去live house看演出,结束出来时,外面下了暴雨。 几个人都没有带伞,原以为要淋雨去打车,言落却突然出现。 盛望舒意外到感觉他像是从天而降。 他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遮在她的头顶,送她们回到宿舍。 在那天之前,甚至在他出现的一个小时之前,盛望舒刚在心里暗暗决定要放弃他,可等他带着一身清冷水汽在雨幕中出现,她的决定突然变得不堪一击,被他一个眼神就轻松瓦解。 那晚回到宿舍,她看了一部老电影。 电影中,女孩暗恋的主编在下雨时绅士体贴地送给她一把雨伞。 弹幕上却在这时飘过一句话:下雨天送伞,寓意要散。 盛望舒看到那句话,突然觉得无比丧气。 她无望地想,或许她和言落,注定就是要散,或早或晚。 可在这一刻,在这个充满着消毒水气息的、冰凉的恢复室里,盛望舒看着自己被言落紧攥着的指尖,听到他那可笑的、荒唐的、让人泪流不止的胡话,心里只剩下一个强烈的念头。 她不要散。 哪怕有一天真的会散,这一刻,至少在这一刻,她不要放开他的手。 第53章 只要现在。 言落在一个小时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被送到VIP病房。 盛望舒在他说胡话时绷不住泪流不止,却在他清醒后又冷着脸不去看他。 护工在他醒来后便已到位,言亦泓明天一早还要开会, 到病房里看过言落后打算离开回家。 盛望舒一个人坐在病房客厅的沙发上, 言亦泓提出先送她回家,她笑笑拒绝。 “我不困, 您先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我等一会儿和宋源一起回。” 她态度坚决,言亦泓只好作罢。 等言亦泓离开,宋源从病房里出来,打着哈欠走到盛望舒面前。 “落哥说让你先回去,这里有护工在就行。” 盛望舒没好气地说:“让他管好他自己, 少管我的事。” 宋源叹口气,“别说气话, 你看你这眼睛都红成什么样了。” 盛望舒神情微微一滞, 下意识拿过身旁言落的手机, 用相机去照了照眼睛。 明明过去了那么久,哭过的痕迹还没完全消下去,眼尾明显泛红。 她垂下眼,把手机递给宋源:“这是他的手机,你帮我还给他。” 宋源不接:“你自己去。” 盛望舒抿着唇不说话。 “刚才还担心得不行, 怎么这会儿人醒了你又开始闹脾气?”宋源抓了抓头发:“真是搞不懂你们。” 盛望舒举着手机, 僵持着,片刻,才别扭地开口:“我现在见到他肯定会忍不住骂他,医生说刚做过手术的人, 情绪……总之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宋源怔楞两秒,忍不住笑出了声,“落哥就算被你骂也会开心的,不信你去试试。” “姑奶奶,你不愿意回家,再不进去见他,不怕他急得刀口裂开啊?” 盛望舒闷不做声地收回手机,在宋源殷切的目光下,勉为其难地走进里间病房。 宋源把护工等闲杂人等全支开,留给两人单独的空间。 房门被悄无声息地合上,盛望舒站在房门后两步远的距离,远远地看着言落。 病床旁监护仪器都亮着,明亮的灯光下,他面上无一丝血色,显得那双眼睛更深更黑。 此刻,那双幽深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她。 空气似乎在这刹那停止流动,好半晌,盛望舒才抬脚朝她走过去,言落的目光微闪。 “月亮,你回去吧。”他音色嘶哑。 盛望舒不理他,继续往病床边走。 他轻咳了声,目光不着痕迹地闪躲了下,“别过来。” 盛望舒停住脚步,闷闷出声:“为什么?” “我这个样子……太狼狈。”似乎难以启齿,他转过头,不再看她。 盛望舒干脆绕到另一边,和他作对似的趴在病床边,直视着他的眼睛。 “知道狼狈还那么糟蹋身体?” 她咬着牙,瞪着他,控制不住地生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现在好了,胃真烂了,你满意了?” “……” 霎然的沉默,言落垂下眼,睫毛被光照着,在眼睑处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那阴影衬着他苍白的面色,更显出几分让人揪心的脆弱。 好半晌,他轻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低声说:“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盛望舒鼻子忍不住又要泛酸。 她板着脸,继续骂他,语气却不自觉地放轻了:“天天拼命应酬,你嫌钱还不够多吗?赚钱比身体还重要?你赚那么多钱做什么用?” 言落轻轻扯唇,看着她:“给你买粉钻。” “谁要你给我买粉钻!”盛望舒心口蔓延着阵阵热意,避着他的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都说了我不喜欢。” “是我喜欢。” 言落用眸光温柔描摹她的侧脸:“是我想要给你买。” — 全麻手术清醒后麻醉药物并不能立刻被完全代谢掉,为了防止发生“窒息”等麻醉后的副作用,患者在入睡时需要有医护人员或家属在旁陪护观察。 盛望舒靠坐在病床边椅子上,拿言落的手机玩小游戏,言落也不睡,就那么安静地躺着,视线三五不时地往她脸上飘。 盛望舒察觉,不太自在地抿着唇,瞪他一眼,“睡你的觉。” 言落摇头:“不困。” 盛望舒放下手机,无所适从地查看他的面色:“头晕吗?有没有很难受?” 言落低笑一声:“没有。” 下一刻,又突然微微蹙眉道:“有一点。” 盛望舒立刻问:“哪里难受?” “你不回家我难受。” 言落一本正经地说:“你坐在这里我睡不着。” 盛望舒:“……” 盛望舒了解言落的秉性,怕影响他休息,她最终妥协离开。 宋源喝过酒,叫了代驾过来。 回到家,天已经快亮了,家里灯都还大亮着。 盛望舒冲了个澡,到书房把电脑关上,拿望远镜朝对面看一眼,言落家的投影仪还没关。 她望着那扇落地窗怔怔出神,好半晌,轻轻翘起了唇。 盛望舒几乎一沾床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钟,她揉揉头发爬起来,抓过手机看到一堆未读信息。 钟点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一趟,做好了午饭给她保温在锅里,她随便吃了两口,换了衣服开车去医院。 言落手术的事情在朋友圈子里传开,今天一上午探病的人就来了好几拨。 盛望舒到医院时盛栖池和倪不逾也在,他们是跟着顾辞年和倪布恬一起过来的。 盛望舒走进病房时,顾辞年正坐在椅子上和言落说话。 顾影帝翘着腿,表情散漫闲适,显然是在揶揄言落,言落斜睨着他,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 看到盛望舒过来,顾辞年扬了扬眉:“说曹操曹操就到。” 盛望舒:“你们在聊我?说我什么?” 言落不自然地轻咳了声,顾辞年笑而不语,她把视线转向倪布恬,倪布恬意味深长地笑笑。 盛望舒察觉到一旁盛栖池热烈的、极力忍耐的八卦目光,隐约中察觉到了什么,便闭嘴不再问了。 倒是盛栖池忍不住眨巴着大眼睛冲她举手:“月亮姐,问我,问我,我知道!” 言落又轻咳一声:“小池!” 盛栖池:“他们在说言落哥和你……唔……” 话没说完,她毫无防备地被倪不逾捂住了嘴巴,少年迈着大长腿半抱半搂着带着她往外走。 “我渴了,陪我去买瓶可乐。” 两人打打闹闹地出去了,盛望舒抿了抿唇,视线越过病床上的言落,问倪布恬:“甜甜姐,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倪布恬笑笑:“来了快一个小时了。” 顾辞年拖腔带调地笑了声:“本来我昨天夜里就要过来的,落狗有难,我不得第一时间来看热闹?” 言落轻嗤:“那你怎么没来?” 顾辞年面不改色道:“怕影响甜甜睡觉。” 言落:“……” 盛望舒对这情形司空见惯,平静地走去冰箱那边拿了两瓶水出来,递给倪布恬和顾辞年。 顾辞年顺手把自己那瓶拧开,偏头,手腕向后递过去,倪布恬随即接了过来。 她小口喝了两口,正要拧上盖,顾辞年的右手再次自然地伸到她面前,掌心朝上,等着。 倪布恬反应了一下,把自己刚喝过的那瓶水放在他手上。 顾辞年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口。 言落全程冷眼瞧着。 他身上还插着胃管,人在进行静脉输液,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嘴巴活动自如。 他“啧”了声,一言难尽地看着顾辞年:“你自己没水?” 非喝人家的。 “勤俭节约是中华美德。”顾辞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没女朋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言落:“……” 他就不该问。 顾辞年探望过了病人,也揶揄过了病人,适时地站起身,拉着倪布恬走了。 他还要去找那对偷偷跑出病房约会的少年少女,留给言落一句有空再来。 等人都走了,病房里倏然陷入安静。 盛望舒和言落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躺在病床上,相顾无言。 静默半晌,盛望舒抬眼看天花板,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耳边捕捉到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她立刻板起脸看向言落:“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言落轻声说。 盛望舒哽了一下,说不出话了,心尖像被看不见的羽毛故意蹭了下。 “月亮,坐近点。”言落叫她。 盛望舒坐在沙发上不动,也不看他,“你有话就说,我听得见。” 言落一本正经地说:“医生说我不可以大声说话。” 盛望舒睫毛轻垂,不耐烦地“啧”一声,起身走到顾辞年刚刚坐过的那张椅子前,把椅子腿往后拽开些许,才坐上去,“说吧。” 言落却不出声了,只是用那双桃花眼悠悠沉沉地看着她。 他精神比昨夜好了稍许,气色还是很差,过于苍白的面色配上他此刻的眼神,无端给人一种脆弱的、委屈的错觉。 这样的停顿明目张胆地抓挠着人的神经,盛望舒不觉屏住了呼吸。 言落这才开口,“刚刚怎么不继续问了?知道他们在聊你什么吗?” 他声音闷闷沉沉的,带着微哑的磁性,绕在她耳边:“他们在聊你……和我。” 停顿一下,他说:“他们在聊我们。” 盛望舒漫无情绪地“哦”了声,耳根却在他那眼神下发烫,她强撑着平淡:“我们有什么好聊的,聊我昨晚救了你一命吗?” 言落低低笑了声,却没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听宋源说,你昨晚哭了。” 盛望舒头皮蓦的一紧,尴尬从脚底板上往上涌,心里默默把宋源骂上一百遍,这个大嘴巴。 “你别听他瞎说。”她冷着语调,否认道:“我没有。” 言落喉结轻轻动了下,叫她:“月亮。” 盛望舒偏眸,撞进他那眸子里,那里面像是铺着张铺天盖地的网,用毫不掩饰的爱意精准地将她捕捉。 他低声缱绻:“其实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轻蹭心尖的羽毛由一根变成了十根,最后干脆变成了小猫爪子,没有章法地抓挠着。 盛望舒被他那幽深的、缱绻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目光攫取,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 耳后的那块皮肤持续默默地升温、再升温,几乎要燃烧起来。 她在那分滚烫烧到脸颊之前快速站起身,丢给他一个嗔怪的白眼,和一句没好气的“少自作多情”,转身就往外走。 拉开门,她逃似的低头走出去,耳后清晰传来他的低笑声。 她没敢回头,没敢看他快要将温柔溢出来的笑容。 — 言落术后恢复得不错。 三天后,医生帮他拔掉了胃管。 一周后,他已经可以适当地下床走动。 在他住院的这一周内,《浮华迷宫》拍摄完毕,顺利杀青。 盛望舒在杀青那天去片场参加了杀青仪式,和剧组全员拍了张大合影,就提前离开来到了医院,没参加之后的杀青晚宴。 等赶到医院,她竟然看到言落已经在病床上办公了。 盛望舒面色一沉,本能地就想骂他:“言大资本家,医生怎么跟你说的?休息两天也耽误不了你赚钱,你赚那么多钱干什……” 话说到这,她倏地闭嘴。 害怕再从他嘴里听到什么给她买钻石的话来。 言落合上电脑,笑了声,“这个项目正在关键节点,我临时跟他们开个会。” 盛望舒怔了怔,声音压低了:“你刚刚……在开会?” 言落看着她“嗯”了声。 盛望舒:“……” 那岂不是被人听到了她骂他的那些话? 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言落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轻轻挑了下眉梢:“放心,没人听到。” 随即他又漫不经心地笑了声:“就算听到也没什么。” 盛望舒含糊地“嗯”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言落继续看电脑,五分钟后,他抬起头,轻轻叫了她一声,“月亮,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 盛望舒抬眸看向他:“什么忙?” “有份重要文件在我别墅书房的抽屉里,现在急着要用,林津出差还没回来,你能不能过去帮我拿一趟?” 盛望舒想都没想:“好。” “我让司机送你。”言落顿了下,又说:“抽屉上有密码锁,密码和我手机一样。” 司机给言落送来电脑后还没走,盛望舒走到楼下,司机已经把车开了出来。 时针转向四点,司机载上她开往盛景花园。 盛望舒一年没来,感觉这别墅变得有点陌生。 走进客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许久无人居住的气息。 盛望舒直接上楼梯,到二楼书房。 打开书房门,她按照言落的描述,快速找到他说的那个抽屉,输入密码“1110”,打开抽屉,在一堆文件中找到了他说的那一份。 她正要将刚刚被她找乱的其他文件重新规整好,目光一顿,突然在下面那份文件上瞥见自己的名字。 她犹豫了一秒,还是把那份文件抽出来。 是一份遗嘱。 言落把名下的股权、不动产、投资公司的股份、基金债券等所有个人资产全部赠予她。 遗嘱已经做过公证,他已经签过字,盖过章,一旦他离世,这份遗嘱即刻生效。 盛望舒蓦的想起宋源朋友圈里发过的那条视频。 他穿着黑色的赛车服,靠着车门,在蒙着雾气的山道上玩世不恭地笑说:“遗嘱早就写好了。” 原来都是真的。 原来竟是真的! 盛望舒捏着那份遗嘱,在骄阳斜照的书桌前站成一尊雕像,一切都是静的,时间像是停止,只有她的心脏在不断震颤着,那自心底里涌出的热意,一下一下冲击着她的眼眶。 — 回到医院,把文件交给言落,盛望舒便走出了病房。 等到他处理完公事,夜色已经降临。 盛望舒走进病房,轻轻将房门锁上。 她走到言落面前,毫无缓冲地,直接拿出那份遗嘱,放在他眼前。 “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言落目光闪了闪,一抹意外在眉宇间稍纵即逝,他沉声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字面意思。” 他的语气平静至极,似乎在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极为天经地义的事情。 盛望舒的鼓膜却不住地震动,她没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言落,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让我帮你拿文件,故意让我看到这个东西。” “……” 一霎的寂然,言落的眸光瞬间沉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着她,漆黑的瞳仁像是掩在海底的黑岩,“月亮,你这么想我?” 盛望舒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像是在等他的一句话,等一个契机,等一个完全说服自己的理由。 言落喉结轻动了下,半晌,却是无奈地笑了声。 他的语气还是平静的,平铺直叙地剖开自己的真心。 “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月亮,我太了解你,如果我想对你耍心机装可怜,早就可以耍千百次了。”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默默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了很多事情。 理解、支持、帮助、陪伴、照顾。 他甚至为她筹划好了他不在的以后。 盛望舒内心波浪翻涌,始终无法平息。 她看着他的眼睛,忽地抬手将那份遗嘱撕成两半,扔在他面前:“我不要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一定会长命百岁,我等不了那么多年。” “言落,我只要现在。” 她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被一种完全出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连尾音都发颤。 爱就爱,要就要。什么过往,什么对错,在这一刻都如砂砾般瓦解。 她被直觉操控着,想到从别墅回来医院的路上,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脸上,车内音响里反复循环的那首歌—— “模糊地迷恋你一场 就当风雨下潮涨。” 第54章 晚安……主人。 安静的病房, 明亮的白炽灯,头顶的点滴瓶。 眼前的一切景象都随着她的那句话而给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像是奢望太久的宝物突然被人双手捧着交到手上,言落被这种从天而降的幸运冲击, 目光漆黑幽沉, 连呼吸都压抑着,克制地起伏。 他薄唇翕动, 开口:“你……” “你之前不是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盛望舒忍耐着剧烈起伏的心跳,打断他的话, 一鼓作气地说完:“现在,就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不要?” 言落喉结剧烈地动了下,一出声, 嗓子哑得一塌糊涂:“要。” “好,那你以后都要听我的, 我不高兴的时候, 你要为我做牛做马, 结草携环,我高兴的时候,你可以……” 盛望舒轻轻吸了吸鼻子,话到嘴边还是控制不住地脸热。 她努力板着脸,强装着高傲冷艳:“……可以勉强做我的男朋友。” 几乎在她这话落下的同一瞬间, 言落便点头:“好。” 像是怕她下一秒就要反悔似的。 盛望舒像被火烧云烘着, 整个人轻飘飘地发烫,在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中切切实实地害羞着。 她轻咳了声,补充:“只是试用期,临时的!” 言落笑起来, 笑得清风霁月,桃花眼里含着细碎的水光,像是被风吹散了阴霾。 他靠坐在床头,被身后微黄的阅读灯笼着,侧脸落着一层淡淡的绒绒的光圈,盛望舒看着他微微失了神。 沉默,再一次突如其来。 却不同以往的焦灼,而因他那眼神,变得暧昧起来。 两人无声地对望着,盛望舒的耳根又开始升温,像是条件反射,控制不住。 片刻,言落轻咳了声,目光在她脸上稍稍错开一些,给了她缓冲适应的空间。 然后,他低声问:“医生说我什么时候能喝酒?” 盛望舒整个人都愣住,怀疑他是不是又发烧了,“你干什么?” 言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唇边勾着一点清浅笑意,要掩饰不掩饰的:“想喝酒庆祝一下。” “……”盛望舒嗔怪着瞪他:“变态,你不要命了?” “要。”言落深深看着她,眼里像藏着星火:“还要留着命给你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做你的……男朋友。” 尾音渐沉,却像是故意在她心上勾了一把。 盛望舒心尖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那种微麻的悸动熟悉又陌生,她一害羞就又想凶他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言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坐直了身子,倾身朝她靠近。 他的身上有清浅的温暖的气息,刚洗过头发残留的洗发水的味道,是淡淡的薄荷夹杂着海盐的香气。 距离毫无预兆地被拉得极近,他挺直的鼻梁几乎贴到她的,盛望舒不自觉地屏气凝神,向后躲开了一点,心跳不受控制地怦怦作乱。 他带着气音的轻笑就落在她耳畔,那双眼睛紧盯着她,带着强烈的、明目张胆的暗示:“那……换个庆祝的方式?” “……好。”盛望舒听见自己的尾音有点飘,“我去让护士给你多加一瓶药水,庆祝一下。” 言落:“……” 盛望舒抿着唇,偷笑着,就要起身。 下一刻,手腕被言落空着的那只手毫不设防地拽住。 她被他拽得整个人向前一扑,下巴险些撞在他的胸膛上。 耳朵侧着,压在靠近他心脏的位置,她睫毛轻轻颤了下,听到他乱序了的强烈的心跳声。 盛望舒仰头去看言落,撞上他低垂的眸光。 他锋利的喉结克制地缓缓滑动着,下颌线条敛起,低头凑了过来…… “咚咚咚。” 敲门声恰在此刻响起,盛望舒像只受惊的兔子,“腾”一下从他怀里弹起来。 慌乱间,脸颊不经意从他唇角轻蹭而过。 快到让人几乎误以为是幻觉的柔软触感,让两个人的心跳齐齐加快。 空气中像是被人投入一把暧昧的火星,旖旎在灯光下浮动。 盛望舒佯装镇定地弹跳到沙发边上的途中,房门被人推开。 主治医生带着护士一行人走了进来。 言落幽深的目光盯了盛望舒一眼,不动声色地靠坐回床头。 主治医生走过来,查看他伤口的恢复情况,又让护士为他测量血压和心跳。 “伤口恢复得还可以,再过一周就可以拆线了。” 医生偏头看一眼仪器,顿了下:“心率怎么突然这么高?有没有感觉胸闷、心悸?” “……” 一瞬微妙的安静,盛望舒偏头看过来,她紧抿着唇,撞上言落一言难尽的目光,唇角缓缓地勾起上扬的弧度,眼尾也随之弯了起来。 直到下一秒,言落一本正经地“嗯”了声。 “有一点……心悸。” 盛望舒:“……” — 直到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盛望舒还是有一种脚踏不到实地的不真实感。 这个梦她从情窦初开的时候开始做起,一直做了许多年,由最初的翘首以盼,到后来逐渐灰心绝望。 再到之后,她亲手放弃,再不愿回头看。 到最后,在努力向前走的路上,她还是被本能驱使着,再次因他而心跳加速。 本以为此生无望的这个梦境,兜兜转转,终于回到她手心,成为现实。 关了灯,盛望舒在一片漆黑中把侧脸埋在枕头里,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晚上在医院的一幕幕。 他靠近时的体温,鲜活与她共振的心跳,和慌乱中不小心蹭到她脸颊的嘴唇…… 越想越热,皮肤渐渐升温,盛望舒把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轻咬着唇,砸了下床垫,小腿条件反射似的翘起。 等做完这一套动作,她又羞耻地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什么啊,盛望舒,你都几岁了,能不能成熟一点,懂不懂喜怒不形于色? 她在心里这样教训自己,手机屏幕恰在此时亮起,是言落给她发来了微信。 盛望舒舔了舔唇点开。 言落发来一条语音。 磁沉的音色里是毫不掩饰的笑意,带着几分揶揄的意味,“晚安……主人。” “……” 盛望舒捧着手机怔了怔——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泛起涟漪波纹。 算了,还是等明天再喜怒不形于色好了…… — 翌日,盛望舒如常去公司上班,到下午才开车去医院看望言落。 其实以她最近的工作量完全可以不那么敬业地在办公室坐上一天,只是,她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言落相处。 二十多年来,突然从“兄妹”变成恋人,总归还是需要一个过渡期。 然而,她的这点害羞别扭的小心思只够支撑她坚持到下午四点钟,四点钟一过,她就坐不住拿上车钥匙走了。 从盛世影业开车到医院差不多半个小时,盛望舒停好车,直接在地库乘电梯上了楼。 到病房,却发现言落不在。 病床上空荡无人,被子仓促地卷在一边,护工也不在,她心脏条件反射地向下坠了坠。 他生病那晚那种揪心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她的胸膛。 盛望舒脚步匆促地向外走,在走廊碰上熟悉的护士,对方见她面色沉沉,也吓了一跳。 “病人有什么不舒服吗?” 盛望舒睫毛颤了下,“他怎么了?” 护士被她问得一脸茫然:“啊?我在问你。” 盛望舒这才稳了稳神,说:“我刚过来,发现他不在病房。” “哦。”护士这才从两人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中恍然:“他去楼下花园散步了,大概是半个小时前去的吧,也该回来了。” 盛望舒神情骤然松弛,揪着的心稳稳落回去,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尴尬。 “我下去看看。”她笑了笑,飞快地转身走了。 盛望舒沿着花园小径走了几十米就远远看到言落的身影。 他一个人坐在树下长椅上,侧对着她,不知道在看什么。 夕阳的余光带着炽烈的余温,透过树叶的间隙,疏漏地洒落下来,有几块光斑随意地落在他的侧脸上。 盛望舒放轻了脚步,慢慢地朝他走过去。 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单调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穿在他身上也显得很好看,他最近又清瘦了些,那宽松的病号服衬得他的脊背越发纤薄,身形薄而修长,像是纸片人…… 她看得专注,没留神言落蓦然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对上,盛望舒脚步倏地一顿。 不是因为被他发现,而是因为他无意识转头看来的那个眼神,没有焦距的迷茫,因他身上的这套病号服,和他挺直的纤薄的脊背,更无由地让她心脏一揪。 他那个模样简直像个漂亮安静的、等待主人来接的大狗狗。 盛望舒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联想到这个方向,但心脏却因为这一瞬的想法软得一塌糊涂。 言落已经慢慢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他目前还只能轻度地活动,不能像以前那样大步流星,即便如此,他的步伐也不算缓慢。 盛望舒蹙眉,喊他:“你走那么快干嘛!” 喊完之后,自己却情不自禁地直接小跑起来。 盛望舒停在言落面前,鬓边的碎发还因为跑动微微晃着,眼睛已经瞪向他:“忘了医生怎么交待的?走那么快?不怕刀口崩开?” 言落垂眸看着她,修长身影覆下来,帮她遮住斜射过来的刺眼的余晖。 盛望舒目之所及是他清晰凌厉的下颌线条,目光描摹着向上,看到他淡抿着的唇轻轻动了下。 “我在等你。” 他低声平静地开口,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怎样,盛望舒竟觉得他这语气里藏着淡淡委屈。 她轻眨了下眼睛:“我又没说一定会来看你。” “嗯。” 言落点头,幽深目光黏在她脸上:“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救命…… 盛望舒怀疑言落在用眼神向她下蛊,否则,她的心尖怎么会无缘由地悸动?怎么会无缘由地觉得他穿着病号服也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怎么会…… 突然怜惜地想要抱抱他…… 她轻轻舔了舔唇,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视线,看向他肩后那根垂落的树枝。 树枝在微风中摇摇晃晃,她的心也跟着荡起丝丝涟漪,像夏日傍晚被轻风拂过的池塘。 池塘上覆盖着片片荷叶,荷叶下方,藏着她敏感悸动的心脏,荷叶上方,是她不以为意的伪装。 “我工作很忙的,不一定每天都有时间。” 她停顿一下,说:“我如果过来会提前给你发微信的,以后别再等了。” 耳畔落入一声漫不经心的轻笑。 言落眼尾扬着,不容置喙的语气:“等女朋友不是男朋友的基本职责?” “……” 盛望舒唇角小幅度地一点一点勾起来,她轻咳了声,背着手,颐指气使地看着他:“说话严谨点,你现在还只是试用期,而且是在我心情好的时候。” “心情不好时你就要为我做牛做马。” “嗯。”言落配合着点点头,学着她的模样,也把双手背在身后。 下一秒,他突然俯身靠近,漆黑的瞳仁沉沉盯住她,低声笑问:“那,主人……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转正?” 第55章 我可以吻你吗? 这还不到24个小时…… 盛望舒佯装生气地睨他一眼:“才一晚上, 你做什么梦呢?” 言落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梢。 