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公主她心狠手辣》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娇软公主她心狠手辣》作者:空山雨后 文案: 偏执阴狠公主*鲜衣怒马少年郎 前世,昭和公主下嫁状元郎,可却在新婚之夜撞见他与她的妹妹私通。她因此被软禁,一关便是三载。 山河飘摇、皇权颠覆之际,满天下的权门贵胄,无人敢救她。 唯有一纨绔少年,为她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重回及笄那年,她不顾六宫反对,对前世恩公沈燕寻,以身相许。 ——她只是报恩罢了,一心只想复仇,无意谈风月。 ——不过,恩公似乎对她一见钟情了。 某日,他为她负了伤,她后悔了。 昭和手里攥着和离书对他道:“驸马,我性子骄纵刁蛮,与你不相配……” 沈燕寻心一沉,接过和离书后撕得粉碎,面上却荡起戏谑的笑容:“公主骄纵刁蛮,我玩世不恭,有何不配?” 那夜。 他对榻上美人许诺:“只要不提合离,你要除什么人,我来替你除,你要帮什么人,我来替你帮。” 公主凝视他俊美的脸颊,眉眼弯弯,环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啄。 大家都觉得她疯了,放着状元郎不要,要个恶霸王孙。 但偏偏是恶霸王孙,深爱了她一辈子。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甜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舒月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立意:无论身处何种绝境,总有人陪你披荆斩棘,携手共创幸福生活 第1章 重生 “蔡状元于我,并非良配。”…… 文景二十一年,南燕国文帝驾崩,年仅十二岁的新帝登基了。 新帝登基后下的第一道诏书,就是赐死自己的亲阿姊——昭和公主。 十二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主?还不是成了佞臣贼子的傀儡?而昭和公主的驸马蔡义,就是这佞臣贼子中的一员。 日落西山的时刻,衣衫褴褛的公主孤零零立在山崖边,看着一身锦衣貂裘的驸马一步步走向自己,她绝望到连眼泪都流不出。 “你我夫妻一场,果然还是走到了今日这一步。”蔡义双手负在身后,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嘴上说着是夫妻,可眼里,却视她为绊脚石。 “我赐你荣华富贵,你却赐我三年牢狱,还给我安了一个与人私通的罪名……”昭和公主说着,便不禁苦笑起来。 蔡义冷笑一声,背过身去道:“本官不会亲手杀你,沾上你这等荡/妇的血,只会污了本官的眼。” 昭和公主奋力扑向他,但被他身侧的士兵们用兵器刺穿了肺腑。 她知道她必死,但她更不想跳崖,那崖下那人瞧见她支离破碎的身子。 弥留之际,她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人,皆是这些年受她连累而死的…… 若有来世,她定要血债血偿! …… 长乐宫,四周红墙黄瓦,殿内金碧辉煌。 闺房中,床榻是紫檀木做的,四角挂着荷包,有股茉莉花香,给了这炎炎夏日几丝清爽。床榻上卧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肤如凝脂,秀丽绝俗。 只是不知为何,从被褥中露出来的半截手臂,紧紧地握着拳头,好看的柳叶眉,也紧紧拧在一起。 一名小个子宫女端着一盆水,从偏室进来,小心放下水盆,拨开床帐道:“公主,都什么时辰了?您还不起来?今日可是您的及笄大礼啊!” 嫡公主的及笄礼是万万不能耽误的大事,因此宫女不依不饶地喊了好几声,终于把公主唤醒了。 昭和侧头一瞥,看到前世贴身宫女清露的脸,顿时惊坐起来,怔怔地问:“你是清露?” 清露摸不着头脑,规矩地行了个礼:“……奴婢在,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昭和满是困惑地盯着清露看。 她有四名贴身宫女,清露夜霜、初雨寒雪,皆是各有所长的忠仆,只可惜跟随她入了蔡府,没一个能长命。 再一望这四周,不是阴曹地府,而是她出嫁前所住的宫殿,长乐宫。 昭和尽量安耐住激动,问:“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 清露答:“文景十八年,七月初六,是您的十五岁生辰呀!” 昭和忽然紧握清露的手,十分明显地感知到温度,方确认这一切并非黄粱一梦。 她重生了,重回了自己及笄这一天!就是这一天,父皇给她和状元郎蔡义赐婚的! “伺候本宫梳妆,快!”昭和倏然站起身,焦急道,“先把夜霜她们都叫来,本宫有事吩咐你们。” “是。”清露虽十分纳闷公主怎么了,但她还是遵照公主的命令,先去把其他贴身宫女叫来。 不一会儿,四名宫女就站到了昭和公主眼前。 昭和一眼扫视过去,四人皆仍是她记忆中最美好最熟悉的模样。 “等会儿及笄礼上,任何人提起选驸马的事情,你们就说本宫近来身子极差,本宫说什么,你们就附和。” 四人整齐划一地应下了。 平日里负责梳妆的,是一向心灵手巧的初雨。 铜镜中,初雨眨眼问道:“公主不想早日嫁人吗?” 昭和道:“外头不及宫里好,本宫自然是不想出嫁。” 初雨由衷吐露出担忧:“可若太后他们叫您非嫁不可,该如何是好呢?” “不会的。”昭和勾了勾唇角。 如今还未到册立继后之时,她还算是南燕唯一一位嫡公主。 三刻过后,瑞坤宫来人传话,让昭和公主尽快到瑞坤宫受礼。 这时昭和已经梳妆打扮完毕,就和瑞坤宫宫人一起走了,一路遇见不少前来参礼的命妇和重臣。 片刻后,礼官传公主上殿,身着华服的她款步走入殿中,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有贵妃、皇上、太后、诸多皇子公主王爷等,还有若干京中重臣和命妇。 昭和的生母是和德皇后,是在去年因难产而意外崩逝的,按礼法,便由原先协理六宫的贵妃代行皇后之职,为公主绾发。 纵然昭和对这位庶母有再多鄙夷和厌恶,也不得不遵照礼法,一步步上前后叩拜她,接受她为自己绾发插簪。 “礼成!”随着礼官高声宣唱,殿中的众人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昭和公主是南燕国人尽皆知的美人,若不是先皇后下旨不让她远嫁,她的婚事早该订下了。如今及笄了,总不能再拖了吧? 尚嫡公主,是一个家族莫大的荣耀,谁都想争一争。 果然,太后微笑着开口:“月月已经到了许嫁的年纪,是该寻个如意郎君了。” 昭和公主的名字叫李舒月,闺名月月。 梁王道:“禀皇上、太后娘娘,臣去年当主考官时,被蔡状元的那篇黎民赋惊艳许久,此人是个前途无量的可造之材。若公主与他定下婚事,那将来定能相敬如宾,白头到老。” 梁王一开口,那些原本有想法的,就不敢言说了。 一个个面如菜色,暗中嫉妒着梁王口中的蔡状元。 昭和瞥了梁王一眼,上辈子蔡义就是给这位权倾朝野的皇叔卖命。 皇帝和贵妃交换着神色,迟迟未做决定。 “蔡状元于我,并非良配。”这时,竟是公主开了口。 梁王妃语气温和地问:“如何不是良配?” 昭和公主回眸,冲她笑道:“我不要前途无量之人,只求个能哄我高兴的。” 她自己说出口的一刹那,脑海中闪过一个少年郎的身影…… 梁王和梁王妃欲继续夫唱妇随,昭和公主懒得再听下去,便佯装双腿一软,倒在身后宫女夜霜的怀里。 清露道:“公主殿下近来身子抱恙,奴婢恳请皇上太后,先让公主回宫歇息吧!” 夜霜等宫女也连忙附和。 众目睽睽之下,太后和梁王总不会趁公主昏迷不醒,还要急着为她定下婚事。 皇帝道:“及笄大礼已成,扶公主回宫吧!” 清露等婢女连忙将昭和公主搀扶出殿。 回长乐宫后,昭和才睁开双眸,重回清醒状态。 初雨神气道:“公主殿下真英明!差点连奴婢都以为您病了。” 昭和神色平静,对自己的处境却心如明镜,她道:“这法子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等本宫‘病’一好,还是会被安排婚事。” 最一劳永逸的办法,那就是让她自己选个称心如意的人做驸马。 蔡义这种忘恩负义之流自然不配,可朝中那些权臣世家,也总和梁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浔阳侯府,倒是其中例外。 想起浔阳侯府,昭和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小侯爷沈燕寻,是在她被下旨诛杀时,唯一一个站出来替她说话,甚至带她逃离燕京的人。 上辈子,她在大婚之夜上窥见蔡义和怀庆公主有私,因此被蔡义软禁了近三年,直到后来新后册立,怀庆成了嫡公主,而她成了他们的绊脚石。 蔡义为了名正言顺除去她,就给她安了个与人私通的罪名,恰巧浔阳侯府亦是他们这些梁王一党的眼中钉,所以沈小侯爷便成了她的“奸夫”。 第一次见面,是在燕京的一家小客栈,蔡义的军队进来搜查,她恰好躲进了沈燕寻的房间。 “我赐小侯爷一场鱼水之欢,小侯爷救我一命可好?”情急之下,她只能使那些风尘女子才用的手段,主动松开衣带,半露香肩。 她国色天香的脸和窈窕的身子,是一无所有的她最后的法宝。但她知道,即便如此,也不是人人都敢忤逆梁王、藐视圣旨的。 幸好,沈燕寻向她伸出手,语气轻挑又温柔:“好啊,公主可不许后悔。” 在逃亡途中,沈燕寻喝过一回酒,借着酒劲要过她…… 思及此人,昭和更多的是感激和敬佩,至于谈心动,她身处处处追杀的绝境,哪有机会想这个呢? 这一世,她仔细思量沈燕寻的出身和品性,似乎,他更适合成为驸马。 昭和道:“初雨,你们几个里头数你鬼点子最多,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沈小侯爷骗进宫来?” 四宫女听到此言,不禁面面相觑,惊讶道:“沈小侯爷?” 浔阳侯世子沈燕寻,那可是燕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最擅长的事诸如干架、推牌九、捉鸡斗狗等等。 这人身上唯一的一处优点,大概就是长得好看,但光凭着点,他就引京中无数女子芳心暗许。 公主殿下断然不可能如此肤浅! “嗯,你们别胡思乱想,本宫只是瞧瞧他长什么样罢了。”昭和挑挑眉。 这四人信没信,她是不管了,总之能帮她出谋划策,让她见到沈燕寻就行。 初雨灵光一闪,道:“郑妃娘娘是沈小侯爷的表姑,或许此事要麻烦郑妃娘娘。” 郑妃为人宽厚,曾与和德皇后情同姐妹,也十分疼爱昭和,此事应该是不难的。 第2章 别来无恙 若他主动求娶呢 浔阳侯府。 鸟语花香的大宅院,经过昨夜一场小雨,海棠树的花落了一大片土地。 有个身着紫衣的少年郎坐在最粗壮的树杈上,正在帮一窝初生的小鸟重建家园。 树下站着的是他的贴身侍从,扯着嗓子喊:“小侯爷,郑妃娘娘叫您进宫一趟。” “表姑为何会突然叫我进宫?”沈燕寻俯视侍从,语气满是困惑,想到什么后又开始忐忑,“不会也是来给我介绍亲事的吧!” 他之所以会无聊到爬树,就是因为他拒了跟小表妹的亲事,惹祖母生气了,被罚三个月不能出府。 当然,郑妃娘娘叫他进宫,祖母肯定不会阻拦。 他还年轻着呢,为何要急于成亲?况且娇滴滴的姑娘家有什么好?既不能陪他比试武艺,也不能陪他饮酒…… “郑妃娘娘派的人是说,皇上赏了娘娘一只特别聪明的鹦鹉,让您也过去瞧瞧,瞧得上眼的话,就送给您。” 少年眼前一亮。 鹦鹉?侯府里以前养过一只鹦鹉,在几年前病死了,沈燕寻至今还挺怀念它的。 既然表姑有意送他一只,那他也没理由拒绝。 在衣着上,进宫可不能像在府里那么随意。 出发前,沈燕寻回房换了件白杏色金丝边锦袍,衬得身形挺拔、气质潇洒。 郑妃所住的宫殿名秋芳殿,和其他妃嫔宫殿比,秋芳殿占地小,看上去也不怎么奢华。不过作为来过秋芳殿的人,沈燕寻知道这里的花草是宫里最美的。 可是,领路的宫人似乎没带他往秋芳殿走,而是走了一条他十分陌生的路线。 难道是表姑换了宫殿?这名宫人他很眼熟,能确认就是在郑妃身边伺候的人。 因此,沈燕寻心中的信任比怀疑多出几分,一路跟随这位宫人的带领,走入一座不曾来过的宫殿中。 长乐宫是嫡公主的住处,自然要比嫔妃们的气派不少,雕栏玉砌、琼楼玉宇,但沈燕寻对此只是多瞧几眼,并未细想。 “郑妃娘娘呢?”沈燕寻问出声,才发现那名领路的宫人已经不见。 “郑妃娘娘已经回秋芳殿了。”昭和在珠帘后等候已久,此刻见到前世故人,便迫不及待拨开珠帘走上前去。 她这一双莹然有光的丹凤眼,直直地凝视着沈燕寻的脸,心中感慨万千。 沈燕寻,别来无恙…… 然而对方不认得她,她无法倾诉。 “你是谁?”沈燕寻看得发怔,一时被眼前的这位佳人惊艳到,问出的话都显得怯生生的。 她身量娇俏,五官明艳,嘴角微微弯起,眼眸如星月交辉。这般绝色美人,任谁看了都会自然生出几分好感,沈燕寻也不例外。 “本宫是昭和公主。”昭和对他浅浅一笑,短短几个字却透着数不尽的温柔婉转。 沈燕寻呼吸微微一窒,突然别过脸去,道:“我是来见郑妃娘娘的,误入了公主殿下的……” 昭和公主微微颔首,忽然言辞恳切地说道:“本宫有一事相求,还望沈小侯爷能够答应,事成之后,本宫便将那只聪慧伶俐的鹦鹉赠予你。” “难道是你想约我?!”沈燕寻惊讶道,莫名退后了一步。 南燕风气开放,燕京作为都城则更甚,在南燕的百年历史当中,有好几位公主都被传过养面首的消息。 说不定这位先皇后所出的唯一公主,也有这种不为人知的癖好呢?沈燕寻觉得极有可能,毕竟他生了一张清新俊逸的脸,是在燕京城内因容貌而小有盛名的氏族王孙。 昭和意味深长地笑道:“是已经约了……我皇祖母和父皇皆在安排我和亲,就是不知小侯爷情不情愿……” 沈燕寻虽玩世不恭,但却是心性通透之人,当即听出了公主的言下之意。 “公主殿下,请恕在下冒昧——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何要为你牺牲婚姻大事?”沈燕寻微微挑眉。 昭和眨眨眼,眼底划过一丝筹谋。 她轻捂着樱唇,柳眉深蹙,抽抽噎噎地道: “小侯爷若不答应,那本宫只好大声呼救,喊来侍卫们护驾了。” 沈燕寻:“……” 娘亲说得真对,长得漂亮的女子贯会套路人! 可他已经来到长乐宫,后悔也晚了,为今之计只有答应昭和公主。 沈燕寻细想了一番,这样也好,省得祖母老人家总爱把他和表妹凑成一对,表妹早已心有所属,他断不能当那种横刀夺爱之人。 公主则不一样了,至少是公主想要他的。 “我向皇上求娶公主你,便一定能成功吗?” “有本宫在,一定能。” 昭和公主笑起来眉眼弯弯,惹得沈燕寻面红耳赤。 眼见故人如此情窦初开的模样,昭和不禁忆起了一桩无关紧要却印象深刻的事。 上辈子,她跟沈燕寻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她及笄之年,而且还是及笄礼的后一天,七月初七七夕节。 那年七夕夜,她跟随父皇和嫔妃们微服出巡,因看戏看得入迷而不慎走散,恰逢和狐朋狗友们赏灯的沈燕寻…… 他送她至皇宫门前,一路上浅谈佳节习俗,举手投足间颇显少年意气,和那些少年老成的世家公子很不一样。而她也难得开怀大笑,无半点金枝玉叶的架子。 或许他当初愿意救她逃出燕京,也有那一夜“金风玉露”的缘由吧。 “启禀公主殿下,太后娘娘驾临长乐宫!说要进殿来探望您的病!”夜霜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唬了正在思考中的沈燕寻一跳。 昭和看他一眼,解释道:“这是我身边的大宫女之一,不会往外乱说的。” 太后来探望她,若还是上辈子的她,她会以为太后是真的疼爱她。可此刻的她还记得,有一次太后来蔡府做客,见到了被软禁房中呼救的她,却选择了漠然走开。 从那之后昭和才明白,原来帝王家的亲情,是如此冷漠。太后眼见徐贵妃和梁王得势,自然不愿为了她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公主出头。 昭和闭上眼,既然太后主动关怀她,那就让她好好会会吧! 她对夜霜道:“快带沈小侯爷从后门离开。” 等他们离开后,昭和赶忙脱下外衣摘去头饰,躺回被褥中,等候太后的驾临。 “月月,皇祖母来看你了,身子怎么样了?”太后拄着一根鸠杖,缓慢走进昭和的闺房。 “太后小心。”身旁的内侍轻轻搀扶着太后。 “劳皇祖母挂心,孙女已经感觉好些了。”昭和用手半撑起额头,神色有些许痛苦。 太后露出宽慰之色,坐到床边,感慨道:“时光过得真快呀,哀家仿佛昨天还抱你在怀里呢,转眼你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了。与你年岁相仿的怀庆,去年就定了亲事,而你的婚事迟迟未定,女大不中留啊!” “祖母……想说什么?”昭和气若游丝地道。 果然,太后说来说去,还是想劝她和蔡义成亲。 真不知梁王是给太后下了什么药,让太后这般执着。 不过……这样也好,她可以早些告诉太后,自己已有意中人。 太后用心疼的眼神看着她,轻拍她的被褥:“你勿要怪哀家多事,我南燕国边境并不安稳,和德皇后生前虽向陛下求得圣旨,不会让你和亲远嫁,但若真到了危急时刻,也难保陛下不会食言。哀家怎会舍得让你远嫁!” 昭和慢慢坐起身来,眼神不自在地瞥向他处,斟酌着道:“其实,其实孙女不是不想嫁人,而是在等。” 太后不由皱眉:“等什么?你难道嫌那状元郎出身低贱,配不上你?” 昭和公主急忙下床,喊来几个宫女为她更衣,并对太后微笑道:“经您这一提醒,昭和才想起来该去向父皇求旨,让他为我与意中人赐婚。” 说罢,她已经穿好衣裳,顶着一头乱发便出去了,清露急忙跟上去。 跑得如兔子那般快,哪里还有病人该有的模样?不过人已经跑出去了,太后没机会计较公主装病一事。 太后想拦住她,颤颤巍巍地支撑着想站起来:“月月,你去哪儿!” 太后的贴身内侍姜公公身为一众奴仆中最有身份的,在阻拦公主和搀扶太后之间,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昭和还真就带着清露一路跑至天乾宫,对守门侍卫说要见皇上。 等候通传的过程中,清露不断抚着昭和的背,助她缓下喘息。 “公主,没事吧!” 昭和脸色发白,弱柳扶风似的半靠在清露身上,目光却坚毅得很。 昭和装病是假,但身子孱弱却是真的,况且长乐宫离天乾宫相距颇远,起码需跑一炷香的时间。 终于,父皇同意她入殿,虽身边左拥右抱,但还是认真听了她所言。 皇帝拒绝得果断:“你要嫁浔阳侯世子? “不行,朕不能答应!” 梁王和浔阳侯的恩怨人尽皆知,皇帝就算再昏庸也不能赐这个婚,一旦赐了,岂不是彻底得罪皇弟了? 梁王不仅位高权重,还常年为他寻觅世间美人,他不能得罪。 昭和也大概猜到了父皇的顾忌,于是灵机一动,问:“那如果浔阳侯府世子,会主动求娶儿臣呢?” 第3章 提亲 本公主听说……你也想要佳丽三千…… 南燕如今的簪缨世家,大半是开国时追随先祖皇帝打江山而发家的,沈家便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众世家当中最特殊的一家。 许多世家的功勋不可世袭,但沈家可以,这也是为何沈家人丁单薄,却依旧能是盛世将门的缘故。 据说先祖皇帝和沈家祖先是生死之交,先祖皇帝曾立诏书,只要沈家所求不违国法军纪,李家的后代帝王皆不得拒之,否则便是不尊先祖,妄为人君。 若尚公主是由沈家主动提出,皇帝还真不好拒绝。 此时的皇帝脸色铁青,却一时无言以对。 昭和福了福身,温声道:“请父皇放心,儿臣嫁入沈家后,定会教导他们忠君爱国,为您分忧。” 皇帝眼神一恍,见到昭和如此与他谈话,仿佛想起了自己的发妻,也总是温温和和地说“请陛下放心”。 也许是怜惜昭和没了生母,也许是为了遵守帝王家的承诺,皇帝最终妥协了: “若沈家真这么做,朕就下旨为你们赐婚。” “多谢父皇!”昭和十分感激地行了拜礼。 这下,徐贵妃可不乐意了,在皇帝身边嗔怨道:“皇上!这儿女婚事应遵父母之命,哪有女儿家自己讨要的,公主任性,您怎还随着她?” 昭和起身后,冲徐贵妃冷笑道:“徐娘娘弄错了,是沈家求娶,不是我自己讨要。” “行了,行了,此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回宫继续养病吧!”皇帝摆手示意昭和快快退下。 昭和心领神会,立刻告退,出了天乾宫。 初雨担忧道:“公主,依奴婢看,贵妃他们不会让您顺利出嫁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昭和回眸一笑,“我对沈燕寻有信心。” 初雨噤声,不再多言。 等待沈家提亲的日子中,昭和也并未闲着。 “寒雪,你匿名给江南杨家书信一封,让他们想办法提前他家和怀庆的婚事。” 既然徐贵妃这么相信儿女婚事应遵循父母之命,那就让她的亲女儿好好尝尝这其中滋味。 杨家,虽是簪缨世家,如今却已没落了,不然也不会举家迁居江南。 杨家嫡长子和怀庆是几年前定的亲,杨家一直想让怀庆早日过门以光复荣华,而怀庆一直视杨家为难甩掉的淤泥。 杨家一提婚事,无论成不成,都能让怀庆惴惴不安一阵子。 这样,怀庆便自顾不暇,没机会妨碍昭和了。 寒雪走后,初雨开口问:“公主,沈家真会来提亲么?” “小侯爷是言而有信之人。”昭和轻声道。 片刻后,初雨道:“既然公主相信,奴婢等也信。” “不过奴婢有一计,可让您和小侯爷的婚事再顺坦些。” 初雨跟昭和对视一眼,说出自己的主意。 初雨是四个贴身宫女里最聪慧的,常常能与昭和的想法不谋而合,这回也不例外。 等沈家来人提亲那日,公主身边的四女皆会连同整个长乐宫一起唱反调,劝阻公主不要答应婚事。 可陛下还是会下旨赐婚的,到时候,天下百姓只会觉得,沈小侯爷不顾众人反对来求娶昭和公主,是一段人间佳话。 有了圣旨和民意的双重支持,这婚便稳得不能再稳了。 蔡义和梁王想要从中干涉的话,至少要违背其中一种,无论选哪种都是得不偿失。 不出十旬,昭和公主就等到了沈燕寻的提亲。 早朝时刻,难得上朝的浔阳侯沈夏来了。 朝臣们不知道昭和公主求旨一事,自然也猜不出今日沈夏为何而来。 况且他沉着个脸,谁会想到他是帮嫡子求娶昭和公主而来呢? 待皇帝与众臣们议完政事,沈夏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启奏陛下,近日,臣为家事寝食难安,还请陛下替臣解忧。” 朝臣们暗中猜想:瞧浔阳侯的脸色,莫不是他家世子又把谁家的公子打了?就算不是,那肯定是闯了其他大祸,是浔阳侯自己收拾不了的。 “嗯,爱卿请讲。”皇帝神色平淡。 “犬子见过昭和公主的画像后,就一直对公主的绝色容颜魂牵梦萦,竟闹着想要求娶昭和公主……此刻,他正在皇宫门前提亲。”沈夏说完,竟噗通一声跪下,隐约发出抽噎声。 皇帝道:“请沈燕寻进殿来,朕要与他谈谈。” 皇帝内心思忖着,不管结果如何,形式还是要走的,正好,也可以试探试探沈燕寻的品性。 若真如坊间传闻那般不学无术,也不会让昭和对他另眼相看。 金銮殿离宫门近,宫中侍卫不一会儿就将沈燕寻带到了。 左右朝臣们往中间一看。 八箱大小不一的朱红色木箱被几个壮丁抬进来。 依沈侯所言,这只是沈家为提亲所备的一点薄礼。 木箱一一被打开,皆是符合尚嫡公主礼制的东西,对天家来说确实是薄礼,但即便如此,也足以吸引众人的目光。 比之更夺目的,是送礼而来的浔阳侯府世子。 沈燕寻身着藏蓝色锦衣,腰间系着云纹金带。规规矩矩地向皇帝行了拜礼,平身后却对皇帝微微一笑。 皇帝挑了挑眉:“沈燕寻,自古以来公主的婚事皆由天家安排,你是头一个破此规矩的人。” 沈燕寻笑意加深:“但,这并不违反国法。” 说起来,沈燕寻虽然玩世不恭,却还没有犯出过违反国法的事情,这总让人对他无可奈何。 就比如上个月,礼部尚书之子不慎推了一名女子入河,沈燕寻也不慎将其推入河中。礼部尚书之子除了感染风寒之外并无大碍,考虑到沈家的门第,他们想告状也告不得。 朝臣们一想到这,就不禁愤愤不平地盯着他,想陛下能为他们出口恶气。 可惜皇帝不遂人愿。 “呵,朕的嫡公主就昭和一位,你若说不出提亲的缘由,朕可不会答应你们的婚事。” 朝臣们面面相觑,纷纷带着惊疑的目光窃窃私语:皇帝的言下之意是,沈燕寻说出提亲缘由,他就会答应? “我与公主皆是世间美人,乃是绝配。沈燕寻扬眉轻笑,“美人就该跟美人在一起,不对吗?” 皇帝凝眉深思。 沈燕寻又道:“陛下龙章凤姿,所以才配有佳丽三千嘛!” 这一句说者无心,听者却十分受用。 皇帝忽然就龙颜大悦,立即下旨为沈燕寻和昭和公主赐婚,连日子都是即兴选的。 不过几个时辰,此事就传绯闻到了昭和公主耳朵里,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和清露很熟,就连对话细节都说得一清二楚。 “麻烦公公替我传话,就说本宫觉得沈小侯爷言之有理,同意婚事。”跟内侍总管说完后,昭和不知想起什么,弯了弯嘴角,转而问左右四女, “宫里都安排好了么?” 清露笑道:“公主放心,一切已安排妥当,定会让长乐宫好好热闹一番。” 接下来的几日里,就连平时娴静文雅的寒雪,也在长乐宫逢人就道:“公主殿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空有美貌的沈小侯爷,岂能配得上我们公主?” “寒雪姐姐所言极是,奴婢也这么觉得!” 初雨也常常在旁添油加醋:“听闻沈小侯爷结过许多仇,公主嫁过去,怕不是也会被人报复?” “那可怎么办,我们做奴婢的,难道只能看着主子往回火坑跳!” 初雨抓着小宫女的手臂,严肃道:“你在其他宫有相识的姐妹吗?有就告诉她,把咱们的反对声传遍六宫,这事或许就还有回旋余地。” 小宫女们都十分犹豫,奈何抵不住他人的反复劝言,最终一传十十传百,就传遍了六宫。 徐贵妃得知此消息时,亦是大吃一惊:“六宫宫人都反对昭和嫁入沈家?” “娘娘放心,梁王和蔡公子那边也已知晓,想必很快会想出对策。” 梁王府,梁王正与蔡义讨论此事。 梁王眉头深锁:“圣上赐婚,而且还是沈家那样特殊的门第,这婚是定局了。” 蔡义拿捏着一只空茶杯,微笑道:“但在下有办法毁了他们,到时候天下最尊贵的公主就只有怀庆,在下直接娶怀庆便是了。” 赐婚圣旨一下之后,昭和穿了身素色衣裳,去和德皇后的碑位前祭拜。 祭拜时,她凝望着碑上的名字和生平,眼泪静静地在双颊流下。 虽然重活一世,可没能回到母后在世之前,这是何等遗憾。 昭和声音哽咽,嘴角却微微上扬:“儿臣这回嫁的人,是儿臣自己选的,母后一定很为儿臣高兴。” 她深深一拜,才起身离开皇家祠堂。 夏日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成亲之日。 嫡公主大婚,燕京全城欢庆。沈家是忠烈将门,公主是金枝玉叶,在老百姓眼里这一对是男才女貌的绝配,当然不会像宫里或朝堂那样反对。 尽管宫中非议再多,沈燕寻也仍是在众人的拥簇下,骑着马来到宫中迎娶公主了。 南燕皇室的婚俗和民间相比,其实大同小异,不过是奢华了些。 一身凤冠霞帔的昭和公主款款走来时,沈燕寻觉得自己心跳快得像是失控了。 并肩往殿外走的那一刻,微风半吹起红盖头,只见昭和公主趁机微微侧身。 勾着红唇,轻声问身旁少年郎:“本公主听说……你也想要佳丽三千?” 第4章 洞房花烛 不会床笫之事?我教你…… 沈燕寻没有回她,可泛红的耳根还是落入了她的眼底。 昭和摆弄好喜帕,由婢女搀扶着,和他一起跨出了宫门。 坐入喜轿后,她立即放松下来,半掀起喜帕,偷偷拨开帷裳的一角,左右张望。 敲锣打鼓,十里红妆,整个燕京城因这场迎亲而变得热闹非凡。 喜轿前面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是昭和公主亲自选择的驸马,是浔阳侯府世子沈燕寻。少年身姿挺拔,惹来许多倾慕的目光。 后面则跟了一整条街的马车,外围是护送队伍的士兵,将络绎不绝来围观的百姓与这些马车隔绝开来。 喧喧闹闹中,她听到一两句百姓的议论声。 “真不愧是公主出嫁呀!光是那轿子上的一个角,恐怕咱们挣半辈子,也未必挣得到。” “皇子成婚的场面也不过如此了,那沈家到底是开国功臣,得天家人如此看重。” 昭和莞尔一笑,眼角不自觉湿了。 上辈子她也是受尽圣宠的嫡公主啊,可她嫁给蔡义,却没有今日这般风光。 父皇念在蔡义出身低微,聘礼宴席之类全由户部拨银两给他,但他没有全花在婚事上,而是拿其中一部分做了首饰,偷偷送给了怀庆公主。 黄昏之时,迎亲队伍顺利归来沈府。 吉时到后,主礼官开口宣礼,公主和驸马按仪式的规矩拜堂。 观礼的宾客们私下议论,说这沈小侯爷不像旁人口中那么不懂礼节啊! 不一会儿,主礼官宣布礼成,沈燕寻却因此心绪激动,牵着昭和的手,差点连洞房怎么走都忘了。 新人离开宴席,宴席才开始真正热闹起来。 “话说昭和公主差点就和蔡状元定亲,若真如此,只怕根本办不出今日这排场的十分之一。”有朝廷大员小声跟同僚道。 这话恰巧落入蔡义的耳中,明明只是低声私语,却让他觉得十分刺耳。 他如今还只是个七品小官,不在天家婚宴的受邀之列,但他今日要布一场好戏,所以向梁王讨要了一张请帖。 …… 洞房内。 昭和听到倒酒声,不禁出声提醒: “你得去宴宾,然后才能与我共饮合卺。” “公主对婚俗了解深刻,好似以前成过亲一般。”沈燕寻垂眸一笑,放下手中酒壶。 昭和脸色微僵,双手捏了捏衣角,咬了下唇,挤出两个字:“放肆!” 上辈子的成亲礼,那是她噩梦开始的日子,无论是谁提起,都会让她浑身不适。 沈燕寻怔了怔,却又马上道:“我去前院宴宾,请公主先在此歇息片刻。” 说罢便离开洞房。 昭和叹了一口气,顿时有些懊悔。 沈燕寻人再好,他也是出身名门的娇子,怎会受得了她的数落? 但愿他不会把刚才的事往心里去。 今日,昭和一早到晚都不曾闲过,此刻终于有歇息的机会,不禁趴在桌上,闻着香炉里安眠养神的烟气,缓缓释放全身的困乏。 “你们要扶我去哪里?这好像不是去茶屋的路啊?” 昭和半睡半醒中,听到门外有陌生男子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醉意。 她立即睁开眼,神智清醒了大半,头依然枕在手臂上。 门被推开,看地上的影子,进来的人不是沈燕寻,而是一男一女。 一股浓浓的酒气也扑鼻而来。 “殿下,这就是茶屋,您醉得深,奴婢扶您去床榻上。”那女子道。 “本皇子没醉!”男子猛地推开女子,踉跄地冲到了床榻边。 皇子?南燕国的皇子昭和都熟悉,如若此人没有假冒他人的话,那他应该是前来送贺礼的邻国皇子。 让邻国皇子在南燕公主大婚之夜,和公主共处一室,这是有人想挑起大事啊! 昭和握了握拳,顿时庆幸自己早有准备,进沈府后便安排了清露和夜霜在附近守着。 这位女子终是逃不掉的,而且其阴谋也不会得逞。 女子瞥了眼在一旁趴着的昭和,抿唇一笑,给香炉换了香料,最后自己关上门离开。 屋内的醉汉是大邑国大皇子郭源,但他并没有面上醉得那么厉害。 他瞥向还在小憩中的昭和公主,不禁嗤笑一声: “原来南燕皇室如此尔虞我诈。” 然后便用酒浇透了那只香炉。 他此番前来南燕,给嫡公主送新婚贺礼只是顺便,主要目的是谈两国和亲事宜——他不想让妹妹嫁来南燕,而是想自己从南燕取一位公主回去。 当然,房里这位公主是不行的,就算她没有和浔阳侯府世子成婚,也断不可能和亲。 昭和抬头看向他。 男子身穿玉色绸缎,青丝发亮,腰间悬着一块令牌,大约是出使所用。也算是生得眉清目秀,不过他眸子里散发的冷意,让昭和没了继续欣赏下去的心思。 只见郭源板着脸质问:“是你安排的?” 昭和忍不住被他气笑:“大邑皇子是觉得,本宫会不惜自己名声,要陷你于不义?” 郭源揉了揉太阳穴,或许还是被酒扰了神,思绪有些混乱。 “我会调查清楚的。”他说完,就立即开门出去。竟是急得连门也没关,可能是去找刚才那名丫鬟了。 昭和起身,想去关门。 走至门前时,看见沈燕寻从不远处走来。 目光一顿,立刻盖上喜帕坐到床榻边,没有关门。 “公主出去过了,还是有人来过?”沈燕寻信步踏入洞房,脸颊微醺,眉眼微微弯起。 清风撩动着他两鬓的两缕青丝,显出几分王孙贵胄的风流。 他生了一双好看的凤眸,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昭和。 可惜的是,昭和还盖着喜帕,看不到他。 “我的宫女来过,不太懂规矩,我已经叫她走了。”她平静道。 沈燕寻嗯了一声,看着眼前身穿嫁衣头盖喜帕的昭和公主,回想起那日初见时的惊鸿一瞥。 他嘴角微抿。 不管公主脾气如何,花容月貌是真的,就算是摆在沈府里当个花瓶,也是赏心悦目的。 他拿起喜秤,踌躇了一下,最后一鼓作气把那喜帕一挑。 本来那窈窕身段就足够迷人了,偏偏美人是哪里都美,双眸秋水盈盈,红唇娇艳欲滴。 她嫣然一笑:“驸马,我们该共饮合卺了。” 看到沈燕寻拿起酒壶倒了个空,昭和神色微僵。 “哎呀,是本宫刚才口渴,喝了一点,然后又贪杯了些,没想到会……”昭和努力解释着。 她本以为沈燕寻会不悦,却不料他反而笑得神采飞扬,双眸灼灼生辉:“公主殿下竟也喜欢品酒?” “……嗯。”昭和心虚地点点头。 “好,请稍等!”他话音刚落,人就消失了。 昭和:“……”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片刻之后,沈燕寻回来了,拎着一壶酒。 俩人饮下合卺酒,昭和欲起身回床榻边,但被沈燕寻拽住了手腕。 公主的身子骨很软,轻轻一拽就靠入他怀中。 “既然公主喜欢品酒,那我们不妨多喝几杯,意为加倍美满幸福。”沈燕寻深深地看着她,神情不似调侃,而是认真。 昭和嘴角微抽:“多喝几杯?” 她还是头一次听说,新婚夫妻多喝几杯合卺酒,能加倍美满幸福的。 其实她酒量差,也不爱饮酒,奈何要圆谎,喝不了也得喝。 夜色渐深,五杯合卺酒入腹,昭和已是脸颊绯红,眼前一片朦胧。 她撑着桌面站起来,半靠在沈燕寻肩上,酒气喷洒在他脖间:“驸马,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就寝吧!” 沈燕寻的眉梢眼角也染了些醉意,挽着公主的腰,一同倒在床榻上。 床榻上除了一张白喜帕,还有一些桂圆红枣等,躺上去怪不舒服的。 沈燕寻想起身,把这些干果整理一番。 醉意朦胧的昭和公主,却趁这个时候扯下了他的腰带,还搂住了他的腰。 绝色佳人主动抱着他,还一直无动于衷的话,那不是神仙就是太监。 沈燕寻浑身僵住,双手不自觉轻放在她的素手上。 听她在耳畔呢喃低语:“小侯爷,不要太用力,我疼……” “就算喝了酒,可光着身也会冷……” 公主的声音又娇又柔,听得他浑身骨头都变酥了。 沈燕寻心乱如麻,哑声道:“公主,我们……毕竟没见过几次面,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在今夜之前,沈燕寻是真没想过要和公主有夫妻之实,本是想推说身体太累的,可此时此刻竟是说不出口。 昭和其实也不是完全醉了,她仍有一丝清醒,至少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在引-诱沈燕寻。 这一世的她荣华富贵仍在,居然选择以身相许作为报答,连她自己也一时不明白是为什么了。 红烛熄灭,床帐合拢。 新人的身上仅剩下不整的寝衣,但俩人只都是乖乖平躺下。 昭和红着脸等了许久,才斟酌地开口:“驸马不会床笫之事?” 沈燕寻滚了滚喉咙:“没学过。” 沈家和世俗中其他世家是有些不同,其他世家妻妾成群,沈家人却没有,不光不纳妾,就连通房也不会安排。 所以,哪怕沈小侯爷是个纨绔,仍有不少女子挤破头都想嫁入沈家。 黑夜中,昭和转头看过去,揶揄道:“那,我教你吧!” 第5章 敬茶 他只对你有意 黑暗中,贴身衣物尽数落于床帐外。 “不好了,有刺客!” 外头不知是谁吼了一声,侯府里顷刻间满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洞房花烛是人生大事,但府里进刺客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尤其是今夜留宿的宾客,皆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公主,我等下再向你讨教!” 沈燕寻骤然坐起身,迅速下床更衣。 “……” 朦胧暮色中,望着新郎匆忙离开的身影,新妇的目光似乎有些阴郁。 外头的人需要保护,那她就不需要么? 酒醒了,头还疼得厉害。昭和缓缓起身下床,披了外衣出门去。 清露从暗处走来,颔首道:“公主,夜霜去追人了。” 夜霜和清露,是公主身边会功夫的两名宫女,其中夜霜的功夫更卓越些,而清露则主医。 昭和知道,清露一直随身带着毒药,这是母后曾经的密旨。 昭和美眸微眯,下令道:“清露,去毒死那名丫鬟。” 凡是想害她的人,她一个也不想放过。更何况郭源误入洞房这件事,是不能再多更多人知道的,郭源是不会乱传,所以那名丫鬟一定得死。 前世她不懂母后的用意,从未允许清露对人用过毒,清露唯一一次擅自用毒,是入了蔡府以后,为了救她而向蔡家人下的毒,但最后被蔡义发现,反而用来毒死了初雨和寒雪。 这辈子,她可不会教清露一直心慈手软了。 “是。”清露果断遵命,迅速离开了昭和的视线。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前院廊道上,府卫门发现了一具丫鬟的尸体。 “刺客就是她!”大邑皇子郭源用手指指着她,一口咬定道。 沈燕寻和他父母先后赶到。 他看了眼女尸的脸,纳闷道:“这不是之前刚入府的丫鬟吗?” 因为办婚宴需要许多人手,所以沈家近来买了一大批丫鬟和家丁,没想到却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在浔阳侯府中行刺大邑皇子,这往严重了说,是想挑起两国争端啊! 不过这丫鬟死了,死无对证倒也不错,这样大邑皇子就找不了浔阳侯府的麻烦。 沈夏一脸歉意,对郭源道:“让您受惊了,在下一定会查清楚最近所有入府下人的来历,不让您再受危险。” 郭源嗤笑一声,目光里泛着一丝冷意:“不必了,本皇子原就不打算在贵府久留,今夜便准备去你们南燕的皇宫歇息。” “告辞!” 郭源拂袖而去。 沈夏忙跟在其身后:“恭送大邑世子。” 大邑如今是南燕的附属藩国,但早几十年,也是国力强盛的大国,或许正因如此,大邑皇室的人才会如此清高傲慢。 沈燕寻回到洞房内,烛光下,只见公主殿下蜷身面壁,露着白皙的蝴蝶骨,不盈一握的细腰更是迷人。 “夜色已深,驸马还等什么?”昭和温声问。 沈燕寻红着耳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榻边坐下,脱下外衣后,吹灭烛火躺下。 在一片漆黑之中,他感觉到自己肩头一重,并且有只玉手在他身上轻轻抚过。 他握住了那只手,哑声道:“公主,安眠吧,你我都累了。” 昭和乖乖把手撤走,转身平躺着,阖上了双目。 枕边的沈燕寻这才松了口气,不是他不情愿,只是侯府中可能还有其他刺客,若是刺客闯入时,刚好撞见他们夫妇行周公之礼,那既尴尬又危险。 翌日。 按照南燕婚俗,公主成亲次日,也是要给公婆敬茶的,而且还要把白帕给婆婆看。 昭和拿起那张干净的白帕,抬眸问沈燕寻:“驸马,你的刀剑都放在何处?” 沈燕寻一下猜到了她的意图,拿走她手里的白帕,微笑道:“交给我吧,公主先好好梳妆。” 昭和回以一笑,目送他出门。 “清露夜霜,初雨寒雪,进来伺候本宫。” 四女整齐地出现在她面前,分别伺候公主整理床铺、更衣盥漱、梳妆打扮,各司其职,不一会儿便完毕了。 昭和看着铜镜中,自己头上盘起的妇人发髻,顿时感慨万千,这可是她前世不曾梳过的发髻。 沈燕寻拿着带血的白帕归来,和昭和一同去梅芳阁的大堂内。 梅芳阁是侯府夫人方玉梅,也就是当家主母的住处。 在新婚夫妇到来前,除了侯爷和夫人外,老太君和方氏的妹妹已经在屋内坐着。 一声“公主嫁到”,众人都停止交谈,目睹新人并肩向他们走来。 昭和进来时就微微抬眸,扫了眼屋内众人,拿起婢女端来的茶杯,递到侯爷和夫人面前:“爹,娘,请喝茶。” 这俩人笑容和蔼,接茶的动作亦是彬彬有礼,尽显名门望族的礼节。 方氏喝完茶放下,微笑着向老太君望去,开口道:“公主,这是你的祖母,你见过的。” 老太君是一品诰命夫人,每逢宫宴时,昭和确实能常常见到她。 昭和虽对她不甚了解,但历来能嫁入沈家的女子,皆是大族出身,懂礼义廉耻是一定的。 老太君确实也喝了她的茶,只是不知为何沉着脸,似乎对昭和公主这一孙媳不大满意。 昭和淡淡问:“祖母愁眉不展的,可是有烦心事?” 老太君摇头,称“是公主多心了”。 其实,老太君是不赞成这门婚事的。 一来,她进宫见过昭和,觉得这位公主性子颇傲,怕是和燕寻不好相与。 二来,方氏的侄女对燕寻一片情深,老太君觉得亲上加亲更好,那小娘子的品性也更让她喜欢。 可惜木已成舟,而且是天家赐婚,老太君又怎能真的挑公主的不是。 昭和向方氏的妹妹倪夫人也请了安,倪夫人忙道不敢受礼。 请安完毕后,自然就是把落红布给方氏看。 昭和一个眼神,清露心领神会,将白帕递上前去。方氏看了一眼,神色微怔,扬着唇点了点头。 离她近的老太君鼻子一嗅,却皱眉道:“怎么有股鸡血的腥味?” 昭和嘴角微抽,低着头不敢答复,身旁的沈燕寻也脸色僵硬。 沈燕寻当时拿着白帕,没去兵器室,而是去了膳房…… 要是知道会被闻出来,他宁可在自己手指上划一道。 方氏将白帕还给清露,对老太君微笑着:“娘,是你闻错了,这哪是鸡血的味啊!” 可老太君生了气,公主再高贵,也不能如此敷衍沈家的命妇。 老太君把视线落到沈燕寻身上,严肃道:“燕寻,你来说。” 沈燕寻以楚楚可怜的眼神盯着老太君,但不起丝毫作用,老太君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他深叹一口气,正准备如实交代时,只见一名方家的婢女奔进来。 婢女跪在倪夫人面前,浑身抖如糠:“夫人,不好了,小姐跳河了!” 倪夫人身形一颤,担心道:“怎么回事?她不是说出去玩吗,怎么会跳河了?” 婢女哭丧不已:“奴婢也不知,小姐出侯府时便心情低落。” 老太君忙问:“人救上来没有?” “救上来了,可是昏迷不醒,请的郎中还未到。” “带我去看看!”一听女儿昏迷不醒,倪夫人的唇色都一下子苍白许多。 屋内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她们,白帕上鸡血的问题,此时已被老太君抛之脑后。 婢女带众人来到折柳苑的主卧房。 只见榻上躺着一名湿漉漉的姑娘,姿容秀丽,却脸色苍白。 昭和道:“清露,过去救治表姑娘。” 清露绕开方家婢女的阻拦,直接到床榻边,边掀起表姑娘的眼皮,边对身后众人道:“还请各位到外面暂时避嫌。” 倪夫人犹豫地看了眼老太君:“这……” 昭和解释道:“清露从小就在宫中学医,诸位长辈不必担忧,表姑娘定会无碍的。” 倪夫人对她福福身,感激道:“多谢公主。” “先都出去,别耽误表姑娘的治疗时机。”公主莞尔一笑,率先转身迈了步子。 除了清露和方家婢女外,其他人都跟随昭和公主离开了卧房。 “燕寻,倪夫人,老身有话和你们说。”到廊道上后,老太君面色凝重,“到客堂去说。” 俩人神色各异,但都默默跟老太君走了。 方氏见他们走远,呼出一口气,缓缓道:“公主,其实在数月前,老太君曾有意撮合燕寻和锦云。” 昭和面色平淡,抿了抿唇:“锦云?” 方氏点点头,眉眼弯起:“表姑娘叫方锦云。不过公主不必介意,燕寻拒了老太君,之后还主动求娶你,他肯定是只对你有意的。” 昭和笑了一下,没作声。 沈燕寻对她有意?这可未必啊……不过儿女情长,本也不是这辈子的她所求的,她无所谓。 方氏是个通情达理的主母,昭和从心底地敬重这位婆婆,因此离开前对方氏又行一礼:“儿媳告退。” …… 客房中,老太君严肃地坐在当中,两旁站着沈燕寻和倪夫人,一个忐忑一个困惑,皆未入座。 老太君掏出一张丝帕,叹了口气,咬了下唇,才郑重地开口:“燕寻,锦云是为你才跳河的!” 说罢,她将丝帕递过去,补充道:“这是锦云为你绣的。” 第6章 方表妹醒了(捉虫) 她跳河是为情所困…… 这是一张绣着海棠树的丝帕,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沈燕寻把丝帕还给老太君,不解道:“祖母,这丝帕又能说明什么?” 老太君指着丝帕上的图案,一脸凝重地对他道:“这上面绣的不是府里那棵海棠树吗?是你儿时种下的那棵。” 沈燕寻摇头轻笑,如释重负般地在一旁坐下:“是又如何?表妹绣棵树,和她跳河有何干系?又和我有何干系?” 而且,他已经大概猜出表妹这丝帕是绣给谁的了。只是这个人的身份,还不能让老太君和姨母知晓。 老太君迅速站起来,甚至急得快要哭出来:“锦云心仪于你,你当真看不出来么?不光是丝帕,她得知你要和公主定亲后,就一直怅然若失,还在闺房中念情诗。如今又在你和公主成亲次日,想要投河自尽!” 倪夫人扶住老太君的手臂:“老太君,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女儿最近有所异常,她作为母亲,怎会有所不知呢?可是之前老太君想亲上加亲的时候,她就问过锦云,锦云断然拒绝了。 因此,锦云心里是有人,但绝不是沈燕寻。 老太君摆摆手:“不可能是误会!等锦云醒了,你个当娘的自己去问问,她一定是对燕寻芳心暗许了,否则怎会变成这样?” 锦云一片痴心却爱而不得,唉,这可如何是好呢? 倪夫人和沈燕寻对视一眼,皆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或许只能等锦云醒来,亲口解释给老太君听,老太君才会明白吧!但话说回来,锦云把那个人藏得那么好,肯定是不会轻易告诉他人的。 沉静片刻,老太君忽然灵光一闪:“要不再让锦云等个一年半载,等公主诞下嫡子,你就纳锦云为妾室,也算成全她的情意。” 沈燕寻叹了口气,祖母到底在想什么,就算表妹真对他有意,那也不能纳表妹为妾。 方家是西南大族,就是庶女都不会为妾,嫡女那更不可能了。况且——他又不喜欢表妹,干嘛要答应? 既然一时解释不清,那沈燕寻也懒得解释了,只宽慰老太君:“祖母,您就别乱出主意了,我和姨母都会想办法开导她的。” “这还像话些。”老太君松了口气,“对了,公主那边你一个字也不要提,毕竟她肯让人救锦云,也是一片善心,别让她难过。” 沈燕寻连忙点头答应,然后离开客堂。 倪夫人比他慢一步告退,告退前,还劝老太君:“儿孙自有儿孙福。” 