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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榜一大佬是影帝[电竞]
    作者：秦若屿
    文案
    陆以澜，养伤期间发展副业赚低保，竟然一夜暴富，神秘富婆豪掷百万空降榜一，用礼物特效卡吐万千黑粉喷子。
    陆以澜私下要了联系方式想把钱退回去，对方：不要，有钱，随便花。
    陆：你16岁以上60岁以下我都行，16我等你两年，60我等你二十年，兔兔乖巧.jpg
    谢长安，新晋影帝，靠一部口碑爆棚的正剧文艺片一炮而红，正如日中天，却出现了另一种言论——‘电影好不好看不清楚，电影院椅子挺好睡的’来自陆以澜直播间。于是陆以澜成为了谢长安粉丝认定的第一个对家，作对的对。
    攻视角：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受视角：你我本无缘，全靠我嘴贱。
    拿完世界冠军退役后，谢长安激进粉坚守种田主播陆以澜的直播间，直到某日直播间标题改了：停播几天，去还冠军奖杯。
    ：？什么冠军？这不是个种田主播？
    ：主播咸鱼你还真以为他是条鱼啊！
    ：某些明星粉别太有优越感了，陆以澜一年赚得不比你男神少，当陆亿澜白叫的？
    后来路人爆料，S赛现场，影帝同前世界冠军手牵手看比赛。
    #震惊！我男神跟他的黑粉在一起了#
    陆以澜：谢邀，怎么攻略影帝我也不知道，他倒贴的：）
    -
    后来陆以澜登上谢长安的马甲，问：“鹿宝的瑶瑶这种ID您是怎么想出来的？”
    答：“主播不要脸，所以主播的男朋友需要更不要脸。”
    PS：甜文，互为初恋，直播，会有弹幕，不会玩游戏的完全不影响阅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直播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以澜，谢长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男神跟他的黑粉在一起了
    立意：种下一颗与众不同的种子，开花结果之后，自会有人替你的绚烂绽放欢呼
    第1章
    不用，有钱，随便花
    “哎，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行了，妈，上车走吧。”
    最后一个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先后已经上了车，陆以澜的大哥从车前绕过来。
    “这段时间爸妈跟我们住，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你嫂子刚怀孕，我怕……”
    “我知道。”陆以澜打断了他大哥的话，“大哥，麻烦了。”
    大哥看着陆以澜毫无血色的脸，又看了看他刚做完手术的手，知道他已经够难受了，他不想说任何指责的话，只是拉着他的手，劝道：“你自己的事，父母从没有过多的干预，因为知道你是个成熟懂事的孩子。但是咱也不能太倔强了是不是？就非要撞南墙，就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甘心吗？”
    “我看你现在的状态也没比头破血流好到哪里去。”
    陆以澜抿着唇，紧忍喉间的苦涩。
    “大哥，先回家吧，除夕，别让嫂子等着急了。”
    “哎，那我先走了。”
    “再见。”
    陆以澜停在门口目送，没敢再去前面招他爸妈烦心。
    自从战队公布他因手伤需要时间调整之后，各方面节奏就没有消停过，也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挖到了他父母的住址，恐吓快递闹得一家人除夕当天连夜搬走。
    这种情况换成其他家庭，估计他已经被老父亲拿着拖把乱棍打死了，他的父母已经足够贴心，没有说过他一句重话，只是收拾东西，搬去大哥家暂住。
    大哥那席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陆以澜胸口，他捏着隐隐作痛的右手手腕，陷入了长时间的茫然。
    当年他决心要退学打职业，父母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挣扎，还是同意让他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后来有空还会去现场替他加油。
    这条路他走了五年，期间无时无刻不在为了冠军二字努力，曾经开着玩笑说要打到手废了为止，那现在真的手废了，他是不是应该停下来了？他是不是也应该替他的父母想一想？
    陆以澜穿着居家服站在门口，站得全身都凉透了，才回到空无一人的家。
    因为这两天的混乱日常，阿姨早早地被放了假，父母也没时间准备年夜饭，零食架上有一堆提前购买的年货，连购物袋都没打开，对联福字都整齐地叠放在鞋柜上。
    陆以澜打开电视机里，随手拎了袋年货上沙发盘着。
    此时此刻，他感觉国人会永远需要春晚，父母、粉丝、队友、对象，所有人都会离你而去，但春晚不会。尤其是当他看到小品，发现小品演员的事业线跟自己一样烂，他感觉自己得到了安慰。
    可惜春晚也有个缺点，唱到难忘今宵就算又到大结局了，但这个时间点对于陆以澜来说，黑夜才刚刚开始。
    他拿出手机重新找了往年的春晚投屏，而后打开了微信。
    从零点开始，手机就不停的收到新消息，队友、教练、朋友，俱乐部的老板也发来了慰问红包，他大哥到家后也发了消息报平安。可这些安慰不好陆以澜，他会认为这是同情，他们越是温柔，他越是觉得自己像个可怜的残废。
    于是他打开了贴吧，搜索关键词「手残一哥」——他的黑称，有个自称XG十年老粉的兄弟刚开了新帖，在线直播清算他的族谱。
    陆以澜并不觉得难过或者愤怒，他反而挺开心的，大过年的，小黑粉没爹疼没妈爱，没对象、没兄弟姐妹，只能在贴吧喷人泄恨。
    太可怜了，啧啧啧。
    这样的人还不少，陆以澜依次刷了贴B、豆B、虎P，新帖很少，热度已经降了很多，他这时反应过来，觉得有些奇怪，网络上的喷子都消停了，怎么还有人往他家里寄恐吓快递？
    最后陆以澜打开了微博，微博竟然算最冷清的战场，大抵都在蹭春晚这个顶流的热度，他的私信没有太多新增，他一条一条全部点完，没想到点到一条真爱粉的留言。
    这位真爱粉他已经有些眼熟，从他最后一场比赛输掉到现在，每一天都坚持写不低于300字的小作文安慰他，每天都坚持发，比「微博会员」和「新浪新闻」还持之以恒。陆以澜清理私信的频率不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认真地看一遍她发来的私信。
    今天是除夕，陆以澜点互关，而后第一次回复了她。
    【新年快乐】
    发完，他丢开手机，躺下睡觉。
    闭上眼睛前，他想，下一个白天晚点来好了。
    但第二天阳光还是准时把他叫醒。
    陆以澜伸手去拿手机，页面还停留在昨晚的私信，他收到了来自瑶瑶想曜曜的回复。
    【也祝你新年快乐。】
    他刚打算回，看见了医生发来的新消息。
    【检查结果出来了，恢复得不错，再等一周，你就能每天玩一小时游戏了。过度一段时间后持续增加，不过定量就是定量，不能超过。如果你还想在夏季赛重返赛场，就得记住四个字：谨遵医嘱。】
    陆以澜腾地从床上弹起来，瞬间精神百倍。
    【放心，赵医生，我有多听话你还不懂吗？】
    对方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但凡以前我说的话你有一句听了，就不至于到现在这需要做手术才能解决的地步。】
    赵医生还提醒他，手腕的伤已经做过手术，但长时间久坐加不良生活习惯，导致的颈椎病才是关键，职业病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
    如果他想尽早的以更好的状态返回职业赛场，就必须要健活，保持运动。
    陆以澜感觉满血复活，从床上蹦下来去洗漱准备晨跑。
    晨跑途中，他一直在想，这个消息俱乐部那边应该更先得知，家人他暂时不想去打扰，让大家过个清静年吧。这下好了，他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到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休息时，他打开了微博，找到了前段时间每天给他写小作文的粉丝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但对方没回。
    “行吧。”
    他切回微信，看见了俱乐部运营发来的新消息。
    【鹿宝，明天是XG成立五周年纪念日，听说你手恢复得不错，能小玩一会儿，能不能跟兄弟们一起开个直播，同时也给粉丝个交代。】
    陆以澜粉丝数量不多，他在赛场上并不是那种经常打出亮眼操作的ADC。
    因为团队给他的定位就是「稳健」，平时开直播也是挂兄弟的直播间套娃混时长。经过这次一折腾，粉丝溜得差不多了，恐怕只有黑粉坚持了下来。
    但XG建队已久，战队粉挺多，这场直播活动的目的还是回馈战队粉。
    陆以澜同意了，调试设备，准备明天的直播。
    第二天晚上八点，运营通知他开播。
    【跟兄弟们打一局克隆就行，累了就挂机。】
    陆以澜登陆直播后台，开播那一瞬间还有点小紧张，看见刷起一片「欢迎回家」的弹幕，紧张的心才渐渐恢复平静。
    “大家新年快乐。”陆以澜调完麦，跟粉丝打招呼，“手还好，今天俱乐部活动，小玩一把克隆。”
    俱乐部那边做了预热活动，直播间的热度很快便起来了，陆以澜以前混时长的时候，热度大概在50W左右，这会儿游戏都还没开，热度已经来到一百万。
    热度起来，各路妖魔鬼怪也跟着显形，直播间渐渐被各种阴阳怪气的节奏淹没。
    【手残一哥也敢开播？】
    【主播没手，我上我也行。】
    【大过年的还给人添晦气】
    更多的是满屏的「1997」，这是是陆以澜最后一场比赛的输出，用数字来嘲讽也是LPL的传统保留节目了。
    但说实话，ADC打出这个数据来已经算是寒碜，所以所有阴阳怪气陆以澜照单全收。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陆以澜选择迎难而上：“觉得晦气就骂骂咧咧出门左转，留下来的我也送你们一句新年快乐，反正我也不会因为你们骂一句菜就一辈子都菜了。”
    陆以澜进入房间，同时微信开了群语音，每个人的麦里都有七八种的声音，还夹着五毛麦的电流声，吵得他耳朵疼。
    “算了，不挂语音，怕手还没好耳朵又废了，手残耳聋的，媳妇儿都讨不到。”
    这时陆以澜直播间带节奏的弹幕都被礼物公告淹没了，但他并没太在意，开心地玩他的游戏。
    克隆模式英雄选的卡尔玛，这是XG战队的幸运英雄，选出来之后，满地图的「撒and撒」和绿油油的盾，途中陆以澜觉得电脑有点卡顿，以为是电脑许久没有用坏掉了，打完后赶紧退了游戏，同时也准备下播。
    “好了，到点了。”
    “溜了溜了。”
    他刚点完关闭直播，才看到直播间热度1800W，周贡榜第一名，一百多万？？是他瞎了吗？？瑶瑶且五杀？？瑶瑶杀疯了！
    他人下播了，但直播间热度只增不减，弹幕刷疯了。
    【隔壁富婆迷路了？】
    【亲眼见证富婆用钞能力卡吐喷子】
    【当职业选手真好,耳聋手残也有富婆豪掷百万】
    【别富婆了，公会花钱打榜的吧，不会真有人在直播间几百万的刷吧？】
    陆以澜第一时间也这么认为，点开跟运营的聊天记录，见到对方已经给自己敲下了一整串的问号。
    好吧，不是他们。
    这个ID……陆以澜想到了什么，他主动点对方私聊。
    陆以澜：是你？
    瑶瑶且五杀：嗯，庆祝你手恢复得不错。
    陆以澜：给个账号，我把钱还你，但只能还平台分成后那一部分。
    瑶瑶且五杀：不用，有钱，随便花。
    第2章
    好像他的手抓住了全世界的光
    最后陆以澜还是要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L：我暂时替你保管。
    对方没有回复，富婆高傲得很。
    陆以澜开始琢磨，会不会是他身边的人整他？但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如果是他身边的人想安慰他，约他吃饭就行了，哪用得着天天写小作文，私信小作文很容易被错过，毕竟像他这种爱看私信自虐的选手着实不多。
    出于好奇，陆以澜点开了富婆的资料。
    富婆微信昵称「Xx」，没有地址，没有任何动态分享，朋友圈背景图是一只布偶，应该跟他的头像蓝瞳布偶是同一只，头像下方有一行小字：给北极星写诗。
    写什么？北极星代表什么？
    好吧，一头雾水。
    陆以澜退出来，看见了不少新消息，直播那事儿水花还挺大的。直播圈百万的榜也不算罕见，但大多是公会掏钱打榜，偶尔也有神豪撒钱。
    但今儿这事主要在于不年不节不活动，以及陆以澜连富婆的榜都没谢就下播了。
    运营小李哥疯狂敲他，有八百个问题，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神秘富婆到底是谁，怎么不谢礼物就下播了。
    陆以澜回：刚才外面人多，我私底下连头都磕了。
    小李哥：能屈能伸，能成大器【赞】；
    未来的大器陆以澜琢磨着这事儿去洗漱，弄完就吃药等困意，困意来了就上床睡觉。
    第二天八点半准时起床，刚喝完燕麦，还没出门，就听见了门铃声响起。
    陆以澜先看了眼监控，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胸口的铭牌写着「物业管理」，他把门开了。
    “陆先生，关于您前段时间报警说收到恐吓快递的事，我们这边正在积极协助警方调查中，发生这样的事，我们物业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天值班人员已经开除处理，为表歉意，我们准备了些许薄礼。”物业将大包小包的礼品袋放到陆以澜脚边，而后十分诚恳地九十度鞠躬道歉。
    虽然对物业事情没调查清楚就敢上门的行为很不满，但这小姑娘一看就是被退出来挡枪的，陆以澜便耐着性子收了东西，看着对方直起腰来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询问道：“还有事吗？”
    “是这样的，今年……今年您家的物业管理费还没交。”
    “哦，前段时间太忙忘记了。”
    陆以澜进门换了鞋，回家拿了卡，随后跟着去了物业管理中心。
    他先把卡递给对方，而后才看的缴费清单，他愣住了，十八万，这还是快递事件折后的价格。
    “请输入密码。”
    陆以澜先在手机上看了余额，才颤抖着手输完密码。
    很快手机里弹出扣款通知，最新余额更新9.89.
    “陆先生，非常感谢您的配合，这些都是我们为业主准备的小礼物，我们给您送到家里吧。”
    “行，谢谢。”
    陆以澜前脚刚离开物业中心不久，随后就有一辆警车和一辆黑色飞驰先后停在物业大楼门口，物业经理赶紧出门迎接。
    飞驰车上的人先后下来，一名挎着包的职业女性和身穿黑色风衣的男子，几人同警察一起走进物业大门。
    “是这样的，你们之前报警说有人溜进别墅区投放恐吓快递的事已经查清了。是这位先生的极端粉弄错了地址，人已经抓到，在走程序了。”
    “啊，这真的是太好了！非常感谢非常感谢！”物业经理眼泪汪汪地道歉，内心其实是崩溃的，但凡早来个几分钟，也不至于让他用年终奖给陆以澜让折扣。
    经理这边立刻联系陆以澜讲述情况，一边说，一边打量待客区坐着的风衣男子。虽然黑色墨镜盖住了他大半张脸，但出挑的长相仍旧能一眼吸引住路人的眼睛。
    这时他听见前台在角落里小声议论，谢长安啊！
    她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没什么印象。估计是隔壁二期的，两小区就差一个字，类似的事以前也出过，上个物业经理就是这么走的，好在这次事情双方都理智冷静，陆家没有闹事，报完警就安静等结果，这边的人甚至还愿意上门道歉。
    陆以澜接到电话时人已经在家里躺下了，听完之后他并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
    “哦，既然事情已经查清楚，那就没事了。”陆以澜婉拒了对方想要亲自道歉的好心，“用不着道歉，这种事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经理还想说人已经到了物业中心，距离他家也就几百米的距离，但陆以澜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不好意思哦。”
    她话是冲着女士说的，最后眼神却飘到了另外一边。
    在电话接通的时候，谢长安就已经站了起来，双手环胸，脸冲着物业经理这边，他人很高，一米八几的高个又穿着一身黑，看着极具压迫感。
    物业经理先是鞠了一躬，而后才道：“陆先生这边好像不想见面，他说不需要道歉，这种事也不是您……能决定的。”
    谢长安听到这话后，便立刻起身朝外走去。
    女士先跟物业道谢，而后送走了警察，才上了飞驰的副驾。
    “难得小谢你愿意出门，但对方好像比你更宅，不过说来也是倒霉，换个普通人还好，偏偏是个也处于风暴中心的电竞选手，正好还在春节期间，听说他父母除夕连夜搬了出去，估计家里人没给他好果子吃，这年过的……哎。”
    谢长安取下墨镜，阳光正好落在他的侧脸上，描出清晰的下颚线，他剃了个短寸，优越的颅顶高可以驾驭任何发型。无须去看他的眼睛，单看这优越的后脑勺和修长的脖颈就能断定颜值不差。
    他透过车窗始终盯着一个方向，半晌后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
    陆以澜的父母并没有给他制造「毒苹果」，只是遗忘了物业费这件事，为他制造出了一片贫穷的乌云。
    陆以澜从小到大没缺过钱，自记事起，父亲的副卡就随便他刷，越是宽松的管理越没什么消费欲望，直到十七岁时他开始打职业，工资奖金也累积的不少，但是居然这么快就见底了？
    离大谱！
    陆以澜瘫在沙发上翻看账单，才发现他的工资奖金其实并不多，而是那段时间衣食住行俱乐部全包，他又没什么花钱的爱好，到手的钱属于「净赚」，所以显得多。但现在他有近半年没打比赛，躺着纯花，还得手术、理疗，再加上已经养成的消费习惯，所以钱就跟流水一样耗光了。
    这会儿陆以澜就只能盯着除夕那晚没有点收已经被退回的红包，泪流满面，为什么这个垃圾软件连转账都要点确定啊！！
    陆以澜从自己各个账号，各个银行卡搜刮余额，最终只凑到三千块。
    可他后面还有理疗费、医药费，吃饭、出行，万一再来个物业上门催收水电气费……那画面太美，他简直不敢想象。
    最后，他选择登陆自己的直播软件后台，账户内分成前打赏金额十分可观。
    但分成后就只剩三分之一，目前可提取的只有五万，他拉了下清单，发现这五万他竟然是他去年一整年的礼物收入。
    这也太惨了。
    “早知道有今天，以前就不瞎混了。”
    陆以澜眼含热泪点击提现，终于结束了他银行卡内仅剩个位数的尴尬局面，可他又不知道下一秒会出现个什么缴费通知榨干他的余额。
    搞钱，已经迫在眉睫。
    但以他目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状态，搞钱途径局限到有且仅有直播这一条路，甚至他还不能直播打游戏。
    于是陆以澜研究了一下不需要手的直播内容。
    舞蹈，算了，要穿得少。
    音乐，算了，要穿得少。
    颜值……
    算了，脱就脱吧，大丈夫能屈能伸。
    好在俱乐部有点良心，只要他一个月混够时长，2万的保底月薪能拿到。
    于是陆以澜决定每天直播三小时，一小时训练，两小时摆烂，划掉，两小时直播研究如何直播。
    六点，陆以澜准时开了直播。
    这个点闲人挺多，陆以澜调试摄像头的时候，便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靓仔在干吗？】
    “调美颜。”
    【这种东西不应该在开播前搞定吗？】
    “开播前就搞完了，我拿什么混时长？”
    陆以澜发现自己真是个天才，他也发现了市场上针对当代年轻人的陷阱真的太多了，弄个美颜参数他都搞了半个小时。
    “唔，这样不错。”他盯着屏幕里的大眼高鼻梁尖下巴美男，满意地点了确定。
    “怎么没效果？”
    【笨蛋主播，你没点保存！】
    “卧槽，再来一遍。”
    【求求您了，别搞了，咱们男主播就不要美瞳眼影拉满了。】
    【请问这是外星人主播吗，怎么分到了英雄联盟区？】
    “行吧。”陆以澜最后拉了点美白和磨皮，放弃继续折磨观众。
    这时喷子黑粉已经赶到现场。
    【不是有富婆包养了？还出来卖啊。】
    陆以澜瞥了一眼，怒道：“富婆富婆天天富婆，要是富婆真有那么容易找，软饭真有那么容易吃，主播早在富婆八十米大床上打滚了，还搁这儿坐着让你们骂！”
    房管迅速地来了波禁言，但防不住一茬接一茬的喷子涌入。
    【也不玩游戏，就硬坐着摆烂】
    “主播的手每天只有一个小时使用时间，就像奥特曼的能量灯，虽说比奥特曼更持久一点，但也只有一小时，当然要等到黄金八点档。”至于硬坐着摆烂，陆以澜寻思那些什么星秀主播，不都是瞪着一双美丽迷茫大眼睛坐着吗，别人都能这样赚钱，他长得又不差，凭什么他不可以，凭他穿得多？凭他美颜没拉满？
    “摆烂什么的说得有点难听了哦，就像你在工厂拧螺丝还要趁着休息时间出来diss我，大家都是为了赚钱，不寒碜。”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会巴巴。】
    【有个道理说的是，如果一个人眼睛看不见了，耳朵会变得特别灵播这波应该属于手伤了，嘴巴开秀了。】
    “说得好，最强王者跟嘴强王者总得要占一个是不是？我人菜嘴巴又不菜。”
    陆以澜想到个绝美的混时长的活动，剪指甲，一边剪一边用磨甲片修，同时嘴巴也没停，语气严肃得跟念论文似的：“不知道有没有从事类似工作的朋友们，手感对于我们来说特别重要，不管是指甲长度、湿润度，都是手感至关重要的一环……”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观众只知道他靠剪指甲又混了半小时。
    但是好在陆以澜有良心，面对满屏的舔手弹幕，他剪完之后对着镜头来了波全方位的展示。
    “来，仔细看噢，这是大拇指，食指，中指……嗯，这个动作不太好，要讲文明懂礼貌，这个无名指，食指。看完了吗，主播不是六指琴魔。”
    弹幕助手贵宾互动弹出一个金光闪闪的气泡。
    瑶瑶且五杀：好看。
    陆以澜把镜头对准富婆的弹幕。
    “瞅瞅这闪瞎眼的特效，镶金边的气泡，五彩斑斓滚动闪耀的字体，镶钻的标点符号，哦买噶这就是百万消费皇帝的待遇吗！太酷炫了有没有！”
    【酷是酷的，炫是炫的，但我感觉富婆有点不高兴了。】
    【笑死，这波叫公开处刑，舔富婆舔歪了。】
    “舔歪了？”掰正不就行了？陆以澜二度将气泡放大：“「好看」虽然仅有短短两个字，却是将所有想要表达的情绪囊括其中，干练简洁，充分体现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悠久历史！没个三五年写作经历完全做不到这么完美的表达！”
    瑶瑶且五杀：滚；
    “好哒啾咪，晚安，好梦。”
    陆以澜甜蜜wink，而富婆留下一片价值五万的星海，给直播间强势引流，而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又混了十分钟。
    后面的五十分钟陆以澜通过看「今日说法之网络背后的黑暗——网暴」混完了。
    八点黄金档，陆以澜关了BGM，点开游戏。
    “开始训练了哦。”
    之后就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而陆以澜的训练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补兵，补兵是所有职业选手最基础的基本功，对于AD来说尤为重要。
    把一切光环拿掉，科学家的伟大研究成果是由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实验换来的，那竞技冠军就是靠一日复一日的枯燥的基础训练赢来的。
    这个过程它是枯燥的，无聊的，看得人困得直掉眼泪的。
    【这就是训练吗？】
    【基本功训练，职业选手每天都要做的。】
    【是的，除了基本功训练还有训练赛，打职业才不是「玩游戏」三个字那么简单。】
    整整一个小时，陆以澜目不转睛，身体全程没动过，要不是能听见青轴键盘的声音，观众会以为视频其实是截图。
    “呼，结束了。”陆以澜单手伸了个懒腰，另一只手移动鼠标去找结束直播的按钮。
    “再见咯，啾咪，晚安。”
    【渣男真的没有心！到点了真是一分钟都不肯多待！】
    【够可以了，你看瑶瑶砸了一百万也是这一句。】
    【笑死，表面高冷得很，私底下不知道怎么给富婆当狗呢。】
    下播后陆以澜拿着手机离开房间，准备去浴室洗澡，点亮屏幕看见了Xx发来的新消息。
    是一张直播间的截图，是他展示手那会儿，手形状挺好看的，就是美白磨皮太重，乍一看像只泡椒凤爪。
    陆以澜用手机对着窗外重新拍了一张发过去。
    Xx：这是左手？
    L：嗯。
    Xx：想看右手。
    陆以澜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会儿，才拍照片发过去，对方用红笔在手腕处圈出一个小疤痕。
    发完他去洗漱，出来才看见回复。
    Xx：手术的痕迹？疼吗？