他保持着倾身的动作,非但没有拉开距离,反而有恃无恐地又向她贴近了些, 睫毛几乎要蹭到她脸上, 随着他压得极低的、略带气音的说话声,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落在她的耳廓。 “不能转正, 那能不能先兑现我的试用期庆祝礼物?” 盛望舒嗓子无由地发干,依然不看他:“什么礼物?” 言落低笑:“你知道的。” 嘴唇从她耳廓边离开,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慢慢地捏了下她的耳垂,一字一顿地,像在暗示。 “昨晚……” 夕阳的剪影在盛望舒眼里轻颤了下,她没意识到是自己的眼睫在抖。 眼前, 言落的面容越来越近,近到她几乎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她紧抿着唇, 下意识垂了下眼睛。 言落的唇贴近, 近乎要贴上的那刻却又忽然停住, 移开,下一秒,温柔的触感轻轻贴上她的额头。 “我昨晚一夜没睡好。” 他低声缱绻。 一整夜都在想着她,想着她说的那些话,想着他们的以后。 盛望舒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蜷缩, 有微麻的触感顺着被他揉捏的耳垂传向四肢百骸。 他的吻再次毫无预兆地落下来, 这一次,落在了她的鼻尖。 言落垂着眼睛专注看她,那眸子里的情绪比夕阳还要浓稠,化不开。 他含笑低喃:“月亮, 谢谢你。” “谢谢你还愿意给我机会。” 明明站在一片阴影之下,盛望舒却一身燥热,连眼皮都要发烫,她轻舔了舔唇,在他的吻再一次想要落下来时抬手挡住了他的唇。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教训他:“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脸皮这么厚?” “好了,回病房。” 言落轻笑一声,呵出的淡淡热气喷在她手心,很痒,让她莫名心颤。 盛望舒迅速收回了手。 却听他配合地“嗯”了声,意味深长地追问:“回病房……然后呢?” 盛望舒:“……打点滴!” “我看你好像有点发烧,等下让医生给你多加两瓶药!” “……” — 盛望舒扶着言落回到住院部楼上。 在走廊里又遇上之前那个护士。 对方一看到他们就笑了起来,:“找到啦,这下放心了吧?” 盛望舒头皮一紧,瞬间有种被人当面处刑的尴尬感。 她含糊地点头笑了声,想混过这个话题。 言落却一脸兴味地看过来,问:“放心什么?” “你不知道,她刚才找不到你,以为……” 盛望舒:“我以为你去做检查了。晚饭应该送来了,快走吧。” 她皮笑肉不笑地加快了脚步。 言落正色,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脚步也跟着她加快。 等两个人走进病房,他才低低笑出了声。 盛望舒耳根一热,立刻回头去瞪他,反被他捉住手腕,一把拽到了身前。 两人相对而立,无声地对视了几秒。 “你担心我啊?” 他低头,温热的气息落到她耳畔,语气里陡然多了一分严肃:“抱歉,下次不会了。” — 盛望舒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过去也就忘了。 没想到隔天下午开会时突然收到言落的一条微信。 她抽空点开看一眼。 言落:[我去楼下花园走走。] 盛望舒微微怔楞一秒,他又发来一条消息。 是一个定位。 她抬手遮住额头,没忍住,轻笑出声。 自从可以下床活动后,言落每天都会抽出半个小时的时间散步走动。 不用输液的时候,他通常会在病房内处理一会儿工作。 盛望舒有空时就会到医院来陪他,她通常带着平板电脑,在他看书或工作时就坐在一边画设计图。 偶尔也会和言落一起找一部电影来看。 没来得及在投影仪上一起看完的第一百部 电影他们最终在病房里用平板电脑一起看完了,盛望舒抱怨他:“之前天天趴在书房的窗户边看电影,我的视力都快要下降了。” 言落偏眸睨她一眼,低笑着邀约:“那以后我们一起在房间里用投影仪看?” 他的声音太过缱绻,让人不由得心尖一颤。盛望低声咕哝:“谁要去你家看?” 言落抬手蹭了蹭她的脸颊,浑不在意地笑着:“那……我去你家?” 盛望舒抬头:“你想的美。” “美”字说了一半卡在喉咙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倾身过来,靠得那样近,像是早有预谋一般,鼻尖几乎要撞上她的。 盛望舒的视线被他黑而亮的眼睛占满。 电影的片尾曲还在唱着,两人却心照不宣地安静下来。 像是有人在空气中悄悄投放了无数旖-旎的火星,轻轻的呼吸甚至都能将那旖-旎引燃。 盛望舒整个人被躁意淹没,心里却莫名的,有点空落落的,似乎在等着什么东西来填满。 她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闪躲。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棱斜射进来,被玻璃分割成不规则的形状。 空气中有尘埃浮动,音乐声停了,世界沉静得像是静止。 唯有两人的鼻息交缠,在这静止中越靠越近。 盛望舒心尖发痒,在这被慢放的、彼此试探的暧昧中连脚趾都忍不住想要蜷缩。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言落漂亮的双唇一点一点地贴近。 就在即将触碰到的那刻,突兀的一声微信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在耳边炸开。 盛望舒被吓得眼皮一颤,条件反射地从言落怀里弹开。 旖旎被打碎,气氛全没了,怀里骤然一空,言落无奈地闭了闭眼睛。 盛望舒轻呼口气,抓过手机看了眼,是李明泽的微信。 李明泽:[抱歉,路上有点堵车,你到哪了?] 盛望舒看了一眼时间,懊恼地轻轻“啊”了声。 “怎么了?”言落缓缓平复了呼吸,声音还带着分喑哑。 盛望舒脑子还有些晕眩,没多想,直接举起手机屏幕在他眼前晃了下,“约了人谈事,差点忘了。” 言落的目光定在聊天页面顶端,备注的那三个字上。 “李明泽?”他缓缓问道。 盛望舒抬眸瞥一眼他的表情,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 李明泽可是她前一个且唯一一个相亲对象,怎么着也算是言落的情敌了。 她点点头,紧跟着解释:“公司最近做了一个新的电影项目,原创剧本,其中有几个地方尺度比较大,我拿不准,找他咨询一下。” 言落点点头,薄唇淡抿,让人看不分明情绪。 盛望舒忽然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她眨了眨眼睛,凑近他的脸,左右打量着:“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啊?” 言落垂眸,安静地看着她,片刻,唇角微微勾起:“我……” 才刚说出这一个字,盛望舒便挑眉打断他的话:“不开心也没用,这是我的工作,你得理解。”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意:“试用期就要乖一点,小心我不给你转正。” 说完,指尖在言落唇角上若有似无的一蹭,她微眯了眯眼睛,转头就走。 盛望舒和李明泽一起吃了晚饭,期间,沈明意给她发了几条微信。 沈明意最近拍戏格外辛苦,大制作剧本,他戏份繁重,足有近一千场,每天睡觉的时间都不够。 刚到片场时他还兴致勃勃地给盛望舒打过一通视频电话,后来便销声匿迹,只偶尔有时间时才会给她发一两条微信主动分享一下近况。 这会儿,他给盛望舒发了两张片场休息图,让她看看自己艰苦的拍摄环境。 盛望舒笑了声,回复他:[好巧,我刚和你表哥聊到你。] 沈明意秒回:[你和我表哥在一起?] 盛望舒:[嗯,有些事要谈,恰好一起吃顿饭。] 那端消沉了好半晌,没再回复。盛望舒以为他在忙,把手机锁屏放在一边,也没在意,继续跟李明泽咨询政-策问题。 约莫过了七-八分钟,她手机屏幕才又亮起。 沈明意:[月亮姐,你和我表哥不会又来电了吧?] “……” 这都是什么奇怪联想?盛望舒怀疑他拍戏拍傻了。 盛望舒:[你想太多了。] 沈明意语气一本正经的:[月亮姐,如果有一天你突然觉得我表哥人还不错,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盛望舒微微蹙眉,依然一如往常地搞不懂沈明意的脑回路。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回复。 盛望舒:[你外公没夸张,你还真是个表哥控。] 盛望舒:[放心,我这辈子没机会做你嫂子了。] 沈明意立刻发来一个欢天喜地的卖萌表情包。 盛望舒笑笑,没再回复,退出两人的聊天页面,她指尖向下翻了翻,翻到言落的微信头像。 聊天框安安静静的,他没给她发来只言片语,她却不知怎的,心里莫名的有些空。 从餐厅出来和李明泽道别后,盛望舒坐在车里迟迟没发动引擎。 这间餐厅距离那家松茸云吞面店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她心血来潮的,打算去帮言落买一碗云吞面。 他这两天刚被医生允许吃半流食,虽然吃不了多少,但她就是莫名的想去买给他。 仔细想来,这么多年来,从前都是他主动帮她买各种她喜欢的食物,她好像什么都没给他买过。 开车到店铺,盛望舒一路上想了许多。 等把车停在路边,不经意间抬头看一眼后视镜,她才望见自己眼里清浅的笑意。 过去的那些,开心或是不开心,她好像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释怀。 这一次,她是真的在大步向前走了。 盛望舒带着打包回来的云吞面回到病房时,言落刚打完今天的点滴,正靠在病床上看财经新闻。 看到她过来,他讶然地抬了抬眉梢,随手关掉电视:“你怎么回来了?” 盛望舒瞥他一眼,表情傲娇:“我在医院养了一个宠物,宠物好久没发出声音,我过来看看他还活着没。” 言落偏头看着她,忍不住摇头笑了笑:“活着呢。” 抬手摸了摸喉结,他轻咳了声,表情略不自然,但还是开口解释:“怕打扰你谈事才没给你发微信。” 盛望舒意味不明地“哦”了声:“原来是我想多了,还以为你吃醋了呢。” “……” 一秒的沉默。 言落又生硬地清了清嗓子:“……也吃醋。” 盛望舒唇角按捺不住地扬起,又紧紧抿住,心中那一整晚说不分明的空荡感被这三个字填满。 她睨他一眼,还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和交际需要,这种情况以后经常会有,你得慢慢习惯。” 言落靠在床头,一条腿微微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瞧着她的眼神却是认真的,“好,我努力。” 盛望舒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逗完了人,她就给糖吃,“看你表现不错,奖励一份宵夜。” 她把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把云吞面拎过去。 言落望着她手里熟悉的打包袋,目光闪了闪。 “这是给我买的?” 盛望舒:“这房间里还有第二个病人?” “谢谢。”言落的表情看上去认真极了,喉结滚动了下,他欲言又止地笑了笑。 “一份宵夜而已,没必要那么感动。”盛望舒把病床上的桌板放下来,“你以前又不是没给我买过。” 打开包装盒,她拿出汤匙递给他:“少吃一点点应该没关系。” 言落接过汤匙,眸光依然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好半晌,才在她不自在的催促下低头喝了口汤。 “很好喝。”他低声说。 盛望舒:“不咸吗?” 言落笑着摇摇头:“没有这点微咸的味道,就不是那个感觉了。” 盛望舒心口微微一动,因为他的这个共识,无由地涌起一点开心。 这份开心很无聊,很幼稚,很不值一提,却实实在在地在她心底泛起涟漪。 床头开着阅读灯,言落低着头,在那抹豆黄的灯光下缓慢地喝着汤,时常扎针的右手背上,一个个针眼清晰可见。 盛望舒看不过去,把汤匙从他手里抽出来。 “慢死了,我帮你。” 她想都没想,直接舀起一只云吞,送到他嘴边。 言落浓密的睫毛微动,抬眸朝她看过来,眸中有毫不掩饰的意外。 盛望舒:“张嘴啊。” 他这才张开嘴,就那么直直地望着她,咬下了那只云吞。 盛望舒看着他咽下去,立刻还要再盛起第二只,却猝不及防地被他按住手。 “不用了。” 她以为他不想再吃了,便把饭盒收到一边,顺手拿来温水给他。 言落接过水,慢慢喝了几口,看盛望舒低头背对着他在收拾那饭盒和打包袋。 他喉间溢出一丝淡淡涩意,叫她:“月亮。” 盛望舒回头,言落说:“放那吧,晚上我自己收,这些不用你来做。” 盛望舒不以为然:“顺手的事儿。” 言落“嗯”了声。 片刻,他忽然又说:“护工会帮我准备晚饭,以后不用特意去帮我买这些。” 盛望舒动作一顿,转身朝他看过来。 她抿了抿唇,心脏没由来地向下一落,“你不喜欢? ” 言落却答非所问:“去年冬天,某一天夜里,我看到你给陵游买了一份云吞面。” 盛望舒迷茫地眨眨眼,倏然想起些什么:“那天推开门又出去的那个人是你?” 言落不自然地舔了舔唇,点头;“是我。” “我怕你看到我不开心就没再进去,后来我在车里坐了好久,看到你拿着打包的云吞面上了车,就开车跟了上去。” 他顿了一下,解释道:“我不是要跟踪你,只是那时太晚了,我不放心。” 盛望舒的声音轻下来,怔怔地望着他:“然后呢?” “后来我看到你从陵游的工作室出来,独自开车回了家。”他唇角划过一丝苦涩,即使过了这么久再说起,心脏依旧窒闷。 盛望舒在床沿边坐下,看清他眸中情愫,心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所以他才说以后不用再帮他买这些吗? “你很介意吗?” “介意。” 言落点头,声音艰涩:“我介意的是,那么冷那么晚的天,他让你一个人回家。”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在想,不能把她交到别的男人手上,谁都不行。 言落抬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盛望舒的脸颊:“月亮,这些事情以后你都不用为我做。我不需要你懂事,不需要你体谅,不需要你照顾。在我这里,你随时可以任性,可以生气对我摆脸色,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只需要做原原本本的你自己。” 柔和的光线下,他的表情是那么郑重,眸底满是怜惜,曾经那些让她误以为是幻觉的温柔在此刻展露无疑。 他不再是那个没心没肺、风流不羁的言落。 他在尝试着,努力着,在她面前剖开自己。 她看出他的不自然,看出他也在学着向她坦诚真心。 因为他知道她需要,她需要他直白热烈的表达,这样她才能切实感觉到被爱。 盛望舒在言落的坦诚里心如擂鼓,细枝末节的神经,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因这一刻的感动而震颤。 她被热烈的情绪驱使着,情不自禁地向他贴近。 他们的目光焦灼地、直白地纠缠在一起。 安静的室内,被无声的旖旎填满。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又或许是同时,下一秒,他们的额头轻贴在一起。 四目相对,言落性感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下,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呼吸渐渐变重,克制地,落在她的脸侧,微烫的气息让她地毛孔都在颤动。 言落偏头,一寸一寸地贴向她的唇,却在最后一刻隐忍地停下,喑哑磁沉的嗓音落入她耳畔。 “月亮。” “我可以吻你吗?” 盛望舒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嘤咛般的回应。 下一秒,言落偏头含住她的唇。 第56章 奖励一下。(一更)…… 骤然的碰触, 陌生的、柔软的触觉,在一瞬间夺走了她的呼吸。 言落唇上还带着刚喝过水的微微濡湿,随着他小心翼翼的碰触、啄吻、将她的唇也染湿。 盛望舒手脚僵硬得不知该往哪里放。 她手指抵在他胸前, 指尖微微蜷缩, 按在他心脏的位置,却在他汹涌的心跳之下, 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呼吸困难,她忍不住吞咽了下, 舌尖轻舔过嘴唇,似有若无地触碰过他的。 言落倏地停顿。 双眸似泼着滚烫的熔岩,他喉结重重地滚动,原本扶在她背后的手心向上,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勺, 压着她,贴近, 再贴近…… 空气似乎都要随他那骤沉的眸子燃烧起来, 他重重含着她的唇, 用舌尖探开她的唇缝,毫不犹豫地入侵。 盛望舒被一种陌生的酥麻感冲刷,像经久不息的海浪,从头顶,到脊椎, 在四肢百骸里冲撞。 世界安静到仅剩彼此共振的心跳和让人耳热的吞咽声。 “咔哒”一声, 门在这时被猝不及防地扭开,伴随着宋源没心没肺的大嗓门:“落——哥……” “哥”字的音节刚发出声音便戛然而止。 “……” 盛望舒本能地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惊呼,声音因为亲吻变得又绵又软,像小猫爪子挠在言落心上。 她捂着脸, 条件反射地又想弹开,却被言落一把紧紧按进怀里。 他的反应很快,几乎在宋源出声的同时,便扯过一旁的被子把盛望舒盖住。 “咚”的一声门狠狠被撞上,伴随着宋源惊慌的“对不起,你们继续,继续”,病房里再度安静下来。 隐约听到外间宋源把不明所以的许念汐蛮横拖出去的动静。 片刻后,耳根再次清净。 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只剩彼此略微粗重的呼吸声。 盛望舒拿下捂在脸上的双手,在言落怀里憋到呼吸窒闷,整个人从头到脚感觉全熟透了。 她又羞又气,抿着唇,不吭声。 半晌,言落的胸口轻轻起伏,发出闷闷的笑声。 盛望舒趴在他胸前,听着他胸腔里的声音,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人走了。” 言落拿下棉被,垂眼凝望她被弄乱的头发,白皙的、染着绯色的脸颊,和那双蒙着水汽的亮晶晶的眼睛,眼里的笑意渐收,渐沉,染上欲-念。 他喉结滚了下,音色喑哑得像在勾人:“还……继续么?” “……” — 当然没再继续,盛望舒没好气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把,撑着手臂坐起来。 “都怪你。” 言落:“嗯,怪我。” 怪他什么?不知道?反正她说怪他就怪他吧。 盛望舒脸烫得几乎能煮鸡蛋,双唇嫣红,沾着淡淡水色,被那柔和的灯光照着,眉眼间流露一段毫不自知的娇嗔和风情,看得人嗓子发痒。 言落静静望着她,一颗心,整个胸膛被无声的情绪填满。 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那种满足。 他抬手,帮她把乱掉的发丝一缕缕弄顺。 盛望舒眼睛含着水光,盈盈动人,嗔怪地瞪着他:“现在怎么办?我怎么见宋源?”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贸然地被撞见她和言落拥吻,怎么想都觉得尴尬、别扭。 “没关系,他不会多说什么的。”言落安慰她。 盛望舒还是瞪他,带着点蛮不讲理的任性模样,跟小时候没分别。 言落被她瞪得心旷神怡,想了想,又说:“你要是不想看见他我就让他走。” “……”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又不能一辈子不见面。 “算了。”盛望舒无奈地摆摆手,自我安慰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状况……” 耳畔一声轻笑,言落蓦然凑近了些,满眼揶揄地盯着她:“你还见过什么大风大浪?说来听听?” 盛望舒皱了皱眉,警告地盯他一眼:“劝你别问。” 言落笑着:“哦。” 等宋源和许念汐得到准许进来时,盛望舒已经平复好了心态,忍着别扭维持着淡然如水的表面平静。 她刚端庄地叫了一声“宋源哥”,宋源便扭着头眉飞色舞地抢白:“我知道,刚才你眼睛里进了沙子,落哥在帮你吹眼睛。” 盛望舒:“……” “好了,多大点事儿啊,你就别逗她了。”许念汐拍了下宋源的手臂,对着盛望舒笑得像个欣慰的老母亲。 宋源作为亲眼目睹恋情第一线的吃瓜群众,比自己谈了恋爱还要亢奋,“终于啊,终于被我等到了这一天!我这就去群里号召,等落哥出院,必须给你俩好好办个庆祝party。” 盛望舒吓得直皱眉:“别。” 这个想法她刚刚已经跟言落说过了,言落无条件赞同,她现在重新说给宋源和许念汐。 “我和言落的事情你们暂时别说出去,我不想给太多人知道,尤其是两边的长辈。” 要是被热衷于撮合相亲的老爷子们知道,说不定会立刻着手让他们订婚。 她和言落才刚在一起,她不希望这段恋情是被别人主导。 许念汐理解盛望舒的顾虑,没等她解释就做主替宋源保证:“放心,我们绝对守口如瓶。” 她撞了撞盛望舒的肩,在她耳边轻说:“你尽管好好享受恋爱自由。” 盛望舒偏眸看她一眼,也笑了。 — 说是不对外宣布,但几个亲近的朋友总是要知会的,比如说,顾辞年。 言落出院的前一天,顾辞年来医院看他,盛望舒也在。 顾辞年刚结束杂志拍摄,从现场过来,妆都没来得及卸。 盛望舒帮他拿了瓶水,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言落在打最后一瓶点滴,床头摇起来,半靠着,顾辞年翘着腿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盛望舒一个人窝在小沙发上画设计图。 聊没几句,言落话锋一转,微挑了挑眉问:“你女朋友呢?怎么没带过来?” “她在跑通告,还没收工。” 顾辞年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再说,看你还需要这么多人?” 言落不置可否地轻嗤了声,转而和他聊起公司前一段新接触的原创剧本。 从剧本的可塑性到后期的改编方向,再到拟邀约导演,两人话题相投,越聊越深入,约定下个月一同找那个导演吃饭详谈,争取继《暗夜》之后再合作一把。 话题告一段落,言落不经意地轻咳了两声,说:“嗓子有点干。” 顾辞年纡尊降贵地问了句:“给你倒杯水?” “不用麻烦。”言落歪靠在床头,善解人意道:“我喝这个就行。” 他抬手,指了指一旁柜子上,盛望舒喝了一半,当着顾辞年的面放在那的那杯冰美式。 顾辞年朝柜子上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满眼兴味地静静看着他。 言落指了指自己打着点滴的手背,云淡风轻地指挥他:“帮忙拿一下。” “行。”顾辞年配合地拿过来,递给他。 言落伸手去接,手指才刚触碰到杯壁,就被盛望舒猝不及防地夺了过去。 “这是我的冰美式!”她一脸无语地瞪着他,“你这还没出院呢,就又想住院啦?” “……” 言落抿了抿唇,轻咳了声。 顾辞年表情一言难尽,简直没眼再看下去,“行了,别秀了,知道你有女朋友了。” 盛望舒:“……” — 翌日下午,言落出院回家。 办完出院手续已近傍晚,盛望舒提前叮嘱阿姨在家煮了一锅生滚鱼粥,回到家,粥刚好放至温热入口的程度。 盛望舒带言落回家喝粥。 打开门,她先进门,照例给言落拿了双一次性拖鞋。 言落看着那双拖鞋沉吟几秒,问:“有没有别的?” 盛望舒不明所以地问:“什么别的?” “拖鞋。”言落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有没有别的款式?” 别的款式? 盛望舒快速回忆了一下鞋柜里的各式拖鞋,除了这种一次性的就只剩…… 她挑眉看他一眼:“或许……你想穿女士的?” 言落:“……” 言落无奈换上手上那双一次性拖鞋,这才抬头看向她:“我是说,我能不能在你家有一双非一次性的拖鞋?” 盛望舒怔楞一秒,笑了笑:“可以啊。等你转正再说吧。” 撂下这句话,她没再管他,转身潇洒地走了。 言落看着她那后脑勺都透着骄傲的背影,唇角愉悦地勾了勾。 盛望舒换了套家居服,洗了手打算去厨房盛粥,才刚走到厨房门口,就看到言落拿了两双筷子出来。 而餐桌上,已经整齐地摆好了两碗粥、几碟小菜,和一份蔬菜沙拉。 看到她微微发愣站在那里,言落略扬了扬眉梢,招呼她:“快过来吃饭。”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浅色宽松的牛仔长裤,休闲的装扮让他的气质更清爽柔和了分,舒适而居家。 橙色的夕阳如橘子汽水一般透过窗户泼进来,铺洒一地,空气里隐约可见尘埃起伏。他漫不经心地笑着,走到那光线之中,瞳仁也被渡上一层透明的暖色。 盛望舒恍然中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定感。 她回神,在餐桌边坐下,和言落面对面喝粥。 温热的鱼粥缓缓落进胃里,连心脏都被温暖熨帖。 吃完晚饭,言落主动帮忙收起了碗碟。 盛望舒起身去吧台边倒水,朝厨房喊了句:“你把碗放水池里就行。” 然而,等她倒好水,厨房里却已经响起了流水声。 盛望舒端着水杯慢吞吞地踱到厨房外,看到言落微弓着身子在洗碗。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却耐着性子有条不紊地在做,纤长而密的睫毛低垂,从侧面能看到明显的绒绒的一道影子。他薄唇淡抿着,侧脸英俊清隽,让人移不开目光。 盛望舒靠在门边,静静地看了他好半晌,看着流水冲过他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看着他因手上动作而略略现出青筋的手臂,像在欣赏一部光影满分的电影。 直到言落倏然偏眸看过来,她才假装不经意地移开视线,仰头喝了口水。 “表现不错。”盛望舒把水咽下,领导视察似的慢悠悠地点评一句。 言落唇角轻轻勾起,沉吟一秒,看向她:“那……能不能提前转正?” 盛望舒有恃无恐地轻哼一声:“这才哪到哪,继续努力吧。” “好。”言落配合着点头。 洗好全部碗筷,关掉水龙头,他双手撑在水池边缘,漫无情绪地叫她:“月亮,过来一下。” 盛望舒端着杯子走过去:“干嘛?” 言落笑而不语。 下一秒,他猝不及防地抬手,捉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拽,将她圈进怀里。 男人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禁锢在水池前,盛望舒举着水杯,一时间有些发懵。 她眨了眨眼,就见他挺直的鼻梁凑近,在她鼻尖若有似无地轻蹭了下。 “看在我努力表现的份上。” 痒而微麻的触感里,他的音色磁沉,明目张胆地请求:“主人,是不是该奖励一下?” 第57章 亲一会儿。(二更)…… 没有能再往后退的余地, 盛望舒只能让上半身往后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微挑着眉睨着他,尾音却不自控地有点虚:“奖励……什么?” 耳畔一声低笑, 言落随着她后仰的动作向前倾身, 再度用目光将她锁定,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侧脸, 顺着毛孔传至每处细微的神经。 他的唇顺势落上她鼻尖:“你说呢?” 盛望舒:“我……” 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被他趁机而入堵住了唇。 鼻息在一瞬间升温, 变得滚烫,他在交错的呼吸中轻一下重一下地吮住她的唇,右手摸上她的耳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捏着。 男人的手指像是点火的元凶,顺着她的耳垂慢慢绕到她的耳后, 又到后颈,继而向上, 抚住她的后脑勺, 向着自己的方向压。 与此同时, 他用舌尖,找到了她的。 盛望舒眼睫轻颤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混沌一片,像在炸着烟花,到最后连怎么被抱上了流理台都不知道。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圈着他的脖子。 温度慢慢攀升, 明明开了冷气, 盛望舒额头还是渗出了细密的汗,整个人像被扔进了高温锅炉里,热得喘不过气来。 直到手指不经意间触到言落腹部,她才瞬间清醒, 降温,抿着唇推开了他。 “你的伤……” 言落被迫停下,伏在她颈窝平复着呼吸。 盛望舒“事后”发作,在他肩膀上轻轻砸了一下。 “变态。” 可那话音里却是带着笑意的,不像骂人,倒像是害羞。 言落不说话,低低地笑。 盛望舒垂眼想了想,又说:“你这样不按规程做事,是很难转正的。” 言落呼吸顿了下,抬起头看她。 清亮的目光盯着她:“应该是什么样的规程?” 盛望舒有点难以启齿,便扭过头去不看他,半晌才开口:“正常来说,不都是先牵手、拥抱,再……” 哪怕从出生就在一起,熟悉得再熟悉不过,也做不到面不改色地当面聊这种话,盛望舒说不下去了,咬了咬唇跳下流理台,只撩下一句结论:“反正你就是个变态。” 骂完人,转头跑了。 言落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抬手抚了下眉心,唇角轻勾。 太快了吗? 渴望了那么多年的愿望终于落到怀里,是他没忍住,太心急了些。 盛望舒独自在房间平复了会儿情绪才出来,赶言落回去。 言落没再多说什么,到玄关处换了鞋打开门往外走。 盛望舒就站在玄关入口看着他。 他迈出门外,又踏回来一步,回头对她扬了扬下巴。 “不过来关门吗?” 盛望舒想都没想:“不。” 言落微怔一秒,倒先忍不住笑了声,语气有些无奈:“过来……不对你做什么。” 他都这样说了,再不过去倒显得自己怂了。 盛望舒微抿着唇走过去,仰头看他:“我过来了,干嘛?” 言落垂眸看着她,桃花眼里含着清浅笑意。 他忽地伸出手,牵住她的小拇指,又勾住她无名指,就这么一根又一根地不紧不慢地勾上去,直到把她整只手都握在自己掌心里,手指再慢条斯理地向下,直到和她十指相扣。 “牵个手。” “……” 直到门关上,盛望舒的指尖还在隐隐发麻。 她从没想过,原来只是牵一牵手,就能让人心尖悸动,像个未经世事的高中生。 盛望舒捂着脸上了跑步机,运动半小时出了一身汗后才身心舒畅地去洗澡。 把浴缸放满水,她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红酒,舒服地泡了个澡,等吹干头发走进书房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夜幕高悬,从窗口望出去是万家灯火,而对面那扇落地窗后也亮起了一盏柔和的灯。 盛望舒拿过望远镜,毫无心理负担地朝对面房间望进去,没看到人影。 她随手把望远镜放到飘窗上,打开电脑画设计稿。 盛望舒很快沉浸进去,忘记了时间,等余光忽然察觉到光线变幻时,桌面上的数字时钟显示是晚上十点十五分。 她眼睛一亮,身体随椅子旋转半圈,看到是对面的房间亮起了极光夜灯。 手机屏幕恰在此刻亮起,言落打来了电话。 盛望舒笑着接通,站起来走到窗边,看到对面落地窗后站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这是第一次,他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里,和她对望。 盛望舒弯腰拿起望远镜,肆无忌惮地把他看清楚。 言落穿一身纯白色的休闲居家服,黑发湿润,被他用手随意地撸上去,有一种凌乱又慵懒的帅气。 他唇角微微勾着,眼睛盯着她的方向,低笑了声:“终于知道是怎么被你发现的了。” 盛望舒轻哼了声。 言落:“你这个行为合法吗?” “好像不太合法。”盛望舒有恃无恐地说:“你可以去告我。” 耳边又是一声笑。 言落说:“如果我也买一台望远镜,那我们是不是就扯平了?” 盛望舒:“那我就会去告你,让你这个变态坐牢。” 言落:“……” 两个人隔着遥远的距离和两道玻璃,隔着电流,胡乱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却并不觉得无聊。 好像只是这样对望着,不开口,也是愉悦的。 就这么站了十五分钟,盛望舒才想起他是一个刚出院的病人,催促道:“不说了,你去休息吧。” 言落问:“那你呢?” 盛望舒:“我继续工作。” “那我陪你?”言落低声缱绻:“像以前那样。” “好。” 盛望舒动了动举望远镜举到发酸的手腕,笑问:“言总,请问今晚要放哪部电影呢?” “我这里有很多电影资源。” 言落慢条斯理道:“你要不要亲自过来选?” “不、要。”盛望舒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 《浮华迷宫》杀青后,盛望舒恢复了在盛世影业的工作。 周一上午,开完晨会回到办公室,米叶又接到电话,说是收到了送给盛总的花。 米叶挂了电话过去拿花,是一捧新鲜的戴安娜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水雾,在阳光下微微透明。 米叶看了眼放在花束上的卡片,落款依旧是两个字母“YL”。 这个“YL”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送花过来了,米叶还以为他或许不会再出现了。 米叶把花送进盛望舒的办公室,敏锐地在盛望舒眼底捕捉到一丝与往日不同的情绪。 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是不应该打探上司的隐私的,但盛望舒眼里的愉悦太过明亮,让她一时间被那份快乐感染,忍不住多嘴问了句,“盛总,这个YL是个人名吧?” 盛望舒停顿一秒,点头,面不改色道:“对,是我的小名,月亮。” “哦,是这样啊。”米叶笑了笑:“盛总,没什么事我先出去啦。” 等米叶出去后,盛望舒才凑到那束玫瑰前轻嗅了嗅。 玫瑰的淡香中夹杂着微潮的水汽,让人的肺部也沁满新鲜的气息。 她拿起花束上的卡片,看到言落潇洒利落的笔迹。 他用钢笔手写了一句话:我想只要我们还活着,回忆就可以永远更新。 是昨晚他们一起用投影仪看完的那部电影《爱在日落黄昏时》中的一句台词。 盛望舒眨了眨眼,笑意直达眼底。 她把卡片收起来,放进抽屉里。 却在合上抽屉的那一刻莫名冒出一个想法:他以前有没有这样给别的女人送花? 这种时刻产生这种念头实在是很扫兴,可她却没办法完全不去想。 盛望舒一边在心里责怪自己小气,一边忍不住地拿出手机,戳开了言落的微信头像。 仅犹豫一瞬,她就编辑了好了微信发过去。 盛望舒:[你好像很会。] 盛望舒:[你以前也是这样给别的女人送花吗?] 头脑发热地点击完发送,盛望舒立刻就后悔了。 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不好,既然决定了和他在一起,就不该再往前不停地翻旧账。 可有时候,翻旧账好像是刻在人基因里难以克服的劣根性。 但,既然发都发了,盛望舒也不打算再撤回。 既然介意,不如就坦荡地问出来。 盛望舒盯着手机屏幕看了片刻,两分钟后,他回复一条:[没有。]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 之后手机又陷入沉寂。 盛望舒把手机静音丢进抽屉里,埋头工作。 等过了十分钟再想起来拿出来时,手机上已经多了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言落打来的。 她正盯着手机查看,又一通电话进来。 “你发微信时我正在开会。”言落低沉的声音传来,“生气了?” 盛望舒:“没有,我只是刚刚没看手机。” 看到他煞有介事地打了那么多通电话,她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我就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你可以有别的意思。”言落温声道:“我希望你有。” 盛望舒怔了下:“为什么?” 言落的笑声传来,低沉又磁性,盛望舒隔着听筒都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那样会让我觉得——” 他沉吟一秒,“——被你在意着。” 盛望舒心中一暖,又有些泛酸,说不清的感受。 恋爱让人变成另一个人,情绪饱满到让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电话那端,言落还在说话。 “月亮,你会主动问我这些,我很开心。你不用掩饰,也不用解释,以后你有什么开心或开心,都可以随时告诉我。” 或许是被电流修饰,他的语气听上去那样纵容,“除了你,我没有给任何女人送过花,也没有给任何女人写过卡片。” “与其说''会'',我想,不如说是用心。” 他笑了声,有些不太自在,但还是一字一顿地解释:“我只是用心地想让你开心。” 他的话像是温柔的潮汐,盛望舒整颗心都被包裹熨帖。 恋爱是一门难懂的课程,但她感受到了言落的诚意。 — 言落出院之后一天都没再休息就已经重新投入工作中,在星宸娱乐和云洲资本两边跑。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周五,星宸娱乐和盛世影业有一场项目筹备会,预定在盛世影业召开。 三点整,言落带团队准时到盛世影业大会议室,盛望舒带着相关负责人一起等在会议室门口。 她穿一件黑色OL裙装,不规则设计的裙摆,呈斜纹波浪形,一边长至脚踝上方,另一边短至膝盖上方,露出纤细笔直的长腿,腰身利落收紧,衬出腰臀曲线。 搭配流苏耳饰和红唇,整个人气质高贵,利落飒爽。 盛望舒先与制片人、导演、编剧一一握手,最后到言落。 两人视线相碰,言落薄唇淡抿,看上去正经极了,只是那双桃花眼里藏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 盛望舒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淡笑着朝他点点头。 言落却主动伸出手来要和她握手,她只好伸手回应。 两人掌心相触,他唇角微勾,脸上是散漫笑意,贴着她掌心的大拇指却不动声色地在她手心画了几下。 盛望舒微微一怔,他已经云淡风轻地将手抽了出来。 她垂下眼睑回忆了几秒,倏地低头笑了——这人有没有事?竟然在她手心画了个月亮! 整场会议,盛望舒和言落都拿出专业素养,认真听着汇报,连眼神都极少交流,甚至还会因不同的看法争论几句。 差不多过了两个小时,会议才结束,盛望舒起身送走参会人员。 在会议室门口,言落淡淡颔首和她说再见。 盛望舒:“言总,回见。” 言落一手抄在西裤口袋里,抬脚便走。 走出两步,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倒退着转头朝她一笑,随即转过身来:“有个问题还需要再跟盛总确认,盛总,方不方便去你办公室细聊?” “……”盛望舒:“好。” 两人并肩往盛望舒办公室的方向走。 宽敞通透的走廊里,一扇扇玻璃映出两人的身影。 她身上那件剪裁精致的黑色长裙和他的西裤相得益彰。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的裙摆随着走动像花瓣一样散开,若有似无地轻蹭过他的裤腿。 安静的走廊,女人的高跟鞋和男人的皮鞋声像是优雅的二重奏。 到办公室门口,盛望舒推开门,率先走进去,言落在他身后把门关上。 她转过身,眉梢微挑,上扬的眼线勾出美而不自知的风情,“说吧,要聊什——” “么”字被堵在喉咙里,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她猝不及防地被他拽住手腕,抵在办公室门后。 言落欺身过去,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遮挡住,修长的手指按在她黑色长裙的腰部,掌住她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男人的黑色皮鞋抵着女人镶着细钻的高跟鞋的鞋尖,他垂眸睨着她,漆黑的眼底滚着不加掩饰的欲-念。 “开会时对我那么冷漠。” “亲一会儿?” 第58章 还要配合变态吗? 盛望舒越过他的肩头看到对面大片的落地窗, 金色薄阳从落地窗里洒进来,疏落流淌于那排郁郁葱葱的绿植上。 办公室内采光极好,光线明亮到令人炫目, 而他竟然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把她堵在办公室门后, 用这样黑沉的目光攫取着她的视线,说着这样令人耳热的话。 饶是冷气充足, 盛望舒也不可避免地皮肤发烫起来,是一种从内到外的燥热。 言落唇角勾着抹若有似无的笑, 轻捏住她的下巴,在她睫毛轻颤的同时,不由分说地吻住了她。 盛望舒垂下眼,视线里是男人清峻沉浸的侧脸,他睫毛微垂着, 模样看上去又正经又欲。 那种相悖感让她竟然产生一种办公室偷-情的错觉。 “专心点。” 像是不满她的分神,言落喉咙里低低溢出这一句, 抬手遮住了她的眼。 视线被遮蔽, 感官被放大, 盛望舒渐渐投入,沉溺其中。 门板却在这时被人轻轻敲了下,盛望舒听到米叶的声音,“盛总,董事长来了。” “……” 盛望舒倏地僵住, 浑身血液似乎都冻住了, 她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和言落对视。 两人的目光无声交流。 盛望舒:我爸? 言落:你爸? 与此同时,耳畔传来门把被扭动的声响…… 米叶打开门时,盛望舒正站在门后一步远, 言落站在她身后两步的距离,一手抄着兜,一副精致优雅的模样。 两人同时开口。 “爸。” “盛叔叔。” 盛知行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梭巡而过,点点头,“言落来了?” “刚开完项目筹备会,我和月亮谈点事。” 盛望舒干笑着,点点头。 盛知行站在办公室门口,目光晦暗不明,他的视线再次停留在言落身上,停顿一秒,点头笑说:“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言落:“已经没大碍了。” “嗯。”盛知行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要仗着年轻就随意挥霍,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言落点头:“是,您说的对。” 盛知行笑了声,瞥一眼盛望舒,“堵门口干嘛?不欢迎我?” “当然欢迎,盛董请进。”盛望舒佯装着平静让出通道。 盛知行大步走进来,话还是对言落说的:“好久没见你,今晚我们一起吃个饭。” “好。” “下次吧!” 盛望舒和言落再次同时开口。 言落微微怔了下,看向她,盛知行也同时看向她。 霎然的沉默,盛望舒清了清嗓子开口:“爸,言落今晚要加班开视频会,你这么一说,他肯定不好意思拒绝。” 盛望舒将征询的目光转向言落。 言落低咳一声,从善如流地笑了声:“没关系,我把会议延后一个小时就好了。” “哎,饭什么时候吃都行,还是工作要紧。”盛知行不赞同地制止。 “那好吧。”言落偏头,视线似有若无地在盛望舒脸上划过,笑着看向盛知行:“那盛叔您先忙,我改天去家里看您。” 盛知行颔首:“好。” 言落告辞离开,走到办公室门口,他脚步忽地一顿,转头看向盛望舒,唇角噙着抹笑:“月亮,那件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什么事儿就说定了?他们说什么事儿了? 盛望舒腹诽着,朝他扬起一个天衣无缝的职业笑容:“好。” — 盛望舒和盛知行单独吃了晚饭才回家。 开车进车库,她减慢了速度朝着自己的停车位开过去,远远看见停车位那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车灯照过去,是言落。 盛望舒怔楞一瞬,唇角微微向上翘起来。 言落从停车位上离开,走到一边,让盛望舒把车开进去。 盛望舒熄了火,却没急着下车,她降下驾驶座的车窗,朝外面看过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 言落走过来,闲闲站在车门边,低头看着她,“等你。” 盛望舒:“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回来?” 言落笑了笑:“算了下时间感觉差不多了。” 好像从以前起就是这样,他总能对她的事情“料事如神”,像是有什么特异功能一般。 现在盛望舒明白了,那个特异功能名之为用心。 她冲他皱了皱鼻子,笑了,正要再说话,眼前视线忽地一黯。 言落俯身,隔着敞开的车窗,亲上了她那因为微微皱起而显得俏皮的鼻尖。 清浅的一个碰触,他的唇随即向下,落在她柔软的上唇。 似有若无地轻吮了下,他低喃:“我做事喜欢有始有终。” “下午没亲完,现在补上。” 鼻息之间满是男人身上令人安心的檀木香味,盛望舒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他的领口,张了张嘴,想要抗议。 却在下一秒,被他趁虚而入,用舌尖撬开了牙关。 这个吻动情而漫长,结束时,两人都有些气喘。 盛望舒面颊发烫,眼睛里亮晶晶的像含着水光。 她嗔怪地瞪他一眼,升起车窗,下了车。 两人面对面站着,盛望舒理了理脸颊边的碎发,对他摆摆手:“人已经等到了,你可以走了。” 言落静静地垂睨着她,不说话。 盛望舒:“我回家了,拜拜。” 她径直擦着他的肩膀走过,脚步才刚迈出,就被他捉住手腕拽回到胸前。 “我们下午不是已经说定了?”他低声道。 盛望舒茫然:“说定了什么?” 她忽地想起下午他离开她的办公室前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的那句话,轻嗤了声,“道貌岸然,就仗着我爸在你就瞎说。” 言落不以为意地勾着唇:“总之,你答应了的。” 借机绑架是吧?果然商人本性。 盛望舒被他的强盗理论气笑:“那我倒要听听,我到底和你说好了哪件事?” 言落低头看着她,面不改色道:“去我家看电影。” “……” 直觉告诉盛望舒应该狠狠说“不”,可她却说不出来。 本能战胜了直觉,她不能否认,她喜欢和言落待在一起。 哪怕静静地坐着,什么都不说。 半晌没得到回应,言落看了眼盛望舒脚上的高跟鞋。 “累了?”他挑了挑眉:“背你回去?” “你行吗?”盛望舒不太相信地瞥他一眼,“小心再把伤口崩开。” 说完,她没再看他,包往肩后一甩,踩着高跟鞋大步往前走。 言落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的背影,片刻,意味深长地低笑一声。 穿过停车场,走到言落所在楼栋的区域,进电梯。 这一路,言落都不远不近地落在盛望舒身后一步。 等到了他所在的楼层,电梯门打开,盛望舒率先一步踏出去。 下一刻,身子忽然一轻,失重感突如其来,她竟被言落猝不及防地被言落单手搂着腰抱了起来。 盛望舒小声惊呼,转头看他:“言落,你干什么?你放下我呀!” 任凭她挣扎,言落不为所动,抱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家门前走。 等开锁进了门,他才把她放在玄关矮柜上,俯身,帮她脱掉高跟鞋,一边慢条斯理地笑了声:“我不行?” 盛望舒:“……” 上次过来,盛望舒根本没心情好好看这套公寓,这次,倒是看了个清楚。 这房子户型不错,但装修却异常简约,只简单铺了地板,刷了白墙,摆了几件家具而已。 言落搬进来后也没有重新设计装修,只是把原来的家具撤掉,全换成了新的。 只是,即便换了昂贵的家具,这房子依然显得冷清、没格调。 和他盛景花园的别墅、甚至和他思北公馆的公寓都完全没法比。 那个每晚陪她到深夜的、为她放了一部又一部电影的次卧同样简单。 没有衣柜和桌子,进去便看见那扇通透干净的大落地窗,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床头是两个浅色的床头柜,旁边有一盏三脚架月亮造型的落地灯。 盛望舒找到了那盏定制的极光夜灯,灯效打开,她站在那炫目的光里,感觉整套房子的装修大概也抵不上这一盏灯的价钱。 言落端了杯果汁给她,盛望舒光脚坐在床边地毯上,埋头认真挑着片子。 挑来挑去,选了一部轻松的喜剧片。 然而,花了五分钟才精心选出来的电影最终却没人看。 两人并排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床边,在关了灯的只剩投影仪光线的昏昧房间里,不知是谁先看向谁,不知是谁先主动,不知是在哪一个瞬间,就莫名其妙地亲在了一起。 由一开始的浅尝辄止,慢慢地纵情投入,难舍难分,电影里吵闹的声音全变成遥远的背景音,朦朦胧胧地越飘越远。 直到——盛望舒倒在地毯上,腰部硌住投影仪的遥控器,触动了开关…… 声音戛然而止,骤然沉静的房间里,只剩彼此起伏的呼吸和吞咽声。 盛望舒从昏沉中骤然清醒过来,垂眼向下看。 那一边长长的裙摆不知何时掀了起来,白皙的双腿暴露在昏暗的视野中,在凌乱一片的裙摆下,现出一丝绯-靡的气息。 而言落的衬衫领口也被她拽皱了。 “……” 嗓子莫名发干,盛望舒慌忙扯了扯裙摆坐好。 一开口,嗓子都哑了:“你……” 她顿一下,轻声咕哝:“变态。” 言落望向她的目光沉如极夜。 他低低“嗯”一声,没否认,却又故意似的一字一顿道:“也难为有人愿意配合变态。” “……” 盛望舒耳根蓦的发热,但事实摆在眼前,也容不得她否认。 她眨了眨眼,困惑地轻叹了声:“人谈起恋爱来是不是都这样?” 不能独处,不能有超过一秒钟的对视,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再近…… 越想越羞耻,简直不像她…… “不知道。” 言落想了想,竟认真回答了她的话:“我只和你在一起时会这样。” “……” 谁让他这么认真的?在这个情境下讲出这种话,简直让羞耻加倍。 盛望舒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然而,她气势汹汹地一转头,便又被他那双幽深的桃花眼攫取住。 她视线轻垂,看到言落的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 他下颌线微微敛起,引诱似的笑了声:“还要配合变态吗?” “……” 盛望舒撑着床边,腾的一下站起来。 “你怎么这么随便?” 她忍着心里的那点痒意,居高临下、一本正经地指责他:“你有没有听过那句话?” 言落:“什么?”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 “……” 盛望舒正义凛然地指挥他:“起来,开灯,我要回去了!” 言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突然低下头,闷闷地笑了起来。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好半晌,他才止住笑,“行,大小姐,送你回家。” — 十月底,盛望舒工作室推出两套高定秀款男装,邀请之前在《浮华迷宫》中客串过的新晋国际超模尹黎作为模特拍摄写真。 拍摄之前,盛望舒先约尹黎在工作室见面试装。 下午四点钟,尹黎准时到工作室,盛望舒正在操作间忙碌。 之前拍摄《浮华迷宫》时两人已经有过合作,不算太陌生,盛望舒让助理帮忙做了两杯手磨咖啡,和尹黎在会客室边聊天边等摄影师。 四点半,摄影师那边打来电话,抱歉地说路上发生追尾,受了点伤,今天可能没法过来了。 “严不严重?”盛望舒关切地询问他的状况,确定他没大碍后才放下心来,“拍摄的事情你先别管,先专心养伤。” 挂断电话,她向尹黎说明了情况,提议让他今天先试装。 两人一起走去样衣间,盛望舒把手机留在了会客室的茶几上没拿。 许念汐的电话偏偏在这时打进来。 她今天替时尚杂志拍封面,收工路过盛望舒的工作室,心血来潮过来看看她。 结果到门口打电话却没人接,她索性按了门铃直接进院子。 前台小姑娘要进去通知盛望舒,许念汐随和地摆摆手:“没事儿,你忙你的,我自己进去找她。” 她拎着两杯拿铁大咧咧地往里走,穿过大厅,路过仓库、操作间,直接走进样衣间。 “月亮!我……” 许念汐推开门,清亮的嗓音在抬头看到尹黎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男人束手站在衣架边,闻声转头朝她看过来,眼尾微微垂着,视线晦暗不明。 许念汐眨了眨眼睛,哑巴了似的闭上了嘴,扭头就往外溜。 结果一转身就撞上了从外面拿了手机进来的盛望舒。 盛望舒怔了下,笑着拉住她的手腕,“刚好,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位是自由摄影师,许念汐。” “念汐,这位是超模尹黎,之前客串过我们公司的电影。” 许念汐干笑着冲男人点了点头,却没出声。 尹黎唇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玩味,也没出声。 盛望舒敏锐地察觉出,气氛好像不太对。 以许念汐游刃有余的社交属性,断然是不可能在这种时刻变成社恐的。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偷偷流转几次,笑着拍拍许念汐的肩,“你先去办公室等我吧,我忙完再来找你。” 许念汐偷偷对她眨了下眼睛,转头便溜之大吉。 等送走了尹黎,盛望舒回到办公室,揪住在沙发上装睡的许念汐逼问。 “说,什么情况?” 许念汐装傻:“什么什么情况?” “你和尹黎啊。”盛望舒旁观者清:“暗流涌动的,别以为我瞎。” 在姐妹面前没什么是不能说的,许念汐见躲不过,干脆也不再隐瞒。 “就萍水相逢呗。” 盛望舒:“是我想的那种萍水相逢吗?” 她一字一顿,把“萍水相逢”这四个字说得格外重,俨然是另一层意思。 许念汐耸了耸肩。 盛望舒歪着脑袋想了想,在她身边坐下来:“就算是萍、水、相、逢,你也不至于一副做了亏心事要跑路的模样吧,你们这些游戏男女彼此之间不都讲得很清楚?” “这个……不太一样。”许念汐说:“我们今天是第一次正式在床下见面。” “……” 盛望舒倒吸一口气,努力想了想,却想不明白,“什么意思?你们在哪认识的?” “在一个蒙面派对上。” 许念汐突然有些难以启齿:“就……从开始到结束我们一直都戴着面具没摘下来过。” “……” 盛望舒用了足足三分钟的沉默来消化这句话,然后礼貌地提出质疑,“那你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靠身高、体型和他喉结上的那颗痣。”许念汐说:“分开的第二天我就在杂志上认出了他。” 这也行? 盛望舒又沉默了一会儿:“……那他又是怎么认出你的呢?” 许念汐摊摊手:“不知道。” 但是看尹黎的那个眼神,她就确定自己已经被认出来了。 “好了,不说这个。”许念汐盘着腿坐起来,“我改天送你一对面具吧,你和言落戴上,能增加……咳咳……的情趣。” 盛望舒被她“咳咳”得脸红心跳,差点没绷住表情,“我才不要。” 许念汐揶揄地看着她:“真的很好玩的。” “变态,不要。”盛望舒不自然地垂下了眼。 许念汐观察着她泛红的耳垂,没忍住爆了句粗,“你和落哥,不会还没……” 盛望舒简直要去捂她的嘴了,“不可以吗?” 许念汐只是啧啧感叹:“没想到落哥这么能……” 照顾盛望舒的情绪,她把已经涌到嘴边的“忍”字咽下去,“——正人君子啊。” 盛望舒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他很尊重我的。” “他很珍惜你。”许念汐赞同地点点头,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她:“那这样的话,我就更要送你一对面具了,以备不时之需。” 她故意逗弄盛望舒,意味深长地笑了声:“万一你生日那晚发生点什么情之所至呢?” 盛望舒在她的打趣里倏然想起来,再过十几天就又到她的生日了。 她25岁的生日,也是和言落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 第59章 绝不对主人食言。 盛望舒今年的生日party在言落的花园别墅举办。 Party的场地布置和全部流程都是言落亲自策划的, 大到布景装饰,小到每一束花、每一盏灯的颜色,都是他来经手的。 当初他提起把生日party场地放在自己家时, 盛望舒没多想, 随口便同意了,没想到他还真的百忙之中抽时间去准备。 她刻意保持这份惊喜感, 所以一直没多过问,全当忘记了这件事。 生日party定在11月9号, 她生日的前一晚。盛望舒化好妆,换上一条烟粉色的长裙,外面套一件白色的长风衣御寒。 言落过来接她。 开车到城北,进入盛景花园,言落没像以往那样把车直接开进别墅, 而是在别墅门口停了车。 盛望舒下了车,别墅大门自动打开, 她目光闪了闪。 入目便是一条鲜花铺就的走道, 从大门口, 一路延伸,厚厚的一层,一直蔓延到主楼台阶下。 满目淡粉玫瑰,两旁是郁郁青草,在夕阳余晖下透着润泽的光彩, 炫目可爱到微微失真, 让人以为是踏进了油画中。 盛望舒轻轻眨了眨眼,站在门边迟迟没有迈步。 直到言落低笑一声,“走吧。” 她这才回神,抬起脚, 高跟鞋精致的鞋尖陷入淡粉色的、厚而蓬松花瓣里,随即细而高的鞋跟也随之陷入。 那花瓣的厚度,几乎要到她的脚踝。 微风拂过,零星花瓣被吹起,在风中飘荡,眼前无限延伸的花路像是夕阳下荡着微波的海面,盛望舒恍惚中觉得自己走在一片花海中。 她小心翼翼地迈着脚,言落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侧,朝她伸过一只手。 她笑了笑,把手掌搭在他的手上,另一只手轻轻拽起裙摆,昂头挺胸,像个骄傲的公主。 这情形庄重又梦幻,让她想起小时候缠着言落扮的家家酒。 那时,她总是扮演公主,有时让他假扮自己的王子,有时又让他扮作骑士。 而如今,他们长大了,他既是她的骑士,亦是她的王子。 盛望舒唇角勾着上扬的弧度,目视前方,眼睛里亮晶晶的,她其实不是一个喜欢浮夸的人,却无法不为这片玫瑰花海而心荡。 “喜欢吗?”言落偏头看她。 她转头望过去,他清隽的侧脸被夕阳渡上一层暖色的柔光,黑亮的瞳仁被染成琥珀色。 “幼稚。”盛望舒口是心非,喜欢却从眼睛里偷偷跑出来。 言落并不戳穿,仍是低笑着,“那等你走完我就让人撤掉。” “哎,花又没有过错,你怎么这么浪费啊?”盛望舒立刻急了。 “放心,不会直接丢掉。” 言落顿了下,一本正经地补充:“但必须要收起来,因为这是给你一个人铺的玫瑰花路。” 只能给她一个人走。 说话间,两人经过花园,盛望舒看到两条铺着茱萸粉色桌布的木质长桌,从桌头到桌尾摆满了鲜花、新鲜水果和精致的甜点。 长桌上方拉着一串串的灯带,灯还未亮,能看到上面一个又一个彩色的、或圆形或星星造型的小灯泡。 沿花园入口往里走一路都能看到她的照片,有写真,有生活照,或静或笑,每一张都美得生动鲜活。 盛望舒一路看过去。草地上,扎成一人多高的花束,彩色的、白色的、装着金色亮片的气球随处可见。长桌的侧面,还有两个用□□两色气球扎成的小圣诞树,旁边则是一个同色系装饰的餐吧车。 盛望舒一路走走停停,被言落牵着走进主楼,进入宽敞的客厅,这才发现,原来真正的场地是客厅。 整个客厅重新经过了布局,处处可见专业团队留下的痕迹,精致考究程度不亚于她家旗下酒店承接婚礼的宴会厅。 盛望舒转头看他:“你请了团队?” 言落平淡地点点头。 她没去问价格,但也粗略估计到整个宴会策划下来的费用足够买一条高定的礼服裙。 缓了会儿,她说:“既然都布置了户外,你又何必在客厅大动周章?” “外面冷。”言落语气理所当然的,“过生日怎么能不穿漂亮的礼服?” 