结果老太君反而不悦:“难道令尊令堂曾经也是这么对你说的,所以你才遇人不淑么?” 这话一出口,老太君便后悔了。倪夫人当年嫁了个姓倪的穷小子,生下锦云后便被赶出家门,倪夫人无奈回到方家,这事是倪夫人心中的疙瘩。沈家和方家虽是世交,她也不该跟倪夫人这么说。 倪夫人泪眼朦胧,摇头道:“晚辈不会让锦云遇人不淑的。” …… 沈燕寻回白玉苑的途中,对侍卫秦九严加“拷问”了一番,确认他没有在客堂外偷听后,才放心放他离开自己身边。 白玉苑,是沈家为昭和公主和沈燕寻婚后所建的住处,是由两座邻近的空苑合起来改建的。 命名为白玉苑,是因为昭和公主闺名中有个“月”字,白玉盘是明月的美称。 “公主在里面吗?”沈燕寻回去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公主解释那白帕上鸡血的事。 寒雪摇摇头,称公主找了府中的丫鬟,正在熟悉府中各处。 昭和公主此刻正行至练武场。 沈家世代为将,所以在府邸上也显出了武将忠烈的气节,既不极尽奢华,也不附庸风雅,而是精巧素净,庄重大气。 除了内宅之外,还设有典兵场、兵器库、练武场、花园水塘等。 其中练武场,不仅供沈家人使用,手下的将士或护卫都可以用,甚至只要经过同意,外宾也可以来此。 多好的一座府邸啊…… 她又想起前世,沈燕寻带她逃离燕京的途中。 她问他关于沈家的事,他只淡淡地回她一句:“覆巢之下无完卵。” 想到这,昭和立在微风中暗暗立誓——今生,就让她来替沈燕寻,守护好整个沈家,否则便和沈家一起消亡。 “公主,半天时光已过,表姑娘估计已经醒了。”初雨看了看天色道。 以清露的医术,救溺水的方锦云其实用不着半天,但算上方锦云的歇息,半天则刚刚好。 昭和仍把玩着练武场的弓箭,淡淡回应:“哦。” 初雨见公主一点也不着急,她反倒更加替公主急了,跺着脚道:“公主,您忘了夫人怎么跟你说的吗?表姑娘差点就成了小侯爷的嫡妻了。” 昭和带着笑意瞥她一眼:“夫人叫本宫不用担心。” “可是,万一,万一表姑娘跳河是因为……”初雨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 昭和走到她身旁:“瞧你这么慌张,那本宫就去见见她,彻底问个清楚。” 由带路的丫鬟引路,昭和带着一众奴仆前往折柳苑。 据丫鬟介绍,折柳苑是沈家招待贵客用的,能被沈家当做贵客的,自然是名门子孙。 卧房内,方锦云正在床边喝姜汤。 这姑娘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十分真诚地看向清露:“多谢你救我一命。” 清露道:“不用谢我,要谢便谢昭和公主吧,是她命我医治你的。” 方锦云点点头,正准备下床去拜谢一下公主,就听到外头传来“公主驾到”的喊声。 公主一进来,屋内人立马行礼,包括方锦云。 昭和亲手扶她起身:“锦云表妹,你今日溺过水,就不必行礼了。” 方锦云虽是贵女,却是头一次见到公主,更是头一次见到倾国倾城的昭和公主。原来燕京坊中的传言是真的,昭和公主是人间绝色。甚至她一个女子见了都移不开眼,更别提男子了。 “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要同表妹说。”昭和看了看左右。 方家的丫鬟有点不大愿意退下。 “退下。”方锦云道。 有这样人美心善的表嫂,方锦云觉得与她是一见如故,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娘子一起说说话,又有什么不行呢? 其他人统统退了出去,只剩下方锦云和昭和公主二人。 昭和坐到交椅上:“你为什么跳河轻生?” “我……我不能说。”方锦云眼神躲闪,心虚地继续喝着姜汤。 昭和微微凝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府中人都说,你是因为本宫和驸马成亲了才跳河的。” “啊?”方锦云一惊,险些把姜汤洒了,忙不迭解释,“我跳河和你们无关的。” “到底无不无关,你得说明白才行,否则就算没有瓜葛,燕京也会流言四起。”昭和的脸色故意又沉了些许。 方锦云面露为难,但瞧见公主坚毅的目光,再欺瞒下去,她于心不忍。 于是,她低头垂眸,把事情的因果娓娓道来: “我跳河是为情所困。我来燕京途中与娘亲失散过,多亏有位小郎君指路,后来再遇,我与他两情相悦,但……但他自认配不上我。我一时伤心,便投河了。” 昭和美眸微转,心想这位方表妹性子单纯,倒是容易套出话来。 “此等负心汉,不要也罢,犯不着轻生自尽的。”昭和的声音婉转温柔,对此时勾起伤心事的方锦云来说,仿佛一碗良药。 “倒也不能说他是负心汉,他说过待他考取功名后就……”方锦云说到这,才发现自己说得太细,很容易让人猜到那个男子是谁。 她神色一愣,忙把自己的嘴捂上。 昭和不禁嗤笑出声:“你不必那么紧张,我不告诉旁人。” 她继续引方锦云说下去,但方锦云一直捂着嘴,态度十分坚决。 她想了想,那人是谁她知不知道也是无所谓的,便不再问下去了。 “你好好休息,小心染风寒。”离开前,昭和又冲方锦云一笑。 方家在西南地区名望颇高,将来她帮胞弟夺嫡时,或许有必要拉拢方家。所以她想着现在待方锦云好,是举手之劳,更是未雨绸缪。 回到白玉苑,正是用午膳的时刻。 按婚俗,公主和驸马要在一起用膳满七日。 昭和坐入席中,视线扫过琳琅满目的菜肴,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我以为午膳会有鸡肉吃呢。” 四周没有旁人,沈燕寻便放下筷子,试图认真解释:“公主,鸡血那个事……” 昭和忽然打断道:“今夜再铺一块新的吧!” 沈燕寻愣了半晌,缓缓道出一个“好”字。 “方表妹醒了,驸马膳后可以去看看她。” 这话是昭和随口提的,但沈燕寻莫名觉得忐忑不安,这顿饭吃得他如坐针毡。 用膳结束,公主起身欲回内室之际,沈燕寻终究还是决定出卖挚友和表妹。 “公主,今早老太君给我看了表妹绣的丝帕,那上面绣着一棵树,你可猜得到她是绣给谁的?” 昭和下意识地猜了猜,笑问:“名字里有树的?” 这样一猜,她倒想起个符合的人。 第7章 同床 今夜之后,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沈燕寻看昭和的目光满是赞赏,他微笑道:“公主猜得没错,他确实名字里有个‘树’字,他叫薛树,是燕京有名的才子,公主也或许听过他的名字。” 昭和点头道:“是听过,他是温太师的门生,温太师是我舅舅。” 谈及此人,昭和公主实在印象不深,也根本没见过,只知道在前世,此人殿试落榜后,就在燕京销声匿迹了。 不过,能受舅舅赏识,应该是个有才之人。 “驸马如何知道方表妹与他相识?”昭和眨了眨眼,好奇道。 薛树是他众多好兄弟当中最特殊的一位——平时一丝不苟,醉酒后狂放不羁。和表妹的事,就是这位老兄醉酒后说出来的。 但如实说来的话,实在显得薛树为人不可靠,于是沈燕寻简单带过:“我跟他认识,他无意中吐露的。” 昭和笑了笑,这和没说没差别。 “他为何要惹方表妹如此伤心?差点就闹出人命了。”昭和问。 若能帮方锦云解决问题,那方锦云一定对她更加信任。 沈燕寻伸手揽住昭和的肩,感叹道:“那是他们俩之间的私事,我不便说太多。不过,他们之间归根结底的问题,是门不当户不对。” “而且,薛树本以为自己今年能高中的,没想到却落了榜,心情很低落,还胡言乱语,说状元的文章是他写的。” 昭和听后一惊,瞥了沈燕寻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黎民赋》是他写的?” 沈燕寻没想到公主的反应会这么大,思忖了一下道:“他喝酒后才说的,真实性存疑,但殿试的监考者可是陛下,怎么可能徇私舞弊?” 昭和定了定心神,她想,蔡义那人本就表里不一,剽窃他人之作以谋权势,确实像是他的处事风格。很可能,那篇让南燕文臣们赞叹不已说的《黎民赋》,真不是蔡义所写的。 “驸马,你能否想办法让我见见薛树?” 沈燕寻立即道:“这个不难,不过他最近闭门不见客,恐怕还得给他时间静一静。” 日跌时分,初雨和寒雪俩人受公主之命,去梅芳阁帮衬管家和方氏,调查那些新来的下人。 初雨能言善辩、八面玲珑,寒雪饱读诗书、过目不忘,她们二人搭配起来效率极快。 半天不到,她们就查完了。 有几个家丁的身份存疑,她们把名单交给了方氏。 “真不愧是宫里培养出来的。”方氏查阅完毕后,对她们称赞不已,甚至还不禁打趣,“将来公主殿下成为主母的时候,你们定是她的左膀右臂。” 初雨笑道:“夫人谬赞了,我二人能展露本事,得多亏和德皇后和公主的慧眼才对。” 方氏让管家教她们有关打理庭院方面的事。她们在长乐宫时就是主管其他宫女的,因此学起来得心应手。 二女临走前,忽然被方氏喊住。 “这道点心,劳烦你们替我带给公主吧!” 暮色降临时,初雨和寒雪回到白玉苑,只见驸马爷,却不见公主。 沈燕寻解释道:“公主正在沐浴,点心先放这儿,退下吧。” 屋中旁人都退了出去,只沈燕寻一人坐在交椅上,手里拿着新的白帕看了又看。 今夜之后,他跟公主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公主倾城之姿,配他这么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他竟有种自己配不上公主的错觉。 遥想初相见时,夜空微露上弦月,公主身着百花曳地裙,头戴金珠蝴蝶簪,却花容失色地问他皇宫如何走…… 诶,不对啊,他何时跟她这样相见了?初遇时分明是在宫里,被她强行带去的。 不过,沈燕寻细想了一番方才脑中的画面,公主一样美艳无双,甚至还多了一份天真烂漫。 那幻想的画面中,集市张灯结彩,四处游人如织,似乎是过七夕节才有的画面。沈燕寻百思不得其解,不禁自言自语道:“七夕不是过了好几个月了?我怎么还会幻想这个?” 正当他想得出神之际,昭和公主从浴室出来了。 阿,昏 她已经换上宽松的寝衣,仍能衬出她的窈窕身段,配上翩翩款步,更显优雅迷人。 她走至沈燕寻面前才停下,一双美眸秋水盈盈,双颊却现出几分羞色:“驸马,若无要事,我们就……” 上辈子他们行房事,沈燕寻借酒生胆,所以不是她主动,而这辈子,怕是要她来迈出这一步了。 被这么炽热的目光盯着,沈燕寻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连忙别过头看向桌子,然后道:“公主莫着急,先吃些点心,这是娘让初雨寒雪送来的。” 昭和回头看了看桌上的一盘桂花糕,若有所思道:“等夜里饿了再吃吧!” 沈燕寻颔首答应,走到床榻边准备宽衣解带,见昭和向她走来。 “我替驸马宽衣。”昭和莞尔一笑,见他没有拒绝,便伸出双手到他腰间。但是给男子宽衣解带,这是她两世都未曾做过的事,动作生疏,且极缓慢。 隔着衣料,如羊脂玉般的玉指在他腰间停顿着,沈燕寻觉得自己浑身温热。 明明已是初冬时节,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竟然也会热得出汗。 耗了些工夫,她终于解下男人的腰带,弄开了领口。 趁他盯着她含情脉脉的眼睛时,昭和抿了下唇,踮脚凑了上去。 冬日里,柴火一旦燃起,是要让人热得出汗的。 沈燕寻将公主拦腰抱起,轻轻缓缓放到软榻上,温柔还吻的同时,迅速扯下她身上的绸带。 摇曳的烛光透过轻纱,也算是见证了这场巫山云雨。 昭和原本想的是——圆房之后虽疲惫,但她还会有力气起来,去吃点桂花糕的。 但事实是——虽然身下垫着的白帕湿着,她也不想动一下。 沈燕寻倒是还记得她说的,所以穿上寝衣,下床帮她把桂花糕拿了过来,顺便要了回水。 沈燕寻看着她安静地吃点心,和他之前想象中的公主很不一样,他试探地问:“公主,你每年七夕都在宫里过吗?” 昭和目光一怔,顿了顿才道:“是啊。” “没什么。”沈燕寻笑了笑,灭了烛火,与她同床共枕。 *** 翌日清晨,沈燕寻醒来时,枕边人还在酣眠中。 他悄悄起身下床,更完衣后,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白帕抽出来。当然,白帕已经不是纯白色了。 “这种东西,竟还要给人看。”虽是规矩,可沈燕寻一点也不想守这规矩。 他叹了口语气,想了想,最后还是把白帕包了起来,让清露去交给方氏。 梅芳阁,方氏正与老太君用早膳。 老太君住的清泉苑离梅芳阁很近,因此婆媳俩时常相聚在一起用膳,尤其是沈夏要去武场练兵,不能陪方氏的时候。 “见过老太君和夫人。”方锦云和倪夫人来了。 方氏注意到俩人的脸色不太对,便询问道:“你们怎么了?用过早膳没有?” 老太君也心急,忙问她们发生了什么事。 倪夫人咬了咬牙,忽然厉声道:“孽女,你自己开口跟老太君讲清楚!” 方锦云扑通一声跪地,双颊泪如雨下:“锦云心仪之人,不是表兄,是……是另有其人,让老太君误会,锦云深感抱歉!” 老太君听后,忙示意身旁的丫鬟把人扶起:“哎哟,老身怎会怪你呢,是老身自己弄错了。你说,你心仪谁家的小郎君,老身帮你们保媒!” “不行!”倪夫人急忙道,“她看上的是个落榜的游子!还为他跳河轻生呢!” 方氏知道妹妹心中的刺是什么,也知道她是不想让女儿重蹈覆辙,于是,方氏宽慰道:“妹妹,你也别太激动,锦云应该是想通了才来告诉你的。” 方锦云抽噎声缓下来,目光坚定道:“锦云是想通了,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个人私相授受,确实为世俗所不容,锦云决定今日去见他一面,与他了断。但恳请老太君把捡到的丝帕还于我,这是我答应给他的。” 薛树可以不遵守承诺,但她却不想和他一样。 老太君把丝帕还给了她,她就和玖拾光整理倪夫人一同告退了。 刚走至门口,便撞见清露。 清露见方锦云脸色苍白,问:“表姑娘身子可痊愈了?” 方锦云苦笑:“已经无碍,此刻我得的是心病。” “心病尚需心药医。”清露笑道。 她摇摇头:“没法医了,他已经落榜数月,没人会信他,就算有信的,那也是无济于事。” 昨日正午,公主与驸马议论此事,清露上菜时凑巧听了几句。因此,倒是能大概明白方锦云为何难过。 待清露将白帕交给方氏后,她立马回了白玉苑,把在梅芳阁的所见所闻告诉公主。 昭和细嚼慢咽地用着早膳,听她说完后却骤然站起身。 沈燕寻一愣,拉住她的袖子,道:“不必那么着急,薛兄不可能马上离开燕京的。” “恐怕不是他自己要离开,而是有人要他离开!”昭和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就快步拉着清露走了。 连早膳都不吃完。 沈燕寻叹了口气,实在想不通公主为何如此着急,他刚刚才告知她薛树的住处,她就…… 哼,那就让她一个人去吧! 第8章 救人 公主怎么还不回来 “叫上夜霜,让她先骑马赶去,云巷南面第一户,住的便是薛树。”昭和边行边对清露道。 只带她们两个会武功的,而不带初雨和寒雪。清露从不爱多问,立刻就掉头去叫夜霜。 相比于清露,夜霜生得人高马大,再加上性子沉稳,一直能给昭和极强的安全感。因此每当公主出行时,一定是叫夜霜形影不离的。 可这次,公主却让夜霜单独前往,可见是十分紧急的事。 方锦云是坐马车前去的,当四周的热闹归于平静,她便晓得自己到了云巷。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她下去敲门,薛树的书童来开了门,却拦着她进去:“我家小郎君近日不见任何人,姑娘请回吧。” 方锦云将丝帕递上前:“你把这个交给他,再问问他见不见我。” 书童收下丝帕,转身进屋。 可须臾之后,方锦云却在门口听到书童的惊叫声,她马上推门进去,目睹的是醉酒的薛树提着刀,对峙数十个黑衣人。 书童已经被他们挟持,这是薛树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若是方锦云也被抓住的话,那薛树怕是只能放下刀了。 黑衣人发现了方锦云,立刻飞扑过去刺向她。 幸亏方锦云学过一点拳脚功夫,有惊无险地避过了。不过她也就是三脚猫功夫,真要想救人,她是办不到的。 此时,夜霜骑马赶到云巷,听到打斗声,立刻快马加鞭,扬尘而去。 屋内,黑衣人想杀方锦云,任薛树如何叫唤,他们都不肯放弃。 他们是杀手,唯雇主之命是从。上面下了命令,无论谁撞见这次刺杀,都不能留活口。 更何况,薛树自身难保。 打斗中,方锦云被不慎绊倒,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就在黑衣人要砍下来的刹那,从屋门口飞来一只脚,踹飞了这黑衣人。 “你是?”方锦云来不及惊讶,赶忙爬起来。 夜霜没有作答,而是直接和那些黑衣人打起来。 她虽赤手空拳,却拳拳打在别人的要害上,下手又快又狠。 黑衣人眼看计划要失败,急忙捅了一刀书童,转而向薛树发起群攻。 瞥见地上那一滩鲜血,薛树不禁眼眶泛红。 他奋力抵抗着,吼道:“你们,为什么要杀人!” 薛树这句歇斯底里的质问,在门外的昭和公主听来,有些好笑。 问刺客为何杀人?不如去问问蔡义为何偷他的文章。 为何?只因人心险恶罢了。 昭和道:“清露,你进去帮忙,保下薛树和表姑娘的命。” 不过清露进屋时,屋里的刺客已经被夜霜和薛树解决得差不多了。 须臾,屋内没了打斗声,昭和才缓缓踏入。 “留活口了吗?”她问。 清露指了指墙角躺着的那名黑衣人,道:“在这儿。”然后她查看血泊中的书童。 她摇了摇头:“失血过多,没有生命迹象了。” 薛树一趔趄,唇色发白,神情更是说不清的悲痛。 他低头轻叹,收刀入鞘,疑惑地抬眸看向门口:“你是?” 方锦云介绍道:“她是我表嫂,昭和公主。” 昭和示意他们先别说话,她走到最后一名刺客的面前,蹲下来。 其实她不用问也知道,刺客一定是梁王派的,这当中或许还有蔡义的唆使。 但最关键的,她要让薛树听到刺客亲口说出来,只有这样,薛树才会一定站在梁王一派的对立面。 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语气更是冷淡:“说,谁派你来的。” 对方冷哼了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抽出腰间的匕首,划向昭和的脖子。 身旁的夜霜眼疾手快,踢了刺客拿匕首的手:“公主小心!”匕首飞了出去。 幸而夜霜及时踢了这么一下,匕首只划到了昭和的肩膀。 鲜血慢慢渗到衣裳上,这伤,对娇生惯养的公主来说,应该还是很疼的。 但昭和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站起来对清露道:“你了解人哪些地方最吃不住疼,我问他一遍,他不答,你就动手。” “是。”清露捡起地上的匕首。 昭和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刺客不答,清露就在其五指上划了道血口子。 这一个问题被重复数十遍后,刺客已经浑身血肉模糊,薛树甚至捂住了方锦云的双眼。 只见刺客的四肢、身体,开了数不清的血窟窿,但因为被避开了要害,神志反而十分清醒。 “倒是很忠心嘛!”昭和唇角轻弯,眉梢眼角尽是迷人的笑意,“那我换个问题,是不是梁王派你们来杀薛树的?” 刺客依旧不答。 昭和微微昂头,似乎早就猜到这个结果:“清露,在他原来的伤口上继续划。” 听到刺客忍痛的闷哼声,饶是仍在半醉半醒状态的薛树,也听不下去了:“公主殿下,把他交给刑部吧!” 然而昭和公主闻若未闻,淡淡地说了句:“无妨,本宫有的是时间。” 清露全然听命于她,对刺客动起刀子来亦是面不改色。她在宫中学医的时候,见惯了生死,这刺客的满身伤,和宫里娘娘小产的场面,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薛树不再多劝,搂着方锦云一起离开了这件满是血腥味的屋子。 接着,他又垂眸跟方锦云道:“我去买副棺材给我的书童。” 他在外漂泊数年,这书童也跟了他数年,书童因他而死,他心里岂能没有愧疚和愤怒? 夜霜从屋内出来,按照公主的吩咐拦住他:“抱歉,薛公子得暂时留下。” 公主派人救了他跟锦云,薛树抿了抿唇,选择答应公主的请求。 但方锦云看出他心情低落,立马抓住他的手:“我替你去买吧!” “有劳方姑娘。” 黄昏时刻,晚霞夺目。 那刺客还活着,最后终究是扛不住了,才咬着牙开口:“是梁王……请……给我个痛快……” 昭和挑挑眉,顿时莞尔一笑:“早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刺客吐了一口血,已是奄奄一息。 薛树一直在旁,目睹了这一切,既不阻止,也不帮忙。 直到昭和公主忽然瞥向他,说出蛊惑意味十足的话:“薛公子,你若亲手杀了他,我便帮你夺回属于你的状元之位。” 夺回状元之位! 金科状元这位置,没人会甘心被人顶替,更何况薛树来燕京后本就一直负有第一才子之名。 于他而言更重要的,是保命。假状元勾结梁王想杀他,他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 放一个刺客活着回去报信,那他便是自寻死路。 于是,他再度拔刀,走到最后一名刺客面前,咬了咬牙,奋力一砍。 擦掉刀上的血痕后,薛树问:“公主打算如何帮我?” 昭和捂着肩上的伤,款步走出屋子:“此事需从长计议,你先租一间客栈,避一避风头。本宫会来找你的。” 清露和夜霜紧随其后。 薛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的背影,斟酌着问道:“公主,你嫁入浔阳侯府,可是有什么目的?” 薛树和沈燕寻交情匪浅,自然并不希望好友被女人利用,若是因此涉足党争,那更是会连累整个沈家。 昭和一驻足,嗤笑道:“那你接近方家小娘子,又有何目的?” 薛树愣在原处,无言以对。公主爱慕沈兄?以今日公主的品性来看,他觉得不太可能。 昭和回到浔阳侯府时,竟见到沈燕寻在门口徘徊,旁边秦九一脸无奈地站着。 沈燕寻边徘徊,边愁眉苦脸道:“她怎么还不回来?该不是故意和我置气吧?” 秦九刚开始还是有精力劝一劝的,可此刻,他已经口干舌燥,不想再劝了。 昭和强忍着笑意,走上前去,温声道:“驸马,我回来了。” 沈燕寻回眸一瞥,被公主绝色的笑颜锁住了双目,顿了顿才发现,她肩上的一抹鲜红。 他不由皱眉:“公主怎么受伤了?” 清露和夜霜齐声跪下:“奴婢失职!” 沈燕寻先前所有的幽怨,在见到受伤的公主后,都瞬间烟消云散了。他示意俩宫女快起身:“还跪什么?赶紧让公主回房治伤啊!” 回到白玉苑后,清露为昭和查看伤势。 如羊脂玉般的雪肤,被划了一道一寸多长的血口子,看着便叫人心疼。 趁清露去拿药时,沈燕寻“漫不经心”地瞥了几眼,皱眉道:“是匕首伤的。” 昭和知道瞒不过他,便点点头承认:“本宫和清露夜霜若去得再晚一点,薛树和方表妹便都是死人了。” 沈燕寻呼吸一窒:“你是说,有人要害薛树?” “那公主为何不让我去?或者让秦九去也成啊,你亲自去,万一……”他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怕吓着公主。 公主再聪慧机敏,也是个姑娘家,对刀光剑影肯定是惧怕的。 昭和凝视着男人的脸,将他的担忧之色尽收眼底。 她不由弯起唇角,双眸秋水盈盈:“驸马,等会,由你来帮我上药吧!” “我来上药?”沈燕寻自己说上一遍后,双颊不自觉地红了。 她颔首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轻声道:“嗯,你们习武之人对这种伤,应是最有经验的了。” 第9章 沐浴 肩上有伤,沐浴不太方便 清露取药回来,依照昭和的吩咐,将药交给了沈燕寻。 清露知趣地打算退下。 沈燕寻回头吩咐道:“去把我跟公主的晚膳拿进来。” 新婚夫妇要共进膳食,日后方能琴瑟和鸣,由于这个缘故,沈燕寻没有用午膳,晚膳也一筷未动。 不过现在更要紧的是给公主上药,她从小到大,肯定不曾受过这样的伤,面上瞧着满不在乎,说不定是强装出来的。 沈燕寻打开药罐,剜了一些,轻轻涂抹在她肩上的伤口上。 昭和垂下眼帘,静静看着他给自己上药。 这点伤,和前世在蔡府被软禁、看着身边人一个个被蔡义害死,心中所受的伤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这伤口一整日都没处理过,上药时又不免会碰到,她还是不禁蹙了下眉。 沈燕寻一本正经地教训:“公主,以后不许再这么以身犯险了。” 涂完药,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拉起衣领,却被昭和握住手。 纤细的玉手轻覆在他的手上,既温暖又柔软。他抬眸一瞥。 只见昭和公主巧笑嫣然:“驸马教训得是。”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的眉眼,他待她如此温柔,可真不像人们口中那个潇洒恣意的少年郎。 若是,上辈子能早点遇上他,那该多好。 对上公主炽热的目光,沈燕寻神色不太自然,心虚地解释道:“要是让陛下知道公主受了伤,那肯定怪罪我。” “原来驸马是在担心这个?放心,我不会跟宫里任何人说的。”昭和抬起双手轻捧他的脸颊,眨了眨眼。 四目相对,沈燕寻下意识滚了滚喉咙,却又突然站起来道:“我们该……该用晚膳了。” 他是爱公主的美貌,但公主有伤在身,他理应克制自己,否则跟那些登徒子有何区别? 昭和点了点头,自己将衣领拉好。 少顷,清露和初雨一同端来了他们二人的晚膳。 原本凉掉的饭菜,已经被重新热过,正散发着香味。 初雨出去后,拉住清露小声问:“公主怎么受伤了?” 清露言简意赅道:“碰上刺客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碰上刺客?”初雨凝眉琢磨着,“总觉得公主跟以前在宫里时,不大一样了。” 虽然沈小侯爷能哄公主开心,但以公主的性子,内心肯定是瞧不上的,除非,公主是想利用沈家。 清露微微提眉:“那又如何,无论公主想做什么,我们只需顺从便是。” 初雨撅起嘴,边走边道:“我也是担心公主。” …… 晚膳后,沈燕寻被叫去了梅芳阁,昭和坐在白玉苑的亭子中,静静地翻阅着几卷诗词。 这些诗词皆是出自蔡义之手,是她之前让夜霜去集市上买到的。她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赏诗词,而是想查一查,这些诗词有没有可能也不是他自己写的。 蔡义在中状元少就写过许多诗,这些诗在他成名后,配上几笔依葫芦画瓢的丹青,卖的价格皆不菲。 若查出来如她所料的话,那蔡义窃取他人文章中状元的罪名,便更有说服力。 此时陪着她的是寒雪,也是她从小到大的伴读侍女,饱读诗书、学识渊博。 寒雪道:“公主,今日宫里来人,说公主府已经修缮完毕,可以让您和驸马搬过去了。” “嗯。”昭和应了一声,却没有其他反应。 “公主,奴婢花银子打听过了,是太后劝皇上,催您和驸马搬过去的。”寒雪说完,忽然若所有思地垂下眸。 自从皇后一去,太后待公主越来越不好了。公主府,是由太后的亲侄设计加建造的,在公主大婚前未完工也就罢了,还建在燕京城最偏的位置,离皇宫和浔阳侯府都好远。 真不知太后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过,太后是公主的亲祖母,哪能由一个宫女随意置喙?寒雪到底是有分寸懂规矩的,心里话一句也没说。 昭和递给她一卷诗词,打断她的思绪:“寒雪,你来看看这些诗词,其中有没有觉得眼熟的?” 寒雪一愣,接下诗卷,问:“公主,公主府……您打算什么时候搬去?” 昭和抿唇轻笑,这下答得干净利落:“浔阳侯府风景宜人,本宫不必住公主府。” 太后这点计俩,对重活一世的她根本是无关痛痒,她现在只想着扳倒蔡义。 寒雪松了口气,开始认真阅读那些诗卷。 片刻后,她蹙眉道:“这些诗,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的,意境和风格相差很大,水平亦是参差不齐。” 寒雪拿出一张诗卷递给昭和。 “这一句,‘风环当户树,梦绕夜朝天 ’,和大邑诗人林元的‘风环浅寒塘,烟雨夜朝天’,很是相似。” 昭和嗤笑道:“难怪没人发现,原来他抄的是大邑诗人的。”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寒雪放下诗卷,如实道:“奴婢大致看完了,这些诗当中有八成是拼凑出来的,而且抄的不是大邑文人的,就是北齐文人的。” 昭和眨了眨眼,将诗卷收好。 若想只靠这些,是远远不能扳倒蔡义的,但这些要是公布于天下,也足够让蔡义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了。 *** 沈燕寻回来白玉苑时,看见公主在亭子内坐着,便拐道走了过去。 “外面风大,公主身上还有伤,怎么不在房中休息?”他微笑着问。 昭和起身,也冲他微微一笑:“在亭中赏诗更有意境,不过已经赏完了。” 俩人并肩回到房内。 昭和看了眼肩上的伤,又看了眼沈燕寻,咬了下唇道:“驸马,我肩上有伤,沐浴不太方便,你能否……” 沈燕寻一怔,不由后退了一步:“可是,平常不是由侍女们伺候你沐浴吗?” 虽然他跟公主已有肌肤之亲,但帮公主沐浴,这事实在为难他了——公主沐浴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他哪里能憋得住这么久? 昭和双颊一红,颔首笑了:“驸马会错意了,我是想让驸马待我沐浴完后,再帮我上一次药。” 沈燕寻眨眨眼:“原来如此,好。” 随即,昭和下令叫来清露和夜霜,还有侯府中几个丫鬟,一同来伺候她沐浴。 考虑到公主身上的伤,所有人伺候得都极其小心。 两个时辰过去,美人出浴,就连丫鬟们都看呆了,更何况是寝房内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芙蓉面,杨柳腰,能比公主更妖娆的,也许只有天上仙。 由于要上药的缘故,她穿上的寝衣没有系,肩是露出来的,其他只靠亵衣遮着。 她坐上床榻,彻底脱下了寝衣。 沈燕寻替她上药时,只有别开脸不看她,手才能保持不抖。 昭和也看出来他的艰难,轻轻握住他的手,缓缓替自己涂上了药。 沈燕寻将头埋进被褥中,低哑道:“公主,今夜我们分房而眠吧。” 今夜,公主有伤,显然是不宜与他圆房的。然而,就此时而言,他对自己的定力有些不自信了。 他似乎只要看公主一眼,便会想到圆房时公主的模样…… “我赐小侯爷一场鱼水之欢,小侯爷救我一命可好?” 这句话在他耳畔一晃而过,紧接着便是在一个房间里,让人面红耳赤的风月画面。 “分房而眠?”昭和困惑道。 那些画面渐渐消失后,沈燕寻才敢微微抬头:“嗯。” 昭和以为,他是怕弄着她的伤口,便道:“不必,你乖乖躺下,我也不乱动。” 听她如此坚持,沈燕寻咬了咬牙,心道这也没什么难的,烛火一灭,眼眸一闭,看不到绝色容颜,自然也不会心生邪念了。 然而事实与他想象的,有些许偏差。 昭和轻轻靠在他怀里,淡淡的药香萦绕在他鼻间,却莫名好闻。 “驸马。” “怎么了?” “晚上,夫人喊你去见她,是为何事?” 沈燕寻若有所思道:“哦,是为我们回宫归宁之事。” 昭和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交代的?归宁前一日,宫中会派老嬷嬷教我们礼仪的。” “不是礼仪的问题,是我表姑母受了罚,娘和祖母叫我想法子见她一面。” 昭和温声道:“此事不难,我能助你。” 沈燕寻的表姑母,那就是郑妃了,无儿无女,不争不抢的郑妃。 郑妃受罚,昭和随意一猜便知道肯定是被人陷害的。 不过郑家在边境一带,是实权在握的将门,因此,倒用不着太担心郑妃的处境。 昭和问:“对了,方表妹怎样了?她没有和薛树了断,是不是惹她娘亲盛怒了?” 其实只要薛树能夺回状元的功名,他与方锦云,还真不是没有可能的。 寒门在官场虽然艰难,但薛树是舅舅的门生,又有才子之名,往后愿与他结交的官员,应不在少数。 沈燕寻回想了一下,叹气道:“公主猜得没错,她白天回来之后,扬言非薛兄不嫁了,险些把我姨母气晕过去。” 昭和勾了勾唇,在他耳畔哈气道:“薛小郎君对她以命相护,她会改变主意,是对的。碰上这样的,姑娘家谁不心动呢?” 听她话音一落,又有些陌生的画面涌入沈燕寻的脑海。 第10章 温婉可心 温婉的语气、可心的声音,却…… 在那陌生的画面里,沈燕寻和昭和公主被一群士兵团团围住。 他一手拉着公主,一手拿着剑,最终冲出包围,但也因此负了伤。 接着画面一转,他半赤身躺在床榻上,公主走来对他道:“小侯爷,你在此静养,我去为你买药。” 谁曾想,之后回来的人竟不是公主,而是工部尚书许安良。 这个许安良是太后的大侄子,比昭和公主年长十岁有余,却一直痴恋公主,且未娶正妻。 许安良看向沈燕寻的目光满是愤恨,几乎是咬着牙问:“听说你就是玷污公主的奸夫?” 还不等沈燕寻辩解,那人就睨着眸子,用手指着他:“给我打!打到最后一口气再带走!” 各种棍子、甚至屋子里的各种陈设,都被这些人拿来,招呼到沈燕寻的身上。 后来,是有个小厮跑进来,慌张地说太后所住的行宫走水了,才把许安良急得扔下了沈燕寻,赶紧带人撤回行宫。 昭和买药回来,看见沈燕寻身上的新伤,立刻就红了眼眶:“是谁?是谁干的!” 他奋力握住公主的手腕,阻止她为自己上药:“快,公主,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得马上走!” “可是你的伤……”昭和流着眼泪,扶他起来,“是不是工部的人来过?” 这里附近的行宫刚建好,负责建宫的工部肯定还未离开,所以并不难猜。 沈燕寻点点头承认了。 …… 沈燕寻不知道的是,这些对他而言只是陌生的画面,对枕边的公主而言,却是惨痛的记忆。 接下来的数日,昭和一直都想去见一趟薛树,奈何沈燕寻坚持不说薛树的新住处。 婚后第六日,仍是如此。 早膳过后。 沈燕寻一身蓝白锦衣,手持宝剑靠在门上,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弧度,语气甚是坚定:“公主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去也不迟,我今日会跟薛兄说明的。” 他穿这一身漂亮衣裳,肯定不是要去府中的练武场,而是要去见他那群狐朋狗友了。 “驸马,燕京都说你是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这其中,真的包含‘色’?”昭和美眸流转。 沈燕寻若真敢留恋烟花柳巷之地,那一定会被侯爷和夫人严加管教,所以她这是明知故问。 面前的少年郎脸色一僵,而后义正辞严地道:“只是去比马术而已,燕京的马场里,向来是没什么女人的!” 昭和叹了口气,摆摆手准许他出门。 他笑逐颜开,开门后溜得像只兔子一样快。 昭和敛眸沉思。 这些天她足不出户,在侯府里赏景读话本,偶尔也和方氏谈笑自若,这般岁月静好的日子,实在让她恋恋不舍。 可惜啊,不扳倒蔡义和梁王,她总容易做噩梦。 少顷,她叫来四个宫女:“清露夜霜、初雨寒雪。” 四女齐齐而入。 她取下手上的翡翠手镯,下令道:“三个时辰,你们有谁能从方表妹口中,套出薛树的住处,本宫赏她这镯子!” 初雨双眼泛着光亮,上前一步自告奋勇:“多谢公主,套话一向是奴婢的专长,奴婢定不负您所望。” 剩下三女在后面揶揄。 “是啊,我们仨可没初雨会说话,会讨人欢心。” “唉,只求初雨得了赏赐,能让我们借着戴几天就好了。” 这四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互相调侃是常态。 昭和知道,初雨圆滑机灵,人长得也有几分亲和力,最善干套话这种事。细细想来,昭和便决定派她去了:“只给你三个时辰,别忘了。” 初雨边走,边拍了拍胸脯道:“用不着三个时辰,一个时辰奴婢就能搞定!” 昭和就坐在房中翻阅话本,等着她的好消息。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刚过,初雨就回来了。 “太隐客栈,二楼第四间。”她悄声道,“表姑娘守口如瓶,奴婢费了好一番功夫的。” 昭和起身,微笑道:“走,叫清露她们来,一同前去。” 初雨徐徐退下:“那……赏赐……” 昭和心领神会,马上把摘下的手镯交到她手上,没有丝毫留恋。 这手镯原料的成色就属上乘,经过宫中女官们的精良加工,称得上是件难得的宝物。 不过昭和身为嫡公主,像这样的宝物,在她这儿就不算难得了。 “多谢公主!”初雨笑着收下,马上快步走出去,叫清露她们过来。 *** 太隐客栈,一楼是酒肆,二楼才是客栈。 沈燕寻和薛树,还有一众相识的青年人,正在一楼品酒。 其中薛树饮酒最多,他脸颊通红,却仍是酒筹不离手:“让我再多饮几杯,说不好我便能写出篇比《黎民赋》更好的文作。” 沈燕寻把他手边的酒壶先一步抢走:“你省省脑子吧,科举都已经过去数月了,你写出更好的有什么用?” “唉,薛兄,咱们几个也都尽力帮了,可家里实在不肯,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说话的是大理寺卿的次子,说得也是肺腑之言。 虽然薛树的出身和他们天差地别,但成为兄弟之后,他们相互间皆是掏心掏肺的。薛树把科举中遭遇的不公说出来后,他们每个人都想办法要帮他。 但是很无奈,事关得罪梁王,不是他们这些玩世不恭的少年郎可以轻易决定的。他们想帮,他们的爹可不情愿拿乌纱帽冒险。 沈燕寻私下也找过沈夏,结果沈夏根本就没相信。 就如同沈燕寻自己,一开始也没信薛树。 薛树叫小二直接拿来一大坛酒,开了盖便举起来,跟倒水一般猛灌进自己口中。 “算了算了,就让他多饮些吧,醉了或许就好受些。” “我们好几日不聚,不妨谈些高兴的事。譬如沈兄娶的新妇,昭和公主,是不是真如天仙般美啊?” 除了薛树,其他人都将视线转移到沈燕寻身上,期待着他的回答。 这些人正是鲜衣怒马的年纪,怎会对温香软玉没有一丝憧憬呢? 沈燕寻想到公主的绝色之姿,不由翘起嘴角:“公主当然是比天仙更美!不枉我花了好一番心思娶来!不光长得美,说话更是温婉可心,配上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我都不敢在她面前说一句违心的话。” 少年们相视一笑。 “我怎么不信呢?” “我也不信。” 沈燕寻眯了眯眼,心道果然最了解他的,就是这些好兄弟。 他手撑着下颚,坦言道:“也就对她说过一次慌,就是今天,为了能和你们饮酒,我骗她说是去马场玩。” 有些事巧起来是真的很巧。 此时此刻,蒙着面纱乔装打扮的昭和,一踏入客栈便听到了这句话。 而后,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 她带着四个宫女走过去,在沈燕寻的身后停下,微微俯身:“马场原来开在客栈中,真是本宫孤陋寡闻了呢。” 这温婉的语气、可心的声音,却让沈燕寻浑身一颤。 他一回眸,看见那双熟悉的美眸,立刻就心慌了:“公主,我……” 昭和一眼扫过旁人,轻笑道:“人还挺多的,那驸马的欺瞒之罪,只好回府后再议了。” 这话当然只是戏言,她并未真正动怒,惹得沈燕寻被他兄弟们哄笑了一番,她反而觉着高兴。 大理寺次子困惑道:“我们是不是该行礼啊?” 其他人后知后觉,只听昭和公主道:“不必了,我刻意这样打扮,就是不让人瞧出我的身份。” 接着,公主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薛公子,我是来找你的。” 注意到旁人惊奇的目光,昭和笑了笑道:“准确地说,是来问薛公子,考殿试时的详情。” 第11章 被拒 需要帮你暖身子吗 然而,薛树说,他在殿试中写的并不是《黎民赋》。 那篇《黎民赋》,是他在一次饮酒后,忽然文采大发而写出来的。而他在殿试上写的,自认为并不如《黎民赋》那般惊艳,但也不至于落榜,连个进士都不中。 他下笔从不缺才气,尤其是酒后,因此他自己写的东西,自己也很难记全。要他马上把自己写的《黎民赋》背一遍,那是做不到的。 “薛兄在燕京文士中声望不小,肯定是遭人嫉妒。”大理寺卿的嫡次子贺子筠断定道。 昭和盯着薛树和他手里的酒,缓缓分析道:“所以,是有人在你酒后,把你的文作偷走,让蔡义用上了。” 沈燕寻把手搭到薛树肩上,严肃道:“你好好想想,写《黎民赋》的时候,当时谁在你身边。” 薛树敛眸回忆了一番,道:“当时我在家中,只有书童亲眼见我写下。” 四周沉寂半晌,大家都在替薛树推测真相。 昭和眨了眨眼,终于恍悟:“原来他们要灭口的,不止是你。” 刺客杀了书童,原来也是为了灭口,《黎民赋》词句被盗,和这书童应该脱不了干系…… 薛树听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却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公主此话何意?” 昭和默然,微不可察地瞥了眼沈燕寻,发现他眉宇间有一丝愁意,显然也听懂了。 公主不解释,沈燕寻便替她解释,还直接把话挑明:“薛兄,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除非你记错了,不然盗你文作的,只能是你那死去的书童。” 薛树欲言又止,看了看其他几个兄弟,似乎也认同沈燕寻的说法。 可,书童跟随他好几年,怎么会…… 昭和见他踌躇,提议道:“再去一趟云巷吧!” 他们一行人一同来到云巷,锦衣罗裳的,引起云巷住户们不少的瞩目。 进入薛树住过的那座宅子,薛树指出了书童住过的偏室,而在那偏室里,很快就被找出来一箱的金银细软。 薛树看清这些后,缓缓蹲下来抱头痛哭。 他的哭声惹得几个少年郎都红了眼眶。 贺子筠更是主动扶他起来,诚恳道:“薛兄,再报一次报官吧,这次我们兄弟几个都全力帮你。” 薛树之前刚落榜的时候,向考官们反应过,考官们拒绝之后,他又到刑部报官,以“此非刑事案件”所拒。 可实际上,按照南燕的律例,无论是白丁还是鸿儒,皆有权到刑部甚至是宫门前告状。 考官不管、刑部不接,都只是怕得罪梁王罢了。 昭和平静道:“先把证据收好,找个厉害的讼师,做好准备,再去刑部。” 贺子筠拍拍胸脯,对薛树道:“刑部还不接的话,就来大理寺找我爹!” 昭和默默看了贺子筠一眼。 大理寺是南燕的级别最高司法官署,可她记得前世,大理寺卿后来成了梁王的人,在那之前,还和贺子筠断绝了父子关系。 不过,前世她婚后一直被软禁,朝局之事全是从蔡义口中得知的。 蔡义时常来告诉她,谁家归顺了梁王,谁家被梁王整倒了,还将那些忠臣和家眷的尸首丢进她的房间。 思及那画面,昭和不禁攥紧手心。 她想得出神,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沈燕寻将她的手轻轻握住,传来的温暖也恰到好处。 薛树对众人深深一拜:“多谢公主,多谢诸位好友仗义执言!” 正午,这些少年郎又回到了客栈,薛树重燃信心之后,食欲和酒量皆大增,几人其乐融融,好似一家亲兄弟。 沈燕寻本也想留下的,可公主要他陪,还要他一起去太师府。 公主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眸看着他,他怎么忍心拒绝? 二人同坐一辆马车,向西行数公里,便到了太师府。 昭和抬眸一望。 门楣前,匾额是用上好的楠木所制,风雨难以侵蚀,却看上去破旧得很,是多年没有修缮过了。 经过小厮通报后,他们踏入太师府,途中竟只看到零星几个奴仆。 太师是虚衔,但毕竟位列三公九卿,又是国舅,还沦落到这般处境,昭和是没想到的。 温旭正在前院与人下棋,下到一半收到了小厮的通报,就赶忙去迎接了。 “公主和驸马忽然驾临,老夫有失远迎。” “舅舅快快请起。”昭和示意清露和夜霜去扶他起来。 温旭带他们来到客堂,吩咐下人们好好款待。 他转而对昭和道:“公主是来见四皇子的吧?老夫这就……” 四皇子是昭和公主的胞弟,在皇后崩逝后,被皇帝送来太师府养育着。 但昭和果断道:“不是,是带夫婿来见舅舅的。” 沈燕寻心中一喜,原本握着她的手,下意识地更用力,被她瞪了一眼,才悻悻松手。 目睹这一切的温旭顿时微愣,缓缓坐下。 他参加了公主的婚宴,却一直以为这婚事是皇室和沈家强逼的。如今看这两人,他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温旭抿了口茶,淡笑道:“祝公主与驸马恩爱百年,如此,皇后娘娘泉下有知,便也放心了。” 昭和伸手覆在沈燕寻的手掌背,颔首道:“其实,我和驸马来找舅舅,确有一事相求,只是不知舅舅肯不肯帮忙。” 昭和虽与温旭相处不多,但从以前母后的口中,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温旭当过一品宗正,是温家历代子孙当中,一生官位最高的人,向来秉公办事又不失机敏。 最关键的,薛树还是他的得意门生。 沈燕寻开口道:“此人是我一个好友,同时也是您认识的。” 他将薛树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温旭洗耳恭听,听完后却不动声色。 温旭心中默叹,他是薛树的恩师,《黎民赋》被盗的事,他能不知道吗? 问题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昭和诚恳道:“请舅舅帮帮薛小郎君,勿要让大梁错失了真正的人才。” 温旭看着她,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公主,驸马,不是老夫不愿帮,而是家中祠堂立着的牌位告诉老夫,真的帮不了。” 说罢,他自己都老泪纵横了。 昭和闻言一愣。 温旭曾有两个嫡子,皆算得上年少有为,却因和梁王作对……而失了性命,连尸骨都见不着的那种。 也是,温家这样简简单单的门楣,哪能对得过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爷? 让温旭出面维护薛树,而梁王也必然护着蔡义,双方对抗起来实力悬殊…… 那她就是害了温家。 昭和鼻子一酸,立马弯下腰道:“对不起舅舅,今日是我唐突了。” “驸马,我们走吧!”她用力拉着沈燕寻的手。 沈燕寻纵然不情愿,也只能无奈告别太师府。 坐上马车,昭和立即擦掉眼眶里的眼泪。 但还是被沈燕寻看到了。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语气温柔至极:“公主,别难过,你已经帮了薛兄很大的忙了。” 