    看见后面两个字时，陆以澜喉间莫名地涌出一股酸涩，同年代的职业选手对这种伤其实习以为常，曾经的圈外好友也早因为无暇经营淡了感情，父母亲人或在处理他惹出来的麻烦，或是在对他的未来重新斟酌思量。总之，事发后他没听见任何人问过这个问题。
    L：疼得要死。
    Xx：但你还是坚持下来了。
    是啊，他还是坚持下来了，并且还会继续坚持下去。
    陆以澜仰头盯着天花板思考，半晌后拿起手机敲字：因为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朝着自己的梦想努力，这样的人生真的很酷诶。
    Xx没有再回陆以澜的消息，但第二天他看见对方换了头像，是他那张手的照片，但对方大概是个PS高手，在手心里P了个团火光。
    光影错落，好像他的手抓住了全世界的光。
    第3章
    你16岁以上60岁以下我都行
    啊这，就有点小暧昧了。
    但后面几天两人都没有再联系，「瑶瑶且五杀」这个ID也没有出现在陆以澜的直播间。
    直到今天，他发现了个混时长绝技——打PK。
    主播后台有个活动链接，点进去之后就能随机挑选主播进行PK。
    一场PK准备时间十分钟，PK过程十分钟，惩罚十分钟，也就是说他打两场PK一个小时就混过去了。
    这他妈哪个天才混子发明的玩法，真他妈的绝顶聪明，既能混时间又能敛财。
    准备过程陆以澜极其放松。
    “随便玩玩哦，不用认真，大老爷们儿又不是输不起。”
    于是前面三场陆以澜都轻轻松松地输掉了，连到的女主播对他也挺温柔，处罚也就是画猫脸扎小辫之类的。第四场，也就是他混子主播的最后一场PK，连到了一个英雄联盟主播。
    “哈喽，你好……”
    “职业选手？谁啊，不认识，没听过。”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语音已经链接上了，还在那边自顾自地说话，屏幕上放的是自己直播间的弹幕。
    所以陆以澜这边第一时间听见的便是对方轻蔑不屑的声音，以及满眼黑子侮辱性的语言。
    【手残一哥都没听过？当我陆以澜五年职业白打的？】
    【五年职业，荣誉为零，我上我也行。】
    【菜狗一只，不认识正常啦。】
    陆以澜弹幕这边已经怒了，但他本人还是和气地笑着，关了对面直播间的声音，用表情包挡了弹幕那一块。
    “洒洒水啦。”以他饱览各大平台黑粉言论的丰富经历来看，这些小喷子的级别顶多算个C。
    陆以澜想的是赶紧混完半小时完事儿，却没想到一个慌神，他这边PK条已经拉到了五万星光。
    PK的星光值一点等于一元人民币，且要求必须是付费礼物，抽奖中的那种不算。
    “我去，你们还玩出脾气了。”
    陆以澜下拉星光值贡献榜，把排名前几贡献超过五位数的全部踢出了直播间，弹幕疯了似的刷问号。
    “我是个混子，只是个平平无奇单纯善良的小混子。”
    只混时长，不敛财。
    陆以澜看了眼对面主播的直播间，就是个热度不超过十万的小主播，贡献榜不超过三位数。
    但这会儿直播间人数嗖嗖嗖地往上涨，弹幕一边骂他，一边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播。
    一个标准的带节奏现场。
    先来几句有争议性但并不算人身攻击的发言，然后黑粉下场开骂，再一大波他的「粉丝」涌入辩解，随着更大批量的跟风路人和吃瓜群众加入，一场假亦真真亦假的战斗就拉开了。
    PK时间倒计时十秒的时候，陆以澜看到对方直播间热度已经破百万了，倒计时一秒钟直播间礼物唰唰唰地落，时间结束，对方用11万星光值赢得了此次PK。
    陆以澜解除语音屏蔽。
    “惩罚是什么？”
    “惩罚呀，二十个俯卧撑，不难吧？”
    陆以澜直播间粉丝都要暴跳如雷了。
    【妈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知道鹿有手伤还让他做俯卧撑！】
    【气死了！为什么不让我们打PK啊！赢了老子让他喝马桶水，让他把自己喷出来的SHI一口一口吞下去！】
    跟沸腾的直播间比起来，陆以澜的反应那叫一个云淡风轻，他推开电竞椅站起来。
    “俯卧撑二十个是吧？”
    “数着。”
    他往后退，到摄像头能够完全照到的位置趴了下来，单手做完了二十个俯卧撑，动作连贯，姿势标准。
    【卧槽！】
    【卧槽腹肌！】
    【腹肌腹肌我是看到腹肌了吗！】
    【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陆以澜撩起T恤擦脸，假装没有看到疯狂的弹幕。
    “拜拜——”他点了结束PK，点开游戏登陆。
    “要开始训练了。”
    陆以澜关掉直播间语音，然后开始疯狂地喘气，喝水，擦汗，虽然视频被缩小了，但还是被列文虎克们看出了端倪。
    【笑死一秒前还端着，一秒后喘成狗。】
    【但是单手俯卧撑连续二十个不间断也很厉害了好吧！】
    【对于一个电竞选手来说这确实厉害啊，对一般男人来说应该也不错了吧？集美们我母胎solo，不懂行情。】
    【懂行情的来了，体力算好的了。】
    废话，没看哥腹肌都练出来了吗？
    陆以澜照例练完补兵就下播，下播后就看到了手机里的新消息。
    Xx：为什么不叫我。
    L：。
    陆以澜回了个句号表示无语，叫他干吗，直播间要刷钱的粉丝都被他踹了出去，叫他过来逮着一只羊使劲儿薅？
    这种人就属于小丑，审丑年代就有这种人故意搞事情，博取关注度，毕竟黑红也是红嘛。
    陆以澜本来想洗完澡出来跟Xx再解释解释，结果做完俯卧撑他太累了，吃完药，还没等药效上来，沾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他手机里已未读消息99+
    一部分是圈内好友发来安慰他的，都承诺已经记住了对方游戏ID，遇见了绝对屠杀。
    另外一大半则来自运营小李哥，看完小李哥66+消息，陆以澜才知道自己昨晚小上了波热搜，关键词是#小电驴陆以澜#，前面是那主播的ID，导致大批懵逼路人以为是哪个十八线接了个电瓶车广告。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火了。
    虽然这波火激怒了电竞喷子，但也给他招来了很多心疼，昨晚他下播后，收了近五十万的礼物。
    【鹿，我为什么我才发现你他妈真是个直播天才！哦以前你不直播你只混。】
    陆以澜心想，我他妈现在也是在混啊？怎么混着混着就莫名其妙地赚得盆满钵满了？
    晚上六点，直播刚开，热度已经到了千万，弹幕和礼物都嗖嗖嗖地刷，跟瀑布似的。
    “额。”
    他踌躇今天拿什么混时长，挂在贵族榜第一名闪着金光的神豪瑶瑶发话了。
    【打PK】
    陆以澜不想玩这个了，但奈何瑶瑶已经变成了一只复读机，疯狂地搁那儿刷屏，那金光闪闪还带音效的气泡卡得弹幕助手都卡了。
    “我尼玛……”陆以澜想把他给踹出直播间，发现充值百万的神豪竟然有保护机制，不能被踹？离大谱！
    气泡还搁那儿刷，陆以澜这台五年前配置的老爷爷差点扛不住，要卡花屏。
    行吧。
    陆以澜最终同意了，开启随即PK模式。
    在瑶瑶的刷屏督促下，他跳过了准备时间，直接开启PK，打完不管惩罚，直接开启下一关。这样他本来只需要一小时打两场，现在需要一小时打六场。
    可能是巧合，可能是平台动手脚，在八点档前最后一场，陆以澜连到了小电驴。
    瑶瑶且五杀：挡住他的脸，反胃。
    大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陆以澜用表情包挡脸，也关了对面的声音，就盯着下面不停变换的PK条。
    从各个平台的热搜，到铺天盖地的水军，这次事件到这里其实已经不单单是主播间的PK了，是幕后资本的PK。
    陆以澜的圈内好友也纷纷赶来上票，俱乐部也赶来插上一脚，路人也跟着出力，PK值两边的字数疯狂跳动，膨胀。
    跟小电驴直播间激动的拉票音乐不同，陆以澜直播间这边没有任何声音，他单手撑着头，表情木讷地盯着那串数字。
    然后睡着了。
    一头砸在键盘上才清醒过来。
    “完了吗？”
    完了。
    PK结束，己方获得胜利，总星光值六百万，对面五百万，陆以澜这边获得胜利。
    【感谢瑶瑶守塔！】
    【瑶瑶威武！】
    玩了一天PK，陆以澜也懂些「行话」，所谓守塔就是在PK结束前一秒疯狂砸钱，免得被对面超越，当然了对面也可以叫这种行为为「偷塔」。
    “赢了哦，惩罚呢，我想想。”此时到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环节，陆以澜也学对面把弹幕拉出来，污言秽语，不堪入目，鼠标放上去一个一个选。
    “喝马桶水？不行，这个不能播，还是就俯卧撑二十个吧。”
    对面开做，陆以澜根本没看，投屏拉到某搜索引擎聊天框，输入：正常成年男人能做多少个俯卧撑。
    “给大家念念哦，X度为您推荐的答案：对于成年健康男性来说,每次做30到40个俯卧撑是比较正常的，我单手20个也算正常范围内吧？”
    此时弹幕已经笑尿了。
    【前方记者发来报道，标准的干了两个。】
    【第三个就开始手抖，第五个就趴了。】
    【二十个他要爬着做完吗？】
    在陆以澜意料之中。
    “嗨，我在这里教大家一招，咱们玩游戏比不过，比体力也比不过，是不是就证明咱们就是一无是处的废物了呢？当然不！咱们还可以比嘴硬！嘴硬这种事凭自己脸皮决定，老话说得好，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OK，”陆以澜退出PK，“开始训练了哦。”
    说训练，陆以澜就马上进入状态，心无旁骛，面无表情的脸整个就像一个入定老僧。
    【他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么宠辱不惊，六百万诶】
    【看着他的手，看着他认真的脸，我突然难过起来，好想给他一个冠军。】
    【陆哥今年夺冠吧……】
    有些头脑发热的粉丝开始畅想。
    【瑶瑶给鹿宝买个冠军吧！】
    瑶瑶且五杀带着她金光闪闪的气泡出场。
    【那是在践踏他的人格。】
    陆以澜训练完，看见这条弹幕的时候心都化了——倒不是因为他故意去找这条弹幕，而是神豪的特效气泡能在弹幕助手里停留很久很久，除非他自己刷屏玩。
    下了直播，陆以澜给对方发微信。
    L：你16岁以上60岁以下我都行，16我等你两年，60我等你二十年【兔兔乖巧jpg】。
    Xx：滚。
    第4章
    富婆有风险，舔狗需谨慎。
    【让我看下你跟瑶瑶的聊天记录。】
    陆以澜切出聊天，就看见运营小李哥发来的信息，他发了个问号过去。
    小李哥：【没骚扰你吧？钢丝球什么的？】
    L：【您也是真够可以的。】；
    陆以澜没有发聊天记录，只是说他俩都是正常聊天，但小李哥不是个正常的运营。
    小李哥：【咱跟那些卖肉直播不一样嗷，咱是技术流不卖身，眼光要放长远。】
    L：【放心，我长得很。】；
    目前为止，在跟瑶瑶的所有接触中，陆以澜没有感觉到任何不舒服。哪怕对方是花钱的，他是个拿钱手软的，但聊天接触的时候两人处于一个平等的状态。
    陆以澜知道也有这种「有钱人」，不搞情/色那一套，就像玩游戏充值氪金一样，花钱就图一乐，在直播间花钱还能享受一波土皇帝的待遇，走哪儿都有一堆舔狗跟着，跟大内总管似的随叫随到。
    总结下来就是陆以澜运气好，让他捡到了。
    晚上直播时，陆以澜直播间的人气已经傲视整个直播平台了，弹幕让他继续玩PK，他却什么兴趣，随便找了个直播间看大爷练书法练国画，也不理弹幕节奏，就硬混满两小时，然后练习补兵一小时。
    这样混了一周，做完理疗赵医生跟他说训练时间能增加到两小时。
    陆以澜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瑶瑶，这段时间他们一直保持联系，话也是刚好聊到了。
    L：做完理疗回家（熊熊转圈gif）；
    Xx：有好消息？
    L：是捏，训练时间增加一小时，老板要不要我陪你玩游戏？
    陆以澜认为这是对富婆最优解的回馈了，看游戏主播最快乐的事不就是跟主播一起玩游戏吗，但对方似乎并没有这个兴趣。
    Xx：不用，陪我玩对你状态恢复没什么帮助。
    啧啧啧，陆以澜都想问问一句她图啥了。
    陆以澜后面的直播安排是，混一小时、打一局排位、剩余时间补兵训练，就这样混了半个多月，赵医生金口一开，把他的游戏时间延长到四个小时。
    他美滋滋地开了直播，直接登陆游戏。刚要点开始匹配，手机响了。
    Xx：跟我玩会儿。
    L：你找个号。
    很快，瑶瑶发来她的游戏昵称、大区和段位，陆以澜搞了个同区小号过去，两人进了把匹配。
    瑶瑶且五杀：我玩的一般。
    陆以澜直接自信发言：“小问题，这种局我拴条狗都能赢。”
    瑶瑶且五杀：？
    游戏开始，陆以澜开局就挑明了。
    “你就直接站我面前，技能什么的放不放都无所谓，打团开大顶在我面前就行了。”
    “辅助想要玩的好，只要坚定一个想法：射在AD身上的每一颗子弹都必须穿过我的身体。”
    陆以澜想的完美，他玩个卡莎，让瑶瑶拿了个牛头吃技能，辅助相当于他的一块盾牌，铂金匹配局，这还不乱杀？
    但他的走位速度对牛牛来说，实在是太快了，鬼影无踪步似的，想要跟上他的速度，挡在他前面也是需要操作的。陆以澜第N吃到了对方的技能，他怒了。
    “来，你站着。”
    “不要走，我自己动。”
    于是就有了以下快乐画面。
    牛牛就像个可怜的盾牌，陆以澜搬哪儿他就杵在那里不动，哪怕被对面打到一丝血都稳稳地挡在陆以澜面前，的的确确做到了射到陆以澜身上的每一颗子弹都穿过了他的身体。
    别说对面，队友都麻木了。
    【九尾妖狐：哥们儿这下路难道是你双开玩的？】
    【蛮族之王：有趣有趣，一双手一只脚把对面打爆了。】
    陆以澜念完队友发言，快笑死了。
    “一双手、一只脚？看见没有，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这牛头只有我一只脚的水平。”
    弹幕也热闹起来。
    【花这么多钱就为了在鹿宝面前当一块石头？这爱情我磕到了。】
    【主播一点服务意识都没有，我要是富婆我直接闪现上对面高地给卡莎敲钟】
    陆以澜好像偷偷看到了弹幕，他得到了启发，把牛牛「搬」到中路，敲钟，这是牛牛皮肤的一个互动动作，在英雄联盟也是有一定说法的——两军交战，不斩乐师。
    但对面不讲武德，知道这牛牛不会玩，直接闪现开搞。
    卡莎从草丛窜出，豪取五杀，结束了游戏。
    “开始训练咯。”
    陆以澜退出游戏，开自定义训练。
    瑶瑶重返直播间，弹幕问他什么感觉。
    金闪闪气泡说：【这个季节的樱桃挺好吃的。】；
    【笑死，只有你一只脚的水平？本来就只用了一只手啊！】
    【富婆豪掷重金只为了替鹿宝负重训练，我感动哭了。】
    陆以澜训练的时候是绝对专心的，弹幕一律不看，打完之后他先下播，拉了下弹幕助手，瑶瑶且五杀发言记录就那么一条。
    他推开电脑，坐了会儿拉伸运动再去洗漱，出来时手机里没有新消息。
    还挺傲娇。
    他主动给Xx发了消息。
    L：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Xx：你怎么知道；
    L：很好猜，突然叫我陪你玩游戏，打完又不说话。
    对方正在输入中……
    陆以澜盯着上方这行字快有三分钟都没等到回复，他切出去看了其他消息，又等了个五分钟，才看见对方发来的新消息。
    Xx：我失败了，但我不认可这个结果。
    这一瞬间，陆以澜好像看见了比赛失败后的自己，不服气，又不得不服，他拿起手机给对方发了语音。
    “宝贝，就像你跟我说过的，离开学校后，只要通过努力就能变好的事会越来越少。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坚持到自己厌恶为止，努力到认命为止。”
    “就像你愿意支持我一样，我也愿意支持你到你自己想放弃为止，PS：违法乱纪的勾当我拒绝。”
    知道对方心情低落，陆以澜特地放柔的嗓音，做作的声音再次听时自己都嫌恶心，好在没有憋出气泡音来。
    他点开相册，找到「小作文」分类，在里面精心挑选，背诵环节结束后是朗读环节：“其实跟大部分人比起来，我们已经足够幸运。我们知道自己喜欢爱什么，并且为之努力过、拼搏过，这些记忆会汇成一本书，一层一层垫高我们灵魂的高度。”
    Xx：。
    Xx：给我版权费。
    陆以澜发了张偷笑的表情包。
    L：所以你看道理我们都懂。
    Xx：所以小作文一点用都没有。
    L：小作文没用，但陪伴有用，你还想玩什么？我陪你。
    发完这条消息，陆以澜心底涌起一阵落寞。不管是他，还是聊天页面对面这个人，都算是被命运眷顾的佼佼者。
    但失意的时候，他们却只能隔着网络从一个陌生人身上寻找慰藉。
    上帝总是公平的。
    陆以澜坐在床上，写着他那些从未与人诉说过的心理话。
    L：其实刚开始还好，我想得很开，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但时间越久，这种什么事都做不了的状态让我的心情开始转变。我会间接性地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低落、郁闷、暴躁，各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极端的时候会去掐自己的手，身体的疼痛能让我对自己这个废物多一点宽容。
    Xx：这又不是你的错。
    L：成年人的生活本就不论对错。
    输入中的字样停留了好一会儿，陆以澜等到了对方的回复。
    Xx：你的父母……对你很失望吗？
    其实这个问题有点突兀，但陆以澜的理解是对方或许跟自己一样，从事着不被正常人思维能够理解的工作，并且还进入了瓶颈期，有些问题就非常容易想到了。
    L：他们的态度还好，主要还是走过自己这一关。
    跟自己和解，对于一个人来说永远是最大的难题。
    对方回了三个字「那就好」，而后发了句「困了」，表示今天的聊天到此为止。
    L：晚安。
    陆以澜点开对方的朋友圈，找到了那张照片点击保存，而后发了条微博。
    【不管表面多么光鲜亮丽的人生，背地里都是一堆烂账，愿我们都能从阴影里抓住一束光。】
    他表达得很隐晦，不知对方有没有看懂，但陆以澜的确是想要告诉对方，在自己最灰暗的时候，她的出现的确是一束渗透过阴影的光。
    无关那些复杂的情绪，只是感激。
    后面几天，陆以澜偶尔会跟瑶瑶玩游戏，虽然对方表现不至于像第一次敲钟牛这么逆天，但对陆以澜来说，就是个负重训练的状态。
    直到这天，他俩匹配到了小电驴。
    陆以澜后面也刷到过小电驴的直播间，从热度不超过十万到固定一百万热度，这波属实是让他蹭到了，听说还接了广告搞带货。
    他很厌烦这种，但又对这个审丑年代毫无办法。
    本来陆以澜是想忽视掉对方，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掉这场游戏。
    可小电驴也很清楚自己打不过他，于是专门在路上蹲回家补状态的辅助。
    瑶瑶这把玩的是个婕拉，这辅助脆弱得很，属于被人摸到就要死，小电驴玩个盲僧，闪现转好就直接过来抓人。
    婕拉接连死了三次，陆以澜怒了。
    “你高地挂机，我一打五杀穿。”
    但婕拉不肯，还是要上线，陆以澜从二塔过来接她。
    两人隔塔相望的时候，盲僧从草丛钻出，这次目标是陆以澜。
    陆以澜第一时间闪现拉开距离，同时婕拉闪现往前补了个大招，配合卡莎收下人头。
    “我想到了个好玩的。”
    “吃钱。”
    婕拉是个一套技能可以打出爆炸伤害的辅助，只要有足够的经济。
    于是卡莎走在婕拉身边跳舞，把每个兵打到残血，最后丝血让婕拉丢技能吃下——这游戏需要打掉小兵最后一丝血才能拿到经济。
    【主播今天服务意识拉满！】
    【让一个AD把兵线打到残血，留给辅助吃下！这种等级的爱你们根本不理解！】
    【老粉统计，前年陆以澜直播总共说了100个字，其中九十九个字都是漏刀后的尖叫！】
    【他好温柔，我好爱。】
    娱乐局，队友也很配合，三路线让婕拉吃，红蓝都给让，生生把一个辅助喂成了一个大爹。
    而对面心态也早崩了，打野不好好带节奏控资源，盯着对面辅助乱杀，这不是搞心态吗？
    对面小电驴盲僧资源被队友抢着吃，婕拉这边团宠待遇，吃得肥肥胖胖。
    【真男人中路1V1】
    陆以澜在聊天区下战书，小电驴同意了。
    “噢哟，敢来啊，看来他这段时间没少看我直播，知道辅助是我用脚玩的。”
    弹幕还挺担心，瑶瑶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虽说第一次牛牛是单手玩的，但后面的双手操作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经济差，如果被杀了真有点尴尬了。】
    【担心啥，没看见鹿宝在那儿打三狼叠被动呢。】
    【真男人1V1瑶瑶是女孩子呀。】
    的确，陆以澜才不打算跟对面玩什么1V1，谁说不能手脚并用打游戏呢？
    但他好像低估了婕拉的操作。
    对面人没到，她已经开始放技能摆植物，阵型还挺专业的。
    如果陆以澜是对面的盲僧肯定会更加小心一点，但小电驴头铁啊，他只想把婕拉当木桩秀操作，一个摸眼过来想R，结果却被婕拉闪现躲开了，紧接着开大招，噼里啪啦一通技能下来。
    “shut down！”
    赢了，对面直接投降。
    陆以澜切到微信，看见了新消息。
    xx:还好及时把表弟从楼下叫上来。
    L:干得漂亮。
    本来对面不讲武德，他也不讲武德。
    游戏打完，陆以澜继续训练赛，下播时看见了Xx的小作文，这段时间玩游戏他挺开心，不过他也重新回到正轨，开始努力工作了。
    眼下快到春暖花开的四月，陆以澜状态越来越好，也要准备正式开始迎接重返职业赛场的训练了。
    L：一起加油。
    Xx：加油。
    陆以澜躺在床上刷微博，看到了各电竞自媒体的夸张宣传。
    今晚这事儿吃瓜群众也有看法，有人认为小电驴就是个蹭热度的小丑，看了倒胃口；也有人认为陆以澜堕落了，舔富婆不好好训练。
    陆以澜切小号亲自下场：来个富婆一百万砸你脸看看你什么表情，别说打游戏了，我看你恨不得把自己洗干净了送上去。
    这哥们儿也是能屈能伸的，秒回陆以澜：你说得对，钢丝球我都行，我皮糙肉厚扛得住！
    陆以澜：【赞】哥们儿终有一天能等到属于你的富婆。
    然后上X度搜索「钢丝球什么梗」，看完后陆以澜傻了。
    富婆有风险，舔狗需谨慎。
    第5章
    单纯的忘年交
    自从拓展了钢丝球这个梗之后，陆以澜跟富婆聊天时都小心翼翼的。
    但好在那之后瑶瑶还一直挺忙，两天聊天很少，一直到五月初，陆以澜手伤彻底痊愈，正式搬回俱乐部，恢复日常训练，开始为夏季赛复出做准备。
    这个时候陆以澜收到了瑶瑶的新消息。
    Xx：听说你搬回俱乐部正式开始训练了，送你点小礼物。
    钢丝球？
    卧槽！
    陆以澜疯狂拒绝。
    L：不用不用啦！
    但瑶瑶在撒钱这方面一贯任性，当天晚上俱乐部门卫大爷就说收到了一箱芒果，里面有一张卡片，留言是给陆以澜的。
    俱乐部一般是不敢收粉丝礼物，尤其是吃食，这要是吃出点什么毛病，找谁说理去？
    领队找到陆以澜，先把卡片递给了他。
    “芒果我让大爷看情况拿去丢了或者自己带回家，你有意见没？”
    陆以澜手里拿着卡片，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黑色贺卡，里面是钢笔字，一句简单至极的祝福——祝身体健康万事顺遂，落款是X。
    “等一下，我考虑一下。”
    陆以澜给Xx发消息，说寄到俱乐部的芒果已经收到了。
    L：但是很抱歉，我只能让给门卫大爷，如果大爷不要还只能丢掉。
    Xx：寄到这里。
    对方回复简练，发来一个定位，同城商务区某商业大厦一楼前台收。
    陆以澜下了同城闪送订单，很快就把芒果寄出去。
    他拿着卡片拍了张照片。
    L：芒果寄出去了，这个我留了下来。
    Xx没有回复，陆以澜有点担心对方生气了，发表情包抖机灵时都害怕收到一个感叹号。
    好吧，没有回复。
    陆以澜晚上打完训练赛，运营让他开会直播，跟粉丝汇报一下情况。
    开直播后立刻开了摄像头，视频放大，观众第一眼就能看见他回俱乐部了。
    “是的，回俱乐部了。”
    他转了下摄像头，队友和教练都过来凑热闹，辅助糖球勾着他的脖子念弹幕。
    “训练赛赛果如何？当然是一哥出马，所向披靡！”
    “夏季赛的目标是什么？保守一点，先进个季后赛吧。”
    陆以澜挪动鼠标，从滚动的弹幕中找到糖球刚刚回应的这一条。
    “夏季赛的目标是，冠军。”
    他这话说出来，直播间沸腾了，但身后的众人却安静了。
    沉默持续三秒钟后，糖球凑到他颈边，夸张地mua了一声。
    “没错！”
    “目标是冠军！”
    “我们的目标永远是冠军！”
    陆以澜被晃得东倒西歪，电脑桌上的手机一直在振动。
    他本来想拿起来看看，领队在后面唤他的名字。
    “鹿宝，过来一下。”
    陆以澜回头，看见他后面跟着赵医生和他的理疗师，他摘下耳机。
    “离开一下，我两个怨种大宝贝来了。”
    他起身离开，糖球代播。
    “怨种大宝贝是谁？还能有谁，每天把陆哥摁得嗷嗷叫的两位啊。”
    摄像头调转过去，对着正在跟领队和医生说话的陆以澜，今天是陆以澜第一次打训练赛，医生全程跟踪观察。
    几分钟后，陆以澜回来，遗憾地告诉观众：“目前只允许打训练赛，还不让排位，聊会儿天就准备下了。”
    弹幕让他解说比赛，陆以澜当场拒绝。
    “不干，XG季后赛一轮游，我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