原来是怕她穿不了漂亮的裙子。 盛望舒轻轻吸了吸鼻子,胸口漫着层层暖意,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蓦的想到,那年言落生日,也是在这里,她满眼羡艳地听倪布恬讲起顾辞年明目张胆的偏爱。 却不曾想,放弃后再向前,她反而会重新认清言落,反而能和他走到一起,反而能得到她曾经早已不抱希望的、明目张胆、直白热烈、完全排他的宠爱。 “言落,谢谢你。” 她踮起脚尖,主动勾住了言落的脖子,“这个生日,我很喜欢。” 言落垂眸看她,轻笑:“这还没开始,你就确定喜欢了?” “嗯。”她重重点头:“我确定,我很喜欢。” 只要是你用心为我而做的,我都喜欢。 言落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低头,轻轻吻了下她的唇角。 “月亮,我很开心。” 他的开心,远比他表面流露出来的,多上许多倍。 是无法向任何人、包括她去诉说的如愿以偿。 曾以为只能永远藏于暗处,他没想到,今生竟还有机会,能将蛰伏的爱意直白地表达。 所以,他不吝浮夸。 — 言落还真的在其他人到场之前让人把玫瑰花路给撤掉了。 晚上八点,朋友们陆陆续续到齐,生日party正式开始。 盛望舒喜欢热闹、轻松、自由热烈的氛围,不喜欢被束缚,言落没有设计多余的环节,众人只是随意地喝酒交谈,拿着酒杯走来走去。 一旁,乐队在进行着表演。 盛望舒收到了许多礼物,小山一样堆在偏厅里。 许念汐真的送了她一对面具,是法国某设计师的定制款,面具做工精致,很有欧洲中世纪的风情。 除此之外,她还送了盛望舒一套布料极少的真丝睡衣,睡衣下面,是一套内衣,再下面,依稀看到几个乱七八糟的小盒子。 盛望舒看了一眼就把礼盒盖上,又羞又好笑:“你就不能送点健康的?” “这很健康,这是世界上最健康的东西好吧。”许念汐振振有词道:“一段真正健康的感情,应该是灵与肉的结合,你和言落现在还处于亚健康状态,我希望你们能……” 盛望舒忍不住捂住了她的嘴。 “好了,别说了。” 她放开手,许念汐立刻哈哈大笑,举起高脚杯和她碰杯。 “生日快乐,祝你和言落哥有情人终成眷属。” “怎么说得像结婚祝词似的。”盛望舒轻声嘟囔了句。 “这个排场布置得也像结婚现场。”许念汐早看不下去:“也就言落从小就宠你,不然就这动静,能瞒得住两边家长才怪。”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盛望舒早脱掉了风衣,单穿礼服裙。 外面草地上,灯火通明,几个人在一旁餐吧车后面弄烧烤,不少女孩子围在星星灯串下拍照。 人声鼎沸,欢声笑语充斥耳膜,盛望舒的心也被这热闹撑满。 看着拍照的那群人,她倒是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情。 “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你可以考虑后再答复我。” 许念汐:“什么事儿?搞得这么郑重其事的。” “就你那个萍水相逢的面具……咳……朋友,昨天联系了我,指定让你来做摄影师帮工作室拍摄。” 因为原定的摄影师车祸受伤,原定的拍摄时间向后推延,结果等摄影师这边出了院,尹黎的工作安排又有冲突,一来二去拍摄计划就延迟到了这周。 “你有拒绝的权利,我会跟他说明。当然——” 盛望舒停顿一秒,揶揄地瞥她一眼:“——如果你愿意为了姐妹牺牲,我也不会剥夺你伟大奉献的权利。” “……” 许念汐抿了口酒,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这是将我呢?” 盛望舒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就试试你的反应。” “以为我不敢是吧?” 盛望舒:“我什么都没说。” 许念汐最擅长给自己煽风点火,眉梢一挑,说:“接就接,有钱为什么不赚,我还怕他不成?” 盛望舒:“……” 十点半,乐队下场休息,换上交响乐团。 全部人在宋源的号召下来到客厅中央。 黄檀实木地板在耀眼的灯光下泛着润泽的光,混合着花香、淡淡酒精气息和木质香气的空间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蓝色多瑙河圆舞曲》缓缓响起,盛望舒在这霎然的安静中转过头去,看到言落款款地朝她走来。 他穿着精致的三件套高定西服,戴一枚古董玫瑰花钻石胸针,剪裁得体的西服修饰着他本就颀长的身形,整个人更显风度飘然。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清浅水光,他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到盛望舒面前,左手背在身后,躬身,将右手递到她的面前,做出邀请的手势。 耀眼的水晶吊灯下,他像是优雅贵气的王子,臣服在他唯一的公主面前。 他们是全场唯一的焦点。 盛望舒心潮波动,眼眶微微有点发胀,满场的欢呼和掌声中,只有他们彼此懂得这个邀舞的意义。 他是把当年欠她的第一支舞,还给了她。 以一种更盛大、更热烈瞩目的方式。 盛望舒轻吸口气,微笑着,缓缓地把手指搭在他的手上。 下一秒,手指被他握住,他们在大厅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贴在一起,配合着彼此的步伐,旋转,再旋转。 世界在这一刻变成了余光,优美的交响乐中,耀眼的灯光下,他们的眼中只剩下彼此。 有那么一个瞬间,盛望舒在旋转的间隙中,瞥见他们映在玻璃窗上的身影。 像是时光重叠,她好像看到了少年时期的言落,和少女时期的盛望舒。 她在言落清亮的眼睛里看到毫不掩饰的热烈爱意和眷恋,错过的这些年、那名为回不去的遗憾,在他的凝视中,似乎一点一点地被弥补。 — 十二点整,盛望舒在众人的簇拥下许愿吹了蜡烛。 大家在掌声和欢呼声中分食蛋糕,喝酒,玩游戏,一直玩到近两点才散。 送完最后一波人,盛望舒踢掉高跟鞋,光着脚去偏厅拆礼物。 小山堆一般的礼物,她拆了几个就累了,转头看向不知何时悄然站在身后的言落,朝他伸出手,“你的礼物呢?” 言落下巴朝那堆礼物一点:“在里面呢,你找找。” 盛望舒低头认真翻找,很快就找到他送的那份。 包装上有他的亲笔落款:YL。 一大一小两个礼品盒,盛望舒先拆大的那个,是H家的一只拍卖款手包。 她拿在手上看了看,放在一边,又去拆那个小的礼品盒,打开,拿出一对陶瓷杯。 一黑一白,黑的上面画着星星图案,白的那个画着月亮图案,两个杯子底部,都刻着一样的英文字母:YL。 盛望舒举着那两个杯子仔仔细细看了半晌:“你自己做的?” “嗯。” 她跪坐在地毯上,言落走近,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你以前也送过我一个手工的陶瓷杯,还记得吗?” 盛望舒当然不会忘。 她做了整整一个下午,做废了两个,到第三个才算满意,从店里出来时,天都已经黑了,这才察觉到饥肠辘辘。 明明是那样精益求精做出来的一个杯子,最后送给他时却别扭地装作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杯子拿去玩吧。” “不值钱,你喜欢就用,不喜欢就扔了。” 言落当然不会舍得扔掉,她送给他的每一个东西,他都会默默收好。 那个杯子他一直放在别墅这边,每天用来喝水,用了很久很久。后来有一天夜里,他醉梦中不小心把杯子滑落到地上,摔掉了把手,懊恼得酒都醒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让林津找工艺师帮他去修,工艺师当时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这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坏了就丢了,何必花精力找人去修。 言落却视若无睹,执意要把那个杯子修好。修好之后,他再没舍得用,把那个杯子小心收了起来。 “我那时候不知道送杯子的含义,直到去年才偶然听人说起,原来一杯子就是一辈子。”言落看着她,抱歉地、自嘲地扯了扯唇。 盛望舒当初送他杯子只是因为自己想送,她没指望他会明白,所以也并不难过。 欣赏着手里那两个做工并不算精良的马克杯,她噙着笑,看他:“哪个是我的?” 言落说:“白色的那个。” 她眼尾轻轻扬起:“所以你只打算送我一辈子?” 言落怔楞一瞬,眼波轻漾,笑出了声:“那我以后每年都送你一个。” 盛望舒轻哼:“你最好说到做到。” “一定。” 言落俯身,啄吻她的唇,“绝不对主人食言。” 盛望舒完全被他取悦,整个人飘飘然。 像是本能反应,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把杯子放在一边,顺势环住了他的脖颈,等整个人被腾空抱起时,她才在他磁沉的、令人微醺的笑声里回过神来。 “你要抱我去哪儿?” “太晚了,去洗个澡。”言落抱住她,大步往楼梯上走。 她烟粉色的裙摆在半空中荡漾,贴到他的西裤上。 他的胸口随着低沉的说话声微微震动。 “等洗完澡,还有别的礼物送你。” 第60章 祖宗,我也是个正常男人。…… 盛望舒稀里糊涂地被言落抱到三楼主卧外。 酒精和言落的那句“洗澡”像是交替炙烤着她的神经, 让她忍不住耳根发烫,她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跳下来。 “我要回家了。” “已经两点半了。”言落平静地看一眼腕表,“你确定还要回去?” 盛望舒闷闷点了下脑袋。 “好。”言落想都没想:“那我叫司机过来, 送我们回去。” 今晚所有人都喝了酒, 司机被言落派去送客,应该还在回来的路上。 盛望舒突然有些于心不忍:“算了, 太晚了,司机也该休息了。” 言落笑了声:“那去洗澡?” 他径直抱着她往里走, 推开主卧房门,往浴室的方向去,他好像一直没打算把她放下,大有一种要直接抱她进浴室的趋势。 这样的场景,盛望舒没办法做到云淡风轻, 她推了下他的肩,在浴室门口跳下来, 跑进去, 立刻把门关上。 片刻后, 浴室门又被打开,她有些发窘地探出头来,“我没有换洗衣服……” 连卸妆液也没有…… 霎那沉默,言落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懊恼,“我去帮你买。” 的确是他的疏漏, 他之前并没有想过要将她留宿。 盛望舒却因为他这份疏漏而莫名地感到愉悦, 他真的只是不想让她深夜折腾,而不是早有预谋。 “算了。”她抿了抿唇,轻声说:“把你的睡衣借我一件。” 言落眸色略深:“好。” 趁着言落去衣帽间里找睡衣,盛望舒回到楼下偏厅, 在那堆礼物里翻了翻,果然翻到一套护肤品。 她抱在怀里上楼,打算暂时用乳液代替卸妆油。 转身离开时视线瞥到许念汐送的那套睡衣礼盒,她犹豫了一瞬,立刻作罢。 不行,太羞耻了。那套睡衣,穿了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盛望舒草草卸了个妆,洗了个澡,擦干身体拿起言落帮她找来的睡衣。 是一件月白色的丝绸质地的分体式睡衣,她犹豫了一下,套上,袖摆和裤腿都长出一大截,她只好动手挽起来,可那布料太滑,没一会儿便又松开。 如此反复几次反倒折腾出一身汗,她索性不管了,放任自流。 盛望舒待在浴室里,将头发吹至半干才出去,一打开门,就见言落正倚靠在门边,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她心尖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下,站在原地。 言落慢条斯理地站直,视线还停留在她身上,“过来。” 盛望舒朝他走过去,嗅到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和她身上的一样。 他也刚洗过澡,头发半干,发梢还带着淡淡水汽,显得颜色更深,和那冷白的皮肤对比出一种妖冶的气质,他身上穿着和她同款的丝绸睡衣,只是他的是蓝色。 睡衣的领口有些低,现出锁骨下一片冷白皮肤,随着他低头,流畅的肌肉纹理若隐若现。 言落低着头,细致地把袖口挽好,盛望舒垂眼看着,几分抱怨的语气:“没用的,等会儿它还是会滑下去。” 她只顾盯着自己的袖口看,没察觉言落抬眼时,视线掠过她锁骨时那骤然加深的眸色。 “走吧。”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带你去看礼物。” 盛望舒被他牵去三楼的客厅,在沙发旁的茶几上,盛望舒看到她当初砸到言落怀里的那个白色的保险箱。 她怔住,在茶几前驻足,“这是你要给我的礼物?” 言落转头看着她:“打开看看。” 盛望舒本能地抗拒,她并不想打开,更准确一点来说,她不想当着言落的面打开。 那个箱子里装了些什么东西她烂熟于心,当着他的面查看,无异于让她剖开自己的心,摆在他面前,纤毫毕现地供他观赏。 即便他们如今已经在一起,她也做不到。会觉得心酸,会觉得难堪。 然而言落却已经把那个箱子拿到了她的面前,“密码没变。”他说。 盛望舒沉默片刻,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眸光黑沉,透着认真。 她突然意识到,言落早已经看过箱子里的东西。 她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一一按下密码。 锁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响,盛望舒慢慢地把箱子打开,下一刻,瞳孔微收。 那装得满满当当的保险箱里根本没有她的东西,但,又全都是她的东西。 她送给他的手写贺卡,她用过的、总是到处乱丢的发圈,她随手画过的四格漫画,他们一起去南城旅行的机票…… 零零碎碎的一些被遗忘在时光里的小玩意儿,占据了箱子的一角。 盛望舒的视线落在一边的白色毛线上,她迟疑地拿起来,认出那是她织了一半丢失的手套。 那时她想织一双手套作为送给言落的新年礼物,自己看着视频自学,闷在房间里偷偷地织,有一天,不小心被言落看到,她又拿出惯用地的那套伪装,面不改色地说是织给喜欢的男生,言落当时只是淡淡扯了扯唇,没说什么,可后来,那双手套不知怎的就不翼而飞了。 原来是被他偷偷拿走了。 盛望舒抚着手套上的粗针纹路,哭笑不得地看向言落:“你果然是个变态。” 言落漫无情绪地笑了声:“是你粗心掉在了我家车上。” 他嫉妒心占据上风,卑鄙地没有还给她。 盛望舒皱了皱鼻子,轻声说:“其实我那时是想把这个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你的,是你自己把礼物藏起来了。” 言落恍然,也笑。 为年少时那分不可示人的幼稚妒忌,为这阴差阳错的误会。 “没关系,现在送你也不算太晚。”盛望舒把手套轻放在沙发上,说:“我会把这副手套织好,等今年过年,送给你做新年礼物。” 言落点头:“好。” 盛望舒笑着瞥他:“那你可要戴着出门。” “好。” 原本放手套的位置旁边是一个大大的纸盒,盛望舒把纸盒打开,怔楞了好几秒,又忍不住想要骂他变态。 可动了动嘴唇,喉咙却酸涩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盒子里,是很多很多个她,被印在一张张照片里。 有些照片她见过,有很多张照片,她是第一次看见。 盛望舒一张一张地拿出来看。 她看到十三岁时穿着背带裤的她,十四岁时抱着狗狗在花园里大笑的她,十五岁时骑在马背上的她,十六岁时穿着校服走上主席台的她,十七岁时坐在天台看日落的她,十八岁时走在大学校园的她,十九岁时坐在烟火缭绕的夜市街边画画的她,二十岁时盛装出席酒会的她,二十一岁伏在操作台边为礼服穿订珠花的她,二十二岁行走在巴黎街头的她,二十三岁跟在市场部经理身后第一次和他参加同场会议的她,二十四岁裹着披肩仰头等待日出的她…… 那么多张照片,囊括她人生滴滴点点每个阶段,她猜不到他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心情拍摄下来的,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偷偷保存了这么久。 盛望舒胸口沉甸甸的,有太多的情绪堆叠,她已经不敢再去看那箱子另一半空间里的东西都是什么。 可她还是继续看了下去。 占据箱子另一半空间的,是一个又一个的礼盒。 盛望舒一一打开,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每一个盒子里,都是一颗粉钻,和一张手写的卡片。 “生日快乐,开心顺遂。” “生日快乐,健康平安。” “生日快乐,万事胜意。” “生日快乐,岁岁无忧。” 最下方,是一个更大的礼盒,盛望舒打开,看到一条光彩夺目的粉钻项链。 世界上有很多对于“美”的描述和形容,可这一刻,盛望舒的脑子里却切切实实只剩下光彩夺目这四个字。 项链做工精细繁复,吊坠是由粉色宝石串联,30颗宝石被打磨出不同的形状,盛望舒仔细看了好久,蓦然发觉那是不同日子里月亮的形态。 是从每月的初一到三十号,每一天里不同的月象。 而最下方的那颗吊坠,则是镶嵌在圆形底托里的、象征着满月的粉钻。 盛望舒捧着礼盒看了好久好久,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项链。 “生日礼物,喜欢吗?” 言落取下项链,俯身帮她戴上。 粉色的钻石吊坠恰好嵌在她锁骨的凹陷处,光华流转的粉钻,衬着她瓷白挺翘的锁骨,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盛望舒指尖轻轻抚过项链,抬眸看向他,声音瓮瓮的:“这次怎么没有手写贺卡?” “有的。”言落说:“被我藏在了盒子最下面。” 盛望舒立刻就要低头去找。 却被他突然倾身靠近的动作止住。 他略略垂眼,沉静而专注地看着她,低声说:“但我更想,亲口告诉你。” 盛望舒鸦羽毛般的睫毛轻颤,眼睛里泛着细碎的水光。 她看到言落开口,听到他一字一顿,庄重而缱绻地对她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我爱你。” 盛望舒鼻尖酸涩,心口震颤着,眼眶因他这句话而发胀。 他的神情看起来那么虔诚,对于他的爱意,她再没有丝毫怀疑。 直到一抹湿润的触感滑至鼻尖,盛望舒才发现自己竟然掉了眼泪。 她快速地垂下眼睑,想去擦拭,言落的指腹已经轻柔地贴了上来。 他抱着她,温柔地替她擦拭着眼泪,可不知怎的,感受着他的体温,她的眼泪却越掉越多。 这种失控让她惊讶又窘迫,她捂着眼睛,哽咽着,轻声解释,“我不想哭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言落,我觉得我好像变了。我以前再难过都不会哭的,可是和你在一起后,我动不动就想流泪。” 言落轻轻拽下她的手,温热的亲吻印在她的眼尾:“想哭就哭吧,在我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小心翼翼地,吻掉她的眼泪。 安静的、空旷的别墅里,只有彼此的心跳呼吸清晰入耳。 盛望舒渐渐止住了眼泪,抬起眼睫,泪眼朦胧地看着言落。 那双哭过的眼睛让他心碎,也让他心醉。 被挽起的袖口早已经松开,盛望舒手掌缩在宽大的睡衣袖管里,隔着双层的布料,依然感受到言落澎湃的心跳声。 不止心跳,还有他愈沉的呼吸。 她的呼吸也在不觉中渐渐变重,像是压抑,又像是春草破土,蠢蠢欲动。 后来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 她记不清他们是从哪个瞬间抱在了一起,投入地、忘情地夺取着彼此的呼吸。 她跌倒在沙发上,被柔软的沙发和他的手掌撑着。 后来,却又从沙发滚落到了地毯上。 借来的宽大睡衣实在是太滑,后来竟稀里糊涂地滑落在地毯上,她人却到了卧室里。 记不清灯是在哪个瞬间被关上,或者是被言落粗暴地撞灭开关,昏昧一片的房间里,盛望舒看见头顶那盏被熄灭的吊灯摇摇晃晃。 后来,她分清,原来摇晃的是她那颗心,和她自己。 盛望舒躺在宽敞柔软的大床上,侧过头,从未拉严的窗帘缝隙隐约望见了月亮。 今晚的月色很好,薄而淡的月光落在男人的侧脸上,渡上一层清冷圣洁的光。 可月光下的那双眼睛,却只有夜色一般、浓重的欲-念。 言落蹭了蹭她的眼皮,轻轻吻她。 盛望舒回应着,感受到他的温柔一寸寸向下落。 她的视线紧紧追随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像是燃着熔浆,燃着火,危险又强势,像是要把她吞噬,生吞活剥,品肉舐骨。 可下一刻,他却低垂了眼,在她身边半跪下来。 盛望舒眉心微蹙,感受到他极尽温柔的碰触,像在对她俯首称臣。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言落,温柔的、虔诚的,像是一个信徒。 后来的意识逐渐模糊。她像被烧在火里,融在水里,滚在电里,飘在天上。 忽然而至的某个瞬间,她五感像是凌乱,颤抖着眼睫睨他,不知是感动,还是别的,她的心被填满,眼尾竟渗出泪来。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蓦然出现一道柔黄的亮光。 盛望舒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眼,下一刻,又扯过被子往身上遮。 耳畔落入一声轻笑,磁沉的,让人心尖跟着耳膜一起发痒。 言落俯身把她抱了起来,桃花眼里像沁着浓稠的水:“困不困?” 盛望舒捂着脸点头。 “那去洗澡?” 她轻嗯了声,小腿却在不经意间触碰到某处昭彰。 “你……”她嗓子哑得厉害。 言落嗓音低沉:“我怎么?” 盛望舒清了清嗓子:“没关系吗?” “怎么会没关系?” 他毫无预兆地拉下她的手,让她被迫与他对视,慢条斯理地笑。 “祖宗,我也是个正常男人。” 第61章 她还在睡。 他的唇上还沾着晶莹的水色, 盛望舒羞赧地别开视线,不敢再看。 酒精的微醺加之刚才的脱力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她索性什么都不再管, 任由言落抱着她去洗澡。 言落去开淋浴, 温热的水均匀洒下来,她却嫌站着太累, 发号施令让他找个凳子过来。 “就这么累?”言落无奈地笑了声,“等着。” 他把她抱到浴缸旁边, 开了水阀放水,左右环视一圈,干脆把身上那件被水渍打湿了下摆的睡衣脱下来,叠整齐了垫在浴缸边上,放她坐下。 那个位置很宽敞, 坐上去比凳子更舒服,身下垫着他的衣服, 一点都不凉。 盛望舒慵懒地往后靠, 一抬眼, 视线之内就是他流畅的肌肉线条。 并不夸张的那种,纤薄而肌理分明,恰到好处的性感。 她瞥见他腹部那道因手术而留下的疤痕,沿着疤痕的边沿,一道人鱼线斜下去。 盛望舒的视线停在她无法忽视的昭彰, 她不太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停两秒,又慢吞吞地把视线转了回来。 她仰头看着他,沁着水光的眼睛亮晶晶的,就那么看着他, 不自知地勾人。 “你怎么还没好?” “要不……我帮你?” 言落眸色骤深,喉结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下。 他猝不及防地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刚刷过牙的清新气息霸道又贪婪地夺取了她全部的呼吸。 …… 浴缸的水渐渐放满,又溢了出来,没有人在意。 盛望舒浸在浴缸里,恍惚中感觉自己变成了涨潮的池塘。 时间在充满雾气的空间里无声流逝,到最后也说不清究竟是谁在帮谁,盛望舒洗了一场漫长不见尽头的热水澡。 意识昏沉,她像一锅被煮到临近沸腾点的水,只能任由自己在雾气和窒闷的空气中沉沦,最后怎么脱力睡过去的都记不清。 言落把盛望舒安置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才独自去浴室收拾。 一片狼藉,等他收拾干净,头发也已经干透了。 此时已经快五点钟,他却精神饱满,毫无睡意。 端一杯温水走进卧室,盛望舒睡得正沉,纤浓的睫毛密密地盖下来,挺翘的鼻尖还有点泛红,脸颊上红晕未消。 他沉静地、入迷了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 还没等他躺到床上,盛望舒的手臂便下意识地摸索着环上了他的腰。 言落怔楞一瞬,垂下眼,遮住眸底那浓稠化不开的情绪。 手臂一捞,便将她整个人紧紧抱在怀里。 拥抱一点一点地收紧,他的心也一分一分地被填充、盈满,缱-绻快要溢出来。 — 言落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恍惚中感觉刚睡了没几个小时,就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 他睁开眼睛,在床头摸到盛望舒震动的手机,目光惺忪地在屏幕上扫过,看见“沈明意”三个字。 时间显示是早上九点,言落想了想,起身,拿着手机走去客厅才接通。 “月亮姐!在忙吗?我沈汉三终于杀青回来啦!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沈明意明快的声音传入耳膜。 言落双腿交叠,懒散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开口说:“我是言落。” 男人刚睡醒的嗓音略有些哑,咬字散漫慵懒。 听筒那端明显地停顿了两秒,沈明意的声音才迟疑地传来:“言哥,月亮姐呢,你怎么拿着她的手机?” “怕你打不通电话会着急。”言落漫不经心地笑了声:“她还在睡。” “……” 她、还、在、睡。 简单的四个字,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 世界骤然安静,沈明意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只余起伏的呼吸声提醒着言落他还在听。 他不开口,言落也不着急,就那么撑着下巴浑不在意地等着。 视线落在沙发边地毯、盛望舒昨晚穿过的那条白色丝绸睡裤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黑沉滚烫。 两人各自沉静。 就这么过了足足十几秒钟,“嘟”的一声,电话突然毫无预兆地被挂断。 言落偏头看了眼手机,也没在意,起身把那条睡裤捡了起来,而后大步流星地走回了卧室。 — 盛望舒睡醒时已经快下午四点。 她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 下一刻,昨晚某些画面便闪回般浮现在脑海里,她呼吸骤然一紧,下意识地捂住了脸。 可真是昏了头了,最后在浴室里,在最后关头,言落因为没有东西而要作罢时,竟然是她主动提醒让他去许念汐送的礼品盒里翻出了那个…… 啊,疯了疯了…… 盛望舒羞耻得脚趾缩起,在被窝里连打几个滚,才在双腿的酸疼之中老实下来。 言落不在房间,她独自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掀开被子起来。 没衣服,随便拽了件言落的衬衣套上,盛望舒光着脚走出卧室。 而后,在吧台那看到言落的身影。 他穿一件纯白色、领口带黑色纹路的毛衣开衫,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睛,正专注看着电脑,侧脸沐浴在午后柔和的光线里,清隽干净。 盛望舒放轻了脚步,轻轻朝他走过去,然而才刚走出走廊,言落就像心有所感般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留意到她光着的脚,他眉心微蹙了下,起身大步朝她走来。 “冷不冷?”他随手脱下毛衣,把她裹住,一手搂着她的腰,把她提起来,让她的双脚踩在自己的拖鞋上。 “怎么不穿鞋?” 盛望舒不太好意思和他对视,挠了挠鼻尖轻声说:“拖鞋找不到了。” 耳畔落入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言落低头,唇瓣若有似无地轻擦过她的耳垂,慢条斯理道:“是不是在沙发那边?” 沙发边的记忆随着他的话音一起涌入脑海,盛望舒耳根发热,又嗔又气,狠狠踩他一脚。 “还不是怪你。” “嗯,怪我。”言落笑了声,俯身,另只手绕到她的腿弯处,把她抱起来。 盛望舒又被他抱回到卧室的床上,言落蹲在床边,手掌轻轻圈住她的脚踝,仰头看向她:“还难受吗?” “……别问。” 盛望舒像被惹毛的小猫,不由分说踹了他一脚,却见言落的眸光骤然变深。 她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一眼,忙拽住衬衫下摆,整张脸瞬间烫了起来,扯过被子把自己包上。 言落蹲在床边,闷闷地笑。 “笑什么笑?”盛望舒没好气地说:“我今天穿什么?” 朋友送的新衣服没洗不想穿,又不好意思叫人回家帮她拿,昨晚换下的衣服也忘记洗。 她正后知后觉地发愁,却见言落起身走去了衣帽间,片刻后,拿了一堆衣服过来,放在她手边。 她随手一翻,竟是一整套她自己的衣服,从内到外到袜子俱全。 盛望舒微微瞪大了眼睛,“你去我家了?” 言落:“嗯。” 盛望舒:“什么时候?” “早上。”他顿了下,“你睡着的时候。” 盛望舒更惊讶,昨晚结束时都快五点了,他竟然一大早又开车跑去她家帮她拿替换衣服。 “你该不会一夜没睡吧?” “睡了几个小时。”言落说:“被电话吵醒了。” 盛望舒缓缓点头,就看他又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朝她看一眼:“是找你的电话,我帮你接了。” 盛望舒:“谁找我?” “沈明意。”言落语气波澜不惊的:“他晚上约你吃饭。” 盛望舒沉默一瞬,去拿手机。 就听他又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不过,他现在大概没心情了。” — 盛望舒给沈明意回了通电话,沈明意没接,快到晚上十二点时他才给盛望舒发了一条微信。 