昭和缓缓靠入他怀里,什么都没有说。 即使他的安慰不在点上,但至少,他的怀抱是让昭和最安心的。 回到白玉苑。 昭和隐约觉得肩上的伤口有些疼,就到房内,叫清露来检查一番。 清露小心扒开她的衣领到肩下。 伤口并未恶化,只是痊愈得慢。清露替她诊脉后,道:“您心绪沉重,这样是不利于伤口愈合的,还有……” “还有什么?” 清露继续道:“您身子骨太弱,在调养好之前,不宜圆房,更不宜有喜。” 昭和皱起眉头看了看她:“若有喜会如何?滑胎吗?” 清露一脸凝重地点点头。 “需调养多久?” “少则百日,多则二三年也是可能的。”清露说后又觉得不妥,又道,“但二三年的只是极少数。” 昭和轻轻摆手,在床榻上缓缓躺下:“下去吧!” 清露告退时,恰好撞见立在门后的沈燕寻。 两者均是一怔,又心照不宣地相互让开。 昭和侧头看向他:“都听见了?” 沈燕寻走近,从她平淡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失落。他顿了顿道:“听见了。” 接着,昭和公主一句都没有说,就静静地躺着,不知想什么。 但沈燕寻猜到她一定很难过,本来被温太师拒绝帮忙已经难过了,刚才又得知身子上的问题。 沈燕寻去膳房取了些点心,送到她房内,甚至是递到她嘴边:“吃点甜食,心里或许就没那么苦了。” 昭和柳眉微蹙,斟酌地说出由衷之言:“本宫觉得亏欠了驸马。” 在她看来,沈燕寻的主动求娶,全因她当初的威逼利诱而已。 “你暂时不宜有孕而已,这如何能算亏欠!”沈燕寻放下盘子,不以为意道。 随即,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才十八,正值年少,本就不想早早地为人父母。” 他用手指蘸上点心上的油脂,轻轻抹到公主的红唇上。 她的唇顿时痒极了。 昭和忍俊不禁,心道:早早地为人父母?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为了应付沈家的长辈? 沈燕寻俯下身,弯着唇调侃道:“听说受伤失血的人很怕冷,公主需要我帮你暖身子吗?” 第12章 回宫归宁 公主息怒,动怒伤肝,对身子…… 昭和瞟了眼窗棂外,提眉道:“也不看看外面的天色,就想着帮我暖身?你骗我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沈燕寻讪笑几下,单手撑到她脖子边上。 公主双颊淡淡的红晕,不经意映入他的瞳孔中。他目光略微下移,落在娇艳欲滴的红唇上。 “家里人说,夫妻本是一体。所以,我为公主暖身那是应该的。” 他轻声说完,缓缓俯身压下,轻舔那红唇上的口脂。 美人衣领下起伏的山峦,渐渐夺走了他的视线,且让他生出了攀岩的欲望。 沈燕寻解开了她的腰带,马上搂住她。 公主是金枝玉叶,他不该对她不敬的,可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身体里那团火快点烧完。 昭和急忙推开他,嗔怨道:“等会儿宫里来人,要教你我归宁的礼仪,让他们瞧见衣衫不整,那成何体统?” “一会儿,马上就好。”沈燕寻哑声道。 *** 午后,礼仪女官们都来到浔阳侯府。 这些人都是徐贵妃一手安排的,说是潜邸时就在的旧人,最懂规矩和礼仪。 徐贵妃恨屋及乌,不喜昭和公主,当然不会让女官们认真教。明日公主携驸马回宫归宁,若是闹出笑话那才最好呢! 不过好在归宁的礼仪并不繁复,而且,记忆极好的寒雪曾见过长公主归宁。 *** 翌日一早,天微微亮,沈燕寻和昭和就起来,开始为归宁做准备了。 老太君慈眉善目,特地来嘱咐道:“你们进了宫,想办法去看看郑妃娘娘,替我向她问个好。” 老太君已经知道了方锦云跟薛树的事,自此之后看昭和公主顺眼了许多,言谈间也不会像之前那般了。 昭和嫣然一笑,福身道:“祖母放心,我只需向父皇撒个娇,他一定同意我和驸马见郑妃。” 郑妃是老太君的侄女,郑妃还在受罚,老太君有此请求她能理解。但就算老太君不提,她也是要见郑妃的,一来是郑妃向来待她好,二来是要向郑妃讨一样东西。 坐马车行至后宫。 “下官许安良,参见公主。”一道浑厚的男声在马车外响起。 许安良这个名字,让昭和浑身血液一凝。 他是太后的侄子,也是工部侍郎,常以洁身自好自居。 年近三十却无妻无妾,倒确实做出了洁身自好的样子,而且还借着太后的名义,常常讨好于她。就算旁人说他其心不纯,她也不曾在意。直到她嫁给蔡义的当夜,听到他奸污蔡府婢女时,喊着她的闺名。 后来她和沈燕寻出逃渭州,沈燕寻差点被他打死。 忆起前世种种,昭和恨不得让许安良立刻暴毙。 “他是你表叔对吗?”昭和听到身边人的疑问,这才发现驸马好像也不大高兴。 沈燕寻当然不高兴,他之前梦见自己被许安良叫人一顿暴打,这会儿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若没有那梦,他也讨厌许安良——据说许安良一直不娶妻纳妾,只因倾慕的女子是昭和公主。 昭和攥紧手心:“对,但我不想见他,你帮我打发一下表叔吧!” 沈燕寻微微拧眉,无辜地眨眨眼:“可……我也不想见,能不能就当没看见?” 昭和在心中对比了一下许家和沈家,果断道:“能。” 做辑的许安良恭敬地低着头,想着等马车的帷裳掀开,见到昭和公主,自己再微微仰头微笑。 谁曾想这马车只是停顿了一下,车夫兼侍卫秦九,向车内探了探头,接着一扬鞭,马车又继续前行了。 车轮与许安良擦身而过,差点撞到。 许安良意识到不对后,忙追了几步:“诶诶诶,沈家的车夫怎么回事?耳背吗?” 他望着马车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便猜到这是沈燕寻的意思。早就听闻沈燕寻目中无人,却不料公主也被迷惑了,竟然都不将他许安良放在眼里。 许安良心中愤慨,眸色一暗,心里起了报复的心思。 这次归宁宴,几乎燕京城中所有的皇亲国戚都被请来了。地址更是选在御花园中的梅林旁,暗香疏影,沁人心脾。 这多少能说明,皇帝对这场婚事是满意且看重的。 怀安公主坐在徐贵妃身旁,望着皇帝特意为昭和搭建的戏台,不禁嘟囔道:“父皇真是偏心她,恐怕我出嫁后的归宁宴,也远不及今日这般。” 徐贵妃睨了她一眼,警告道:“你慎言,你父皇不喜攀比之风。” 怀安别过头,轻哼了一声。 嫔妃们和儿女们正说着,不远处看到昭和公主和沈燕寻携手走来。 昭和着一身月牙凤尾罗裙,一双凤眼明眸善睐,可谓尽态极妍。 再看她身侧之人,一袭玄色锦袍配白玉腰带,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大抵就是最合适的形容了。 此时,无论是雅致的梅林,还是明媚的舞姬优伶,都不及这二人耀目。 二人向皇上和太后行礼时,后妃们窃窃私语: “昭和公主之仪态万千,比和德皇后有过之而不及。” “之前人人反对,如今倒觉得他们登对。” 这话落入怀安耳中,她莫名听着刺耳。一群肤浅的妇人,选夫君,光看中容貌和家世怎么行?论才华,沈燕寻哪及蔡郎? 不过,她倒庆幸昭和选了沈燕寻,而不是蔡义。 昭和扫了眼后宫佳丽,对皇上明知故问道:“郑娘娘怎么没来?” 一听她提起郑妃,皇帝脸色微沉:“她不小心摔断了你母后的牌位,朕罚她禁足思过三个月。” 郑妃犯的是对先皇后大不敬之罪,事实上,前朝妃嫔都有因此打入冷宫甚至处死的。并非当今陛下仁慈,而是他忌惮郑家罢了,再想罚,也只能是禁足。 昭和轻轻勾唇,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徐贵妃。以郑妃跟她母后的姐妹情,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粗心之举”,是谁构陷的,这根本不言而喻。 她低眉顺眼,柔声道:“可是,儿臣想见她。” 皇帝道:“归宁宴上是见不着了,结束之后可以去她宫里。” “多谢父皇。”昭和躬身道。 她与沈燕寻同入一席,不仅为他斟酒,还冲他浅笑盈盈。 沈燕寻轻轻搂她入怀,也笑了笑。 公主举手投足间,是新妇方有的婀娜,而驸马轻揽她的玉肩,亦是柔情似水。这蜜里调油的画面,看得宴席中的少男少女们,纷纷露出羡慕的表情。 宴席结束,他们终于可以去秋芳殿见郑妃。 马车内,昭和困惑道:“我没跟你说过,你怎就知道要配合我?” 沈燕寻朗笑一声,道:“我与公主之间的感情,难道还需演?” 昭和默然,听他这么说,她心里反而有种不安感。她嫁入侯府只想着报恩和远离蔡义,竟是没想过沈燕寻他会…… 思忖间,马车停在了秋芳殿门口。 “郑娘娘,近来可安好?” “本宫一切安好,公主和驸马无需忧心。”郑妃轻扶她进殿,面带笑颜。 只是眉宇间,有一丝憔悴。 她的亲信钱嬷嬷小声嘀咕:“哪儿安好了?那日在祠堂里,徐贵妃把您的手臂都打青了。” 昭和捏着郑妃的手指,撩起她的衣袖,果然看到了大片的淤青。 郑妃收回手,摇摇头:“是本宫自己不小心弄的。” 她这说法根本没有说服力。 沈燕寻凝眉道:“舞枪弄棒都不会留下这么严重的淤青。” 昭和更是脸色阴沉:“郑娘娘,您要是相信昭和,就把害您的人说出来,好让我为您讨个公道。” 郑妃叹了口气,徘徊片刻,道:“这伤是徐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溪梅所打的,但她只是听命行事……” 昭和低头道:“昭和明白,您不必多言。” 溪梅必然是受了徐贵妃之命,才有胆打伤郑妃的。 沈燕寻抿了口茶,十分肯定地判断道:“狗仗人势,也有罪。” 少顷,昭和提眉对夜霜道:“夜霜,你今夜就留在秋芳殿吧,夜深时,去给溪梅一点教训。” 夜霜诧异道:“如何教训,请公主明示。” 昭和抿了抿唇,对夜霜的愚钝有些无奈。 她冷声道:“最好让她永远不能再侍奉徐娘娘左右。” 殿中的人皆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她,包括沈燕寻,但他一声不说。 倒是郑妃反应激烈了些,抓住她的手腕,“不可!月月,擅自处置他宫奴婢,有违宫规!” 昭和不以为意地扬了扬唇:“她打您不也是有违宫规?” “可若被贵妃发现……” 昭和顿时蛾眉倒蹙,厉声道:“她还只是贵妃,不是皇后!她不是六宫之主!” 郑妃无言,其他奴婢亦不敢多语。 从来没见过公主动怒的沈燕寻,此刻正看得怔忡。 郑妃瞪了沈燕寻一眼,眼神仿佛是在怨他:怎么你也不劝着公主啊! 他心领神会,走至昭和身旁,认真道:“公主息怒,动怒伤肝,对身子不好。” 郑妃气得翻了个白眼:“……” 罢了,舒月的性子,还是像那个人,她管不住。 回侯府的途中,沈家的马车与许安良的马车,在一处窄巷道狭路相逢。 停下前,沈燕寻还用手撑着脸颊,在与公主讨论:“公主姓名是李舒月,闺名月月,那我以后可以唤你闺名?” “哎!” 然后由于马车停得急,他刚问完,头就磕到了马车后面的栏木上,公主的头也撞到他胸口。 许安良拿着圣旨下马车,佯装慌忙地嚷嚷道:“哎哟完了完了,我这圣旨怎么摔破了?” 事关工部公务的圣旨摔破了,这回,他们总不敢再无视他了吧! 第13章 报案(作话内有七夕节专属番外) 只轻…… 一听许安良的喊叫声,昭和心知他找麻烦来了,忙探出头去:“许大人,你大呼小叫作什么?” 她连表叔两字都不想叫。 许安良做辑道:“回公主,方才我们两辆马车相撞,下官一摔,不慎把圣旨弄破了。” 秦九虽是侯府的人,但跟着沈燕寻跟惯了,也不惧这些胡搅蛮缠的达官显贵。“你胡说!根本没有撞到!是你们先停在这儿挡道的!” “这破碎的圣旨便是证据!”许安良挺直腰板,用力绷直展开圣旨,致使圣旨上面的裂缝更大了。 毁坏圣旨就是不尊圣驾,有欺君罔上之罪。 昭和与沈燕寻先后下了马车。 她走过去,手指轻抚圣旨背面的漏缝:“圣旨让本宫瞧瞧?” 许安良闻到醉人的清香,心里不禁擦起火花,借着递圣旨的动作,有意无意地摸了摸公主如柔荑般的手。嘴角扬起温和的笑:“此非密旨,公主当然可以看。” 昭和神色如常,目光盯在圣旨上,根本没察觉似的。 而她身后的男人却脸色阴郁,心郁闷得快要爆炸。这个许安良,说是公主的表叔,可那双眼神和不安分的手,分明存着非分之想! 昭和交还圣旨,微笑道:“我看过了,这些破损并不影响圣旨的内容,许大人可别以此为由,推脱公务啊。” “公主既然这么说,那就跟下官去见见工部尚书,劳烦您亲自向他解释一番吧!”许安良眼底划过一抹算计,伸手握住昭和的手腕。 彼时的许安良,还只是侍郎,而非尚书。但他背后是许家,是太后的亲人,他对公主暗地里做什么,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反正过不了太久,那龙椅就要换人坐了,一个公主的清白,谁会在意呢?沈家?沈家迟早会被梁王铲除。 这冬日里的邪火烧得他头脑昏昏的。 昭和凌厉地瞪他一眼:“放肆!” 沈燕寻上前几步,一脚踢在许安良的手肘上,紧接着将公主护入怀中。 “许大人请自重!” 其实,定下婚约之后,他的脾气已收敛许多,毕竟打人这种行为,是有损在公主眼里的形象的。 但是,恰好他想起了那个噩梦中的憋屈感,于是一时没忍住,帮许安良调整了下样貌,又十分好心地附赠了尝口雪水的体验。 燕京的冬日,雪量可不多。 至于许安良随行的那些人,全都被秦九和清露挡在了一旁。 昭和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卧在雪地里的许安良,却云淡风轻道:“许大人为了推脱公务,真是煞费心机,这官既然不想做,让给别人就是了啊。” 她回头,拍拍清露的肩,道:“清露,你明日就去太医院跟你师父们叙叙旧,让他们仔细医治许大人,许大人这伤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 清露颔首敛眸:“奴婢遵命。” 太医院的太医们有一大半都受过当年皇后娘娘的恩惠,所以对昭和公主,他们也一向是言听计从的。 若许安良真得在家养病一年半载,那他这工部侍郎的位置怎么可能保得住? 坐回马车,昭和瞥了沈燕寻一眼,提眉道:“他毕竟是工部侍郎,又是我表叔,你居然敢打他。” 她话是这般说,嘴角,却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沈燕寻皱眉,一本正经地道:“他仗着身份欺你,我岂能坐视不管?” “那本宫,就多谢驸马仗义出手了。”昭和说罢,便蓦然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只轻轻的一下,就亲红了。 浔阳侯府。 夜里下了场雪,昭和起床后,一开门便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 辰时,夜霜踏雪归来,提着有只鹦鹉的鸟笼。 昭和笑着接过鸟笼:“我昨日忘了向郑妃讨要,多谢你替我记着。” 夜霜思量道:“公主,溪梅被奴婢打成重伤,徐贵妃不会迁怒于郑妃吧?” “她不会为一个奴婢出头的。”昭和敛眸,顿了顿道,“不过我会。” 她想到上辈子,自己刚被软禁那会儿,是夜霜从蔡府独自闯出去,想要进宫为她求救。只可惜蔡义将夜霜诬告为杀人犯,命神机营的人将其当街斩杀。 蔡义把夜霜的尸首一段段抛进她屋内的画面,她至今想着都会眼红心颤。 当时清露在宫内给皇上治病,大概也是听到了夜霜被杀的消息,才发觉不对,求助皇上无果后,才孤身回来蔡府。 沈燕寻晨练结束后回来白玉苑,指了指笼中的鹦鹉:“欸,这鹦鹉是哪来的?” 昭和伸出手指逗弄那只小鹦鹉,微笑道:“我向郑娘娘要来的,本来是郑将军赠给她的,但她不喜聒噪的小动物。” 公主又多了样和他相同的喜好?想到这,沈燕寻不禁喜上眉梢:“那你很喜欢鹦鹉?” 昭和诚实地摇摇头:“谈不上喜欢。”看着漂亮的笼中鸟,有时,能联想到被宫墙困了大半生的母后。 “那为何要讨来?”沈燕寻在她身旁坐下,不解道。 昭和凝眸盯着他,挑眉轻笑:“我就想教它骂人。挂在你的兵器房里,天天能代我骂你,不成吗?” 沈燕寻提起鸟笼,哭笑不得道:“公主,我哪里惹你不快了?还得让一只鹦鹉来教训我?” 昭和扶着鸟笼的底,认真道:“这是送你的,就当是……我当初威胁你的赔礼。” “多谢公主!”他躬身道,眉宇间是藏不住的雀跃。 *** 侯府中,除了倪氏想带着方锦云回西南,方锦云不同意之外,其他人皆和睦相处着。 十旬一晃而过,又是个月朗星稀夜,方锦云做客白玉苑。 她一来,竟是急得连行礼都忘了,直接禀明来意:“薛郎明日便要去刑部报案,我有些担心他。” 沈燕寻揶揄道:“我以为你担心你把姨母气病,过来借清露的呢!” 方锦云把委屈的眼神投向公主,撒娇道:“表嫂,我是真的担心!他之前被刑部拒过一次,刑部的人肯定觉得他很烦。” 昭和笑着安慰她:“他报个案而已,总不至于出什么事,你不必太担心。” 听到这话,方锦云才渐渐镇定下来,饮了杯茶,“可总觉得刑部还是不会帮他。” 沈燕寻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一定会的,明日可不止他去刑部。” 说好的是好兄弟,大家又怎么可能让薛树一个人迎难而上呢? 之后,方锦云只在屋内小坐了会儿,看外头的天又要下雪的样子,就走了。 文景十八年,大寒。 薛树领着讼师,一路冒着风霜来到刑部击鼓。 他一抬眸,望见了自己在燕京城所有的好友都在门口,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一群游手好闲的纨绔,但在他眼里,他们都是推心置腹的挚友。 贺子筠插着腰,当着刑部守门兵的面,大胆放声道:“我们是来为你撑腰的,刑部敢不受理,我们就大闹刑部!” 刑部与大理寺同属三司。 这哪像是大理寺卿之子会说出来的话呢?贺子筠性子再顽劣,薛树也从未听他说过这种话。 “你们……”薛树眼眶一红,想说的话顿时哽在喉间。 沈燕寻瞥贺子筠一眼,对薛树道:“你别听他胡说,至少我不会动手的,那可是朝廷命官。” “就是,我们是来帮你讲理的,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多少能帮到你。” “不过,要是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惧和刑部杠上。” 朱长信和朱长昭是对孪生兄弟,出自史官世家,却热衷武学。 薛树真诚地做辑道:“诸位的支持,薛某不胜感激。” 随即,他亲自敲响了鸣冤鼓。 刑部其实并不是普通百姓报案的首选之地,因此那门外设下的鸣冤鼓,跟摆设无异。 但既然南燕律法在那儿,刑部尚书便不得不见一见鸣冤之人。 刑部官署内,尚书正在品茶。 听到外面咚咚咚的响声,尚书一惊:“这是什么声音?” 刑部侍郎道:“好像是鸣冤鼓。” 尚书一脸惊讶地放下茶杯,困惑道:“哪个呆子居然跑来刑部报案了?” 他在刑部任官数十年,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听有人敲鸣冤鼓了。毕竟刑部在三司中是地位中等的,上有大理寺,下有都察院,外省有各地父母官,极少有人会来刑部报案。 “请鸣冤之人到堂上来!” 薛树一行人踏入公堂,在尚书的提问下,由讼师说明了案情。 刑部尚书一听被告居然是蔡义,是梁王的人,而且又在都察院任职,他顿时就怵了。 他能不被梁王拉入一派,已经很是不易了,还要让他为了个布衣文人,而去和梁王作对,这怎么可能? “本官记得你之前来过一次啊,不是叫你……” 贺子筠打断道:“他的书童死了,这还不算刑事案件吗?” 刑部尚书一时无言以对,扫视这堂下几位贵族子弟,酝酿片刻后,他苦着脸道:“各位就放过刑部行不行?被告蔡义如今就在都察院任职,都察院也是三司之一,你们直接去都察院告他不就行了?” “尚书大人,百姓若来刑部报案沉冤,刑部必须受理。请您遵守南燕的律法,而且这还是高祖皇帝钦定的。”沈燕寻冷声道。 他虽不成器,但身上多少沾着些将门的英气。 “可是你们……这不是为难在下吗?”刑部尚书双腿不自主地发颤,咬了咬牙道,“蔡状元背后是梁王,梁王权倾朝野,我若动了他的人,项上人头都保不住,更别谈头上的乌纱帽了。” 公堂外有不少围观民众,一部分是薛树的追慕者,一部分是《黎民赋》的爱好者。毕竟薛树在燕京这些年,名气在文士中是排了数年第一的。 昭和带着方锦云混入其中,也和其他民众一样,等待着结果。 沈燕寻笑了笑,道:“大人如此怕死,不妨把这位置交给他人做吧!” “本官绝无此意!”尚书皱眉道。 他打量了薛树等人几眼,或许是想起自己当年寒窗苦读的艰辛,也或许是被这些恣意少年郎所震撼,他深叹了口气。 左右徘徊几步,他决定道:“此案本官接了!” 尚书挺直腰板问:“薛树,你可敢保证所言句句属实?” 薛树不卑不亢道:“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十日之内,必给薛公子一个交代。”尚书承诺道。 他到底还是不愿和都察院那群人为伍,食君之禄,却只做他人的爪牙。 公堂外,民众没有马上散去,甚至开始吵起来,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信薛树,一派挺蔡义。 若不是有官兵维护秩序,这两派人怕是要在公堂前打一场群架。南燕近些年崇尚文武双全,文人当中估计也有不少会拳脚的。 而昭和默默感慨:果然此时的朝臣,和前世文景二十一年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望着公堂上的公子们阔步走来。 她不由一笑,看来,扳倒梁王也不是不可能。 沈燕寻穿过人群,一下就找到了她,轻捏她的脸颊,调侃道:“公主想来就早说嘛,我又不是不许。” 他们身后不远处,方锦云如一只兔子一般,蹦蹦跳跳冲入薛树怀里:“我就知道会成功的!” 薛树避之不及,无奈地笑了笑:“周围那么多人看着,你都敢扑过来,你是愈发大胆了。” 方锦云在他怀里蹭了好几下,好似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沈燕寻回头看了眼,发现官兵们快要制不住两派民众的冲突,便大声提醒他们:“你们再不走,就要被人围攻了。” 第14章 致命问题 你对我好,是因为我这张脸吗…… 刑部自从接了这“告状元”的一案后,门前客人便络绎不绝了。 多是梁王一派的权贵们来敲打他,还有一些是支持薛树的年轻文人,这些文人虽没有要职,但大多有功名在身,将来是不是权贵谁也不好说。 这两方人物,刑部是一个也不想得罪。 于是,尚书想了个妙计。他对外宣称暂停调查此案,以其他案子为掩护,暗中调查薛树告蔡义的案子。 十日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刑部查出了结果。 原来,早在数月前,蔡义进燕京赶考的时候,就得知了燕京有位才子名叫薛树。 为了能金榜题名,他用一箱金银细软买通薛树身边的书童,将薛树写过的散文歌赋统统抄一份给他。最终,他选了《黎民赋》,果然,出榜那日,他扬名立万了。 而后,为了来日不被薛树报复,蔡义又与某位主考官勾结,对薛树的考卷做了改动。 刑部现在收到的证据,一个是一箱金银细软,一个是殿试时薛树的考卷。还多亏刑部尚书与殿试的一位副考官是旧识,才能拿得到这考卷。 本朝科举实行糊名法,但燕京城能认出薛树字迹的人,那可太多了。 看这考卷上的两种不同字迹,尚书叹了口气,面色凝重:“这内容确实了做了手脚,上下文连字迹都不同,考官不可能看不出。” 也就是说,所有考官,皆心知肚明。而与蔡义勾结的主考官,除了梁王不会有旁人。 “这么棘手的案子,怎偏落到了我头上?”他苦笑着摇头。 侍郎提议道:“先压着吧!” 压着不报?可纸是包不住火的。 尚书和侍郎在客堂中徘徊了半天,刑部到底,该不该公布结果呢? *** 十日过去,刑部装死不审案。 薛树的支持者们在坊间为他发声抱不平,声势浩大。 昭和又一次带着沈燕寻前往太师府,理由是参加温家姑娘的及笄礼,目的仍是来劝温太师出手相助。 毕竟,四皇子李文耀养在温家,梁王势必会视温家为敌。 昭和想的是,温家既然躲不掉,那还不如放手一搏。 去太师府的途中,昭和让马车停下来一次,她给马车前的初雨递了一叠纸:“去麒麟堂门前,现在正是学子们下课时,你把这些分发下去。” 初雨看了眼这些纸上写的,立刻心领神会,颔首接下这些纸,匆匆往麒麟堂走去。难怪公主今日叫她作陪出门,原来是要派她去发传单。 不远处的一家书铺前,郭源刚好看到了浔阳侯府的马车,撞见了刚才那一幕。 郭源轻轻推了一下身旁的随从,道:“你跟着那婢女,拿一张回来给本王看看。” 随从点了下头,朝郭源所指的方向快步追去。 马车内,昭和公主轻靠在沈燕寻肩上小憩片刻。 直到马车再次停下,她听到男人轻柔地在耳畔唤她:“月月,我们到了。” 温暖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好似春风轻抚着她的心。 太后、皇上、甚至徐贵妃和梁王,都唤过她月月,可唯有沈燕寻的这声“月月”,听起来才是真心实意跟她亲近的。 昭和缓缓睁开双眸,眉眼弯弯地凝视着他。 沈燕寻被她缠绵的目光盯得浑身发热,听到外面车夫的禀报,他赶忙清了清嗓子,利索地跳下马车,而后扶她下来。 温旭身穿官服在前院迎客,言行举止中,对每位来宾皆是恭敬有礼。 他亲自送同僚入府,回首才看到昭和与沈燕寻,立刻行礼道:“公主驸马大驾光临……” “舅舅无需客气。”昭和微微扬唇,挽着沈燕寻走入正厅。 温旭如今在朝中,权低,但位高、名盛,因此他女儿的及笄礼,来观礼的人也不算少。 昭和也同其他观礼的宾客一样,在及笄礼开始前,饮茶嗑瓜子,听旁人闲聊。礼成之后,她送了份价值连城的及笄礼给温如兰,这下,可是惹得其余宾客纷纷汗颜。 只见宝盒之中,鹅蛋大小的珠子,晶莹光滑,在盒盖的阴影下熠熠发光。 “夜明珠!这是真的吗?” “废话,公主难道还能送赝品?” 温如兰看着那夜明珠,目光微顿,转身向昭和走来,道:“公主送如此贵重之礼,是否有事相求?” 昭和颔首浅笑:“确有事相求。” 她是最后送礼的,很快,其他客人由太师府的下人引出门,而她和沈燕寻还有求于温旭,自然要逗留片刻。 “舅舅,刑部已经受理了薛树的案子,但一直不敢把真相公之于众,请您去御前说一声吧!”昭和不紧不慢地道。 “那梁王也会……”温如兰看到忽然跑来的四皇子,不禁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原地跳了一下,笑得憨态可掬:“阿姐今日果然来了!” 党争这种险恶的事,还是不要让单纯的小孩子听到更好。 昭和瞥了李文耀一眼,心中五味杂陈,嘴上却果断道:“驸马,你带我弟弟去练练骑射,好吗?” 沈燕寻应了一声,微笑着牵起四皇子的手,“走啊,姐夫教你射箭去!” 骑射是南燕皇子的必修课,四皇子虽养在温家,但温家也按照皇上的旨意,在府中建了骑射场。 李文耀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沈燕寻拉走,委屈地回眸一看,“阿姐不想见我吗——” 昭和听到这句问话,嘴角不由扯起一抹苦涩。 她终究是忘不掉前世李文耀下的那道圣旨,哪怕知道他是被梁王逼迫的,她也觉得难过至极。 大概,只有少跟他见面,她才不会想起那种孤立无援的痛苦。 来到骑射场,李文耀抿了抿唇,问:“以后阿姐和姐夫能常来太师府吗?” 沈燕寻轻轻挑眉,如实道:“我也不知道。” 李文耀微微昂头,笑道:“舅舅以前说,阿姐成婚之后,就会经常来太师府哒!” 沈燕寻看着那张稚嫩的笑脸,想到公主年幼时,或许也是这般可爱。 四皇子是与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所以沈燕寻爱屋及乌似的,居然认真教他射箭。 百年前,沈家的老祖宗可就是以箭法闻名的! 尽管沈燕寻自己儿时未曾认真学,但也算略懂皮毛,百米内中靶心还是做得到的。 “身形要稳。” “手要用力,拉到拉不动的位置。” “放!” ……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 李文耀练射箭练累了,沈燕寻就自己射着玩玩,学老祖宗的三箭齐发,终是做不到三支箭都中靶心。 昭和由温如兰引路,走至骑射场的边上,遥遥望着正在教射箭的沈燕寻。 他认真到——连公主悄悄走到他身后,他都没发现。 “你这样,敌军绕后了都发现不了。”昭和忍着笑意,悠悠地开口。 没想到,沈燕寻还一本正经地思忖了片刻,反驳道:“射箭的一般都站在城楼上,一般不会被绕后的。” 昭和柳眉一蹙,佯装发怒:“你是第一次见文曜,就教得这么认真,我喊你出个门,你却不乐意。” 说罢,她别过身去不看他,留给他的后背也微微耸起,尽显金枝玉叶的倨傲。 温如兰和昭和面对面,早就看到了她面上略带玩味的笑容,“公主,话说你今日送夜明珠当我的及笄礼,怀安公主的及笄礼就在下个月,你又打算送什么?” 昭和轻哼一声。 怀安的及笄礼?她就没打算去,随意送点珠宝便是了。 沈燕寻上前一步,从她背后圈住她,且枕在她肩上道:“那我以后也教公主骑射,也会很认真地教。” 用的是戏谑却不轻挑的语气。 温如兰忙将李文耀拉到身边,带他一起转身,忙道:“我先带四殿下回室内休息。” 昭和将双手覆在他的手上,低眸道:“我们该走了,驸马。” 只有她自己感觉得到,方才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卖力。 不得不说啊,生着一副好皮囊就是天资,容易让人动心、让人沦陷。 离开骑射场时,沈燕寻挽着昭和的手臂,道:“明日一早,我就带公主去马场,如何?” “不成,我不会骑马。”她方才只是逗他玩而已。 可是,沈燕寻却当真了:“我教你啊!” “不成,我来月信了!” “哦,那月信结束之后就可以了。” “……” 温旭在前院整理棋局,看着他们夫妇二人走过,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皇后娘娘啊,公主与驸马感情甚笃,您在九泉之下,就且放心吧!” 至于四皇子,为兄定会竭尽所能,护他周全的。 *** 正午时光,昭和与沈燕寻回到浔阳侯府。 到达白玉苑后,初雨刚打算禀报任务的完成度,还没开口,就被沈燕寻请出了卧房。 沈燕寻关门前喊道:“清露,公主来月信了,给她煮一碗乌药汤。” 他把公主的谎言当了真,清露也当了真。 半个时辰后,昭和捧着一碗热乎的乌药汤,一时不知该不该喝。 她踌躇片刻,用调羹舀了一点,慢慢喝下,之后就把剩下的汤放到了桌上。 沈燕寻皱起眉,想说什么,却被先问:“驸马,你对我好,是因为我这张脸吗?” 第15章 分床同梦 心动这种事,又怎会只持续一…… 沈燕寻吃着点心,迎着昭和执着的眼神,心虚了虚,道:“公主怎么问这种问题?” 起初,他是看上了公主的姿色,可是,也不能算是见色起意。 相熟后,公主的聪颖伶俐也颇合他心意。 总之,他说不太清楚,但能确定自己是喜欢公主的。 昭和眉眼带笑:“很难回答吗?” 沈燕寻起身走向门外:“啊,天色不早了,我去喂鹦鹉了。” “……现在是午后,鹦鹉刚被下人喂过吧。”昭和的声音冷了几分。 昭和也起身,缓步走近他,敛眸道:“驸马,其实你不必待我那么好,能够相敬如宾,对我而言已是足够了。”毕竟,她本就只为报恩而来,若得了他太多宠爱,她反而觉得受之有愧。 沈燕寻轻笑一声,没回头看她,顿了顿才道:“公主只喜欢与我相敬如宾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昭和微怔,目送他离开了白玉苑。 她心中隐约有一丝抽痛感,可又不忍继续诓骗下去。 守在外面的秦九见主子脸色阴沉,十分有眼色地没打扰他。 沈燕寻叹气道:“今夜我就不在白玉苑过夜了。” 秦九听后,不由眉心一跳,自从主子和公主成婚,还尚未分过房睡呢,如今却要连白玉苑都不住了!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暮色降临,初雨和寒雪伺候昭和沐浴。 初雨边倒水边问:“公主和驸马吵架了?”四个宫女当中,也就她敢问出来了。 昭和摇摇头:“往后都这么过,挺好的。” 挺好吗?初雨捕捉到公主眉间的郁色,不大相信那是由衷之言。 几个时辰之后,昭和吹灭烛灯,拉上床帐——平常这些琐碎小事,都是沈燕寻主动做的。 只身躺入床榻,被衾不如往常暖和,她倒真有些不习惯了。 到了子时,仍未入眠的她睁开双眼,无奈地叹口气,下床,叫守夜的丫鬟点了安神香。 安神香让她顺利入眠,却也让她后悔入眠。 梦中,梦见的是那阴暗湿冷的婚房。 南燕尊贵的嫡公主,一夜之间成了一步都不能踏出婚房的可怜人。 子时三刻,蔡义推门而入。 她质问蔡义要做什么,蔡义冷冰冰地回她:“从今往后,昭和公主便是久病缠身之人,不得离开房间。” 她跑到他面前,咬牙怒道:“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软禁本宫!本宫要把你和怀安的丑事告诉父皇!” 回应她的,是一记响亮的掌掴,和狡辩—— “天下哪个男人不想要荣华富贵?你和怀安,皆是我仕途之路的垫脚石罢了。” 昭和这一刹那才想到,怀安和梁王的关系很不错。她冷笑几声,跌坐在地上哭泣。 须臾,“公主!”夜霜、初雨、寒雪三人先后而入,想带公主离开,却终是敌不过整个蔡府的人。 曾经高高在上的美人,就此被软禁了三载,从心头鹿撞到怒火满腔,从怒火满腔再到满目苍凉。 想救她的人,都因她而死,被梁王一派视为眼中钉的,更是全族覆灭。 某日,蔡义又来见她,还带了一只木箱。 “太师府走水了,我好心从梁王那儿讨来你表妹的残肢,看看吧!” 昭和心中大骇,却讷讷道:“四皇子呢?”对于蔡义送来骸骨的行径,她这时早已见怪不怪。 “没找到。”蔡义扬了扬眉,“若你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他一个孩童身上,是否未免太天真了?” 接着,有个小厮冲到门口,说发现了四皇子的踪迹。 蔡义脸色微变,立刻离开了蔡府,同时还带走了大部分府卫。 与昭和一起被软禁的还有清露,清露扯着昭和的衣裳小声道:“公主,我有办法救你出去。” 清露骗她称,随身带的小药瓶里是毒药。清露先出去引开蔡府的人,昭和逃出蔡府时,一路都没遇上人。 昭和在约定好的酒肆,等待与清露汇合,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 她用仅剩的首饰换了些,在燕京城待了数日后,听那些说书的讲着徐贵妃成继后、梁王又受加封的故事。这时,她才旧梦初醒——她已被南燕皇室抛弃、他们未必没发现蔡义的恶行,只是不愿救她罢了。 一杯苦酒灌入肠,她的身旁空无一人。 再后来,她就遇到了沈燕寻,是个让她在生命的最后,唯一感觉到一丝暖意的男人。 …… 昭和不知道的是,在侯府南苑就寝的某人,竟会和她分床同梦。 唯一不同的,便是沈燕寻还梦到了老爹战死、家门被辱,举家不得不迁往西南避难。 可或许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让他在客栈遇到了昭和公主,让他曾心动过一夜的女子。 她虽落魄失势,但宽松的衣衫内,风姿依旧。 心动这种事,又怎会只持续一夜? “回去告诉我祖母和娘,我不想跟他们去西南了。”他长叹一口气,对秦九说。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决定帮她与天争命,也算不负此生了。 *** 文景十九年,立春。 温旭连续第三日,进宫求见皇帝。 文景帝大概是被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所烦透,终于召见了他。 天乾宫内,文景帝无奈让舞姬们退下,又十分不舍地向领舞的徐贵妃招招手,示意她到身边来。 文景帝搂住贵妃后,才问:“太师有何要事?” “老臣门下有位学生,在科举殿试中遭遇了不公……” 温旭一五一十地将薛树的遭遇,以及去刑部报案的事情,说了出来。 文景帝听后,皱眉道:“竟有这事?” “来人,立刻去都察院传唤司务蔡义。” 徐贵妃轻轻抱住他的臂膀,娇声道:“陛下,既然刑部受理此案,那就等刑部公布结果便是了,何需您亲自处理呢?” “朕又不是审问他,只是考考他的才学罢了。”文景帝轻握贵妃的手,以示讨好。 宫外的风声碎语,他不是没听到。薛树在南燕文坛中,也算是知名人物了,麒麟堂的学子们也都在替这位才子发声。 若是他再不管这件事,恐怕百姓对他、对朝廷都会产生怨言。 他命内侍总管张容,即刻去都察院内传他口谕。 张容坐马车来到皇宫南门,碰见慈宁宫的姜公公,双方的马车相继停下。 “张公公这是去哪儿?” “去都察院传圣上口谕,姜公公又是因何出宫?” 姜公公回头张望着后面的马车,解释道:“太后选了些婢女,要赠给昭和公主,派我送过去。” 出了宫门,双方的马车往不同的方向驶去。 姜复到达浔阳侯府,被侯府下人迎入正厅,不一会儿便见到了所有沈家人,包括公主。 他挥了挥拂尘,示意婢女们进来。 看到那些容貌俏丽的婢女步入正厅,几乎沈家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除了公主。 老太君甚至蹙眉问道:“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姜复笑了下,从容道:“这是太后的意思,她老人家觉得公主身为世子的正妻,应该为世子寻几位自己人伺候。” 沈夏开口道:“太后的好意我们沈家心领了,但是……”燕寻与公主眼下是新婚,还未有子嗣,这怎么看都不是该让燕寻纳妾的时候。 “侯爷还是让公主做决定吧。不知公主意下如何?”姜复将视线转向昭和公主。 只见她轻勾红唇,看向身边的男人:“公公该问驸马。” 沈燕寻淡淡道:“府中婢女尚够,不用再添新的了。” 方氏站在他身后,不禁扶额,暗暗踹他一脚:尚够?这听着多容易叫人误会! 沈燕寻不解地回眸看了看方氏,“娘想留下那些婢女?” 方氏冷着脸道:“不需要。” 姜复对那些婢女摆摆手:“都回马车上吧!” 婢女们退下了,他却原地不动,冲公主躬身道:“公主,奴婢受太后之托,有些私话要与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公主目光微顿,点头答应了。 姜复虽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但昭和对他还算了解,至少是个知恩图报之辈。 在方氏的吩咐下,众人纷纷离开了正厅。 姜复将拂尘放到案几上,笑问:“公主在侯府过得可好?” 十年前,他被罚在祠堂打扫七日,期间不得用膳,年仅五岁半的昭和公主,刚好来祭拜先祖,赠了他一篮子的祭品。 “看你面黄肌瘦,是不是好几日没吃东西了?这些果子还没放上去过,给你吃吧!”公主从婢女手中的篮子里,取了两只水果递过去。 当时的姜复还只是个刚入宫半年的太监,见此情形,立即惶恐地跪下:“这些祭品,奴婢尝不得,公主莫要开玩笑了!” 她学着母后教训宫人的样子,把水果塞入他手中,叉腰道:“你都快饿死了,还在乎是不是祭品做甚!本宫命令你吃!要看着你吃!” 姜复不敢抬头:“多、多谢公主。”颤颤巍巍地把果子递入嘴边。 他狼吞虎咽吃掉了两只祭果之后,又收下了篮子内的其他食物。 公主嘱咐道:“藏起来,晚上偷偷吃,若是被发现了……” “奴婢一定不会连累公主。” 公主下颚微抬,奶声奶气又略带傲气:“不用,你就说是本宫给你的。” 第16章 进宫 偏要干政,又当如何 公主带着一众侍女离开皇室祠堂,花间小道上,凤仪万千的皇后娘娘在等她。 “禀娘娘,公主方才在祠堂……”有个侍女面露难色道。 可皇后微笑着打断道:“月月做得很对。” 而后,皇后牵着公主离开,姜复对着二人的背影,遥遥一拜。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昭和公主当年的送祭品之举,对姜复来说就是雪中送炭。 所以后来,姜复虽是在慈宁宫当差,对昭和公主却也算是多加关照着的。 昭和淡淡一笑:“劳烦公公挂念,本宫一切都好。” 姜复心底绷着的弦松了下来,顿了顿,长话短说道:“徐贵妃一直在劝太后,催您搬往公主府去,不知您作何考虑?” 昭和也答得果决:“不去。” 姜复道:“奴婢会想办法稳住太后的。”他说完便准备告退。 “多谢公公。”昭和抿了抿茶,想起薛树那案子,于是又叫住姜复,“公公且慢,状元郎成被告一事,宫里如今可曾知晓?” 姜复想了想之前张容所言,默了半晌。 他思忖道:“陛下可能已经知晓,不然也不会派张容公公去都察院传甚口谕。” 昭和美眸微眯,蓦然起身离开座椅,肃然道:“本宫想要进宫一趟,公公也与本宫同去吧!” 她走到门外,问了清露一声:“驸马呢?” “去练武场了。” 昭和二话不说,直奔练武场走去,清露愣了愣,连忙跟上。 昭和在偌大的练武场巡视片刻,视线停留在站在台上擦剑的沈燕寻身上,一身胡服,从容站在三位武夫的面前,端的是将门骄子的威风。 可惜,比试还未开始,就只见公主在台下开口:“先停一下。” 沈燕寻瞥向她,微怔:“公主怎么到这儿来了?” “快点跟我进宫一趟。”昭和边说边走上台,揪着他的衣领往台下走。 沈燕寻并未挣扎,直到进到马车内,他才问公主,到底怎么了。 昭和道:“陛下已经知道薛树告蔡义的案子,已经派人去请蔡义进宫了,我们得去看看状况。” 侯府的马车出发的同时,宫里来的两辆马车也紧随其后。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到了天乾宫。 可不巧的是,张容和蔡义也到了,双方马车对停着。 张容行礼道:“奴婢参见公主和驸马,尔等先请!” 蔡义跟在他身后,也随着行礼。 昭和冷眼一瞥,拉着沈燕寻转身踏入宫门。 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公主可是要去见圣上?” “正是。” 蔡义余光瞥见这二人一个也没回头,不由凝眉。 薛树近期的一举一动,他和梁王都知道,他也早猜到会有被皇帝召见的一天。 起初梁王告诉他,这一切可能是昭和公主的手笔,他还不太信——公主再尊贵也是个女子,女子怎配干涉朝堂之事? 可如今,他亲眼见到她要去面圣,才意识到梁王说得对,是该警惕着她。 “公主已经出嫁,这宫里宫外的事,都不该管才是。”蔡义淡淡道。 昭和回眸,柳眉微蹙:“蔡大人是暗说本宫干政?” 蔡义眼眸一暗:“下官不敢。” 昭和美眸微眯,勾了勾唇:“就算本宫干政,也不关蔡大人一个小小司务什么事。” 沈燕寻道:“公主,何需理会他?” 蔡义出身寒门,毕生的追求就是权势和富贵,而他的毕生追求,却是眼前这两人与生俱来的。 公主刚才的话,无疑是戳中了他心中的痛处。 他笑容藏着几分轻蔑:“下官是不及驸马这般命好,生在高门,仅凭家世就可尚公主。” 沈燕寻看着对方的脸,就想起之前的梦境,梦到公主嫁了蔡义,而且又被软禁。 那个梦又长又真实,仿佛真的发生过一般,一想起来便让他心口发堵。 再加上蔡义刚才那番语气,他听了更是不悦。 他皱眉问:“公主跟蔡司务有旧怨吗?” 昭和回道:“数月前,蔡司务想求娶本宫以攀权贵,本宫拒了。” 沈燕寻紧紧挽着她的手,冲蔡义冷笑道:“想攀附权贵,那直接来给小爷当干儿子不就成了?” 蔡义闻言,脸色铁青。 此时,他感觉周身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鄙夷和讽刺。 望着那二人转身不再理会他时,他咬了咬牙,愤愤道:“像你这等声色犬马之辈,当然不懂攀龙附凤的妙处!与我同年的进士,他们如今谁不是在攀龙附凤?” 昭和看他的眼色又冷了几许,心道蔡义果然还是上辈子那个样子,无论是她还是怀安,都只是他的垫脚石。 姜复慢悠悠地下马车,用拂尘擦了擦衣摆,冷声道:“蔡司务请慎言,这可是在宫里。” 他也是一步步从底层升上来的,倒是能理解蔡义,却不敢苟同。 追求权势本无口厚非,但也不能不择手段,倘若人人都为权势失了底线,那这世道该乱成什么样子? 张容眼看气氛不对,忙笑着道:“皇上还在宫内等着呢,皇上怪罪下来,杂家也为难。” 正殿中,文景帝斜坐在椅上,打了个哈欠。 听到门外张容的唱喏,只见最先进殿的是昭和公主与驸马,而后是蔡义。 “月月怎来了?”文景帝诧异道,随即看了眼一旁的温旭,欲言又止。 昭和微笑着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儿臣想见父皇了,难道不能随时回宫看您吗?” “行,都起来吧。”文景帝摆了摆手,示意公主和驸马站到旁边,随即看向蔡义,“你就是都察院司务,也是数月前金榜题名的状元,蔡义?” “回陛下,是臣。” “温太师的门生薛树,说你殿试那日写的《黎民赋》是他所著,他去刑部状告你偷文和杀人灭口,你可知道?” 蔡义不慌不忙地解释道:“知道,但臣是冤枉的,试问臣当初一介寻常书生,如何能有□□的能力?赋中每处词句的含义,臣都能道出个所以然来……” 他又说了许多狡辩之词,文景帝也听他不停陈述着。 沈燕寻越听越忍不下去,手心渐渐攥紧,微微瞪着那说谎不脸红的蔡义。 忽然间手背一暖,垂眸,是公主握住了他的手。 她眨眨眼,小声道:“我们只是来观战的,相信我舅舅。” 果然,在蔡义刚说完,温旭便开口,也说了一番头头是道的话。 “薛树的考卷被人篡改,你又如何解释?” “那与我无关。” “无关?可是老夫看了你乡试省试的试卷,看不出你有写出《黎民赋》的本事啊?要不你当场再写一篇和此赋不相上下的作品?” 毕竟曾当过使节,能言善辩算是温旭的本事,再加上学识渊博,很快就说得蔡义哑口无言。 文景帝露着一副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开口道:“蔡义,你若无话可说,便去刑部,配合一下办案吧。” 蔡义心慌到汗流浃背,眼前也有种恍恍惚惚的感觉。 就在这时,梁王殿下驾到。 “陛下,本王身为主考官,愿担保蔡义未曾作弊。” 李承暄着一身蟒袍,立于正殿中,一双鹰眸目不斜视地看着文景帝,整个人气质非凡。 且仅此一句话,就让文景帝沉默了片刻。 温旭长叹一口气,伸手指着蔡义,怒发冲冠道:“难道梁王殿下是想包庇此等文偷?我南燕律法中明明确确地写着——科举乃选拔良才之径,需公平公正,不得舞弊,如对文榜有疑,众考官必须接受调查!有疑而不查,不是叫天下书生皆寒了心?” 温旭说罢,顿时气喘吁吁,显然已是盛怒。 文景帝眼见温旭脚步有些踉跄,也不禁动容。可是,梁王的权势已经太大了,就连他也忌惮,所以他也不敢当着梁王的面,处置梁王的人。 蓦然,温旭“轰”的一声倒在地上。 “舅舅!” “太师!” “去传太医!” …… 须臾间,天乾宫乱作一团。 温旭被抬去了宫内的耳室,张容马上赶往太医院请太医。 