    “看帅哥吧。”他把摄像头视频拉到最大，连一丝缝隙都不给留，然后开始自言自语，“什么？主播太丑不想看，行，那下播了。”
    弹幕快被气疯了。
    【什么鬼？这张脸还丑？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天仙！】
    【姐妹单纯了那弹幕是主播编的！】
    【养伤半年都学会编弹幕了！】
    陆以澜完全忽略，关掉直播，顺势关了电脑，直接把懵逼树下懵逼人统统隔绝在网络另一端。
    坐在他旁边的糖球都惊呆了。
    “陆哥，你这一串操作都上哪儿学的？”
    “拿几个月玩不了游戏只能盯着手机玩，你也学得会。”
    陆以澜状态不佳，准备上楼回房间休息。爬楼梯的时候，他在想，如果X就此把他拉黑了，那他应该怎么办？这种「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的关系，到底应该如何维持？
    进房间后，他才看到微信里的未读消息，才知道手机刚才那一串神似振动棒的操作是个什么情况。
    Xx给他发了三十几条消息，他点进去一看，全是句号。
    L：什么意思？
    X开始丢地雷，每丢一个陆以澜的屏幕就炸一下。
    L：还真生气啦？
    陆以澜以德报怨，给他丢烟花，还上网偷了张迪士尼的背景图，让她换上。
    L：四舍五入等于我在迪士尼给你放烟花。
    X终于停了。
    Xx：是我考虑不周，我不该跟你送食物。
    L:这剧情不对劲嗷？难道不应该是你单方面发脾气，我哄你，哄不好然后你开始翻旧账，我再哄，最后跪下磕头，然后你才大方地饶我一命，说自己也有问题。
    Xx：滚。
    陆以澜笑得在床上打滚。
    滚完发现门开了，领队呆呆里站在门口。
    “鹿宝，你这状态不太对嗷，在跟谁聊天啊，不会是那个神秘富婆吧？”
    “对啊，怎么了？”
    领队掏出手机，点开内置摄像头对着陆以澜的脸。
    “还问我怎么了，你看看自己这一脸荡漾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献身富婆了。”
    陆以澜看着屏幕里自己的脸，笑容确实有点灿烂了。
    领队坐在他床上，语重心长地说：“鹿宝，过来人劝你一句，网恋需谨慎，你哥年轻的时候玩剑三，搞了个情缘后来意外得知「她」居然是个男的，四十岁离异已婚带俩娃！”
    陆以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惨。”
    “可是我转念一想哦，”领队哭着哭着突然变脸，“瑶瑶都为你花了这么多钱了，只要她是真的有钱，甭管什么男女老少不是照单全收？婆孙恋有什么大不了的，心一横就是一辈子荣华富贵……”
    陆以澜一脚给他飞下床，站在床上，无比霸气地发表宣言：“你思想别那么龌龊好不好？我俩就是单纯的忘年交，为什么非得谈恋爱？我就不能跪下来磕个头喊声奶奶过年好？”
    作者有话说：
    陆以澜：搞钱嘛，不寒碜；
    谢长安：我奶你大爷。
    第6章
    我的陪葬品1号
    “外婆好。”
    “哎哟，我滴乖孙。”谢长安刚推开门，就被热情的老人拉到身边，“老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小孙子，还记得不？”
    “啊。”餐桌边另一对中年夫妻脸上堆着笑容，但眼神却是茫然无神的，显然是完全不记得记忆里还有这号人物。
    外婆仍旧不肯放弃，把谢长安往前推，就差让人贴脸看了。
    “不记得没关系，可能是他来我这边玩的少，只有暑假寒假在，看着脸眼熟不？”
    “啊……小伙子长得真俊！”
    “外婆。”谢长安已经见过不少大场面，这场面还是给他整无语了，“叔叔阿姨好，谢长安。”
    “啊你好你好。”
    他给两位长辈盛了茶，两位对视一眼，还是一脸茫然。
    谢长安也不再啰嗦，直接切入主题，跟他们详细解释了快递乌龙事件，是他黑粉的手笔，跟陆以澜无关。
    听完，老陆夫妻俩脸上也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只是了然般点点头。
    “原来如此。”
    “我就说怎么家里住址还泄密了，二宝不是那么粗心的孩子。”
    二宝？这昵称险些把谢长安逗笑了。
    话说到这里，话题必然会落在陆以澜身上。
    陆家父母都是国内TOP1高校的优秀毕业生，数一数二的建筑工程师，谢长安外婆曾经也从事这方面工作，曾经有段时间效力于同一项目组，她女儿继承了他的衣钵，但陆家大儿子学的是金融，二儿子……二宝干脆什么都没学。
    “我孙子说要念电影学院的时候，家里吵得不可开交，他爸妈甚至还动了手，至今都没和好。说来，今天见面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这坎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外婆越说越气，把筷子一丢，瞪了一眼谢长安，“我想起来也气，更气的是当个演员出道两年了都还没什么人认识他。”
    谢长安：“……”
    在做没有认出来的夫妻俩：“……”
    陆父表情忐忑，心想，早知道您孙子是演员就应该做做功课再来的。
    他也放下筷子，思索了一下：“洛姨，我们夫妻俩是这样想的，我们努力了一辈子，就是为了下一代日子过得轻松点。如果还继续给他们强加压力，那我们几十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外婆无法被这种歪理说服，仍旧是怒气腾腾的：“你们这想就不怕他将来一无是处？说来小陆跟我孙孙的职业都是一样的，端的是一碗青春饭，五年还能得意洋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呢？”
    “洛姨，咱不聊那么远，就单说眼前，您和女儿女婿不满意小谢的选择，是真的操心他的未来，还是觉得孩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又或者是……”陆父看了眼谢长安，最后还是用了那个不好听的词，“又或者是单纯地觉得丢脸？”
    大部分读书人骨子里都带着清高，尤其是这种「书香门第」，什么艺术生、体育生都不爱拿正眼瞧，就更别提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电子竞技了。
    后面陆氏夫妻跟外婆聊了什么，谢长安都不记得，他脑海中就只有那个词在持续地回响。
    果然还是同类最了解彼此，什么「为你的未来考虑」，什么「为你好」，说得冠冕堂皇，本质就是嫌丢脸。
    成绩不够好觉得丢脸，工作不够体面觉得丢脸，年龄老大还不结婚觉得丢脸，那么回到最初的起点，生儿育女就是为了长脸的吗？还不如省钱去做光子嫩肤。
    午餐结束，谢长安和外婆站在门口送陆氏夫妻离开。
    这对夫妻也是略显奇葩，一人骑了一辆自行车出门，而且车身看着还有些年纪了。
    “还真羡慕他们夫妻那么想得开，我说怎么一个一个显得这么年轻，人家不爱操心啊。”外婆幽幽地叹了一声，冲着谢长安说：“我还是想不通，要不你拿个影帝视帝什么的，用实力打我的脸。”
    谢长安胸有成竹：“也不是不行。”
    他手机一振，公众号发来物流信息更新，谢长安复制单号发给了陆以澜。
    Xx：合适的礼物。
    陆以澜刚吃完午餐，拿起手机就看到了新消息。
    “唔。”他叼着牙签下楼，脚上跛着脱鞋去门卫室找大爷拿快递。
    他到门卫室的时候差点笑死，自己居然跟大爷穿了身「情侣装」，同款的战队T恤，花式一样的沙滩裤衩，还有一黑一白两双拖鞋。
    陆以澜拿完快递，找大爷合了个影，乐颠颠地发朋友圈。
    【我跟大爷一模一样，四舍五入=我是你大爷。】
    Xx第一个点赞。
    陆以澜点对方头像，进入聊天页面。
    L：拿到了。
    他在外面拆了纸盒，里面还有个粉色的盒子，但上面的图案和logo已经没有了神秘感，是键盘，而且是陆以澜常用同款。
    他心想这礼物也勉勉强强嘛，因为同款键盘他起码有四五个放着备用。
    直到他拆了里面的盒子。
    “卧槽。”左右的队友都赶来凑热闹，陆以澜大大方方地捧着展示。
    的确是他常用的那款键盘，但却是定制键帽，是一张他在比赛时的照片，戴着耳机，唇角含笑，眼神却坚定无比，像胸有成竹的侠客。
    对职业选手而言，键盘是他的武器，那么键帽就是剑刃上最极致的浪漫。
    “我猜是富婆送的！富婆真的有心了，是官方店铺寄来的吗？应该不是吧，这是合作赞助商，如果是官方寄来会跟运营通气吧……”
    “难道是富婆先买了键盘，再定制了键盘，一颗一颗自己装上去的？”
    “完了完了，要沦陷了。”
    陆以澜沦陷了，但他沦陷于自己帅气的侧脸里无法自拔。
    卧槽，我有这么好看吗？
    他反手就给Xx转发了一则「网恋有风险花钱需谨慎」的新闻，备注：滤镜害人不浅。
    Xx：关了灯都一样。
    L：你赚大发了，我刚练出来的腹肌。
    Xx：谁没有似的。
    陆以澜立马切出来搜索关键词：奶奶容易练出腹肌吗？
    热心网友回答：虽然有一定难度，但是只要有恒心，肯定可以的，有志者事意成。
    看来这得是个身体健康且有毅力卓尔不凡的奶奶。
    L：完了，我恐怕要等你到90岁。
    Xx：？
    他没跟上陆以澜的脑回路，正常人恐怕都跟不上。
    陆以澜给对方转发了他刚刚搜索成果。
    Xx：90岁太没志气，一百岁合葬吧。
    L：那不叫合葬，叫殉情。
    L：错了，应该叫陪葬。
    然后Xx发来一张图片，对方给他改了备注：我的陪葬品1号；
    L：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作者有话说：
    谢长安：我他妈真是捡了个活宝贝。
    第7章
    陪葬品1号and专业第一
    陆以澜夏季赛第一场比赛跟他母亲生日是同一天，于是赢了比赛当晚，庆功宴跟生日宴一同举办。
    聚在一起就难免提到过年期间那件事，陆以澜也是这时候才得知，对方竟然亲自找到他爸妈道歉。
    “说到这里，”陆母拍了拍陆以澜的肩膀，“二宝，妈妈要认认真真地跟你道个歉，那时是爸妈太在意自己的感受，而忘记了其实那段时间你才是最难受的，在你最艰难的时候，爸妈居然没有陪在你身边。”
    陆以澜笑得很轻松。
    “还好啦，我没觉得什么时候很艰难。”
    旁边的队友都看酸了。
    “以前都羡慕别人的友情、爱情，现在连别人的爸妈都要羡慕。”
    “对啊，活了大几十岁了，我什么时候听过我爸妈跟我道歉啊，「出来吃饭」就是全部的温柔。”
    “嘿嘿。”陆以澜耸了耸肩，笑得贼咪咪的。
    吃过晚餐，陆以澜送父母去机场，分别前母亲拉着他的手说：“前些天，托关系打听到了一个国际上这方面的专家，人给的建议是现在还是要适量训练，如果你继续像以前那样不知节制，复发的可能性很大。”
    陆以澜侧着脸，瞪他亲妈，“我第一天打比赛跟我说这个，晦气鸭。”
    “这不叫晦气，防患于未然！”
    亲妈暴打他的狗头，陆以澜缩着脖子躲闪：“好了，我知道了。”
    机场广播提醒，妈妈从陆以澜身上接过背包，前往排队登机。
    过安检的时候，陆母才想起来没问陆以澜谢长安的事。
    “忘了问他还记不记得这孩子，要是合得来也能当个朋友。”
    陆父淡然道：“这种事都是孩子们自己的缘分，忘了就忘了吧，我看那孩子喜静，二宝太闹腾，不一定合得来。”
    安检口外。
    陆以澜目送他父母远去，感觉自己确实备受命运眷顾的小孩，可他偏偏选了一条逆流而上的道路。
    越是如此，就越要打出成绩来，才能不负所托，才能让旁人认为他父母的选择是正确的。
    回到基地，陆以澜就听见队友在议论。
    “我们上热搜了诶。”
    “今天好像还有个明星来看我们比赛。”
    “蹭热度罢了，别说挖掘机副系点什么这种专业问题，问他一句我队AD是谁，他没准儿都答不上来。”
    陆以澜刚好进训练室，拿了瓶百岁山，一边开，一边很随意地接道：“不一定，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队AD是谁，一目了然么，最帅的辣个！”
    装杯迎来队友的暴打，陆以澜被按在墙上rua，嘴还能继续巴巴：“万一人家真的喜欢呢，之前不就有邀请过一个明星当解说嘉宾么，人还当过青训呢。”
    “好吧也是，真蹭热度，人就去看哪几个人气队的比赛了，跑来看我们的比赛干嘛。”
    XG虽然建队五年，但由于原战队的辅助出走，再加上这两年成绩都一般。
    所以XG人气也很拉，今天比赛场馆内坐满，完全靠陆以澜养伤期间把副业发扬光大了。
    因为这件事，运营小李哥已经领了一大笔奖金了。
    “鹿宝，直播吗？”
    “啊，播会儿吧。”
    今天来看现场的粉丝数量让他惊喜，正好他也赢了比赛，趁着大家都开心赶紧把时长混一混，免得哪天输了比赛还要为钱折腰，那可就太痛苦面具了。
    直播开始，他先撕了个果冻吃，吃完弹幕已经热闹起来。
    【这阴间时间开播，主播是生怕我健康作息长命百岁。】
    【居然开播了，没有去聚餐吗？】
    “聚了呀，又不是猪能吃多久？”
    “开播的目的就是想给你们上上嘴脸，难得赢了，可不得嘚瑟嘚瑟，我劝你们好好珍惜，比赛输了可就看不到帅气的主播了嗷。”
    【主播脾气真大！】
    【主播不要脸！】
    【主播真可爱，想要养一头。】
    “一头？”然后陆以澜看见了瑶瑶带着她的酷炫天地霸王龙坐骑和闪金光的气泡出场。
    【瑶瑶且五杀：主播真可爱，想要养一头。】
    “哈？主播这么能吃养得起吗？”
    陆以澜打开了小游戏贪吃蛇大作战，这小游戏就是个小池塘，操控小蛇蛇吃池塘里的彩虹球就能发育长大，蛇头撞到别人的身体会炸成一团彩虹球，直播间观众可以输入房间号随时加入，给主播送蛇头，或者是干掉主播的蛇头。
    陆以澜在右下角苟住发育，能看见右边排行榜上面挂着他直播间粉丝格式「鹿宝的XX」的玩家越来越多。
    「鹿宝的瑶瑶」加入游戏。
    “猥琐发育……我去为什么你第一了？”
    瑶瑶加入战场后，受到了百万榜大哥应该有的待遇，一头一头蛇往她身上装，就搁那儿转圈圈就飞速吃到了第一名。
    “我去，我不服。”
    陆以澜贼不爽，此时也有鹿宝的小可爱们来寻找他，但他手速反应太快了，他可怜的小粉丝还在献身的热身运动里就被他先一步干掉了。
    “走位走位走位！回手掏！还有谁！”
    系统播报：鹿宝火力全开X7，所向披靡！
    鹿宝的小可爱们怒了。
    【送给你和被干掉是两个意思！】
    【别人家主播爱粉宠粉，我关注的主播脚踩粉丝尸体——还有谁！】
    【瑶瑶干掉他！】
    陆以澜凭借着自己的残忍拼杀到了第三名，满池塘游走寻找「鹿宝的瑶瑶」。
    “出来吧，决一死战！”
    瑶瑶已经是全场最威武霸气的蛇蛇，被直播间数万观众寄以厚望，她走位灵活，避开了好些个耍阴招的小蛇。
    【明日头条：职业选手贪吃蛇大作战干不过单手玩游戏的榜一富婆，是蛇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干掉他！】
    【卧槽。】
    然后在游戏结束的最后一秒，万众瞩目的瑶瑶往陆以澜身上迎头一撞，炸出了铺满整个屏幕的彩色烟花。
    “鹿宝获得第一名！”
    陆以澜得意洋洋地抖腿：“她太爱我了。”
    瑶瑶且五杀：卡了。
    弹幕满屏的「我信了」，但事实谁都清楚——鬼才信。
    陆以澜不打算再玩游戏，坐着跟弹幕聊天，聊第一天比赛的状态，聊这么久再次上场比赛是否会紧张。
    “紧张是不可能紧张的，我回来是冲着冠军来的，要是被这么点小场面吓住了，冠军奖杯那么大，我怎么扛得动？”
    【鹿宝：叉腰，嚣张！】
    【赢了一局常规赛？就敢畅想世界冠军了？】
    【主播放飞心，出事自己背！】
    鼓励也有，冷嘲热讽也不少，陆以澜都看在眼里，却不往心里去。
    混到打了个哈欠，他拔网线式下播，溜上楼洗漱睡觉。
    洗漱完躺下前，他看了眼手机。
    Xx发来新消息，是今天的比赛直播截屏，他爸妈脸上贴着XG战队的logo，喊加油的嘴张得贼大。
    Xx：你父母也来看现场了，他们看得懂吗？
    L：看不懂但可以装懂。
    Xx发来一个【赞】。
    陆以澜说起了今天是他母亲的生日，他父母得知他要辍学去打职业那一天，也正好是他母亲的生日。
    Xx：你送你妈这么一份大礼，是想让他们打断你的腿？
    L：不，是一个嫉妒我的表弟捅出来的。
    Xx：你表弟的腿还在吗？
    L：还在。
    Xx：很快就不在了。
    陆以澜在床上笑得滚了一圈，彻底不困了。
    L：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Xx：我信；
    L：掀桌！
    陆以澜发了个掀桌的表情包，然后激动得用了语音。
    “你要不信，不然我怎么往下编？”
    Xx：依你，我不信。
    “我从小到大是那种别人家长羡慕、别人家孩子嫉妒的「别人家小孩」，从小到大包揽了班里所有的三好学生，嘴甜又乖巧，方圆百里长辈就没有一个不稀罕我的，招同龄人嫉妒是很正常的。”
    “直到升入高中，我理科越来越跟不上，高二分课后还被迫选了理科，成绩烂的那叫一个滂丑，直接跌落神坛。我表弟分科后成了理科战神，拿着年级第一的成绩单找我炫耀，结果遇见了他女神跟我表白……哈哈哈……”
    Xx：？
    很长的语音条，听到最后半分钟都是陆以澜夸张的笑声。
    女生的表白词怎么念的陆以澜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表弟那时难看的脸，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结果就乐极生悲，他参加校园电竞社打游戏的事被捅了出去。
    Xx：所以他想表达是，你打游戏影响了成绩，大问题还是你自己捅出去的？
    L：对，这叫长痛不如短痛。
    L：这样想，生命是有限的，忐忑过一年算浪费一年，早点捅出去早点快活，也给父母一个机会，实在忍不了，还能抓紧时间练小号。
    谢长安觉得这歪理几乎要把他说服了。
    嘭。
    大门几乎是被一脚踹开的，巨大的动静把楼上睡着的保姆阿姨都吵醒了，拿着手机冲出来准备报警，却发现半夜砸门的人是她雇主的怨种亲妈。
    “小谢……”
    “没事，阿姨，你回去继续睡觉。”
    阿姨心说这谁还睡得着啊，但还是怕被战火殃及，眼神流转几圈，最后老老实实地回了房间。
    母亲对他先关心保姆的行为非常不满，把身后的门摔上，扭头就指着他的鼻子开骂：“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当妈的放在眼里！”
    “放不放在眼里，您不都是当妈的？”
    其实面对诸如此类情况，谢长安已经有了非常丰富的应对经验，就是安静如鸡地等着她发泄完，他很清楚他的母亲大人就是单纯的在外面受了气，需要一个发泄脾气的垃圾桶。
    以前很多次谢长安都老老实实地扮演一个垃圾桶的角色，但他今天不想演了。
    陆以澜说得没错，他是个惹人嫉妒的小孩，别人不仅嫉妒他的「三好学生」，更嫉妒他那对完美的父母。站在表弟的角度想，谢长安认为，这个捅事的表弟不仅想看见陆以澜「别人家小孩」的形象崩塌，他更想撕毁那对完美父母的形象。
    今天他开了眼界，也受了委屈。
    “我求求你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了！还跟什么女演员传绯闻，搞对象也挑挑人，那是个什么货色，高考三百分的艺术生都算不上，中专生？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我看了眼她的资料都嫌恶心。”
    “说我就可以，您不用拖无辜的人下水。”谢长安还坐在沙发上，手机放下了，手里翻着一剧本，这个角色他本来不打算接的，但现在他想接了。
    剧里男主母亲这个角色让他感觉现实生活照进了「艺术」，在「艺术」里，母亲这个角色患癌去世了。谢长安当然不会这么恶毒地诅咒自己母亲，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洛女士看了会怒不可遏，既然她半夜两三点打上门来，那就大家都不得安宁好了。
    他能闻到洛女士身上的酒气，显然她并不是真正的因为这件事情生气，是因为其他事心情不好，而后又意外看到这个新闻，半夜跑来发泄脾气。
    “我跟她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
    “同事关系？你瞧瞧你选的好专业，身边的同事都是这么些玩意儿，如果当初肯听我的……”
    谢长安用玻璃杯轻轻一嗑，再次打断了母亲的声音：“虽然在你嘴里是什么「玩意儿」，但用人家粉丝的话来说，我谢长安给人提鞋都不配。”
    很诡异。
    谢长安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擅长且沉迷于践踏他的尊严和人格，可当他「自践」的时候，她又会出离的愤怒。
    “你你……”
    母亲已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装着手机的手拿包砸在他身上，还挺疼的。
    但谢长安却体验到了快感。
    “您不用成天担心我跟哪个女演员谈恋爱，人不一定看得上我这个新人，我也……不喜欢女人。”
    母亲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错愕了整整三秒，谢长安能看见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一点一点剥落，最后只剩一层狰狞的本来面目。
    “你说什么？”
    “很难理解？我喜欢男人。”
    嘭。
    果盘被摔在地上，桌布被她一扯。
    哗。
    餐桌上的花瓶、水壶、茶杯，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
    “啪！”
    挨了一巴掌，半张脸都烧了起来，谢长安却只是想，这个月又要给阿姨加奖金了，也辛苦人一把年纪了还要半夜起床看猴戏。
    他拿了手机和车钥匙出门，门一关，留他母亲一人在屋内歇斯底里地发泄脾气。
    这种近乎自虐的出柜让他心底涌起一股快意，但这阵快意太短暂了，在走出门被冷风一吹就没了。
    他的心底只剩满目疮痍。
    高考三百分的艺术生？
    他想，老子高考五百八，专业第……
    算了，无人在意。
    他穿着拖鞋走去车库，这段路把他整个人都吹得凉透了，上车后坐着缓了好一会，他拿起手机，有一条来自「我的陪葬品1号」的未读消息。
    【睡了咩？兔兔乖巧jpg】
    Xx：我专业第一。
    陆以澜醒来后看见这条回复，没头没尾的，但是不管了，反正第一就是棒棒哒。
    L：【喝彩】【喝彩】超棒的烟花送给超棒的你。
    没有回复，陆以澜也没有空一直盯着手机，下午有个赞助商的拍摄活动，要坐两个小时车去，拍五个小时，又坐三个小时回，坐车都要做吐了，回来还打了三个小时训练赛。
    因为表现得稀烂被教练一顿喷。
    身累心也累的一天。
    躺床上准备睡觉还被领队揪起来强行吃瓜。
    “TG那个打野知道不？分手后被前女友曝光了聊天记录。什么背后diss队友啦，diss俱乐部管理层，发骚言论，啧啧啧，可惨了。”
    “嗷。”陆以澜躺平准备拉灯，被领队拒绝了。
    “其实我觉得有些言论就还好，队友打得菜也得挨骂，当面也diss啊，至于骂俱乐部管理层，谁背地里不骂两句自己上司傻逼。”
    陆以澜翻了个白眼。
    “你到底想说什么？”
    “哎，我就想说你跟富婆聊天的时候注意点，其他人仗糊行凶，出事了也无所谓，但你最近是运营的摇钱树，别翻车了，让他们背地里跟女朋友吐槽队里ADC是个傻逼。”
    陆以澜一脚给他踹出去。
    “就凭你这句话，老子迟早要翻车给他们看。”
    “凭什么老子都没对象，他们都有？”
    “不服！”
    领队揉着屁股，嘻嘻哈哈地往外走，也不知道陆以澜听没听进去，但愿他没有被富婆的钞能力迷惑。
    陆以澜拉灯躺下，睡前清理未读消息。
    Xx：忙了一天。
    L：我也是，累吐了。
    Xx：忙什么？
    陆以澜按下语音按钮，却想起了领队那番话，想了想还是吐槽了一边今天的行程。
    “这是我最烦的，没有赞助商会被逼到卖队员，一有赞助商各种活动安排上来，还有个屁的时间训练，拿头出成绩。”
    顺便还吐槽了一下他领队那番话。
    “但我不管，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吐槽一句这操蛋的人生，如果有一天老子拿了冠军，诶我就什么活动广告都不接，甭管资本拿多少钱砸我，我就拿着冠军奖金和皮肤分成混吃等死。”
    Xx：【大拇指】有脾气。
    陆以澜发了个熊猫头，文字：妈的，绝了。
    想了想他又问，专业第一什么意思。
    Xx：昨晚跟我妈大吵一架，她认为我自身素质低，所以导致我身边都是高考三百分的艺术生。
    L：？艺术生吃你家大米了？按照你家老母鸡的逻辑，没参加过高考的人是不是要原地去世？
    L：对不起，打错字了。
    陆以澜气得直接上嘴：“好巧哦，我身边都是肄业党，国家队里也好多人没参加过高考，四舍五入等于国家队原地解散？大家都别玩了是吧，滑什么冰、跑什么步、打什么球，都给老子回去参加高考吧！”
    Xx：【大拇指】；
    陆以澜看着这个小表情，怒气一点一点散去。
    L：她认为你没有达到他的高度，但你已经立于金字塔尖，逆流而上，你这个专业第一拿的太不容易了。
    L：辛苦了，我的宝。
    陆以澜发了张图片，给他改了备注：专业第一。
    谢长安笑了一下，再去看那六个字，屏幕上的文字获得了魔力，印在他眼底，灼热滚烫。
    他没回，不敢回，生怕破坏了什么，只能往上翻，去听陆以澜以前发来的那些语音条。
    一边又一遍。