沈明意:[生日快乐。] 盛望舒:[谢谢。] 翌日下午,许念汐定好了拍摄场地,让盛望舒工作室来和尹黎对接拍摄时间。 尹黎那边回复最近几天都没有安排,以许念汐的时间为准。 盛望舒像个传声筒一样把他的回复转达给许念汐后,建议他们互相加个微信。 “方便你们对接拍摄细节。”盛望舒说。 许念汐不太乐意,“那也得他来主动加我。” “行,”盛望舒点头:“那我把你的微信推送给他。” 她当即推送了许念汐的微信名片到尹黎的微信上,之后的对接交给工作室的员工负责。 她正要退出微信,返回手机主界面,又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沈明意:[月亮姐,你今晚有没有时间?方不方便见一面?] 他第一次用这样的措辞和她发消息,盛望舒稍稍怔楞片刻,回复:[可以。] 晚上,盛望舒给言落发了条微信,告诉他她要去和沈明意吃饭。 消息发出去没几秒,言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明意约你?”他问。 盛望舒“嗯”了声。 言落:“就你们两个人?” 盛望舒:“没问,应该是吧。” 电话那端沉默两秒,言落清了清嗓子:“我今晚没地方吃饭。” 盛望舒微微扬眉:“你什么意思?” 言落:“或者……我陪你去?” “……” “才刚转正一天,你别这么黏人。” 盛望舒傲娇地拒绝了言落的提议,言落淡淡笑了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问了餐厅地址,说结束后过来接她。 六点半,盛望舒到达约定的餐厅,是她和沈明意之前一起去过的那家火锅店。 盛望舒走进包间时,沈明意已经到了,坐在沙发那等她。看到沈明意,她简直吓了一跳。 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以前脸上那点略带稚气的婴儿肥全不见了,面部轮廓清晰利落,下颌线条瘦削流畅,连眼窝都更显深邃。 已经完全由一个略带稚气的少年蜕变成了男人的感觉。 盛望舒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感叹说:“看来剧组环境的确艰苦啊。” 沈明意耸耸肩,笑起来的模样倒没变,眼尾略略弯起来,“我已经整整四个月没碰过碳水了。” 盛望舒讶然:“那今晚让你吃个够。”Hela 沈明意笑笑。 沉默片刻,他又开口,半抱怨半玩笑的语气:“还以为能等到你来探班。” 盛望舒端起茶杯喝水:“我最近很忙的。” “嗯。”沈明意点头,动了动唇,却没再说什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吃完了这顿饭。 关了火,盛望舒坐着没起身,她能感觉得到,沈明意似乎有话想要对她说。 他今晚的神情和以往不太一样,虽然也一直在笑,可笑意总不达眼底,一副藏着心事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不主动开口,盛望舒也没挑明,沉默片刻,他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我昨天早上给你打了电话,是言落哥接的。” “月亮姐,你们在一起了?” 盛望舒微笑着“嗯”了声,“我们还没打算对家里公开,麻烦你先替我保密。” 沈明意点头,“怪不得那天你说没可能当我嫂子,害我白欢喜一场。” 盛望舒不解:“为什么说是……白欢喜一场?” 沈明意眼睑低垂,这时抬起眼皮朝她看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在他眼底看到一丝落寞。 “是我藏得太深了,你果然没看出来。” 沈明意哂笑出声,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脸上:“月亮姐,我喜欢你。” 盛望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措手不及,表情一时间凝住。 好半晌看,她才轻眨了下眼睛,开口:“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一直拿我当弟弟看待。” 沈明意了然地打断她的话。 他睫毛低垂,清瘦又失落的身影笼在那明亮清冷的光线里,莫名显得几分可怜。 盛望舒心绪复杂。 从初识到现在,她的确拿他当盛栖池、倪不逾那样的小孩来看待,因为和他外公有过一面之缘,加之他的性格讨喜,她便一直将他视为弟弟。 更多的,再也没有了,她也从来没往别的方向想过,更在这样的印象模板里忽略掉很多蛛丝马迹。 或许是沈明意藏得深,或许是她从深想,在这一瞬间,她只有意外和尴尬。 “抱歉。”盛望舒清了清嗓子,又说。 “没关系,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干嘛要跟我道歉,是我出现得太晚了,连表白的时机都没等到。” 沈明意轻呼口气,整个人像是轻松了许多,脸上再次浮现出明亮的笑意。 “好歹是第一次暗恋,不当面跟你表个白怎么想都对不住自己。” 沈明意不太自在地搓了搓后颈:“该说的话都说了,现在也算是为这段暗恋画上一个句号了。” “月亮姐,祝你和言落哥永远幸福。” 盛望舒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少年,看到他满眼的真挚和热烈。 她恍惚中像是看到十几岁时暗恋言落的自己。 可那时的她太骄傲也太自卑,远没有他此刻的勇敢和坦荡。 她心里涌起丝丝缕缕的动容。 “沈明意,谢谢你。” 盛望舒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又温柔地笑起来:“谢谢你的喜欢。” 第62章 卖、身、赎、罪。…… 盛望舒和沈明意分头离开。 从火锅店走出来, 言落的车正停在路边。 盛望舒大步朝车边走过去,言落已经从驾驶座上下来,绕到副驾驶打开了车门。 他的手掌习惯性地撑在车顶, 盛望舒低头上了车。 言落关上门绕回驾驶座, 却没急着发动引擎。 他拿过一只白色的保温杯,拧开了杯盖递到盛望舒嘴边, “没喝酒?” “没有。”盛望舒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入口温热, 有淡淡玫瑰花香,她又抿一口,问:“你泡的?” 言落不置可否地轻挑了下眉梢。 把水杯收好,他偏头静静看了她片刻,这才开口:“沈明意找你说什么?” “……” 盛望舒沉默一秒, 思考着措辞,正要开口, 他却了然出声:“他跟你表白了?” 盛望舒:“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言落目光沉沉, 抬手轻轻揉捏了下她的耳垂。 “谁多看你一眼我都知道。” 盛望舒哽了下, 突然有些语塞。 当着男朋友的面好像不适合聊太多细节,她抿了抿唇,很认真地跟他坦白:“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我知道这件事,我以前只是拿他当弟弟看待, 以后会注意和他保持距离的。” 言落低低“嗯”了声, “月亮,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 盛望舒问:“你不吃醋吗?” “吃醋。”他直言不讳地点头,唇角轻轻勾了下:“但更觉得,你值得被这么多人喜欢。” 盛望舒呼吸微微一滞, 言落倾身凑近,吻了下她的唇角。 他手指还温柔地碰着她的耳垂,说话时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廓,带着毋庸置疑的自信。 “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都会是你最正确的选择。” — 许念汐选择的拍摄地点在一个废弃的厂房,拍摄时间定在翌日下午。 盛望舒和许念汐一同提前过去做拍摄准备,尹黎完成了妆发造型后才到。 陈旧的墙面上做了彩色喷涂,全是由许念汐自己弄的,随心所欲的图案,盛望舒兴之所至,在墙边手绘了几枝枯萎的玫瑰。 玫瑰栩栩如生,被金色的阳光照过,如同真的死去,尹黎倒坐在一张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微压着眼尾,恹恹地朝镜头看过来。 许念汐按下快门。 拍完这一组,又调整道具和背景,许念汐抱着相机去拍特写,低声和他交谈,提醒他偏头或垂眼,尝试不同的角度。 她身材娇小,站在一米九的男人面前更显出巨大的身高反差,但工作起来投入认真,气场丝毫不逊。 盛望舒远远在一旁看着,偷偷拿手机拍摄了几张照片,等拍摄结束后拿给许念汐看。 “是不是还挺有感觉的?”她对自己的偷拍照片格外满意。 “那是因为我漂亮上镜。” 许念汐自恋地扬起下巴,手指在其中一张照片上点了下,“这张还不错,发给我。” 盛望舒揶揄地睨她一眼:“要不要都发给你?” “只要这张。”许念汐正色:“我纯粹是觉得这张照片拍得好,可不是因为尹黎。” “行。” 盛望舒笑了声,把照片发到她微信上。 团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尹黎换了自己的衣服朝盛望舒走来。 “盛总,晚上有没有时间,请你们吃饭。” 盛望舒悄悄瞥一眼许念汐,扬眉轻笑:“我是可以,不知道许老师……” 许念汐视线淡然地从相机上抬起,“我都行。” 尹黎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目光再度对上盛望舒,“那好,我订餐厅。” 然而,临到饭点,盛望舒却突然放了鸽子。 她给尹黎打电话道歉:“抱歉,今晚临时有事,下次我再请你。” 尹黎说:“没关系。” 盛望舒又给许念汐发微信,说自己有事去不了了,让她先过去。 隔了五分钟,许念汐打了通电话过来,追问她有什么事。 盛望舒一本正经地答:“陪男朋友。” 许念汐无语,“你就这么放我鸽子?” 盛望舒正要开口,手机却被言落拿走。 下一秒,听筒里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占了我女朋友一天了,该还给我了吧?” 许念汐:“……” — 自从那天晚上见过面后,盛望舒和沈明意没再联系过。 沈明意说到做到,向她表白之后,就干脆利落地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盛望舒也没再关心安慰过他,知晓他的心意之后,再去关心反而是一种残忍的自以为是。 然而让盛望舒没想到的是,再次得知沈明意的近况,竟然是在娱乐新闻上。 那晚是周六,言落叫了餐厅的外送,两人一起在盛望舒的公寓吃晚饭。 吃完晚饭,言落主动收拾东西去厨房,盛望舒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随意玩了会小游戏,她打开许久没看的微博,竟然在热搜榜上看到了沈明意的名字。 点进去一看,是某家狗仔的一组偷拍照片。 照片上沈明意穿着白色的棉服,带着鸭舌帽,拎着几罐啤酒从一家便利店里出来。 看天色和清冷的街道大概已是凌晨,所以他也没戴口罩,从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出来后就肆无忌惮地抠开一瓶灌装啤酒,坐在路边长椅上对着夜空喝了起来。 狗仔从各个角度偷拍了一遍,放出的照片都显出一种颓然的消沉,尤其是那张低头抿唇的照片,看起来像是偶像剧里失恋的男主角。 狗仔大概也有同样的感受,在照片上打上加粗加黑的两个大字:“失恋”,后面还跟了一个同样加粗加黑的问号。 于是营销号转载的文案里统一编排“沈明意疑似失恋深夜买醉”。 盛望舒手指慢慢在屏幕上往下拉,人不觉间也坐直了,眉头微微蹙起。 身侧一道高大的影子遮过来,言落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侧。 他低眸扫一眼屏幕,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片刻,才幽幽开口:“失恋?” 盛望舒抬头看他一眼:“是媒体瞎写的。” “当然是瞎写的。”言落理所当然地点头:“他单身一个,哪来的失恋。” 盛望舒:“……” 她看着言落眉眼间那副郑重其事的认真模样,有些想笑。 却听言落又说:“他经纪人没给他安排工作吗?让他闲得有时间在路边喝酒。” “喂!”盛望舒不满地戳戳他的肩膀,“你也太残忍了吧?” “这不是残忍,是真心建议。” 静默一秒,言落低笑了声,沉静看向她:“我当初也是那样过来的。” “……” 盛望舒蓦然一怔,心头泛起淡淡涩意。 所以他才会拼命应酬到胃穿孔吗? 她敛了敛神色,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你那是自作自受。” “对,是我罪有应得。” 言落配合地点头,专注地凝视着她,忽然一俯身,手臂自她腿弯下穿过,把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盛望舒身体倏的一轻,垂眼去看他:“言落,你干嘛?” “赎罪。” 灯光下他的侧脸立体英俊,唇角意味深长地勾起,又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重申。 “卖、身、赎、罪。” — 沈明意的热搜被撤掉,工作室出面发博做了澄清。 没隔几天,他的经纪人收到邀约,星宸娱乐投资出品的一档挑战类运动综艺节目有意邀请沈明意作为常驻嘉宾。正可谓是瞌睡的时候塞了个枕头,经纪人爽快帮他接下。 与此同时,《浮华迷宫》也已制作完成,预计在年后上映,沈明意作为男三号被叫去补拍各种物料,以及准备上映前的路演。 大大小小的通告不知不觉中便排满了他未来两个月的时间。 今年的跨年,宋源出差,许念汐出国拍摄,顾辞年和倪布恬都有工作在身,朋友们各忙各的凑不齐,盛望舒也就没像往年那样出去聚会,而是和言落两个人单独度过。 说是过节,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两人一同去一家法国餐厅吃饭,结束后,没急着回去,一起牵着手从步行街散步到广场。 目之所及全是庆祝节日的年轻人,人来人往,耳边全是欢笑交谈声。 广场上有乐队表演,零点时这里会有一场全民倒计时跨年仪式,因此才不过九点多,人群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盛望舒起初和言落牵着手走,不小心被人蹭了两次肩膀后,言落抬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圈进了怀里。 他身形高大挺拔,稳稳地为她阻隔开拥挤的人群。 两人走到一处人流量稍微少一点的地方,一个抱着大捧玫瑰花的小女孩迎面走过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哥哥,给你女朋友买束花吧?” 这样的场面并不少见,但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 拥挤的街头,喧哗的人群,并不名贵的玫瑰花,和一脸期待的小女孩,这场景如此平常,却平常到令人觉得幸福。 盛望舒和言落不约而同地停下,对视一眼,言落的目光转向女孩。 “你说什么?”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哥哥,买束花吧?” “嗯。”言落漫不经心地笑了声,“买给谁呢?” 女孩看向盛望舒:“给这个姐姐?” 言落磁沉的声音简直像诱导:“给——谁?” 女孩偷看盛望舒唇边的笑意,嘴甜地回答:“给你漂亮的女朋友。哥哥,祝你们永远幸福。” 言落桃花眼微微一弯,低笑出声。 “你还剩多少花?哥哥全买了。” 小女孩受宠若惊,忙不迭地把怀里全部的花都递到盛望舒面前,“姐姐,你男朋友真帅。” “谢谢你小妹妹,新年快乐。”盛望舒笑着俯身,要去接花。 却被言落抢先一步接了过去。 把钱递给小女孩,言落抱着那束花,和盛望舒相对而立,略略低头,双手捧着将花送给盛望舒。 盛望舒接过,连人带花被他一同抱进了怀里。 霓虹闪闪,喧嚣尘世,人来人往的街头,他们肆意地拥抱。 男人的大衣衣摆被风轻轻掀动,缱绻含笑的声音落入她的耳畔。 “新年快乐,漂亮的女朋友。” — 年关将至,时间在忙碌之中如流水般滑过。 新年前,盛望舒如常去南城莲照寺看望钟婧。 唯一不同的是,今年是言落陪她一起去的。 送她到寺外,言落却没进去,“我在外面等你,帮我给阿姨带个好。” “好。”盛望舒拉了下他的手指,“你找个暖和的地方坐一坐。” 言落点头:“嗯。” 然而,一直等盛望舒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也没有离开,就那么一直站在寺外等着,等到天快黑时盛望舒才出来。 天幕低垂,被乌云笼罩了一天的天空飘起了雪花,不觉间将下山的路染成一片素白。 盛望舒一出寺门就看到站在树下的那道颀长身影,她快速朝他跑过去,想去牵他的手。 “等累了吧?冷不冷?” 言落却不着痕迹地抬起手,揽住了她的肩,不以为意地说:“我去来时路过的那家咖啡厅坐了坐,刚上来。” “那就好。”盛望舒毫不怀疑地点点头,“快走吧,山上很冷的。” 言落点头,却被她猝不及防地抓住了手指。 男人的手指冰凉。 盛望舒眉心一皱,转过头来看他:“不是去喝咖啡了?你手怎么这么冷?” 言落垂眼,面不改色地勾了勾唇:“喝了冰美式。” 耳边随即落入一句没好气的骂声:“言落,你要死啊?” 他漫不经心地搓了搓耳朵,明明被骂着,眼底却全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不敢。” 盛望舒没听清:“你不敢什么?” 他沉吟了下,倾身朝她贴近了些许,说:“我不敢死。” 盛望舒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 雪花大片大片地飘下来,落在两人的肩头、发顶,又悄悄融化。 盛望舒连睫毛都落上了白,被她的眼睛的温度融化,睫毛被打湿,显得双眼清而亮,像是能望到人的心底去。 “佛门重地不打诳语。” 言落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有如起誓:“答应了要为你做牛做马、衔草结环一辈子,除非你叫我死,我才敢死。” “什么死不死的,别瞎说。”盛望舒心头一热,佯怒着捶上他的肩头。 言落低笑一声,顺势捉住她的手腕,把她拽进了怀里。 手掌按在她的脑后,他偏头,和她拥吻。 黄昏的山道,素白的天地,他们在落雪满山的寺门前虔诚地亲吻,被雪染白了头。 第63章 新年礼物。 这年的除夕夜, 盛望舒依然是在老宅陪盛老爷子一起过的。 大年初一,一帮发小照旧约在宋源的温泉度假村里聚会打牌。 盛望舒和言落一起过去。 言落开车来南湾别墅接她,先载她回了趟枫港国际, 盛望舒回公寓换了套衣服, 从房间里出来,她笑着递给言落一个蓝白条纹的礼盒。 “新年礼物。” 言落目光微闪, 接过来,唇上噙着抹笑:“现在可以拆开吗?” “当然, 拆开看看。” 他微抿了抿唇,将盒子上的丝带解开,拆开包装,看到里面躺着的那副白色手套,唇角笑意加深。 “谢谢, 我很喜欢。” “答应了重新织好送给你的。”盛望舒拿出手套,“我凭感觉织的, 你试试合不合适。” 言落把手套戴上, 大小刚好, 他垂着眼,盯着那手套反复地看,手背位置绣着一轮浅黄色的弯月,依稀能看出手背和手指部分淡淡的色差。 是新旧两种不同的羊毛线。 “我可不是为了偷懒才没拆开重织。”盛望舒解释着,傲娇又不想承认的模样:“是觉得这样才更有意义。” 两种新旧不同的毛线编织在一起, 见证了他们这么多年来, 断掉又重续的感情。 “谢谢。”言落嗓音微哑,低下头来吻她。 “我真的很喜欢。” 出发去温泉度假村,言落没摘这副手套,戴着开车。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 盛望舒脱掉外套,只穿一件薄薄的V领针织衫,露出白皙漂亮的锁骨。 她偏眸,看一眼言落的手,忍不住笑出声。 矜贵优雅的言总戴一副高中生款式的毛线手套,衣冠楚楚地开车,实在是太过反差萌。 “你不热吗?”她皱着鼻尖问。 言落偏眸看她一眼,唇角不在意地扯了扯:“不热。” 盛望舒实在是看不过去:“行了,那天是随口跟你开玩笑的,你不戴着出门我也不会生气的。” “不是因为怕你生气。”言落稳稳地把着方向盘,语气一本正经的:“我真的没觉得热。” 盛望舒:“……” 到度假村,下了车,言落依然没摘那副手套。 宋源大老远一看到他就被他的双手吸引,小跑几步过来。 “落哥,你手上那是什么?” 言落淡淡睨他一眼:“手套,没见过?” “手套我见得多了,你戴手套我还是第一次见。” 从小学起,他就没见言落戴过手套,哪怕冬天下大雪,少爷他最多也就是把双手抄进口袋里。 今儿这是抽什么风呢? 宋源越看越好奇,偏偏言落一副爱答不理不多解释的模样,惹得他更加关注。 “月亮,落哥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三个人都走进室内了,言落还是没有把手套摘下来的打算。 甚至他已经脱掉了外套搭在沙发上。 盛望舒边脱外套边笑,却也不解释,只笑着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故作玄虚地冲宋源挑了挑眉。 宋源暗自咂摸半晌,目光落回到言落身上。 他闲散靠在沙发上,正低眸打量那手套上羊毛线织就的纹路。 宋源挠了挠眉毛,凑过去又看了眼:“这是今年的时尚单品吗?落哥,什么牌子的?” 言落抬睫,目光意味深长地从盛望舒身上扫过,笑了声:“设计师高定。” 宋源:“哪个设计师?” 言落抬手,手背上的小月牙在他眼前一晃而过,“Moon Sheng 。” Moon Sheng ? 宋源反应了半晌,明白过来:“……靠。” 有生之年他竟然也能亲眼看到言落秀恩爱。 真……秀他一脸。 许念汐等到晚饭开餐时才到,毛毛外套脱掉,她里面单穿一条露肩鱼尾裙,妆容似性感小野猫。 盛望舒还以为她是刚从哪个夜店出来。 等许念汐在她左手边坐下,盛望舒转头端详她的脸——分不清是腮红还是红晕,她脸颊泛着红,眼里也泛着水光,流露出风情艳色。 她啧一声,轻声问:“去哪了?” 许念汐端起红酒杯抿一口,同样回以轻声,“你猜。” 盛望舒一手支着下巴,偏眸睨着她,已经从她的神情里猜出个大概。 “我才不猜。”她故意说。 等酒过三巡,麻将摊又支起来,两人才凑在一起密聊。 还是去年并排躺着喝酒的躺椅,盛望舒轻轻碰了下许念汐的酒杯,一副了然神色:“去猎艳了?” 许念汐不置可否地朝她眨眨眼。 盛望舒的视线不经意间向下,瞥见她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一抹红痕,“啧”了声:“还挺激烈。” 许念汐同样“啧”一声,看她:“你现在懂得很多嘛。” 盛望舒不甘示弱地反击:“种草莓这种事我以前就懂好不好?” 谁年轻时还没看过几本言情小说。 “别打岔,说你的事儿呢。”盛望舒把话题拉回来:“最近一直没顾得上问,你和那个尹黎怎么样了?” 许念汐耸耸肩:“就……那样喽。” “那样是哪样?”盛望舒猜测着:“你今天来这么晚,是去见他了?” 许念汐轻咳一声。 “那你们俩现在是……” “睡眠关系。”许念汐略压低了点声音,“还不是拜你所赐。” 盛望舒盘腿坐起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你那天临时放鸽子,我也不会喝醉了给他可乘之机。” 许念汐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是真头疼还是暗爽,“他说蒙面派对那次……咳……是他的第一次,非要我负责。” 盛望舒抿了口酒,一脸兴味:“……然后你就拿走了他的第二次第三次?” 许念汐:“……” 两人聊得正投入,宋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冷不丁地叫了她一声。 “月亮。” 盛望舒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回头,“干嘛?” 宋源一脸无语:“你快去管管落哥吧,他非要戴着手套和我们打牌。” “……” 盛望舒稳了一下神,憋着笑决定护短:“在你家度假村戴手套打牌会被判刑吗?” 宋源:“不会,但会刺激到我这只单身狗脆弱的玻璃心。” 盛望舒:“……” 盛望舒矜傲地把酒杯递给宋源,像个女王似的走在他前面,进去棋牌室替他“主持公道”。 言落靠在椅背上,表情落拓闲适,正抬手摸牌——戴着他那副绣着浅黄小月亮的白手套。 盛望舒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言落恰在这时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到她的身影,“月亮,过来。” 盛望舒大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言落眉宇间划过一丝疑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的形象能有什么问题?” 宋源把酒杯递回到盛望舒手里,适时地插嘴:“你见有谁是戴着手套打牌的?我这暖气都开到26度了!” “哦。我不是因为冷。” 言落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面不改色地说:“是因为这手套能增强我的牌运。” “……” 盛望舒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简直都要信以为真了。 她哭笑不得,心里像裹着糖霜,渗出丝丝缕缕的甜意,俯身在他耳边威胁:“差不多得了,再秀明年我就不送你礼物了。” 言落转头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地摘掉了手套。 他轻挑眉,顺手牵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身旁椅子上,“那你坐我旁边看着。” “今晚玩得大,没有月亮护体,我怕会输。” 盛望舒:“……” — 盛望舒拿了个抱枕,窝在椅子里边玩手机边看言落打牌。 言落开局连赢三把,输得宋源仰天长啸。 “不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吗?落哥,你这不科学啊。” 言落漫不经心地睨他一眼:“说了我有月亮护体。” 宋源不服,企图去拉盛望舒的椅子,“月亮,你往我这边坐近一点。” 盛望舒看他的表情像看一个傻子,正要开口揶揄,言落骨节分明的右手已经伸过来,把住了她的椅子扶手。 目光凉凉地扫过宋源,他轻蔑地笑了声:“你就是靠她再近也没用。” 因为是他的专属幸运月亮。 正说话间,盛望舒的手机响了,是沈明意打来的电话。 盛望舒盯着屏幕迟疑了一秒,当着言落的面接通了电话。 沈明意的笑声隔着听筒传来,“月亮姐,新年快乐。” 盛望舒也笑:“新年快乐,你还在剧组吗?” 经纪人又为他接了一部电影客串,剧组赶工,新年期间也不休息。 沈明意哀怨地叹口气:“是啊,还在给老板您卖命呢。” 盛望舒被他逗得笑起来。 都能如常开玩笑了,看来他已经好多了。 “好好工作,”她鼓励他:“总有熬出头的那天。” 两人不痛不痒地又聊几句,沈明意又要赶着去拍。 盛望舒挂断电话,发现言落正满眼兴味地看着她。 “干什么?”她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新鲜。” 言落笑了声,略压低一分的声音透出感慨的温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我们月亮长大了,都会教育弟弟了。” 盛望舒笑着“切”了声,十分顺手地在他肩头砸了下。 玩到十一点多,盛望舒已经开始犯困了。 她昨晚熬夜今天早起,统共没睡几个小时。 把杯子里最后一点酒喝掉,她打了个哈欠起身,没什么心理负担地跟言落说要先去睡了。 言落闻言,也要起身跟她走。 “你玩吧。”盛望舒摆摆手,“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披上外套,慢慢悠悠地往外走,等回到宋源留给她的那栋独院民宿,洗完了澡,才发现把手机忘在了牌桌上。 懒得再回去拿,她直接去卧室睡觉。 而此刻,牌桌上,言落也留意到了盛望舒忘在那的手机。 微信提示音清脆响起,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他条件反射,偏眸扫了一眼,瞥见一行字。 [新年快乐。突然想起去年新年的零点,你特意打电话给我,跟我说新年快乐……] 后面的字没再显示了。 不过发件人的备注却清晰地撞进他的瞳孔里——陵游。 言落身子稍稍向后靠,慢条斯理地按了下指骨。 手指“咔嚓”一声轻响,他的眸光不觉间暗下去一分。 第64章 非盛望舒不娶。(二更合一…… 刚刚还困得不行, 躺到床上又忽然觉得渴,盛望舒坚持了一会儿,还是爬起来去倒水。 她端着水杯边喝边往卧室的方向走, 套房的大门忽然“咔嚓”一声被扭开。 转头, 言落拎着外套出现在门边。 盛望舒诧异地眨了下眼睛:“你怎么不玩了?” “没意思。”言落踢上门,放下手里的东西, 径直朝她走来。 盛望舒:“刚才不还玩得挺起劲儿的?” 言落停在了她面前,低眸看着她:“刚才你在。” 盛望舒眼尾轻弯, 嗔怪地瞥他一眼:“少来。” 话落,她身下一轻,猝不及防地被言落抱了起来。 “喂,小心我的水。” 盛望舒下意识地护着水杯,言落好似置若罔闻, 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困了?” 她点头。 他低笑,滚烫气息喷在她耳侧:“陪你睡觉?” “不用。”她咬了咬唇:“又不是小孩, 我自己能睡。” 言落眼睛里像是滚着岩浆, 喉结轻动了下, 齿尖恶劣地磨上她的耳垂,磁沉话音带着电流,一下一下地往她耳膜里钻。 “那你陪陪我?” 