蔡义朝昭和与沈燕寻嗤笑几声,正乐着呢,却听见文景帝下令:“先将蔡义留在殿内,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放他回都察院!” 蔡义凝眉:“陛下……” 文景帝对此不予理会,头也不回地跟着昭和等人一起入了耳室。 不一会儿,太医赶来,拨起温旭的眼皮看了看,接着开始诊脉。 昭和面露急色:“太医,我舅舅他怎么样?” 沈燕寻把她半搂在怀里,用行动安抚着受惊的她。 少顷,太医放下手,道:“温太师这是一时急火攻心,很快便会醒来的。微臣开几副降火的方子,太师只要近期不再动怒,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太医去开药方时,昭和带着沈燕寻走至床边。 温旭睁开眼,冲二人微微一笑,昭和也心照不宣地回以一笑。沈燕寻怔玖拾光整理怔地看了看他们,然后恍然大悟。 温旭“醒后”,睁眼看见文景帝坐在一旁,艰难地伸出手揪住文景帝的衣袖,气若游丝道:“陛下,陛下,您一定要答应老臣,彻查蔡义啊……” 第17章 想要 吻 “太师好好歇息着,这些事就不必操心了,朕会差人去办的。”文景帝轻拍被衾,安抚道。 温旭握住文景帝的手,眼眸一阖一睁,硬是挤出些许泪水,哽咽道:“多谢陛下。” “张容,去刑部传朕圣旨,命他们三日内公布查案结果!” “陛下,老臣恳请三司会审,还老臣爱徒一个公正……” “好好好,就按太师说得办!” 文景帝如哄孩子一般哄着温旭。 他对温旭一直是有几许愧疚的,缘由是当年皇后崩逝时,他下旨让温旭出使,以至于温旭没能参加皇后丧仪。 皇上下旨三司会审的消息,很快传入了梁王耳中,而蔡义,在刑部公布调查结果后,被当做嫌犯,暂被关入刑部大牢。 在三司会审之前,蔡义都只能在刑部大牢中待着。 公主驸马离开天乾宫,姜复一路送他们到皇宫门口。 沈燕寻嗤笑道:“原来我们,还真是来看戏的。” 然而昭和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 昭和递给姜复一锭金元宝,轻声道:“公公手下人多,可否帮本宫多盯着徐娘娘的宫里?” 姜复笑着收下:“公主放心,此事不难。” 昭和敛眸,忽然间想起什么,斟酌着问道:“倘若太后来日会去渭州避暑,公公会跟随着吗?” “奴婢是慈宁宫的内侍总管,自然会跟着太后。” 沈燕寻微微凝眉——渭州?怎么那么耳熟呢?梦中似乎…… *** 坐马车回侯府的途中。 沈燕寻忽然认真道:“薛树的案子,多谢公主相助。” 温太师愿意为薛树据理力争,甚至与梁王对峙,想必是公主以真心求来的。 “如何谢?”昭和扬眉,偷瞄他一眼。 沈燕寻被问得心生忐忑,顿时默声。 昭和道:“搬回白玉苑住吧,暖和些。”两个人一起,暖和些。 “好。” 老太君和方氏知道沈燕寻又搬回去之后,皆十分欢喜,当夜就派人送了不少礼去白玉苑。 戌时三刻,外面月白风清,屋内安宁静谧。 清露替公主收礼时,唇角渐渐下压着,轻声道:“石榴、龙眼、红枣、花生,居然还有亵衣,这些……” 这些礼是在暗示什么,不言而喻。 昭和拿走亵衣,淡淡道:“其余的都收好吧。” “公主,奴婢说的话您得当回事,切勿……” “可否用香囊?”昭和抬眸看着她。 清露叹了口气,无奈道:“公主总是不听劝,奴婢去给您拿来就是。” 不一会儿,她就取来了避孕香囊,交到昭和手上,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此时沈燕寻也从净房回来,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这主仆俩。 清露离开后,昭和将香囊收进放衣裳的匣子中,接着便开始宽衣解带。 沈燕寻走过去,十分熟稔地帮她摘头饰,余光瞥见床榻上公主的新亵衣,不由耳根一红。这亵衣,似乎比之前的更省布料。 昭和换上亵衣时,沈燕寻深呼一口气,背对过去,也开始更衣。 他正欲灭烛,身后寝衣却被昭和扯住,惊鸿一瞥。 这亵衣遮不住美人的玲珑曲线,而且美人微微倾身,还让他看到了沟壑。 “驸马,本宫想要了。”她轻启红唇,一副烟视媚行的姿态。 沈燕寻深深看着她,哂笑道:“可是,你这身子行吗?” 昭和缓缓躺下,侧身看向他,娇嗔道:“驸马不试试怎知?” “不是说好的相敬如宾么?宾客间怎能……”沈燕寻缓缓俯身,轻声道。 她嫣然一笑:“如胶似漆也想要。” 他扣住她的下颚,吻她的唇,吻了很久,双唇分开后,俩人皆轻喘。 少顷,鞋子、亵衣、寝衣,尽数落在床帐之外。 昭和缓缓闭上眼,边回忆前世的云雨之时,边静候着今夜的甜蜜与疲惫。 可他只是轻轻捻着她那两颗粉珍珠,用唇在她腰间留下红红的印记,没有其他举动。 少年郎身材健壮,身下美人身娇体软,怎么看都该逐渐交融的。 但是,过了半晌,沈燕寻翻身下床,吹灭了蜡烛。 他躺回床上时,昭和踌躇了一下,问:“驸马,你……你不行吗?” 沈燕寻立即道:“这……当然不是!我只是为公主的身体着想罢了!” 他有点郁闷,惩罚似的,在她锁骨上重重一吻。 搂着公主柔软的身段,终于慢慢让他压下了身下的火,眼皮一沉,渐入梦乡。 *** 翌日。 三司会审的公堂设在大理寺,升堂的时间是卯时,大理寺堂外容纳的人数有限,若想观堂,需要很早来大理寺。 沈燕寻一睁眼,蓦然坐起身:“公主,今日是三司会审的日子,我们要不要去?” 昭和也睁开惺忪的眸子,却温声道:“春宵苦短,驸马不如多睡会儿。” 都已经到三司会审的地步了,结果也会呼之欲出,她不用看都知道。 沈燕寻回眸,凝视着半睡半醒的她,笑道:“也是,反正表妹一定会去看的。” 他掀开被衾,将绝色春-光一览无遗。 皎洁如玉的身子上,有一些令人浮想联翩的痕迹。她简直是人间尤物。 她微微蹙眉:“冷。” “那我来替公主暖一暖。”沈燕寻说罢,就翻身搂住她。 他搂了快有一盏茶的工夫,都不舍得松开。 呼吸交错间,昭和的双手轻轻环住男人的脖子,细语道:“燕寻,我想要。” 然而沈燕寻却比她清醒得多,在她耳畔哑声道:“待公主与我真正心意相通之时,我自会满足公主。” 听到这话,昭和双颊发红。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捏住粉珍珠,身子不禁一颤。 沈燕寻被她瞪得不自在,迅速更衣系腰带,脚下生风似的,边走边道:“我去一趟净房,公主也起来梳妆吧。” “都一夜了,怎不会憋死?”昭和半坐起身,小声嘟囔。 三司会审的过程,如她预料的一样。 公堂外观看审案的百姓人山人海,也和之前一样分为两派,但支持薛树的占了绝大部分。 不得不说,这多亏了燕京第一学府麒麟堂的助力。 “蔡义不光偷了薛公子的文考状元,而且还拼凑已故或者他国文人的作品,他是我们南燕文坛之耻!” “舞弊科举,罪无可赦!” 外面的人愤慨激昂地抗议着,而公堂上,都察院御史为蔡义辩解,也被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用证据连连反驳。 …… 半晌后,刑部尚书将调查的结果,陈列一一出来。 大理寺卿拍响惊堂木,肃然道:“嫌犯蔡义,上述罪行,你可认罪?” 身穿囚衣的蔡义冷笑一下,心知这场案子会使他身败名裂,但他坚信,梁王还是会保他的。毕竟,他能作弊成功,还多亏了梁王暗中相助。若让人深查下去,梁王也会惹一身骚。 “不认。” “来人……” 大理寺卿话音刚落,就只见堂外的人被迫让出一条道,衣着华贵的梁王殿下来了。 他抿了抿唇,对着那两张阴沉的老脸,微笑道:“几位大人不要为难他了,这一切,都是孤做的。” 大理寺卿做辑道:“恕下官愚钝,不知殿下此话何意。” 梁王道:“皇上怪罪下来,一切由本王承担,人本王爷带走了。” 他示意属下将蔡义带走,大理寺的人没有命令,皆不敢拦下。 走至公堂外,倒是有人向蔡义身上丢石子或是文房四宝的,砸得他额头一下子开了花。 紧接着,梁王也走了。 大理寺卿本来是想拦下梁王的,可一听小厮通报,梁王率了两千府兵在大理寺门外。 无奈,只好统统放走。 当然,放走归放走,可薛树的文章被盗用亦是事实。 退堂后,大理石卿作为主审,将审案细节与结果全部上呈文景帝。 午时,大邑皇子郭源也来见文景帝,说自己在大邑时,曾化名林元,作诗有百余首,其中有不少都被蔡义拿去拼凑过。 郭源淡笑道:“陛下可以不杀蔡义,但一定要罢免他的官职,否则在下不好将他带回大邑。” 文景帝没想到此事还会牵扯到大邑皇子,徘徊片刻,答应了他的请求。 次日上朝,文景帝将所有考官叫来殿上,口头上严厉说教了一番,尤其是对梁王。 至于惩罚,是罚了半年的俸禄和降了一个品街的官职,也算重罚了。不过对于梁王来说,这些惩罚无关痛痒。 但对蔡义,文景帝毅然决然罢免他的官职,引来了燕京大街坊间一致欢呼。 *** 梁王府。 扮成宫女的怀安公主偷偷出宫,进入了梁王府。 梁王府的下人驾轻就熟地带她到了蔡义的客房,只见床榻上的男子面色惨白,头上裹了很厚的纱布,却还是在渗血。 除了大夫外,房内还有梁王在。 怀安担忧道:“皇叔,蔡郎他怎么样了?” 梁王淡淡道:“公主放心,他性命无忧。” 蔡义醒来后,东张西望,俨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殿下,到底是谁在害我?陛下为什么会免去了我的职务?到底为什么……” 没了职务、没了功名,他就只是个普通布衣,还是个受世人唾弃的布衣。 他费尽心机,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18章 画像 驸马这是吃醋了 “蔡郎,你放心,就算你被免了职,我也依然会陪在你身边。”怀安端起药碗,递到蔡义面前,一勺吹凉,再喂给他喝。 梁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望着他们,想起之前和王妃的对话。 王妃对他替蔡义包揽罪责的行为,很是不解:“蔡义那人,妾身瞧着是个心机重城府深的人,可没什么治国理政真才实学,若来日殿下完成大业,这个人便没用处了。这种人深挖一下,全国多得是,殿下何必这么费尽心思保着他?” 梁王当时答:“这次的事情,不过是让本王失了声誉而已,无妨。” 但其实,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怀安公主罢了。 怀安一门心思都扑在蔡义身上,而怀安又是他与徐贵妃的私生女,无论蔡义有无真才实学,他都必须保下蔡义的性命。 当然,这不能告诉王妃,更不能让怀安知道。 蔡义道:“公主快回去吧,别被宫里发现了。” 怀安放下药碗,走至梁王身侧,蹙眉轻声道:“皇叔,我很快便要及笄了,婚期也快了,可是我不想嫁杨家,我想等蔡郎。” 梁王眸底划过一抹算计,笑道:“本王明白,你离你的婚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只要在这时间内取消就行。” 见怀安脸上仍有郁色,他补充道:“不用担心,本王帮你。” 怀安这才笑逐颜开,福身道:“多谢皇叔,怀安感激不尽!” 梁王端起茶抿了口。 杨家,表面算是钟鼎世家,可实际早就外强中干了。他甚至都不用亲自出手,就能让杨家消失。 “王府外边可能有前来闹事的书生,公主走时当心些,别被伤到了。” 待怀安离开,梁王问蔡义:“本王准备灭杨家的门,蔡先生可有良策?” 蔡义眼眸一暗,扶着受伤的额头,盘算道:“江南离燕京还是有些距离的,王爷您派人过去的话,怕是很不方便,不如借用当地之人。” 蔡义的话点醒了梁王。 是啊,江南地区,百姓富足,本就一直受土匪侵袭。 怀安虽听到了梁王的提醒,可看到王府门口被乱贴的纸张,上面不是骂蔡义无耻,就是讽刺蔡义无真才实学,她顿时气得将这些纸全部撕碎。 郭源和鸿胪寺卿余杰路过梁王府附近。 郭源用折扇一指,指着那身穿宫女服,却行迹疯迷的女子,问道:“那是怀安公主?” “呃,正是。”余杰本想为怀安公主辩解一下,但实在编不出合适的缘由,只好不说了。 他琢磨着。 郭源虽是想娶一位南燕的公主,可怀安公主有婚约在身了,他总不可能对公主强取豪夺吧? 郭源看了看他,问:“浔阳侯府在哪儿,余大人可否带路?” “您跟随在下走便是。”余杰走到郭源前面,边带路边道,“不知您去侯府做甚?” “去道谢。”郭源微微一笑。 到了浔阳侯府,郭源说明来意,小厮带着一头雾水,去白玉苑通传了。 公主与驸马正在一同用午膳,清露听了小厮所言,踌躇片刻,还是转告了公主和驸马。 沈燕寻纳闷道:“道谢?这大邑皇子没搞错吧?” “不管怎样,让他进来吧,本宫差不多吃饱了。”昭和看了看清露,起身准备去客堂见客。 空旷明亮的客堂,郭源已经坐在客座上等她。 公主只穿着一件青色云缎裙,衣裙上绣花极少,但就是这么一件素淡的衣裳,未让她的绝色姿容减半分。 郭源慢慢收回目光,微笑着拿起一张有字的纸,“见过公主。本皇子此来,是为了向公主道谢的。” 那张纸,正是昭和之前让初雨去麒麟堂分发的,上面列举着被蔡义偷过、拼凑过的文人。 “本皇子化名叫林元,正是这上面提到的那位大邑文人。” 昭和听他这么说,才明白他为何道谢。 她颔首浅笑道:“真是无巧不成书,没想到大邑国的皇子,竟会在文坛中享有盛誉。”林元的作品,她近两年读过不少,算是大邑文坛中数一数二的了。 尤其是那句“春雨虽幽凉,嫩笋犹破土”,在她上辈子被软禁的日子里,也算是一份信念了。 郭源双眉微挑,嘴角也不经意勾了勾:“为以示感谢,在下愿为公主作一幅画像,不知公主可否给个赏脸?” “此刻?”昭和微愣,并不知晓他还会画画像。 郭源胸有成竹道:“只要府中能备出文房四宝,在下现在就可以为公主画像!” 昭和马上让客堂内的下人,去取来了文房四宝。 郭源亲自研了会儿墨,观摩着端坐着的昭和公主,开始提笔落墨。 他在大邑时就为不少女子画过画像,他向来下笔干脆利落。但这回,他怕自己画不出美人的半分神韵,因此笔法极慢。 抬眸观察公主的五官,似乎手就会莫名稳不住。 幸好公主极有耐心,静静地坐了许久,也一直保持着如花笑靥。 香炉中的香灰一段段落下,时光却如静止一般。 不知过了多少刻,郭源长呼一口气,放下了笔,“好了!” 昭和走过去看了眼画像,福身道:“多谢郭世子。” 郭源双手递上画像给她后,瞥了眼外面的天色:“请公主收好,在下要随余大人回去了。” 外面,似乎快要下雨了。 昭和吩咐道:“清露,送送郭世子和余大人吧!” 她带着画像回到白玉苑,刚进屋,外面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看来,郭源和余杰势必要淋到雨了。 她命丫鬟把画像挂在卧房中,自己走到门口,望着外面的雨。 丫鬟从廊道离开,走往下房。 早春的雨,淋着应该还是挺凉的。 正当她望着雨发呆之际,沈燕寻从庭院飞奔而来,虽然俩人相互看见了,可还是撞到了。 昭和连退数步,差点撞在身后的桌椅上。 沈燕寻紧紧搂住她的腰,瞥了眼旁边墙上的画像,轻声道:“公主,抱歉。” 昭和缓过神来:“无碍。” 谁知她话音刚落,整个身子就被他举起来放到桌子上,想起身,却撞到他胸膛上。 “驸马,你……”昭和蹙眉。 他压在她身上,戏谑地笑道:“大邑皇子为公主画的画像,看着十分用心呢!” 明明昨日,公主还缠缠绵绵地想要同房。今日却…… 昭和叹了口气,望向门口,喊道:“门还开着呢!” 沈燕寻没真想对公主如何,也懒得去关那扇门——无非就是房内风大些罢了。 但十分不巧的是,老太君和方锦云从廊道中走过,不慎瞧见了这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 公主躺在桌子上,沈燕寻压在她身上,俨然一副登徒子欲强迫美人的场面。 老太君厉声喝道:“成何体统!快下来!” 闻声,沈燕寻呼吸一窒,立即放开昭和。 老太君看见昭和愁眉不展的模样,顿时心疼不已,对沈燕寻怒道:“你怎能如此欺凌公主?” 沈燕寻低着头,无奈解释道:“不是,这只是……我和公主夫妻间的情-趣……” 老太君板着脸,打断道:“够了,我亲眼所见你欺负她!” 见沈燕寻被数落,老太君身旁的方锦云不禁噗嗤一笑。 这些日子,她在老太君面前替公主说了不少好话。公主在老太君心中的形象,估计已经是最完美的孙媳了。 沈燕寻无奈默叹,当祖母严厉批评之时,认错是他唯一的办法。 “快向公主赔个不是!” 他瞄了昭和一眼,轻声道:“抱歉,公主。” 昭和看他可怜,对老太君温声劝道:“祖母别动怒了,驸马他其实待我极好。” 老太君的神色这才缓下来,由方锦云扶着,顺着廊道慢慢离开。 沈燕寻关上房门,深深看着昭和公主,脸色阴沉。 昭和却眉眼含笑,走近他面前,揶揄道:“驸马这是吃醋了?” 他压下嘴角,道:“你才见他第二面,就同意他为你画画像了。” 她缓缓靠入他怀中,娇声道:“画个像而已啊,哪像驸马还能动手……” 她贴靠过来的那一瞬,沈燕寻心里那酸酸的滋味就消失了大半。 沈燕寻妥协道:“画就画了吧,就是别挂出来,把它收起来。” *** 文景帝将状元郎的功名授给了薛树,并许他穿红袍戴乌纱、跨马游街三日。 正好是雨后初晴,令人清爽的时候。 男女老少皆来看这位南燕最特殊的金科状元。 走至桥上。 扮作牵马的小厮地方锦云,走在最前头,压低声音对薛树道:“我们可约好了的,你快点到方府提亲啊,不然我就再投一次河!” 薛树严肃地瞪她一眼:“你胡说什么!无论如何都不许轻生!” 方锦云趁机道:“那你以后也不许在官场失意之时,乱饮酒伤身!” 说起来,她“投河”,其实只是个意外罢了。不过,这个意外带来的结局,她很钟意。 三日游街总体来说,是顺利,但,也有人闹事,觉得这是一场诬告。 这人日日去大理寺门前,就是要为蔡义申诉。 第19章 回公主府 今夜,本宫要回公主府…… 薛树成为状元,文景帝本来正愁给他安排什么官职。 没想到隔日早朝,工部尚书启奏了一件事,说是工部侍郎许安良已经告病半月,似乎仍未痊愈,而工部的案牍已经堆积成山了。 言下之意,便是要找个代职之人了。 于是,文景帝就任命薛树暂代工部侍郎一职,去把那些堆积的案牍处理掉。 虽说只是代职,但对于薛树这般毫无靠山的文人来说,足够让人眼红羡慕了。 升官乃是喜事,和好兄弟们对饮,庆祝一番,更是应该的。 薛树想的是去太隐客栈,但朱家俩兄弟说那儿的酒参水多,不好喝。 沈燕寻说去醉香楼,薛树忙摇头:“醉香楼的酒太贵。” 毕竟,他娶妻还得花不少钱。 贺子筠大声提议:“去烟花巷最好,不仅酒物美价廉,还能听曲观舞!” 其余四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冷漠地看着他。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贺子筠才是他们之中唯一的花花公子。 不过,这些也只是表面罢了。 贺子筠咬了咬牙,道出实话:“哎呀,今日是小罗姑娘的生辰,我不想错过嘛!” 小罗姑娘,只是烟花巷一名非常普通的风尘女,但却是贺子筠的心头挚爱。 薛树拍拍他的肩,笑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去一趟。” “沈兄放心,我们兄弟俩一前一后,会把你这有妇之夫护着的!”朱长昭和朱长信对视一眼,分别走到沈燕寻的身前与身后。 沈燕寻哭笑不得——看来,是非去烟花巷不可了。 但愿不会被熟人撞见,要是让公主知道,也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进了烟花巷,有个翠柳楼,这正是小罗姑娘所在的地方。 他们依旧是像在酒肆一样,围坐一席,斟满酒筹。 唯一不同的,也只有这房内的曲声,还有斟酒的人是小罗姑娘。 据说,弹曲的是翠柳楼的花魁。 不过除了贺子筠之外,其他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两位姑娘身上。 几人纷纷举杯:“恭祝薛兄仕途顺达,前途无量!” 薛树饮下一口酒,笑了笑。 不知怎的,贺子筠说起了一个为蔡义鸣冤的怪人,证物又不能轻易给人看,偏这人还锲而不舍日日来大理寺。 他爹被这个怪人烦得无可奈何,私下找薛树和那人,让他们对质过一次。 “哈哈哈,你们是不知道薛兄是如何回他的。”贺子筠乐得不禁捶桌。 “你姓白?又穿一身白衣,果然是个白痴!”贺子筠模仿出薛树当时忍无可忍的样子。 沈燕寻也笑道:“那他叫白什么?不会真叫白痴吧?” 贺子筠想了想道:“叫白烨,似乎是江南来的。” 闻言,朱长信一皱眉:“难道是江南白家?” 江南白家,沈燕寻也听长辈提到过,“皇商白家?估计是巧合吧,商贾世家怎会生养出那么天真的人?” 朱长昭思忖道:“万一还真是那个白家的呢,毕竟白这个姓在江南不多见。” 薛树眉心微拧,起身替众人满上酒,道:“聊这个干什么,那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 瑞坤宫。 怀安公主的表兄徐川,随父亲进宫来看望徐贵妃。 徐贵妃又有身孕了,她进宫十六载,已有一女三子,如今又怀一胎,算是这宫里子嗣缘最好的娘娘了。 徐川爱慕怀安公主,这事儿在瑞坤宫也不是什么秘密,因此徐贵妃和兄长叙旧时,便让徐川去见了见怀安。 本来怀安因担忧蔡义而心情不佳,听徐川说起一件事之后,顿时又有几分幸灾乐祸。 “你真的看到浔阳侯世子进了烟花巷?” “千真万确!下官原本是来为您买及笄之礼的,正巧路过烟花巷,就瞧见沈燕寻和贺子筠等人一起进去。”徐川说得绘声绘色,还揽住一名内侍的手臂,演示当时那几人步入烟花巷的场面。 怀安眼眸一转,唇角勾起一抹阴笑:“那他们现在还在吗?” 她从小就不喜欢昭和公主,若能亲眼见到昭和丢脸面,她一定会拍手称快的。 徐川估算了下,道:“应该还在,还未到正午时刻呢!” 怀安站起来,下令道:“你带本宫出宫,就说拿不定主意要送什么及笄礼,于是叫本宫来亲自挑选。” 徐川犹豫道:“可是……”未及笄的公主,没有陛下允许,是不能出宫的。 “你怕甚,出了事本宫担着!”怀安瞪了他一眼,她最讨厌的,便是徐川这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很快,她就和之前出宫时一样,换了身宫女服,催促着徐川快点带她出宫。 出宫后的第一处落脚点,是浔阳侯府。 怀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告诉了昭和,徐川在烟花巷看到了沈燕寻。 昭和缓缓走出侯府大门,意味深长地笑道:“徐公子倒是很有趣,居然会去烟花巷为怀安挑及笄礼。” 徐川脸色微僵,低声道:“只是碰巧路过罢了。” 至于烟花巷,昭和是决定现在就去的。 怀安特地从宫里偷跑出来,冒着被罚的风险,也要来告诉她,想必是胸有成竹的。 无论沈燕寻去没去烟花巷,让她知道,也总比让他人传得人尽皆知更好。 徐家的马车驾得飞快,昭和被颠得有些头晕。 不过,这也正昭示着他们迫不及待,大概是想让她亲眼看到驸马在烟花巷,最好再搂着个巷里的姑娘。 不出半个时辰,马车停了。 昭和道:“既然徐公子说驸马在里面,那就麻烦徐公子亲自去请他出来吧!” 怀安默默一瞥,见她神色平淡丝毫不见慌张,心中不禁打鼓。 难道,昭和早就知道了?还是她根本不在乎? 俩人先后下马车,在一旁静候着徐川。 少顷,徐川昂首阔步走出翠柳楼,身后是低着头的沈燕寻。 也不知沈燕寻是无意还是有意,踩住徐川的鞋后跟,导致徐川被迫给两位公主行了个匍匐大礼。 “你还真在里面?”昭和绕过徐川,上前一步靠近沈燕寻,似笑非笑地问。 他低声解释:“只是为了陪薛兄庆祝。” “所以就来这儿一起寻花问柳了?” 沈燕寻悄悄抬眸观察,只见她柳眉微挑,眸色沉暗,咬着下唇。 看得出来,她是真动怒了。 且不说他是公主的驸马,就算是已经成家的世家子弟,被发现出现在烟花巷,也都会落人口实。公主会生气,也是应当的。 怀安将手轻轻搭在昭和手腕上,哀叹道:“姐姐,怀安真心替你难过,那些烟花巷里的姑娘,哪及你天生丽质?” 昭和沉着脸,抬起手。 “姐姐息怒啊……”怀安装模作样地劝道,却没有伸手阻止她。 但下一刻,令怀安万分期待的这一巴掌,居然落到了她自己脸上。 “姐姐,你……”她怔怔地盯着昭和。 昭和瞥向她,余光之中尽是后面看热闹的人,冷声道:“本宫如何管自己的驸马,还轮不到你一个宫女多管闲事!” 怀安捂着脸,秀眉倒竖,喊道:“昭和,你什么意思!” 她完全没发现,围观者对她投来的是异样的目光,他们仿佛在质疑——一个下人,怎敢挑主子间的矛盾。 昭和一拂袖,将怀安推给徐川,吩咐道:“徐公子,麻烦你将她带回宫里去,让徐娘娘好生教导一番!” 她字里行间,无一不透露着上位者的凌厉与果决。 但,沈燕寻还是看到了,她眼里微不可查的血丝。 待徐川带着怀安公主离开后,躲在烟花楼里的薛树他们才现身。 贺子筠做辑道:“公主,出主意来烟花巷的人是我,您不要过于责怪沈兄了。” 薛树也道:“是在下不对,该劝阻大家的。” 昭和牵起沈燕寻的手,对其他几人微笑道:“本宫的驸马本宫就带走了,诸位可以继续回楼上饮酒,本宫无权干涉。” 薛树听了此话,不免有些心虚,向贺子筠和朱长昭朱长信三人推说自己醉了,也匆匆离开烟花巷。 回侯府的途中,昭和一言不发,她身旁的男人更是不敢开口。 午膳,沈燕寻吃过了吃不下,却坐在公主对面看她细嚼慢咽。 一直到酉时,公主依旧是没和他说上一句话,她带着寒雪去亭中翻阅话本,倒也不算刻意冷落他。 他站在亭子附近的树丛里,默默观察着,却不敢走过去。 “驸马爷,公主殿下,老太君请二位去清泉苑用膳。”老太君的丫鬟一来,沈燕寻的位置立刻就暴露了。 昭和不禁好奇:“为何是今日?”这离除夕也没几日了,为何偏要在除夕前摆家宴呢? 沈燕寻解释道:“听说以前战事频繁的时候,祖父常常在年前就要领旨出征,次数多了,祖母就养成了在过年前摆家宴的习惯。” “那好吧。”昭和起身道,神色依旧平淡。 家宴的菜席是比往日要精致不少,但昭和心里装着事,没吃下多少。 其他人或许以为是公主食量小,或是不合胃口,但沈燕寻心里却清楚,她分明还在意着他逛烟花巷的事。 她放下碗筷后,淡淡道:“今夜,本宫要回公主府。” 第20章 筹谋 他若愿帮你,你莫要拒绝他 “公主,怎么了?突然就要回公主府?”方氏诧异地看着她。 不光是方氏,其他人心中也是咯噔了一下,公主今夜就打算走,这其中定有缘故。 昭和解释道:“太后多次催本宫去公主府住一段时日,本宫也不能一直不顾她的一片心意。” “公主一片孝心,想必太后是能领会的。”方氏清浅一笑,看向沈燕寻,“你也和公主一块去吧!” 沈燕寻凝着眉,斟酌道:“我……” 他是不情愿去的。公主府那地方,应该没有练武场,且位置又偏,出门也是十分不便。 昭和看了他一眼,道:“本宫不会在公主府待太久,驸马不必搬来。” 众人神色各异,看出他们夫妻俩闹了矛盾,但谁也没有说什么。 夫妻间的矛盾,就让他们自己解决,旁人插手,反而容易好心办坏事。 昭和回白玉苑,吩咐清露夜霜两人收拾包裹。 此时,秦九敲门来见她,她猜他是来帮沈燕寻说话的,就放他进来了。 “公主,驸马爷他不会碰那些烟花巷的姑娘的。”秦九道,他跟随沈燕寻多年,也算了解沈燕寻。 映着面前的烛光,昭和敛眸道:“你去转告他,本宫去公主府不全是生他的气。” 生气么,自然是有的,寻常人家的夫君去烟花巷被夫人知道,夫人也会生气。 不过,这婚事本就是她强求而来,倒也不至于特别气。 至于搬去公主府,那她是为了更方便筹谋布局、扳倒梁王而已。这样一来,就算失败,也不容易牵连到整个浔阳侯府。 偏僻倒是好事,以后她在公主府与朝臣联络,也能隐蔽些。 不久之后,就是怀安的及笄典礼,这也意味着怀安的婚期将至。只是,按照她的推断,怀安根本不会嫁入杨家。 恐怕过不了多久,杨家就会被出什么问题,没有资格娶怀安了。 而昭和打算做的,就是要给怀安再选一位合适的未来夫婿,顺便也能给蔡义添添堵。 秦九叹气道:“可是,您不说出缘由,驸马爷不会信的。” “信不信由他。”昭和回眸看了眼俩宫女,似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昭和问俩宫女:“可以出发了么?” 夜霜颔首:“回公主,东西已收拾完毕。” “那就走吧,还等什么?”她起身,绕过秦九,率先走出房间。 夜霜和清露也背着包袱要走了,秦九也只好告退。 外面夜黑风高,幸有灯火照明,才不让人觉得冷清。 昭和走至侯府门口,看到沈燕寻站在那儿,早春的夜风吹得他脸颊发红,看着怪可怜的。 “我送公主一程吧!”他开口道。 她在他面前停下,抬眸凝视片刻,温声道:“驸马还是回屋内,用热水沐浴,之后早些歇息吧!若是一个人就寝冷的话,就多添一床被衾。” 说罢,她微微福身,欲转身离去。 沈燕寻望着她的背影,道:“多谢公主关心,公主也请保重。” 她步伐一顿,低低地叹了口气,伸手取下了自己的右耳耳坠,回身交到他手里。 “驸马,昭和无法常伴在你身侧,就只好让这耳坠做个代替了。” “既然这样,那我也将随身宝剑赠予公主。”他递上宝剑,言辞真切。 昭和把视线落到那柄宝剑上,虽然未出鞘,但这是他的随身宝剑,留在她这儿岂不是大材小用?“这……” “公主,驸马一片情意,您就收下吧!”清露看这俩主子依依惜别的样子,不由开口劝道。尽管不清楚公主为什么一定要去公主府,但是,公主既然把初雨寒雪留在侯府,那就说明公主很快就会回来住。 昭和握住剑鞘,用双手将它抱入怀中,“好吧,多谢驸马。” 这回,她是真的走了。 腊月廿七,是怀安公主的生辰,今年更是她的及笄之日。 她是庶出的公主,依照南燕的礼制,她的及笄礼只能在瑞坤宫办,也只能请皇室女眷来观礼。 不过,有些女眷带了家中下人过来,譬如梁王妃,身边就站着个乔装过的“下人”。 怀安的眼神总是往那人身上看。 典礼开始之前,嫔妃们按品级坐着,除了怀安,公主们也坐在一起。 “昭和,我发现从你嫁人之后,整个人比以前更美了。” “是啊,当初还以为你眼光不好,没想到……倒是选了个会疼你的!” “要我说呀,幸亏昭和没选那个蔡状元,不然就要一起跟着倒大霉了。” “是啊!” 几位姐妹说说笑笑,昭和也跟着应了一两句。无论是有意奉承,还是真心直言,这几位公主至少不会像怀安那样处处针对。 怀安听到了她们的谈笑声,不由沉下脸,趁着典礼尚未开始,她决定和她们理论理论。 怀安意味深长地看着昭和,轻笑道:“都说你嫁得好,可妹妹怎么听说……前几日你急匆匆搬出浔阳侯府,到公主府去住了? “看来姐姐生得花容月貌,还是管不住男人的心呀!” “真有这事?”另一位公主好奇地问。 “叽叽喳喳说什么呢?”这时,太后拄着鸠杖,步履蹒跚地走入殿中,目光落在怀安身上,“怀安穿着宝蓝色衣裳,真是好看。” 怀安唇角刚刚扬起,却又下一刻僵住—— 昭和眉眼弯弯,道:“皇祖母,昭和觉得,妹妹还是穿宫女服最好看。” 怀安瞪她一眼,本想反驳,主礼官却在这时高声唱喏。 及笄礼开始了。 …… 礼成后,便是送礼环节了。 太后命宫女呈上来一副画,边展开边道:“怀安呐,及笄礼已成,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这是哀家让陛下下旨,特地派画师去苏州,给你未来夫婿画下的画像,你现在就看看?”太后笑呵呵的样子,一看便知她对杨家的那孙女婿是满意的。 怀安轻哼一声,小声嘟囔:“有什么好看的!” 能有蔡郎好看吗? 画像一展开,怀安别过脸去,一眼没看。 可事实上,画像上的男子五官端正,俨然是一位江南弱官人的模样。至少从画中看,应该长得不比蔡义差。 “皇祖母,怀安不想嫁去江南!”怀安扯着太后的宽袖,眼神楚楚可怜。 还不等太后说什么,昭和就提议道:“那可以在燕京建公主府,妹妹与妹夫一起住到公主府不就行了?” *** 醉香楼,是燕京城最享有盛名的酒楼,这里的客非富即贵,且几乎是熟客。 一位手执折扇的白衣公子想进去,就被店小二拦下,“这位公子,请报出姓名。” “吃个饭,还需报出姓名?”白烨纳闷地摸出一叠银票,递上前给他看了看。 然而店小二只是赔笑道:“抱歉,这是酒楼的规矩。” 白烨微微拧眉,眼眸闪过一丝狡黠,道:“在下白烨,江南苏州人士。” 店小二这才放他进去。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却发现前面和旁边的桌都是有人的。 前面那桌,只有两人,但话很多。 “今日是怀安公主的及笄礼,你们徐家没去人?” 徐川愁眉苦脸道:“天家和普通人家不一样,我们徐家的人不能去。” “怀安公主婚期将近,我看你是没机会了。” 徐川闻言,脸色更加难看,连饮了好几口酒。 白烨在等菜时,撑着脸颊思索:怀安公主,这名号真耳熟——哦对,是圣旨上的那位公主。 旁边那桌,四个人,缄默了半天,终于有人开口。 贺子筠握住薛树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动筷。“哎,薛兄,你倒是别光顾着吃,替沈兄想想办法呀,他们夫妻分居两地,这样可不行啊!” 朱长昭附和道:“我们四个都是未成家的,唯有你快要成家,也唯有你想出的主意更合适了。” 薛树叹气道:“我若真有办法追女人,还会差点让方姑娘投河吗?” 感情这事,他真缺乏经验,再说,万一出了馊主意,那他又如何对得起好兄弟呢? 贺子筠挠了挠头,思量道:“欸,那你以前不是写过一首情诗吗,方姑娘不是特别喜欢吗?” “乱写的。”薛树一脸诚实。 白烨起身,围到他们身边,扬言道:“他的诗文都是欺世盗名而来的,自己当然说不出其中真意。” “嗬。”薛树斜睨他一眼,“在下不与白痴谈论诗文。” “你说谁白痴呢!”白烨用折扇的头指向他。 后来,这俩人差点打了起来,多亏薛树还记得自己是个新官,更多亏贺子筠他们劝住了他。 *** 昭和观完及笄礼之后,又受郑妃之邀,去秋芳殿赏梅。 边赏梅,边聊家常,就她们俩,连一个奴婢也不带。 郑妃问:“怀安说你搬去了公主府住,是真的?” 昭和敛眸轻笑:“是真的,不过我和驸马没有闹矛盾,只是去公主府住一段时间罢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住多久,但她希望能有一日,她会完成所有的事,然后功成身退,与他真正厮守一生。 “你在为文耀筹谋储位吧?”郑妃放缓脚步,深深看着昭和,“本宫别无他想,但求你莫辜负燕寻的一片情意,他若愿帮你,你莫要拒绝他。” 第21章 心有灵犀 轻轻吻住她的唇角 听到郑妃说的话,昭和内心震惊,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和驸马的事,就不劳烦您操心了,我有我的主意。” 她眉眼间尽是歉意,郑妃也不忍心责怪她,“你这孩子……你一个公主,又何必参和那些明争暗斗呢?” 昭和左右望了望,确认无人,垂眸道:“郑娘娘,我躲不掉的,文耀是嫡皇子,我是嫡公主,是他唯一的同胞姐姐。” 郑妃把手轻轻搭在她肩上,“那你一切小心,若有需要本宫相助之处,本宫会帮你的。” “多谢娘娘。” 赏梅结束之后,郑妃留她在秋芳殿用晚膳,称是有她最爱吃的羊肉。 看到热气腾腾的羊肉被端上来,昭和不由一笑:“原来郑娘娘猜到我会答应?” 郑妃笑了笑,没回她,眼神却早已说明一切。 昭和离宫时,外面已经夜色弥漫。 回到偏僻的公主府,更是夜深人静时刻。 一名面生的婢女向她禀报:“公主,在您不在府里的时候,夜霜姐姐她被温家接走了,说是和您约定过的。” “确实约定过。”昭和道。 那次她和温家父女谈话,就说好了请他们帮忙的条件。 他们要借夜霜,时刻保护四皇子的安全,她欣然答应了。 “公主,这府里空旷得很,夜霜又不在,要不由奴婢守夜吧!”清露开口道,不知怎的,她看着黑夜中的公主府,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那婢女眼眸微转,微笑道:“清露姐姐,你陪公主一整天了,让我来守夜吧!” 清露看了看公主的眼色,公主微微颔首,是同意的。 于是,清露道:“也行,发现异状就直接喊,不用有所顾忌。” 昭和进卧房后,很快就上床就寝了。 独自一人在一座陌生的府里生活,生活了数日,她依旧不太习惯。 比如这床、这玉枕,她睡着都不太舒适。按前几日来算,她起码要躺上半个多时辰,才能入眠。 可有时,入眠也未必是好事。 常常梦到蔡义,梦到他又带回来一具尸骨让她看。 “猜猜这次是谁?”蔡义冲她狞笑。 她瞥见那尸骨手心握着的耳坠,顿时惊恐万分:“谁?” “沈燕寻。” “你胡说!” 一场梦魇,让昭和清醒时满身是汗。 她的喘息声,招来了潜伏在公主府内的一个人。 他轻悠悠地推开门,蹑手蹑脚走至床边,蓦然掀开被衾。 “谁!”昭和果断拿起在床另一侧的宝剑,准备拔剑出鞘。 “公主,您醒着?” 昭和心中一惊,是许安良! 黑暗中,她仿佛能看见他那张猥琐的脸。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她现在没工夫思考了,但他出现的目的,她却一清二楚。 许安良内心,一直都痴恋她的姿色。 昭和拔出剑,咬牙道:“你别过来,我手里有剑!” 她看不到许安良在哪儿,但他若是敢碰她,她绝不会顾念他是太后的侄子。 就在许安良迟疑之时,他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昭和望向那提着灯笼而来的身影,他放下灯笼,将许安良一把按在地上,恍若前世情景再现。 能在危急时刻救她的,总是他。 泪从双颊流下,一滴滴落在手上。 “大胆,知道我是谁吗?”许安良挣扎着大叫道。 沈燕寻揪起许安良的衣领,怒道:“你自己知不知道你是谁!你是公主的表叔,却半夜三更闯入她的房间!” 尽管灯火微弱,但昭和能够清晰望见,许安良的额头已经被打青了。 府内的宫人终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府卫们姗姗来迟。 守夜的婢女也冲进来,惶恐地跪在地上:“奴婢守夜不利,请公主恕罪!” 昭和的眼色立即冷下来,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出去:“出去,都出去。” 婢女为难地瞥了许安良一眼,“这……” 放许大人进来,是她一时被钱财迷了心窍,可谁知会出了这样的事呢?许大人,不会把她供出来吧? “这公主府,本宫做不了主了吗?”昭和冷声道。 婢女只好和府卫们一起退下,却悄悄站在门后,听着里面的动静。 昭和不紧不慢地翻下床,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烛火映出她脸上的泪痕,晶莹剔透,而神色,却已渐渐平淡。 她只着一件单薄的寝衣。 她拿着剑,一步步向沈燕寻走来,轻声问:“杀了他,好吗?” 沈燕寻深深看着她,一时有些踌躇,“杀了他,太后那边……” 许安良也看着她,奋力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吐出几口血来,无力发声。 昭和把剑递给沈燕寻,道:“是他擅闯公主府在先,他该死,太后也无可奈何。” 沈燕寻握住了剑柄,而公主也蹲下来,握到他手背上,冰凉又柔软。 公主的眸色幽暗深沉,和平常他印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反倒是和梦中那位一样…… 他刚想说要不要把人交给大理寺或者刑部,就感觉到手上一股推力,转眼一瞥,剑身已没入许安良的胸口。 她还想拔出剑再多刺几下,沈燕寻察觉到她状态不对,用另一只手阻止了她。 “他已经死了,再多刺几剑,他也不会觉得疼。” 昭和这才松开手,冲着许安良的尸首轻笑几声,道:“终于死了一个。” 她又回想起前世,那些蔡府里的下人,也跟今日的许安良做过同样的事,彼时若不是有清露在,恐怕她会成为整个蔡府的禁脔。那三年中,做过这种事的蔡府下人不计其数,而那些记忆,更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恐惧。 这就是为什么,她今日非要许安良死的原因。 “没事了。”沈燕寻搂住她的肩,扶她起来,“叫他们进来,把这房间收拾了吧。” 虽然血没有溅到他衣服上,但满地都是鲜血,血腥味也溢满了整个房间。 昭和瘫软在他怀中,他只好将她横抱起来,走出了房间。 在门外偷听的婢女吓了一跳,昭和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叫些人来,把房里收拾了。” “是。”婢女颔首,忙去下房叫人。 沈燕寻抱着昭和进入一间客房,虽比卧房小了些,但也干净整洁。 他将她轻轻放到床上,开口问:“公主要不要喝口茶,压压惊?” 她摇摇头,拉住他的手不让走。 “你怎么突然来了?” 他忽然笑了笑,道:“或许是心有灵犀?” 望着公主脸上的泪痕,他眉头微蹙,又忆起今晚做的梦。 他俯下身,轻轻吻住她的唇角。 他为什么会突然来公主府找她,就是因为那个梦…… 文景二十一年,文景帝驾崩,四皇子李文耀登基,但朝野皆知,南燕真正的掌权人已是梁王。 沈燕寻上山途中,看到了蔡义带的兵在处理尸首,而那尸首正是昭和公主。 公主那双眼眸里,绝望中带着不甘,苍凉中带着悲愤。 他所有的理智在那一刻被冲垮,一个人就冲了进去,想杀蔡义。 可惜,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不一会儿就被伤得体无完肤。 就在他快要撑不下去之时,有一群人突然出现,冲乱了蔡义的军队。 其中一人冲到他身边扶起他,有些面熟,没有胡子…… 那人带他走远后,朝其他人挥手,“快撤!” 逃跑的途中,沈燕寻因伤势过重晕了过去,醒来已经是在燕京的皇宫里。 “终于醒了。” 他一睁眼,看到的是鸿胪寺卿余杰。 他蓦然坐起来,望着房内所有人,除了余杰外,还有那个救了他的人,穿着内侍的衣裳。 余杰转身问:“姜公公,这次折了多少人?” 姜复垂眸叹气:“一半吧!可惜晚了一步,公主还是……” “已经尽力了,公公还是快回太后那边吧,别让她起疑。” “杂家告退。”姜复离开时,与张容公公撞了个照面。 旁人沈燕寻不了解,但张容他是认识的,是侍奉先帝左右的内侍总管。 但他依旧保持警惕,开口问:“你们带我来宫里做什么?” 张容躬身道:“沈小侯爷莫急,且听杂家细细说来。” 张容告诉他,李文耀能够顺利登基,一是因为先帝遗旨,二是因为温家的牺牲。 温家与梁王做了交易,梁王要温家死,而温家要梁王把兵退到燕京之外,并让四皇子成功登基。 梁王大概是觉得,没了温家庇护的四皇子根本不堪一击,于是就答应了。 这就是为什么,温家会突然起火,而后四皇子就登基了。 本来,在这一切之后,梁王想派兵入燕京,直接夺下皇位的。 但是退出去的那段时日,正好给了郑家军赶路的时间,两兵在渭州交战,陷入了胶着。 梁王被已死的温旭摆了一道,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下令退兵。之后,他又解释说,与郑家军的那一场仗是一次误会,他没想谋反。 没人会相信这么明显的谎言,就连十二岁的李文耀也不信,可是,梁王势力太广,他们不信也得信。 余杰补充道:“对了,还有下旨赐死昭和公主一事,陛下也是被梁王所迫。” 沈燕寻冷笑道:“被迫就该下旨吗?” 张容摇头道:“若没有陛下相助,你们连燕京都出不去。” 第22章 梦 准备以后,陪本宫住在公主府了吗…… “陛下登基那日,梁王就上书,要求降罪于昭和公主,理由是她不守妇道,有损皇室颜面。 迫于群臣附议的压力,陛下只好答应。”张容说到此处,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日—— 退朝后,李文耀红着眼眶,拽了拽张容的衣角,悄声问:“张公公,我不想阿姐被抓,该怎么办?” 刚刚登基的他,刚刚下旨的他,此刻慌张得不敢自称“朕”。 张容咬了咬牙,对新帝附耳道:“陛下若真想保昭和公主性命,那就唯有派更多的兵,全城搜查!让我们的人,去搅乱梁王他们的人,这样,公主才可能跳脱。” 他话虽如此,可而今的状况,在朝中根本没什么人支持新帝。 三公之中,温旭已死,另两个都已年近花甲,也没什么实权,拉拢也毫无意义。 六部之中,户部和吏部是明确支持新帝的,刑部尚书致仕,新尚书人选还未定。兵部则是墙头草,时而讨好梁王,又不得罪新帝。 五寺之中,唯有鸿胪寺卿余杰,奈何职权有限,只能招待外邦,无法直接插手内政。 而有权在燕京城派兵的,只有三司,大理寺和都察院都已经是梁王的囊中之物,接下来的刑部恐怕也支撑不了太久。 总而言之,张容的建议实施起来是极其困难的。 “我可不可以,去求贺大人?”李文耀问。 张容踌躇道:“可贺大人是梁王的人。” “可是舅舅以前说,贺大人为官正直……” 后来,张容还真带李文耀悄悄出宫,见了大理寺卿贺丘一面。 沈燕寻问:“所以是贺大人派的人,搅乱其他人的搜查,我才能顺利带公主出城?”他对好兄弟贺子筠的父亲,还是颇有几分信任感的。 张容颔首道:“当时的情景,奴婢历历在目,奴婢陪着陛下深夜访贺府,陪着陛下一起跪下。一直到贺大人也跪下,决定答应帮这个忙。” “你们本来想救公主的,却意外救了我。”沈燕寻提到公主,眉眼中不由显出些许伤感。 张容点了点头,随后,和余杰对视了一眼。 余杰对沈燕寻行了个辑礼,郑重道:“如今正是南燕国危难之际,我们需要更多的有志之士站在陛下身侧。不知沈小侯爷,心中可有想法?” 沈燕寻是纨绔,可也总比那些梁王的爪牙或是墙头草可靠。 “嗬。”沈燕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虽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但为了对付梁王,似乎我也只能选你们了。” 张容还有事,要告退,离开前回眸道:“对了,姜公公把公主的尸首完整带回来了,小侯爷若是能下床了,可以嘱咐奴婢一声,奴婢带你去看公主一眼。” “好。”沈燕寻应道。 没过多久,鸿胪寺卿余杰也走了,只留下一直未开口的穆凌,穆太医。 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更是这宫里的三代元老。 “公子知道这里是哪个宫么?”他突然问沈燕寻。 “哪个宫?” “长乐宫,是从前昭和公主的寝宫,和别的公主不一样,公主六岁时,就有自己的寝宫了。” 沈燕寻诧异道:“为什么会把我带到这里?” “过不了多久,这宫里的东西就会被毁掉,长乐宫也会封起来。你也算是和公主相识一场,就代她,再看几眼长乐宫吧!” 沈燕寻听从了穆太医的建议。 他在两日之后,就让人扶着下床,去见了昭和公主最后一面。 但也只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第二眼的勇气了。 曾经花容月貌的美人,如今以这样的方式惨死,旁人见了都唏嘘不已,更何况是与美人有过一场露水情缘的他。 之后不久,张容等人将他悄悄送出宫外,让他住进了余杰的府邸。 