    作者有话说：
    虽然说给彼此改了备注，但以后微信聊天昵称还是X和L吧，不然感觉每次加上备注很有水字数的嫌疑……
    第8章
    我懂，我只是个玩物罢鸟。
    陆以澜本就坐车坐到头晕，没等到回复，撂下手机很快就睡着了。
    后面几天都是简单的日常交流，陆以澜能感觉对方大概也是挺忙的，回复消息的时间都是四五点钟两三个字，非常阴间非常简短，导致陆以澜以为她去了叙利亚打暑假工。
    比赛日，陆以澜所在的XG和TX打一场比赛，XG2-1艰难拿下，下路对手是陆以澜以前的老搭档苏醉，两人并肩战斗四年，从城市争霸打到LPL，也一起上过世界赛，从寂寂无名到万众瞩目，到过巅峰，跌入低谷。
    在最低谷时分开，这是最大的遗憾。
    昔日队友成为对手，两人的ID齐齐挂在热搜上面，粉丝在下面吵得不可开交，两支战队的队员们在洋房火锅里不醉不归。
    “哥们今年大概是没戏了，你们加油啊。”
    “冲鸭，拿个冠军。”
    “冲鸭。”陆以澜干完最后一口酒，坐着不肯动了。
    晚上，十点又被薅去看电影。
    “看什么电影？”
    “青铜葵花！很早就上映的电影，在即将下映的时候突然口碑大爆，又继续延长上映时间，属于后期大逆风翻盘，听说特别感人。”
    陆以澜一个科幻大片死忠粉，一看着电影的简介就要打瞌睡，什么苦难年代里的救赎之歌，什么最质朴的兄妹情。
    他打了个哈欠，连主演的名字都没看全。
    “能不能换一个啊哥们儿？看什么文艺片，咱们也没有这么高的文化素养吧？”
    “额，不是不想换，主要是其他片都没有这么多的空位了，大周末的，你看熊二大战喜洋洋都没座位了。”
    “行吧。”陆以澜最后还是妥协了，吃饱喝足正好睡个早觉。
    结果他如他所料，毕竟是年代片，毕竟是苦难年代里的救赎之歌，整个画面基调偏灰暗，开始是从城里驶向远方的火车，透过小女孩儿的眼睛从车窗往外望，摇摇晃晃的镜头，望着望着，就把陆以澜给望着了。
    ……
    “呜呜呜，太感人了。”
    前面传来领队的感叹，陆以澜猛地惊醒，跟他隔壁的老苏相视一眼，而后默契地摸了摸嘴角，心虚地撇开眼睛。
    “这电影真不错。”
    “嗯嗯，好看好看。”
    不要问我主角叫什么，反正好看就完事儿了。
    两队乘车分别回了各自的基地，可能是在电影院里睡得太舒服了，陆以澜反而不困，又逢一夜雷雨，硬挺到三点，他受不了了，干脆爬起来去窗边吹风。
    无聊开始刷手机，今天这场比赛因为有他和苏醉，热度还挺高的，在官博通报比赛胜利的评论区，有人发了一张苏醉和他擦肩而过的照片，苏醉背对着镜头看不到表情，他脸从照片里看挺臭的。
    【这就是对几年老战友的态度？】
    【如果不是苏醉的转费会XG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好朋友」？】
    【踩着好朋友的尸体上位就这么爽？】
    陆以澜无语，我说我是崴脚了你们信吗？现场直播啊！往前倒一分钟也能看见，可惜没人在意，他们沉迷于看图说故事，哪怕真实的故事就在视频里摆着。
    他点进苏醉的微博，也是一片骂声，骂他背叛老战队，活该，罪有应得。
    所以到底谁在惋惜，都是什么人在浑水摸鱼？
    无聊。
    陆以澜丢开手机，坐在阳台上拍肚皮，迎着雷雨夜里的狂风，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叮。
    阴间时间，3:47，他拿起来看见了Xx的新消息。
    【恭喜，又赢了。】
    陆以澜回了个表情包，一张座椅上躺着一条咸鱼，文字：一位乘客突然失去梦想。
    Xx：不开心？
    L：赢了比赛当然开心，只是同时也很难过。
    啪啪啪。
    继续拍肚皮。
    很快，他收到了回复，手机就亮在他腿上，不用动手就能看见。
    Xx：在替你的前任辅助难过？你为什么觉得人家不能凭自己的本事拿一个冠军，用得着你替他伤心难过。
    陆以澜以为对方会说惋惜之类的话，或者是说些漂亮话安慰，但他上来就是「冷嘲热讽」，特别受用的「冷嘲热讽」。
    L：的确，用最近流行的话来说。
    两条文字同时出现在屏幕上。
    【合则天下无双,分则各自为王。】
    【聚是一坨SHI，散作满天星。】
    陆以澜气得发笑，手点语音：“我怀疑你在搞事情，并且我有证据。”
    Xx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Xx：玩游戏吗？
    L：玩什么，暂时不想看到英雄联盟。
    陆以澜在手机屏幕「游戏」格子里面截图，任君挑选。
    Xx圈出了王者荣耀。
    Xx：我以为你不会玩这游戏。
    L：游戏鄙视链？我不在乎那些，反正我觉得吧，游戏重要的是看什么人陪你玩，一个人玩再高档的游戏都很无趣。
    陆以澜切出来登陆了游戏，微信好友Xx在线，游戏ID给北极星写诗。
    点击排位赛，一个倔强青铜，一个荣耀黄金。
    陆以澜在房间里语音转文字：我一直都想问，北极星是谁？写的什么诗？
    【一个人】
    【什么人？喜欢的人？】
    【嗯】
    陆以澜惊了。
    “卧槽，那我咋办？我都打算献身了，你居然告诉我有喜欢的人？都当你陪葬品1号了！哦对，我只是个摆在门口的陪葬品而已。”
    “行行行，我懂，我只是个玩物罢鸟。”
    陆以澜还是有点小失落的，通过对方对父母的吐槽，能确定对方年纪不大，毕竟奶奶的母亲可能已经没什么力气跟奶奶吵架了。
    只要年纪这关多了，他觉得很多差别都可以解决，这段时间的沟通，他真心觉得两个人蛮聊得来的，有些话他并不用言明，她就能懂。
    可惜人家对他居然真的只是单纯的小粉丝之情。
    玩物开始摆烂了。
    进入游戏，陆以澜秒锁辅助。
    “我玩瑶，你五杀。”
    给北极星写诗献上六个小蝌蚪：“……”
    属于是写不出来了。
    当队友选好英雄，陆以澜就感觉这把游戏不简单。
    妲己，安琪拉，后羿。
    写诗的补了一手孙悟空。
    “没问题。”
    这不轻轻松松乱杀？
    五分钟后，陆以澜第五次在对面野区躺下，旁边趴着豹纹小短裙悟空。
    “不对劲。”
    对面妲己已经杀疯了。
    己方妲己还在红区打红buff，哦，被红爸爸打死了。
    不知是匹配到了什么国宝级别的队友，这把游戏以7-23的战绩惨淡收场。
    陆以澜表示不服。
    “老板换碟。”
    他再次秒选一手瑶瑶，带惩戒，让写诗的拿了个高端英雄——暃。
    “我怎么把你婕拉养大的，懂？”
    懂。
    这把瑶瑶打野且自带打野的，看懂了没？
    没看懂就再看一遍。
    瑶瑶跳着舞狂吃四路，挂在暃头顶，票在墙上，从上路杀到下路，小脆皮也就罢了，两下就死了，只有可怜的老亚瑟备受。
    跑？就给你减速。
    不跑？刮痧一样的伤害打半天。
    “等等，为什么一直在掉塔？米莱迪？这是什么玩意儿？不要让我掉下来，切出去看下科普。”
    陆以澜挂在暃头上，临时切出去看英雄技能介绍，看完回来他大受震撼。
    “卧槽？高地都没了？”
    暃挂在对抗路的墙上看风景，米莱迪开了疾跑从野区杀出，直奔水晶。
    陆以澜跳下来按B已经来不及了。
    “卧槽？”
    “卧槽！”
    他人傻了。
    人头数：41-13。
    失败。
    瑶瑶杀疯了，也气疯了。
    他一个LPL职业选手玩王者荣耀在青铜局折戟沉沙，两次！！
    他感觉自己像块倔强废铁。
    给北极星写诗：莫慌，小场面。
    陆以澜不玩蛇，第三局锁了射手，六分钟杀穿下路，九分钟结束比赛。
    连赢了三把，才算解气。
    然而他还是气不过。
    离开游戏还在微信里吐槽。
    “为什么会有这种英雄，无兵线推塔？在青铜局我被人偷家了？”
    “以前我只知道世界上有两种人最可恨：偷我家的人，和阻止我偷家的人。我现在才他妈发现还有第三种：在青铜局偷我家的并且还成功了的人！”
    “妈的，青铜局还有人偷家！！”
    Xx：挺好的，是不是完全想不起来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Xx：昨天。
    陆以澜拿出了生平最大的善良，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去找那个米莱迪PK，看对方那老练的躲视野手法，万一PK偷家输了，他还有脸打职业？
    Xx：天都亮了，快睡吧。
    L：睡不着，话说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你是在叙利亚打暑假工吗？每天都阴间时间出现。
    对面没有回答陆以澜这个问题，而是提起了一些他本来已经忘记的事。
    Xx：比赛五点就打完了，你们聚餐也不至于玩到三点吧？
    L：哦，吃完饭还去看了电影。
    Xx：什么电影，好看吗？
    L：青铜荷花？就……电影院椅子挺好睡的，熊二憨笑jpg。
    Xx：作者有话说：
    青铜葵花是一本小说，没有电影好像。
    第9章
    深夜学习资源包
    陆以澜还安利了电影院的爆米花，虽然他只是走进放映厅的路上吃了几口。
    但味道非常不错，热热的脆脆的甜甜的，总结了一下，他认为这玩意儿得现做现吃，想要吃到好的就得搞个爆米花机。
    Xx回复：你在暗示你想做鸡？
    L：？？
    陆以澜感觉自己得罪了她，后面每次聊天得到的回应都阴阳怪气的。
    比如——
    L：好险，今天差点输了。
    Xx：输了也好，锻炼粉丝忍耐力。
    又比如——
    L：阿姨今天厨艺有失水准，红烧芋头差点噎死我。
    Xx：不如你先考虑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吃饭会噎死？
    再比如——
    陆以澜直播玩PK，瑶瑶且五杀空降对面直播间，砸下一片樱花树林。
    【瑶瑶怎么去对面了？】
    【是富婆新情趣吗？】
    【哇鹿宝输了。】
    对面女主播也是个懂事的，不敢自作主张说什么严肃惩罚，询问瑶瑶有什么好点子。
    “想看鹿宝做什么？画猫脸？椅子舞？”
    瑶瑶且五杀：深蹲二十个。
    都不等对面女主播说话，陆以澜这边的传话筒弹幕已经刷起来了。
    “行。”
    陆以澜推开椅子，做了二十个深蹲。
    做完起来时有点喘了，感觉得到身体比起休赛期要弱了许多。
    【主播变菜了。】
    【主播的腹肌还在吗，很久没见了。】
    【天下分久必合，应该合成一块了。】
    陆以澜撩起衣摆看肚皮，好险，还有。但他也很不服气弹幕的指责：“就你们这些天天不上班不上学的无业游民说得出来这种闲话，自己去试试工作十个小时，我看你哪里还有时间来运动！就知道天天指责我！”
    “你站起来！你有本事站起来玩手机！站起来没有？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主播急了。】
    【榜一富婆跑路，主播破防了。】
    【开始无差别攻击了。】
    节奏结束于瑶瑶重返直播间，在对面打PK刷了多少钱，就在陆以澜直播间刷了双倍。
    瑶瑶且五杀：只是想督促他运动一下。
    “哈？”陆以澜坐在电竞椅上揉腿，声音那叫一个阴阳怪气，“哇哦，姐姐真的是有心了呢，姐姐真是人美心善、天生丽质呢，我都要感动哭了。”
    瑶瑶且五杀：妹妹也不赖。
    直播间开始处处飘零。
    【0异事件】
    【活0活现】
    【生0涂炭】
    “嚯，姐姐真是贤良淑德不同凡响——”
    后面跟直播间粉丝不可避免地聊到了跟「瑶瑶」之间的冷战，他翻阅两人之间的聊天记录，就是从说电影那天开始的，这个人就变态了。
    “可能主角是她偶像，她破防了。”
    想了想，陆以澜又忍不住为自己狡辩：“首先，把电影名字记错了是我的问题，但荷花跟葵花就很容易搞错呀！而且我只是说电影院椅子挺好睡的，也没有否认这是个好电影。好电影跟好电影院的好椅子，这两者不冲突吧？”
    这个时候直播间又热闹了起来。
    【主播是在讽刺某些文艺片铁粉吗？】
    【我也觉得挺搞笑的，好像看了部高端电影，就一跃成了人上人。】
    【我是个俗人，我就爱看低俗快餐文化，贵族人上人滚粗行不行？】
    陆以澜扫了几眼弹幕，感觉还是不太对劲。
    “这种东西就像是吃不吃香菜，吃不吃都是没有问题的，你不能说吃香菜的人恶心，也不能说香菜这么好的东西你都不吃你傻逼，就……无关对错，它是个人爱好能理解吗？但如果你当着一个很爱香菜的人面说，香菜恶心，那你多多少少也沾点问题。”
    如果说这个人是好朋友，那问题更大发了。
    跟空气狡辩了半天，陆以澜把自己说服了。
    他不理弹幕节奏，光速下了播，路过健身房的时候灵机一动，称了重，掉了八斤。
    他拍照发给「专业第一」，光屏上显示身高180cm，体重57KG。
    L：减肥成功，憨憨卖萌JPG；
    他主动示好，Xx也迅速回应：有够弱鸡的。
    然后发来8888转账，备注：补一补。
    陆以澜没点确认，按着语音询问：“你是不是暗恋事业受阻，所以来折磨我？我是你花钱买的玩物，的确有逗你开心的职责，但是生气太久对自己身体不好哦。”
    “是不是喜欢的男孩子惹你生气了，嚯，他还真是个臭弟弟呢，不像我，只会心疼格格——”
    Xx：你对自己定位准确。
    陆以澜以为他说的是「玩物」这件事，于是决定充分发挥自己玩物的职业准则。
    “陪你玩会儿？想玩什么？”
    Xx：五子棋。
    “格格-的爱好真的是非常有大家闺秀的高素养哦——”
    陆以澜洗完澡后，下了个五子棋小游戏，跟她联机玩。
    这游戏有对局内麦克风，也是十分神奇的设置，是方便对弈的两位用手下棋的时候，嘴巴也不要闲着吗？
    他俩杀了个势均力敌，几乎要把整个棋盘铺满，打到陆以澜昏昏欲睡了都还没杀完，他点开麦克风。
    “困了。”
    游戏页面上方，横幅通知：困了就睡。
    陆以澜没有看到，他已经丢开手机秒睡了。
    谢长安戴着耳机，把声音开到最大，大部分时候都没有声音，偶尔的杂音应该是翻动身体时，被子摩挲发出来的，但他却诡异地迷上了这种安静和杂音。
    这个时间点他还是睡不着，坐着看剧本，看昨天他NG了很多次导演依旧不满意那段戏。
    一段亲密戏，但眼下这个市场行情，亲密戏也就仅限于拥抱和呼吸这种脖子以上的程度，但导演要他演出充分完事儿的感觉。
    用导演的原话来说，就是哪怕衣物全在，也要让观众在看见这个镜头的瞬间感觉比正宗限制级还要有感觉，想要立刻捂上屏幕，私底下偷偷品味，品味完发现演员啥都没干，但就是觉得好羞羞。
    如果谢长安是个大咖，听完这番话，他会把剧本往导演脸上一丢：你牛逼，你来。
    但偏偏他不是，导演还是个变态，深夜还给他发来学习资源包。
    【小谢你应该是年纪小没什么经验，建议多看多学，这场戏我们后延，不耽误。】
    谢长安把剧本放到一旁，躺下来拿起另一部手机。
    要不学一学？
    但显然导演的学习资源专业不对口，于是他想自己弄点，还开始搞，他耳机里传来了一声低吟。
    “嗯——”
    这是很正常的声音，一个人睡得不舒服很容易发出来，可谢长安此时心怀鬼胎，那感觉瞬间就上头了。
    身高180cm，体重57KG。
    他自己上报的数据。
    他刚看到的时候嫌他作息不规律，没有照顾好自己，这会儿X虫上头，只觉得他会有一把很好掐的细腰。
    他见过陆以澜，很多次，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
    他很白，偏棕调的发色，发丝看着很软，带点天生的自来卷。打比赛的时候不爱笑，不爱说话，但漏兵了会叫得贼夸张，赢了比赛就像植物人活了过来，四肢重生后初见面一样不听使唤。
    谢长安的脑海里没有太限制级的幻想，只是单纯地梳理着自己对这个人的所有了解，就这样也让他完成了一次。
    结束之后，他在床上躺着，眼前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的世界让他心底冒出一股恐慌，吓得他指尖都在发麻颤抖。
    他拿出手机，点亮屏幕。
    在朋友圈纪念这一分一秒。
    ——在劫难逃。
    第10章
    陆以澜你是不是疯了？
    陆以澜醒来的时候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他捞起来充电，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昨晚睡前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别人梦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满脑子只有比赛，训练，冠军。
    此时XG全员还不知道，他们即将要面临什么。
    好像赢下TX，XG已经耗光了所有的力气和运气，后面的比赛连跪三场。
    从场馆回俱乐部的大巴车上，气氛很是不好。
    因为近期输掉的比赛，规律都跟前几场比赛出奇的一致，也就是说现在LPL的队伍已经知道如何攻略他们，想要赢下之后的比赛，就必须得「破局」。
    教练说：“咱们那三板斧已经碎了，兄弟们得想点新东西。”
    “是的，兄弟们。”陆以澜搓了搓手，安抚他的队友，“幸好前段时间连胜的时候已经把直播时长攒下来了，输了比赛也不用戴着痛苦面具开直播，我们回去吃顿好的，然后好好想想要怎么拿下后面的比赛。”
    垂头丧气没有任何意义，想要赢回来，就必须得抬起头，朝着目标努力。
    吃完回去，陆以澜就一直在排位。
    作为一个AD选手，陆以澜有他的优势，他是那种后期兜底型选手，稳健是他的代言词，但这种选手也有很大的缺点。如果团队没有办法把比赛拖到后期，给AD一个展示的平台，那整局比赛下来他就是个隐形人。
    无功无过，有他没他不差。
    眼下团队进入了瓶颈期，一般这种时候，解说会说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到目前为止XG整个队伍还没有站出来的那个人。
    作为团队的老大哥，陆以澜必须要成为这个人。
    排位打到四点，眼睛都迷糊了，陆以澜才下播。
    一看手机，微信消息都炸了，拍在最上面的是专业第一。
    【你打了多久？】
    【语音通话对方已取消】
    【陆以澜你是不是疯了？】
    陆以澜没注意到自己给手机关了静音，竟然错过了他的语音邀请，但这会儿他也没心力去后悔，发了个难过的小黄脸。
    【你……】
    对方好像一下对他没了脾气，回了个抚摸小狗的表情包。
    【输了就算了，下次再赢回来。】
    陆以澜回了难过小黄脸三连。
    【需要我陪你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干，就想躺着睡觉。】
    【那就睡觉吧，如果睡不着找我。】
    被他一语言中。
    陆以澜感觉他的身体和精神完全割裂成了两个部分，躺在床上两个小时，身体已经疲倦不堪，打哈欠、掉眼泪，困倦到生理性干呕。
    但就是毫无睡意，脑内好像有个恶魔疯狂刺激着他的精神，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兴奋的神经病。
    六点了。
    他爬起来找到以前没吃完的药，烧了水刚打算咽，想起了「谨遵医嘱」四个字。
    他给赵医生发微信。
    【这药还能吃吗？】
    对方很快直接拨来语音，每个字里带着早起的怨气：“你怎么不想想半年前买的土豆还能吃吗？”
    “半年前的土豆都长成了土豆苗，长出了新的土豆当然能吃。”陆以澜严谨反驳。
    赵医生深吸一口气，沉默的三秒内念了几句大悲咒，才能确保自己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近期有假期没，你找个时间过来复查。”
    “嗷。”
    陆以澜把电话挂了，药也放下。
    他想给「专业第一」发消息，但想着对方估计睡着了，便放下手机，端了杯温水坐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天从灰暗到明亮。
    根据他丰富的失眠经验，失眠之后只要想着最重要的事是睡觉，而不是强迫自己去搞什么高强度工作，距离猝死还是挺远的。
    九点。
    他爬起来吃早饭，看见会议室里的灯还亮着，教练和几个数据分析员坐在里面，看那油头垢面的样子，显然不是早起，也搞了个通宵。
    他穿过训练室，有电脑的屏幕还亮着。
    “起怎么早？”
    糖球的声音有些心虚：“哈哈，陆哥你也是啊。”
    是个屁呀。
    这栋房子里，不同的人相同的失眠，异床同梦了属于是。
    陆以澜也破罐破摔，端着热豆浆过来开电脑，游戏还没开，手机铃声先响了。
    专业第一的消息。
    Xx：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L：好巧，难道你也是？
    Xx：我刚收工。
    L：叙利亚暑假工也太辛苦了。
    Xx回了他一个棒槌。
    陆以澜这会儿心情已经好了很多，笑着回他：哎，我就想不通，为什么我的人生不能是一个爽文剧本。按照爽文的剧情，重返赛场后，我应该一路连胜，大杀四方，高举世界冠军奖杯。
    Xx：可能因为命运已经给了你更好的礼物，其他的成就需要你付出更多的努力。
    Xx：等你拿了冠军之后再回头看，自己的人生不就是一个爽文剧本么？爽文是从结局论的。
    结局论。
    陆以澜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一个粉丝评论：“回顾至今几支获得冠军的战队，去看他们每位选手的成长经历，你会觉得这个冠军他们是有资格拥有的。没有哪一次胜利是侥幸，没有哪个冠军诞生于运气，我想这就是我喜爱LPL的原因。”
    Xx：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宝剑锋从磨砺出，类似的大道理可以写出来一片论文。
    但我还想说别总在意自己飞得有多高，也有人在乎你飞得累不累。
    陆以澜刚看完这条消息，正在酝酿情绪，就有领队的电话打进来，吓得他一哆嗦。
    “去门口拿快递，叔叔阿姨寄的，嘱咐我让你亲自去拿。”
    “我爸妈？”
    陆以澜拿着手机起身，下楼。
    一般熟人寄来的快递会先找生活助理备案，有的是选手自己去，到了让助理送上来。
    但陆以澜的爸妈一般喜欢自己联系助理，到了再让陆以澜自己去取，他们认为这样比较有惊喜。
    老两口还挺会玩。
    陆以澜拿了快递回来，是一盒手工糕点，高档木盒装着，花里胡哨的。
    但数量不多，估计是知道他们对甜点兴趣不大，聊表心意。重点是那封手写的信。
    最常见的黄色信封，薄薄的信纸摊开，是厚重的情意。
    他父母的亲笔信，还是那些安抚人的大道理，可扑面而来的墨香却熏得他鼻头发酸，喉咙发痒。
    “亲爱的二宝，无论如何，在爸妈心里你永远是我们的骄傲，PS你哥也是，我们一视同仁。请记住，家人永远是你的后盾，父母兄长永远爱你。”
    跟把「道歉」「爱你」等所有情绪融进一句「出来吃饭」的中式传统父母不一样，陆以澜的父母年轻时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太多人生，他们更懂得表达的深刻意义，所以他们会道歉，会说「爱你」。
    可能这就是命运赐予的更好的礼物。
    陆以澜看完，感觉自己心尖又酸又软，吃了块绿豆糕缓和情绪，等所有情绪压下来之后，他才拿着木盒回了训练室。
    想着，还是给专业第一拍了照片。
    L：你是有什么神通吗？
    谢长安没有神通，因为昨天他昨天做完活动回家，想去看看外婆，却见到外婆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我约了小陆两口子爬山，你要不一起来？”
    谢长安欣然同意，加入了外婆的夕阳红爬山团，去目的地的路上外婆主动聊起洛女士找过他的事——他家里阿姨是外婆安排的熟人（眼线），她自然会知道这事。
    “这事怪我，如果当年她找对象的时候，我不那么看重条件，让她找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局面。”
    谢长安手打方向盘，语调淡漠：“不一定，尖酸刻薄是一个人的性格，到那时她很有可能是尖酸刻薄加穷，我倒是更宁愿现在这样，至少她发脾气砸了车还换得起新的，而不是每天上我家门口哭闹要钱。”
    外婆本欲吐槽他的用词，扭头看了眼他的侧脸，痕迹此时是不可能再找出来，但心上的伤口又何时才能愈合？那么多年的童年阴影这辈子有愈合的可能吗？
    “哎，要不你以后休息都回我那儿去，我那儿地方也不小，咱俩各住各的，你想做什么我也不闹你。”
    “再看吧。”
    看来阿姨是个合格且成熟的「眼线」，没有讲她母亲暴跳如雷的缘由，只讲了他们俩不欢而散的结果。外婆也不追问，实在是对她的亲女儿了解得很，对他们见面就吵的剧情习以为常。
    路上外婆接了个电话，是陆氏夫妻打来的，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好的，我也快了。”外婆挂了电话，幽幽地叹了一声，“哎，他俩来工作室的时候，我都快退了，共事的时间不长，后来接触也不多，但最近我发现这俩夫妻特别好玩，他们身上有种佛性，跟他们待在一起，我感觉自己能多活几年。要是跟你妈一起常住，就不用陪我过大大小小的节日了，统统清明节烧给我。”
    谢长安眼刀飞了她一眼，老太太和蔼地笑起来。
    “咦，到了。”
    停车场入口，陆氏夫妻轻装上阵，两套浅灰色运动服，一人一个背包，侧边一边是雨伞，一边是保温杯，跟两手空空的外婆比起来，就透着一个专业。
    “小谢也来啦？”
    “嗯，我不会打扰你们吧？”谢长安表现得非常有礼貌。
    陆父赶紧挥挥手，“不会，就怕你觉得跟我们一群长辈玩觉得无聊。”
    外婆：“这不用担心，他绝对是全世界最无聊的人。”