盛望舒仅挣扎了一秒就缴械投降。 言落那双眼、那双手、每一个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像是会下蛊,她和他无比契合,完全无法抵抗他的邀请。 后面的一切都乱了套。 护在手里的那杯水到底还是洒了, 洒在她的下巴脖颈上, 顺着锁骨往下淌。 她仰着头,抬手想去擦,却被他抢先一步。 他用滚烫的唇,温柔地帮她吻净。 强势的契合, 盛望舒维持着一个畸形的动作,后背抵在梳妆柜上。 言落的侧脸映在身后镜面中。 她微眯着眼睛,听到他的声音。 粗重的、克制的低-喘,他说:“月亮,跟我说话。” 盛望舒勉强拽回一丝神志,轻声问:“说什么?” 他更重,咬着她的耳垂:“说新年快乐。” 盛望舒疑惑,却配合,轻笑了声,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言落,新年快乐。” 耳畔传来他满意的低笑。 那分暗暗滋生的嫉妒在她的声音中渐渐被抚平,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权利,甚至没有资格去表达对陵游的妒忌,可本能却不由己。 于是只能用极尽取悦的方式,让她的身心都被他充满。 …… 盛望舒第二天早上才看到陵游的那条未读微信。 他说:[新年快乐,突然想起去年新年的零点,你特意打电话给我,跟我说新年快乐,转眼竟已经是又一个新年,祝你早日找到真正的爱情。] 盛望舒后知后觉,怪不得言落昨晚莫名其妙让她说新年快乐,原来是看见了这条微信的前半段。 沉吟片刻,她回复:[谢谢你,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希望你也能早日找到。] 发送完毕,她转身,把手机屏幕贴在言落脸上。 “别装睡了,知道你醒了。醋王!”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她一口气在他耳边连说了十遍。 言落静静闭着眼,紧抿着的唇角忍不住一点点地上扬,再上扬。 — 年初四,言落到南湾老宅看望盛老爷子。 年初五,盛望舒又去言家老宅给言国书拜年。 去年她是年初五早上过去的,故意避开了言落,今年则是言落做司机,开车送她过去。 言国书一向喜欢盛望舒,一看到他笑声就没停过。 盛望舒哄着老人家开心,留下一起吃晚饭。 席间,话题转来转去,又落到了李明泽身上。 言老爷子第一次帮人做媒牵线就惨遭失败,至今提起来还有遗憾:“其实小李这孩子真的不错,可惜你们没眼缘。月亮啊,爷爷问你,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啊?” “……嗯,”盛望舒悄悄瞥一眼言落,对老爷子笑了笑:“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等我哪天把他带到您面前给您看看您就知道了。” 言国书审视地看着她:“听你这话音就是已经有了?” 盛望舒不承认也不否认,在桌底下悄悄踩住言落的脚。 言落面不改色地给老爷子夹菜:“爷爷,您就多给她留点空间。” 他漫不经心地笑一声:“她看上的男人,不会差。” 言国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又和蔼地对盛望舒笑道:“好,那爷爷可就等着你带来给我看了。” 晚饭后又陪老人家坐了大半个小时,盛望舒告辞离开。 言落抄起车钥匙,“爷爷,我去送她。” “好。”言国书叮嘱:“一定要把月亮安全送到家。” 言落吊儿郎当地朝身后摆摆手:“放心。” 花园在动工重修,言落来的时候把车停在了院外。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盛望舒身后,两人一起走出了大门。 到车门边,盛望舒才笑着回头瞥他一眼:“不会差?” 言落理所当然地挑了挑眉梢:“我有说错?” 盛望舒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傲娇地抬起下巴:“没说错,我眼光这么好,看上的男人怎么会差?” 空旷的别墅区,周围静极了,院子里的灯光远远投来一丝暖黄。 她的脸庞映在影影绰绰的光线里,轮廓被模糊,依然美得生动,那双微微上扬的眼底,泛着细碎明亮的光。 言落心念微动,嗓子隐隐发痒。 他沉默着,忽地上前一步,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周遭的一切细微的声音都隐去,飘远,夜色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盛望舒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微闭着眼睛回应。 直到—— 一道车灯远远地打过来,落在他们身上。 盛望舒睫毛颤了下,松开手,和言落分开。 那辆车已经驶到了近前。 车门打开,言亦泓面无表情地从车上下来。 盛望舒心脏狂跳,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她不着痕迹地和言落拉开一步距离,假装若无其事地笑道:“言伯伯。” 沉默一秒,言亦泓淡淡点头:“月亮。” 他的态度奇怪得生硬,盛望舒从没见过他以这副面色对她。 不过她此刻满心被抓包的羞赧,也没心思深想。 言落的反应倒是平淡,就像被撞见亲热场面的人不是他。 他打开副驾车门,让盛望舒上车,才漫不经心地叫了声“爸”。 “我送月亮回家。” 言亦泓仍是冷肃地站在原地,没有回应。 言落也毫不在意,绕到驾驶座上车,发动引擎。 车子掉头,缓缓地驶到言亦泓身边,他才忽然走近一步,敲了下驾驶座的车窗。 言落停车,降下车窗。 言亦泓冷声说:“送完月亮过来找我一趟。” “行。”言落勾起一边唇边,微压着眼尾,讥讽地朝他笑了声。 — 车窗升上去,言落猛踩一脚油门,从言亦泓身边轰鸣而过。 直到转过路口,盛望舒的脸颊才慢慢开始降温。 她心有余悸地瞪一眼言落:“都怪你,这下被撞个正着。” 言落减慢了车速,偏头看她一眼:“害羞了?” 盛望舒不说话,又嗔怪地瞪向他。 言落漫无情绪地笑了声,安慰她:“早晚都要说的,看见就看见吧。” 那也不该是这样让人尴尬的场面…… 盛望舒想起言亦泓刚才冷肃的神情,有些迟疑:“我怎么觉得言伯伯好像不是很开心,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和你在一起?” 她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怀疑,毕竟这么多年来,长辈们似乎从没看好过将他们凑作一对。 “别多想,他一向很喜欢你。” 言落自嘲地笑了声:“说不定他只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 把盛望舒送到家,言落没急着走,去楼上陪她待了会儿。 直到言亦泓的电话打来,他才抄起手机懒洋洋地站起了身。 盛望舒想着言亦泓的反应,不太放心地叮嘱他:“别跟言伯伯吵架,他如果说什么不好听的你假装没听到就是。” 言落低低“嗯”了声,坦荡地说:“我尽量。” 这些年来,尤其是母亲秦若珍去世以后,他和言亦泓吵过的次数不计其数。 盛望舒无奈地叹口气,却也不想再劝他什么。 他对言亦泓心里有怨气,她一直都知道。她亲眼看到他们母子的痛苦,感同身受,并不能高高在上地劝慰他放下,原谅。 沉默片刻,她踮起脚尖轻轻亲了下他的唇角,语气郑重:“无论他们是祝福还是反对,反正我决定了和你在一起,就不会被别人左右。” 言落心底涌起丝丝缕缕的暖意,看着她的眼睛,喉间满是动容的涩意,他温柔回应她的吻,又轻轻亲了下她的鼻尖,这才眷恋地退开。 “别瞎想,他只是找我聊公司的事。” 用指腹轻蹭了下她的脸颊,他倒退着往后走,反手拧开门锁,退出去,“走了。” 言亦泓已经离开老宅回了家,言落开车过去。 他径直上楼,去书房,言亦泓正面色铁青地坐在太师椅上等着他。 还未等他把门关上,言亦泓已经站了起来,鹰隼般的目光在他脸上梭巡。 “你和月亮是怎么回事?” 言落下颌微敛,没什么情绪地对视过去:“您不是都已经看到了?” “你……”言亦泓眉心锁成“川”字,脸上愠怒难掩,却说不出话来。 沉默好久,他才重重叹口气,“到哪一步了?” 言落斜靠在门边,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您觉得呢?” 言亦泓抬手在脸上搓了把,暴怒之下音量提高两分:“收起你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给我好好说话。” 言落敛眉,正色:“我会和她结婚。” “你!”言亦泓面色如临雪崩,脱口而出:“不可能!” 面对他骤然的失态,言落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波澜不惊地问:“为什么?” 言亦泓:“你看看自己那副德行,你跟其他女孩想怎么样我都不管,月亮是盛家的掌上明珠,你少去祸害她。” “祸害?”言落冷笑着扯了扯唇,“爸,您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您是觉得我配不上她?” 他眸中闪过一分阴鸷,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言亦泓,不紧不慢道:“还是觉得您自己配不上她,配不上盛家啊?” “你和她……你们怎么能……”言亦泓额角冒出青筋,手指颤抖着指着他,却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言落站直,嘲弄地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宣言:“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我这辈子非盛望舒不娶,我也不会让她嫁给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他转身便向外走。 “言落!”言亦泓愤怒到大吼:“你给我回来!” 言落打开房门,浑不在意地走了出去。 他迈着长腿大步穿过走廊,朝楼梯方向走,心脏被被阴暗的快意和麻木的痛感来回撕扯。 “轰”的一声,身后蓦然传来椅子砸地的声音,伴随着更闷的一声响动。 他倏地转头,看到言亦泓倒在了地上…… — 从很小的时候起,言落就见证着言亦泓对母亲的冷漠,对他的怨恨早已在这种日积月累中扎根,发芽。 而随着母亲的去世,那怨恨彻底在他心里长成参天大树。 在发现亲子鉴定的真相时,言落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言亦泓知道真相,会怎样。 可他却不想主动告诉他,他理解钟婧的报复,也从潜意识里认为,言亦泓活该遭受这份报复。 和盛望舒在一起时,答应盛望舒暂时向双方长辈隐瞒恋情时,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那时,他隐隐地、阴暗地想过,言亦泓会有怎样惊慌错乱的表现。 现在,他如愿看到了,却并没有想象中畅快淋漓的报复感。 在这场因言亦泓而起的狗血荒唐的感情纠葛中,他、盛望舒、母亲,盛知行,他们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可是逝者已逝,回忆难追,无论言亦泓今天遭受多么激烈的情绪起伏,他和秦若珍的错误婚姻都无法再被修改,他和钟婧的那段荒唐往事也不会被修正,而言落和盛望舒错过的这些年的时光也无法被弥补。 救护车的声音响彻耳边时,言落冷眼看着别墅内紧张奔波的众人,只觉得意兴阑珊。 他麻木而疲惫,只觉得整个人由内到外都被掏空,一切都了无生趣。 言落随言亦泓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呼啸着驶离,宋源的车姗姗来迟。 别墅里还一片混乱,佣人管家都挤在门前,像一群受惊的鸟。 宋源降下车窗,在佣人们七嘴八舌的讲述中囫囵弄明白事情的原委,他惊讶地爆了句粗,一脚油门轰到底,朝救护车追了过去。 到医院,入急诊,言落始终冷静地应对。 他说不出自己怎么会那么冷静,冷静得近乎冷血,好像被急救的那个人不是因他而入院,不是他的亲人,仅是他在路上随手搭救的一个陌生人。 然而等言誉赶过来,抚慰地轻拍了下他的肩,他才从那种刀枪不入的冷漠紧绷中恍然松弛下来。 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心冰凉,沁着冷汗。 言亦泓心梗昏迷,连夜进行手术抢救。手术室外刺眼的红灯一直亮着,言落面无表情地在走廊里站了许久,走去楼梯间抽烟。 猩红的烟头在指尖明明灭灭,映着他刀锋般紧绷的下颌线条,他瞳孔幽深,比窗外的夜色还要黑,一根接一根麻木地抽着。 半包烟抽完,他从喉间溢出一声自嘲的苦笑,搓了搓眉心,去掏手机。 这才发现手机没带在身上——或许是掉在了家里某个角落。 他怔然片刻,打算回去手术室外借言誉的手机给盛望舒打通电话。 他这么久没联系她,她大概会担心。 言落垂着眼,大步走上楼,推开楼梯间的门正要出去,眼前倏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是盛望舒。 他脚步顿住,眼皮很轻地动了下。 盛望舒紧抿着唇,从半开的门缝中挤进来,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他。 她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膛,纤细的手臂一寸寸地在他腰间收紧。 言落喉结缓慢地动了动,被烟熏过的嗓子发哑:“抱歉,我食言了。” 他哂笑一声:“还是没忍住和他吵了架。” 如果言亦泓今天交代在手术室里,那他就是弑父之人了吧。 言落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回应他的,是盛望舒温柔而坚定的声音:“不是你的错,言伯伯一定会没事的。” 她仰头,清亮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他,眼底满是心疼。 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眼尾,再一次说道:“不是你的错,言落,你别自责。” 言落“嗯”一声,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感受着她的体温,那丝缕柔软的温度一点一点地熨帖着他。 让他那颗空荡麻木、无处着落的心一点一点被充满,一分一分地平息下来。 — 手术结束后,言亦泓被送往重症监护室。 言落委托宋源送盛望舒回家。 盛望舒没说什么,只是牵了下他的手,说:“那我走了。” “嗯,回去吧,别担心。”言落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盛望舒也对他轻笑,等转过身,上了车,才在黑暗中静静抿直了唇角。 她不知道言落和言亦泓之间说了什么,又为何会争吵到这番境地,却也知道,这争吵很大概率和她有关。 原来言伯伯真的不喜欢她和言落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言伯伯明明一向对她很好。 盛望舒脑子里装着十万个问号,找不到头绪。 她恹恹地靠在车窗边,想着言落从楼梯间里走出来那刻自厌的神情,心脏一寸一寸揪着闷疼。 无论他们今晚到底谈了什么,她知道,言落一定是为了她据理力争,坚定地维护他们之间的感情。 而如果言亦泓真的反对他们在一起,无论他反对的理由是什么,她都不会退缩。 言亦泓在三天后转去私人VIP病房。 言落一直在医院里,等他脱离了危险才离开。 他没回家,而是径直去了盛望舒的公寓。 盛望舒一打开门,便被他抱了个满怀。 她怔了一瞬,伸手回抱住他。 两人安静地拥抱了许久,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气息。 言落弓着腰,侧脸埋在她的脖颈,嘴唇在她的皮肤上轻蹭,嗓音微哑着低喃:“想你。” 那轻得几乎听不清的两个字模模糊糊地飘入她的耳畔,盛望舒一颗心瞬间就化成了一滩水。 言落洗了个澡,抱着盛望舒去卧室里补眠。 许久没合眼,他眼底一片青灰,安静闭着眼睛的时候,有一种让她心疼的脆弱感。 或许他只是累了,她却心酸不止。 盛望舒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爱上一个人就会这样。 会变得感性,会变得柔软,会心疼地想要时刻拥抱他,会想要把整个人整颗心都献给他。 言亦泓住院的第五天,言落独自回了趟盛景花园。 盛望舒本来想陪他一起去的,却被他拒绝。 “我只是回去取点东西。”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笑着对她说。 言落回去拿的,是藏在另一个保险柜里的亲子鉴定书。 拿上鉴定书,他开车去了医院。 把病房里的护工都支出去,言落关上门,一步步走向言亦泓。 疾病是比任何惩罚都可怕的东西,仅仅几天时间,言亦泓已经显而易见地虚弱、衰老了下去。 关于导致他心梗的真正缘由他和言落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可那件事像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在他苏醒之后无时无刻地折磨着他。 言落和月亮,他的亲生儿子和私生女儿,他们怎么可以…… 言亦泓如被人烤在火架上,终日不得安眠。 荒谬,可笑,他自嘲地想,这会不会是上天给他的报应。 看到言落的那一刻,言亦泓的眼神再次灰败下去。 他深知,错误是他自己一手酿成的,和言落无关,可他仍忍不住对他冷脸。 “你和月亮……”他重重地咳嗽几声,音量越来越弱,简直像是无奈的请求:“言落,你和月亮不可以在一起。” 言落停在距离病床两步之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 “因为……”言亦泓嘴唇不断颤抖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变成了衰弱的、正在一天天苍老的普通男人,再没了平日里风流儒雅、说一不二的气度。 言落悲哀地望着他,平静地替他说出来:“因为我们两个都是你的孩子?” “……” 言亦泓的瞳孔不断震颤,几乎发不出声音:“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吗?” 言落轻呵一声:“你知道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回忆像是钝刀磨肉,他微微眯起眼睛,“十七岁生日那晚,在盛家主副楼之间的甬道里,钟婧阿姨告诉你这个秘密时,我就站在外面,和你一样,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语气越平静,言亦泓的震动越激烈,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不觉间已经泛红。 刚做完心脏手术的人不能再受剧烈刺激,言落无意把他气死在病床上,短促地笑了声,说:“钟婧阿姨是在报复你。” 言亦泓紧紧闭上了眼睛,好半晌,才说:“我知道。” 就是为了报复他,她当年才会给他看亲子鉴定,让他知道盛望舒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让他一辈子看着自己的女儿不能相认,一辈子不敢承认自己是她的父亲。 然而,此刻,言落却忽然告诉他:“她当年给你看的那份亲子鉴定是假的。” “月亮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故意骗你,是为了报复你。” 言亦泓眼前倏地一黑,几乎要再次昏过去。 他费力稳了稳心神,压抑着急促起伏的呼吸,接住言落递来的亲子鉴定报告。 “我分别用你们的头发和牙刷在两个不同的机构做了两次鉴定,两份报告的结果是一样的。” 言落看着言亦泓颤抖的手指,淡声说。 “现在你可以相信了,我和月亮没有血缘关系。” 他轻轻垂了下眼睛,敛去眸底纷杂的情绪,再次看向言亦泓。 “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都不会影响我和月亮要在一起的决心。” 他一字一顿,郑重道:“我一定会娶她。” — 言落转身离开时,言亦泓沉默地背对着他。 言落没再看他,神情恹恹地打开了门。 迈出房间,脚步却倏然顿住。 盛望舒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抱着一只保温桶,正低头坐在沙发边。 言落的心脏骤然下沉,一瞬间失重的感觉让他全身的神经都随之绷紧。 “月亮。”他的声音更紧。 停顿一刻,盛望舒在他紧张的目光中淡笑着回过头来。 言落舔了舔唇,声音压得极低,“你不是去工作室了……什么时候过来的?” 盛望舒按在保温桶上的手指用力到指尖都发白,漫无情绪地说:“有一会儿了。” “那你……” “嗯。”盛望舒平静地点点头,唇边溢出一个生硬的、强撑的笑容。 言落胸口酸涩,闷痛如波浪般翻涌,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下一秒,盛望舒的眼尾倏地红了:“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吗?所以你那个时候才会突然疏远我吗?” “言落,”她声音发抖:“我妈妈是第三者吗?” 第65章 言落,我爱你。 明亮的白炽灯下, 她就那样紧紧地抱着保温桶,目光定定地看着他,隐忍到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言落的喉咙像是被堵住, 艰涩地说不出话来。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毫无预兆地掉落下来,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沉默将空气凝固成冰,让人的每一下呼吸都渗着凉意。言落走过去, 半蹲在盛望舒面前,抬手抱住了她。 “不重要了, 都过去了。” 怎么能不重要?怎么会不重要? 原来她的妈妈是言落父母之间的第三者,原来那些年来,言亦泓一直以为她是自己的私生女,原来言落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生生克制了对她的感情…… 盛望舒觉得脑子很乱, 像是纠缠错乱的毛线,越扯越乱, 怎么都解不开。 言落的妈妈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情才郁郁寡欢生病去世的吗? 爸爸他……知道这些吗? 爸爸和妈妈是因为言亦泓才离婚的吗? 一个又一个念头像钉子似的从心底往外钻, 盛望舒昏沉发懵, 机械地被言落抱在怀里,任由他把她怀里的保温桶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把她带出病房, 坐进了车里。 车子一路疾驰开到她公寓楼下, 言落牵着她的手,沉默的、小心翼翼地带她回到公寓。 他输入密码解锁,门锁解开,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盛望舒恍如梦醒,转头看向言落,“亲子鉴定……能给我看看吗?” 言落垂眸凝视着她,片刻,喉结重重滚动了下,“好。” 盛望舒朝他伸出手。 他犹豫一瞬,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那两份折叠整齐的亲子鉴定书。 盛望舒接过,手指寸寸收紧,把纸张都捏变了形。 她轻吸口气,抬脚走进家门。 言落随即跟过去,却被她一手握住门把手,挡在了门外。 盛望舒牵动唇角朝他笑了笑:“言落,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言落微滞,抬起的手臂缓缓收回。 “好。”他低声说,“你需要我时,我随时都在。” — 关上门,盛望舒根本没有走回房间的精力,背靠着门板缓缓打开了手里的亲子鉴定书。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事情的原委她都已经听了个分明,可人大概天生有一种自虐倾向,她还是想亲眼看一看。 像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看完,那份窒闷的痛意终于变得凛冽。 一切都是真的,言落真的去做过亲自鉴定,她的妈妈曾经真的做过她最鄙夷的第三者。 太多真相扑面而来,盛望舒感觉世界好像突然在眼前坍塌了,她坐在废墟里,四顾茫然,连哭都觉得没有立场。 盛望舒浑浑噩噩地坐在沙发上发呆,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过无数个念头,很多的记忆翻涌上来,她努力翻找,找不到钟婧和言亦泓之间逾距的蛛丝马迹。 她想到头痛,干脆打开酒柜找酒喝,拿出一瓶白兰地打开,她不多时便空腹喝下一整杯。 就这么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盛望舒最后竟有些醉了,坐在地毯上,倒头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不知是几个小时之后,天黑透了,公寓里没开灯,到处都黑漆漆的,她头昏脑胀地坐在一片黑暗里,感觉像是孤身漂浮在无垠的海上。 几个小时前在医院里听到的那些真相更像是一场梦,似真似假地在脑海里来回游荡。 她心里空落落的,突然开始想念言落。 从所未有地想念他。 盛望舒抓起手机就往玄关处走,灯都没开,借着从窗外照进来的一点影影绰绰的虚光随便换一双鞋,打开了家门。 下一刻,她便怔住。 言落就站在门外,依然穿着下午分开时的那件黑色大衣,静静地看着她。 盛望舒忍了许久的眼泪在看到他的眼睛的那一刻便汹涌地冲了出来。 她忙抬手去擦,嗫嚅道:“你一直在外面吗?” 言落轻叹口气,上前一步用指腹帮她蹭干泪迹,“刚刚离开了一会儿。” 那就是之前一直都守在门外了。 这个傻子…… 盛望舒的心酸软化开,变成一滩水,“去哪了?” “天黑了,怕你会饿,帮你打包了花胶鸡。”他笑了笑,抬起手里的打包盒。 盛望舒对上他那双满是温柔的桃花眼,突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进来,我饿了。”她轻轻抽了抽鼻子。 盛望舒后退一步,言落抬脚走进来,反手把门板合上,他俯身,把她圈进怀里。 盛望舒抬手环住他的腰,感受着他身上微凉的、带着檀木香味的气息,感觉比任何安抚神思的药物都更管用。 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在黑暗中静静地拥抱着,用拥抱彼此舔舐伤痕。 盛望舒直站到腿都酸了才放开手。 后退一步,她打开了灯。 骤然的明亮里,言落忽然再次俯身,吻了下她发烫的眼皮。 “去拿碗筷,我们吃饭。” 言落打包的是她惯常爱吃的那家花胶鸡,拿骨瓷小碗帮她成盛了碗汤,他不动声色地将她手边的酒瓶收起来。 盛望舒闷头喝完一整碗汤,心和胃一起被熨帖。 抬头,隔着餐厅浅黄的灯光,看着面前男人被灯光描摹的清隽侧影,她渐渐有了一种落到实地的真实感。 那些不愿相信的事实,也在这一刻多出几分面对的勇气。 盛望舒拿起汤匙又放下,沉默片刻,还是轻舔了下唇角开口:“所以……你当初是因为那份假的亲子鉴定才会疏远我的?” “对不起。”言落眼睫轻动了一下,放下汤匙,看向她:“是我愚不可及,竟没怀疑过那份报告的真实性。” “我妈妈从不撒谎的,她生平也最痛恨别人撒谎。” 盛望舒心脏一阵阵抽痛,只觉得讽刺:“她把谎言粉饰得太逼真了,所以你和……你爸才不会怀疑。” 言落自嘲地扯了扯唇,“是我太蠢,竟然因为一个谎言错过你这么多年。” 这些话像是插在他心里的一把刀,每说出一个字,都带出淤血。 “对不起。”盛望舒哑着嗓子看着他,自责和羞耻无法消弭:“我替我妈妈向你……和你妈妈说声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言落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子抬头专注地看着她。 “月亮,长辈之间的恩怨纠葛和我们无关。我妈妈已经去世了,你妈妈也已经放下了前尘,至于言亦泓,他也算是为自己的负心得到了惩罚。” 他哂笑一声:“都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想了。” “可……” 盛望舒停顿一秒,睫毛轻颤了下:“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误会……” 误会他以前是真的花心风流。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过去的确是我的错。” 言落自嘲地扯了扯唇,“况且,我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亲口告诉她她母亲曾和有妇之夫有过苟且? 言落自责地剖白:“宁愿你怪我怨我,我也不想让你难过。” 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让她难过。 盛望舒眼眶一阵阵发胀,强忍着哽咽,轻轻在他肩头砸了一拳。 “言落,你真是傻死了。” 言落深深看着她,抬手蹭了蹭她的脸颊,低笑了声:“主人批评的对。” “我以后学着聪明点。” — 那天之后,盛望舒没再去医院探望过言亦泓。 知道那些陈年往事后,她没办法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心平气和地面对他。 