余大人的家属都不在燕京,所以整个余府也没什么人。 某日,余杰对他道:“今日老夫要去南城门见一位员外,小侯爷身体若能撑得住的话,可以随老夫一起去。” 沈燕寻问:“他也是来对付梁王的?”毕竟现今的燕京城风起云涌,并不合适土豪乡绅来做大生意。 途中,余杰介绍起那位员外的来历。 “他叫白烨,商贾世家之后。” 沈燕寻想了想这个名字,纳闷道:“那人不是一直在为梁王办事吗?” 都察院右都御史是蔡义,而左都御史,好像就叫白烨,都是梁王的人。 “老夫要见的那位从来都没来过燕京,一直在边境做生意,他们应该不是一个人。”余杰顿了顿,“也可能,梁王手下的那位,盗用了人家的身份。” 沈燕寻问他,是怎么认识这位白员外的。 “刑部尚书一职,梁王推了个人,老夫和吏部也推了个人,为了万无一失,老夫□□,杀了梁王所荐之人。无巧不成书啊,那白员外居然会是刺客的东家。与他来往过书信后,老夫才知道原来他与梁王有旧怨。” 沈燕寻不解道:“什么旧怨?” 余杰压低声音,问:“小侯爷可知道三年前,在江南有一桩灭门惨案?” “杨家?”沈燕寻之所以知道这是,还是因为先帝曾派浔阳侯秘密调查过,结果是杨家是被土匪所杀。 但为了不引起恐慌,先帝当年特意压下消息,以至于现在在燕京的人,都几个听说过这件灭门案的。 “对,有不少人怀疑这是梁王所为,只可惜那些土匪全部同时消失,很难查到证据。而杨家家主的妻子是白烨的姑姑,两家关系亦是极好。” 沈燕寻恍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们在南城门见到白烨后,带他到了一家客栈。 这人生得又高又壮,开口问话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我听说燕京城有位大人,也叫白烨?” “是有那么一位,不过是梁王的人。”余杰道。 白烨的神色冷了几分:“带我去见他。” 沈燕寻垂眸道:“我倒是可以把他带过来见你。” 大约一个月过后,到了都察院御史例行出城考察的日子,正好沈燕寻的伤也快好了。 在白烨手下们的配合下,沈燕寻顺利将同叫白烨的左御史劫走了。 没想到的是,那位白员外,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愤怒地打了对方一个耳光:“杨一卿!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假白烨满眼困惑:“你怎么来燕京了?” “我来为你们杨家复仇的,却没想到……你冒着我的名字在为仇人办事!”白烨咬着牙道,眼眶泛红。 他忍无可忍般地拔出佩剑,对准杨一卿的脖子。 杨一卿的泪水夺眶而出,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烨:“你是说,我爹娘他们已经……” 白烨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道:“不然你以为,三年前,怀安公主与你的婚约为什么突然取消了!” 接下来,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在杨一卿出声低泣之时,沈燕寻趁机补了几句:“还有,你扇子上摘抄的那段话,极有可能是我一位朋友写的,但是被蔡义盗了。你一直所崇拜的这位蔡大人,软禁了自己正妻三年,还和怀安公主纠缠不清。” 白烨一声叹息,扔下剑夺门而出。 杨一卿唇色发白,痛哭片刻,竟吐血晕了过去。 沈燕寻后来又进了皇宫一次,只为看着那些长乐宫的物件,被拆毁或是烧掉。 李文耀也在场,但和之前昭和公主入葬时不同。 之前哭天抢地,这次眸中含泪,神色却十分淡漠。 在他洁白的脖领处,有一道已经结痂的血痕。 听张容说,这是宫人企图行刺造成的,当时十分惊险,自此以后,他决定不会再离开陛下身边。 长乐宫的宫门被贴上封条后,李文耀对沈燕寻道:“你在这儿也没什么念想了,不如去找郑将军吧。余大人他们说,仗是早晚会打的。 “为了死去的人,我们活着的人不能倒下。而是要让仇人们,血债血偿。” 他语气平静,但并不让人觉得软弱。 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说出的话。 听上去还挺有道理的。 …… 后来他们有没有成功扳倒梁王,梦并未给出答案。 但梦中没有了她,无论最后是何种结局,那都是悲剧。 亲吻时,昭和看到沈燕寻眼里的泪花,有些疑惑:“怎么了?” 他到底是不敢把这个梦讲给公主听,只是笑了笑道:“没怎么。”希望那个梦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不要在现实中发生。 昭和伸出手,替他宽衣解带,而后抱住他的手臂,把头轻靠在上面。 “驸马,你是准备以后,陪本宫住在公主府了吗?”她轻声问。 沈燕寻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握住她的手,道:“嗯,睡吧,已经很晚了。” 昭和别过头去,叹气道:“睡不着。” 沈燕寻翻身搂住她,在她身后道:“已经没人会闯进来了。” 昭和主动靠入他怀里,沉默不语。 她此刻烦恼的,是如何让沈燕寻不要在公主府久留。 “公主还是睡不着的话,那我只能让你消耗点体力了?” 他摸索着解开她的寝衣。 第23章 能否行房 那我们更不能耽搁时间了…… 沈燕寻帮她解开了寝衣,又解开了亵衣的衣带。 一大片温软贴到他身上时,让他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许多。 这时候若是烛火亮着,若是让他看见公主的玲珑玉-体,他还真不敢肯定自己能压住体内的火。 昭和抱着他,娇嗔道:“驸马,本宫想要个孩子。”尽管驸马之前说过不着急,可是她自己,却想尽快生一个,才能放心去报上辈子的仇…… “可是,之前清露不是说了,你的身体不宜有孕……” “那我明天便再让她诊脉,看看行不行。” *** 翌日一早,昨夜负责守夜的婢女就哭丧着脸,跪在昭和所睡客房的门口。 她一听到房内有了动静,便猜公主醒了,酝酿了一番后,哽咽道:“公主殿下,奴婢办事不利,请您恕罪。” 少顷,昭和穿上寝衣,开门对她道:“去叫清露伺候本宫梳妆。” “是,奴婢这就去。”她匆忙离开。 沈燕寻更衣完毕,走到昭和身后,道:“能把许安良一个瘸子放进来,那婢女肯定是玩忽职守了。” 昭和望着婢女离开的背影,微微凝眉:“何止是玩忽职守,就怕她是故意为之。” “那一定要严查才行。” “今日我们回一趟侯府吧!正好也把初雨和寒雪带来,让她们好好管管这公主府的下人。” 公主府之前这么久没有主子住,恐怕有很多下人在里面浑水摸鱼,为了以后不再发生昨晚的事,必须管好他们。 “嗯。”沈燕寻从她背后轻轻抱住她,微微屈膝,亲她的脸颊。 清露来得不是时候,刚好撞见这一幕。 好在这二人看见了她,也知收敛,立即就分开了。 不过,看到公主和驸马恩爱如初,她内心十分欣喜。 她走入房间,准备为公主梳妆时,笑道:“驸马爷若是闲着,待会儿可以为公主描眉。” 在屏风后更衣的昭和也笑了笑,道:“本宫瞧你是想偷懒。” 清露娴熟地为她盘起云鬓,簪入一支金蝶发簪,还未画红妆,镜中就已是一位秀丽美人了。 沈燕寻去取宝剑回来,没想到清露一见他回来,就罢工了。 “接下来,就全交给驸马爷了。” 说罢,她匆忙溜走,还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奴婢去监督膳房的人,看看他们做的早膳什么时候好!” 昭和看向沈燕寻,微笑道:“替我画个月眉便可。” 沈燕寻目不转睛地盯着公主的眉眼,一手拿着螺子黛,一手轻勾起她的下颚。 为她画眉时,他的心止不住地狂跳,被公主那双动人的美眸盯着,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了。”他放下螺子黛,不自在的紧张感顿时消失了大半。 昭和拿起铜镜照了照,不由清浅一笑。 和上辈子的手法相比,是生疏了些,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练。 用过早膳后,他们就出发回侯府了。 “哎,你说公主还会追究我们的罪责吗?”门口,一府卫对昨夜守夜的婢女问。 婢女望着马车渐渐驶远,松了口气道:“应当不会吧,我听慈宁宫的姐妹说,公主性子软,从没责罚过身边的宫人呢!” 浔阳侯府。 一进内宅,昭和就只见丫鬟和家丁们碌碌往来,神色和步伐皆显着焦急。 “这是怎么了?”昭和看了看沈燕寻。 沈燕寻看着那些忙绿身影,也纳闷:“不知道啊,我昨晚离开时府内一切如常。” 清露逮住一个小丫鬟,开口问:“出什么事了,大家都这么着急?” 丫鬟拧着眉道:“侯爷今早拉弓的时候,不慎弄折了手臂,此刻正在屋内让郎中看。” “拉弓还能骨折?”沈燕寻一脸难以置信。 就连四皇子练射箭,也不会发生这种意外,父亲作为习武几十年的老将军了,怎么可能会拉个弓就骨折了呢? 而且就算是骨折,也不至于轰动全府上下,这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府里有人在生孩子。 昭和挽着他的手臂,“我们先去看看吧!” 一间卧房内。 “嗷嗷,大夫您轻点!哎哟哟……” 沈夏躺在床上,除了嘴巴以外,其他一动不动。 方氏站在郎中身旁,拿着一杯水,泼在沈夏的面容上,叹气道:“你说这样能骗过燕寻么?” 沈夏道:“不试试怎知道?” 郎中默不作声,极力配合着沈夏演戏,在他手臂上涂了一大片药,然后开始包扎。 方氏去给丫鬟开门,丫鬟禀报说公主和驸马一起回来了。 方氏转身对沈夏道:“公主也回来了,我看这事儿是不成了。” 沈夏抬了抬头:“别管那么多了,我装都装一半了,这时候哪能前功尽弃啊?” 话音刚落,公主和驸马就进来了。 “爹。” “哎哟,我这疼得……真是满头大汗,大夫你动作快点啊。”沈夏假意催促郎中。 片刻后,郎中包扎完毕,像是对真正的骨折之人一般,吩咐了些以后的养伤事宜,以及换药次数等。 沈燕寻走近床边,仔细瞧着沈夏被包扎的手臂,困惑道:“爹,你是怎么骨折的?” 方氏眼眸微转,按商量好的说辞,解释道:“唉,你爹人老了,拉弓没站稳,摔了一跤,手就骨折了。” 昭和也走过去,上下打量沈夏一番,道:“侯爷疼得那么厉害,要不本宫派人去宫里,请个太医来再看看伤吧!” 沈夏忙道:“不用不用,又不是什么奇难杂症,不必为难宫中御医,只是疼起来厉害而已,骨折就是这样的。” 若不是他还在装病,就差点急得惊坐起来了。 昭和看见枕头上湿的一片,心道骨折又不是体内的毛病,不会出那么多急汗的。 待郎中离开后,方氏轻轻牵起昭和的手,道:“公主一片好意,老身和侯爷心领了,老身有些心里话,想与公主说,公主随老身来偏房里。” 昭和微微颔首,由她牵着去了偏房之中。 沈夏没有妾室,侯府中的偏房要么是贴身丫鬟住,要么就是空着的。 方氏带公主来的一间,就是空置的。 方氏缓缓坐下,斟酌着开口:“公主,据老身这段日子的观察,你应该一直是有什么事,瞒着大家的。” 昭和微愣,又温声笑道:“娘,是不是我突然搬去公主府,让你们多心了?”她为了拉近身份上的距离,不仅叫了方氏一声“娘”,还自称为“我”。 方氏说话也心平气和:“公主为何嫁来侯府,老身不敢妄加猜测,只求公主在办正事之余,也能顾着点沈家,老身不想侯府里冷冷清清的。” 如今侯府里,倪夫人和方锦云已经回西南,公主要是再回公主府,这侯府里就没第二个女主人了。 “这……儿媳明白的。”昭和迟疑片刻,福了福身。 方氏并不晓得,自己这一番含蓄的说辞,让昭和误解了。 昭和走出偏房后,正好逮着个路过的秦九,问他驸马在何处。 秦九告诉她,驸马和侯爷说完话后,就去练武场了。 “你赶快喊他回白玉苑,说本宫有急事找他。”昭和吩咐道,“快去!” “是,公主稍等!”秦九见公主着急的样子,立刻拔腿就奔去练武场。 昭和先一步回到了白玉苑,初雨和寒雪俩人欣喜若狂,却被公主忽视。 “快,你替我诊诊脉。”一进房内,昭和摊开手到清露面前。 清露轻轻扶着公主的手腕,茫然问道:“公主哪里不舒服?” 昭和咬了下唇,轻声道:“诊诊能不能行房!” “啊?”清露听后一惊,却还是认真为她诊出了脉象。 “公主您还是思虑过重,体魄欠佳,不宜……” “知道了,你出去吧!”昭和抽回手,柳眉微蹙,语气有些重。 清露愣了愣,乖乖退下,正好此时沈燕寻被喊回来了,“公主叫我有何急事?” “关上门!”她喝了一声,忽然坐到床榻边,开始宽衣解带。 沈燕寻以为她昨夜没睡好,打算补觉,道:“公主一个人歇息就行,我并不累。” 脱得只剩一件亵衣的公主,蓦然快步走到他面前。 沈燕寻看着她窈窕的身段,眨眨眼,红着脸道:“公主,我明日要代我爹去一趟苏州,今日要花时间准备一番的。” 她拽着他,往床榻的方向走:“那我们更不能耽搁时间了。” 第24章 下江南 下一章5000字 昭和让沈燕寻在床榻边坐下, 随即开始亲自为他宽衣。 沈燕寻抓住她的手腕,疑惑道:“公主,大白天的, 这不合适吧?” 真不知娘跟公主说了什么,让公主突然这样…… “没人规定不能在大白天, 行敦伦之礼。”昭和替他脱下外衣,又摘下发冠。 “可是……” 他话未说完,就被公主吻住了唇。 互相凝视着对方的双目,眼神都深邃缱绻,看得对方不禁怔忪。 过了良久,唇分。 昭和靠入他怀里,抬眸深深地看着他:“驸马, 求你成全我的一腔爱意吧。” 看着她那双楚楚动人的水眸, 沈燕寻眸光变得深沉, 心乱如麻。 听她娇声请求, 他顿时觉得自己要是拒绝了她,就是天大的罪过似的。 他将她抱上床, 解开了她的亵衣。 “你方才说你要去苏州,是怎么一回事?”昭和看着他脱下里衣, 露出大片白皙肌肤。 沈燕寻上床,从上搂住她的细腰,道:“昨天深夜,陛下召我爹入宫, 苏州杨家疑被一群土匪残杀抢劫, 但因为太过凄惨,陛下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所以想派我爹去偷偷摆平那些土匪。” 她微微挑眉:“你爹他不想去, 所以装骨折?” 他缓缓探入她松垮的亵衣内,笑了笑:“是啊,我爹很怕坐船,所以不乐意去。而我这一去,怕是起码会有半月之久。” 他的指尖所触之处,让昭和感到一阵酥麻,不禁娇哼了一声。 “月月,我舍不得你。” 与他十指紧扣、云雨交锋时,昭和情不自禁地喘了喘,“晚上的时候……我们继续,好吗?” 沈燕寻笑道:“再说吧,到时公主恐怕未必有力气了。” 他这话,倒确实说玖拾光整理对了。 一上午的颠鸾倒凤,不仅让人精疲力尽,更让她双腿发麻。 就连用午膳,也不得不叫宫女端来卧房。 到了傍晚,清露为她上了些药,她才不怎么疼。 沈燕寻回白玉苑,道:“晚上不能陪你了,我爹跟我说,我得进宫去,向陛下求一道密旨才能去苏州。因为去苏州得用假身份,这还得经户部帮忙呢。” “知道了,你把那只耳坠还我。”昭和将手心的玉佩递上前,“这是我母后赐给我的,你带上它,我更安心些。” “多谢公主。”沈燕寻从一只小木盒里,取出那一只耳坠交给她,并拿了那块玉佩。 以他的眼光来看,这玉佩光滑晶莹,背面刻着“舒月”二字,更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宝物。 晚膳后,他和秦九离开侯府。 而昭和在房内弹了会儿月琴,弹累了,就沐浴更衣,准备歇息。 这回沐浴,是由清露和初雨伺候。 二人看到公主褪去衣裳,身上好几处有着斑驳痕迹的时候,都不禁又惊又担忧。 “公主,你这……”清露欲言又止。 昭和清浅一笑,跨入浴桶中,“本宫只是想能早日有个孩子。” 初雨一边撒花瓣,一边道:“可是儿女福分这种事,是老天爷赐的,公主也别太着急了。” 清露垂眸,一直没话说,默默听着初雨和公主聊以前宫里娘娘有喜的情形。 初雨瞥了瞥清露:“说起来,郑娘娘当年那一胎,清露一直小心伺候着,而且穆太医开的药方,怎么会……” 清露低着头,轻松为公主按摩:“母体身子差容易滑胎,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初雨道:“哦,也是。那如果公主有喜了,也可得千万注意着。” 昭和换上干净的寝衣,回到卧房,换被衾的时候,突然注意到玉枕下压着个东西。 抽出来一看,居然是香囊,有麝香味的香囊。平时房里点着其他熏香,不凑近闻这香囊,是闻不太出来的。 初雨拿着方巾过来,要给公主擦干头发。 昭和把香囊攥紧在手心,冷声道:“清露呢,叫她过来。” 初雨见她神色不对,连忙应了。 初雨刚开门,就和清露撞了个照面,她小声道:“公主正叫你,好像有点生气。” 清露沉着脸进去,二话不说就跪到地上。 昭和把香囊扔到她的面前,质问:“是你放的吗?” “是,奴婢知罪,任公主责罚。” 气氛沉寂了半晌,昭和敛眸道:“起来吧。” 事已至此,她再怪罪清露也无济于事,问题终究还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若是上辈子的她,她一定有信心尽快调理好身子的,可这辈子,她看清了朝局,无法再对梁王和蔡义的所作所为袖手旁观了。 报恩和复仇,鱼和熊掌,或许真是不可兼得。 一声叹息过后,她让清露和初雨都退下了。 *** 翌日。 瑞坤宫中,徐贵妃正和女儿怀安公主共进早膳。 贵妃的其他几个孩子,年纪都还小,自从她又有身孕后,那三个儿子就送去给太妃们照料了。 “怀安,你的婚事有变动了。” 怀安坐直身子,准备洗耳恭听:“什么变动?” “昨夜陈贵人侍寝时,陛下跟她说了枕边话,说杨家被土匪杀人劫货了。”徐贵妃淡淡说道,夹了一筷菜到怀安碗里,“不过你要是想嫁给蔡义,那还有的等了,其实你表哥徐川也是不错的……” 陈贵人,是梁王送给陛下的美人之一,在徐贵妃有孕这段时间,就数这位陈贵人最受宠。 “母妃!杨家被杀一事,到底和梁王有没有关系啊!”怀安放下碗筷,郑重地问。 徐贵妃嫣然一笑,眨眨眼看着她:“有关系又如何?” 怀安蹙眉深思道:“那万一要是有人查到皇叔身上怎么办?皇叔倒了,那蔡郎也无处可去了。” “母妃也不清楚,你我就当什么都还不知道吧,你那未婚对象已成了亡魂,怎也不可能再成为你的驸马了。”徐贵妃说罢,笑了一下,继续吃着菜和肉,和怀安讨论起灭门案来,居然和讨论喜事无异。 怀安吃饱后,起身道:“我要去一趟梁王府。” 徐贵妃的脸色渐渐冷下来,道:“去做什么?上回的教训还没受够?还想再让人讽刺你穿着宫女服偷跑出宫?” “我要去问清楚,杨家被灭门,到底和皇叔有没有关系!”怀安放下这句话后,就快步走开了。 徐贵妃追出去,喊来宫中侍卫:“拦住公主!” 可是怀安在宫里肆意惯了,那些侍卫都怕她,最终还是没能拦住她。 她又穿成宫女模样,坐马车离开了瑞坤宫。 徐贵妃得知消息,咬着牙生气道:“她真是越来越冲动了!” 怀安一到达梁王府,就直奔梁王和蔡义他们平时议事的正厅,他们果然正在议事,还正巧在说杨家的事。 “那些土匪留着是个隐患,若能收为己用自然是最好,收服不了的话……” 怀安出声打断道: “皇叔,你为何要杀他们,万一被查出来……” 蔡义走到怀安身前,温声解释道:“王爷这么做也是为了公主您,再说,有我去善后,不必担心会被查出来。” “那你万事小心,伤好了吗?” 她翻脸比翻书还快,看到情郎,立刻就换了一副温柔脸色。 “多谢公主关心,蔡某只是皮肉伤,已经好了。”他微笑道。 怀安看到他这般笑,心里顿时阳光灿烂,刚才的那些阴霾全都不见了。“皇叔,就不能换个人去处理这事嘛!” “只有蔡义去,才能让本王放心。”梁王道。 他说的不是实话,但他知道他这么说,会让怀安高兴。怀安可比那个女人好哄多了。 蔡义在离开燕京之前,在醉香楼约了个人。 这人十分仰慕他的才学,虽然他不想与之结交,但梁王说这个人的背景很不一般,让他试着结交,最好是能拉入一派当中为梁王办事。 所以,蔡义决定正好趁这个机会,熟悉熟悉这位白公子。阿 昏 白烨主动为他斟满一酒筹,好奇道:“蔡兄,你去苏州做甚?论繁荣,燕京已经不比苏州差了。” “也不是在下想去,只是这燕京城实在是容不下在下,你瞧这四周人的眼神,天天被这些鄙夷的眼神看着,谁心里都不会好受的。”蔡义说完,环视了一下周围人,确实有几个书生时不时投来鄙夷的目光。 蔡义抿了口酒,微笑道:“况且,世人都说天下才子,半出江南,在下也想去长长见识。” 白烨同样冲他笑了笑:“也是。” 其实蔡义的祖籍也离苏州极近,他这次去苏州办完差事后,也许会把家人们接到燕京来。 省得让怀安公主觉得,他是个不尊孝道的男人。 白烨道:“经蔡兄这么一提,我都想去江南了呢!” “你不就是来自江南的么?” “哈哈哈,说错了,该是说想回江南。” 蔡义垂眸,想起梁王所说,白家和杨家是有姻亲关系的,那既然如此,可不能让白烨也跟着去。 “哎,倒也不必,去江南要坐船数十天,来回就要二十多天,白兄既然才来燕京,又何必匆忙回去?” “我说说而已,怕蔡兄一人上路觉得孤单。”白烨揶揄道。 他展开手上的折扇,递到蔡义面前:“我最喜欢《黎民赋》中的那两句,‘正逢少年时,应当为民天下事’,感觉是全赋的点睛之笔,可否请蔡兄在扇面上写下?我带了笔墨和砚台!” 他说着,就马上把东西拿了出来。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蔡义笑道。 他很快按照白烨的请求,在扇面上写下这两句。虽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句子,但他还是在角落处,提上了自己的大名。 *** “初雨寒雪,你们两个这段时间就待在公主府,好好治一治那些不听话的下人,碰上冥顽不灵的,就直接打发了。”昭和一边嘱托着,一边目送她们俩登上马车。 马车刚启程,昭和正准备转身回去。 “昭和公主。”不远处传来一道呼喊声。 看那探出来的人脸,昭和依稀能认出来,道:“郭世子。” 郭源的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他继续探着头道:“本皇子马上就要离开燕京,去边境接我妹妹了,临行之前,想告知公主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蔡义也离开燕京了,他要去苏州。” “你如何得知?”昭和微微拧眉,她不希望这个消息是真的。 郭源道:“我最近跟麒麟堂的书生们谈天说地,是他们告诉我的。我猜公主与那个蔡义应该是有些过节吧,所以我路过侯府,就打算来告诉你一声。” “郭世子猜得没错,我确实与他有过节,多谢世子如实告知。”昭和向他福了福身。 郭源示意车夫驾马,又对昭和挥挥手:“不必谢,后会有期!” 昭和转身回府,走到一半,却又转道去了梅芳阁。 方氏正在沏茶,眼神和手上的动作,皆专心致志。 “娘,我想去苏州。”昭和蓦然开口,使得方氏的手手一抖,茶水洒出来些许。 方氏放下茶具,转过身看向昭和,顿了顿,才道:“公主可知这世道给妇人的规矩,其中有一条便是不得轻易离开夫家太远太久?当然了,您是公主,或许不会因此遭什么非议。” 昭和躬身道:“这些我都知晓,但是我非去不可,望娘能够理解。” 她虽语气客气,却异常坚定。 方氏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公主一定要去,老身又岂敢拦着,但我们沈家,一定会保公主一路平安的。老身这就去跟侯爷说,让他派几个人跟着你一块去。” “这……”昭和很想说不必,可是方氏一番好心,她也不忍拒绝。 沈家已然把她视作一家人,那她,又岂能不知好歹? 就在她迟疑之时,方氏已经去找沈夏了。 不一会儿,几个高大壮实的男子就出现在昭和面前,他们身后,方氏和沈夏不紧不慢地走来。 沈夏道:“这四位都是老夫一手带出来的兵,现在他们有些是伍长,有些甚至已经是副将,不过如今四海升平,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昭和微愣,她本以为沈夏最多让她带些侍卫,没想到会是军营中人。 而且,就连沈燕寻去苏州带的那几十个人,也只是普通的士兵,而她却带这四位,怎么看都有些大材小用了。 沈夏伸出那只之前“受伤”过的手臂,分别指了指这四人:“老夫之所以选他们,还因为他们四人是拜把兄弟,公主直接喊他们一二三四的,更方便。” “来来来,快拜见公主。” “小一、小二、小三、小四,拜见公主!” 四人声音洪亮整齐,气势十足,但从脸色上,昭和觉得这四人好像并不情愿保护她去苏州。 “快快请起,在路上时,诸位可称我李姑娘,不必称我公主,更不用像我行礼。” 她还是决定收下这些人,毕竟,这是沈夏所荐的人,至少人品是可信的。 她怕比蔡义晚到苏州,会生出什么变故,于是她不敢耽搁,准备好后,直接带着清露和这四位武夫出发。 “公主从未坐过船,为了以防不适,您喝下奴婢刚刚配制出的药汤吧!”临行前,清露端来几碗药汤,“四位若是也没坐过船的话,最好也喝一碗吧!” 小一摆摆手,回绝道:“不用了,我们都是骑马连骑过数十日的,不会坐个船便不适的。” 四人看着公主缓缓喝下药汤,神色颇显几分无奈。 他们从军这么多年,还真从未得到过这般特殊的任务——保护公主去苏州。 这算什么任务嘛,新兵都做得到的任务,居然安排给他们四人! 而且,与妇人打交道,对他们这些常年在军营里的人,实在是不太擅长。他们可没什么耐心替公主在苏州买衣裳买首饰。 方氏送他们至门口,告别道:“一路平安。” “新年将至,儿媳预祝娘平安喜乐,万事顺意。”昭和说罢,才上了马车。 她和清露待在车厢内,小一小二负责驾车,小三小四各骑一马在马车左右。 燕京通往苏州的渡口,是在往南十里处。 在这月朗星稀的夜晚,他们上半夜几乎都在赶路之中。 *** 慈宁宫。 在太后礼佛结束后,许家主母终于能够见到太后。 许家主母哭诉了许安良被杀的事情,太后听了震惊不已:“什么!安良死在了公主府?他怎么去那里!” 许家主母擦了擦泪,哽咽道:“这个,我也不知,反正公主府是他负责建造的,他去看看成果,那不该是合情合理吗?” “糊涂!燕京这么多建筑都有工部建造,难道他还都能随便进去不成?”太后气得摔了了个杯子,喘了会儿,才冷静些,“公主府的人是如何说的?” “他们说,驸马将他当作闯入公主卧房的登徒子,给杀了……”许家主母说完,又情不自禁痛哭起来。 “小姑,你可千万要为我们家安良做主啊,安良是老爷老来得子,本来指望他给我们两口子养老送终的,这下可好,白发人送黑发人……”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人都死了!”太后怒吼了她一声,才让稍微消停些。 昭和和她驸马也真是的,安良可是他们的表叔,再怎样也不能取他的性命呀! “太后,安良本有大好前程,之前却莫名遭了一顿打,他虽未明说,但我问他手下人,他们说就是昭和公主看着她的驸马打的!” “太后,他们毁了安良,就等于是毁了我们许家呀!我和老爷,只安良一个嫡子呀!” 许家主母又哭闹不堪,甚至还连忙磕响头,那红肿的额头,看得人心生不忍。 而且太后仔细一想,燕京一直传言沈燕寻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他极有可能将昭和带坏。太后扶许家主母起来:“够了够了,起来吧,哀家这就去为安良讨个公道。” 太后立即喊来了姜复,要他去浔阳侯府传旨。 “叫昭和公主带着她的驸马进宫见哀家。”太后神色冰冷。 姜复眼眸微转,一看便知太后是决定站在许家这边了,不过,他可不想三番五次去侯府讨人嫌,他自己都觉着讨厌,更何况公主和驸马爷? 于是他道:“娘娘,奴婢近来腿脚不适,这差事还是交给旁人去办吧!” 太后皱了皱眉,虽心有不悦,但到底念在姜复服侍她多年,没有怪罪,“罢了,哀家叫别人去办。” 她唤来了慈宁宫的副总管,姓马。 马公公难得有出宫的差事可办,十分欣喜,谁知却很快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回禀太后,侯府的下人称,公主和驸马不在侯府中。” 太后困惑道:“那在公主府?” “奴婢也去了一趟公主府,并未见到公主和驸马,而且公主府的人又坚持称,他们是回侯府了。”马公公哭丧着脸道。 他被公主府和侯府连翻当球踢,心中憋屈得慌,尤其是他再一次去侯府时,被沈侯的夫人不带脏字地数落了一顿。 “真是无用!哀家看你这副总管之位是不想当了!”太后怒道。 许家主母双眼红肿,声音已经哭得沙哑:“太后息怒,依我看呐,沈家是敢做不敢当,想包庇沈燕寻,您派内侍们去,是请不出来的。” “竟然还得哀家去找陛下不成?”太后咬了咬牙,思忖过后,发现也只有这个法子最管用了。 她拄着鸠杖站起来,决定摆驾天乾宫。 可是,文景帝是知道沈燕寻去了哪里的,他一听太后的来意,就好声好气地安抚了一番,说是明日上朝时,会给许家和太后一个交代。 可令许家没想到的是,文景帝在上朝时是这么说的:“许爱卿生前功绩斐然,可惜意外丧生,朕心甚悲,决定追封他为太保。” 这道圣旨,给了许家人一个体面,却没给他们一个公道。 但是作为世家,家族利益远比个人利益重要,族人们不让这件事闹下去,那许安良的死就会被慢慢遗忘、被不了了之。 *** 昭和来到渡口时,正好赶上一趟即将出发的船。 一船大概能坐三十多位客人,这算是最多的,但由于是晚上,再加上没几日便是过年了,燕京城该回乡的早就回乡了。 这一只船上的客人,算上他们六人,似乎也只有二十人不到。 在这不到二十人当中,昭和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蔡义。 和他同坐一船,居然这么巧…… “姑娘,怎么了?”清露轻声问。 昭和下巴微抬,依旧盯着蔡义:“那个人,就是之前的文偷蔡状元。” “那我们要不要等下一船?” 昭和的眸色变得深沉,喃喃道:“不用,同坐一船,挺好的。” 四位武夫听到她们所言,其中小二不爽地撸起袖子:“和这种心术不正之人坐一艘船上,我真怕我这暴脾气憋不住,冲上去揍他!” 蔡义盗用薛树文作的事情,之前闹得满城风雨,燕京中人几乎都有所耳闻。 船慢慢起航,众人的目光也慢慢聚集到最后几位客人的身上,尤其是其中一位姑娘。 生得肌肤赛雪、杏腮桃脸,在夜色中,反而更衬出这位佳人气质出尘。 蔡义也一转身,轻笑出声:“哟,这不是……” 他的笑容在看到她身后四人拔剑半出鞘时,一下子僵住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位昭和公主,就总会生出一种警惕感,仿佛生来就是仇敌一般。 结合之前的经历,他们也确实算是结了上愁。 他差点就被这个女人毁掉前途。 白烨看了看蔡义的神色,又看了看对面的姑娘,“二位认识?” 莫非是蔡兄的红颜知己?但看双方的目光,好像是闹过别扭,还未和解的。 昭和将视线转到白烨身上,“这位是?” 白烨微笑道:“我是蔡兄的朋友,叫白烨就行。” 白烨。 这个名字对昭和来说有点陌生。 但仔细回忆过后,她发现前世还是有过这号人物的。 尽管没有亲眼见过,但,记得蔡义亲口提过。 白烨是对蔡义最执着的追随者,也是由于蔡义的关系,成功当上了都察院左御史。 和蔡义待在一起的,要么是迟早被利用的傻子,要么是怀有目的接近的。 这白烨显然是前者,跟怀安一样。 总之,也是她厌恶之人。 她直接就没给白烨任何脸色,当他如空气。 这在船上度过的第一夜,昭和睡得极不安稳,辗转反侧,老想起前世的惨剧。 清露诊脉倒是诊对了,她的确是思虑重——没办法,她忘不掉这些仇。 此时此刻,她有些羡慕沈燕寻。 他记不得前世,可以一直无忧无虑,永保那份少年心性。 ……昭和不知道的是,沈燕寻做梦梦见了她。 梦中—— 她卧在软榻上歇息,衣衫半开,里面是止不住的美妙春色。 而他正好又独饮了几杯酒,微醺,借着醉意壮了胆。 蔡义之妻又如何?公主的心明显并不在蔡义身上。倒不如让他来试试…… 沈燕寻抱起榻上美人,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把她放到床上,吻她的唇时,她惊醒了。 她挣扎开了,且十分抗拒:“小侯爷,别……” 沈燕寻勾起她的下颚,手指渐渐往下游走,停在沟壑处,轻声问:“不是说好的,鱼水之欢吗?” 正所谓久旱逢甘露,他寤寐思之的女子如今就在他身下,他,理所当然地要了她。 “我会带你到安全地方的。” “小侯爷的大恩,我……没齿难忘。”而后她微颤了几下,更加诱人。 “那就……以身相许,然后再一起生个孩子,那就人生圆满了。”他把酒气呼到她耳畔。 她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醒后,他看到床单上的血迹,心中五味杂陈。 蔡义没碰过她,于她而言这是一位妻子的悲剧,于他沈燕寻而言,却算是一件幸事。 …… “公主,外面的风浪声好像不太对劲,奴婢出去看看。”私下里,清露还是习惯于这样的称呼。 她翻身下床,迅速穿上外衣,去了船舱外。 昭和没有入睡,虽然和船没什么太大关系,但船摇晃得,是有些频繁了。 “诸位!我们的船不小心遇上了逆风和暴雨,拜托诸位了,请帮忙出来把水舀出去!”船夫大声喊道。 昭和也起来,换上衣裳,去舱外望了一眼。 正准备转身回去,就忽然被蔡义抱住了双脚。 “姑娘,抱歉了,船摇得实在厉害。”蔡义嘴上这么说,动作上却似乎是想把她往船边上拽。 在这种时候站到船边上的话,是很有可能失足落水的。 又正值下暴雨,把落水之人施救上来的可能不高。 “李姑娘!”一二三四他们正在往外舀水,看到有人在对公主不利。 但很可惜的是,船上甚至有人在左右滚来滚去,他们几个根本没法绕过去。 清露也是同样,离昭和太远了。 蔡义抓着公主的双臂,奋力把她带往靠近边上的位置。 “你要干什么!”拉扯中,昭和踩他一脚,怒瞪了他一眼。 然而她在力气上终究敌不过蔡义,踉跄几步,竟一下子被他推到了船栏上。 身后,便是涛涛河水了。 要是这种情况下落了水,她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白烨神色如常地站在船中间,身形只是微晃。 他迅速拉住蔡义的手臂,拉到他身侧。 同时,蔡义故意松开昭和。 他本来觉得,这场风雨是天赐良机,让他除掉昭和公主,以及白烨这个莫名跟着上船的可疑之人。 昭和又撞了一下船栏,被迫仰身,脚下一瞬间有种失重感。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手腕被人拽住,一下把她拉回了船内。 “蔡兄,你为什么抓着一个弱女子当柱子?吃豆腐也不该是你这样吃的。”白烨一手拉住一个,不解地看着蔡义。 蔡义道貌岸然地笑了笑,解释道:“一时情急,还请姑娘恕罪!” 片刻后,风雨渐止,船只也终于不再剧烈晃动了。 小四对白烨投来了崇拜的目光,作辑道:“敢问这位兄台学的是何种独门秘笈,居然能在刚才那种情况下,还稳若磐石。” “多带一双鞋就行了。”白烨边说,边脱鞋。 那鞋子,似乎已经粘在船上了。 他吩咐他的随从,拿来了另一双鞋。 第25章   “到苏州这一路上,…… “到苏州这一路上, 不会一直遇到这么大的风浪吧!”清露问船家。 “客官不必担忧,方才那种情况是极少见的,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清露问清楚后, 过来告诉了昭和。 她还嘱咐一二三四这四个兄弟:“有人想害我们姑娘性命,这些天在船上, 务必得千万小心着。” 小一手放在刀柄上,偷偷瞄向蔡义所在的方向,小声道:“知道那人是谁,直接杀了不行吗?” “当然不……” 清露说到一半,却听昭和道:“好啊,去帮我杀了他。只要你们不怕被梁王复仇、祸及家人就行。” “那小子还和梁王有关系啊……”四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倒不是恐惧, 而是憎恶。 除了梁王手下的兵力以外, 其实其他军队对梁王都是怀着些许恨意的。 早年梁王为了建功立业, 在边境有战况时, 时常充当援军,可梁王为了抢功劳, 简直不择手段。 其他军队没了应得的功劳,军中赏赐自然也就少了。 清露开口道:“要不让奴婢去做吧, 奴婢自小举目无亲。” 她目光坚定,却让昭和陷入了纠结。 她相信清露的手段与身手,可是蔡义此人城府极深,他会只带一两人, 就去苏州为梁王办事吗?更何况他带着的那俩, 似乎对他要做什么,一无所知。 不然,那个白烨今晚也不会救她了。 “您就让奴婢试一试吧。”清露道。 “那好, 你找个合适的时机,小心些。”昭和又转念一想,让清露试探一下蔡义身边有多少暗桩,倒也不错。 接下来的几日之中,不仅河面上风平浪静,船上的人也和和气气——至少表面如此。 清露打算在蔡义的食物中下毒,但她又要避免毒死一整船的人,所以计划起来花了些时日。 这些天,她总算是弄清楚了船员会在何时给蔡义送餐。 在船上的第六日,她在蔡义的午膳中下了毒,是下在汤里。与蔡义同行的两个人,可能也会中毒,不过无所谓了,如果公主想放过他们,她身上是有解药的。 正午时刻,一碗木耳汤被端至蔡义面前。 白烨和白烨的随从,和他坐在一桌。 他对着其他菜动筷,但对那碗汤,始终只是时不时盯着。 “蔡公子不喝汤,又何故一直盯着?”白烨的随从开口问。 蔡义淡淡道:“这汤拿去分给其他船客吧!” 随从应了声,端起碗正准备出去,却被白烨轻轻拉住:“不行,这汤很可能有问题!闻起来不大对。” “既然如此,那还是倒了吧。”蔡义道。 随行的暗桩一直关注着昭和公主他们的举动,那贴身宫女在汤里下毒,他是知道的。 那些暗桩皆是梁王的手下,所以,他不得不佩服梁王的手段,果真是有先见之明。 *** 燕京城,皇宫。 温旭带着李文耀进宫面圣。 “皇上,四皇子很快就要过十岁生辰了,臣今日带他进宫,是想让他在宫中过生辰。” 当初文景帝把四皇子放在太师府养,一是考虑到中宫无人,把嫡子交给嫔妃养并不合适,二是温家主动请求。 然而一直让嫡子生活在宫外,这终究不符合常理。 “太师的意思是,想让文耀往后就在后宫住着?”文景帝不确定地问。 温旭躬身道:“全凭陛下做主。” “朕想让他自己决定。”文景帝微微一笑,将视线移到李文耀身上,“文耀,你想在宫中居住,还是继续住在太师府?” 李文耀眨眨眼,开口道:“回父皇,儿臣是皇子,理应在后宫居住。” 他只说“理应”,未说“想”。 虽是在后宫出生,记事起也认得出母后、父皇、姐姐,但他离宫多年,对皇宫终究是有了陌生感。相比较来说,他倒还是更喜欢住在太师府。 可是,舅舅和如兰表姐,要求他在父皇面前这么说。 他们告诉他,他总有一天要回皇宫的,而他们,也有他们的事情要做。 听到四皇子喊“父皇”,文景帝不禁龙颜大悦,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那朕就依你所愿。” 中宫之位虽然悬空着,可还有太后呢,把文耀交给太后养育,既符合祖制,又避免了嫔妃们争抢四皇子的抚养权。 至少在继后人选未定之前,把这孩子交给太后是最合适的。 当晚,李文耀就住进慈宁宫,夜霜也作为其宫女,一起入了慈宁宫。 四皇子回宫居住的消息,在后宫很快就传开了。 “难道温家接下来是有什么举动不成?”徐贵妃托腮琢磨着,瞥了眼亲信陈贵人,“你叫王爷派人对温家盯着些。” 陈贵人饮了口茶,道:“娘娘猜不到吗?四皇子脱离了温家,那温太师就极有可能重返高位,逐渐掌权,于王爷来说是不利的。” 不止是她有这样的猜测,朝臣们甚至梁王,也皆等着温家接下来的举动。 可是,除了温家小姐出城探望表亲之外,温家再没有其他举动了。 那些平时和温旭交好的官员,也不怎么来太师府了。 眼线们的消息是,温太师整日在府中与高手对弈,亦或是在书房翻阅典籍,企图战胜棋界的知名高手。 三旬之后,男装打扮的温如兰出现在公主府门口。 寒雪一边惊讶温小姐的到来,一边小声告知她,公主并不在燕京。 温如兰挑挑眉:“我知道,正因她不在,所以我才能来这儿。” 她进入室内,要见初雨。 她知道昭和公主把初雨和寒雪留在公主府的用意,因此一见初雨出现,她便问:“这公主府整治得如何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线人,不会知道我来这儿了吧?” “温小姐放心,公主府里不听话的奴婢,已经该死的死,该走的走了。”初雨道。 温如兰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以后余大人等在此聚谈,能够安全些。而我以后也会常来公主府,以我爹义子温澜的身份来。” 温旭没有义子,温如兰这么做,都只是为了方便在燕京城办事而已,她要代表父亲温旭,与反对梁王的大臣们一起,想办法扳倒梁王。 梁王的势力已是根深蒂固,若再不想办法遏制,恐怕再过几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温如兰凝眉叮嘱道:“以上皆是我跟公主商量过的,一字一句皆是秘密,你们不可告诉旁人。” 第26章 江南苏州。 …… 江南苏州。 春季正是此地雨水多的时候, 沈燕寻等一行人刚进城,就被突如其来的春雨淋得湿透。 他们装扮的身份是商人和镖师,马车内的东西都是货物, 人只能坐在前面。 租宅是需要时间的,为了能少淋一点雨, 他们只好先住进一家客栈。 一般在南燕富庶的大城中,客栈都是与饭馆或是酒肆相结合的,苏州这儿的客栈也不例外,一楼是饭馆,楼上是客栈。 他们在客栈内换好干衣服,就到一楼来用餐。 邻桌坐着几个身穿军甲的人,其中还有个女子。 “小姐, 我听巡抚大人说, 这几日会有一名皇商之子带着货物来到苏州, 一路会有许多镖师护送。瞧那群人的打扮, 看着倒是像极了镖师和商人。”有人将目光投向了沈燕寻他们。 文景帝和户部给沈燕寻安排的身份,是南燕五大皇商之一卢家的长子, 卢越。 和同为皇商世家的白家不同的是,陆家最出名的货物是衣料, 因此为了演得像些,沈燕寻身上穿的是上好的丝绸,一身的月白色,亮得仿佛能发光, 配上青山绿水的刺绣作点缀, 更显华贵。 从前他也爱穿锦衣罗裳,可陛下赐他的这一身,不夸张的说, 得有苏州普通百姓一座宅子的价了。 这么亮眼的衣裳,自然而然也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 薛馨瞥了眼沈燕寻他们的背影,冷哼一声道:“这儿的富人是多,可我还真没见过这般显摆的,这岂不是告诉土匪们来抢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带了不少镖师,或许根本不惧土匪。” 正当他们谈话间,镖师头领秦九就朝他们走来了。 秦九做辑,恭敬地问:“几位军爷,卢员外托在下来问问,此地有哪些道是容易遇上土匪的,要是知道了,咱们就能尽量避开了。” 薛馨解释道:“只要是长的道,都容易碰上土匪,此地土匪猖獗,除非朝廷下大力整治,否则就连我们这些人也是没办法的。” 沈燕寻坐得不远,讲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想要调查杨家灭门案,与官府接触是不可避免的。 既然刚好碰上了,不妨借此机会与苏州巡抚见一见。 于是,沈燕寻起身走到秦九身侧,对这些人道:“那我要见你们巡抚,叫他派兵护送我的货。不瞒各位,我这批货乃是皇上要我卖的,可不能出丝毫差错。” 薛馨边低头吃饭,边听他说,她原本是想反驳的——巡抚大人岂是说见就见的?更何况军队归布政使管。 可是,她回眸一瞥,看到这位卢员外生得眉目俊朗,鬼使神差地,顿时就改了话:“巡抚大人是我爹,我可以帮你。” “有劳姑娘。”沈燕寻微笑道。 *** 薛巡抚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士,今日是他休沐之日,但他的私宅在官署的不远处,是为薛宅。 薛馨带着沈燕寻等人进薛宅见他。 她刚踏入家中,就一路高喊道:“爹,女儿在客栈偶遇皇商之子卢员外,他有事找您。” 薛初一听到她的声音,就不由皱起眉头。 他最讨厌在休沐之日,还要被公事挤占时间了。 但是人家都来到家门口了,他不见是说不过去的,再不想见也得见。 无奈,薛初只好堆着几分笑容,出去迎客。 “您就是卢员外?这边请。” 第27章   “草民卢越见过薛大…… “草民卢越见过薛大人。”沈燕寻刚走入客堂, 就只见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子坐在里面。 虽然没穿官服,但应该就是苏州巡抚薛初没错了。 薛初饮了口茶,“小女说你们有事找本官, 是所为何事?” “想必薛大人也听说过,我们卢家是商贾世家, 在下来苏州的目的也是为了运货行商。但是在下却听闻城中百姓说,几天前在一条商道上,有一户人家被土匪灭门了。对于土匪,在下心中实在担忧。”沈燕寻努力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 杨家虽不在南燕皇商之列,但百年前却是借着贩卖兵马粮草起家,家底丰厚,是江南数一数二的簪缨富户, 遭土匪抢劫也算是有原因的。 听沈燕寻谈起这事, 薛初脸色微变。 杨家被灭门这件事, 他是下令封锁消息的, 除了苏州官员及朝中,在其他地方应该鲜为人知才对。 薛初扬起唇角, 温声解释道:“这种无稽之谈,卢员外又何必相信呢?此地是有土匪出没, 可他们不至于害人性命的。” 意思是,不承认杨家出事了咯? 不过沈燕寻也能理解,巡抚不公开查此事,是有他的考量在的。 至于该不该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巡抚, 沈燕寻觉得还要再斟酌斟酌, 知道的人多了恐怕容易暴露。 “在下也只是随便打听到的,只想弄明白怎么走,才能尽量避开这些土匪。”沈燕寻道。 “诶, 你不是想问我爹借人么?”薛馨好奇道。 此人方才的言语之中,似乎并未提及此事? 秦九上前一步,主动替沈燕寻解释:“哦,我找手下商量过,他们不想自己的活被官兵揽去,能不麻烦官府,我们就尽量不麻烦了。” “敢问各位是打算往哪儿运货?”薛初开口问。 沈燕寻想了想那日在宫里皇上和户部尚书交代的内容,道:“继续南下。” 一盏茶的工夫,薛初列出几种路线,让沈燕寻自己选择。 沈燕寻点点头,装作自己全都记下了,顿了顿问:“薛大人,此地的土匪真的不会伤人性命吗?” 他的双眸直勾勾盯着薛初,看得人不禁浑身泛起寒意。 薛初一怔,忙笑道:“本官看陆员外此行带那么多镖师,应该不会被土匪得手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土匪倾巢而出,或是下了死手……” “卢员外既然如此担忧,不如让小女子为您引路,若是遇上土匪,小女子也可帮你们多杀几个。”薛馨开口时,一只手放在剑柄上,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姿态。 