    谢长安：“……”
    这绝对是亲外婆。
    上了山，陆氏夫妻就开始讨论叫声是什么鸟儿发出来的，讲巢寄生的杜鹃，讲擅长搭窝的喜鹊，讲会群殴猛禽的鸦科，都是些浅显但有趣的知识，谢长安全程无话，感觉他果真是全世界最无聊。
    爬完山再一起吃完饭，正好看陆以澜的比赛。
    陆父问：“小谢，你看这个吗？”
    谢长安：“有看。”
    表面矜持。
    知道他懂，陆父便滔滔不绝起来。
    这点令谢长安非常诧异，他以为陆以澜的父母仅仅是喜欢看而自己的比赛。
    却没想到他们会认真的去了解这个游戏，以及从这个游戏衍生出来的各种比赛，再是打比赛的这群孩子。
    在他们嘴里，这都是一群可爱的孩子。
    “小叶今天表现也好，虽然说有英雄克制方面的原因，但对线还是赢了二宝。今天XG又输了，二宝估计挺难过的。”
    “要不是上午有工作安排，今天能过去现场看他比赛，有我们陪着他应该好过点，给他寄点小礼物吧。”
    因为外婆听不懂这些，嚷嚷着要回去，谢长安便起身道别，先同外婆离开了。
    后来他在朋友圈看到了陆父发的朋友圈，分明是路人帮大家一起拍的合照，但他被截掉了。
    “今晚就跟我住？”外婆问他。
    “不了，要去机场，我还有夜戏要拍。”
    本来谢长安的计划是看完外婆就回剧组，回去还能休息一会儿，现在只能连夜赶过去上钟。
    飞机起飞前，他看到了陆父朋友圈的最新动态。
    他外婆发表评论：怎么没有我的小孙孙？
    陆父回：小谢身份敏感，怕添麻烦。
    谢长安面无表情退出，心想，您可真是太体贴了。
    作者有话说：
    想起我跟我外公一起爬青城山，我外公一七十多岁小老头，上山下山健步如飞，我爬完恨不得从山顶上滚下来
    第11章
    “他看着挺好骗的。”
    “陆以澜这波真的太漂亮了！”
    “真的太帅了，他一个AD面对四个人，居然敢往前闪现！又用狂风躲了辅助技能，一套技能秒了打野，点残了中单，为XG争取到了打大龙的机会！”
    “这是一波至关重要的翻盘点，我们一直说现在的XG需要人站出来，队内的老大哥陆以澜真的站出来了！”
    “在我们眼里，陆以澜的代言词是稳健，他是那种通常一整场比赛你都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但是等到比赛结束，看到伤害表的时候，就会惊愕地发现这个人怎么打了这么多伤害？！”
    陆以澜赢了比赛后，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许久。
    耳机已经摘下来，满耳激情的音乐声，全场沸腾的尖叫声，还有解说激情昂扬的声音。
    “我鹿宝今天打得真的太好了，XG全员也是完美发挥，最后那波团战糖球残血闪现挡勾的同时，反手一个大招开了YH的金克斯，看得我都泪目了。”
    “是的，XG能从低谷走出，漂亮的赢下常规赛的收官战，尽管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我们应该对他们寄予希望。”
    虽然XG获得了本场比赛的胜利，但由于前期输掉了太多的比赛，最后定榜第七名，S赛名额一号种子夏季赛冠军，二号种子全年积分最高，剩下的两个名额，由年度积分排名前五的队伍打冒泡赛决出。
    也就是说，XG必须连赢三个BO5进入四强，才有打冒牌赛的资格，进了冒泡赛也得赢下起码两个BO5，才能拿到四号种子，就算拿了四号种子，去到世界赛也就是个刷脸的程度。
    所以当握手环节结束，陆以澜和队友来到台前鞠躬退场时，许多粉丝都在喊此夏无憾，未来可期。
    陆以澜左手抱着键设，右手攥紧拳头。
    他不要未来，要当下。
    今天都没过完，怎么动不动就未来可期。
    回到休息室，领队接过他怀里键设放好，另一只手给他递了冰可乐。
    陆以澜摆了摆手，说不要。
    领队没吭声，一直瞪着他。
    “干吗？”
    领队翻了个白眼，“赵医生半个月前就叫你去复查，假都给你放了，你为什么不去？”
    “呃……”陆以澜没吭声，真是没想到这姓赵的也忒会打小报告了。
    他抿了抿唇，很是不在乎地说道：“行了，今天打完比赛就去。”
    “一会儿采访，官方想让你去，准备一下。”
    “哦。”
    陆以澜喝了口水，整理好队服去跟主持人小雅对问题，他是个「大龄」选手了，跟小雅也是多次合作，都不需要来回对台本。
    “看下有没有不想回答的问题，圈出来我排除掉。”
    “都行。”
    都是正常范围内的问题。
    几分钟后，他跟主持人一同登台，回答了几个问题。
    “最后一个提问，是我们所有人都非常好奇的，那波闪现往前，一个人追着对面四个人打，你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冲啊。”陆以澜憨憨一笑，“开玩笑的，队友报过对面技能，几个关键大都交了，我觉得这个时候我能操作，也是需要我操作的时候了。”
    小雅看着他的眼睛都在冒光。
    “鹿宝说得非常对哦，作为一名职业选手，就需要敢操作，非常感谢鹿宝的发言，那么接下来是粉丝互动环节，有请XG其他队员上台。”
    XG其他队员陆续登台，提前抽选出来的五位幸运观众也来到台前。
    陆以澜从糖球手里接过要送给粉丝的应援大礼包。
    糖球说了句话：“…%￥…￥”
    “啥？”
    陆以澜一个字都没听清，糖球只好凑过来，踮着脚在他耳边说，“今天是小雅姐……”
    “蛤？”陆以澜还是没有听清楚，一个高大漆黑的身影强势插入他和糖球之间，顺便抢走了他手里的应援大礼包。
    什么鬼？
    陆以澜仰头望着他身边的男人，他的身高在选手里已经算很有优势了，但这位爷比他还高出许多。他戴了帽子和口罩，仅露出一双眼睛，这也可以理解。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把自己的五官放在镜头前供七千万观众评判，偶尔陆以澜也会看见粉丝互动环节的弹幕和评论，只能用恶臭来形容。
    但今天这位爷，观众看不到他的脸绝对是巨大的损失。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眼眸漆黑，黑白分明，眼头圆润，眼尾细长，双眼皮像一尾优雅的羽刃，锐利又勾人。
    跟他对视，陆以澜感觉自己好似被勾了魂，定住好几秒都没反应。
    “这位粉丝口腔溃疡，不方便大声说话，上台前有小声跟我说，他是陆以澜的粉丝，XG今天赢得非常漂亮，希望他们后面的比赛继续加油。”
    陆以澜听见小雅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看着他旁边这位口腔溃疡的粉丝。
    “谢谢支持。”
    口腔溃疡伸手跟他要了一个拥抱，宽大结实的臂膀很有安全感（？），唯一的不满是落在他腰上的手，虚虚搭着，并没有用力，但就是觉得很痒，很奇怪。
    陆以澜扭了下腰，然后他好像听见了笑声？
    “蛤？”他斜眼盯着旁边这位粉丝，感觉他是YH战队派过来的间谍。
    “欢迎下一位粉丝！”
    粉丝互动环节终于结束，陆以澜等人同工作人员一起退场，听见他们都在讨论刚才那位口腔溃疡。
    “卧槽，刚才那个黑T好帅啊！”
    “只能说身材挺好的，又戴帽子又戴口罩的，你是从哪儿看出来他帅的？”
    “氛围感氛围感你懂吗？”
    陆以澜坏坏一笑，“要不要我给你现搜一百个眼睛好看的氛围感丑男的故事？而且他口腔溃疡缺维B，身体也不行。”
    “拴Q，我真的谢谢您。”
    他回到休息室，正打算收拾背包跑路，糖球溜过来，给他递了个粉色纸袋。
    “今天是小雅姐生日，这是我们队里一起给她买的生日礼物，你一会儿帮忙送过去呗？”
    陆以澜本能地想反问「为什么是我」，但很快明白过来。
    “行，我知道了。”
    他把包交给糖球暂时保管，拎着纸袋去了解说那边的休息室。
    他来得非常及时，官方解说和工作人员给她准备了超大的生日蛋糕，正在那儿齐唱唱生日歌呢。
    陆以澜也加入其中，在等她许完愿望，在适当的时候把纸袋递了过去。
    “生日快乐。”
    “谢谢。”
    这时其他人默契地忙碌起来，陆陆续续地出了休息室，短短几秒钟，房间里面就只剩了他们两人。
    “谢谢我的鹿宝，一会儿有聚餐，来参加吗？”
    “不了。”陆以澜揉着脖子，“有点累，想回去休息。”
    “嗷。”小雅有些失望，但还是鼓起勇气再次询问他，“那到季后赛还有段时间，你们放假吗，有时间聚一聚？”
    “应该不放吧，后面的比赛压力太大。”
    最后小雅还是只说了句季后赛加油，目送他离开休息室。
    陆以澜快步走出来，径直从后门出来，往停车场去，俱乐部的大巴刚开出去几十米，听见他的声音后又倒了回来。
    “怎么不等我！”
    陆以澜小跑着上车，糖球恨铁不成钢地跺脚，把包往他身上一丢。
    “你可真菜。”
    “拜托，今天哥哥两把MVP诶，血C好嘛！”
    “哼。”小辅助哼了一声，没再出声。
    陆以澜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小雅对他的心思，但他没感觉，就这么简单。
    他点开微信，相亲相爱一家人里爸妈大哥大嫂都给他发了红包，恭喜他赢了比赛，尝过「贫穷」的苦，陆以澜老老实实点了全收。
    【谢谢我的后盾们！】
    他退出来，回完其他消息，照例点掉朋友圈的小红点，然后看到了小雅发了个难过的小黄脸。
    他本想安慰几句，但又觉得拿不定主意。
    他找到专业第一。
    L：在吗在吗，我有一个朋友……
    Xx：你怎么了？
    L：行。
    L：我拒绝了一个女孩子，她好像有点难过，我应该去安慰她吗？
    Xx：你的意思是该不该给她发张好人卡？
    L：陆以澜放弃了，他觉得这家伙回复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他抚着下巴思考，想了想要不再找找自己亲妈作参考，毕竟都是女人可能更了解彼此。
    等他再次拿起手机，看见了Xx的新消息。
    【如果确定不喜欢，那就明确的拒绝对方。肯定这份喜欢的意义，并为它画上一个句号，让她可以更好的重新开始。】
    陆以澜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给小雅发了微信，这些年小雅一直是XG的粉丝，对他个人也有很多照顾，他是幸运的也是感激的。
    但对于个人感情问题，可能是英雄联盟这个小妖精太迷人了，霸占了他所有的心思，让他欲罢不能。
    雅雅-主持人：我懂，它太温柔了，你好爱。
    L：蟹蟹，生日快乐，云远十扒岁！
    雅雅-主持人：卖萌可耻。
    陆以澜放下手机，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谢长安坐在车内，助理在旁边在刷直播回放，弹幕都在讨论这位口腔溃疡的粉丝。
    【别的不说，我信了他是陆以澜的唯粉，把糖球扒拉开的动作真的很无情。】
    【扒拉的手也真的很好看，绝逼帅哥一枚。】
    【有个镜头能看见十分之一脸，有一说一我觉得很面熟，像我未来老公。】
    助理扭头看向旁边玩手机的谢长安，无意间瞥到了他的手机屏幕。
    “您拒绝别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做的。”
    谢长安剑眉微扬，“我又不会给别人拒绝我的机会。”
    “啊，您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助理怔住了，这陆以澜这么铁的，连她家老大都有可能被拒绝？
    谢长安反问她：“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万无一失？”
    “就……”视频被她暂停，放大了陆以澜盯着谢长安发呆的那一幕，“他看着挺好骗的。”
    谢长安垂眸点头，“感谢你的祝福，视频链接发我。”
    助理分享了链接，再点开评论区，发现大家对于这位神秘粉丝帅不帅持有不同意见，而且吵得特别热闹，有位机智的姐妹站了出来。
    【他看了全程比赛，不可能从头到尾都没露脸吧？有没有现场的姐妹现身说法！】
    “卧槽，老大，你没摘过口罩和帽子吧？”
    “没有。”
    还好谢某技高一筹。
    现场唯一能认出来他的人，就是那位主持人，但他敢断定，这位失恋的小姐姐此时肯定没有心情跟别人讨论「口腔溃疡的粉丝」到底帅不帅这个问题。
    既然很多人都在讨论这个问题，那么谢长安也可以直接问问陆以澜本人的感觉——榜一的特权。
    L：眼睛挺好看的，但身体不行，不可。
    Xx：？
    第12章
    “怎么？主播不是男女皆可？”
    这个问号让陆以澜很无语，口腔溃疡缺维B啊！这么简单的生活常识都不懂吗？
    L：还可能有脚气。
    L：脚气达咩。
    Xx：呵，你懂得真多。
    当晚，谢长安做了个噩梦，他上了热搜，关键词#谢长安脚气#，微博粉丝连夜掉到个位数。
    他倒是不在意，但导演也连夜把他踢出剧组，理由是影响横店镇容。
    他爬起来喝水时，气得手都在颤抖。
    他猜陆以澜肯定没睡，拿出手机，想切了微信号，想把罪魁祸首叫起来陪他玩游戏，结果看到了房管群里的消息。
    有人艾特他。
    这群他加了挺长时间，以前从来没有人艾特过他，毕竟百万榜的大哥地位在那儿。
    他点进去，看见了一条链接，有个人问他是真的吗？
    谢长安点了链接，发现是有人通过头像和出生年月日，扒到了「瑶瑶且五杀」的微博号「瑶瑶想曜曜」，然后清算了微博号里所有的粉丝互关，终于通过其中一个昵称为「月蚀」的账号一年前发的微博确定了她跟「瑶瑶想曜曜」是现实朋友关系，而后以共粉同一个爱豆拉近距离，加了微信后，进行了整整一个月的策划，终于确定了「瑶瑶」账号的主人本名洛水谣，但洛水谣表示，她的微博账号一年半以前就给兄长的助理了。
    Xx：厉害。
    发表评论后，谢长安转发链接给陆以澜，几分钟后，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L：牛批。
    L：这是个人才，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谢长安持相同看法。
    他刚想打电话，他选中的联系人就先打通了他的电话。
    “哥。”
    “嗯？”
    “你助理最近没出什么问题吧？你要小心她一点嗷，人穷疯了可什么都干得出来，可别被自己身边人算计了。”小洛已经脑补了八十助理谋财害命的办法，想着就害怕。
    谢长安捏了捏山根，问她：“到底想说什么？”
    “就我高三的时候不是追星吗？课业太忙，妈妈又让我必须考她上过的大学，被迫当了个学霸。我就把微博账号交给欧阳姐帮我签到，后来我脱粉了，时间一长也就忘了这回事。但我听说最近有人用那个微博账号搞事情，还扯到了什么直播打赏，动静好大的，好几百万呢，她哪来那么多钱啊。”
    洛水谣越说越兴奋，“对哦，你赶紧查查工作室的账目，不知道她有没有偷偷动手脚！”
    谢长安只回了一句话：“我有星楼直播的股份。”
    他妹秒懂。
    “所以她是奉命当托儿吗？”
    游戏内有「托」，游戏官方人员伪装成花几百万的神豪，跟真实氪金玩家打好关系，组个家族、帮会之类的，诱导玩家氪金。直播平台也有，相同的道理。即便没有诱导，就是各媒体竞相报道某某直播平台神秘富豪砸下百万榜，带来的话题和流量也能赚得盆满钵满，需要达到相同效果的广告项目可是动辄千万，轻轻松松就上亿的。
    所以普通人走过最长的路，就是资本的套路。
    “原来如此嗷，是我肤浅了，我会注意言行的，我就说她怎么可能被一个网瘾少年迷得神魂颠倒。”
    谢长安对她的形容很不满，“你高中时粉谁？”
    洛妹不知所云，“就李XX啊。”
    “呵。”谢长安不屑一笑，“他15岁就在国外鬼混，烂到被逐出家门，有女孩跟他乱搞怀孕都不愿意把孩子生下来，害怕孩子长得像父亲，丑得见不得人。18岁去韩国整容，眼睛、鼻子都有动过，21岁烂了脸，休息半年是去韩国做修复。”
    “呃……”死寂。
    “我都脱粉了！你还跟我讲这些干嘛，不能让我们体面的分手吗？”洛水谣气得跺脚，这亲哥不要也罢。
    “你现在还粉谁？”
    “我谁也不粉，谁也粉不起。”
    家里有人混娱乐圈，就别想再有爱豆了。
    洛妹被他哥气得咬指甲，谢长安希望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又问了句。
    “比赛怎么样？”
    “进决赛了，本来洛女士不同意我去，但我无意间透露出我们乐队主唱是XX银行董事长的儿子，她就同意了。”
    “呵。”谢长安手里的水杯换成了酒杯，洛女士永远是一个让人「易怒难眠」的话题。
    “虽然烦她，可我觉得她又挺可怜的，她以条件为标准选择了结婚对象，却又爱上了爸爸这么个游戏人间的花心大渣男，又因为条件无法分开，最终被自己亲手打造的囚牢圈起来，把自己逼成一头猛兽，把身边的人刺得遍体鳞伤，她自己也在里面撞得头破血流。”
    谢长安咽了口烈酒，哑声道，“她不可怜，什么都想要的结局就是什么都没有，所以不管她如何强迫你，你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
    “可是爱情也是有保质期的啊。”
    “不爱就换。”
    洛水谣觉得他哥这句话太潇洒了。
    “对哦，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如果我是洛女士，我就开着豪华跑车去体育学院门口蹲点，每天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年轻小帅哥，三天一换，心情差点我一天换一个。十几年死缠着一个老男人，我真的麻……”
    嘟嘟嘟……
    亲妹的电话被无情挂断，因为手机上方弹出横幅，您关注的主播开播了。
    陆以澜开了直播，此时正在直播修改标题——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好消息，勤奋的我已经把时长攒到了年底，下次直播内容就是跟大家一起跨年。”
    弹幕一片哀嚎，要跳楼，要自鲨。
    陆以澜铁石心肠，完全看不到。
    “今天本来也不直播的，现在上来跟大家聊聊，我不知道有些是怎么想的，去扒我榜上的粉丝干吗？人看个直播，乐意撒钱打赏，这是碍着谁了？甭管TA是个大爷还是太婆，上了年纪还是没上年纪，除了能证明主播男女皆可、老少通吃以外，还有别的意义吗？”
    “就算有不义之财，有人民警察，有工会平台协助调查，用得着你们出警人肉吗？人肉犯法的懂不懂？正好我不直播，运营闲下来了，让他们调去法务部支援，所有我的粉丝战队粉丝都一样。
    如果你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都可以向俱乐部官博请求协助，别让这种人再出来脏我眼睛。”
    【狠，真的狠，运营恨死你，没奖金了还要加班。】
    【但对这种人就应该狠一点，真以为网络就是法外之地了。】
    【我也不懂为什么非要脑补富婆是个青春靓丽美少女，为什么就不能是个前卫时尚的俏老太？】
    谢长安看到了这条弹幕，前卫时尚俏老太也太狠了，陆以澜的弹幕跟陆以澜本人一样不同凡响。
    陆以澜解释完这件事，又确定了下次直播时间，便下了直播，第一时间给「专业第一」发消息。
    L：你还好吗，现实生活有没有受影响？
    Xx：上游戏。
    聊天框里发来游戏邀请，陆以澜点进去，房间内给北极星写诗开了听筒和麦克风。
    陆以澜也顺便打开，说话时他竟然有一点点的小紧张。
    “网络上那些……有影响到你吗？”
    没有声音。
    陆以澜第一时间怀疑自己蓝牙耳机坏了，鼓捣了半天，游戏已经开始，给「北极星写诗」选了个庄周带惩戒走打野位，留给陆以澜的是个辅助位置。
    于是他秒选一手瑶瑶，去零食房拿了袋牛肉干回来。
    “正好我有点累了，你带飞。”
    庄周毕竟不是定位打野的英雄，刷野速度很慢，好在低端局也没有什么入侵反野的意思，全程挂在中路大乱斗，庄周从上刷到下，还能蹭几波兵线，很快就发育成了一头大鲨鱼。
    低端局对面都是小脆皮，头上骑个瑶，一条鱼追着五个人打。
    “三秒大三秒大，我上来了。”
    “别动别动，我骑！”
    “我下来了，慢点慢点。”
    鱼被动移速离谱，陆以澜跳下来后四蹄并用追着跑，跑到自家蓝区发现发光的小金鱼不动了。
    “我上来了，动一动阿喂。”
    等一等，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但陆以澜是什么狠角色，什么都能输，嘴巴不能输。
    这局游戏赢下后，他让写诗的拿瑶，他自己选了一手发育路。
    “上来，自己动。”
    这局对面下路双人组：安琪拉加妲己，低端局脆皮杀手。
    陆以澜拿了手马可波罗——国服卢锡安，杀得挺舒服的，但输在太狂没带净化，对面还有一手中单张良，魔抗出来之前，三个英雄几套技能总能把他灌死。
    这会儿，他又控住了。
    “先走先走，回去守塔。”
    但是疯狂掉血的瑶瑶一个劲儿往前蹦跶，走到他身边，跟他同一时间倒下。
    一死一送。
    “你干嘛呀？”
    “射在AD身上的每一颗子弹都必须穿过我的身体——你教的。”
    “我是教过没错……”陆以澜说一半顿住，他点开战绩列表，确定麦克疯打开的只有他跟给北极星写诗，同时他也的确是开的组队听筒。
    卧槽，男的？
    他没动静了，瑶瑶的麦克风又传来声音。
    “怎么？主播不是男女皆可？”
    字正腔圆的标准普通话，声音很好听，清亮且极具穿透力，陆以澜耳朵都开始烧了起来。
    他开局说了什么来着。
    上来，自己动？
    两人先后在泉水复活，马克先走一步，又被叫住。
    “回来，让我骑。”
    作者有话说：
    谢长安工作室：真的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没有脚气！就算有老板赚这么多钱还治不好？
    第13章
    “你声音真好听，长得肯定很丑吧？”
    “呃……”陆以澜关了麦，灰溜溜地往回走，接上瑶瑶重新回到下路。
    他再也不想见到瑶这个英雄了。
    后面瑶瑶都没说话，连赢了三局，退到房间，陆以澜点开麦克风想找个理由溜了，但对面比他先开口。
    “陆以澜。”
    叫了他的名字。
    “嗯？”
    “比赛打完你在座位上抓着手腕坐了很久，是手又疼了？”是个问句，但谢长安却并没有等他的回复，“找个时间去做复查，早点去。”
    给北极星写诗退出了房间。
    陆以澜脑子一片混乱，打完游戏手机都凉透了，他才回过神来，退出游戏，放下手机去洗了个脸。
    其实来说，他反应不应该这么大，两个人的聊天到目前为止都算正常，所有聊天内容在文明礼貌的范围内，对方也没有伪装成女人欺骗他的感情，还坦然承认过自己有喜欢的人。
    “小场面小场面。”陆以澜双手沾了凉水，疯狂拍打自己的脸颊，催眠自己，“不要慌不要慌。”
    其实直播圈内，主播更希望自己的「大哥」是同性，同性相斥的大前提下能吸引到同性为自己花钱，更考验主播手段，陆以澜没手段也不玩手段，眼下这种情况他属于白赚不陪。
    两人相处很好，沟通交流愉快，就相当于多一个朋友，这件事应该就这么简单。
    陆以澜想了很多种说辞来安慰自己，却还是抑制不住的低落。
    好在季后赛前夕，训练赛安排得很紧张，陆以澜并没有太多时间去认真思考这种情绪，性别好像对他和Xx之间的交流沟通没有任何影响。
    若说唯一的变化就是，这货微信叫不到人后，就直接开始给他打语音。
    又是一夜排位受难日。
    陆以澜点了匹配，左手捏着手腕揉了揉，注意力转移了片刻，就看到了都快要振动到隔壁桌的手机。
    来自专业第一的语音通话邀请。
    “喂。”
    “陆以澜你是真的疯了。”
    职业选手的账号大部分都是公开的，粉丝观众都能从这些账号的场次战绩查到选手的排位信息。从XG第一场输了开始，陆以澜的排位场次开始疯狂增加，已经挂在了整个联盟选手前几名。
    “哎，打打排位，随便玩玩而已啦。”
    对面的人好像很了解他这套含糊打混的说词，不予理会，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让你去复查，你却一直当耳旁风，是在怕什么？怕医生减少你的训练时间？”
    “陆以澜。”
    这人声音贼好听，正常说话时带着点少年音清亮的质感，因为本身腔调偏冷淡，压低嗓子后更显得有气势。陆以澜倒是没被吓到，他现在断定这人的说话方式是练过的，每句话都能念得他耳朵痒痒。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治不了你？”
    “哈？”陆以澜眉头一皱，开始上头，“不是，您是不是管得也忒宽了？”
    “是不是要你爸妈亲自去俱乐部抬你，你才肯乖乖听话去做复查？”
    “啊！！”陆以澜秒被治住，别的不说，亲自来抬他这事儿他爸妈铁定能干出来。
    刚开始陆以澜还抱有一丝侥幸，在出声质问的瞬间，他想明白了，不能质疑榜一大哥的钞能力。
    “行，算你狠。”
    陆以澜说完，游戏匹配成功，他点了同意，顺手禁了英雄，准备看阵容选射手。
    谢长安也能通过OB平台看到陆以澜的账号正在游戏中，连匹配到了什么队友都能看见。
    “陆以澜？”
    “赌一把。”
    陆以澜选了霞，游戏加载中。
    “我赌你不会半夜把我年过半百的老父亲从床上薅起来，哎，我可怜的老父亲睡眠质量差，还经常失眠，偶尔半夜惊醒结果就是整夜整夜睡不着啊……”
    秒被治住，治住一秒。
    寂静。
    陆以澜放下手机，开了免提打游戏。
    一局打完，陆以澜看了眼手机，电话还没挂。
    “还不睡？”
    “没有。”随后慢慢悠悠凉飕飕的声音响起，“我睡眠质量差，还经常失眠，偶尔半夜气醒，结果就是整夜整夜睡不着。”
    “噗——”他就改了俩字儿，陆以澜没憋住笑了出来，“占我便宜是吧？”
    “呵。”谢长安回以冷笑，对他死皮赖脸的行为嗤之以鼻，对自己拿他毫无办法的现状更是恼怒得不行。