除夕之前,顾辞年和倪布恬搬进了盛景花园的新别墅,和言落成了邻居。当晚暖房,他们一群发小都到齐了,聚在一起看顾辞年和倪布恬的综艺飞行首秀。 过完元宵节,盛望舒跟言落一起回盛景花园住了几天,每天和顾辞年倪布恬凑在一起聊天吃饭打麻将,她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 可她知道,那些开心开朗都是表面的,她心里拧着一个疙瘩,一直没办法解开。 盛望舒想了很久,还是没办法压制内心真实的想法——她想去见一见钟婧。 “我知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毫无意义了,可我还是想知道她的想法。” 盛望舒苦笑了声,“我现在甚至都不敢回家去见我爸,我觉得他好可怜。” 言落把她抱进怀里,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后脑勺:“那我陪你去。” 言落说到做到,隔日,就带盛望舒出发去往南城。 上山到莲照寺,他依然选择在寺外等。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捏了下盛望舒的耳垂,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好好说,别和阿姨吵架。” 这话倒挺像她之前对他的叮嘱。 盛望舒笑了声:“知道了,放心吧。” 盛望舒跟着带路的小尼姑一起到了客堂,钟婧正坐在那里等她。 她手上捻着一串佛珠,闭着眼睛轻念,旁边泡好的茶水散着袅袅白烟。 她的神态看上去安详而超脱,和盛望舒记忆里那个美丽时尚的妇人早已恍如隔世。 淡薄的阳光透过窗柩被分割成不规则的色块,有一缕光照在了她的脸上,盛望舒看着她沐浴在光里的模样,忽地一阵恍惚,站在门口竟一时间忘记迈步。 钟婧睁开眼睛看向她,淡淡笑了笑。 盛望舒回过神来,走过去,张了张嘴,却没发出过声音。 钟婧出家之前,她叫钟婧妈妈,钟婧出家之后,她叫钟婧了净师父,而现在,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她要来追问超凡脱俗的了净师父一桩并不体面的前尘私情。 盛望舒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钟婧像是早就料到一般,轻轻笑了:“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你是因为言亦泓的事情而来吧?” 盛望舒怔住,“您怎么知道?” “天下没有不会泄露的秘密。”钟婧问:“言落呢?” “他在寺外。”盛望舒顿了顿:“您怎么知道他会和我一起来?” 钟婧不答反问:“你们在一起了?” 盛望舒更惊讶:“对。” 钟婧笑了声,“挺好。言落是个很好的孩子。” 盛望舒再次追问:“您怎么……” “前年夏天,在你出国旅行期间,言落曾经来找过我。”钟婧说:“他问我关于我和言亦泓的事情。” “……” 盛望舒愕然,原来他早就来过,可他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起过。 钟婧像是看穿她的心理活动:“看来他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 盛望舒心绪翻涌,放在桌下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她才轻声说:“妈妈,我能问问你们之前的事情吗?” 大概是许久没听到“妈妈”这两个字,钟婧的眼里闪过一丝动容。 “好。” 她点头,娓娓道来,“我和言亦泓是在留学的时候认识的,我们修同一门课程,他主动追求我,我也被他吸引,就自然地和他走到了一起。” 他们在异国他乡一同上课,泡图书馆,假期的时候去旅行,度过了一段恣意浪漫的时光。 可好景不长,言亦泓比钟婧早两年毕业,回到A市一年后,言家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为了度过当时的难关,言国书和秦若珍的父亲一拍即合,决定联姻。 在言亦泓的自述中,他是曾努力抗争过的,可对钟婧而言,抗争与否都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他最终选择了家族利益,牺牲了他们之间的爱情。 言亦泓订婚那晚,钟婧彻夜未眠,从那天起,她断掉了和言亦泓的所有联系。毕业后,她回到南城,进入家族企业工作。 彼时,钟婧的三叔已经将商业版图转移到了A市。 几年后,钟婧扛不住家里的催促前去相亲,认识了盛知行。那时的她对爱情已经完全没有幻想,嫁给谁都无异,于是,在两个家庭的撮合之下,她很快和盛知行订婚。 没想到命运这么爱跟人开玩笑,订婚当天,钟婧再次遇见了言亦泓,他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以盛知行世交发小的身份参加订婚宴。 彼时的言落还尚在襁褓中。 重逢之后,言亦泓屡次三番偷偷联络钟婧,都被她以冷脸拒之门外。 可纵使表面再冷漠,言亦泓是她的初恋,是她唯一真心爱过的男人,她的心都不能完全似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 钟婧鄙夷做第三者,也从来没想过会和言亦泓再有任何瓜葛,可有些时候,人的欲望就像凶猛的野兽,总能趁着人心智脆弱之时,大开杀戒。 婚礼前一个月的某天晚上,言亦泓喝多了酒,再次不顾一切地找上门来,钟婧那晚也喝了酒,意志力薄弱,一时心软就放他进了门。 事情在不觉中就发展到了无法控制的局面,被言亦泓压倒在床上时,她乱踢,撕咬,极力地挣扎,可不知怎么回事,挣扎到中途,她却在他熟悉的抚慰中,缴械投降。 第二天清醒,钟婧后悔得恨不得从窗口跳下去。 可她不能,她的背后有家庭,有家族,怎么可以任性地一死了之。 她和言亦泓心照不宣地把这晚的事情遗忘,如期嫁给了盛知行,可也是从那天起,她对言亦泓的恨就在心里彻底发芽生长。 再之后,盛望舒出生,早产了一个月,钟婧心里萌生出一个报复的念头。 她等了很多年,亲眼看着言亦泓对盛望舒的喜爱一天天加深,而后,伪造了一份亲子鉴定书,告诉言亦泓盛望舒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要让他一辈子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爱而不得,一辈子活在内疚中。 谎言说出口,言亦泓果然深信不疑,痛苦自责,钟婧却没有想象中报复成功的快感,反而觉得茫然。 这些年来,她一直带着对言亦泓的怨恨生活,甫一放下,觉得一切都了无生趣。 钟婧开始吃斋念佛,把人生的念想寄托于宗/教/信仰。 后来,她看破红尘,放下一切,和盛知行协商等到盛望舒满十八岁后就离婚,皈依佛门。 签订离婚协议之前,她向盛知行坦白了婚前的那次失德,但最终没有说出言亦泓的名字,盛知行说他不想知道。 知道得越多,越清楚,就会越痛苦。过去的就应该都留在过去。 “你爸爸对我很好,可我没有爱上他。”钟婧无奈又遗憾。 爱是世界上最没道理的东西,它不是感动。从头到尾,从爱到恨,她这辈子也都没看到过别人。 “月亮,对不起。很抱歉因为我的错误而让你跟着蒙羞,我想我不配再自称一声妈妈。” 钟婧红着眼圈,深深叹了口气:“其实你在新西兰旅行时,言落曾经来找过我,他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后来,他请求我,让我什么都不要告诉你,就让这场错误这样过去。” 其实在最初,言落对钟婧是有过怨恨的,那次的长谈,他直言不讳——很长时间以来,他都不能原谅钟婧曾经插足过言亦泓和秦若珍的婚姻。 有长达半年的时间,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盛望舒。 可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不断地长大成熟,他最终劝服自己对这一切释然,与过去和解。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您和我妈都是受害者。我妈和言亦泓之间没有感情,即便没有您的出现,他们的婚姻关系也不会好转。”他这样对钟婧说。 而事实也证明,言亦泓的确不是一个深情的人。钟婧出家的同年,他就续了弦。 提起言落,钟婧欣慰地笑了笑:“言落很好,虽然他是言亦泓的儿子,可他和言亦泓一点都不一样,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真心守护你。哪怕中间曾经迷茫放弃过,可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少年。是个十七岁,未经过世事风雨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少年。无论怎样迷失,这些年,他对你的感情没动摇过,这就够了。” 盛望舒心潮起伏,千般情绪像被打翻了的调色盘在杂糅混合着看不出原貌。 她深深吸了口气,“这些年来,您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我每一天都在后悔。”钟婧说:“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希望从没认识过那个人。” 这样,她就不会被言亦泓伤害,更不会因为自己一时的行差踏错而伤害到盛知行和秦若珍,甚至因为那个源于执念的报复谎言无意中伤害到言落和盛望舒。 可人生哪有如果。 只有向前,没有重来。 离开莲照寺前,盛望舒得到钟婧的祝福。 “你和言落是幸运的,你们在互相错过后还能有机会回头,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更多的是爱而不得、相看两厌的怨侣。” “希望你们一世幸福。” 日暮西垂,黄昏登场,天地间一片澄净的红。 盛望舒走出莲照寺的大门,看到暮色夕阳下,长身玉立的男人。 他是那样高大挺拔,漂亮的桃花眼被夕阳映着,盛满温柔的光。 盛望舒心口一窒,唇角忽地溢出笑来。 是啊,芸芸众生,那么多怨侣,她和言落何其幸运,能在错过之后再牵手。 言落迈着长腿,大步朝寺前走来。 盛望舒不顾一切地朝他飞奔过去。 她热烈又肆意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住他,听着他心脏的跳动,轻声说:“我爱你。” 言落眼睫不可置信地轻颤,垂眸,嗓音微哑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 盛望舒抬眸,看着他笼在暮色下的英俊脸庞,看着他那幽深的、藏着小心翼翼的欣喜的眼睛,笑起来,踮脚吻上他的唇。 “言落,我爱你。” 第66章 再叫一次。 盛望舒和言落在南城住了三天, 每天睡到自然醒,醒来后随便找一家餐厅吃饭,然后牵着手在南城的街道上漫步。 不在乎时间, 不在乎目的地, 像是一个短暂而随性的旅行。 这个天气,漂流是不太合适, 但泡温泉很适宜。 在南城的第二天,他们去了之前漂流的景区, 入住了一家温泉酒店,两个人一起在院子里泡温泉,在袅袅水汽中旁若无人地亲吻。 离开南城那天,言落带盛望舒去了那条老街,找到那间藏在巷子里的老店, 给她买了许多桂花糕。 真是幸运,这么多年过去, 这家老店还在, 店主还没有换人, 在时光的罅隙中给人一种过去还在的温柔错觉。 他们过去时,店主那对老夫妻正坐在橱窗后面一起听戏曲,用的是一个半新的平板电脑,银色的机器背面贴着卡通画,看上去像是儿孙辈退休的产物。 他们却用得很熟练, 戴着老花镜在屏幕上戳戳点点, 让人觉得很可爱。 盛望舒没忍住笑了起来。 老太太听到笑声才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一对年轻男女,和蔼笑问:“买桂花糕吗?” 言落点头:“是。” 那老太太就戳了下老头,老头已经睡着, 轻声打鼾,被戳了一下立刻又醒了,戴好滑落的老花镜慢悠悠地起身。 “要几包?” “全要了。”言落笑问:“您二老身体还好?” 老头老太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微眯着眼睛打量起言落来,不消一会儿就笑了起来,显然已经认出了他。 “是你啊。好久没见你了。” 言落点头,“最近比较忙。” “每次来都把店里的桂花糕全买走,难为你照顾我们老两口的生意。” 老太太合不拢嘴,看着身旁的盛望舒说:“这个就是……” “对。”言落慢条斯理地接上她的话:“这个就是我家的小馋猫。” “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啊。”老太太笑说:“怪不得你哥哥这么疼你呢。” 小馋猫? 哥哥? 盛望舒已经从这几句聊天中想象出言落之前买桂花糕时的场景,手指悄悄戳了下言落的手背,笑弯了眼睛。 “奶奶,您别听他骗人。” “他不是我哥哥,他是我男朋友。” 橱窗里剩下的桂花糕被装了满满两大袋,盛望舒抬手要去拿,被言落抢了先。 言落一手拎着一个袋子,他们笑着跟老人家道别。 午后的阳光薄而透,懒洋洋地洒在古旧的小巷里,盛望舒踩着青石板,跟言落“秋后算账”。 “馋猫?你在外面就是这么造谣我的?” 言落偏头睨她,笑而不语。 盛望舒怎么看都觉得他唇上噙着一抹揶揄的坏笑。 她又肆无忌惮地想抡拳去砸他,言落却忽然清了清嗓子,低声开口:“再叫一次。” 盛望舒微愣:“什么?” “刚刚跟那对老人家怎么介绍我的?” 阳光在他睫毛上染上一层绒绒的金光,他桃花眼里潋滟着春色,不太正经地诱哄。 “再叫一次。嗯?” …… 盛望舒偏不如他的愿,不管言落说什么,她坚决不叫。 结果最终却败在了美□□惑之下,后半夜被他抵在床头期期艾艾地叫着他求饶。 可到了这份上她还是要拿捏他,偏偏不叫他想听的那三个字,反而挑着眼尾叫他“言落哥哥”。 言落微怔,唇边溢出一抹笑意,涌着欲-念的眸色更深。 “叫哥哥……也行。” 他低笑一声,托住她的后背,轻咬她的耳垂。 盛望舒听到他澎湃的心跳声,她将手掌覆在他的胸膛,轻咬着唇,像是抓到了他的心脏。 — 回到A市,生活如常。 盛望舒依然在公司和工作室两边跑,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可又觉得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同。 言亦泓出院后,言落和盛望舒商量向两家长辈公开恋情。 “如果你觉得公开之后麻烦,我们就先不说。”言落说:“我尊重你的意见。” 公开之后的确会有麻烦,比如说会被家长问来问去,也有可能遭到反对,毕竟她现在并不清楚言亦泓的态度,还有,或许会被催婚。 盛家和言家关系太近,公开恋情更需要谨慎,如果她和言落相处不好分了手,以后就会变得很尴尬。 但,这些问题或许以前还会成为盛望舒的顾虑,现在则完全不会。 她对自己有信心,对言落更有信心。 见她半晌沉默不语,言落清了清嗓子,沉静地看着她,“你大概会有哪些顾虑我都清楚,放心,你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发生。” 盛望舒抬头看他:“我担心什么?” 言落了然一笑,却并不挑明,只是伸手一揽把她圈进了怀里,“你自己听。” 盛望舒不解地眨眨眼:“听什么?” 他低笑一声,按着她的脑袋轻压在他的胸口,慢条斯理道:“这里,再装不下除你之外的人了。” — 最终两人还是决定公开。 盛望舒先去向盛知行坦白。 她挑了周五的晚上回了趟盛家别墅,在家吃了顿晚餐。 这天晚餐气氛不错,盛望舒带回来一瓶言落的珍藏红酒,开了,陪盛知行一起喝。 甚至还主动敬了陈露一杯。 自从去莲照寺见过钟婧,她整个人心境都变得更平和,对很多事情都有了改观。 过去是她任性,总不愿靠陈露太近,觉得似乎对陈露多笑几下就是背叛了她的妈妈,而现在,她突然有些感谢陈露。 陈露给了盛知行之前十九年都没能在钟婧那里感受到的爱意,给了他一个以爱情筑基的婚姻,让盛知行不至于老年孤单无依。 盛望舒理应对她心存感谢。 晚餐之后,盛望舒难得的没像以往那样拎包走人,主动提出要在家里住上一晚。 盛知行意外地扬起眉:“今儿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盛望舒抬手朝外一指:“盛董,太阳早就落山了。” 陈露听说她要留下,忙差遣了阿姨去帮她收拾房间,前前后后交代了半天,末了干脆和阿姨一起去她卧室。 盛望舒抿了抿唇,笑了笑。 这样的礼遇,让她反倒像是一位客人,如果放在以前,她会因为这种感觉而有落差,现在却不会。 客人就客人吧,盛知行有了他新的家庭,她也有了自己的生活。 有时候,拿出对待客人的态度对待家人,未尝不是一种体贴的方式。 “走吧,去书房坐一会儿,好久没听你汇报工作了。”盛知行招呼她。 “这是家里,不是公司,您能不能公司分明一点?”盛望舒抗议着,却哒哒地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煮了茶,父女两人谈公事。 干脆利落地聊完,盛望舒捏着紫砂茶杯,沉吟着,“再跟您汇报一件私事儿。” 盛知行:“说。” 盛望舒:“我谈恋爱了。” 盛知行看她一眼,平静地“嗯”了声。 盛望舒有点惊讶:“就这反应?您就没什么想问的?” 盛知行:“没有。” 盛望舒霎时间感觉泄气,“行,那我也不说,我走了。” 站起身,走到门口,她又不甘心地转头,“真不问啊?” 盛知行云淡风轻地品了口茶,才掀起眼皮朝她看过来,一脸老谋深算的笑:“那我配合问一句。” 盛望舒静候下文。 盛知行:“是言落吗?” 盛望舒:“……” 兀自惊讶了半晌,她才瞪着眼睛一步一步退回去,“您怎么知道?” 难道是言亦泓跟他说的?不可能! 那就是被他撞见过?什么时候?完全没印象啊。 盛望舒缓慢地眨着眼睛。 盛知行被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轻叹口气,脸上浮起一个无奈的笑容:“我自己的女儿我还是清楚的。” 顿一下,他正色:“之前伤了你的心的那个小混蛋也是他?” 盛望舒:“……” — 周末,盛望舒带言落回盛家别墅吃饭。 开车过去的一路,两人都有些沉默。 言落去盛家吃饭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作为盛望舒的男朋友去吃饭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也算是见家长了。 盛望舒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心里有点没底:“你不紧张吧?” 言落转头看她,薄唇淡抿着摇了摇头,“我好歹算是你爸看着长大的。” 盛望舒轻蹭了下鼻尖:“不紧张就好,怕你紧张我都没敢跟你多说什么。” 言落闲闲挑了挑眉:“不敢跟我说什么?” 盛望舒打量着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怀疑即便泰山在他面前崩塌他也不会怎样,于是便放心地开口。 “之前……就是我出国旅行好几个月那次,我跟我爸说是失恋了。” 这件事情言落是知道的,当时盛知行曾称那个害盛望舒难过的人为小王八蛋,他微微正色,“嗯”了声。 盛望舒:“他现在知道了,当初害我失恋的那个混蛋就是你。” “……” “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他自己猜到的。” 言落:“……” 气氛忽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停了好几秒,言落才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唇,“嗯”了声。 车子转过最后一个路口,距离盛家别墅还剩三分钟的车程。 言落忽然清了清嗓子,吩咐前面开车的司机,“放首音乐。” 司机:“是,言总。” 激昂的命运交响曲随即响彻车厢。 “……” 言落闭了闭眼睛:“换一首。” 盛望舒:“……” — 车子驶进盛家大门,昭昭已经欢快地跑了出来。 盛望舒刚一下车,小家伙就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 然而,下一秒,他肉肉的短胳膊就被言落无情地拉开。 “男孩子不要随便抱女生的大腿。”言落煞有介事地教育着他,顺手扯好了盛望舒的裙摆。 盛知行坐在书房里拿乔,硬是等到佣人送来茶水才不紧不慢地下了楼。 言落起身:“盛叔。” “来了。”盛知行平淡地点点头,视线扫过会客厅那堆堆积如小山的礼品,“你这是刚进完货?” “第一次以月亮男朋友的身份过来看望您,理应如此。”言落笑说。 然而,盛知行却是不冷不淡地哼了声:“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来提亲。” “爸!”盛望舒看不下去了,在一旁抗议。 盛知行却不为所动,面色严肃无一丝笑意。 “既然你今天是以月亮男朋友的身份过来,那我也就以看待月亮男朋友的眼光来看待你。” 盛知行清了清嗓子,看着言落:“跟我到书房来一趟。” 盛望舒怎么也没想到盛知行竟然是这副态度,当下便变了脸,“爸,您干嘛呢?” 言落不动声色地握了下她的手,安抚地轻搓了搓她的手指,低声道:“你先跟昭昭玩一会儿,我去跟盛叔聊聊天。” 盛望舒:“可是……” “没事,乖。” 言落跟在盛知行身后,走进书房。 盛知行在茶台边坐下,示意他:“坐吧。” 言落却没坐,仍是笔挺地站在那里,主动开口说:“盛叔,对不起。” 盛知行抬眼:“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呢?” “之前是我有所隐瞒,害月亮伤心的那个混蛋,是我。” 他顿了下,坦诚地直视盛知行:“我以前处理问题不够成熟,做了许多错事,也在无意中伤了月亮的心,这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可是,人生没有回头路,过去的错误我无法去修正,但我向您保证,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不会再让月亮难过。” “……” “你,哎……”盛知行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愣了两秒,无奈地笑了。 他看着言落,只是摇头,“你啊,我原本是想跟你来个先礼后兵,没想到话都被你抢先说了,现在再说什么,反倒显得我这个做长辈的咄咄逼人了。” 言落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愕然,稍纵即逝。 盛知行笑了声:“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品行我清楚。你盛叔也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对你们的感情问题,我不多加评论,只要你们彼此觉得合适、开心就行。只一句话,我就月亮这么一个女儿,你既然决定了和她在一起,就要认真对待,切不可以胡闹。否则,我连你爷爷的面子都不给。” 言落唇角浮起一丝笑意,郑重地点头:“盛叔,您放心。我向您发誓,这辈子绝不会辜负月亮。” “行了。”盛知行如临大敌:“要求婚你跟月亮去求,别跟我弄这么严肃。” 说完,又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坐下,我们谈谈公事。” 言落:“好。” 盛望舒心不在焉地陪昭昭玩乐高,视线三五不时地往楼梯上飘。 楼梯始终安安静静,听不到脚步声。 她等得不耐烦,又担心盛知行因为以前的事情刁难言落,恨不得直接推开书房的门去看看。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盛知行和言落才一前一后地从楼上下来。 盛望舒马上丢开乐高跑过去,“爸,你们聊什么呢那么久?” 盛知行打量着她的神情,不满意地“哼”了声,“在聊为什么女儿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已经往外拐了。” 盛望舒:“爸!” 言落抿着唇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她的小拇指,“我和盛叔聊工作上的事情。” 盛望舒不太相信:“真的?” “假的。”盛知行不苟言笑地逗她:“我是在拷问你男朋友。” 盛望舒被他毫不避讳地打趣,脸颊不禁一热。 偏偏言落的手指还不老实,借着衣服的遮挡,明目张胆地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握进掌心,大拇指的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蹭了蹭。 极其轻微又隐秘的碰触,带起一阵微弱的电流,一路电到她心尖上。 盛望舒抿抿唇,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正要再跟盛知行争辩几句,昭昭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两人身后,拿着言落新买给他的玩具车的遥控器,童言无忌地大声发问。 “言落哥哥,你为什么牵着月亮姐姐的手?” “安琪说,男生和女生牵手会怀小宝宝的!” 盛望舒:“……” 言落:“……” 盛知行:“……” 第67章 她的人间第一流。 骤然的、死一般的沉寂, 盛望舒感觉自己脸上似乎有几道黑线划过,表情几乎要裂开。 盛知行的脸色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一霎间脸都快绿了。 昭昭瞪着圆圆的大眼睛还要再说什么, 被陈露冲过来一把捂住了嘴。 下一刻, 言落略低下头,闷闷地笑出声来。 盛望舒把手指从他手心里抽出来, 没好气地朝他手臂上拍了下,拍完, 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盛知行一言难尽:“你们幼儿园就教这些?” 一下子成为众人焦点,昭昭还挺得意,奋力地从陈露怀里挣出来,他站在盛知行面前,大声地说:“不是老师教的, 是安琪说的。” 盛望舒:“安琪是谁?” 昭昭歪着圆脑袋:“安琪是我们班最好看的女孩。” “哦。”盛望舒恢复了表情管理,冷静地对盛知行说:“看来您这宝贝儿子平时没少招惹人家小姑娘。” 盛知行:“……” 盛望舒耸了耸肩, 又俯下/身扶着昭昭的肩膀, 平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昭昭, 男生和女生牵手是不会怀小宝宝的,安琪是骗你的。” 昭昭不信:“安琪才不会骗人。” 说完,又有些不太自信,“姐姐,安琪为什么要骗我?” 盛望舒想了想, 一本正经地说:“大概是……不喜欢你吧。” “……” 三秒钟后, 客厅里传来昭昭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哭。 盛望舒为自己鲁莽地招惹小孩的行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之后的两个小时里,她都在不停地安慰昭昭安琪并没有不喜欢他,以及绞尽脑汁地向昭昭解释,男生和女生牵手不会怀小宝宝, 拥抱不会怀小宝宝,亲嘴也不会怀小宝宝。 直说到口干舌燥,昭昭才终于懵懂地点了点头。 盛望舒长呼口气,正想逃走,却冷不防被小家伙拽住了衣摆。 “月亮姐姐,我不相信。” 他那目光比天山雪莲还要澄澈:“你和言落哥哥亲一下试试。” “……” 耳畔落入男人暗爽的低笑声。 言落扶额,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倾斜着身子凑到盛望舒耳边,拖腔带调地说:“月亮姐姐,言传身教一下?” 盛望舒:“……” — 见过盛知行之后,隔两天,盛望舒带言落回南湾看望盛老爷子。 当天恰好盛栖池和倪不逾也从学校里回去,盛望舒又特意带了昭昭回去活跃气氛,南湾别墅从所未有的热闹。 盛老爷子破天荒地喝了两杯酒,吃过饭,又把言落叫到书房里单独训话。 回去的路上,盛望舒好奇地追问,爷爷究竟和他说了什么,言落在光线昏昧的车厢里把玩着她的手指,但笑不语。 他越是不说,盛望舒就越是好奇,见实在撬不开他的嘴,干脆利落地翻脸:“我今晚要画稿,各回各家,你别来打扰我。” “好。”从小到大,言落已经习惯了她的翻脸如翻书。 车停在盛望舒那栋公寓楼下,言落却跟着一起下了车,盛望舒回头推他一下,“说好了各回各家。” 言落从善如流地说:“我送你到家门口。” 他越这样,盛望舒越不许,憋着笑说:“别想浑水摸鱼。” “嗯。不摸鱼。”言落只顾往前走,率先到电梯外按了上行键,等盛望舒进去之后立刻闪身跟进去,关上电梯门,说:“我去拿件衣服。” 几个月下来,他的很多东西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从对面那栋公寓转移到这边,不声不响地在她的私人领域里寻得一席之地。 出电梯,进家门,盛望舒径自去卧室换了睡衣。 长发随手扎成一个高高的丸子头,她溜溜达达地走去衣帽间,言落正煞有其事地站在衣柜前。 盛望舒抱臂站在衣帽间门口,斜睨着他:“找到了吗?找到了赶紧走。” 言落摇头:“你来帮我找找,我记得是放在这个柜子里的。” 盛望舒抬脚朝里走:“哪一件?” “那件浅蓝色的衬衫。” 盛望舒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在衣架里翻找,“你是不是记错了,是那件领口镶……” 她偏头询问,声音却戛然而止,被言落猝不及防地堵住了唇。 他微弯着腰,双手散漫地撑在柜子上,把她圈住,堵在那处空间里。 盛望舒瞪圆了眼睛,“唔”一声,不满地去咬他的下唇。 他吃痛地轻嘶一声,却偏着头,追得更凶,两个人几乎都要倒进柜子里去。 