薛初瞪她一眼,不想让她掺和这事,“馨儿,不许胡闹。” “有个引路的,倒也不错。”沈燕寻瞥了她一眼,对薛初道。 她是薛巡抚之女,说不定也知道杨家被灭门一事,而且会比巡抚更容易套出话。 *** 坐船的第十日,船在苏州的渡口靠岸。 清露看到蔡义一行人下船,不由小声与昭和道:“公主,话说他们也是来苏州,会不会和驸马要查的……有关?” “一定有关,不然我们又何必跟着他来呢?”昭和边说,边款步走下船。 她上辈子也没来过这里,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所以,最保险的方法就是按兵不动,等蔡义有了行动,她再做出决策。 “那要不我们先跟着他们?”小一提议道。 “让清露去吧,其他人先和我一起找个落脚的地方。”昭和吩咐道。 反正蔡义也是知道清露的,那就让他明摆着发现好了,让他时刻都保持着“会被下毒”的警惕感,也是件不错的事。 清露和昭和等人小声商量了片刻,然后就在渡口分开。 很快,白烨跟着蔡义没走多远,就回头一看,发现了清露,于是对蔡义道:“那位美人在派人跟踪我们。” “无妨,跟踪就跟踪吧。”蔡义微微一笑,顿了顿,蓦然道,“白兄救过那位美人一命,但在下只想提醒你一句,那位可不是良善之辈。在下之所以丢官,还与她有关呢!” “是吗,那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白烨若有所思地敛眸,扇着折扇跟在蔡义身后。 第28章 沈燕寻带着人和货来到杨…… 沈燕寻带着人和货来到杨家遇害的那条道上。 这条道宽阔, 平时来往的人也不少,而且整个路段一点打斗痕迹也没有,看着真不像是土匪会来的地方。 “难道消息有误?”沈燕寻左右观望了半天, 小声和秦九议论着。 秦九也是一头雾水:“不可能吧,尸首不就是在这里发现的吗?” “两位, 你们在说什么呢?”薛馨突然从他们俩中间窜出来,面带天真的笑容,“你们真的不用害怕,有我在,土匪不敢来的。” 沈燕寻被吓了一跳,却还要和善地回她:“有劳薛姑娘了。” 薛馨也学他们一样,东看看西望望, 什么也没看出来。 她的目光很快就返回沈燕寻身上, 直勾勾地打量对方的相貌, 丝毫不带掩饰。 这卢员外看着真是又年轻又俊朗, 穿着一身金丝绸缎,只显矜贵, 不显豪横。这样的男人身边,应该从不缺女人, 不过以卢家的皇商门第,恐怕也不是一般女子能配得上的。 秦九走在他们后面,将薛馨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 “薛姑娘,你亲眼见过这里的土匪出没吗?”秦九开口道。 薛馨听到了秦九的问题, 但是答得十分怪异, 声音渐渐由大变小:“见过啊,长得都五大三粗的,完全不及卢员外这般玉树临风。” 秦九:“我问的不是这个……” 薛馨回眸看了秦九一眼, 压低声音问他:“不知卢员外可曾婚配?” 秦九听到这个问题,先是倒吸一口冷气,注意到小侯爷并未听到时,他微笑道:“这个……在下和员外也不过是合作关系,对他的私事也不清楚。” 他可不陪人作这个死。 第29章 “卢员外年纪轻轻便掌权…… “卢员外年纪轻轻便掌权, 不知可否成家?”薛馨还真大胆地凑过去,开口问沈燕寻。 姑娘家火热的目光盯在他脸上,他根本无所适从。 他一边查看道路, 一边尝试敷衍道:“嗯……明媒正娶过一位姑娘。” 薛馨微愣,步伐渐渐慢下来, 似乎是在怀疑他所言是否属实。“那,就一直让夫人留守家中吗?” 沈燕寻从未遇见过这样难缠的姑娘,他现在的身份毕竟是假的,说得太多,容易露出破绽,于是,他故作感伤道:“她已经过世了。” 身后的秦九张了张口, 看到不远处熟悉的身影, 不禁欲言又止。 昭和身穿一件翡翠撒花洋绉裙, 手执一面小扇, 在这条偏僻道路上闲庭漫步。只不过,身后跟着的那群武夫, 带刀带剑的,与她画风不符。 她看见了沈燕寻, 沈燕寻当然也看见了她。 走至相近,她美目流盼,轻悠悠地问了沈燕寻一句:“才到江南没多久吧?” 言下之意——没多久,身旁便有姑娘相伴了吗? 沈燕寻虽然有些心慌, 不过反应倒是快, 回得十分符合人物身份:“我不打算在此久留。” 薛馨打量着昭和,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问道:“这位是卢员外的熟人?” 大概是看到公主笑容温柔, 沈燕寻突然又不那么慌了,向薛馨正经解释道:“她是我的妾室。” 薛馨问:“哦,姑娘如何称呼?” “姓李。”昭和轻摇扇子,简单回道。 之后两路人同行,却在道路上见不到另外的人路过,可谓十分偏僻。 哪一段路都十分相似,也没看出凶案有什么线索。 薛大人本想主动为他们安排住处的,但沈燕寻执意要自己选择,于是就在西陇镇上挑了一处宅子,租期两个月。 安置得差不多后,沈燕寻与昭和公主在房中密谈。 ”公主,我真没想到你也会来。“ 昭和道出实话:“自是不放心你第一次办父皇的差事。“ 回忆起前世,她知道杨家的灭门案并不简单,其背后必然牵扯着某些权贵,以沈燕寻的能力和地位,怕是无法全力解决。 唉,若杨家真是因为与怀庆有婚约而被灭门,那还真是让人不禁哀叹。 沈燕寻看到她,不由自主地把正事暂时抛掷脑后,他微笑道:”我对外人称你为妾,实在是无奈之举,还望公主……“ 昭和温声细语地打断道:”你我得想方设法,去一趟杨家。“ ”嗯,那我们尽快,明日便去。“ ”偷偷去,就说是去置办新家具,不要让外人知道。“ ”好。“ 天色渐沉,清露和几个护卫轮番守夜。 ”清露姑娘,我就搞不明白了,既然公主已经安全到达,那我等为何还要守夜?“ 清露淡淡道:”你们可以不守,我守,只因公主体弱,可能会叫我伺候罢了。“ 其实,昭和公主近日月事提前,再加上舟车劳顿,身子是有些不适,不过好在有人帮着暖被窝,也就足以安眠了。 第30章 次日,昭和公主…… 次日, 昭和公主与沈燕寻坐上马车,清露在前面驾车。 虽然知道杨家的府邸在哪儿,但为了行事隐蔽, 清露先在整个镇子上兜了几圈。 看到杨家的大门敞开着,清露有些疑惑。 官兵竟然没有派人来这里守着?杨家不是被灭门了吗?怎么还会有人住? “有些不对劲呐, 杨家府邸里好像有人。”清露说道。 前世杨家的灭门案,并没有给昭和留下太多的印象,此时此刻她还真不知道杨府内住着的是什么人。 昭和想了想,道:“先停下吧,我们过去问一问。” 白烨虽然是和蔡义一同来的,但他自己挑了家看上去不错的客栈住下。他本想邀蔡义同住一家客栈,不过蔡义却已清贫为由拒绝了, 也不肯受他的恩惠。 没想到的是, 他自己选的这家客栈, 反而是个黑店, 放在房内很多值钱的东西少了,问店家, 店家竟一点不知。 所以白烨准备去报案。 他这人还从来没有报过案,思来想去, 寻了个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请他帮忙找个讼师。 然而不知是不是说书先生的故事不如现实精彩,居然有人在台下议论:“近来江南还真是不太平,山贼猖獗得, 竟是连杨家都敢劫杀。” “有啥不敢, 此地本就是天高皇帝远,那些山贼哪管是谁,只管杀人劫货罢了。” 白烨越听越不对劲, 忙凑过去问道:“阁下,你所说的杨家,是……” 那人呵呵一笑,瞥他一眼:“江南还能有哪个杨家排得上名号?” 白烨脸色一沉,忽地抓紧那人的衣袖,问道:“他们出什么事了,被山贼劫杀是怎么回事?” 那人被他的反应吓到,扯回衣袖,皱眉道:“我哪晓得,还不是坊间传闻如此么?官府又不可能将此事大大宣传出去!” 白烨只是顶了自家表兄的名字出去远游,他本名杨一卿,是江南杨家的嫡长子。他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陷入了惶恐之中。 难道家里真的出事了? 不行,他得回家确认一趟! 杨府。 一位身形魁梧的男子穿着丧服,带着几个人在里面收拾。 “表公子,老爷夫人的遗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何时去官府要回遗体呢?” “不急,等官府查明真凶,他们在九泉之下才能瞑目。” “那大公子那边……” 男子叹了口气,道:“他人在外地,我已派人去寻他。” “有人敲门。”小厮守门守惯了,门口处一有动静,他就能听到。 男子自己提步往门口走去,示意小厮不必跟来。 他一开门,看到的是一对年轻男女,女子貌美,男子俊朗,看穿着不似普通布衣。 “我们是杨公子的朋友,阁下是?”昭和公主已知杨家被杀,便大胆猜测眼前人不是杨家之人。 “在下白烨,是杨老爷的侄儿。”男子规规矩矩地回礼,“不知二位是来找哪位杨公子?” 沈燕寻愁眉不展道:“据说杨家出了命案,我们自是来关心杨家大公子的安危而来的,他到底,在不在其中啊?” 白烨道:“他不在江南,应当没事,既然两位是我表弟的朋友,便也进来坐坐吧,下人们尚在收拾,还请两位莫要嫌弃。” 就在这时,他们言语中提到的杨家大公子,到了。 杨一卿假扮了白烨,昭和与沈燕寻谎称是杨一卿的朋友,这三波人见面,一开始是十分尴尬的。 随即,杨一卿看到白烨身上的丧服,不禁心中一慌:“表兄,你怎么在这儿?” 白烨对他心中有气,可是有些事比这更重要:“你父母遇到山贼的事,看来你也知道了?” 杨一卿冲到宅中,找不到任何一个家人的身影,父母、弟弟妹妹,甚至是父母的贴身仆从,都没有…… 他泪水夺眶而出,回首盯着白烨:“你是骗我的,是不是?你怨我冒用了你的名字!” 白烨红了眼眶,转过身、闭上眼默默哀悼着。杨一卿则跪在宅前,哭得撕心裂肺。 昭和静观半天,这时上前一步道:“杨公子节哀,据我所知,杨家遇山贼一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沈燕寻轻轻握住昭和的手腕,道:“夫人,我们等杨公子情绪稳定些,再告诉他吧。” 昭和知道他是担心杨一卿过于崩溃,然而揭露真凶宜早不宜迟,她斟酌片刻后,还是决定说出来:“此事缘由,皆因杨公子与怀庆公主的婚约而起。” “怀庆公主心仪状元郎蔡义,而蔡义也想以此攀龙附凤,所以买通山贼刺杀你。” “你休得胡言!蔡大人绝不是那种人!”杨一卿语气坚定。 其实他也觉得奇怪,山贼的存在也有二十年左右了,一向是只劫货不杀人的,难道真的是……不,这事不可能和蔡义扯上关系。 昭和面色冷淡,丝毫未有退缩之意:“是与不是,我们探一探山贼的口风便知。” “这太危险了!”沈燕寻皱着眉,在她身旁小声说。 昭和挑眉,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这不有你在?” “去就去!”杨一卿蓦地站起来,双拳紧握,仿佛有冲天怒气。 与杨一卿相比,白烨理智得多:“这……我觉得还是要准备一番。” 杨一卿带着哭腔喊道:“表兄,我不想等!” 白烨道:“光凭我们几人,想要对付山贼,恐怕是不可能的。” “杨公子白公子莫担心,我已经想好了计谋。”昭和公主道。 “清露!”她大声喊道。 一个娇小的女子,不知从何处溜进来,来到昭和面前行礼:“奴婢在。” 昭和道:“你随我们一道儿办成商客,假装被山贼捉去,在山贼窝里好好查探一番。而后白公子,则装成交赎金之人,引出山贼的头领,我们再借机逃出。” 沈燕寻担心道:“可这还是……太冒险了。” 可是他又见清露丝毫不劝,公主亦是一副胸有成竹模样,便不再说什么了。 或许,公主另有计划也说不准。 第31章 “对了,还未请教两位大…… “对了, 还未请教两位大名,也不知两位对于杨家的消息,是从何得知的。”白烨看到清露的身手后, 对昭和与沈燕寻多了份警惕心。 之前那薛老爷也问过类似的话,沈燕寻应答这个问题, 倒是信手拈来,解释道:“我们是奉圣上密旨而来查案,至于具体的身份,恐怕要得案子真正水落石出之后,方能告知了。” “这么说,皇上也觉得此案蹊跷?”白烨问。 沈燕寻和昭和公主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这个问题,商议起扮商客骗山贼的过程。 “清露, 你去集市上买个几十件成衣, 各色各样的都买点, 我们就扮成卖成衣的商人。”昭和公主有条不紊地嘱咐着, “杨公子,你可会一点燕京话?若是不会, 尽量不说也无妨。” 她很不喜欢杨一卿这人,哪怕现在他是受害者, 她也担心他又会被蔡义迷惑,可是,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张王牌,不仅能战胜蔡义, 甚至可能扳倒蔡义背后的梁王。 她需要杨一卿的及时倒戈。 “只要能查出真凶, 在下任凭你吩咐。”杨一卿淡淡道。 “据我所知,山贼的出没时间一般在傍晚,我们需要快点准备了。”沈燕寻道。 清露的手脚很快, 一个时辰不到,她就从集市买好衣服回来了,另外还买了些吃的,让这几个废寝忘食的人充饥。 天色渐沉,很快就到了众人所期待的傍晚。昭和、沈燕寻、杨一卿、清露四人,已经坐着一辆马车,出现在杨家全家曾经遇害的路段。 杨一卿探出头,小声问在前头当车夫的沈燕寻:“怎么还没动静?山贼们不会今晚不来吧?” 公主和杨一卿一同待在车厢里,虽然还有清露,但沈燕寻还是有点郁闷的。 他不是很想搭理杨一卿。 昭和在里面,轻声问道:“看来公子还是信不过小女子?” 就在这时,四周传来马蹄声,听上去没有军中骑兵的整齐,也不是普通人单枪匹马的赶路。 正如四人所期待的那样,遇到的是一群山贼,骑着马、举着刀剑,衣着打扮五花八门。 这群山贼中,有人压低声音在议论。 “老胡,老大不是说让我们都避几天么?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来都来了!” 沈燕寻停下马车,大声喊道:“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在最前面的那山贼冲他举着刀,蛮横道:“少废话!快下来!这马车归我们了!” 昭和公主和清露手挽手,缓缓走下马车,不约而同地用绢帕擦着眼角、呜咽着。 杨一卿没下去后,看到山贼们要走向马车,立刻张开双臂拦住:“不行!我的货全在马车上,这马车不能给你们!” “呵,你最好识相点!让开!” “不,我们做小本生意的,这些东西几乎是我大半的家当了,我说什么也不会给你们!”杨一卿眼眶血红,大概是想到杨家与山贼之间的血债,不禁将恨意全部显露给了眼前这几个山贼。 山贼中有人撺掇:“敬酒不吃吃罚酒!” “把他们带回去吧!还有美人呢!” “可是,老大最近不让……” “闭嘴!我们几个偷偷带回去关着,谁能发现?” 山贼之中起了争执。 昭和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他们的顾虑。 看来,还得再把鱼饵放深一点。 她步伐翩翩地走向前,带着哭腔哀求道:“几位爷,千万不要带我们走,我们俩个姑娘家,可没有力气给你们做苦力。” 女子容颜娇美,声音婉转,言语神态中,颇有梨花带雨之意。如何不引人注目? 贼是不会怜香惜玉的,只会想把这引人注目的美人占为己有。至少此时为首的老胡,是动了这般心思的。 为了不让人看穿,他下令道:“那就把他们都带回去吧!” 无论男女都带走,便不容易被人看穿了。 四个人被塞回马车上,不过这回,就是由山贼当车夫了。 车厢内,四个人挤得很,杨一卿时不时谩骂山贼几句,而沈燕寻却搂着昭和,说着悄悄话。 他低眸瞥见公主的泪痕,尽管知道她是为了欺骗山贼,可还是觉得,她确实受了委屈。堂堂公主,竟要跑来这种地方受苦。 “为了帮我完成差事,让你置身险地,我……”他压低声音,蹙眉。 昭和用手指轻点他的唇,解释道:“这是我的事,本该与你无关。” 蔡义是她的仇人,查明杨家被灭口的真凶,也是为了让蔡义身败名裂、锒铛入狱。 这些,本就该由她去做。 沈燕寻一个将门公子,原本清闲自在的,此时办差事,倒是受她拖累了。 须臾,沈燕寻看了眼杨一卿,道:“杨公子,其实你一直推崇的那篇赋,真是另一位新科状元写的。” 杨一卿怕在山贼耳中露馅,忙回道:“不必说这件事,将来我会去自行查证的。” 沈燕寻不在多言,搂着昭和,静静地等着山贼把他们送到山贼窝。 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山贼们到了聚集地。 叫老胡的山贼最先下马,对身边亲信招招手,吩咐道:“将人悄悄地带进去,别让老大看到。” “是。” “放开我!”杨一卿假意挣扎着。 结果惨被山贼踢了一脚,疼得直吸冷气。 “老实点!!!” 他们被带进一间大“牢房”中。 这牢房的门上全是铁锈,墙角还有一些蜘蛛网。 老胡看到小喽啰锁门,才想起把他们带回来是为什么,忙叫道:“慢着,把这俩女子带出来,带去我的房间。” 沈燕寻站到公主前面,神色警觉。 杨一卿则是继续发挥演技,大有大吵大闹不罢休的意思:“你们干什么!要关就一起关,女的就带走伺候,男的凭什么就关在牢里?” “老胡,这小子嗓门太大,关在这儿容易被老大听见。” 这里,算是所有山贼们的共用“牢房”,保不齐山贼头子什么时候来溜达。 “也是,那就都带去我房里吧,一个个绑好。” 第32章   穿过一条狭小的道,…… 穿过一条狭小的道, 山贼们带他们转移到了老胡的房间。 那墙角结着蛛丝网,上面还有蜘蛛来回走动,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老胡准备享受一番美人的时候, 有人扫了他的兴:“老胡,老大喊我们去见他。” “知道了知道了, 马上去。”老胡不耐烦地回应道。 山匪们虽是一群粗人,却也有聚会的习惯。 这次山匪老大和几个小头领相聚喝酒,身边还多了个陌生面孔。 山匪老大举起一碗酒,眼神若有若无地瞟向角落里的箱子:“这位是蔡先生,蔡先生财大气粗,在下先敬蔡先生一碗酒!” 刚才蔡义在他面前打开过,那箱子里, 是满满一箱黄金。 大部分人当匪的原因, 可不就是来钱快来钱多么? 以杨家一家人的性命, 来换这一箱黄金, 对山匪们来说十分合算。 蔡义客气地笑笑,回敬了一碗酒:“不敢当, 这些都是各位应得的。” 他拿自己的酒碗与对方的酒碗对碰,动作却十分小心谨慎。 这酒, 是桂花佳酿,蔡义自己买来,一坛坛送到山匪窝的。 桂花酿香味醇厚,刚好可以掩盖毒药的气味。 这里面只有一坛是没下毒的, 他早就做过标记, 现在手里这碗,正是他给自己倒的一碗。 没过多久,山匪们的目光开始迷离了, 哪怕是其中比较壮实的老胡。 老胡摇摇晃晃地说道:“哎哟,这酒的劲儿可真大,老子喝了几口就晕乎乎的。不行,不能再喝了,房里还有大美人儿等着老子呢!” 说罢,他想站起来,又晃荡一下,跌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老胡!老胡!都怎么了?”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属下不省人事,山匪的老大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蔡先生!这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唯有蔡义一人安然无恙。 他稳稳地站起身,端起自己的那碗酒抿了一口,随即,放声说道:“诸位帮助王爷杀人,亦是于蔡某有利,来日蔡某功成名就,定为诸位祭上佳肴美酒!” 山匪老大瞪大眼睛,愤愤盯着蔡义:“你!你居然是朝廷的走狗!” 蔡义笑了笑,看着山匪老大倒下,换上一副漠然的神色。 他走到建筑外,烧了些枯枝,升起一片白烟。 与此同时,土匪窝中却响起诡异的惨叫声。 “啊啊啊好汉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一个小喽啰被沈燕寻别着手臂,脸色痛苦不堪。 一共有三个人守着他们四个,其中一个垂涎公主美色,目光猥琐,言语污秽,于是就落得这般下场了。 另外两人看到人质中有人的身手那么好,根本不敢出声,更莫谈去阻止了。 蓦然,昭和沉着脸道:“不许叫出声!” 杨一卿给另外两人使眼色暗示,那两人心灵神会,忙冲上去把那位同伴的嘴给紧紧捂上。 “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杨一卿小声道。 昭和缓步上前,盯着那个喽啰的眼睛,问道:“你们这儿的匪徒,与燕京的人有没有来往?” 那人捂着受伤的手臂,摇了摇头。 沈燕寻挑着眉,颇有几分仗势欺人的意味:“不说是吗?那你们可想清楚了?知道我们什么身份吗?” 帮忙捂嘴的其中一个,也刚好是来给老胡传消息的那个,忙回道:“我知道我知道,今天有个男人在老大那边,听说是从燕京赶来的!” 昭和微微垂眸后,又抬眸看了沈燕寻一眼:“果然是他,我们去找他。” 沈燕寻点点头。他还没完全弄明白,不过既然公主这么说了,那他就听她的。 三人中有人主动打开房门,指示首领所在的位置。 “这二人倒是识时务,性命可留。”走时,昭和不忘评价底层山匪。 蔡义用白烟召唤来王爷的暗卫,请他们来处理山匪窝的尸体。 杀人灭口,总要把蛛丝马迹都掩盖才是。 他带着暗卫们再次进入土匪窝,没想到却与一群熟人撞了个照面。 清露收到公主的吩咐,正在收集毒酒中药渣。 蔡义脸色一白,骇然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大胆,见了公主驸马还不快行礼!”清露道。 蔡义正欲做辑,却听昭和公主淡淡说道:“免了,梁王养的一条狗罢了,懂什么礼仪。” “……” 呵,梁王的狗?梁王的狗办好了差事,将来能大富大贵,有何不好? “公主驸马是微服私行?” 蔡义的问题还没得到回应,便有杨一卿忍着情绪质问他:“蔡义,是你指使匪徒劫杀我家人的?” “你家人?”蔡义不明所以。 “原来你才是王爷最想杀的人。” 就是因为怀庆公主不想嫁给杨一卿,梁王才冒险让他来灭杨家满门的。 杨家早已不复当年风光,他以为天子不会把杨家人的惨案当回事的。 现在看来,他想错了。 不过没关系,他没想到的是地方,梁王想到了,所以暗中派来许多暗卫,来助他妥善处理。 杨一卿眼眸泛红,若不是有旁人在场,他恐怕早就给对方来几拳了:“枉我一直信任你、以为你是真状元,没想到你不过是个伪君子!” 蔡义冷笑,目光傲然掠过面前四人:“与我何干,我只是替梁王办事。梁王将来是九五之尊,怀庆公主会成为嫡出的长公主,到时候,我就是最受恩宠的帝婿。” 反正有这么多暗卫在,他不信今日这四人还能活着逃出去。 昭和美眸微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公主金枝玉叶,自是无法理解蔡某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比权势更重要的了。”蔡义深深地望着她,真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可惜,往后不存在了,“相识一场,在下愿送各位一程。” 他做出手势,让暗卫们行动。 这些暗卫可以说是梁王最信任的一批人,身手、手段,皆是厉害的。 五十多个暗卫,足够杀掉四个人了。 沈燕寻拔出特意准备的匕首,回眸对公主他们道:“你们先跑!” 昭和凤眸微眯,摇摇头:“援军快到了。”要想复仇,她不能跑,哪怕真的葬身于此,也无所畏惧。 唯一让她犹豫和愧疚的,是此时此刻有三个人陪她置身险境。 第33章   “援军?”沈燕寻有…… “援军?”沈燕寻有些疑惑。 然而他没时间听昭和公主继续说下去了, 许多暗卫已经冲过来,刀刀都直指公主殿下。 他用匕首不是很习惯,在众多暗卫的围攻下, 很快落了下风。 幸好还有清露能保护公主。 杨一卿不会武功,但他也准备了一把匕首, 同时又搬起酒坛砸人,一时倒是没有暗卫近其身。 白烨带着“赎金”来了。 “喂!有没有人啊!我是来赎我的朋友的!”他在山匪窝前大喊。 第一次,无人回应,第二次、第三次,皆无人回应。 出事了! 白烨敏锐地察觉,忙打开装“赎金”的几个大箱子,几位带着武器的大汉从里面跳出来。 正是侯爷派来保护公主的四位高手。 “咦, 人呢?白公子。” 就在一个时辰前, 这个姓白的男人带着小侯爷的玉佩来求助他们四个, 说是公主的意思。四人虽埋怨这份差事, 却不敢不认真护驾,立刻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恐怕他们遇上危险了。”白烨的脸色有些难看, 土匪带走的不仅是两位贵人,还有杨家最后的血脉。 “那还等什么, 咱们冲进去救人啊!”四位高手提着各自的武器,向此处唯一的建筑物冲去。 白烨这时也顾不得形象,拔剑跟他们一起冲。 土匪窝中,状况的确不乐观, 区区四人, 如何挡得住几十个高手的冲杀。 沈燕寻、清露、杨一卿,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 昭和被他们护着,暂时毫发无伤, 但这时候的她,用一种悲愤的眼神看着蔡义。 她想报仇,想让蔡义身败名裂,难道她错了吗?为什么反而伤到了站在她这边的人? 不,她一定得有耐心,再坚持会儿…… 一道凌厉的剑光向她袭来,她下意识要躲,却不小心因地上酒水滑倒。 剑即将刺到她脸上之际,沈燕寻用匕首挡开这一剑,代价是又有另一个刺客用剑刺到他云胸。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清露和杨一卿的干扰下,那把剑没有刺多深,就被拔出来了。 “驸马!”昭和公主爬起身后,上前一个箭步从身后抱住沈燕寻。 沈燕寻余光瞥见又有刺客冲上来,忙忍着剧痛挣扎开:“公主小心!” 蔡义看着她,讥讽道:“这就是公主殿下想看到的吗?” 也许是他太过得意,没注意手下人的提醒,也许是这里战况太激烈,让他忽视了身后的动静。 白烨一脚踹在蔡义腰后,将人踹出去老远,也加入了“护驾”的队伍中。 *** 刑部尚书是真没料到,自己近花甲之年,还会被圣上任命为钦差,而且还是来江南。 一开始,他以为像江南这种富庶宝地,当地官府治理应是南燕的翘楚,直到密旨上写到杨家被灭门一案。 因此,他没有推脱。 临行前,温太师来拜访他。 “昭和公主和她驸马也去了江南,劳烦尚书护他们周全。” “江南地广,下官如何找得到他们?” “先找巡抚。” 其实文景帝得知消息后,最先是找温旭商量对策的,也是温旭提议让浔阳侯去调查。 杀杨家的是土匪,土匪一般成群结队,若没有巡抚调派人手,是很难与之对抗的。 于是,刑部尚书就找巡抚薛初,告诉他,朝廷欲剿灭土匪,请他出力。 休沐中的薛初很是无奈,休息时候总被公务打搅,偏偏还是不能不干的公务。 “下官这就派人!” 薛初住在这里多年,土匪们在哪里他其实都一清二楚,只是朝廷不下死命令,他也不想大动干戈罢了,时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土匪的胆子肥到敢杀人,而且还是杀一家子,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既然这件事被朝廷注意到了,那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听令行事了。 “钦差大人,下官陪您去!”薛初的手下当中,有一人主动请缨。 结果,老尚书绝得还不如叫薛初带路呢,这人带着军队在山上绕了大半天,总算是找到土匪窝。 一进去,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地上躺着很多人。 确切地说,是尸体。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要保护的人还没死。 公主有些狼狈,驸马身上有血,但都盯着一个人。那个人眼神阴冷,脚踩在一具尸体上。 “蔡义?你竟敢行刺公主?”老尚书看到这场面,整个人都惊了,差点吓昏过去。 蔡义看到熟面孔,也不免心惊肉跳:“怎么是你?” 尚书冷哼一声,没搭理他,而是向贵人行礼:“老臣护驾来迟,请公主驸马恕罪。” 巡抚军队在数量上占了绝对优势,纵使梁王的暗卫再精锐,也抵不住这样的压制,很快便败下阵来。 “大人,是否要留活口?” 老尚书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了公主,公主冷声道:“只留蔡状元一个便够了,其余的,都杀了吧。” 蔡义可不能那么简单就死了。 “除蔡状元外,刺客格杀勿论。”刑部尚书放声下令道。 一声声的蔡状元,此时此刻让蔡义愤慨不堪,他很想堵住这些人的嘴巴,可惜他不能。 “话说……山匪呢?” “估计早就趁我们打架的时候跑了。”杨一卿握紧双拳。 “待在下护送公主驸马至安全的地方,再继续缉凶归案。”尚书道。 精神紧绷好几个时辰,这时候突然一下子放松下来,沈燕寻才感觉到身上的伤都痛得要命,后来他是被人一路抬到驿馆的。 其他人伤势也不容乐观,就连公主身上也有许多皮肉之伤。 这一日,全苏州的郎中都去了驿馆。 *** 昭和在驿馆大概躺了一天一夜,这中间,钦差来向她禀报过,蔡义已经被押解回燕京,逃逸的土匪们也已捉拿了大半。 真好,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如果能凭借此次机会,拉梁王下水就好了。蔡义知道梁王许多秘密,梁王应该还不会抛下他。 “本宫的驸马和宫女伤势如何?” “回公主,清露的伤势已无大碍,郎中说,在榻上休养数日便可。驸马那边……确实是伤得重了些,昨儿痛晕过去后,至今未醒。” “带本宫去看他。”昭和缓缓坐起身,看尚书一眼,目光十分坚毅。 第34章   昭和步入沈燕寻的房…… 昭和步入沈燕寻的房间, 里面药香萦绕中,混杂着一丝血腥。 榻上之人脸色泛白,双目闭着。 “公主不必担忧, 驸马的伤会好的。”老尚书已经问过郎中,驸马身上的伤未及要害, 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伤口多且长,会痛得比较惨。 昭和走到床榻边,深深看着沈燕寻,若有所思地对尚书道:“本宫打算陪着驸马,在苏州养好伤,再回去, 办案的事, 劳烦尚书大人了。” 刑部尚书作揖道:“这是老臣职责所在。” “出去忙吧, 本宫在驸马这儿坐一会儿。” “公主当心夜里风凉, 老臣先告退了。” 尚书前一步刚走,薛馨后一步就来了。 “您是钦差大人吗?能否让小女子进去看看卢员外?”她带着一篮子水果, 神色匆忙。 “什么卢员外?”尚书愣了愣,灵机一动, “哦,姑娘您走错了,卢员外在那边。” 他随便瞎指了一个房间,然后就匆忙溜了。 毕竟,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公主。 薛馨进的那个房间只有药味没见人影, 她只好算是白跑一趟,又走了。 “表兄这就要走?”杨一卿开口问白烨。 白烨已经收拾好行李:“嗯,杨家的事情背后不简单, 我帮忙帮到这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 他轻轻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微笑道:“我要去忙我自己的事了。” 杨一卿红着眼眶,感激道:“保重。” 为父母和弟弟妹妹复仇,这些是他作为嫡长子该做了,不能总麻烦旁人。 梁王不想让怀庆公主下嫁于他?那么他,偏不让这两位贵人如愿。 “嘶,大夫您能不能轻点儿啊!”沈燕寻醒后的连续几日,一直躺着养伤,而且每日换药的时候,都是他最痛苦的时候。 昭和过来看他,目露关切:“还很疼?” 沈燕寻笑道:“看见公主,好像疼得好些了。如果为我换药的是公主,那可能一点也不疼了。” 佳人多日的愁容,终于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变为温柔的笑意。 “驸马又说笑了。” “真的,我没说笑,不信你试试?” 昭和别过头去,道:“本宫不会换药,你还是忍着点吧。” 她让开身位,继续让大夫换药。 换好药,大夫识趣地离开,房里只剩他们二人。 “公主,我觉得蔡义在苏州官府里,是有内应的,而且品阶不低,不然为什么这里的官府都不查杨家的案子呢?”沈燕寻缓缓坐起身来,认真地道。 “你倒是变聪明了,这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昭和前几日和老尚书聊案子,老尚书说巡抚的军队找土匪窝找了很久,她便知道要查一查了。 “公主英明!”沈燕寻笑了笑。 昭和凝视着眼前的少年郎,看到他灿如星辰的眼睛,有些话说着说着,便说不出口了:“驸马,待回燕京之后……” “嗯?什么?” 昭和慢慢俯身,美眸缱绻地看着他,越凑越近,直到双唇贴在一起。 唇分之后,昭和嘴角微弯:“谢谢你救了我。” 罢了,让人伤心的话,还是等回燕京再说。 沈燕寻双手捧着脸,羞赧道:“公主,其实我们还年轻……不必着急的。” 昭和一头雾水:“着急什么?” “……”难道是他误会了? *** 在刑部尚书的助力下,清露很快就找到了官府里的内应,居然是巡抚的第一下属。 清露没有让尚书报给任何当官的,而是私下去了此人的住处。 “应该已经做内应多年了吧!” “你是谁!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人大惊失色。 “你是蔡义、梁王安排在苏州的人?”清露面不改色地问。 男人眼神闪躲,不耐烦道:“什么跟什么,你说的是谁,我根本不认识。请你离开我家,否则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清露冷笑道:“杨家一案,是梁王让你去和土匪合作的吧?毕竟当时蔡义还在燕京呢。江南这么一块地方,我不信梁王会不动心,蔡家也在江南,你们是不是……合谋干过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公主让清露把一切都挑明,威胁此人反过来去除掉蔡家。 果然,男人一听到她这么说,顿时脸色就变了。 “你找我是想做什么?” 清露下巴微抬:“瞧你慌的,我也是梁王的人,才能知道那么多。蔡义已经是颗弃子,梁王让你杀了蔡家人,以免泄密。” “我若是不干呢?” 男人感觉对方的话里有许多漏洞,可是此时的情况,又无法给他时间思考。 “你想舍身取义,那我也没办法。”清露淡淡道。 “我杀了人不会惹来麻烦?” “不会。”清露笑。死人当然不会有麻烦了。 当天夜里,又一桩灭门惨案发生了。 刑部尚书作为钦差,这下可头疼了,上一桩灭门案还没办完呢,这又来一桩。 而且,这次被灭门的,就是蔡义的家,搞不好两件案子是有关联的。 翌日一早,老尚书想带人去现场勘验。 昭和公主主动来找老尚书:“大人,本宫陪你去吧,这半月多一直待在驿馆,也想出去透透气。” “下官遵命。”老尚书答应了。但他心里门儿清,透气去哪儿不能透,非得去凶案现场?公主无非是去蔡家看看人都死透没有,没死透的话她估计会再补上一刀。 他为官几十年,算是个老狐狸了,前脚蔡义行刺公主,后脚蔡家人全暴毙,他看得出来其中关系。 蔡家灭门案,他决不能深查,更何况,蔡家人的风评在当地极差,甚至有百姓到蔡家门前放鞭炮的。 然而他表面上的态度还是要有的,毕竟是钦差呢。 尚书出发前夕,看到公主带了不少人,顿时傻眼了:“公主准备带驸马去?” “有何不可?”沈燕寻问他。 “不,老臣只是觉得驸马重伤初愈,不宜外出见风。”尚书笑了笑,语气很是委婉。 沈燕寻道:“无妨,习武之人体质好。” 老尚书无言以对,便看着他们几人上了马车,公主的宫女清露,还抱着一把琴。 他实在是捉摸不透公主的想法,按道理,她不就是去看个高兴吗?怎么还带着驸马又带着宫女、护卫的? 不过,这不是他能问的问题。 第35章   燕京,太师府。 …… 燕京, 太师府。 “爹,苏州那边来消息了吗?”温玉兰和李文耀在院子里玩,看到温旭走过来, 便问。 温旭把收到的消息悉数告知:“公主和驸马有惊无险,刺客也已经被抓住, 正在押解的路上。你和文耀可以不用担心了。” “多亏你聪慧,否则皇上怕是不会想到派钦差。” “文耀表弟最近都不爱说话了,也不知为什么。”温玉兰看向李文耀,微微蹙眉。 李文耀在宫里住了有段时间,以后也要一直居住在宫里,只不过皇上给他几日时间与温家人告别而已。 其实也称不上告别,温太师和温玉兰想见他, 还是可以申请进宫的。 李文耀面无表情地开口:“父皇说, 明年上元节, 要册封徐娘娘当皇后。” 温家父女都沉默了,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目前还算唯一的皇嫡子。 往好的想,皇上宠爱徐贵妃, 册封为后是迟早的事;往坏的想,皇上已经不在乎先皇后留下的血脉, 或许立太子也是立徐贵妃的儿子。 虽然小孩子可能对权利地位不敏感,可他对皇上,是有奢望过父子亲情的。 这点,温家养育李文耀数年, 文耀什么品性, 他们是最清楚不过了。 文耀和养在宫里的那些皇子皇女,是很不一样的,他有一颗赤子之心。 唉, 可能这份赤子之心,不久之后也会被宫里的明争暗斗消磨掉吧。温旭在心中叹息着。 “我去书房看会儿书,先走了。”温旭淡淡道。 望见舅舅远去的背影,李文耀忽然吸了吸鼻子,轻声说:“表姐,你知道吗?从皇姐离开燕京后,我每天晚上都做同一个梦…… “梦里,太师府着火了,我还害死了皇姐。” “梦都是反的。”温玉兰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微笑道。 “我好害怕梦会变成真的。” 温玉兰笑盈盈地说:“不可能的,太师府怎么可能会着火呢?府里下人不多,却都是忠心又能干的,除非我们自己纵火,不然怎么可能着火。” 李文耀睁大眼睛看着她,没作声。 可是,梦里……就是你点着了太师府,说这是唯一能证明温家清白的手段,让府里的下人都带着我离开呀…… *** 蔡家。 发黑的尸体已经被搬到官府的运尸车上。 “钦差大人,经仵作初步勘验,死者都是毒发身亡,至于是什么毒,还要进一步剖尸才能论断。” “知道了。这案子就全权交给本官吧!剖尸就不必要了,应让死者早日入土为安。” “不,要剖。”昭和公主走上前来,高深莫测地看着众官吏,挑了挑眉,“就地剖,剖成块也不要紧,重要的是要还死者一个公道。” “呃,那就按公主说的办。” “清露,我们到院子里去坐坐。”昭和吩咐道。 清露心领神会,屈了屈膝,抱着琴跟上公主。 人们见公主像走进自己家一样走入蔡家院子,一时间都神色各异。 想说什么,却谁也没开口。 老尚书吼了一嗓子:“都愣着干什么?继续啊!” 院子里,昭和在一个石凳上坐下,把琴当到双腿上:“那个内应……” 清露道:“也已经死了。” “做得好。待回燕京之后,本宫许你休息一段时间。”说着,她开始抚琴。 此情此景,最符合的曲风,自然是欢快喜悦的曲。 “奴婢不辛苦,辛苦的是公主。”清露垂眸道。 作为医者,她看得出公主气虚体弱,作为侍女,她看得出公主一直在为朝廷里的事烦忧。 “也就这一两年了。”昭和道。 按上一世的情况,父皇的身体,已经被宫中妖妃拖垮。 还好,仇人们会先死。 琴声悠扬欢快…… 可昭和公主的心里,却不见得真有那么欢快。 蔡义的家人并不无辜,他们与梁王勾结,在这一代作恶多端。 她不是可怜蔡义的家人。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即使报了仇,也忘不了曾经受过的罪。 那个幽暗湿冷的房间里,蔡义丢来一件件熟人的物件、甚至石首…… 甚至有一天,他扔进来两具烧焦的尸体,说是温家父女的。 这一世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但承受着上一世带来的阴影,并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 她一定,要尽快铲除蔡义和梁王!一定! “嘣” 一根琴弦断了,琴声也只好戛然而止。 “公主。” 沈燕寻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凝望着她。 “驸马怎么过来了?”昭和面不改色道。 沈燕寻想开口问些事,却莫名问不出口,转而道:“没什么,过来听听你弹曲。” 相处这么久,他不是感觉不到公主有心事,而且这心事,似乎还是她不堪回首的记忆。 或许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这些,她大概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吧…… 沈燕寻猜想,以前公主在宫里的时候,可能那里的人被梁王收买,导致她过得并不好,只有表面上有嫡公主的尊贵身份。 昭和轻叹一口气:“抱歉,琴弦断了,弹不了。” “蔡家的案子是……” “是本宫所为。” 她就在蔡家人的宅子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刑部尚书过来找他们,不巧也听见了对话,鼓起勇气开口道:“公主殿下为民除害,其实不必如此不安,无非是所用的方式……” 迎接到公主冰冷的目光,老尚书不敢再说下去了。 “回燕京后,就当这个案子没有发生。”昭和淡淡道。 “公主,仵作勘验得差不多,我们可以走了。” “不急。”昭和垂眸看了眼琴,将它交给清露,“琴弹不了,舞可以跳。” 她想跳一支欢快的舞,可实际跳出来,却心事重重、舞步悲切。 蔡义被捉,他的家人被杀,这都只是复仇的一部分,梁王还大权在握,朝堂的局势如果这一年没有变化的话,天下迟早还是梁王的。 要颠覆梁王的权势,这谈何容易?她接下来的谋算,甚至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便会满盘皆输,连累身边的人。 因此,她才想到要与沈燕寻和离,这样一来,他或许不会那么危险了。 蔡家的案子既无原告也无被告,经老尚书一番操作之后,这件案子的宗卷被放入悬案之列。 昭和与沈燕寻坐着马车去薛宅,主要目的为告别。 “你确定你的伤无大碍了?” “嗯,完全不疼了!”其实还有有点疼的,但他过于期待回燕京了。回燕京后,他要一心一意讨公主欢心。 昭和伸出手,想在他受伤的地方试探着触碰,却被他轻轻抓住。 她识趣地收回手,没作声。 她昨天收到了舅舅温旭的来信,父皇可能要立徐贵妃为后,舅舅催她回燕京商量呢。 无奈,她没法继续再待在苏州了。再待下去,徐贵妃就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了。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沈燕寻搂她入怀,她也善解人意地慢慢靠下去。 “我虽不清楚公主为何事苦恼,但我愿不遗余力地,让你展一展笑颜。” “本宫不想展笑颜,想小憩片刻。” 昭和缓缓合上眼,躺在可靠的人怀中,很安心。 薛馨还不知道这两人是公主驸马的身份,薛初却早就听钦差大人交代过了。 他甚至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得罪贵人。 听到下人来报,他赶忙把女儿叫了出来。 “公主和驸马来做客,你要仔细招待,礼仪方面不得有失。” 看薛初郑重其事的样子,薛馨很是纳闷:“爹,什么公主驸马?公主驸马哪里轮得到我们招待?” 薛初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这么说,卢员外是……”薛馨捂紧嘴巴,缓了好一阵子,直到客人进来了。 “微臣拜见公主,拜见驸马。” 薛馨反应过来,也匆忙行礼。 “免礼。”昭和淡淡道。 她与薛家人没怎么接触过,不过,薛初作为巡抚,对他们的任务也或多或少有所帮助。 过来谢人家一次,似乎也合情合理。 “本宫和驸马马上就要回燕京去了,特地与薛巡抚来道别。” “微臣惶恐……” “大人是在惶恐多年捉拿山匪不利吗?”昭和轻笑一声。 薛初脸色一僵,脑子顿时转得飞快,承诺以后定会尽力。 昭和轻笑着看向沈燕寻,调侃道:“卢员外?明日便走了,不说几句吗?尤其是与小姑娘说?” “公主说笑,我和薛巡抚父女只不过见了数面,没那么熟。”沈燕寻道。 主与客的话语都不多,那么只能是喝的茶水多些了。薛初的妻子做了些点心,主动端来让贵客品尝。 薛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沉默半天,最后情感战胜理智,把心中疑惑问了出来:“既然你们身份尊贵,为何要到苏州来以身犯险?” 昭和凤眸微眯,意有所指地回道:“因为有的事,只能亲力亲为。”就比如报仇,别人能给她帮助,但最关键还是她自己。 薛馨想了想,忽地感叹:“你们夫妻感情……真不错。” 第36章   燕京到江南顺流,江…… 燕京到江南顺流, 江南去燕京却是逆流。因此,坐马车反而会比走水路更快些。 一路舟车劳顿,昭和终于又回到了她最熟悉的地方——燕京皇宫。 她要见的人是她父皇, 但无奈的是她父皇身边总有个徐娘娘形影不离。 公主驸马一道进宫,被指派为钦差的刑部尚书虽然也回了燕京, 但不能进入后宫。 “儿臣参见父皇。” “舒月瘦了。”徐贵妃蹙着眉,佯装出几分心疼的意味。 昭和冷冷地瞥了一眼。 闺名被这个女人喊出来,听上去真恶心。 徐贵妃轻晃了晃皇帝的衣领,娇嗔道:“皇上,臣妾真觉得公主瘦了。” 她生下孩子没多久,身材还没完全恢复,但依旧能每日伴驾。 其实徐贵妃之所以能盛宠多年, 除了有姿色的原因在, 还有便是会撒娇。 文景帝在小辈面前, 还是会把荒唐的一面收起来的, 没有任由徐贵妃发挥。他轻咳几声,开口道:“正好你们进宫来见朕, 朕也有事想和你们商量。” 昭和向徐贵妃身上看了眼,问:“贵妃娘娘不用回避么?” 如果不用徐贵妃回避, 那么不用父皇说,她也大概猜到是商量什么事了。 果然,文景帝笑了笑道:“此事与贵妃是有关的,贵妃不用回避。” “贵妃贤良淑德, 入宫二十年来, 一直为皇室开枝散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打算立她为后。” 连日子都挑好了, 还有商量的必要吗?昭和抿了抿唇角。 既然这么着急,那她也不等了,干脆把舅舅信中说的事,也讲出来好了。 “贵妃确实一直为皇室开枝散叶,只不过散的未必是父皇这根枝条。” 文景帝倏地站起身,双眼瞪大如铜铃,震惊中夹杂着愠怒:“怎么可能!舒月,事关皇室血脉和贵妃清誉,你需慎言!” 沈燕寻当了半天的哑巴,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公主并没有把那封信的内容告诉他,无论是立后的事,还是贵妃红杏出墙的消息,他都毫不知情。 