    “哎。”
    陆以澜叹了一声，退出游戏，关了电脑。
    他拿着手机回宿舍，开着免提准备洗漱。
    “水声会不会吵？”
    谢长安：“还好。”
    于是陆以澜便开始洗漱，擦脸的时候他站在镜子前面观察了好一会儿，相由心生这句话是没问题的，他最近整个人状态很差，一眼就能看出来，面色苍白，眼眶下面带着青色，整个人就突出个萎靡不振。
    “说实话我有点累了。”陆以澜其实并不确定这话该不该说，该不该跟他的粉丝说，但他已经压抑了许久，不确定再继续压抑，会导致什么后果。
    “这是我喜欢的事业，是梦寐以求想要追寻的东西，身边所有人都是我喜爱的队友，也一直有支持我的粉丝。但时间很长了，而我却并没有取得太亮眼的成绩。”
    “你……”谢长安的声音又停住，不想打断他，等他继续说。
    “我的家人粉丝都很支持我，但如果很长时间内我都没有拿到漂亮的成绩去回馈他们，回馈自己，这些动力就会变成压力。”陆以澜双手撑着洗漱台，又重复了一边已经说过的话，“说实话，我现在真的很累。”
    疯狂训练的目的，一是为了保持职业状态，二则是为了压制自己逆反的心态。任何需要临场发挥的比赛，心态都是至关重要的一环，陆以澜不敢想象他的心态爆炸后，会打出些什么辣眼睛的操作，“可能明年，或者熬过这一阵，我的心态又会发生转变，但这就是我目前的状态，很差。”
    手机那头没有声音，等到陆以澜缓过情绪来，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他刚打算问是不是睡着了，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陪着你。”
    陆以澜庆幸自己开的外放，这要是戴着耳机，这声音谁受得了？
    他爬上床，换了蓝牙耳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谢长安：“躺下了？”
    “嗯。”陆以澜开始酝酿睡意，礼貌询问对面的榜一大哥，“要不给讲个睡前故事？”
    榜一大哥一分钟都没有出声，陆以澜以为是他背弃自己睡着了，刚打算来一首初中起床铃声「相信自己嗷嗷嗷」叫醒他沉睡的灵魂，就又听见了他的声音。
    “我在玩游戏这方面没有天赋，但游戏在男生的世界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也并不是想要以游戏为共同话题，广交好友，我只是想玩游戏，但是很菜。”
    他说想玩游戏，但不是喜欢玩游戏，陆以澜翻了个身，问他，“然后呢？”
    “所以会喜欢游戏玩的好的人。”
    这货绝对！是练过的！腔调好似没有变换，但偏偏那「喜欢」两个字被他咬得百转千回，陆以澜耳朵有点痒，拿掉耳机，挠了半天，才出声：“你刚说什么？没听清。”
    谢长安没有重复，而是继续用淡然的语调说：“没有什么然后，有钱能使鬼推磨，要么氪金、要么找代练。”
    “男生会有一段时间沉迷于游戏，或许男女都一样，总会有一段时间，想要逃离现实把希望寄托于虚构的另一个世界。
    但过了那个阶段之后，怀念的更多是当年打游戏那个年轻的自己，以及陪自己玩游戏的人。”
    陆以澜觉得他的声音确实好听，也很喜欢他说话的腔调，像念诗一样，又没有任何娇柔做作的成份，故事极烂，但非常催眠。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谢长安便断定了对面已经睡着，他骂了句小没良心，把电话挂了。
    温水煮青蛙要开小火，慢慢来。
    后面陆以澜的榜一大哥没有再逼着他去做复查，只是会在他每天排位的时候打来语音电话，陆以澜用电脑接，一边打游戏，一边跟他挂着。
    对面基本上没有杂音，在陆以澜排位的时候他们没有聊天，基本上都是陆以澜单方面的吐槽和嚎叫，谢长安只会淡淡地回他几个字，表示自己听见了。
    陆以澜：“卧槽！我的法拉利！”
    谢长安：“又漏了？”
    陆以澜：“这个老六！我看了回放，这个打野在草丛蹲了我三分钟！愣是等到闪现转好秒开我！我真的麻了，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
    谢长安：“确实无语。”
    陆以澜：“你在干吗？”
    一般等到陆以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代表他排位打完了。
    连陆以澜本人都没想到这种无声的陪伴竟然是有效果的，他排位场次降低，但效果质量都好了很多。以前打排位是为了压制，但现在他觉得这已经转变成一个发泄的过程，打完能让他觉得轻松许多。
    专业第一的麦克风打开，陆以澜这才发现原来没有杂音吵到他是因为对方关闭了麦克风，想说话的时候再打开。
    虽说有些麻烦，但如果真有杂音，会影响到他对技能的判断，每个英雄不同技能都有不同的起手动作和技能音效，视力和听力都非常重要。
    陆以澜好像听见了机器运作的声音，“什么动静？你在做咩！”
    “跑步。”声音带点微喘，是运动中的声音。
    陆以澜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跑步，你有病啊？”
    谢长安不跟他解释，以后会让他知道什么叫「身体棒棒干啥都行」，他把耳机内的音乐调成外放，炸耳朵的重金属乐让陆以澜差点当场去世。
    “九敏！”
    “呵呵。”
    这一声冷笑让陆以澜忘记了回怼，又在脑海里喊了一声「九敏」。
    苏，他非常深刻地理解到了这个字，并且正在经历着。
    “你声音真好听，长得肯定很丑吧？”
    见惯了他的皮，谢长安冷静回应：“不丑，要是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早花钱整了。”
    作者有话说：
    谢长安工作室：老板天生丽质！没有整容！真的有钱！
    “你声音真好听，长得肯定很丑吧？”——只是在皮，没有针对谁的意思，人美声甜的小姐姐小哥哥多得是！
    第14章
    气死人不偿命专业顶级优秀毕业生
    “也对哦，不差钱哈。”
    金钱很俗，但有用。
    非常有用。
    “那你的经济来源是？”
    其实陆以澜是想侧面打听一下他的工作，但没想到对方的回复是：“啃老。”
    “嗯？？”就是说，咱们能不能别把一件很缺德的事讲得这么有底气。
    谢长安轻声一笑，从跑步机上下来，拉伸肌肉：“刚开始意识到洛女士不待见我的时候，我想的是，不用她的钱，长大了要逃得远远的，早日跟她划清界限。”
    “但我很快意识到，跟自己的亲生母亲划清界限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我的妹妹是她的女儿，我的外婆是她的母亲，我们有共同的家人，有共同在乎的人，单从这一点情感就无法割舍。”
    从孩子出生，母亲就跟孩子彻底捆绑在一起了，关系好，那就是和谐美满一家亲；关系恶劣，那就是彼此生命里不死不休的大怨种。
    当谢长安成长到不需要母爱的年龄，他们的战斗就彻底打响了。
    “她让我心情不好，我就有一万种方法让她不得安宁，包括但不限于花她最厌恶的男人——我父亲——的钱。”
    像陆以澜这种拥有5A级家庭氛围的人，很难想象谢长安到底经历些什么，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小孩。但如果让他幻想一下他的生命里没有母爱，那得是多可怕的地狱。
    陆以澜：“你爸妈关系也不好？那你爸对你怎么样？”
    谢长安：“我父亲是一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但好在他钱多，也从不在乎我花多少。两位都有给高额抚养费，每月定期定额打到卡里，偶尔我会刷洛女士的卡，刷完再用父亲的卡补上。”
    陆以澜愣住了，琢磨了三秒钟，才弄明白这里头的逻辑关系，“您可真是气死人不偿命专业顶级优秀毕业生。”
    谢长安十分谦虚：“一般。”
    陆以澜也没问为什么不离婚这种愚蠢的问题，他身边也有好多貌合神离的夫妻。
    因为各种利益牵扯，离婚是肯定不会离婚的，只能说唯一的优点是好在有钱花。
    但如果人生百分之八十都沉浸在这种地狱级别的家庭氛围里，金钱又能买到多少真正的快乐呢。
    谢长安：“安心了吗？”
    陆以澜正在沉思，耳边突然飘出来这样一句话，他呆呆的「啊」了一声。
    谢长安轻声道：“我们交换了秘密，这些事我亲生妹妹都不知道。”
    在洛水谣的世界里，她父母还算正常，一是因为她对洛女士的指令逆反心态没那么重，二则是因为兄长替她吸收了大部分火力。至于洛女士的真面目，谢长安也不会向她揭秘。
    毕竟他不可能半夜给妹妹打电话哭诉洛女士半夜发酒疯，上门抽了他一巴掌。
    于是许多事除了拥有眼线的外婆以外，基本上就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他从未向人展现过如此狼狈、低劣的自己。
    “哎。”陆以澜很清楚一个人如果需要向人吐露这种心事需要多大的勇气，“其实没必要，我说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我信任你，并不需要你拿什么东西跟我交换。人要是这么斤斤计较，那活着是不是也太辛苦了？”
    陆以澜想让气氛轻松点，于是邀请对方进入游戏，玩之前玩过的五子棋。
    进入游戏后，陆以澜开了游戏内的麦克风。
    “你知道我爸妈怎么在一起的？”
    “嗯？”
    陆以澜提到这件事就像是想到了特别好玩的事，先哈哈笑了半分钟，气得谢长安大开杀戒。
    “卧槽。”
    黑子成形，陆以澜点了开启第二局。
    “就我妈高考结束，参加了一个乡村支教活动，快要离开的时候，她想给孩子们做顿饭，结果捣腾不明白农村土灶，不小心把头发燎了，差点伤到头皮，就导致她上大学的时候被迫剪了个寸头。有次她去上厕所，被人从女厕所逮了出来。”
    “是你爸爸？”谢长安能想象到那画面有多滑稽。
    “对！我妈说她当时快气死了，我爸拽着她使劲儿往男厕所拉，男厕的构造你懂的吧，立式小便池，她被拽进门口就能看见好几个学生站在里面，她不敢大喊，怕人听见动静后扭头看过来那画面更不得了，经过一番极限拉扯后我妈终于获得了胜利，挣脱了他的手跑掉了。”陆以澜说到这里，特想夸他妈一下。
    “要说人是高材生呢，这种紧急情况下她还能冷静思考，换作是我，直接大喊：你神经病吧老子是女的！好了，直接社死，大学不用念了，回去等着参加二次高考吧。”
    “后来呢。”谢长安的声音听着比十几分钟前轻松了许多。
    “后来有次大课教授点名，我爸觉得「林清弦」这个名字太好听了，特别关注了一下，然后被我妈的美色蛊惑。
    不过他也是后来才知道我妈就是他从女厕所逮出来的那个「男生」，但你知道最搞笑的是什么？”陆以澜讲故事还会适当给到他的听众参与感。
    唯一的听众谢长安非常配合：“是什么？”
    “我爸悄悄告诉我，其实不是觉得我妈名字好听，而是因为那年他们建筑系女生太少，所以每个女生他都有关注。我妈也悄悄告诉我，她经常跟我爸一起组队，也并不是因为很早就喜欢上了我爸，只是单纯的因为我爸爱学习，一起做项目的时候她能偷点懒。”
    “外人看他们都是神仙爱情、神仙夫妻，知道许多内幕的我感觉也就还、行、吧。”
    谢长安迅速解决战斗，“你看微信。”
    陆以澜退出来，看见了他刚发的新消息，一条眼神不屑、前蹄交叉的修狗勾，可恶被他装到了jpg；
    L：嗨害嗨，睡觉了。
    Xx：晚安。
    3:40；
    Xx：我要再玩会手机jpg；
    陆以澜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这条消息，导致他的笑容跟中午的阳光一样灿烂。
    L：【颓废熊猫头】今天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jpg；
    好心情只维持了一瞬间，陆以澜看完这条消息，就接到了运营的电话，说星楼直播有个校园行活动，邀请了几名职业选手参加。
    陆以澜很是无语。
    “我没听错吧？一个直播平台跑去高等大学搞什么活动啊？”
    “一是为了校招啊，二是星楼直播周年庆，谁让你有榜一撑腰呢，直播平台那边好像还给你的榜一富婆发了线下邀请函，不知道会不会去呢。重点是平台方发话了，如果你去了，明年续签合同的时候，给俱乐部的分成能提高不少。”
    这属于利诱。
    陆以澜本人不介意，但俱乐部会在乎，其他队员也会在乎，而且他直播提过要把运营搞去法务部加班的事儿，后续他没管，但听说人李哥的的确确是去加了几天班帮忙整理资料。
    “行，我去，什么时候？”
    “就季后赛决赛打完。”
    陆以澜心想这时间还是给足了他尊重，好像XG能打到决赛似的。
    最终XG艰难地连赢三个BO5，输给了夺冠热门队伍，以第四名的成绩结束了整个夏季赛的征途。
    四强的积分给他们争取到了他们参加全球总决赛资格赛的名额，一个春季赛查无此人的战队，能走到这一步，粉丝和俱乐部方面都非常满意了，输掉比赛的官博下面，都是粉丝的嘱咐，希望他们冒泡赛加油，今年争取能进世界赛。
    【或许是陆以澜最后一年了。】
    陆以澜去参加星楼直播平台活动的路上，一直在刷微博粉丝的评论，难得输了比赛还能看到这么多鼓励，他得抓住机会好好看，估计等这活动的视频一放出来，又是一片谩骂声。
    可是能咋办呢，职业选手也需要生活，国家队没有赞助都能垮掉，更别提他们一个小小的电子竞技俱乐部了。
    活动前陆以澜精心打扮了一番，希望比赛输了的时候，观众看见他的俊脸能稍微嘴下留情。
    抵达目的地，一个普通一本大学的院内艺术厅，陆以澜和一众直播平台的明星有专属位置，就搞得跟影视节颁奖典礼一样，座椅靠背上面贴着各自的名字。
    陆以澜希望他的脸能少出现在直播画面里几秒钟，于是跳过走红毯这个环节，早早地进了会场，灯都没开，他举着手机找自己的名字。
    运营小李哥今天是他唯一的助理兼保镖兼司机兼造型搭配顾问，在后面拎着包跟着。
    “3排27号，就这就这。”
    XG丶陆以澜。
    “要不要整得这么尴尬啊。”陆以澜扳下座椅，撕下他的名字，一屁股坐了下来，检查自己的口罩是否戴好，要不是里面乌漆嘛黑的，他真想在给自己搞副墨镜。
    小李哥在旁边安慰他，“还好啦，你看我们隔壁的。以前星楼直播赞助的校园乐队大赛的冠军，T大的高材生，还不是都来了。哎，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家都一样。”
    谢长安知道这个活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就在活动开始前一个小时。
    唐星是星楼直播的大股东，两人从小玩到大，关系还行。他知道谢长安的性向，也知道谢长安在直播平台搞的事，所以安排了这次线下见面。
    “他真的去了？”谢长安以为正是关键时刻，陆以澜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活动上面。
    唐星：“肯定来啊，我说他人来了明年跟XG续签活动的时候能让不少提成，他指定得来啊。”
    “傻逼。”谢长安怒不可遏，连骂了两句，“你真是个纯种傻逼。”
    第15章
    修
    谢长安骂完唐星，而后想骂自己。
    无论他多厌恶洛女士，行走在跟她斗智斗勇这条路上，他已经变得跟她越来越像。
    唐星这种人能成为朋友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够世故，俗称会来事儿，会搞钱，除了偶尔的商务饭局聚会以外，谢长安跟他没有任何交集。
    但他还是愿意保留「朋友」这层关系，甚至也愿意给星楼投钱，年底分红领钱时他必然是欣喜的。
    但谢长安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这种事发生，原来商业性质的逢场作戏也会伤到自己在乎的人。
    这个时候再叫人把陆以澜放回去没有任何意义，人已经在会场坐下了，倒还不如让他痛痛快快地看完一场晚会。他再给唐星发了消息，让直播镜头避着点陆以澜的脸，尽量隐去这个人来了的事实，免得到时候XG输了比赛，被黑粉喷子抓到把柄。
    唐星：【图片】；
    唐星：OK，咱也不敢问。没见到真人我是挺好奇你怎么不在娱乐圈找一个，见了真人才发现你可真是会挑，竞圈的男孩儿干净又好骗。
    唐星发来的照片是随手一拍，陆以澜摘了口罩喝水，估计是在警惕四周有没有镜头，所以眼睛瞪得贼大，贼亮。他穿了一件设计款的长袖衬衣，白衣黑裤，坐在阴影里，却像自带打光效果。
    虽说话很难听，但整个确实透着纯真天然的气质，就干净又好骗。
    陆以澜十几岁开始打比赛，他不是不懂，相反他经历过也见识过很多名利场的烂把戏，但他仍旧保留着最本真的少年模样。
    ——
    “我睡会儿，有事再叫我。”
    陆以澜刚决定闭眼打瞌睡，小李哥突然拍了下他的胳膊。
    “活动取消了。”
    陆以澜睁眼，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什么活动？”
    “本来安排了你们几个游戏主播跟现场粉丝互动的，官方告诉我活动取消，如果我们想走，随时都可以走，答应的好处不会少。”
    “啊。”
    陆以澜瞬间就想拔腿走人，小李哥拽着他胳膊继续说道：“这会儿晚高峰还没结束，回去也是堵路上吹风，不如就在这里看完晚会呗。”
    “呃……”陆以澜用「你小子在搞什么飞机」的眼神瞪着小李哥，到底还是没有起身离开。
    好在星楼直播的主播们也都是有点真材实料的，开场第一个节目大合唱很有气势，第二个节目是校园乐队大赛的冠军。
    主唱的声音很有特色，但陆以澜估计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女贝斯身上。
    虽然说她戴了口罩，但那露脐小背心跟牛仔热裤产生的致命吸引力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尤其还是美女加摇滚乐的搭配，绝对男女通杀。
    乐队的表演结束，又过了两三个节目陆以澜旁边才有人坐下来，却不是那支乐队的成员，看着像是个拎包助理的角色。
    此时小李附在他耳边，悄声问：“认出来没？”
    “啥？”
    又过了几分钟，他旁边的女生开始抬手呼唤。
    “谣谣！”
    “来了。”
    是乐队的女贝斯手，但此时她穿了件宽大的男士外套。
    小李哥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已经改给他发微信了。
    【还记不记得那条爆料微博里「月蚀」这个账号，我刚一眼就认出来了，我旁边这个女孩就是月蚀。】
    【你听见没，刚刚她喊「yaoyao」，那女贝斯手就是洛水谣。】
    陆以澜：？？
    他揪着小李的衣领拉到身边来，“让你去帮忙整理资料，你监守自盗？！”
    “怎么能叫监守自盗呢？我整理资料我肯定得看呀，我记忆力好，看完了肯定就记住了呀。”小李哥也表示委屈，“鹿宝，我又没叫你上去舔「大哥」，就是满足一下好奇心啦。”
    陆以澜左右的人已经注意到他俩，甚至包括旁边的两个女生，他赶紧把人给推开，冲着大家微微鞠躬。
    “不好意思哈。”
    他后面是一名退役选手，倾身过来戳了戳他的肩膀，“鹿宝，咋了？”
    “没事。”
    这时，另一边的女生好像听见了他们交流，脑袋从一米外伸了过来。
    “鹿宝？陆以澜？哇哦！”
    她这动静和嗓门都挺大的。
    陆以澜发现有更多的人把眼神投过来，好奇的，探究的，指定有人在琢磨他不打训练赛为比赛做准备，来这儿参加什么直播活动。
    此时他就是非常后悔，高峰期就高峰期，高架上堵着吹风都比待着儿被看猴戏强。
    “鹿宝帮我签个名呗！”
    “比赛直播的镜头也太死亡了吧！你真人可太好看了！”
    “听说今儿也来了不少平台的贵宾客户，你家粉丝有人来吗？”
    陆以澜捏着笔给他签字，心想，能在主播行业发光发热的也都不是凡人，这张嘴也真是太能叭叭了。
    他签完名，用食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小李哥。
    “走人。”
    “好吧好吧。”小李哥也知道自己让他尴尬了，赶紧拿上东西准备走人。
    陆以澜离开前先去了厕所，让小李开车到地下停车场的出口等他。
    他解决完出来，就看见俩小姑娘站在镜子前面洗手。
    “我说谣谣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欧阳姐又不是真的对那个网瘾少年有兴趣，她是奉命当托，怎么跟你解释呢，就打赏的礼物是平台低价折扣给的，主要起个宣传造势的作用。”洛水谣眼睛从自己的脸上移开，瞥见了从隔壁出来的人。
    陆以澜礼貌挑唇，既然大家都认识，就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
    “哈喽，没有影响到你的现实生活吧？那件事我很抱歉。”
    “没，没。”洛水谣愣了三秒，才回以相同的礼貌微笑，“没什么，又不是你造成的。”
    “感谢理解，玩得开心。”
    陆以澜洗了手，抽了张纸巾转身走人。
    伍月掏出手机对着他的背影咔嚓一张，“绝了，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不上镜的帅哥，棕色小卷毛也太可爱了吧！！啊妈妈死了！！”
    “他比你大吧？我大一的小学妹？”谣谣的闺蜜月月比她小一级，为了跟她考上同一个大学，又闷头苦读了一年。
    “不过宝，我要跟你说件事，”伍月盯着手机，开美图修图，“我可跟欧阳姐打听过了，她根本没用过你的账号，都是你哥亲自在用。而且你说的这种官方托我也听说过，公会或者是平台肯给主播花钱造势，主播自己不掏钱都得偷着乐了，打榜的钱自然不会给到主播。”
    “但我可打听到了，「瑶瑶且五杀」打赏的这些礼物都是照常给俱乐部分成，给陆以澜分成的。
    而且欧阳姐还说你哥经常去看他的比赛，好像有场比赛还被抽中参加粉丝互动环节，藏得严实，但你肯定能认出来。”
    伍月找出视频，洛水谣看完，左手捂嘴，「啊」了一声，代表震惊。又用右手捂嘴，又「啊」了一声，代表恍然大悟。
    “我说他为什么突然diss我追星的事，因为我无意间diss了他的爱豆！”
    完鸟完鸟。
    她不仅diss过，今天还捅了大娄子。
    “要不跟你哥道个歉？解释解释？反正咱也不是故意的。”
    “不行。”她记得自己说过会注意言行，结果扭头就说秃噜嘴了。她很怂他哥，就像怂她妈一样，这俩人同框的时候分庭抗礼，她能摸鱼蒙混过关。一旦让她单独面对其中一个，她都小腿多少，带着怒气瞪她一眼她就得当场吓尿。
    “追星路总是充满崎岖的，我尝过这份苦，我哥……也尝尝吧。”
    “人生总是要吃点苦的。”
    谁让他不大大方方承认呢，所以……他为什么不大大方方承认？到底在搞什么鬼？
    手机铃声响起，是她哥发来的消息，问她是不是在C大，一起吃顿饭。
    光宗谣祖：不了，哥我得跟队长一起吃，还得拍个合照，不然妈妈那边没法交差。
    一提妈妈，她哥立马宛如一潭死水。
    洛水谣叹了一口气。
    “感觉我跟我哥一起进娱乐圈，也能拿一影后。”
    “就怕那时，我的母亲大人要气得绝后。”
    ——
    陆以澜离开洗手间后，闷头往前走，他这会儿肺都要气炸了，感觉一腔真心喂了狗。
    他以前直播的时候还讲解过主播背后的故事，花几百块加到主播的微信后才算是开启了怨种的第一步。公会的「运营助理」手持七八部手机开着不同主播的账号跟不同的大哥聊天，哄骗诱导大哥刷钱，什么私密照福利、语音福利都是主播提前弄好的，讲究的就是一个批量生产。
    这事儿居然让他赶上了，还是从粉丝到主播的反向输出，原来他才是最可笑的小丑！
    这算什么招数？故意跟他聊天搞好关系打探黑料，还是等关系到位了找他借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也太敢放饵了！
    陆以澜登陆自己的主播后台，把所有的礼物钱全部提取了出来，退是不可能退的，有本事就打官司起诉他，在那之前他肯定要先把这傻逼揍揍一顿！
    他蒙头往前蹿，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走错了方向。
    陆以澜脚步停住，四处张望，重新寻找方向，推开一扇门，他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啊，嗯。”
    “轻点。”
    昏暗的角落里，两具白花花的身体交叠着，陆以澜深吸一大口气，想重新把门关上，转身就想跑，结果不小心撞上了门口的消防栓。
    “嗷——唔！”陆以澜捂嘴压抑尖叫，结果还是被里面的人听见了。
    “谁？”
    里面的人好似听见了动静，然后传出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大概是在穿衣服。
    陆以澜忍着痛，瘸着腿往前跑，跑几步他看见一个敦实的身影冲着他跑过来。
    “站住！”
    “啊！！”陆以澜傻了，这种时候正确的选择不应该穿上衣服立马消失吗，这货还追着他跑？追他干吗，追上了大家更尴尬好吗！
    “你给老子站住！”
    这人抬手指着陆以澜，人气势汹汹的，好似警察拿贼似的一脸正义，搞得陆以澜怀疑刚刚到底是他干坏事被撞破，还是自己干了坏事。
    地下车库光线又不好，这学校贼抠门，头顶的声控灯不知道坏了多少盏，视线里大片大片的黑暗，陆以澜又腿瘸着，跑得更慢，好在大哥体力更差劲，俩人就追一会歇一会，场面堪比喜剧电影。
    “大哥，你追我干吗，我又不认识你，我啥也没看见啊。”
    话音刚落，一束车灯刚好打敦实大叔脸上，好家伙，这下认识了，一娱乐圈著名老戏骨，演过一部家喻户晓的电视剧，陆以澜不可能不认识。
    不知是平台方的股东，还是主播的榜一大哥，有一说一，大叔还挺能跟得上潮流。
    陆以澜好像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追上来了。