到最后,所有的衣服都乱做一团,柜子里的,他们身上的。 盛望舒才不甘心遂他所愿,媚眼如丝地反攻。 手指绕着他衬衫的纽扣,一颗一颗地向下。 解开了,手指又点火似的,灼烧他腹肌之间分明的沟壑。 沿着沟壑慢慢向下滑,在紧要关头却要命地停住了。 言落的呼吸落在她耳畔,已经粗重得不像话。 盛望舒忍着耳廓发烧一样的触感,抬眸,微眯着眼睛逼问他:“爷爷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言落:“想听?” 盛望舒不回答,就那么看着他。 他垂眼,用视线示意她,继续。 盛望舒咬咬唇,手指似有若无地动了下。 他的眸光骤然又深一分,轻吸口气,说:“让我好好对你,不许欺负你。” 盛望舒怀疑地拧起眉:“就这?” 言落点头。就这。 盛望舒气愤地收回手:“那你装得神神秘秘的样子干什么?逗我呢?” “嗯。” 言落低声在她耳边笑。 “谁知道还有意外惊喜。” 他一字一顿,性感磁沉的音色碾磨她的耳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 盛望舒咬唇,举起拳头就要砸他。 手腕被他松松捉住,她和他一起倒进柜子里。 衣架哗啦啦地响做一团,几件衣服零星地掉落下来,地震似的。 …… 见完了盛家老爷子,自然还要再去见言家老爷子。 言老爷子早已经从盛老爷子那得到了信儿,引而不发,等着他们俩上门来。 一进门,言落就被言老爷子一顿训。 一会儿骂他没个正形就算了还把主意打到盛望舒身上,一会儿又刨根究底质问他是不是给自己牵线的相亲使了绊子,才会导致盛望舒和李明泽相亲失败,一会儿又一脸严肃地威胁他,欺负了盛望舒有他好看的,他言国书先替盛望舒做主,把言落逐出他们言家的大门。 一顿饭教训质疑加恐吓,末了老爷子自己却喝晕了,笑呵呵地感叹,要是真能看到言落娶盛望舒过门,闭眼也没遗憾了。 言落和盛望舒扶老人回床上休息,又叫了家庭医生过来看老人家的情况,怕他喝多了身体有什么不良反应。 两人一直待在别墅里,等言老爷子睡过一觉酒劲儿差不多散尽才放心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司机开车,言落和盛望舒坐在后排。 窗外霓虹亮起,车水马龙的街道被灯火阑珊的人间拥抱,城市热热闹闹,忙忙碌碌,满满当当。 言落偏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斑斓的灯火在他脸上快速闪过又消失。 片刻,他转头看向盛望舒,低笑了声。 那笑声酥麻入耳,盛望舒也跟着弯唇,“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眉眼散漫,轻靠在座椅上,去捞她的手指:“我高兴。” 盛望舒想到言老爷子连珠炮一般训斥他的那些话,轻轻皱起鼻尖,“被骂得那么惨还高兴?” 短短几天,他们见了三次家长。每一次见家长,他都毫无意外地挨骂。 每个人都教训他,威胁他,让他务必好好对她。 言辞之间,好像他有多么不入流,完全配不上她。 盛望舒光是听着,都觉得不公平。 他们都不了解言落,没有人了解言落,没有人知道他的好,这世上除了他,再不会有第二人对她这么好。 他才不是什么不入流,他是她的人间第一流。 而此刻,她的人间第一流笑得风流落拓,满眼都是她的倒影,慢条斯理地点头。 “嗯,高兴。” 被骂也高兴,只要在我身边的人是你,怎样都高兴。 — 从去年六月份开始,熬过低谷期的盛望舒在言落一部又一部电影的无声陪伴下画出一张又一张满意的设计稿。 经过长达半年的琢磨,钻研,反复修改,三月初,盛望舒开始着手将这些设计一件一件变为实物,同时她虚心向周漪取经,开始筹划自己的第一次个人时装秀。 周漪乐见其成,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所有经验心得倾囊传授,甚至许诺她到时候会回国协助她。 有了周漪的这句话,盛望舒信心满满,感觉自己像是开了挂。 毕竟,拥有周漪这位老师,对她的设计生涯来说,本身就是开挂一般的存在。 而这一切,的确要感谢当初“自作主张”默默支持她追梦的言落。 盛望舒又开始忙,一旦投入到工作,她就全身心地倾注。 公司工作室两边跑,加班成了家常便饭。 言落没有加班应酬的时候就直接开车到工作室这边陪她,两人常常一起在附近美食街吃饭,吃完饭后牵着手散步回到工作室,盛望舒继续忙,言落就开了笔记本电脑在一边做自己的事情。 他们彼此专注到自己手头的事情中,很少交流,却默契地像是一起这样过了很多年。往往盛望舒一抬手,言落就能精准地为她递去想要的东西。 有时是水杯,有时是某本书,有时是她的手机…… 久而久之,工作室的同事们对言落的存在也习以为常。 朋友圈子里,生意圈子里,他们的关系都已经是公开的状态,没有煞有其事的官宣,只是从相处中自然而然地流露。 很快,这消息也传到了媒体那里,但一来他们两个不是艺人,二来他们是圈内举足轻重的两家传媒公司的高层,是名副其实的“资本大佬”,没有哪家媒体想不开故意去爆料他们的恋情。 四月底,言落从公司出发去片场探班。 林津跟在他身后,向他汇报拍摄进度。 “连星编剧前天才离开。” 言落颔首,这电影拍摄期间他时常过来查看进度,林津更是每天光临剧组,替他验收,搞得那几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紧张得不行,拿出十二分的努力来对待。 今日,电影杀青,他来参加杀青仪式。 硕大的蛋糕、鲜花、庆祝的横幅花篮,现场已经布置完毕,是剧组杀青标配。言落和主创人员一起合了影,大手一挥,整个包下半岛酒店供剧组庆祝。 回到公司,尚是下午五点多钟,言落让林津下班,自己开车回去。 坐上驾驶座,他没急着发动引擎,拿起手机给盛望舒发微信,问她晚饭想吃些什么。 盛望舒今天有些头晕,中午提前回到公寓休息。 睡了一下午,感觉好了很多,她想了想,突然心血来潮想吃那家松茸云吞面。 她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回复微信:[想吃云吞面,言落哥哥给买吗?] 消息发出去,只消几秒,便收到回复。 言落:[买,等着。] 盛望舒弯了弯唇,掀开被子下床,倒了杯水去书房。 打开电脑修改设计稿,她很快便沉浸进去,不觉忘记了时间。 等她再次抽离出来,才留意到夕阳已经完全沉没到地平线之下,天色已经擦黑,距离言落发微信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怎么去了这么久? 盛望舒活动着脖颈,站起身,打算给言落打个电话。 手机静了音,刚一解锁屏幕,就有一条实时新闻推送进来。几个令人触目惊心的的词语撞入眼里,盛望舒整个人僵住,从头瞬间凉到脚。 老城区某家火锅店发生爆炸,半条街几乎被炸为废墟。 爆炸的时间正是饭点,伤亡惨重,目前该区域已被封锁,伤亡人数有待统计,救援持续进行中。 新闻上配图的那张照片,让盛望舒整个人犹坠冰窟,言落要去的那家云吞面店,就在那家火锅店附近,在照片中已是面目模糊的一片黑。 盛望舒手指抖得厉害,整个人都在抖,她想给言落打电话,手指却颤抖得连连点错位置。 好不容易在慌乱中找到了言落的电话,却突然不敢按下去。 恐惧犹如一个无底的黑洞,拖着她不住地往下坠。 她怕极了,怕打不通言落的电话,更怕电话打通,接听的人却不是他。 门铃恰在这时响起,犹如一声午夜警铃,把盛望舒的魂儿强行拽了回来。 她深吸口气,稳住心神,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每走一步,心里都有个声音在悄悄祈祷,是言落,一定是言落。 不知是她走得太慢,还是门外的人等得不耐烦,等她走到书房门口时,门铃声已经停了,大门随即被人打开。 门锁“咔哒”一声合上,盛望舒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那道身影换了鞋,大步朝里走。 客厅的灯随即亮起,“啪”的一声,言落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里,盛望舒怔楞一瞬,随即眼眶发胀,又酸又热,难以自控。 “月亮?”言落低声叫她。 她咬着唇,站在那一动不动,看着他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 胸口被恐惧豁然捅出的巨大缺口,随着他的靠近,一点一点慢慢填补上。 随即又被一种叫作“虚惊一场”的情绪漫盖。 言落站在盛望舒面前,低声问:“怎么哭了?” 盛望舒抬手摸了摸脸颊,摸到满手濡湿。 她咬着唇一言不发地扑到言落怀里,手臂箍着他的腰,紧紧地箍着,恨不得将他揉碎了,一寸一寸地嵌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一张嘴,嗓子哑得不像话,“言落,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虚惊一场是失而复得的意思。” 第六十八章 将月亮私藏。(正文完结)…… “怎么了这是?”言落低头, 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盛望舒仰头看着他,情绪尚在平复,尾音还有点飘:“你没有看到新闻吗?云吞面店那条街发生了……爆炸。” 哪怕他没事, 说出来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爆炸的时间就是你去买云吞面的时候, 我以为……” 嗓子更哑,后面的话说出不口, 心脏紧紧揪在一起,不敢再想。 言落好似反应了片刻才了然。 眉眼淡淡舒展, 他低笑了声,重新把她揽入怀里。 “别怕,我没去。” 盛望舒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听到他温声解释:“临时开了个视频会,时间有点久, 没赶得及过去。” “幸好。” 幸好他没去。 盛望舒喃喃,像在和自己赌气:“以后我再也不吃云吞面了。” “傻不傻?”耳畔传来一声低笑, 言落垂眼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等饿了吧?” 盛望舒没说话。从惊惧中摸爬滚打一圈回来, 哪还有心情管饿不饿。 “云吞面吃不了了,给你煮碗速冻馄饨?” 言落放开她,径自往冰箱方向走。 盛望舒顿了一秒,抬脚跟上。 等言落找到速冻馄饨拿到厨房,她又默不作声地跟到厨房。 他接水, 她就站在水槽边, 他开火,她就站在他身后。 言落一转身,胸膛险些擦上她的鼻尖,他目光闪了闪, 微微倾身扶住她的肩膀。 “很快就好了,你先去客厅玩一会儿?” 盛望舒摇头,目光审视地盯着他身上那件设计师款假两件套高领卫衣。 他生来有一种翩然矜贵的气场,随便扯一件什么衣服套上都能穿得令人赏心悦目。 可……他不是刚从公司回来吗?他上班时一向是穿正装的。 况且,他今早明明是从她公寓走的。 盛望舒盯着他的眼睛,问出心中的疑问。 言落眉梢微挑,漫不经心地笑了声:“衬衫不小心被水打湿,回去换了套衣服。” “……” 盛望舒眉心微蹙,抬手勾上了他的脖子。 言落迁就着她弯腰,低声道:“做饭呢,别闹。” 盛望舒置若罔闻,用嘴唇轻蹭着他的下巴,一点一点向上。 言落低眸温柔地回应,却在碰到她唇角的那刻猝不及防地被她拽住卫衣衣领,用力向下一拉。 空气在这刻凝固,盛望舒看到他脖颈侧面那道刺眼的伤口。 血渍已经凝固,伤痕却没处理。 盛望舒的指尖都冷了下来,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言落喉结无声地动了动,没有出声。 盛望舒冷着脸,眼睛里满是怒气:“你说过的,绝不会再骗我。言落,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锅里的水沸腾开来,汩汩地滚着,热气不断上涌。 越发昭显着他们之间的焦灼气氛。 “言落!”盛望舒咬着牙又叫了他一声。 言落清了清嗓子,无声叹了口气,“爆炸发生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车边。” 他语气平静地叙述:“车停得很远,我躲得及时,只是被飞溅的石子擦了一个小伤口。” 盛望舒的心脏在他这两句不痛不痒的描述中早已经跟着爆炸了两回,阵痛不止。 她紧抿着唇,动作粗暴地拽过他的领口,查看他的伤口。 伤口大概有五厘米长,虽然渗出了血,所幸不是很深,没有伤及脉搏。 盛望舒的指尖微微颤抖,在他伤口边缘的皮肤上轻轻蹭过,“疼吗?” 言落偏头笑了声:“小伤,不疼。” 盛望舒忍不住攥起拳头,“还说是小伤,距离大动脉就差一厘米,万一……” 她说不下去了,攥起的拳头也无力地松开,没舍得真砸上去。 盛望舒盯着他的伤口,轻声问:“有时间回家换衣服怎么不先处理伤口?” 言落淡抿着唇角,坦诚道:“怕你着急。” 盛望舒的心被他这句话拧着,变了形,任由他搓圆捏扁,“你要真怕我着急就不应该撒谎骗我。” 言落垂眸看着她,音色微哑:“对不起。” 她冷着脸,转身走出厨房。 没过两分钟又回来,手里拎着家用医药箱。 “低头。”她没好气。 言落配合地俯身,双手虚虚撑住膝盖,感受到她小心翼翼地用碘伏帮他清理了伤口,又轻轻吹了下,才贴上创可贴。 “洗澡时别沾水,小心发炎。” 她没再看他,拎着医药箱又走了。 言落立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气冲冲走开的背影,松松绑起的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的,还是像十几岁时的那个任性的少女。 轻舔了下唇角,他垂眼,无声地笑了。 幸好。 他在心里喟叹,幸好。 万一耽搁几分钟,万一晚走一步,万一…… 留下她一个人该怎么办?他想都不敢想。 每多回想一次她从书房里走出来,看到他那瞬的眼神,他的心脏都窒闷后怕得喘不上气来。 — 盛望舒放好医药箱,一个人待着生闷气。 可即便是生闷气她也不舍得一个人在客厅里生,偏要站在厨房门口。 看着言落低头撕开包装袋,把馄饨一只一只地放进滚烫的沸水里,修长的手指氤氲在淡白的热气里,豆黄的灯光自头顶洒下,像是午后自窗口晒进来的日光,把他颀长的身影笼在那片澄净的暖色里,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的心忽然酸软得不像话,简直被这一幕揉得稀巴烂。 原来不是虚惊一场,而是劫后余生。 人生多么无常,当下的一切都应当倍加珍惜,她从后怕的余韵中走出来,舍不得再与他赌气一秒钟。 言落动作流畅地将馄饨从锅里盛出来,放入被热汤化开底料的小碗里,一双手在这时悄无声息地抱住了他。 盛望舒从背后环抱住他,脸颊轻轻贴在他宽阔的背上,手指用力地收紧。 言落轻拍了下她的手,“馄饨做好了,吃饭吧。” “不想吃馄饨。”盛望舒拽着他的衣摆,让他转身面朝自己,她踮起脚尖凑上去,在他胸口似有若无地轻咬一下。 “想吃你。” …… 煮好的馄饨一半泡在碗里,另一半烂在了锅里。 橙黄色的灯光温柔地包裹着一切失控、激烈、原始的欲-望。 流理台上一片狼藉,盛望舒半眯着眼睛抬头看那摇晃的灯,心脏上被无常和惊慌撕扯出的巨大缺口被一寸寸地填满。 她不顾一切,折堕地和他纠缠,恨不得在这一刻同他一起死去。 爱情真疯狂,盛望舒快乐地想。 — 翌日,官方公布了火锅店爆炸造成的伤亡和损失,数据触目惊心。 人生无常,不是人人都有“虚惊一场”的好运气。 因为这件事情的触动,盛望舒和言落以他们二人的名义共同成立了一个基金会,用以帮助因为突发灾难、天灾人祸而受到伤害的人们。 基金会命名为“落月”,各取两人名字中的一个字,捐赠出的第一笔慈善基金用于老街爆炸后对居民的安置和重建。 六月中旬,言落替言亦泓向盛望舒带话:言亦泓祝福他们的恋情,并且决定将名下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转赠给盛望舒。 盛望舒没听完就拒绝了。 “他们之间的恩怨应该和当事人去解决,就算想要弥补,也应该去找我妈妈,拿我当慰藉良心的替代品算怎么回事?” 她笑了笑,又说:“我妈妈出家为尼,今生不愿再见他,是他应得的惩罚。” 放下前尘,钟婧得到了永远的平静,而言亦泓只能抱着遗憾和愧疚过完此生。 多么令人畅快。 盛望舒半开玩笑地扯了扯唇,偏眸睨着言落:“只有聪明的男人才明白不能随便欺负女人。别以为我们女人只会心软懦弱,那是爱你的时候。” “真心爱一个男人的时候,我们愿意为他掏心掏肺付出一切,可要是不爱了,男人就是路边的烂泥,我们绕着走开,看都不看一眼,免得弄脏了干净的鞋底。” 言落偏头瞧着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我还要更努力。” 盛望舒:“努力什么?” “努力留住你的心。”他煞有介事地笑:“不能成为你脚边的烂泥。” “那你可要好好加油。” 盛望舒傲娇地看着他:“我可以跟你承诺我会永远爱你。但是你也要清楚,我现在说的永远,只能代表当下。” “嗯。”言落低笑。 他永远喜欢她这副骄傲直率、肆无忌惮的模样。 “如果永远只能代表当下,那我就每天对你说一次永远。” — 《浮华迷宫》上映后取得了口碑票房双丰收,甚至延长秘钥,将持续上映时间往后多延长了一个月之久。 而拿着美强惨男三人设的沈明意也因这部电影火了一把,甚至提名了金豚奖最佳男配角。 十月初,金豚奖颁奖典礼,盛望舒同《浮华迷宫》剧组一起走红毯,而言落则作为投资方之一出席。 当晚,盛望舒穿一袭白色羽毛礼服裙佩戴一副极富巧思的粉钻项链出现在红毯上,气场强大,明艳高贵,完全不输任何一位当红女星。 红毯还未结束,她脖颈上佩戴的那副“月相”粉钻就已经在直播平台和网络上掀起热烈的讨论。 有人在追问这是哪个品牌或是哪个设计师的大作。 有人在羡慕女总裁的气场和令人羡艳的开挂人生。 又有人感叹,以她的名字为设计理念,这么费尽心思的设计实在是浪漫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入座嘉宾席后,盛望舒收到许念汐的微信截图,看到了网上的部分讨论。 许念汐:[这么浪漫的礼物,就应该分享出来让所有人吃狗粮。干脆借着这个机会公布恋情算了。] 盛望舒:[没有必要,我又不是艺人。] 言落的好,言落的用心,她心里清楚就好,没必要高调到秀到全世界皆知。 旁人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个热闹,真正需要用心厮守的人是他们。 彼此心意明了比全世界的祝福更重要。 她弯了弯唇,揿灭了手机。 当晚,《浮华迷宫》斩获了最佳剪辑,最佳导演、最佳服装设计三项大奖。 盛望舒首次担当电影服装造型师就获此殊荣,镜头聚焦到她脸上,她明媚微笑,落落大方地上台去领奖。 感谢导演,感谢剧组,感谢造型团队,感谢每一位为电影付出心血的同仁,发言到尾声,她略微停顿一下,站在领奖台上俯视下方,在熠熠星光之中望见言落的眼睛。 她直白而坦荡地和他对视,一字一句地说:“最后,感谢那位陪我看过九十九部电影的''陌生人'',谢谢你无声的支持和陪伴。虽然永远只能代表‘当下’,但我永远爱你。” 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盛望舒和言落相视一笑,不再解释,利落地下台。 颁奖典礼结束之后的采访,果然被媒体问到了这句话的来由和含义,盛望舒对着眼前成排的话筒,淡淡一笑,“我想没必要再多加解释了,他已经听懂了。” 走出现场,天上飘起了濛濛细雨,言落穿一身白色西服,清贵翩然,为她遮上一把黑色雨伞。 盛望舒和他并肩走在伞下,微一侧目,就瞥见他手腕处那个月牙形状的粉钻袖扣。 和她锁骨上的那串项链隐隐呼应。 十月底,盛望舒的个人概念时装秀如期举行。 周漪说到做到,提前三个月飞回国内,全程协助她到最后一刻,像是之前盛望舒协助她那样,为她把控每一处细节。 盛望舒的个人时装秀以“禅”为主题,融入自然山水和佛教元素,设计大胆别具巧思。 当晚众星云集,盛世影业的签约艺人全部到场,国际超模、知名设计师、当红明星济济一堂,而影帝顾辞年更是作为惊喜嘉宾压轴出场,贡献了他入行以来的首次走秀表演。 秀展的最后,盛望舒身穿自己设计的礼服,携全部模特出场。 璀璨灯光之中,她站在追光之下,自信淡然地发表谢辞。 最后一句话讲完,她鞠躬致谢,在全场如雷鸣般的掌声中看到从天飘落的无数玫瑰花瓣。 这个场景并不在她的设计之内,在她最初以及最后的细节确认中,这一刻飘落下来的应该是淡金色的彩纸。 而现在落下的,却是粉色的戴安娜玫瑰。 盛望舒心有所念,隔着雪片般的玫瑰花瓣往舞台尽头望,言落捧着一束鲜花款款朝她走来。 花束递到她怀里,她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向日葵、百合花、洋桔梗和粉玫瑰。 言落风度翩然,一本正经地和她握手,“盛大设计师,恭喜。” 盛望舒笑着,伸出手掌和他回握。 下一秒,却被他牵着手指,顺势拉进怀里。 他在万众瞩目下和她拥抱,在她耳边低声缱绻道:“如愿以偿,恭喜你,我的月亮。” — 又是一年十一月。 盛望舒这年的生日依然由言落全权负责。 和去年一样,她一句都不过问,压抑着好奇心努力守护着他要送给她的那份惊喜。 十一月九号晚上,依然是和朋友们在一起的生日party,零点,盛望舒在众人的簇拥和祝福下许愿吹蜡烛,大家欢闹到深夜。 朋友们走后,她和言落在空旷的别墅里温存过后半夜。 翌日,生日的当天,盛望舒放松地睡到下午才起,言落开车载她去吃烛光晚餐。 晚餐过后,言落带她来到星宸影院。 “再送你一个生日礼物。” 盛望舒跟着他走在早已被清场的偌大的影院之中,进入放映厅。 言落牵着她坐到第一排最中间。 放映厅的门关上,盛望舒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到亮起的屏幕上出现龙标。 她转头看向言落:“什么电影?” “我们公司新拍的,从没公开放映过,今天是第一次。” 盛望舒专注地盯着屏幕,看到一闪而过的校服裙摆,少年少女干净的脸庞。 “青春爱情片?”她笑了声:“星宸什么时候拍的这部电影?竟然零宣传零路透。” 何止是零宣传,甚至连她都是刚刚才知道,看样子是不打算靠这片子赚钱。 言落不置可否地笑笑,“今年四月份杀青。” 大荧幕上出现电影的片名——《从你的窗里望月亮》。 文艺小清新的一个片名,化自于张爱玲《倾城之恋》中的一句话,是隐晦的爱意表达。 盛望舒敛眸正色,认真看了起来。 电影的开场便是三月暮春淅淅沥沥的雨幕,少女穿着校服,用书包遮着头顶,从教学楼里冲出来。 白色球鞋在地面上踩出一个又一个水花,纤薄的身影很快在雨幕里变得模糊,变成氤氲的一团,消失在长街尽头。 镜头切换,清俊挺拔的少年从高年级的教室里走出来,逆着人群,大步走向少女所在的楼栋。 干净英俊的一张脸,意气风发如一棵挺拔的青松,又带着两分漫不经心的落拓。 少女早已离开,少年的眉心轻轻蹙起。 故事就此拉开帷幕。 而盛望舒的心潮已随着悠悠婉转的大提琴配乐泛起道道涟漪。 电影里的少年不叫言落,那个少女也不叫盛望舒,可他们相处的细节,经历过的微不足道又独一无二的小事,明明就是曾经的他们。 少女偷偷写下爱慕的日记。 少年小心翼翼地藏起少女扔来的贺卡。 少女举着海玻璃在沙滩上迎着阳光凝望。 少年的目光远远地、偷偷地落在她身上。 少女学别人偷偷织手套。 少年目光黯然,把她掉落的手套偷偷藏起。 少女顶着大太阳假装若无其事地经过篮球场。 少年丢下篮球拨开人群大步走到她面前。 …… 少女攀着少年的脖子,借着酒意向他表达爱意。 少年垂着眼,喉结上下擦动,低头朝她吻下去…… 盛望舒不觉间眼眶潮红,呼吸克制起伏,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原来你……” 屏幕上,少年的吻落了空,吻上了醉倒的少女的发顶。 屏幕外,盛望舒眼前忽的一黯,话音被言落滚烫的双唇堵住。 他闭着眼睛,微偏着脑袋,虔诚而专注地轻吮她的唇,将她那哽咽的呼吸尽数吞下。 他抚着她的后脑勺,不断地向他的方向压,终于将那年没能回应她的那吻,热烈地补上。 …… 电影还在继续,而盛望舒的眼眶已经湿润。 她专注盯着画面中的内容,看着电影里的“盛望舒”和“言落”彼此掩藏着爱意陪伴对方走过青春,看到“盛望舒”一步步地实现梦想,得到了圆满而幸福的结局。 两个小时的电影,不觉中便播放到尾声,像弹指一挥间的这些年。 电影的最后,是一个个采访镜头,询问受访者青春里最后悔和最幸运的事情。 有人说,后悔没能再努力一点,后悔没和父母好好沟通,后悔没向喜欢的女孩表白。 有人说,幸运遇到了知心的朋友,幸运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幸运和初恋的他/她走到了最后。 盛望舒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由自主地在想,她青春里的最后悔和最幸运。 画面却在这时一转,言落那双深邃漂亮的桃花眼出现在屏幕中。 他直视着镜头,薄唇轻勾了下,低声回答。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是在十七岁那年松开她的手。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是在27岁这年将她找回来。” 画面上闪过一句话:“还有遗憾吗?” 他偏头思忖了下,轻笑:“没有遗憾了。上天眷顾,让她愿意回到我身边。” 他停顿一秒,郑重地摇头:“没有遗憾了。” 在她偷偷爱着他的那些年,在她决绝放下他的那两年,他都在用力地爱着她。中间有过迷茫,走过弯路,做过错事,唯一偏执,是不愿放手。 他们没有回头,只是向前走,兜兜转转,终于又遇见。 没有遗憾了。 画面一黯,片尾曲在这时响起。 是孙燕姿的那首《尚好的青春》。 “尚好的青春都是你 再遥远 都跟随你 若滂沱大雨/不曾见证 海角相偎依 衣角怎么会/湿淋淋” 泪水模糊了视线,盛望舒抬手蹭了蹭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转过头,身边却没了言落的身影。 而大屏幕上,歌词还在闪动。 “尚好的青春都是你 没有片刻不想你 就算能真在对的时间 遇见对的你 遗失的青春怎能回得去” 片尾演职表滚动完毕,特别鸣谢栏滚动出来。有且只有一个名字:月亮。 特别鸣谢:月亮。 放映厅的门在这时被推开,许念汐拿着两支戴安娜玫瑰走进来。她笑着走到盛望舒面前,把花塞到她手里,立刻离开。 紧接着,宋源拿着两支一模一样的粉玫瑰停在她面前。 再之后是倪布恬、顾辞年、沈明意、尹黎…… 朋友们一个个地过来,盛望舒不觉间就抱了满怀的粉色玫瑰。 音乐声还在继续。 “千万记得天涯有人在等你 风再疾再狂我也不放弃 ……” 言落的身影出现在放映厅门口。 他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长裤,身形颀长挺拔,侧脸隐在昏昧的光线里,模样影影绰绰。 他的目光穿透暧昧不清的光线,直直地落在盛望舒的脸上。 四目相对,他抬脚朝她走来。 就在这个瞬间,放映厅的灯光骤然亮起,耀眼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盛望舒看清他那双似水含情的桃花眼,此刻竟微微泛红。 盛望舒捧着满怀的、象征着初恋的玫瑰花站在原地,看言落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 从幼时,到年少,从青春,到如今,他的模样一如既往,好看得让她移不开眼睛。 盛望舒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心似涨水的春池,漫出的全是如愿以偿的欢欣。 少不更事时,她扬言要嫁给言落哥哥。 十几岁时,她幻想被言落求婚的场面。 二十三岁,她决绝地把幻想打破。 二十六岁,言落手捧钻戒,单膝跪在她面前,向来风流落拓的脸上藏着小心翼翼,总爱漫不经心轻扬的眼里涌着珍惜与渴求。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仰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喑哑低沉地叫她的名字。 那个他叫了二十多年,早已刻进血液骨骼里的名字。 “月亮。”他略微发紧的嗓音里满是紧张。 “七八岁时,我想把你当妹妹保护,十几岁时,我想过娶你为妻。从小到大,除了你,我的心里没住进过别的女人,这一辈子,除了你,我也没想过和其他人共度余生。以前我处理不当,走了很多弯路,以后,除了死别,我再也不想和你分离。” “所以月亮,”他轻笑一声,“你能不能嫁给我?” “能不能给我一个照顾你,爱护你一生一世的机会?” 盛望舒垂眸看着他的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 泪水模糊着眼睫,她抬手,蹭了下眼尾。 深呼吸,再深呼吸,她终于笑起来,微扬着下巴把手指递到他面前,“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要好好珍惜。” “我保证。” 两人相视而笑,言落郑重其事地把钻戒套上她的无名指指尖,然后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推到指根处,把她牢牢套住。 他起身,和她十指紧扣,温柔地吻净她的泪痕,在震耳的欢呼声中,紧紧地把她拥入怀里。 朋友们大笑着围了过来,盛望舒却心念一动,牵起言落的手,拉着他毫无预兆地冲出包围。 言落想都没想,无条件地跟着她向外奔跑,跑出影院大楼,跑到灯火阑珊的街头。 像是私奔,由着她随性地将怀里的玫瑰花分送给侧目的路人。 他们跑到停车场,上了车,开车绕着城市漫无边际地兜风。 深夜,言落将车停在嘉郡山脚下,在一处无人的河边,和盛望舒肆无忌惮地拥吻。 今晚夜色极好。 水中有月的倒影,眼前是她的笑颜。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他渴望已久的月亮,终于稳稳落入他的怀里,愿被他私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