公主……果然有很多事瞒着他。 昭和面无表情地说:“儿臣没有说谎。梁王对怀庆公主的疼爱毫无缘由,怀庆公主可能就是皇叔的孩子。宫里不是一直有人这么传吗?儿臣也是方才听宫人们说的。” 文景帝松了半口气,又坐下,“荒谬,宫里流言岂能信以为真。” “或许是流言吧,然而总有人会信以为真,儿臣以为,为保皇室清白,暂不宜立徐娘娘为后。”昭和福了福身。 徐贵妃刚才慌了神,此时却脸都要被气绿了。 有流言便不能立后,这叫什么事儿啊? 她手指不停摩挲着,见身旁的文景帝神色动摇,“舒月,过会儿,本宫邀你一起用膳,你可否赏脸?” 文景帝和沈燕寻都以为昭和会拒绝,没想到她答应了。 昭和让沈燕寻先回家,她除了要等与贵妃用午膳之外,还想去秋芳殿见见郑妃。 坤宁宫,是文景帝最近赐给徐贵妃的寝宫,坤宁宫历来住的都是皇后,其意味再明显不过。 可惜的是,由于昭和公主今日一番话,这封后之事怕是要推迟了。 用膳前,徐贵妃居然破天荒地想要讨好她。 各种金银珠宝、翡翠宝玉,都端出来向公主示好。 大概,就是为了早日封后吧。 昭和柳眉微蹙,“请贵妃娘娘开门见山,别再给我看什么宝物了,光泽晃得眼睛不舒服。” 她厌恶徐贵妃,况且又不缺这些首饰珠宝,自然没必要收这些礼。 “公主这就见外了,本宫想当皇后,你也不是没看出来。”徐贵妃笑道。 昭和淡淡地说:“我以为娘娘只愿当我皇叔的女人呢。” 午膳端上来了,她筷子都没碰一下。 “皇后与贵妃是天壤之别,再说,就算将来是梁王继承大统,后位也落不着我身上。”徐贵妃握起筷子,云淡风轻地夹了一块肉,“与其如此,倒不如当几年皇后,再当几年太后。” 梁王宠怀庆,因为怀庆是他的女儿,可不是因为怀庆的母亲是她徐氏。 梁王和她是同一类人,会把野心抱负看得比情义更重,那么,她如何相信未来梁王为帝时,她会是皇后呢? “娘娘想当皇后,那么先让父皇立文耀为太子吧。” “可以啊,把他过继到本宫名下。”徐贵妃笑道。 昭和没作声,不过,她倒是猜到徐贵妃心里什么想法了。 虽然徐贵妃和梁王是有奸情,但梁王是有王妃的,梁王这种人会不会过河拆桥,徐贵妃估计也吃不准。 她想两头都下注么? 昭和勾了勾嘴角:“让他认杀母仇人当母亲吗?” “若杀母仇人可以助他坐上龙椅,那又有何不可?”徐贵妃反问。 她竟然承认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直觉并没有错。 昭和沉默半晌,垂眸盯着面前一动未动的碗筷,“那我恐怕要让娘娘失望了。” 徐贵妃终于把目光投向她,并且皱了皱眉:“那么好的机会,当真不要?” 女子声音轻柔而坚决:“哪怕你与梁王不是一伙的了,你们也都是昭和眼里的仇敌。” “公主不想用膳的话,不必在此等候。”徐贵妃心有怒气,不想再看见对方。 这逐客令正合昭和公主的意,她马上就离开了。 秋芳殿。 郑妃正在修剪花草,听见宫人传讯说昭和公主来了,忙放下剪子去亲自迎接。 一番寒暄问暖之后,郑妃谈起宫里的事。 “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可还是每日宿在徐贵妃的寝宫。唯一做的一件人事,便是终于想到要把文耀放进宫了。” 郑妃用手指拨弄着盆景。 “文耀本就是皇子,住在宫里并无不妥,但我看皇上的意思,是想把他交给贵妃带。” 后宫中也就一位贵妃如此得宠。 “那她肯定能封上后位了。”昭和若有所思道,“我得找舅舅分析分析。” “如此最好。”郑妃看了眼满面愁容的公主,欲言又止,“其实就算徐贵妃当上皇后、或是未来梁王为帝,你的身份依然能保你一世顺遂。” 第37章   昭和并没有接郑妃的…… 昭和并没有接郑妃的话, 而是抿了一口清茶。 如果不经历上一世那些事的话,她大概也会和郑妃是一种想法。 可帝王家无情,往后皇室之中会有几人还敬她是嫡公主? “时候不早了。”她微微瞥向外面。 正午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 照得秋芳殿的殿堂恢宏敞亮。 “那你早些回去吧,你刚回来, 还没见沈家高堂是不是?”郑妃听出公主的意思,便顺着她的话,直接点明。 “愿郑娘娘多珍重。”昭和行了礼,直接离宫了。 *** 不论徐氏会不会被封后,至少文耀会进宫是一定的事了。 这也算是后宫中的大变化。 既然是有大变化,那意味着梁王那边也多半会有动静。 昭和准备静观其变。 浔阳侯府。 出现了十分罕见的状况——侯夫人和侯爷吵起来了。 方氏哭红了眼眶,指着沈夏骂道:“都是你不好!当初陛下让你去江南办事, 你偏不肯去, 让我儿去!这可倒好, 燕寻经验不足受了伤!你说不怪你怪谁!” 沈夏心里委屈, 他拒绝皇上的差事,一是想多陪陪夫人, 二是让不成器的儿子多锻炼锻炼。他也不清楚怎么会那般危险啊! “好好好,都怪我!当初你也不劝着我, 这事也赖你!” “赖我什么?这还不是你的主张?我不过是太相信你罢了。”方氏说着说着,便又用丝帕擦起眼泪了。 府里的下人从来就没见过这场面,级别低的还有事可忙,几个贴身伺候的, 这会儿都傻站在门外, 不知所措。 他们见公主回来了,仿佛是见着了大救星,一个个眼神放光, 用期盼的口吻道:“恭迎公主回侯府!” “侯爷和夫人怎么了?”昭和听到里面的吵架声,也不免有些意外。 “回公主,侯爷夫妇得知驸马受了伤,就……”一个小丫鬟回答到一半,欲言又止。 吵架这个词,拿来形容侯爷和夫人,那是真让人觉得别扭。小丫鬟一时说不出口。 “知道了,你们忙你们的,本宫去劝劝。”昭和道。 她缓步入厅中,并未让人提前通报,进入后,竟不动声色地行了个礼。 “公主回来了,快快起来,老身和侯爷受不得你这礼。”方氏主动伸出手扶她。 昭和想到当时沈燕寻受伤的画面,不禁双目湿润,忘了起身:“驸马受伤,皆为保护本宫,还望爹娘不要为此起争执。” 她这愧疚是真心的。 虽说夫妻本为一体,可她当真是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沈燕寻。 复仇是她的事,怎能扰恩公沈小侯爷一世安宁? 方氏叹了口气,与沈夏对望一眼,安抚道:“好孩子,这事岂能怪你,你愿陪燕寻去那陌生的地方,说明你心中有他。” “夫人,咱也别吵了,我知你心疼燕寻,我也心疼啊!我本该多宽慰你的,可今日在梁王那儿受了气,所以才心绪不佳,望夫人体谅。” “皇叔和您说什么了?”昭和眨了眨眼。 沈夏想想就生气:“呵,说了十分荒唐的话,恐怕不便讲给公主听。” “无妨的,我与梁王关系向来不好。”昭和料定梁王说的是坏话,让沈夏放心说出来。 沈夏几乎是强忍着气愤,才把话原封不动说出:“他说大邑要送公主来南燕和亲,原本……原本沈家世子是最合适,无奈让不懂事的昭和公主占了。” “我当是什么话呢!”昭和一笑置之。 梁王宴请文臣武将去他府里贺王妃的寿辰,对着这些人逞口舌之快,可以说是毫无意义。 大邑公主要来和亲,大邑和南燕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和亲对象会是谁,绝对是梁王要时刻关注的。 她神秘地笑笑:“朝中是有合适人选的,就在梁王身边呢。” 第38章 昭和又回到熟悉的住处,…… 昭和又回到熟悉的住处, 左看看右看看,周围景致与她离开前差别不大,然而枝丫上不见枯叶残花, 地上难见一片落叶,这说明是用心打理着的。 昭和半眯着眸子思量, 沈家,真好。 可惜她继续待下去,怕是会害了沈家。 “驸马,我有事与你说。”她一踏入卧房,闻到淡淡的药味,便知沈燕寻在里面休息。 其实沈燕寻的伤还没完全养好,只是怕她担心才不言明。 她知道的。 沈燕寻看得出她一直心事重重, “公主请说。” “我们……”昭和深呼吸一口, 说出的话几乎是挤出来的, “和离可好?” 她不敢抬头去看沈燕寻, 并不知道沈燕寻正木讷地凝望着她。 “为什么?” 昭和早就设想过此时的场面,她想已经到了坦诚相告的时候了: “我要阻止梁王的狼子野心, 要帮亲弟弟夺嫡,当一个出嫁的公主, 恐怕做这些会很难。而且我也怕失败,怕你、怕整个候府的人都被连累。” “我不同意。”沈燕寻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你要做什么事我不在意, 唯独和离是不行的。” “是你选了我, 你怎么能说和离就和离?” 昭和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我……”何德何能受你这份情谊。 沈燕寻抱她入怀,发觉她的双肩微微抽动,竟是在他怀中啜泣。 “起初是觉得公主美若天仙, 横竖是要成家的,尚公主还光宗耀祖,没什么不好。后来是觉得公主哪里都好,就是心事太重了。” “我不清楚你过去遭遇过什么,让你对梁王等人都充满恨意,但至少现在及以后,我想让你过得很好,能无忧无虑就更好了。” 沈燕寻语气平缓地说着,仿佛是在安抚昭和公主。 他的怀抱温暖如冬日阳光,令昭和心生眷恋。 她毫不挣扎,而且是闭上双眼继续诉衷肠:“我知你心意,可是上辈子的记忆实在是太苦太深,我怕自己若不出手,将来一切还会重蹈覆辙。” 沈燕寻轻笑出声,双臂收紧:“所以嘛,扳倒梁王这么重大的任务,我陪你一起。” 昭和脸红了。 她不想离开这个怀抱,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受控制。 这个怀抱很久,但沈燕寻并不觉得吃力:“咳,在外面的时候要维护声誉,一直分房,我们今天……晚上……可以……吗?” 昭和沉默良久,脸颊烫得不行,终于是轻轻推开他:“我要去一趟太师府。” “我也去。”沈燕寻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昭和粲然一笑:“好吧,你伤还没好完,小心些。” …… 梁王府。 大雨倾盆,一名宫女打扮的女子跪在大门前,用嘶哑的声音喊着:“梁王,你一定要救救蔡郎!” 梁王的管家撑伞而来,劝道:“公主,请回吧,这回是真不成了。” 怀庆扒拉着管家的下摆:“您是皇叔的心腹,您一定有办法的!” 杨一卿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神色冷漠,撑伞的那只手,却握得很紧,几乎要掐进肉里都没知觉。 梁王、蔡义、怀庆公主,都等着吧! 他走到梁王府门口,谦逊地问管家:“请问此处可是梁王的府邸?” “正是,阁下有何贵干?”管家仔细打量着来人。 “在下是蔡义蔡先生的知己,也想像蔡先生一样,为梁王殿下出谋划策。”杨一卿微微低头,连带着伞也一起倾斜。 怀庆公主被突然的雨水灌了个透心凉,却不敢像平常一样对人破口大骂。 他是蔡义的知己,一定是来劝梁王救蔡义的! 杨一卿:“这位姑娘,麻烦让让道。” 怀庆回眸一瞥,看到的是一道冷到刺骨的目光。 她心下一凛,哆嗦着站起来,让了道。 杨一卿出示了提着蔡义亲笔词句的扇子。 管家将人带了进去,默默关上大门。 怀庆步履彷徨,几乎是被自己的贴身宫女们一路抬回寝宫的。 她当夜就发起高烧,徐贵妃守在她床边,却神情冷淡。 怎会生出这个蠢东西,这种关键时候,竟然拎不清去找梁王。 这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怀庆就是贵妃与梁王的私生女吗? 徐贵妃叹了口气,心想,看来封后的事情,短时间内是定不下来了。 蔡义已经被当做刺杀公主的嫌犯,被关在天牢之中,就连梁王也不好随便进出,更何况怀庆只是一个公主。 梁王府,梁王与陌生的来客秉烛夜谈。 “既然你说你是杨一卿,那你应该很憎恨本王吧?为何反而只身一人来找本王?”梁王挑眉问道。 杨一卿平静道:“是蔡义杀了我父母亲人,与梁王殿下何干?” 梁王凝眉看着他,双手背在身后,细细思量着。 他下令让蔡义杀了杨家,而杨一卿作为杨家嫡子,居然反倒主动来投奔他? 这实在令他匪夷所思。 杨一卿嗤笑:“王爷,您不也为了江山宁与皇帝为敌吗?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能为了个人抱负,前来追随王爷呢?” “蔡先生倒下了,王爷难救他,既然如此,为何不另寻一人,取代他呢?” 梁王把玩着茶杯的杯盖,没有作声,想听他还能说些什么。 他派去江南的暗卫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蔡义是如何失败的,更不知道蔡义会不会出卖他。 眼前这杨一卿,反倒是比蔡义坦诚多了,蔡义也爱滔天权势,可在他面前,却总说是为了怀庆公主。 “你想替代他,那首先得让他消失才行。”梁王抬眸道。 “这件事,本王帮不了你太多,你只能凭自己的手段去办。” …… 太师府。 温玉兰告诉了昭和公主李文耀要入宫的事,昭和道此事在她意料之中。 俩姑娘在院子里下棋,沈燕寻在和温旭讲前些时候在江南的各种遭遇,唯独剩李文耀一人在院子角落荡秋千。 “上次从宫里回来,他就不爱玩了,人也沉默许多。”温玉兰心思不在下棋上,下着下着就往李文耀那边看去。 昭和继续落子,吃掉温玉兰不少棋子,“这样很好啊。” 她想让李文耀当储君,不是因为什么同胞姐弟情,而是因为她只能选他。 至于以后李文耀会成为什么样的皇帝,她不是很在乎,反正只要待她、待沈家温家好就成,沉稳些,反倒更有皇子的样子。 她不会把前世的事怪罪到今生的李文耀身上,不过,他们的姐弟情确实很淡薄。 两世为公主,有些事她早就看明白,亲情在皇室中是见不着的珍品。 “老爷,有个神秘人来信。” 温旭接过小厮递来的信件,他直接当着沈燕寻的面把信打开了。 信很短,温旭很快就读完了,他放下信,开口道:“我们要在天牢里杀蔡义。” 温玉兰立即起疑:“这会不会是梁王在借刀杀人?” 公主还在认真下着棋,分析道:“管他是不是,杀了再说,反正蔡义本来就该死,就算是借刀杀人,那也正说明他对梁王没有用了。” “可是,那是天牢。” “此事就交给我吧。”昭和微笑道。 “公主打算怎么做?能告诉我们吗?”沈燕寻忽然开口。 他希望公主能少隐瞒一些。 昭和眉眼含笑,话里却一点没开玩笑的意思:“这有什么难,扮成怀庆公主呗!” 怀庆公主向来不守规矩,带着护卫去闯天牢,也像是她的做事风格。 “这……你要亲自去啊?”温玉兰诧异。 昭和点点头。 她的仇,当然由她亲自来报最合适,况且这也并不危险。 …… 回到侯府之后,初雨和寒雪伺候昭和沐浴。 昭和考虑过后,决定带初雨一起去天牢。 鲜红的花瓣映衬着昭和雪白的皮肤,然而有着浅浅的疤痕,初雨和寒雪十分心疼,伺候她时,动作十分小心。 “初雨,明日,你跟我去一趟宫里。” “不是刚去过吗?”初雨纳闷。 “明日去了就出来。” “奴婢遵命。”初雨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一夜,雨停了,正好气候凉爽。 也正是适合颠鸾倒凤的一夜。 昭和担心沈燕寻身上的伤,到底是没敢挣扎。 辰时醒来,她发觉自己还躺在他怀中,身上都不着一点衣物,不禁红了脸。 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榻,竟开始自己伺候自己更衣了。 不为什么,只是不好意思让别人看见自己身上的痕迹。 她换了身淡蓝色常服,梳的发髻也是比较简洁的。 她开门出去,正巧看见初雨走过,便道:“初雨,准备好了吗?准备好就走了。” “公主,不用朝食了吗?”初雨此去,正是要去膳房端朝食。 “不用了,宫里有的。” “那……要和侯爷他们说一声吗?” “不必。” 初雨不再问了,可她看公主的模样,顿时也猜得到今日之行恐怕不简单。 昭和带初雨到后宫,去的是秋芳殿。 她们换上普通小宫女的衣服,还叫郑妃安排个“假公主”,接着,就从秋芳殿消失了。 第39章 天牢门前,昭和用面纱蒙…… 天牢门前, 昭和用面纱蒙住半张脸,对狱卒无理取闹:“放我进去,我要去看蔡郎!” “大胆!你竟敢拦我!你知道本宫是谁吗?” 狱卒一脸严肃地拦在她们面前:“任何人也不得擅闯天牢!” 昭和知道这里的狱卒不好糊弄, 便只好拿出了杀手锏。 “这个也不行吗?”她取出一块腰牌,腰牌上一面刻着“怀庆”两字, 一面刻着和普通出宫腰牌同样的图案。 这不是伪造的腰牌,而是姜复姜公公昨夜陪太后看望怀庆,从怀庆寝宫中偷拿的。 阿 昏 原本昭和没想到这个,但刚才在秋芳殿的时候,姜复特意差亲信送来的。昭和问他他怎么知道蔡义要死了,姜复说,是徐娘娘想到的, 她想帮一帮您。“要不然, 杂家也拿不到这腰牌。” 昭和虽然想不明白徐贵妃到底图什么, 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腰牌很好用。 皇上对徐贵妃及其子女的宠爱, 几乎朝野皆知。怀庆公主每次偷偷出宫,难道皇帝一点都不知道?他只是不想管罢了。 “我们公主只是想看一眼蔡先生, 就请通融通融吧,皇上也没说不让人探监嘛!”初雨道。 初雨这姑娘一旦打开了话匣子, 那是很难收得住的。 在她多番软磨硬泡之下,狱卒们终于忍受不了了。 “就一会儿啊,出了事小的们都要掉脑袋的。” “多谢。”昭和微微福身,只有这时候的她, 才不像怀庆公主。 “有人来看你了。” 一名狱卒领着她们来到蔡义所待的牢房。 蔡义披头散发坐在一堆干草上, 眉眼间早已没有往日状元郎的风采。 “可想过有今日?”等狱卒离开后,昭和开口问。 蔡义冷笑道:“我追求权势,自然是问心无愧, 敢问天下有谁不想?” “所以你就要杀人?” “你不也一样,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势,你才与我和梁王为敌的,不是吗?难道你是为了天下?哈哈哈——”蔡义死死地盯着昭和,然后染上一层古怪的笑意。 昭和闭上眼,不一会儿便给出他答案:“我只想身边人和自己,都能好好活着。” 她没有多么高深伟大的想法,她也无法保证将来李文耀即位后,能对天下百姓做出多少贡献,她只是……不想像前世那样可怜而已。 那种被软禁在一个房间两三年,听着蔡义说一个个身边的人、无辜的人被梁王害死的日子,她不想再过。 “呵,你不过是在骗自己罢了!”蔡义的眼神突然变得阴狠,想起身扑人,却被脚链绊倒在地。 “你知道谁让我来杀你的吗?” “谁?” “梁王。” 蔡义笑了,心道似乎并不是个意外的答案呢。 梁王是把自己的野心抱负放在第一位的人,他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己被手下人出卖。 “不过,你要是也想摆梁王一道的话,可以把这些年他让你做的见不得人的事,统统写下来。” 昭和看了眼初雨。 初雨手里拿了一个食盒,这下打开后,里面除了一壶酒,居然还放着文房四宝。 “看来你早有准备。”蔡义冷哼了一声,并没有要动笔的意思。 “怎么?” “我写与不写,有何区别,不是一样会死吗?” 蔡义的行为,昭和一点也不意外,他一直是这样一个精于谋算的人,哪怕是到生命的最后一天也是如此。 昭和缓缓蹲下,微笑着道:“你写了,能少受点折磨。” 蔡义还趴在地上,头倒是抬了抬,面色骤冷:“什么意思?” “你可以不写,我会把你家人的尸首都丢进来,不让狱卒给你饭吃,不知道你为了活命,会不会……”昭和重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蔡义怒目圆睁,咬牙切齿:“你这个毒妇,我到底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要置我于死地!” 昭和平静地说:“置你于死地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自己非要偷梁换柱当状元的,也是你自己在江南的土匪窝里谋算着刺杀本宫。” 如若蔡义的品行和前世不同,没有那么多把柄在她手里,那她最多敬而远之,并不会把他送入天牢。 归根究底,还是蔡义自己的问题。 “蔡先生当真不写吗?” 她是真不想去叨扰父皇,派人去江南把蔡家人的尸骨千里迢迢运来燕京。 “写。”蔡义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整个人仿佛一潭死水,再无半点斗志。 一共三张纸,他写满了。 “写完了吗?”昭和问。 “没写完又如何?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凭这些就能对付梁王了吧?”蔡义低头看着自己写的这些密事,“皇帝明明知道梁王有狼子野心,却不敢对梁王有动作,这是为何?还不是因为梁王有兵权?” “有兵权,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关系。” 昭和道:“本宫不需要你提点。” 初雨一直站在牢房门口“盯梢”,她看到过道中有人影,小声道:“公主,狱卒来了。” “毒酒你是自己喝,还是要被人灌?” 蔡义迎着她冰冷的目光,主动拿起那一壶毒酒,徐徐喝下。 这毒酒是宫里的东西,见效快,却又没有快到能立刻被人发现。 昭和收好蔡义写下的东西,对初雨说:“我们走。” 狱卒是过来催她们离开的:“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该走了。” “有劳大哥帮忙,我们马上离开。”初雨掏出些银钱,塞到狱卒手里。 她们还要回宫一趟,把普通的宫女服换下。 从天牢到后宫其实要走上很久,光是一趟就够累了,可没办法,她们若不回秋芳殿,会惹人生疑。 不过,昭和从天牢出来没走多久,就遇上了姜复的徒弟。 她对姜复的人十分信任,便上前主动问这小公公:“你怎么在这儿?” “回公主,是姜公公命小的守在这儿,接您回秋芳殿的。” 昭和看了看小公公身后的马车,“姜公公有心了,替本宫谢过他。” 小公公目送她们上车后,自己坐到前面驾车:“公公或许还在秋芳殿,他想见见您。” “哦?那尽量快些。” 昭和一来到秋芳殿,看到徐贵妃的身影之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娘娘是在等我吗?” 徐贵妃转身踏入宫殿内,“跟本宫来。” 秋芳殿内,姜复在,却不见郑妃。 姜复似乎是看出了昭和的忧虑,开口道:“郑妃娘娘去花房打理花草了。” “娘娘找我何事?”昭和开门见山地问徐贵妃。 徐贵妃也不客气,在贵妃榻上坐下,便开始说事:“大邑公主不久就要来了,梁王一定会趁着满朝文武接见使臣之时,有所动作的。本宫可以帮你当细作,不过……” “要帮你当上皇后是吗?”昭和笑道。 徐贵妃点点头。 “你做梦!”昭和果断地道。 徐贵妃慢慢直起身子,凝眉盯着昭和的脸,声音有些发厉:“你当真不肯与本宫合作?” “贵妃娘娘,请吧。”姜复不想气氛太尴尬,便让徐贵妃先离开再说。 徐贵妃正在盛怒之中,哪里还想待在这里受气,立即摆驾走了。 “让她来秋芳殿,是公公的意思?” “贵妃虽阴毒,但她所求的只是一个后位,与梁王非一路人,并非不可利用啊。”姜复没有否认。 昭和眼神一暗:“那她得到后位之后呢? “都是利欲熏心野心极强之人。” 姜复怔了怔,仔细思索一番,公主的话不无道理。 谁知道徐贵妃当了皇后之后,会不会觉得皇后的权利还太小了呢? “公公放心,本宫不怪你。” 第40章   蔡义的死并没有引起…… 蔡义的死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皇帝知道这事后, 默认是梁王所做的,也并不打算深究下去,就连当天值班的狱卒都没有重罚。 转眼就到了为大邑使臣们接风洗尘的日子。 大邑二三十年前还国力强盛, 但可惜内忧太多,渐渐势弱, 在前几年不得不对南燕俯首称臣。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邑算是南燕邻国当中实力最强的,两国友好是双向选择。 这次,大邑使臣中还带了一位公主,大邑皇帝在来信中写明过,她是为和亲来做准备的。 宴上,大邑公主身着大邑朝服, 头戴碧玉冠, 举手投足间尽显仙姿玉色。 皇帝望向那大邑公主的眼神, 简直是堪称沉醉二字。 当然, 他心里也是有数的,让大邑的公主在他的后宫当一名宠妃的话, 那恐怕大邑是不乐意的。 这位大邑公主是当今大邑帝后所生的第一位公主,封号太安。 “南燕皇帝陛下, 虽说我是为和亲而来,但其实平生第一次来南燕国,也想在南燕游山玩水一番。”和皇帝交流时,太安公主微笑道。 皇帝正襟危坐:“你是使臣, 是南燕的贵客, 你想游山玩水,朕又岂能阻拦?说罢,可还有什么请求?” 昭和坐在宴席之中, 明显感觉到有视线投来。 她一抬眸,只见太安公主正看着她,笑盈盈的,倒是给了她一个好印象。 “我想让昭和公主作陪。”太安公主道。 “昭和已为人妇,这恐怕不妥吧。”这时,太后开了口,“哀家看梁王的世子倒是合适陪你,他久居都城,最是爱玩了。” 本来这种重要场合,她作为一个年事已高的深宫妇人,是可以不用参加的。 不过,中宫无人,而且她又想为梁王的世子拉一门亲事,于是还是参加了。 在她看来,大邑公主无疑是梁王世子妃的最佳人选,要出身有出身、要样貌有样貌。 可太后并不知道,梁王不乐意如此。 让一个外族女子成为世子的嫡妻,那岂不是断绝了将来让世子继位的可能? 旁人或许猜不到这一层,然而昭和却是在大邑公主来之前,就想到了。 大邑公主来访的时间,和上辈子是一样的,那么看上的人估计也是同一个,最后的结局…… 如果真的一切和上辈子一样的话,那么太安公主不会和亲,她看上的那位贺公子并没有看上她。 不过,借和亲这件事,让梁王他们担忧一番,倒也不错。 “不,昭和公主就算嫁了人,不也依旧是南燕的嫡公主吗?我早就听说昭和公主国色天香,一直想与她有所结交。” “还望南燕皇帝陛下,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太安公主语气诚恳,说完,还向皇帝行了个礼,是大邑的礼仪。 昭和远远看着她,心说这大邑的公主倒是挺有意思的,别人她不找,居然找她一个公主。 昭和虽然也久居都城,可是她在成亲之前,基本上没有出过皇宫,对宫外很多地方,其实她还不了解。 除了太安公主以外,大邑还派了一些使臣,皆是大邑朝廷中的老人。 他们也对太安公主的请求表示支持,皇帝最终便应允下来。 “昭和,陪大邑公主出游的事,就拜托你了。” “儿臣遵旨。” …… 宫宴结束后,昭和就问沈燕寻:“驸马,这段日子大邑公主可能会让我陪她外出,我细细想来,发觉自己对城中地方实在不熟,到时你能与我一起去吗?” 她说的是实情。而且这位大邑公主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好相处,她不想与之交恶。大邑公主想游玩,那么她尽心尽力地陪着便是。 “当然可以,不过,最好还是问过大邑公主的意愿。” 昭和想想也是,马上叫初雨去找大邑使臣那边沟通。 不一会儿,初雨得到答复,回来道:“大邑公主说,您想多少人一起都可以,她不介意这个。” “那就好。”昭和浅浅一笑。 不知是马车太过颠簸,还是宫宴上的菜肴不合胃口,昭和胃里犯恶心。 回到侯府之后静坐了一会儿,这种感觉才消失。 …… 某日,宫里来消息,大邑公主要出游,地址由昭和公主安排。 昭和本想叫上沈燕寻一起,然而今日恰好是他的生辰,沈家在府里办了寿宴,他也不好随便走开。 昭和也不想挑这一日出去陪大邑公主,奈何人家的南燕的贵客,她只好答应。 她临行前问过沈燕寻,都城之中有哪些风景。 沈燕寻说褚山不错,于是她就建议大邑公主去褚山。 昭和自己也是头一回爬褚山,一下子就被山上的花红柳绿吸引了。 太安公主更不用说,无意中发现有松鼠在林子里穿过,欣喜得不得了。 “这南燕的山山水水着实不错啊,在我们大邑,光是有山,但山上常年被冰雪覆盖,水都结冰了,动植物也没有那么多。” “公主喜欢这里就好。”昭和微笑道。 她身边带了两名宫女,是夜霜和初雨,一个负责安全问题,一个负责说话解闷。 而且,似乎太安公主也十分喜欢她们。 “这种树叫松柏,不知大邑公主殿下你们那儿有没有?松柏四季常青,非常适合栽种在……哎呀!”初雨讲得太过专注,忽视了脚下,不慎滑了一跤。 随行的一个侍卫将她扶起来。 初雨拍了拍裙子,道:“这山真陡,两位公主也要小心些。” 褚山其实不陡,只是比较高,想要爬上山顶,得爬很久很久,体力不支的话,就会觉得很不好爬。 昭和若不是有夜霜扶着,也可能和初雨一样摔倒了。 然而就算是有夜霜,她爬到半山腰的时候,还是觉得爬不动了。 “歇息一下吧!”太安公主看了眼昭和满头大汗的模样,便开口道。 昭和想点点头,却发现头很重,抬不起来,而且整个人的意识也昏昏沉沉的。 “公主,怎么了?”夜霜立马发觉不对劲,在昭和快要倒下来的时候,及时搂住了她。 初雨喊了一声:“清露——”喊完才意识到,这次清露没跟在公主身边。 以前公主经常把清露带在左右的,不过去江南那次之后,好像公主就刻意不让清露在外露面了。 “别瞎喊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公主送下山看郎中。”夜霜道。 太安公主拧了拧眉,转过身朝她们走过来:“你们不必下山找郎中了,让我号号脉吧,我曾经学过一些医理。” 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里,大部分都是侍卫和奴婢,似乎也只有听太安公主的了。 片刻后,太安公主眼底划过一抹惊诧,看向两个宫女:“……滑脉?” “滑脉什么意思?”初雨问夜霜,夜霜摇摇头,等着太安公主解释。 太安公主松开昭和的手腕,嗤笑一声道:“她的身体应该无大碍,虽然底子不好,但从脉象却看得出来,一直有医者调养着。至于滑脉么,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们不必担忧。” “那现在要怎么办?”初雨问。 太安公主看了眼不省人事的女子,微微叹气道:“当然是送她下山休息,然后道一声恭喜。” 真不巧,恐怕之后的一段时间,昭和公主都没法陪着她一起游山玩水了。 初雨和夜霜只听明白前半句的意思,却还是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夜霜的力气很大,一路抱着公主下山,气都不怎么喘。 山下停着的马车,正是他们来时坐的那辆。 车夫就是侍卫之中的一员,此时见宫女将昭和公主放入车内,以为要驾车回府。 “哎哎哎,现在还不能驾马车,让她在里头好好休息一会儿。”太安公主阻止了她。 转头,她又叮嘱初雨和夜霜:“你们,喂她一点水喝,方才她或许是中暑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昭和睁开了双眼。 她问初雨自己怎么了,初雨说“滑脉”。 昭和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最后又自己开口问太安公主。 太安公主朗笑道:“恭喜南燕国昭和公主,您有喜了。” 初雨、夜霜:“……”原来滑脉竟然是这个意思么? 昭和听到这个回答,呆愣了许久,不知该作何种反应。 该高兴吗?她还忙着和梁王政斗呢。不高兴吗?那也不对,她前世没做过母亲,这一世,这回也是头一次。 她终于回过神来,对太安公主微微颔首:“多谢。” “不必这般客气。”太安公主摆了下手,眯起眼睛回想着,坦白道,“我见过你的画像,那是我皇兄郭源所画,他画技是大邑国内一流的。当时我夸那张画,他却道真人比画像更美,我原是不信的,直到见了真人。” 昭和道:“难怪你选我陪你。” “我听鸿胪寺的人说,那个什么梁王经常在宫里和朝中安排自己的人,你们南燕的局势,是不是不太稳当?” 昭和笑笑,这回却选择了说谎话:“我一个公主,如何能知道这些事?就算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 第41章 太安公主笑了笑道:“我…… 太安公主笑了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反正我们大邑的局势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个时候,南燕与大邑必须得背靠背。” 昭和默默听她说着, 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大邑国的事情,她多少也听说过一点, 总的来说就是大邑的皇权并不集中,各地有不少势力蠢蠢欲动。 这方面,南燕倒没有这样的压力,唯一不稳定的因素也只有一个权势滔天的梁王。 “好了,不聊了,你要是休息得差不多,我就送你回去吧?”太安公主道。 昭和颔首答应。 有孕这件事, 她并不打算隐瞒任何人, 毕竟这是瞒不住的事。 或许还能让梁王一时放松警惕, 露出马脚也说不定。 回到浔阳侯府, 太安公主主动请求在府里坐一会儿,沈夏和方氏哪里敢怠慢她, 自然是叫下人们好生招待。 方氏让侍女给太安公主沏了一壶龙井。 片刻后,侍女倒好茶端来。太安闻着茶香, 忍不住抿了一口热茶,赞道:“早就听闻南燕的龙井茶是茶中一绝,这还是我头一次喝龙井,果真非同一般。” “您喜欢就好。”方氏眉眼含笑。 “呃, 不过……您和昭和公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老身听说你们是去爬褚山了呀!” 到侯府之后,昭和公主就直接去自己的住处歇着了,沈夏和方氏在厅堂中招待太安公主。 太安公主放下茶杯, 神秘地笑笑:“昭和公主她……有身孕了,自是不合适继续爬山的。” 沈夏与方氏面面相觑,仿佛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怔怔地看向太安公主。 “请二位相信我,我虽不是医者,但公主的滑脉十分明显,我相信不会有错,如若想再确认一下的话,可以让郎中来给昭和公主再诊一次脉。” 与此同时,清露正在为昭和公主诊脉。 清露的表情和之前太安公主诊脉时的表情,相差无几。 “恭喜公主殿下!”诊脉完毕后,清露行了个跪拜大礼。 昭和松了口气,忙扶她起来:“快起来,日后本宫还要麻烦你开安胎药呢。” 清露这才起身。 除了清露,寒雪也在她身边,她的祝福温和如风:“但愿殿下能顺利生下孩子,先皇后娘娘泉下有知,一定也会为殿下高兴的。” 昭和听她谈起先皇后,也不禁感慨:“是啊……” 她的母后走得太早,都没看到她嫁人生子,而害死她母后的人,却还在皇宫里逍遥。 在她深陷回忆之时,方氏过来了。 方氏很少踏足她的住处。 估计,是已经知道她有身孕了吧。 方氏待她一直十分和善,她当然也不会拂了方氏的面子。 “公主,几个月了?”方氏一进门,就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昭和看了清露一眼,暗示她来解答。 清露跟在昭和身边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立即回道:“公主的身孕月份尚浅……可能有多方面的原因,胎象不是很稳,恐怕需要多费点心思。” 方氏渐渐凝起眉,也许是想到自己难产的经历,语气中透露着担忧:“那可要千万小心。老身想想法子,到时候帮公主请个有经验的好产婆。” “娘,这还早呢,何必急着操心这个。”昭和笑了笑,慢慢扶方氏离开。 “再说,厉害的产婆多得是,只要有钱,应该是很好请到的。” 方氏走后,昭和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清露,打趣道:“你呀,胆子真不小,差点连本宫都被你诓骗过去了。” 清露颔首:“奴婢知罪,奴婢只想试探试探侯夫人罢了。” 清露不知道的是,她这随口一骗,就骗了整个侯府的人。 所有人都信以为真,以为公主虽然怀了孕,可怀得十分不容易。 包括过好生辰后的沈燕寻。 寿宴是在侯府的后院中办的,他一直待在宴席里陪朋友,直到听下人们嚼口舌,才得知公主回来了,而且还有喜了。 “诸位,出去接下来的数月,我恐怕不会轻易陪你们出去玩了。”他和一群朋友们交代道。 这群朋友也都了解他和公主之间的感情,一个个都是明面上说着他的坏话,说什么“重色轻友”,暗地里可都是十分羡慕他的。 没过多久,这些朋友就托人送来不少好礼,以贺喜事。 宫里那边,自然是也很快得知消息。 不管别人高不高兴,总之皇帝是挺高兴的,昭和公主和沈燕寻的婚姻是他赐的,看他们幸福美满,皇帝也多少有点满足感。 午膳时,皇帝去郑妃那里用膳——李文耀不愿意去徐贵妃宫里,后来他左思右想,把李文耀过继到了郑妃门下。 郑妃膝下无子,出身又高,倒也正合适。 他今日专程去秋芳殿,就是要和这小子说说话,告诉他昭和公主的喜事。 小少年穿着蓝色常服,站在郑妃身边,模样倒是十分乖巧可爱。 可惜就是不爱说话。 他印象中,温旭口中的文耀,不是这般沉默寡言的呀! “文耀,你在宫里住得还习惯吗?”皇帝弯下了身子,耐心地问他。 郑妃见李文耀无动于衷,忙轻轻拍了拍他,小声提醒:“文耀,叫父皇。” “儿臣见过父皇。” “臣妾参见陛下。”郑妃也马上行礼。她都没想到过,陛下有了徐贵妃后,居然还会有朝一日踏入她的秋芳殿。早年还有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如今,她是不做任何接驾准备的。 什么妆容、衣服,她统统不再多准备。 “免礼。” “谢陛下。”郑妃始终低着头。 而李文耀,又恢复了之前不理人的古怪模样。 膳食上来后,郑妃为皇帝侍膳,尽管紧张得有些手抖,但夹给皇帝的菜,无一不是皇帝喜欢吃的。 皇帝笑呵呵地对李文耀道:“文耀,朕今日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喜事,你能猜得到是有关于谁的吗?” “是亲阿姊?”李文耀看他一眼。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赞道:“好孩子,你们姐弟二人分开多年,难为你还惦记她的事。” 李文耀沉默不语——其实他也只能想到她了,因为除了她,别人都不太像是亲人。 至少,她出嫁后还是愿意到太师府来做客的。 “你亲姐姐有孕了。”皇帝笑道。 李文耀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父皇,我能去陪陪她吗?” 他们姐弟关系不算亲厚,可自从李文耀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梦之后,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对不住她。 那梦里,他坐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梁王叔叔按着他握笔的手,写下了一道圣旨,诛杀昭和公主的圣旨。 任由梦里的自己如何恸哭和反抗,都没有用……来上朝的那些人们,也大气不敢出地低着头,无视梁王的大逆不道。 无论他怎么安慰自己,都没法觉得那只是简单的梦境,甚至他觉得这些事是发生过的,只是他忘了。 趁机去看看她、和她说说话,或许会心安一些? …… 御花园的凉亭中,徐贵妃和怀庆公主正坐在一起。 徐贵妃手里举着几幅画像,而怀庆公主则在躲她和画像。 “母妃!我说了我非蔡郎不嫁!” “还蔡郎蔡郎,人都死了,你还怎么嫁呀?母妃帮你物色的人选都不错,你自己挑挑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徐贵妃气得柳眉倒竖,把画像扔到怀庆面前。 怀庆眼眶红红的,别过身去,看都不看画像一眼:“哼,蔡郎死了那我就不嫁!” 徐贵妃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袋,怒道:“你这傻孩子!非要梁王劝你你才肯听是不是?” 说罢,徐贵妃坐到凉亭的另一角,一言不发,脸黑得像锅子一样。 怀庆不禁发憷,终于斟酌地问她:“那……母妃最钟意的是哪家的公子?” “大理寺卿之子贺子筠。”徐贵妃说着,帮她挑出此人的画像,“大理寺卿的嫡长子已经婚配,贺子筠是嫡次子,母妃打听下来,此人不掺和政事,是个富贵闲人。” “你若是招他为驸马,就当他是个摆设就行,关键是以后能以他来拿捏大理寺卿贺丘了。” 徐贵妃分析得细致,然而怀庆公主听得却并不专心。 不过是随口问问,她哪里是真的肯嫁人呢? 不过,为了少受些母妃的叨扰,她的态度没有刚才那么强硬了。 “母妃,您给儿臣些许时间成不成?” “行,你自己好好挑选。”徐贵妃微微一笑。 她让怀庆尽快挑一位驸马,这绝不是她一时兴起,而是经过她深思熟虑的。 大邑与南燕和亲的会有结果,可不只是让大邑公主嫁来南燕…… 毕竟,皇帝的子嗣中,并无适婚皇子。她做这一手准备,也是为了怀庆好。 可惜的是,怀庆丝毫不领情,还敷衍她。 但愿,她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发生。 这时,有一名宫女进来凉亭,在徐贵妃耳边禀报:“娘娘,秋芳殿那里传来消息,李文耀想去浔阳侯府。” “带多少宫人去?本宫的人能否混入其中?” 那宫女面露难色,摇头道:“他……不带宫人去。” 第42章 “恭喜姐姐。” …… “恭喜姐姐。” 这是李文耀来到浔阳侯府, 见到昭和公主说的第一句话。 昭和不知道他会来,更是没想过他会只带几个侍卫就来。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交流。 还好沈燕寻也在她身旁,替她化解了这份尴尬, 他笑着迎李文耀进来:“多谢小殿下祝福。” 李文耀跨出一步,却迟迟没有进入侯府中, 他迟疑地看了看昭和:“我可能要待很久。” “郑妃的意思?” “是我自己想来的。” 昭和怔怔地看着他,总觉得他跟以前很不一样,现在的他,怎么一点都不像是个孩子呢? 不过他愿意来看她总不是什么坏事。 “站在外面作什么?进来吧。” …… 出游没有人作陪的太安公主,这段时间很是无聊,玩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御花园中她暂住在宫中,偶尔也会在散步, 这天, 她听到有宫人们议论:“溪城有一座荒庙, 那座荒庙千万不能晚上去, 听说闹鬼!” “那座荒庙在哪里?”太安公主凑过去问,吓了她们一跳。 “见过大邑公主殿下。” “我要出宫, 我要去溪城荒庙!”太安微笑道。 溪城她知道,是都城边上的一座小城, 不远。 …… 一个晴空万里的夜晚,太安公主和几位大邑使臣来到了这传闻中的荒庙。 这荒庙建在一处小山丘上,门外破破烂烂,里面也是破破烂烂, 空无一人, 确是荒庙。 他们踏入荒庙后,那破破烂烂的门就被风吹着关上了。 这一现象,吓得几个大邑的老家伙至哆嗦:“公主殿下,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哼,是你们自己要陪我来的,这下就反悔啦?”太安公主撇撇嘴,其实她本来就不想带他们来的。 只不过念在他们德高望重,又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所以才答应让他们跟着。 “公主,老臣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担心公主您的安危……”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出门又不是不带侍卫……啊!”太安看着他们,自己却没看脚下的路,不慎踩到了似是机关的东西。 她的一只脚被绳子挂住,绳子突然向上收,整个人被迫倒挂着。 几个老家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公主!”“公主别怕,老臣这就救您下来!” 结果她中的机关并不是唯一的机关,老头们一阵乱跑,一下子也踩到了很多机关,同样是被倒挂起来。 “上钩了!杀!” 听到陌生且狠厉的声音,饶是向来胆大的太安公主,此时也吓得心跳都慢了半拍。 一群布衣打扮的男人冲进来,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甚至还有扫帚。 还好她带了些侍卫,暂时还有一战之力。 与此同时,同一座小山丘上,出现了一行人。 “公子,咱深更半夜,跑到这小山上面来干嘛?” “找小倩姑娘。”贺子筠生无可恋地回答自家的家丁。 “?” 贺子筠如实解释道:“好吧,是和小罗姑娘打赌输了,我不得不来,知道荒庙危险,我这不带了很多人来嘛。” “再说,这世上哪有鬼,只有人才会装鬼。” 他确实带了很多人,除了他和刚才那家丁之外,其他人全是会武功的守卫,就是怕真出什么意外。 家丁和贺子筠关系熟,不禁替贺子筠念叨起来:“小罗姑娘又不会亲自来,哪会晓得公子你到底来没来过?” “到了——咦,怎么好像有打斗声?” 贺子筠愣了愣,他小心地打开大门,魂差点被吓飞了!这荒庙里头怎么挂着这么多……哦,是活人啊! “救命啊!救命!”大邑公主和使臣一看有人来,顿时扯开嗓子拼命吼起来。 贺子筠也冲身后那五十多位守卫喊:“愣着干啥,去救人啊!” 在嘈杂的打斗声之中,听到如此悦耳的那么一句话,太安公主顿时觉得这位恩公是天上仙人,是踩着皎洁月光来救她的。 …… 皇宫里,徐贵妃对着伺候怀庆公主的宫女们大发雷霆:“公主呢?” “我问你们公主去哪儿了?” “不知道?主子去哪儿都不知道,宫里养你们这些闲人干什么?” “来人,全都拖出去杖毙!” 然而无论她怎么惩罚这些宫女,这些宫女也真的不清楚怀庆公主的下落,因为这些年,怀庆公主偷溜出皇宫的本事,早已是炉火纯青。 “她一定是去找梁王了。”徐贵妃冷静下来后,淡淡地说起这一句。 知女莫若母,徐贵妃猜得分毫不差,怀庆公主就是去找梁王了。 “皇叔,这回您一定要帮我,我不怪您不救蔡郎了,可我真不愿嫁与他人!”怀庆站在梁王府门前哭诉。 “梁王就在府内,您先进去,稍等等?”这回,管家倒是没把她拒之门外。 怀庆抹了抹泪,连忙起身走进去。 “你上次的事处理得很好,但这还不足以让本王完全相信你。你当时既然也在江南,那可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以告诉本王呢?” 杨一卿和梁王面对面坐着。 “那要看王爷想知道什么。”杨一卿展开折扇,笑了笑。 梁王琢磨片刻:“比如,蔡家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昭和公主所为。”这是很显而易见的答案,杨一卿并不想惹梁王怀疑,便如此回答了。 