    “别追了叔，咱们商量一下。”
    “你……”
    眼看着大叔歇够了，要追上来，陆以澜赶紧继续狂奔，一边跑一边冲着后面说：
    “大哥，我说我不是狗仔你信吗？就算我知道了你是谁，这事儿我也不外传！您仔细看看，我像那种背后八卦的人吗！咱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操。”
    大叔好似第二春爆发，突然一个熊扑把陆以澜扑倒在地，手刚好拽住了他的裤腰。
    接触的瞬间，陆以澜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和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香水味，不是他多想，只是他刚想起来之前听见的声音似乎不是女声，更不是这大叔的声音。
    卧槽，这老东西啥意思？
    他顿时一阵恶寒，体力爆发，刚想一脚把人蹬开，突然蹿出一个人影，扯着大叔的后衣领，把人从他身上扒开了。
    陆以澜赶紧爬起来跑，他本来还担心拔刀相助的英雄，结果一扭头看见那道黑色的身影原地起飞，蹦得八丈高，一记凌空飞踢，给那大叔踹地上了。
    “英雄好身手，谢……”
    陆以澜的声音被打断，黑影开了一扇门，然后把他往外一推。
    作者有话说：
    说好摆烂，结果我还是写了更新
    第16章
    修
    等到冲出地下车库后，陆以澜才停下来回头看，一边往学校大门退，一边盯着那扇门的动静。
    手机铃声已经响了很久，他赶紧接起来。
    小李哥声音很着急：“你在哪儿了？我等你这么久，电话也不接。”
    “我……我在大门口，快……快过来。”陆以澜声音喘得不行，肺都快跑穿孔了，他看见那黑影也跟着出来，远远地冲他摆了摆手。
    这个姿势是——快走。
    同时他看见那大叔也跟着出来了，还挺聪明，居然戴着口罩。
    刚才那种厌恶感涌上心头，陆以澜胃里已经开始翻腾了，他不想再看见这张脸，一秒都不想。
    李哥的声音响在耳边，“我到了，我好像看见你了，快上车。”
    陆以澜拉开车门坐上去，冲着外面喊了一声。
    “有缘再见了兄弟！”
    “呃……”没人回应他。
    他看见那大叔也跟着跑了出来，陆以澜摘下口罩，拿湿纸巾擦脸擦手，擦完换新的撩起衣摆擦肚子。
    小李哥见他这诡异的行为，吓傻了。
    “咋了这是，被骚扰了？”
    陆以澜做了几次深呼吸，问他，“有换的衣服吗？”
    “后备箱有套队服。”
    小李哥把车停在路边，陆以澜推门下车，一秒都不能忍，刚撩起下摆把衣服脱了，翻江倒海的胃就打响了。
    “yue——”
    东西刚好吐在衣服上，陆以澜裹着丢进垃圾桶。
    小李哥拿着水和纸巾从车上下来，人都吓蒙了。
    “这到底咋了？先喝点水漱口。”
    陆以澜灌水漱口，又干呕了几下，等胃终于消停，他站起身来，一边去拿队服套上，一边跟他说发生了什么。
    “卧槽？他？不是娱乐圈著名的老好人吗？还老演那种慈祥父亲的角色，玩这么花？”
    “哎。”
    陆以澜换了衣服坐在车里，还是难受得不行。
    “快回去，让我洗个澡。”
    小李哥脑子还是没转过弯来，“不是，这老东西被看见了就看见了呗，他追你干吗？”
    “可能以为我是狗仔，刚才那动作也估计是想看我身上有没有相机之类的……”吐干净了，陆以澜这会冷静了些。
    小李哥看了眼后视镜，小声问他：“那你是讨厌……同性恋？”
    “啊。”陆以澜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其实还好，喜欢这种东西是自己的事，如果有男人喜欢他正常表白，他也能礼貌回一句感谢厚爱，但刚才这人……说实话这种人缺钱开房吗，买套房他都不缺，就是犯贱，在学校里搞这种事情。
    陆以澜叹了一声，“我应该是讨厌这种在公共场所寻刺激撒欢的人，还这么的理直气壮恬不知耻。”
    今晚的奇幻经历，刷新了他的认知，要不是那个男人挺身而出，他这会儿要吐更久。
    陆以澜觉得对方应该认识自己，因为很显然他就是冲着救他来的，要是个路人估计还要追着问东问西，只有认识他的人才会这么果断地出手。
    重点是，那记凌空飞踢真的帅。
    回去的路上陆以澜一直在想这事，等到他拿起手机，看到「专业第一」发来的许多消息时，他才想起还有这事儿。
    他没回信消息，往上翻聊天记录。
    年前认识，到现在已经有大半年了，两个人聊过很多话题，没有哪一次让陆以澜觉得「这天没法聊了」，沟通非常愉快。
    那首老歌里唱——没那么简单，能找到聊得来的伴。
    陆以澜身边还真没有一个这么聊得来的朋友，但现在想来，可能是运营助理的业务能力。
    专业第一，名副其实。
    陆以澜打开音乐播放器听歌，有一首歌很应景，他点击分享，同时把「专业第一」改成了「影帝」。
    他挺难受，非常难受。
    今天得知自己被骗了感情还被欺负了「身体」，要是被骗钱他还没这么难过，毕竟他不缺钱，感情倒是稀缺得很。
    “鹿宝别哭啊！实在不行咱们回家找爸爸！”
    “滚啊。”
    ——
    陪葬品1号：音乐分享-演员-薛之谦；
    谢长安回了个问号，而后切到了工作群，让他们盯着今天来主播，虽说直播镜头给陆以澜卡掉了，但现在还有不少人拍了照片和视频，这些也需要处理。
    至于这位大叔，谢长安给他套麻袋狠揍了一顿，仍旧觉得不解气。
    欧阳姐在副驾劝他，“气大伤身，气出病来没人替。哎哟老王八也真够有意思的，大学里玩大学生，他也真干得出来。”
    “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他。”
    谢长安清理完工作群的消息，有看着跟陆以澜毫无动静的聊天框思索了片刻，点开了那首歌的链接。
    切进APP后，歌曲自动播放，他则点进了分享用户「掀起波澜」的用户主页。
    这是陆以澜平时用的账号，并不是直播间对外公开的那一个，他歌单的名字都是年份后面加一个心，2019和2020的歌单可以看出来，他的爱好爱好比较随大众，都是一些热门网络歌曲，或者热门电视剧OST，再加一点英雄联盟相关歌曲。
    但2021年的歌单里只有两首歌，一首《海底》的原唱，和一首《海底》的翻唱。
    他切了这个歌单，两首歌开始循环播放。
    谢长安没有听过这首歌，点进评论区自有人分享它背后的故事，好像是歌手写给抑郁症的粉丝，如果说原唱是共鸣、沉沦，那么翻唱版本就是羁绊、希望。
    人被悲伤淹没的时候，看见一丝阴影都觉得那背后是无限恶意。可当有一丝阳光渗透进来后，枯死的万物开始复苏，连颤抖的花叶都像是抚慰的动作。
    每个人都总是在这两种情绪中挣扎、撕扯，没人逃得过，他是如此，陆以澜也是如此。
    祈祷身边人能从这种情绪里拯救自己一把，这要求太高，或许身边人本就自顾不暇，或许根本就没有一个知心的「身边人」。这些时候电影、电视剧、音乐的重要性就体现了出来，或许只是厚厚的剧本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色，或者是刚好帮忙吐露心声的歌词，又或者只是一个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的少年的坚定眼神……
    人是脆弱的，可以被一句话一个动作摧毁，也同样能够被一句话一个动作拯救。
    谢长安回过神来时，脸颊冰凉。
    陆以澜歌单内这两首歌好像戳到了他的痛楚，想起了他自己，又想起了陆以澜，不知道那些岁月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谢长安拿着手机犹豫琢磨了很久，最终又发条消息——到了？
    他想的很全面，这个问题陆以澜应该会起疑心，比如怎么知道他出门了？
    那他就可以开启坦白之路，但他没想到他收到的竟然是一个猩红的感叹号！
    L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
    ？？
    谢长安愣住了。
    这都什么情况？
    很快他又收到了一条好友验证，来自XG俱乐部运营小李哥。
    谢长安没点同意，把手机丢一边，人已经气疯球了。
    ——
    “B大研究生跟骗子聊4小时被骗73万……”
    陆以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刷到这种视频，难道大数据已经强大到这地步了？反诈APP这么有效果？
    点进链接，女主播穿着小西装，看着正经又严肃。
    “最近经常有调戏骗子的视频出现，但是跟骗子玩着玩着真的被套进去的人还不少，今天这位小李就是一位充满自信和悲惨的受害者……”
    开局是自信，结局就是悲惨了。
    陆以澜看完退出来，赶紧把「影帝」给拉黑了，拉黑完就跟小李说，“我要积极备战，准备冒泡赛和世界赛，舔大哥的活儿就交给你了，我把微信推给你，你来负责维系关系。”
    “啊啊啊？那我怎么办？说你换号了？我来扮演你？”小李哥知道那些公会运营都这么玩，他也算半个业内人，非常了解一般擅长。
    陆以澜念头一动，又给按了下去。
    不能跟这些坏人同流合污！
    “不用，你就说你是运营，后面都是你跟他联系，我要全身心投入训练赛。”
    “啊？好吧。”李哥想了想，又道：“也对，咱们毕竟是电竞俱乐部，XG两个字是有商业价值的，不是那种捞快钱的公会，打完一炮换个马甲继续战斗。”
    “咱还要混社会的，骗过了还好，万一被识破了，那可就成了圈内最大笑话。”
    陆以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此时内心矛盾得很。
    虽说知道对方是假的，但在他眼里，那些过往的情谊是真的。
    错了错了！他到现在还认为是真的，那不就跟那些中了圈套的受害者一样吗！
    傻！蠢！收！
    陆以澜在心里告诫自己忘掉这茬，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业线要打拼呢。
    冒牌赛比赛前几天，XG约了苏醉所在的TX打训练赛，险胜，而TX现在的状态是下路只剩个辅助和辅助的替补，这种情况他们居然险胜，简直离谱。
    第二天，苏醉约了陆以澜，约在那天他们各自睡过的电影院。
    “青铜葵花？”陆以澜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这部电影是叫这个名儿。
    苏醉取了票回来，拿了可乐和爆米花放在陆以澜手边，他手上做过手术的地方只留了一道很小很小的疤痕。
    单单是通过这道疤痕，没有能想象到他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
    “哎，我的old baby。怎么又看这部电影啊，而且这电影咋还没下院线啊，它可真够的。”陆以澜结果可乐吸溜了一口，拿手机看时间还剩多久。
    苏醉盯着陆以澜的脸，沉默了半晌，手伸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咱们还真是这个圈子里的老贝比了，知道这部电影男主演这电影时多少岁吗？知道这部电影目前票房多少吗？”
    苏醉自问自答：“他大一入校就被导演选中，好像刚满18岁，19亿。”
    陆以澜瞳眸放大，千言万语化为四个字：“卧槽，牛逼。”
    苏醉拿着手机，一边看小抄，一边说：“我看了个导演班子的采访，这电影从正式立项制作，到最终上映花了近三年时间。年后那时开了点映试水，数据十分惨淡，主创团队的心当时就凉了。”
    “后面上映两个月，票房依旧如一潭死水，导演半夜拎着酒瓶子往天台上爬，发酒疯，想着自己来个「以死明志」或许能让电影火一把，临死前想最后看一眼自己的「遗作」，但他看完之后被自己治愈了。他觉得自己完成了一部非常好的作品，他还想留着生命继续创造出更好的作品。”
    “还是这部电影，在即将要下院线的时候逆风翻盘，从五一档一直一直延映到暑假档，今天是最后一天，截止今日，这部文艺片已经拿下了19亿的票房。”
    陆以澜吸溜着可乐，听苏醉讲话，眼里还透着迷茫，“所以呢？”
    “这部电影作为一部文艺剧情片，它一路走来是谓逆风翻盘，取得的成就可以说是「空前绝后」。”苏醉说：“希望我们的人生也能像这部电影一样，逆风翻盘，空前绝后。”
    “噗——”陆以澜无奈一笑，“你这鸡汤前摇也太长了吧，空前就可以了，绝后就不要了吧。咱们国产电影得有更好的作品，LPL得有很多很多冠军。”
    “是我丈育了，那就——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
    陆以澜同他击掌，干完肥宅快乐水，扬帆起航！
    《青铜葵花》这部电影存在的意义，跟它的内容一样重要，国产剧的票房排行榜上许多电影都有这类似的「存在」意义。
    比如第一部 优秀国产科幻片、第一部优质动画电影……等等。观众知道它不够完美，但仍旧被主创的工匠精神打动。
    于是一部分票房是给这部电影的，一部分票房是给未来同样肯吃苦的导演编剧和演员的。
    对于陆以澜来说，对所有埋头苦干努力拼搏的普通人来说，它存在另一种独特的意义，是重申了一个很朴素又很珍贵的道理：是金子终会发光的。
    “而且啊，”片尾曲响起，苏醉又开始分析了，“跟这个主演比起来，还是咱们更赚。你说他刚入行，片酬肯定很少吧？别说几百万，就这鼓风机用农用风车代替的抠逼剧组，我估计他片酬应该是按天算的，一天两百最多了。但是咱们不一样，拿了冠军，有奖金，有冠军皮肤分成。”
    “这就又睡着了？”陆以澜翻了个白眼，带上垃圾，起身离开。
    苏醉追上他，又说：“而且你说他刚入行起点就这么高，以后的路肯定很难走。高票房是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因素一起造就的，他没那么容易超越自己，但咱们不一样，再拿一个冠军不就得了？S冠没有高低之分。”
    “已经梦上了？天气转凉，加床被子，谨防感冒嗷。”陆以澜把垃圾丢了，伸手去勾着苏醉的脖子，“不如今年我拿，明年你拿，后年咱俩再组个老年车队，三连冠！”
    “我看行……哈哈哈。”
    俩人在门口一起笑成傻子。
    做梦嘛，不花钱不费力气的。
    只要有梦可以做。
    只要还有勇气做梦。
    人生都不算太糟糕。
    第17章
    他亦有自己的战场
    XG连赢两个BO5，只要再赢下最后一个BO5就能拿到S赛最后一张门票。
    此时，XG已经连续打了两天，这种高强压的情况下，对选手身体和精神都是一种考验。
    第二局比赛下来，陆以澜就觉得不对劲，但好在久病成医，长时间跟伤痛为伍，他非常明白如何隐藏，如何忍耐。
    “我去趟厕所。”
    场间休息，陆以澜偷偷去了厕所。
    手机里有一条消息，苏醉发来的。
    【第一格。】
    他走进去，苏醉已经拿着急救包在等他。
    “要不是你马上要打比赛，我真想给你一脚，早就让你去复查，适当安排训练时间，非得跟疯了似的，你是不想玩了吗？”
    “对。”陆以澜往手背上喷止疼药剂，用一个字截断了苏醉所有的话。
    苏醉欲言又止，他们是一同来到LPL的战友，即便现在各自为战，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行，加油吧，不留遗憾。”
    “谢了，兄弟。”陆以澜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匆匆往休息室赶。
    苏醉收拾妥当出来，在洗手间门口撞见一个武装到头发的男人。
    九月初，男人穿着一件运动外套，拉链拉到脖子，戴着口罩、墨镜、帽子，整个人没多少皮肤露在外面。
    擦肩而过后，苏醉一直盯着他。
    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多半在搞事情！
    苏醉在门口等着他从卫生间出来，而后跟着一直来到露台，一个死胡同。
    额。
    好像不是要溜，是故意引他过来的？
    “嗨，哥们儿。”苏醉站直身体，下巴一扬，“进到后台都需要通行证，你怎么混进来的？”
    男人从口袋里取出挂着金黄丝带的通行证，上面赫然写着VIP贵宾。
    苏醉眉毛一挑——金主爸爸啊。
    “金主就光明正大的走进来呗，自有人鞍前马后伺候，您这是唱哪出？”
    他面前的男人摘下了口罩和墨镜，该怎么去形容这张脸，如果他陷入千万人群中，那一定会第一眼就看见他，并且在对上视线的瞬间深深地被吸引。没有任何滤镜、灯光和妆容的辅助，但他仍旧是光彩夺目的。
    细看他的五官并不会觉得特别惊艳，但那双眼睛生得是恰到好处，好似将这整张脸完全盘活了，眼眸睁开，所有的面部线条都变得完美起来。
    这是个明星，苏醉断定，同时他还觉得有些眼熟，他应该见过的，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比赛要开始了。”
    “蛤？”苏醉脑袋一歪，试探性地把手往后一伸，“那先去看比赛咯？”
    “嗯。”
    男人果然跟他走了。
    苏醉回了休息室，这房间里有好几个解说和职业选手，他一一打过招呼，刚想着要如何介绍他身后的人，一俱乐部领队突然爆发出尖叫。
    “卧槽！谢长安！”
    “卧槽卧槽！”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所以谢长安是谁？”
    “青铜啊青铜！”
    “青铜哥哥YYDS！”
    苏醉这才认出来，这就是那部电影的男主角，只是剧里他演的是个讲方言的清苦农村少年，又瘦又黑的泥猴。剧外他是个矜贵男士，皮肤白了、脸嫩了，身材也不似贫穷少年那般单薄。
    更别提电影是几年前拍的，他本身也在长大。
    “这大变活人……没研究过的还真认不出来。”
    “谢谢。”谢长安嘴里说着谢谢，但眼里就写着「假客气」三个字，他随手拿了袋薯片递给苏醉，“能不能分析一下比赛？”
    “谢谢。”苏醉接过来，难道说这位电影明星混进来的目的就是想听更专业的比赛分析？比赛解说需要兼顾节目效果，而且解说只是解说，局势分析当然比不过在役选手。
    他真的很懂LPL！
    “XG拿的是四保一阵容，保卡莎发育，等卡莎三件套才能开始接团。”
    “陆以澜这种选手就是为四保一而生的，你看这波，对方打野中单消失在视野中，残血的法拉利就在眼前他愣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了……糖球这波就很灵性了，开了个加速把兵吃了！肥水不流外人田——醉爹抢兵名言。”
    大部分人都站在XG这边，看中陆以澜的卡莎后期接管比赛的能力。谢长安却注意到苏醉一直没出声，他其实最想听的是苏醉这个多年队友对这场比赛的局势分析。
    他站在苏醉身边，试探性地问道：“你怎么看？”
    “啊。”苏醉好似刚刚睡醒，给了个安慰的微笑，“相信他，他能赢。”
    话虽如此，谢长安看见了他身边未完全拉好的背包里，放着各种止痛喷雾，肌肉贴。
    得知陆以澜赛前「私会」老队友的时候，谢长安其实带了点怨气。
    但这会他宁愿这两人有点狗男男的剧情，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这是个重大失误吧？卡莎有闪有大，怎么能被秒了？这个技能不该吃的。”
    “完了，大龙要丢。”
    XG最肥的卡莎阵亡，导致XG完全失去了战斗力，没有再争取大龙的机会，小龙又没刷，只能选择各路带线，尽量推线吃点钱。
    “糖球居然摸到了龙坑上面，他想做什么？”
    “不可能指望一个辅助抢龙吧？他没带启封秘籍，换不了惩戒啊，不可能指望……卧槽！”
    “卧槽！”
    糖球站在龙坑上方，一个轻飘飘的Q丢出去。
    蓝方队伍击杀了大龙！抢到了！
    “nice！”
    谢长安也跟着欢呼了一声，扭头时刚好对上一个陌生选手，他顿了半秒，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大方地跟人击掌。
    “哈哈哈！”
    此前XG剩下的队员都在视野中露头，只有一个辅助没找到，说是轻敌也可以，但……这不是也很正常，他仅仅是一个辅助而已，一个没大的辅助，卡莎马上复活，所有伤害all in 大龙，这选择毫无问题。
    就连糖球本人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是轻飘飘抛出一个Q就转身走了，发现自己脚下出现紫色光环时他自己都惊了三秒。
    卧槽！
    看口型绝对是这俩字。
    只能说是天时地利人和，上天要XG赢得这场比赛的胜利。
    最后一波团陆以澜全程手抖，打得很烂，但他的对手心也乱了，大龙被一个辅助用Q抢了，心态崩了，团战操作变形，送了XG最后一张S赛门票。
    谢长安看见陆以澜被队友从电竞椅里薅出来，五个人搂着拥抱在一起，教练从后台一路狂奔而来，摔了个狗啃泥，然后继续爬起来狂奔，抱住了这几个创造梦想的男生。
    陆以澜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着，肩颈的肌肉贴是醒目的蓝色，像伤疤又像勋章。
    通常来说，AD位置选手职业病是最严重的，暂且不论走位，单说AD的伤害多数是依靠一下又一下的平A打出来的，这一点就导致了AD选手的手腕需要承担更大的压力。再加上像陆以澜这种蠢货太多，过度消耗身体，去换得眼前的成功。
    可是又怎么办呢，谁能做到放弃眼前，去祈祷莫须有的未来呢。
    于是一分一秒都不懈怠。
    谢长安收到了一条信息，他去门口取了花束和礼盒，同时欧阳姐还提醒道：“航班信息已经发你咯，等会司机就过来接咱们了。”
    “嗯。”
    谢长安本来以为时间是肯定足够的，可不知后台是出了什么事，官方愣是放了二十分钟广告才开始赛后采访，导致粉丝互动环节还要继续往后推。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欧阳姐催促的信息发来，谢长安只能把花和礼盒转交给苏醉。
    “帮忙转交一下。”
    “啊，转交给谁？”
    谢长安没说明，转身离开了。
    他离开时刚好看见S赛其他参赛队伍准备登台参加出征仪式，刚刚还被灯光包裹的陆以澜被挤到了一个昏暗的角落里，抱着胳膊，仰头望着头顶，不知在想什么，但谢长安想他的眼神一定是坚定的。
    谢长安没有过多的停留，他亦有自己的战场。
    剧组的时间都是订好的，一部戏是成千上百人的心血，他没有资格晚十分钟，让所有人等他十分钟。
    手机铃声响起，谢长安接了。
    “哪个停车场？”
    “好，马上到。”
    ——
    苏醉脑袋回过神来时，人都没了。
    他打开了那个礼盒，里面是一枚定制的戒指，上面雕刻着象征着LPL冠军的银龙，中心镶嵌着一枚熠熠生辉的蓝宝石，内侧雕刻着一个闪电符号，是给陆以澜的。
    因为这闪电符号就是陆以澜的签名。
    陆以澜选手注册ID111111，有人说取自名字，也有人含义是目标只有一个冠军。
    但只有苏醉知道这伙就是懒癌晚期，输入ID时狂敲1就行，签字时更离谱，就是——竖落下起飞再落下芜湖。
    粉丝活动会签字时，他永远是最早干完的那一个。
    苏醉指腹拂过那个闪电符号，幽幽地叹了一声。
    赛后采访，广告，粉丝互动，广告，出征仪式，这广告中插播活动的所有流程走完，最后礼花落下，苏醉这类闲杂人等可以上台时已经是四十分钟后的事了。
    说实话苏醉也想溜，但他偏偏接了个任务。
    观众开始离场，清洁人员准备上台打扫的时候，苏醉在退场通道等到了XG的队员。
    “哦哟-醉爹！”
    “宝贝！”
    糖球原是苏醉的替补，在XG跟苏醉学了一年半，可谓是苏醉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辅助，叫声爹一点都不过分。其他人也是苏醉最熟悉的老队友，几个人一涌而上，把他怀里的花蹂-躏得稀巴烂，轮到他找到陆以澜的时候，包装纸已经烂了，花瓣碎了一地，他从里面掏出来一只还算完好的递给陆以澜。
    “你粉丝送的，还有这个。”
    陆以澜左手接花，右手去接礼盒，指尖碰到的瞬间一阵刺痛，那绒盒从他指尖滑落，里面的东西咕噜咕噜滚了出来。
    是一枚戒指。
    但这会儿其他人已经没心情再去探究什么粉丝送的这样特殊的礼物，领队拽着陆以澜另一只胳膊，让助理马上去安排车。
    “去医院。”
    “等等。”陆以澜被拽走之前，以一个狗爬的姿势从地板上捡起了那么银龙戒指。
    第18章
    性格不合，不适合
    戒指上的云纹清晰，龙头栩栩如生，蓝宝石焕发着光辉，里面的闪电符号好像是从他的亲笔签名上拓下来的，但也有可能不是，毕竟他那敷衍的签名造假难度极低。
    他问过苏醉是谁送的，苏醉说是谢长安。
    陆以澜自从坐在飞机上琢磨了半天谢长安这个名字，听着就很像乙女游戏里被攻略的NPC。
    等想到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在守望的青铜哥哥。
    啊！
    大明星嗷！
    陆以澜去搜索谢长安的资料，第一看见的是……青铜葵花的剧照，一只黝黑的瘦猴，跟其它明星艺人不同，不管什么作品不作品，挂在主页的性感美貌写真先搞一套，青铜哥哥没有任何写真。点进资料，最清晰的大图是剧照，第二组是某次路演的剧照。
    男生穿最简单的黑色运动服，身姿挺拔，眉眼模糊如马赛克，但不妨碍他释放帅气。
    陆以澜往下扒拉，点进了一条链接，里面就是路演的视频。
    这身影让陆以澜觉得有一丝眼熟，他想起了那天粉丝互动环节口腔溃疡的男粉丝，这身形有点相似啊。
    那天好像只有小雅跟他有过沟通交流，但通过不同电子产品去听一个人的声音都会感觉差别很大，现实生活中和电子产品更是不同。
    如果不是特别熟悉还不一定能分辨出来是不是同一个人，而且他和小雅目前……不太适合接触。
    最后陆以澜找到那天直播最清晰的截图，再从超话扒拉一张谢长安的高清机场走秀图，放到活跃度较高的追星论坛。
    主楼标题：姐妹们帮我看看这是同一个人吗？