梁王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看来你确实有代替蔡义的本事。” 怀庆公主站在门外,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红着眼眶,眼泪汪汪,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扰他们。 可怜蔡郎牺牲自己想保护家人,却不料昭和如此狠毒,竟杀了整个蔡家。 就算蔡郎真的做错了什么,那他的家人何其无辜! 怀庆抽噎了一声,扭头跑了。 不行,她不能再依靠任何人,在为蔡家鸣冤这件事上,皇叔和母妃都靠不住,她只能靠自己! 她要为蔡郎一家报仇! “方才是谁?”梁王和杨一卿议完事,开门便只见管家。 管家从不敢隐瞒梁王:“回王爷,是怀庆公主。” “这孩子,但愿她什么都没听到。”梁王皱眉道。 他总是宠着怀庆,其实更主要的目的,还是在于拉拢徐贵妃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野心勃勃,未必是真心对他有情,但有怀庆这唯一的血脉联系在,那个女人至少明面上会支持他一些。 梁王的思绪跑到九霄云外,杨一卿却笑着说:“王爷,我倒是喜欢怀庆公主这样的性情中人。” 梁王顿了顿,“说起来,你跟怀庆还有婚约的。” 第43章   怀庆公主得知蔡家死…… 怀庆公主得知蔡家死于昭和之手之后, 整个人便像疯了一样,在刑部闯了一回,又去衙门:“大人, 我查到了江南蔡家被灭门的凶手,请您升堂断案!” 然而没有官员搭理她, 甚至差点把她当成捣乱的刁民。 无奈,她只好再回到梁王府,用在集市上买到的小刀,抵在自己脖子上。 开门的管家吓了一哆嗦:“公主,你这是要干什么?” 怀庆冷着脸道:“我要向皇叔借一些人,他若是不同意,我今日就在这里自尽!” 管家不敢耽搁时间, 忙跑回府里去问梁王。 他虽然知道梁王心中权势更重要, 可怀庆公主毕竟是梁王的骨肉, 而且就算没有这一层关系, 一名公主自尽于梁王府,这怎么也不合适。 他想了想, 梁王殿下应该不会怪他突然打扰。 “什么?”梁王听管家禀报完,不禁皱起眉头, “她想干什么?” “叫她进来!” “既然王爷府中来了客人,那杨某就先告退了。”杨一卿微微一笑,冲梁王拱了拱手。 怀庆公主要见梁王,他并不觉得这对父女能密谋出什么惊天大计, 看见怀庆公主, 还会让他心生不适。 况且,如果怀庆公主知道他的身份,恐怕态度也不会很好, 所以这无论如何,他都该离开王府了。 毕竟,他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他走到院子中间时,刚好与怀庆公主擦肩而过。 怀庆好像并没有看见他,她神情焦急,手里还攥着一把小刀,好像随时要捅人似的。 杨一卿倒是不怕这样的疯子,因为他觉得,自己自从失去亲人后,也有点疯狂。 换作以前,他哪里敢招惹什么梁王,以前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不过就是冒着表兄的名字偷偷跑到都城来。 但其实,他并没有想过要真正要和公主解除婚约——至少那时候没想过。 …… “请皇叔借我一百府卫!”怀庆公主对梁王大喊道。 梁王被她吵得头痛,可也怕她真的寻短见,到时候徐贵妃恐怕也不会再跟他伪装下去了。 他不能让怀庆出事。 梁王扶了扶额,不得不耐着性子劝她:“好,本王答应你,你先把刀放下,跟本王讲讲,你借这一百府卫,是要去干什么?” 怀庆毫不犹豫地喊出口:“报仇!” 梁王眼皮一跳,莫非方才和杨一卿的对话,被这丫头给偷听到了吗? “皇叔!求求你了!你都不肯帮我的话,那我真的已经没什么信念活下去了,蔡郎和蔡郎的家人对我来说,可能已经比我的性命还重要!现在他们已经死了,我当然要为他们报仇!” “好孩子,本王说了,会借给你的。”梁王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答应了她的请求。 “来人,把所有府卫都集结起来,让公主挑选。”梁王一声令下,就有亲信侍卫出现,俯首称是。 但愿,怀庆能够有些分寸,不给他惹来大麻烦。 …… 浔阳侯府,昭和公主喝着安胎药,坐在亭下乘凉,不远处是正在练习射箭的李文耀,和教李文耀射箭的沈燕寻。 他们两个倒像是亲兄弟,玩得不亦乐乎,而她就算没有身孕,对这些运动也毫无兴趣。 不过也没关系,有寒雪和初雨在她身旁说话解闷,她倒也不觉得有多寂寞。她们还一直为她扇风,给了她炎日里难得的凉爽。 这样平淡的日子,反而让她很安心,安到想要永远这么过下去…… 如果,她前世就嫁给了沈燕寻,不用那么费心费力地去和梁王蔡义政斗,那她能很早就过上这样的日子吧? “公主,怀庆公主求见。”清露从内院里走来,神色不安。 昭和坐直了身子:“怀庆?她来见我?” 清露颔首道:“是的,而且……怀庆公主整个人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大对劲,您要小心。” “本宫猜得到,蔡义一死,她就会变成这样。”昭和没有立马动身,而是蓦然叹了口气。 对于怀庆这么一个妹妹,她真不知道该以何种方方式去评判。怀庆显然不是个懂礼义廉耻的人,但对蔡义的执着超乎了昭和的预料。 如果怀庆看上的男子不是蔡义,而是这世上任何一位心地纯善的未婚公子,那么哪怕怀庆再讨厌她这个嫡公主,她也不至于觉得怀庆这个妹妹如此恶心。 昭和公主琢磨来琢磨去,只能这么评价怀庆——既是执迷不悟的可怜人,又是个面目可憎的傻子。 …… “给我出来!昭和你个毒妇!给我出来!”怀庆公主在府门前叫骂,好似两军交战前前来叫阵的,然而实际效果却与之相差甚远。 昭和缓步走来,淡淡瞥她一眼:“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怀庆指着她,面目狰狞:“你干了杀人的勾当,难道还怕被人知道不成?” “当然。”昭和挑挑眉,坦然承认道,“是我杀了蔡家人,包括蔡义,但那又怎样?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我不杀人,他也迟早死得更惨。” “你!”怀庆气极了,往后看了看那些府卫:“还不赶紧替本宫捉拿凶手,愣着干什么!去呀!” 她大声叫喊着,然而那些府卫没有立马动身。 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纠结和惶恐。 这怀庆公主真是疯了,居然要他们捉住昭和公主? 且不论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而且,这浔阳侯府,恐怕也那么容易闯吧…… 他们只有一百人啊! 沈夏和夫人都外出拜庙会去了,沈燕寻匆忙赶来:“是何人在门口闹事?” “闹事?我是来捉拿犯人的。”怀庆丝毫不惧道。 昭和凝眉,看了看他:“驸马,你回去,此事与你无关。他们奈何不了我。” 她灭门蔡家,与沈燕寻无关,便是夫妻一体,她也不该麻烦他来解决问题。 “不,既然都寻到府上了,那我不能坐视不理。”沈燕寻坚持道。 昭和瞥见他坚定维护自己的模样,不免心中动容,没有再多劝。 “怀庆,你今日闹这么一出,不怕自己名声扫地,被父皇责罚吗?” “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要为他们报仇!”怀庆咬着牙,忽然朝昭和扑过去。 沈燕寻把昭和护入怀中,他的随行侍卫立即亮刀指向发疯的怀庆公主。 梁王的一百府卫们这时也有所动作,纷纷拔出武器蓄势待发,不论怀庆公主做得再过分再疯狂,到底也是公主,还是梁王殿下看重的公主,他们当然还是要护她安全的。 齐齐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都是沈夏的一些亲兵,听到府门口有冲突,便停下训练赶来了。 双方僵持住了,就连刚才骂得很凶的怀庆公主,也被此时的阵势吓住了。 …… 很快,怀庆公主带人去浔阳侯府抢人的事情,就传到了宫里。 不巧的是,徐贵妃为了拉拢大邑公主,此时正在邀她赏花,宫人来禀报之时,未曾避开大邑公主。 而且,皇上也在。 大邑公主太安正在向皇帝“请婚”,眉眼间尽是欣喜和期待:“南燕皇帝陛下,我已有中意的驸马人选了,就是那大理寺卿的次子,贺子筠。” 徐贵妃正想打断他们,说怀庆选了贺子筠,可是这个时候,却收到了怀庆做下荒唐事的消息。 更倒霉的是,这还让太安公主听见了,她惊讶道:“什么!怀庆公主行事怎么如此荒唐?” 皇帝听到这事,更是皱起了眉头看徐贵妃的眼神也透着几分冷意:“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让皇家沦为民间笑柄!” 徐贵妃自己也不禁腹诽,怎么生出了这么个蠢钝不堪的女儿。 然而面子上,她还要为怀庆求情:“也许这其中有误会。” “误会?她行事荒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往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她竟然公然……”皇帝气极,气得话都说不利索。 徐贵妃忙跪下来,佯装哭泣,不再多说。 “呵,我听说就在前几日,徐贵妃就想为怀庆公主选驸马,也想选贺子筠?现在看来,恐怕怀庆公主配不上人家。”太安挑眉冷笑,字里行间一点都没给徐贵妃留情面。 徐贵妃楚楚可怜地哭诉道:“太安公主……本宫教女无方是本宫的错,可是做父母的,谁不想为儿女谋一门好亲事?” 太安公主讨厌怀庆公主,自然也恨屋及乌地讨厌上徐贵妃,她道:“你想为怀庆谋个好亲事,那为何不找我?我皇兄和父皇的后院之中,妃嫔都不算多。” “太安公主,这恐怕不妥吧,你不是已经选定了贺子筠当你的驸马了吗?这样一来,两国和亲不是就算成了吗?”皇帝笑呵呵地,既不想让徐贵妃太过生气,又不想得罪大邑公主。 “陛下您刚才没听见么?徐贵妃她说,要让怀庆公主嫁给贺子筠呢,如此一来,那我就不能嫁来南燕了,两国若想继续和亲,那只能是让我皇兄或者父皇娶你们南燕的宗室女子。”太安公主板着脸,面对威严的南燕天子,丝毫不畏惧,尽显出大邑皇族的高冷孤傲。 皇帝这下更加犯难了,如今皇族宗室人丁凋零,公主、郡主本来就没几个人,要么是已经嫁人、要么是年纪太小,哪里能有人嫁去大邑。 再说了,宗室的郡主嫁不嫁,他说了也不算,得梁王说了算,梁王要是故意为难,那…… 就更不好办了。 如果说硬要找出那么一位合适的女子,那么也只有怀庆了…… “那个,太安公主,徐贵妃一个妇道人家,和亲什么的她都不懂,您千万不要喝她一般见识。”皇帝只好如此道。 “是嘛,那指婚的事,就拜托南燕皇帝陛下了。”太安公主得意一笑,向皇帝行了个重礼。 翌日,皇帝在宫中召见怀庆公主、徐贵妃、以及大邑公主及其他使臣。 他昨日已经和徐贵妃商量好,让怀庆先不要嫁人,贺子筠和大邑公主的婚事先下旨赐了婚再说。 他将昨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言语中数落着怀庆的荒唐行径,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惩罚,只是不让她嫁给贺子筠而已。 这一点,倒是正合怀庆公主自己的心意。 太安尽管不太乐意,但她是真心追求贺子筠的,她怕自己说得太过分,惹南燕皇帝变卦,于是忍着没有开口。 “好了,两国公主就婚事一事能够和解,朕心甚慰,那就都回去休息吧!”皇帝脸上露出疲态的笑容,站起身宣布道。 “且慢!” 就在这时,梁王带着一个年轻公子闯了进来。 众所周知,宫里的守卫是不敢拦住梁王的。 皇帝的心顿时停了半拍,看梁王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走过来,他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梁王不会等不及,忽然之间要逼宫谋反了吧? 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这个时候来,这不是让大邑使臣们看笑话吗? 在梁王开口之前,皇帝差点亲手把皇冠摘下来投诚。 “皇兄,臣弟听说宫里因为怀庆的婚事起了争执,臣弟就把与怀庆有婚约的人带来了。”梁王难得给皇帝面子,不仅好好行礼,还自称臣弟。 与怀庆有婚约的人?! 杨家不是已经…… 关于怀庆的婚事,其实真正知道的人也只有皇室众人,而皇室众人又都知道杨家的灭门案,自然早就默认怀庆原来的婚约已经作废。 现在看来……杨家并没有被完全灭门,至少杨家的嫡长子还活着? 那么,也就是说,怀庆应该按照婚约,嫁给杨家嫡子,而不是暂时没有婚事? 这样一来,也并不妨碍大邑公主招贺子筠为驸马。 “不!我不能嫁给他!我谁也不嫁!” “大胆!昨日你行径荒唐朕还没说你什么,今日你又发疯了是不是?”望见太安公主当面顶撞梁王,皇帝这下终于是忍不住要说她了。 “我……反正儿臣宁死不嫁!若父皇执意如此,那儿臣只好以死明志了!”怀庆公主的泪水如下雨一般,滴到宫殿的地上。 梁王没什么反应,而且还向皇帝谏言道:“皇兄,依臣弟所见,怀庆最近情绪激动,需要静静待一段时日,恐怕才能做出常人一样的判断。” “好。就依梁王所言,来人,带怀庆公主回宫休息,一个月内不许她踏出宫门,需严格看守。” 大邑公主一听,感觉这和软禁也没什么两样,怀庆被软禁,她自然不会同情,反而倒是有些惊叹梁王的狠心——听说怀庆是梁王和徐贵妃的私生女呢。 不过看徐贵妃那边,似乎也没有要为怀庆公主说情的意思。 其实按她所想,只软禁怀庆公主一个月,还是轻了,如果是大邑的庶出公主干这种事,绝对会被大臣们批成藐视正宫的皇族败类,甚至可能还会被逐出皇室。 不过南燕皇族的事情,到底是轮不着她大邑公主置喙。 …… 皇帝赐婚的圣旨下了,贺子筠收到圣旨的时候,贺家人神色各异。 大理寺卿贺丘脸上写满了欣慰,估计是觉得儿子能被选为大邑的和亲对象,也算是光宗耀祖、为国家做奉献了。 而他的夫人一脸愁容,担心儿子此去大邑,再也不能回到南燕,与家人相见。 他的大哥也有点担忧,不过他担忧的应该是贺子筠会得罪大邑公主,从而影响了贺家男人们的仕途。 贺子筠将家人的反应一一看入眼底,自己从那宣旨的内侍手中僵硬地接下圣旨后,再也没有任何举动。 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其实就是想做个富贵闲人,想做什么事、想娶什么人都凭他心意来决定。 可人间终究是有不如意之事的,老天赐他富贵,或许已是最大的恩赐了。 他总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故意不接圣旨,连累全家人的性命。 他决定找个机会,与小罗姑娘和他的几个朋友们告个别。 这场告别宴设在一家小酒楼里,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这么低调。 这么做的目的也只有一个,试探试探小罗姑娘对他的心意,小酒楼里除了他请的朋友之外,不会有什么贵客,就连菜肴估计也很一般,如果她愿意来,那应该…… 收到好友告别宴请帖的,沈燕寻自然算一个。 沈燕寻看完请帖,缓缓合上,愁眉不展的。 昭和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正在体会胎动的奇妙感觉,余光却还是注意到了沈燕寻的纠结模样。 “怎么了?” “贺兄要当大邑的驸马了,给我下了告别宴的请帖。”沈燕寻举起请帖。 昭和失笑道:“那这不是人家的大喜事吗?而且,我又不是不准你去参加告别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去呢。” 沈燕寻放下请帖,坦言道:“可是,据我所知,贺兄他恐怕未必会喜欢大邑公主,我怕他难过。” 昭和道:“如此说来,他是有心上人的?那为何不早点定亲?” “他那心上人与他身份悬殊,况且,还未必也当他是心上人呢。”沈燕寻道。 昭和想到贺子筠花花公子的身份,大概猜到了他的心上人是什么身份,“那真是没办法了,就算皇上不赐婚,他们也很难在一起吧。” “那你更要在告别宴上,好好安慰他一番了。” “我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沈燕寻无奈地笑笑。 他是真有点舍不得贺子筠这个朋友,他们可以说是从小玩到大的,想到以后贺子筠就要去异国他乡,难回南燕,他就真希望皇上能收回成命。 “我就不去了,最近你父母都不在家,我得陪着文耀。” 几日后,贺子筠和他请的朋友们如愿而至,唯独不见小罗姑娘的身影。 “小罗姑娘也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沈燕寻见贺子筠神情落寞,便开口安抚道。 其他几人附和道:“就是,肯定是她妈妈不让她出去。” “来来来,我们干一杯,预祝贺兄与大邑公主和和美美,此去大邑,一路平安!” “我不想与她和和美美,我只想与小罗姑娘长长久久!”贺子筠一把推倒自己面前的酒杯,低声呜咽道。 他不想娶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大邑公主! 众兄弟们一下子怔住了。 而后,贺子筠又为自己斟满酒,一个人狂饮起来。 “小罗特来拜别贺公子。”一声清脆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贺子筠缓缓转过身子,看到的是熟悉的女子。 “你……你来了啊。” “小女子只能走开这一会儿,与贺公子见上一面,便心满意足了。珍重,贺公子。”女子微微屈膝,转身却走得果断。 这家酒楼的一角,坐着一对俏“夫妇”。 “我不要他当我的驸马了。”“丈夫”举着酒杯,眉毛撇成八字。 “怎么,这就放弃了?” 原来是昭和、太安俩人打扮成夫妇,在这儿探听贺子筠的告别宴呢。 “我也不想放弃的呀,可是人家两情相悦,我横插一脚算什么。”太安公主虽笑着,声音却染着哭腔。 “可是……他们能在一起吗?”昭和不解道。 太安摇摇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贺子筠,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只是没有三书六礼和拜堂洞房而已,如果不被外人强加干涉的话,他们或许永远可以这样。” 昭和递给她一块帕子:“虽没明白你的的意思,但希望你是真的想透彻了,毕竟你的婚事关系到两国友谊,望你能慎重考虑。” “你放心,我回去以后,会向父皇和皇兄他们说清楚的。况且两国友谊,也未必只能靠和亲,不是吗?”太安叹了口气,开始动筷吃菜,直到贺子筠他们全部离席,她都没有再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近黄昏时刻,太安公主才放下筷子。 “我马上就要回大邑了,其实今日,应该也算是我们二人的告别宴吧。”她眉眼间又重新染上笑意。 昭和微怔,颔首一笑:“这么一说倒也没错。” “这是大邑稀世珍宝,请你一定收下。”太安从包袱中摸出一个木盒,打开递到昭和面前。 “保命丹?”昭和受宠若惊地念出这东西的名字,却不敢伸出手接礼物,“大邑皇室才有的东西,我不能收。” 大邑的皇室子女,到成年时,可以收到一颗保命丹,据说是先祖的恩赐,而且保命丹的制作在大邑都已经失传,大邑现存的保命丹都没有多少了。 好像从这几十年开始,保命丹只给大邑皇室中的嫡支了。 “你必须收,不收就是破坏两国关系!”太安沉着脸道,“就当是我给你孩子的不行吗?” 无奈之下,昭和只好收下了。 “千万保重。” “你也是。” “有今日一别,那南燕陛下那边办的送别宴,你就别参加了,我看你的那位皇叔真坐不住了。” “那你可要小心些。” 太安公主离开酒楼时,未曾回头,只用手挥别着。 第44章   皇帝决定在护城河边…… 皇帝决定在护城河边饯别大邑使臣。 “如今本王手下, 最可靠的新面孔便是你了,杨一卿,你只要帮本王办成这件事, 将来你想娶怀庆,还是本王与王妃的女儿, 皆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这是林将军,是本王麾下的一员猛将,你在皇上设宴之日,将他和他的军队带来护城河边,先挟天子,再闯皇宫。” 梁王府。 梁王将令牌交付给杨一卿,并密谋着几日后的谋反事宜。 杨一卿眼底划过一抹亮光, 忙接下令牌, 叩谢道:“谢新皇陛下, 臣领旨。” …… 同日, 太师府又收到神秘信件。 温旭看完信之后,告知了女儿温玉兰。 温玉兰心下一惊:“这消息当真?梁王太着急了吧?” “急是有点急, 但这也确实是难得的好机会,他再等下去, 手里能用的爪牙只会越来越少。”温旭分析道。 他这段时间一点儿也没闲着,联合了一帮稍微还有点防风骨的官员,正在拔除朝廷里梁王的爪牙。 温玉兰长叹了一口气,望向天边:“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 大邑使臣离开的日子如约而至。 开宴前, 皇帝先送了礼物:“这次未能让大邑公主找到如意郎君, 朕深感内疚,略备薄礼,以此宽慰你, 望你不嫌弃。” 这是一尊大邑皇室先祖的玉像,有两个人那么高,可谓恢弘霸气。这样的玉像,肯定不是短短几月就能赶工造出来的。 太安哪里猜不到这是南燕皇帝很早就准备好的,但场面话,人说了她也得应。 “我代大邑百姓谢过南燕皇帝陛下。”她俯首行礼。 皇帝也不愿多费口舌说客气话,“请诸位使臣入席。” “咦,南燕的梁王殿下怎么还没到?”大邑使臣中,有人细心观察。 皇帝想到什么,忽然面色一白,却又立马笑着解释道:“梁王一直就是这脾气,很多宫宴他都不来的,诸位不必大惊小怪。” 众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口中的梁王殿下,此刻已经俘虏了守城官兵,带领军队直冲护城河畔。 “杨一卿,这回你做得很好,接下来就交给本王吧,带兵打仗非你所长。”梁王骑着马,与身旁骑马的“谋士”说道。 杨一卿心领神会,骑着马走到队伍边上,慢下速度来:“是。” 他本来就没想为梁王卖命,和这些队伍的人一样。 终于,梁王带着队伍来到了护城河畔,吓得皇帝直接昏过去了。 “梁王,你这样要谋逆不成?”温旭双手叉腰,气愤道。 梁王懒得和他狡辩,当即下令道:“给我上!” 无人前进、无人拔出武器。 梁王呼吸一窒,发现了不对劲,这些队伍的面孔,他一个也不熟悉。 杨一卿带队伍来时,说林将军病了,难道…… “给我上啊!”他又吼了一声,这次明显底气不足。 队伍动了,也亮出了武器,只不过对准的不是别人,而是梁王。 梁王:“……” “梁王谋逆,还不快拿下!”温旭开了个好头,几位官员纷纷站到他这一边来,喊着拿下梁王。 这回,梁王纵使再有本事,也插翅难逃,最终死于乱枪之下。 …… “这会儿,该差不多了吧?清露,我们进宫去。”昭和公主在院子里喝着茶,时不时打个盹。 清露纳闷道:“殿下这会儿进宫?去见郑妃娘娘吗?” 昭和摇摇头:“去见徐贵妃。” “徐贵妃不是应该会陪着陛下的吗?” 昭和正想回答时,李文耀抢在她前面说了话:“肯定不会,她晓得今天要出大事。” 昭和用诧异地目光,与李文耀对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那么清楚的?”她忍不住好奇道。 李文耀不假思索道:“因为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啊,父皇不会轻易离宫,而皇宫守卫森严,梁王皇叔最合适的机会,可不就是今日?” 他不会主动说出自己有了一段奇怪的记忆,但他并不介意皇姐能猜到。 昭和凤眸微眯,沉默了良久。 “那,你是不是也知道,徐贵妃有问题?” “她害死母后那日,我都亲眼看到了。” “啪嗒”一声,昭和公主的茶杯摔落在地上,成一堆碎片。 “公主,我来处理!”清露忙蹲下来,收拾茶杯残骸。 昭和顿了顿,开口问李文耀:“文耀,你想见见徐贵妃吗?” 梁王的失败已成定局,接下来便是徐贵妃了,杀梁王她可以借他人之手杀,但徐贵妃却是她的杀母仇人,她更希望亲手杀,最好是让李文耀也看见。 这样,她的母后肯定也能看见了。 “想。” …… 秋芳殿。 徐贵妃把自己所有的侍卫带来了,用以桎梏住郑妃及其亲信。 “郑妃妹妹,或许明日之后,我们就都不住在这宫里了。”徐贵妃做了恶毒的事,却说着温柔的话。 郑妃:“那还能住到哪里呢?” “不知道,可能是阴曹地府,也可能是别的地方。”徐贵妃目光空洞,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那你抓我做什么?”郑妃不解道。 徐贵妃缓缓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微微一笑:“因为,本宫也在赌。” 她赌梁王会失败,也赌昭和会在意郑妃的性命,因而对她徐贵妃的发落能轻那么一些。 哪怕是被贬冷宫,在她看来,也比被送出宫要强。 她与梁王合作那么多年,实在太了解梁王了,他不会把她留在宫内的,更不会给她皇后的名分。 至少在冷宫,她还有一丝可以往上爬的希望…… “喂她喝下去。” 徐贵妃的贴身宫女端来一碗药之后,徐贵妃立马吩咐她。 这药当然是她特意为郑妃准备的。 这是一种慢性毒,毒发得慢,解得也慢,光是解毒,就需要三年时光。 而解药,每一次都会有所不同,药方,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所以,这样一来,她就不会被昭和公主杀了。 “昭和公主驾到!” 昭和与李文耀去徐贵妃的宫殿没找到人之后,立刻就想到她可能会来秋芳殿,于是急忙赶过来。 徐贵妃看到他们俩过来,并不慌乱,甚至还悠闲地躺在贵妃榻上,仿佛她才是秋芳殿的主子:“是你们来了,那看来,梁王已经死了,对吧?” “贵妃娘娘与梁王渊源颇深,梁王一个人上黄泉路,一定很寂寞,贵妃娘娘就不能……去陪陪他吗?”昭和一脸真诚地说道。 “笑话,梁王是有家世的人,本宫乃是陛下的妃子。梁王死了,那当然是梁王妃陪他走黄泉路,与本宫何干?难不成陛下……”徐贵妃微微蹙眉,此时此刻,她还真有点担心,昭和为了要她的命,而故意害死陛下,逼着她殉葬。 昭和冷着脸道:“父皇当然没事,但你和梁王勾结,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怎么会?本宫何时与梁王勾结过?”徐贵妃笑了。 李文耀忽然间想到什么,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秋芳殿。 清露忙不迭跟上他。 说到底,徐贵妃和梁王之间的合作,似乎并不是用书信来传递的,那么想来想去,只可能是最原始的方法:口耳相传。 除了合作之外,他们之间过去的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或许勉强能算得上证据的,只有徐贵妃的儿女。 李文耀和清露来到怀庆公主的宫殿内。 不顾宫人们的阻拦,直奔内室。 床榻上,怀庆公主睁大双眼,一动不动,旁边趴着的是她的贴身宫女,也睁着双眼,没有了气息。 清露连忙检查俩人的身体状况,很快便怔怔道:“都已经死了,人还是温的。” “这徐娘娘,下手好狠毒,对自己的女儿都……” “果然还是来晚了一步。”李文耀低头叹道,“恐怕不只是怀庆公主,徐贵妃很可能把自己所有的孩子都……” “殿下,你先去找公主,奴婢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秋芳殿内,徐贵妃说出了自己给郑妃下了毒的事。 她跪坐在地上,大声痴笑着:“你杀不了我!我还有机会当皇后的!哈哈哈!” 昭和走到郑妃面前,瞪了那桎梏郑妃的宫女一眼,宫女心虚地把郑妃放开。 郑妃神色如常,身上也没发生任何像是中毒的反应。 昭和与郑妃对视一眼,转身对徐贵妃道:“你以为,世上真的会有那么慢的毒吗?” “什么!你什么意思!”徐贵妃的表情骤然间变得狰狞起来。 昭和微微一笑:“我说,这毒,是本宫故意骗你的。” 徐贵妃震惊地看着她们:“你……你们……” 她身旁有一名跪下来:“奴婢也是为了娘娘好啊!希望娘娘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徐贵妃,让你死在宫里,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了。”昭和皱着眉,缓缓走到她跟前。 清露回来了,昭和就让她把食盒打开,把食物一一放到徐贵妃的面前。 “选吧,选个味道最好的,陪梁王走黄泉路。” “我不吃!我不要死!我是南燕国的皇后!你们凭什么谋害本宫!” “这可由不得你,清露,帮帮她。” 清露二话不说,抓了一块桂花糕,强行塞入徐贵妃的口中。 片刻之后,整个秋芳殿都清静了。 第45章 大结局 7.20开新文 昭和回到浔阳侯府之后, 一直睡得不太踏实。 她倒不是觉得自己毒死了徐贵妃有什么错,只是她总是做梦,梦见沈燕寻去平定叛乱, 结果她等了很多很多年,他都没有回来。 她知道, 梦是不会讲究逻辑的,叛乱不比两国交战,一般不会打很多年,就算会,那也会偶尔换几个将领,很少有一直在战场上的。 不过,她还是会被这个梦搞得心神不宁。 因为, 梁王的旧部反了, 沈燕寻也确实去平乱了。 梁王谋反失败之后没几日, 他的旧部林将军就反了, 皇帝和温旭等大臣商议过后,决定派沈夏为帅, 然后选将军的时候,又发现皇帝手里能用的将领实在太少, 于是在问过沈家的意见之后,又派沈燕寻为将。 “公主,你好好休息吧,等驸马回来的时候, 肯定想看你和孩子都好好的。”清露安慰她。 这些日子, 公主殿下睡得不好,她也没法好好睡,她担心公主的睡眠会影响之后分娩的顺利, 所以时常给公主诊脉。 不过事实上,可能由于这些年她的悉心养护,公主的身子其实还好。 “清露,你去休息吧,我陪着公主,念念书。”寒雪走进来,对清露道。 清露犹豫地看了昭和公主一眼,见公主没有异议,才敢退下。 寒雪拿了一本话本,但她并没有念话本里的字句,而是忽然问:“公主,你还记得皇后娘娘吗?” “怎么了?突然问起母后。”昭和纳闷道。 “奴婢还记得每年过年的时候,皇后娘娘总是会给殿下做年糕,还开玩笑说,这个习惯殿下也要学,殿下以后要给殿下的孩子做年糕。” “你在胡说什么,本宫怎么不记得她有说过这种话?”昭和最不喜欢动手做东西,便是真想起来了,她也不会承认的,更何况,她确实是对母后这些话没有印象了。 “公主,眼下年关将至,我们……去看看皇后娘娘吧,您有了孩子之后,还没去跟皇后娘娘说过呢!”寒雪道。 昭和公主失笑,轻轻推了她一下,“好呀,原来你过来找我就是说这个。” 当然,寒雪她们四个宫女都是母后亲自挑选的,母后甚至可以说是这四个姑娘的恩人,如若不是母后收养她们,她们可能是世上别的孤儿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可能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因此,寒雪她们对母后,确实是有感情在的。 “那好吧,我明日就去看看母后,跟她说说话。”昭和这回,是真的高兴得笑了。 “你们四个,明日也都跟着本宫一起去吧。” “奴婢遵命。”寒雪笑着行礼。 昭和道:“行了,好好念话本。” 其实她重生那么久,基本上还没有认真阅读过话本这种消遣读物,可在前世的时候,她非常喜欢,不然也不会特意让寒雪常常去书局买话本了。 话本的故事还算有趣,但或许是她真的困了,听着寒雪清晰地咬字,她竟然快要睁不开眼睛。 最终,她睡着了。 寒雪一见公主睡着,也就不继续念下去了,而是轻轻叫来初雨,两个人一起伺候公主躺到床上去。 …… 翌日,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 安稳睡上一觉的昭和公主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又一次感受到胎动。 夜霜和清露进来伺候她盥洗,清露见公主摸着肚子,便笑道:“孩子肯定是知道要去宫里,兴奋着呢!” 昭和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倒很想知道,母后当初怀我的时候,是不是我也这么好动。” 她越来越来显怀,皇后的陵墓她是去不了,却还是可以去宫里给母后的牌位上上香的。 她说去就去,盥洗、梳妆、更衣、用早膳,一切都完毕后,就带上四名宫女出发了。 昭和刚走入太庙,就闻见淡淡的香火气味。 走近一看,发现居然是太后在为母后上香,一旁的姜复做了个动作,示意她们都别出声。 太后娘娘闭目举香,口中念念有词,十分虔诚。 昭和在姜复的暗示下,缓步走了出去。 “公公,太后怎么也到太庙来了?”昭和轻声问出心中疑问。 姜复看了一眼里面静坐着的太后,回道:“其实太后经常会来。” 昭和微微凝眉,思及过往,也没发觉太后和母后的关系有多融洽。 “公公可知这是为何?” 姜复摸了摸拂尘,俯首道:“殿下这么问,奴婢实在不好回答,只殿下饶了奴婢吧。” “是不是当年我母后的死,与太后也是有关的?”昭和呼吸一窒,顿了顿,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姜复不作声,只点了点头。 她曾经很疑惑不解,为什么太后明明不喜欢母后,反而会在母后崩了之后,对她反而有所宠爱。原来,不过是出于唯一那么点愧疚吧。 “自从殿下出嫁之后,太后娘娘常常心神不宁,有时还做噩梦梦见先皇后,因此,她就来太庙时常祭拜先皇后了。” 昭和依旧凝眉。 姜复以为她对太后也起了报复之心,便小声劝道:“公主,她是太后,对她像徐贵妃那样,不妥。她那年纪,其实也撑不了多久了。” “她起码还有三年。”昭和摇头道,“但对她,我确实没法像对徐贵妃那样。” 毕竟,太后曾待她好过。 姜复道:“太后已经向陛下提议,想搬出宫里,去行宫住。如此,公主便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也好。”昭和觉得这办法不错。 太后走出太庙时,看到昭和,不禁愣住了,嘴唇念了念:“月月……你怎么来了?” 昭和平静道:“来看看母后。” 太后说着说着,忽然泪如雨下:“月月啊,祖母这辈子犯的错太多,对不住你母后,更是对不住你。能让祖母……再多看你几眼吗?” 往后,就再也见不着面了。 太后伸出手,想触碰昭和的脸,昭和却躲开了。 “皇祖母,我能知道你为什么那样做吗?我母后,有哪里让你不满。” “她当皇后当得很好,就是太好了,才会被徐贵妃记恨,哀家又是个性子懦弱的,便被徐贵妃当了借刀杀人的刀。” 太后的懦弱,昭和深有体会,她相信了太后所言。 太后眼看昭和要走进太庙,“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和祖母说的了吗?”哪怕是一句保重,也没有了吗? 然而昭和用行动告诉她,真的没有。 …… 昭和在给先皇后上香的时候,难得说了很长的话,说到沈家、说到沈燕寻、说到孩子、甚至说到清露夜霜和初雨寒雪、还有大邑公主。 她觉得重生的这一世,过得有意义极了,然而大多数时候,她都想着如何扳倒蔡义、如何扳倒梁王和徐贵妃。 如今静下心来回首一番,才发现重生之后最难得的事不是大仇得报,而是再次遇到了曾经那些被梁王所害的人。 昭和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过母亲的牌位,哽咽道:“母后,我如今过得很好,以后大概也会过得很好,希望你在天上也过得好……” “对了,陛下已经册封文耀为皇太子,有舅舅辅佐他,他以后,肯定会是个不错的君王。” 转眼又过去三个月。 离清露预测的临盆之日越来越近。 恰逢这个时候,陛下的头疼毛病又犯了,宫里御医们有些招架不住。 郑妃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向昭和公主借清露。 昭和对此没什么意见,但清露自己却不想去,她担心自己去了宫里,公主万一临盆,别人照顾不周。 这会儿就她们主仆两个,昭和也就不顾别的,实话实说道:“你去吧,我可不想让孩儿的出生之年,与父皇驾崩的年份是同一年。” 清露委委屈屈地答应了:“好,奴婢去,但公主千万要小心,如有突发状况,就让人来宫里带走奴婢。” 昭和心中一暖,握了握清露的手,浅笑道:“你总这样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这天底下生孩子的女人又不止本宫一个,她们能平安生下孩子,没道理本宫做不到。” 清露也不禁笑了,“但愿是奴婢瞎担心了。” …… 襄阳城,反军已经被剿灭得差不多。 说实话,或许是没有梁王这根主心骨的原因,这些反军的水平并不强,甚至像是训练营里的新兵,底下的士兵溃不成军,他们的主子林将军又时常乱来。 彻底平定叛乱,就在这半月之内了。 营帐内,沈夏悠闲地喝了口茶,“燕寻,你要不要提前回去?” 沈燕寻没喝茶,却在啃肉,他不解道:“提前回去?为何?” “公主即将临盆,你不想快点回去见到她和孩子?”沈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亲儿子。如果不是他是主帅,他都想提前回去见见方氏了。 出门在外,总是会想念家人。 一提到公主殿下,沈燕寻顿时双眼放光:“当然想,但这好像不合规矩吧?” “规矩是人定的,皇上知道你是为公主而提前回去,而且平乱又接近尾声,皇上肯定不会怪你。”沈夏信誓旦旦地说道。 他年轻时,军中主帅也教他这么干过,他是过来人。 “那就好。”沈燕寻说话间,内心已经开始盘算着今日开始启程的话,大概何时能见到公主殿下。 他希望孩子能不要这么早出世,因为他想陪在公主殿下身边,这样她临盆的时候,应该就不会太害怕了吧? …… 为了能早日见到公主殿下,沈燕寻不惜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见到了公主,恰好的是,公主已经感觉到阵痛,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等待临盆。 沈燕寻站在房间内,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昭和忍着疼,冲他笑了笑:“驸马,你好像比本宫还紧张。” “有吗?”沈燕寻也努力挤出一点微笑,装作自己并不紧张的样子。 这时,方氏领着两名产婆进来,十分嫌弃地看了眼沈燕寻:“燕寻,你快出去!待在房间里像什么话!” 沈燕寻无动于衷,最后是被方氏硬生生拖拽出去的。 他只好和方氏一起,在房间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昭和公主的叫声叫得人心疼,产婆之间的交流又让人稍稍放心些。 “殿下再加把劲儿!” 半个时辰之后。 沈燕寻听到里面的产婆说:“哎呦,头出来出来了,没想到这么快!” 沈燕寻问方氏:“娘,这是不是算快的?” 方氏想到了自己难产的经历,欣慰道:“算快了。” “快点好,能少疼一会儿,少受点”苦。沈燕寻道。 “是啊。”方氏深呼吸一口,继续听着里面的动静。 “身子出来了!” “脚也出来了!” “好像还有?!” …… 昭和眼前变黑的时候,仿佛疼痛感在渐渐消失。 山崖之下,衣衫破旧的沈燕寻拿着一把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神情悲凉,浑身是血。 “驸马!”昭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过去问他。 结果她发现,自己动不了,而且发出的声音,沈燕寻也听不到。 不过的,她却可以不由自主地跟着沈燕寻。 沈燕寻在山崖下转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停下。 从太阳升起再到太阳升起,他都没停下。 “驸马,你休息休息!” “沈燕寻!” 无论昭和怎么着急,都没有办法劝他停下来。 沈燕寻喊道:“月月,你在哪儿!” 昭和这下已经冷静下来,不再开口回应他了。 她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自己好像是又回到前世了,而且还是前世自己死后的世界。 她记得那天,自己为了不让沈燕寻发现自己被杀,特意迎上去与蔡义搏斗,尸首并没有掉落在山崖下。 不知过了几日,身穿布衣的姜复从山崖上慢慢爬下来,见到沈燕寻,简直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沈小侯爷,哎呦,可算找到你啦。” “你是何人?”这个世界的沈燕寻,并不认识姜复。 “沈小侯爷,你快跟奴婢走吧,奴婢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去。”姜复拉着他的手臂,但他一动不动。 沈燕寻很警惕:“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 姜复不假思索道:“奴婢是昭和公主的人。” 沈燕寻沉着脸道:“好,那我暂且信你,跟你走,但你必须告诉我公主的下落。” “好好好。”姜复说了一番连哄带骗的话,终于带走了沈燕寻。 画面一转,昭和又来到皇宫之中。 但并不是后宫,而是上朝专用的宫殿。 这大殿里面其实还有一处内室,有时候官员没来齐,皇帝会在这间内室里等待。 不过这个世界的皇帝……应该是李文耀了。 梁王和蔡义来上朝了! 昭和心中一紧,恨不得上前掐死他们。 不一会儿,年幼的小皇帝满脸忐忑地从内室出来,走到龙椅前坐下。 “各……各位爱卿……有事……有事请启奏。” 他的声音颤颤巍巍,目光更是一直避开梁王等人。 蔡义横跨出一步,开口道:“启奏陛下,浔阳侯一家犯下大错,浔阳侯和其夫人已伏法认罪,世子却尚逃逸在外,请陛下下旨,让天下父母官协助臣追捕。” 李文耀虽恐惧,却下意识地摇摇头:“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吧……” “如果不追捕到此人,那南燕律法岂不是形同虚设?”梁王沉声道。 说罢,他竟然径直走上台阶,来到李文耀身旁。 李文耀想后退,但还是被梁王桎梏住右手,含泪看着自己被迫写下符合梁王心意的圣旨…… 梁王轻声问:“陛下,怎么不让人宣旨啊?” 他似乎越来越用力,捏得李文耀的脸色都变白了。 “宣……宣旨。”他另一只手,缓缓把圣旨交给另一旁的内侍。 昭和闭上眼,不想、也不敢再看下去了。 她大概知道,诛杀自己的圣旨是怎么来的了。 没多久,日月星辰交替不断,画面又是一转。 这回居然是在太庙里。 “一晃已是二十年过去,梁王、蔡义、怀庆公主,他们都死了。可有些人,没有看到他们的死呢!”李文耀站在皇室诸多牌位面前,若有所思地感慨着。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模样,一身龙袍,倒有几分天子的威严。 这时,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走来,虽然年龄不一样了,但昭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沈燕寻。 她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死后,沈燕寻还活了很长时间,悲的是,他没能一生逍遥,而是不得不在庙堂之中尔虞我诈。 这是他不擅长做也不喜欢做的事。 “一切都结束了,应该说十年前梁王死的时候,就结束了,可朕开心不起来,你呢?” 沈燕寻没有回答,却他的眼神足以证明,他也是一样的,尽管复仇成功,可逝去的人不会再复生。 “朕愧对阿姐、愧对舅舅、也愧对表姐。”李文耀红着眼眶,抽出腰间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血口子,“若苍天有眼,请赐他们来世平安顺遂,朕以血为祭。” 昭和忽觉一阵腹痛,天旋地转。 …… 她睁开双眼,又回到熟悉的地方。 产婆激动地叫道:“老二出来了!” “保命丹真的有用!太好啦!”寒雪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用干净的温水洗着几块带血的巾帕。 夜霜捂着脸,竟带着哭腔:“还好公主曾与大邑公主结过一段善缘,如今公主才能从鬼门关回来。” “醒了就好……公主没事比什么都好。”方氏也已经进屋,紧张得语无伦次。 两个孩子出生了,是一对龙凤胎,昭和身子虚弱,大概躺了有一天一夜,才稍微恢复点精神。 “公主,吃点东西?”顶着一对黑眼圈的初雨递来一块饼。 昭和意识清醒着,看着这块饼,迟迟没有下嘴:“侯府里不会做这种饼吧?” “清露回来了,她从宫里带回来的,哦,可能是郑妃娘娘亲手做的。” 初雨破涕为笑道。 这天夜里,昭和想静静地回想一下,自己在梦中看到的画面,于是便向初雨下了吩咐,不许人随便进来。 不过,还是有敲门声响起。 “清露?”昭和觉得,敢这么没规矩的,只会是常常给她送药的清露了。 “进来。” 沈燕寻推门而入,随即把门迅速关上,怕凉风吹入房内。 他笑道:“公主很诧异是我?” 昭和垂眸不看他,算是默认。 “之前还没来得及问你,襄阳那边战况如何?” “没什么问题,很快就平定了。”沈燕寻深深地凝视着公主的脸颊,发觉喉咙有点干燥,“公主,你以后多关心一下自己和自己的夫君好不好,不要总是这么忧国忧民嘛,现在梁王都死了,朝局稳当着呢。” “我自己我很清楚,有什么好关心的?至于你……你想我怎么关心?”昭和莞尔一笑。 这回,她不再自称“本宫”,不再称夫君为“驸马”。 她只想和沈燕寻,像寻常夫妻那样相处着。 “嗯……比如亲我一下?”沈燕寻大胆提议。 昭和公主如他所愿,在他脸颊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沈燕寻得寸进尺地皱起眉:“突然感觉亲一下还不太够?” …… 今夜,昭和公主与她的驸马琴瑟和鸣。 二十年之后,依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