    1L：LPL直播？？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啊，别乱说话，竞圈高攀不起。
    2L：右下角不是哪个说《青铜葵花》电影无聊的网瘾少年？
    3L：笑死，谢长安当年高考分580，专业第一进的电影学院，他会去粉一个初中没毕业的网瘾少年？
    妈的，老子初中念完了！到决定打职业之前，成绩都没跌出过前十！他已经承认了他素质低无法欣赏此类问题，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种东西很难理解吗。
    陆以澜气得咬牙切齿。
    由于他放图的时候没有截掉右下角他半个脑门，这帖子的走向已经变成了如何花式对他进行人身攻击。
    仅仅几分钟，就盖了一千层楼。
    但饱经风霜的陆以澜很快又平静下来，有一说一，饭圈妹妹们有些时候骂得确实难听。
    但在电竞喷子面前也不过尔尔，毕竟竞粉的喷人实力是从匹配到一个又一个坑比队友的实战中锻炼出来的，他们不仅会骂人，还知道怎么尖酸刻阴阳怪气不被和谐。
    just so so 啦。
    陆以澜开始爬楼，爬到八百多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一个理中客站出来说：“可我觉得真的有点像，我刚去看了两张照片的原视频，走路姿势真的蛮像的。”
    很好，陆以澜的难兄难弟又多了一个。
    他给这位「封心锁爱」点了个赞，退出了帖子，找空姐要了小毯子，开始睡觉。
    虽说领队态度强硬，但还是他技高一筹，他申请了四天病假，主动去找医生，而赵医生的医院在京城。
    领队直接联系了他爸妈，嘱咐相关事情，他一落地就会接收到父母的亲切问候。
    飞机即将落地，陆以澜被空姐叫醒，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以前给到安慰：“辛苦你了。”
    关闭飞行模式后，陆以澜就接到他爹的电话。
    老人家语调冰冷，整个一封心锁爱的状态，给他报了在哪个地下车库，和停车位的编号。
    “知道了。”
    啧啧啧，以前都来出口接他的。
    陆以澜找到了停车位的编号，看见他家的SUV停在那儿，他走过去，后备箱自动扬起，他把行李箱塞进去，也很想把自己塞进去。
    上车后，他被迫做到母亲身边，然后第一句话就是——
    “哎哟哟哟……”
    每次挨骂，耳朵总是最凄惨的。
    “提醒你多少次了？要适度要适度！这么大个人了，你能不能懂点事啊！”
    “妈，我错了。”
    这种时刻就不要狡辩了，磕头道歉就行了。
    呲儿了他半小时，他妈才算消停，又拉着他的手开始抹眼泪。
    陆以澜心里这会儿比刷一千层对他的人身攻击高楼还难受，最怕她来这出。
    “哎，妈，我没任性，就是最后一年不想留遗憾。”
    “最后一年了？你打算……退役了？”母亲看着他，眼里有一些期待。
    “嗯，我感觉累了。”
    陆以澜放低座椅往后一躺，整个一躺平的姿态。
    母亲还拿着他的手，又难受了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你说累了，比听你说还要继续打下去更难受。这样我开始怀疑自己，当年同意你走这条路是不是做错了……”
    “停。”陆以澜赶紧让她打住，“不要瞎想，也不要给自己压力，我的人生路上每个脚印都是我自己走出来的，深深浅浅都有意义。我很快乐，你别把什么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绑架了你，也绑架了我。”
    他妈没再说话，摸了摸他的狗头，揉捏他手臂的肌肉。
    他父亲也开始发表演讲：“是，他已经是个成熟男人了，有自己的考量。我们做父母的，只能帮忙参考，提建议，最终最决定的还是他们自己。”
    “但不珍惜自己身体这种事不能原谅，替我抽他一下，老夏。”
    啪。
    陆以澜看着胳膊上四条鲜红的指痕，惊恐地瞪着他妈：“家暴！”
    他妈：“我今天就家暴了这么了？”
    陆以澜：“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常年不在家，爸你回头自己小心点。”
    他爹：“挑拨离间！”
    害，被看破了。
    陆以澜抱着胳膊看手机，盯得快头晕眼花，瞅见他爸停车了。
    “这是大哥家啊。”
    “嗯，你也好久没回来，来看看你嫂子。”
    好在陆以澜准备充分，他行李箱里还真有给他大哥和嫂子的礼物。
    下车后陆以澜把东西拎了出来，他哥和嫂子在门口等着，旁边还有一个眼生的老太太，看那一身锦缎旗袍打扮，不像是新招的阿姨。
    “哇哦，嫂嫂，你这都几个月了？怎么还那么瘦还那么漂亮啊！”
    嫂子被他夸得面红耳赤，一边笑一边跺脚：“我都胖了四十斤！你是怎么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漂亮话虽然很假，但确实中听。
    陆以澜笑嘻嘻地把礼物递过去，又跟旁边的老太太打招呼。
    一行人一边进屋，一边给他介绍，“洛奶奶，这是爸妈之前工作室的老前辈了，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老话术了。
    陆以澜虽然毫无记忆，但不代表他会放过这个舞台。
    “那再抱抱，奶奶——”
    “哎哟，真甜。”洛奶奶笑得比陆以澜撒娇的声音还甜，“我家的孩子就没一个会这招的，这活宝贝太招人稀罕了。”
    “奶奶稀罕人家以后就常来玩呗，我嫂子也快生了，大家都欢迎您来玩小孩儿。”陆以澜一边笑一边说，换完鞋抬头，才看见客厅里还站着一个眼熟的年轻女孩儿。
    世界……不会这么小吧？
    “这是你洛奶奶的外孙女，叫谣谣。”
    瑶瑶！陆以澜现在听见这俩字就头皮发麻！
    他的巧舌如簧被冻住了，他爹妈以为他见了美女脸红心跳不会说话，以为他是看对眼了，喜闻乐见地把他俩撵出去买酱油。
    亲娘啊——能不能编个靠谱点儿的理由。
    去超市的路上，洛水谣搅着衣摆，很小声地说，“小陆哥，我是来道歉的。”
    “不需要道歉啊妹妹。”陆以澜笑道，“这种事儿哪需要道歉呢，要我磕头感激还来不及呢。不管怎么说，我白赚了人气和礼物钱，双赢局双赢局。”
    “不是那样的。”洛水谣焦急地解释道，“其实不是那样的，号起初是我给欧阳姐的，但是但一直都是我哥在用……”
    她回忆着描述了那边跟他哥通话的画面，“他后来还阴阳怪气地骂我追星呢。”
    陆以澜心情并未好转，“他为什么不直说？粉个电竞选手说出去很丢脸？”
    “肯定不是啦！”完了越描越黑，洛水谣第一次发现自己也这么不善言辞，“他就是那种别扭的性格，我想象不到他会跟我分享他喜欢什么游戏，喜欢什么人。”
    陆以澜脑袋一歪，满脑门都是黑人问号。
    嗯？？
    “亲兄妹分享爱好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虽然是亲兄妹，但其实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我小时候就跟爸妈在国外……”
    “嗯？？”陆以澜把脑袋朝另一边歪，又是一脑门问号，“你跟爸妈在国外，那你哥呢？自己玩儿？”
    “唔，他很小就寄宿学校，放假就去我外婆那儿，寒暑假我们也会回国，经常回国的……”洛水谣越说越发现她的家庭情况复杂，没什么兴趣再讲下去。
    陆以澜倒是挺好奇的，可见她也不想回忆，便试探性地转移话题，“你哥养猫吗，他头像那只。”
    “你说铁柱呀！”
    “等等，铁柱？”陆以澜怀疑他俩聊的不是一个东西。
    但谣谣很快拿出手，翻出一个名为《铁柱》的相册，用里面四位数的照片和视频证明了这只猫的存在。
    “铁柱是我哥捡的流浪猫，遭过虐待，小时候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我家阿姨说农村姓贱名好养活，不如改个名试试，然后就改名叫铁柱了，神奇的是那之后铁柱真的好起来了。”
    陆以澜心想，真的不是医疗技术神奇吗？
    他无法想象一个人推开门，一边换鞋一边喊铁柱是个什么画面，感觉这只漂亮的布偶灵魂都脏了。
    但铁柱的视频和照片还是佐证了洛水谣的话，能从背景里看出来。
    铁柱虽然有个贱名，但却住着大house，吃着进口皇家猫粮，有专属花园，天花板那么高的猫爬架。
    以及，拥有一个男神主人。
    一个新视频里，铁柱趴在男人腿上睡觉，男人穿着白色的家居裤，米色的针织毛衣，一手抚摸着猫咪下巴，另一只手拿了本书。镜头再往上移，是男人清晰的下颚线条，薄唇，金丝边眼镜轻轻落在鼻梁上，微垂的眼精致如画，蔓延的眼尾像带着摄魂夺魄的勾。
    陆以澜瞳孔放大，连呼吸都忘了。
    洛水谣眼里泛着小星星，“我哥帅吧？哎，虽然他那么不好相处，但我一直心甘情愿当舔狗，主要原因就是这脸真的太好看了！！呜呜呜，他眼睛遗传的我爸，一模一样！我遗传的我妈，PS：我妈的双眼皮是割的。”
    陆以澜左右摇摇头，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他拿出手机，咽了咽口水，“这个视频能不能分享给我？”
    “可以啊。”
    两人立刻扫码添加好友，洛水谣大大方方地穿过来一箩筐照片和视频。
    陆以澜一边点原图保存，一边忍不住问道：“你……的性格跟你哥，怎么差的这么大？”
    洛水谣解释道：“唔，大概因为一直带我的保姆阿姨是个黑人嘻哈说唱歌手。”
    “懂了。”
    只能说感谢rapper，世界需要嘻哈。
    买完酱油回来，晚餐已经开席了。
    几位长辈聚在一起，话题怎么也绕不过孩子，聊了十分钟某某国际建筑设计奖之后，终于到了炫耀孩子的环节，这时陆以澜才知道谢长安已经跟她爸妈见过面了。
    “他别的优点没有，争气倒是挺争气的，说要做出点成绩让我看看，还真的就做出来了，听说他们电影提名了好多奖项，他还真能拿个影帝呢。”
    陆以澜点头，“嗯嗯，不愧是他。”
    最后双方长辈交流，要不要介绍他们认识，做个朋友。
    陆以澜放下筷子，摇了摇头，“算了吧，性格不合，不适合做朋友。”
    作者有话说：
    15.16章有个小修，改动的地方是吧删除改成了拉黑，有个小意外，让鹿宝被英雄拯救了一下。
    第19章
    谁都别想有好果汁吃
    他话说得直白，桌上几个长辈都愣住了，尤其是洛奶奶，脸色当时就没法看。
    “呵呵呵，小辈不会说话，洛姨您别往心里去。”陆母赶紧举杯赔罪，同时还在桌下给陆以澜来了一脚。
    陆以澜吸了口气，本来想再吐槽几句，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他迅速扒拉完碗里剩的东西，放下筷子：“各位慢吃，我先去休息了。”
    陆母陆父一个劝杯，一个倒酒。
    “他前段时间比赛赛程紧张，太累了，心情不好，洛姨您多担待点。”
    “是呢是呢，快尝尝这道西湖醋鱼，我一大早去市场挑的。”
    陆以澜听着他爹妈在那儿哄老太太，离开时脚步跺得特别响，这事他心里必然也是憋着气的。
    知道是黑粉搞错了地址是一回事，知道罪魁祸首就隐藏在自己身边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站在花园里吹冷风，吹着吹着，又把自己安慰好了——其实谢长安也是受害者，就像当初自责的自己一样。
    虽说很多过程曲折情有可原，但这种稀里糊涂的情况陆以澜是不能接受的，他需要搞清楚这人究竟想干吗。
    陆以澜蹲在花园里拔草，他以为他爸妈会打电话过来叫他去送客，结果等了半小时，他妈直接给他发消息：人都走了，回来吧。
    他回到大哥家，阿姨正在收拾桌上的餐具，他父母大哥大嫂坐在沙发上，旁边单人沙发是给他留的空位，陆以澜端着果盘过来的时候，听见她嫂子在说：“怎么不给弟弟和小谣多制造些相处时间，我看那孩子挺可爱的。”
    “可别，”他妈搁那儿疯狂摆手，手摇得跟螺旋桨似的，但凡轻个十来斤人都要亲吻天花板了，“她妈铁定看不上二宝，她妈那性格……啧啧啧，绝了。”
    陆母咂嘴三声，递进情绪，抿了小口茶水，才继续说道：“我没跟洛姨提过，有一年我代表学校，参加一个国际竞赛，刚好跟她女儿分在一组。我们一个组八个人，她除了偶尔跟我讲话，对其他人都是视而不见的状态。其实一开始我也能理解，学艺术的，自恃清高的人很多。结果后来她突然跟组内一姑娘天下第一好了。”
    “直到比赛结束了我才知道，原来那姑娘山西的。”
    她一脸兴奋吃瓜像的嫂子：“煤老板来的？”
    “是咯。”陆母回忆起这些琐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我能理解她脑子里那些条条框框，毕竟人家庭帝位摆在这儿了，没有「劫富济贫」的义务。但我不能理解的是，她的标准跟着家底起伏，不仅如此，还一边跟人天下第一好，一边嫌弃人土老帽。”
    “但我也知道养成这性格不全怪她，洛姨自己也是有一定的责任，别看老太太现在和蔼可亲的，那是年近古稀想明白了。至于那俩孩子，生存环境如此，耳濡目染的，他们也会越来越像他们的母亲……”
    陆以澜播了瓣橘子捏着他妈的脸往她嘴里塞。
    “李作甚！”陆母嚼着橘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陆以澜给他亲妈翻了个孝顺的白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都什么老黄历了，没想到你这种出国留过学的高材生也会有这种封-建思想！我终究是错付了！”
    然后是一个标准的叉腰生气表情。
    “呃……”屋内一干人等都愣住了，几秒后笑得停不下来。
    陆母轻轻拉了一下陆以澜代表生气的胳膊，“性格不合可是你说的，你怎么还替人说话了？”
    陆以澜挤着他妈坐下来，“这又不一样，性格就论性格，你扯他妈干什么？他妈是他妈。”
    说完，陆以澜觉得自己在骂人。
    “算了，老提别人家事干吗，聊咱自己家的事儿。嫂，你预产期多久，我打完比赛能赶得上……”
    陆以澜转移了话题，跟哥嫂聊到十二点，才驱车回了自己家。
    路上，他母亲还在问，“看你这样子，是对小谣还挺满意的？难不成……”
    陆以澜立马就不跟他妈贴贴了，抱着胳膊往角落里缩：“我睡着了，别说话。”
    陆母：“妈知道你退役前不想谈恋爱，怕分心。但有些人遇见了也得考虑，还好你是个男孩子，娶个家庭复杂的女孩我还能忍受。若你是个女孩子，要嫁到这种家庭里去受苦，那我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封-建到底，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这都哪跟哪儿啊，陆以澜选择闭着眼装死。
    回家后，陆以澜洗漱上床，躺平。
    赵医生跟他约了时间。
    【明天我留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你不过来小心我亲自上门逮人。】
    陆以澜回了个「一定到」，加「谢主隆恩」的表情包，而后他切到浏览器，浅搜了一下「谢长安」三个字。
    然后他的手机就疯了。
    微博，T吧，D瓣，D音，哪里都是谢长安，连进某宝购物都是谢长安同款，不管他怎么点「减少此类推荐」都没用，就像中了「谢长安」病毒一样。
    最终他向大数据妥协，浅刷了一下谢长安的路透视频。
    古装戏，黑衣如墨，腰带束出一截细腰，挂着威亚从天而降，宛如天神下凡，手中长剑挽出剑花，专业的架势非常对得起动作演员们的假摔，好似真的被他剑气震飞了。
    收剑，起范儿，手负于后背，更衬得身姿挺拔，回眸一眼，杀气十足。
    陆以澜看完的心情就像这条视频的标题——卧槽，怎么能这么帅！！
    热评1：已经很难在年轻演员身上看见「身段」二字了，从大荧幕上走下来，虽然只是个演十八号配角，但也是下了功夫的！
    热评2：哥哥的腰不是腰，摄魂夺魄的毒药！
    热评3：您的包裹即将滞留超过21年，请立刻娶走我！
    陆以澜点了个踩，划走。
    想了想，又划回来取消了踩，再点了个赞。
    人品跟业务能力还是要区分开的。
    手机上方闪过新消息提示。
    洛洛：要不要来我家撸猫呀？
    附图：铁柱打滚，铁柱贴脸撒娇，铁柱舔毛。
    附上链接定位。
    隔壁别墅区二期。
    陆以澜回：来。
    ——
    什么叫养猫千日，用猫一时。
    谢长安收到他妹消息的时候，飞机刚落地。
    他又又又杀青了。
    他前不久拍完一部电影，还没等到合适的下一个主角剧本，但这段时间工作室工资还是得开的，他又不想上综艺捞钱。
    于是只能拍戏拍戏疯狂地拍戏，寻找那些剧本里人设不错的角色，三天拍完，立马滚蛋。
    又一个白月光嗝屁，他订了机票回家。
    回完洛水谣的信息，他才点开老太太「云淡风轻」的消息，十几条语音，全在diss人，diss他，diss前段时间在她嘴里备受好评的陆家人。
    谢长安没回，反正见面了她还得把这些话都再念一遍。
    或者念三遍。
    到家后，他开了门，发现客厅还亮着灯。
    电视里放着某档选秀节目，洛水谣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睡着了。
    谢长安在门口换了鞋，悄无声息地将行李箱放在角落。
    “哥，回来了？”
    “嗯。”
    谢长安把行李箱拎回来，拿着上楼。
    洛水谣关了电视，开了厨房的灯。
    “阿姨包了馄饨，我给你煮点？”
    “行。”
    洛水谣去厨房开火，也不知道是恰好的时间，还是默契养成，谢长安下楼的时候，她刚好端着碗放在餐桌上。
    “那我去睡觉咯。”
    “好。”
    谢长安走到餐桌边坐下来，见她上楼梯前回看了下沙发上盘着睡觉的猫。
    “你想玩就玩儿。”这里不会有人规定睡觉要穿什么睡衣，用什么枕头，以及床上有没有猫。
    “算了吧，她肯定还是会半夜爬起来挠门，让我放她自由。”洛水谣拿着手机上楼，到转角时跟他哥道了声晚安。
    “晚安。”
    谢长安的声音落下时，房间里基本上就只剩下了一片寂静。
    他其实很清楚这并不是正常兄妹的相处模式，隔着手机屏幕他俩还能基本正常相处，现实里他发现自己的亲妹妹甚至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俩就像一对见光死的网络兄妹，开辟了新型见光死病毒。
    吃完上楼，他的猫已经在床头柜的蒲团上盘好了。
    谢长安上床时手里拿了本书，是一部邀约的剧本的原著小说，他一手撸猫，一手翻页，没看几页便放弃了丢在一旁，拿起了手机。
    备注陆阿姨发了朋友圈，文字：老友小聚，配图：全家福，里面夹杂着他笑开花的外婆和妹妹。这张照片要是让洛女士看见了又得大战个三天三夜。
    毕竟在她眼里，成功人士是不能这么笑的，要笑不露齿，嘴角微微上扬，端庄优雅。
    刚刚对他十几条diss的「云淡风轻」点了个赞，并评论道：你家二宝跟我外孙女脸都笑歪了。
    陆阿姨回：以后多带小谣来玩。
    谢长安嗤之以鼻，一条朋友圈就把您老人家哄好了？
    然后谢长安截取了「云淡风轻」的个人笑容灿烂照，发朋友圈，仅洛女士可见。
    :）谁都别想有好果汁吃。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相亲
    第二天，谢长安起得很早，洛水谣也很早，他结束完晨跑的时候，看见他妹妹从楼梯上下来，已经做了整套的妆造，头发搭理成精致的波浪卷，用珍珠发夹在头兵扎了个心形发髻。
    “要出门？”
    “不呀。”洛水谣别了下耳边的碎发，笑容带着一点羞涩，“我约了朋友来玩，哥……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这也是你的家。”谢长安一直希望她能不要那么见外，但突然这么不见外，他还是有点意外。
    “那太好了。”洛水谣双手合在一起轻轻拍了一下，笑容一阵心虚，这段时间她寝食难安，这事始终悬在她心上，直到某次听欧阳姐说她哥被陆以澜拉入黑民单，更是直接从噩梦里惊醒。
    阿姨从厨房探头，“现在就用早餐吗？”
    “好呢，谢谢姨姨。”
    嘴甜的先入座，阿姨也先给她的那一份盛上来，随后才轮到谢长安。
    两人坐在餐桌同一边，距离半米，像两个在食堂碰巧坐在同一桌的陌生人，整个饭厅十分安静，只能偶尔听见厨房传来阿姨收拾打扫的声音。
    谢长安吃完便上了楼，洛水谣拿着碗筷进厨房，帮着阿姨一起收拾。
    阿姨问她：“中午有朋友来？几个呀？”
    洛水谣回：“中午就有两三个人先到，晚上人多点。我晚上叫他们起过来开party，晚餐我叫了一条龙服务，午餐您随便弄点就行。”
    她在国外长大，养成了一个坏习惯，遇事不决开part。
    本来只想请陆以澜一个人，但她又担心到时候气氛太过尴尬，免得三人无话可说，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于是从微信里搜刮了一群熟悉的不熟悉的朋友，制造人群，掩藏尴尬。
    阿姨把碗放进洗碗机里，想了想，道：“那我多做几个菜，你哥下部戏主角还没定，不用控制饮食，希望能给我点面子。”
    说完，她看了一眼洛水谣，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别觉得他不在乎你，他就是这性格，偶尔跟我微信聊天还发表情包呢，哪怕看着他长大，对上他那张脸，我都经常觉得是咪咪发的。”
    “我懂。”洛水谣笑得开怀，她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清完新消息，发现陆以澜没动静。
    她便主动问起：你是打算早上还是下午来呀？
    陆以澜回：得做个检查，晚点吧。
    做完检查，陆以澜免不了又被训一顿。
    “最后一场比赛你是怎么打完的，你自己比我清楚，好在前面的入围赛是BO1（一局定胜负），后面的淘汰赛安排得也不会太紧张，没有背靠背这种极端情况，希望你能挺过来。”
    “谢了，赵医生。”
    做完检查，陆以澜去做理疗，中午跟父母回老宅吃饭。
    记得早些年说要拆迁，他父母还可惜了好一阵，各方奔走，又等了两三年上头想明白了，把这片规划成了老城保护区，连修缮都有严格管理条例。
    在陆以澜以及他的家人眼里，这老宅是比银行卡里的数字更珍贵的无价之宝，一砖一瓦都是童年记忆里泛着光的碎片，他的童年，也是他父母的童年。
    陆以澜走在后面玩手机，他父母手牵手走在前面，一花一草都要驻足观看。
    “还记不记得妈跟你说过的，我跟你爸在大学勾搭上之后，才知道原来我俩的老家就只相距一条街。”
    “记得啊。”
    穿过这条街，拐个弯就是他母亲的娘家。
    两家仅相距一条街，他爸叫陆明山，他母亲叫林清弦，但在大学前两人却从来没有见过。
    陆爷爷夫妻俩早年在敦煌做研究，陆明山跟着在那边念完小学初中，回来念高中时。
    倒是听说过隔壁也有个学霸，但两人都念寄宿高中，一月放假一次。
    因为陆以澜的姥姥姥爷工作重心在国外，林清弦寒暑假都在国外度过，高中三年，两人住在相隔一条街的地方，阴差阳错的，却愣是没见过一面。
    直到大二那一年，陆以澜奶奶患病去世，陆爷爷还在实验室里，陆明山一个人操持了母亲的葬礼。同年，林清弦的父母宣布离婚，并且在短短一个月内先后宣布结婚，林清弦选择不再去国外，一个人留在老宅过年。
    两个失魂落魄的人在除夕夜不约而同来到广场上，共享一场烟火大会。
    直到所有的和睦家庭带着欢声笑语先后离去，广场上只剩他们两人，守着满地的垃圾，碎纸，在最后一朵烟花从城市上空消失时，他们在黑夜里看见了彼此。
    直到那时，两人「早有耳闻」的年轻人才算真正的走进彼此心里。
    记忆闪回现实，他妈已经是个中年妇女，他爸鬓角微白，不变的是两人牵着的手从来没有分开过。
    他妈看着他爸，眼底的爱意一如既往，扭头又跟他说，“二宝，不要急躁，好事都在后头。”
    “我懂。”陆以澜这才知道他俩是变着法安慰自己，其实大可不必，道理他都懂，但是他不听。
    “对了，之前跟你提过的小谢，你应该也是见过的。”
    陆以澜顿住，“谁？”
    “洛奶奶的外孙啊，”他妈拿出钥匙串来，一边翻找大门钥匙，一边说，“他早年是跟他爷爷奶奶在外省长大的，寒暑假洛奶奶会把他接过来玩。工作时大家必然会聊起自己孩子，偶尔团建还会带着各自小孩一起玩呢，你俩肯定一起玩过。”
    陆以澜不信，凭他刷到谢长安的视频都要咽口水的程度，生活中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他必然会记得，除非谢长安是个照骗。
    “不可能。”陆以澜笃定。
    “肯定一起玩过！”陆妈妈坚定。
    开了门后俩人去找相册，翻老照片，愣是要拿出铁证来。
    陆以澜叉腰站在她后面，见她拿出第一张照片。
    “嚯，你爸上小学的时候！”
    “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讲起？我爸上小学的时候，我还在火星吃土呢！谢长安估计蹲我隔壁坑吧。”
    啪。
    陆妈妈又抽了陆以澜一巴掌。
    他爹也瞪了他一眼，“好好跟你妈说话。”
    “哼。”
    陆以澜揉揉胳膊，忿忿不平地走出了大门，爹妈关系太好日子也不好过，老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他走出大门，径直往胡同深处走。
    小时候陆以澜并不喜欢这里，周围邻居都知根知底的，哪家孩子几岁尿炕了，哪家孩子逃课被请了家长，无所事事的老太太天天搁胡同口唠别人的家长里短，让他感觉自己好似或在一群人的监视下。
    但渐渐长大，老太太入土为安了，下一代或搬家，或出国，房子还在。
    但人早就不在了，老宅也变了味道，成了投资者嘴里的「商品」，他们不在意家长里短，只在乎升值空间。
    陆以澜说不清这是进步还是退化，他走出胡同口，买了根冰棍回来，刚到路口，就见那儿霸气地停了一排车，穿着旗袍的小老太太指挥着人搬东西。
    “卧槽。”陆以澜惊呼一声，刚想溜，被耳尖的老太太逮到了。
    “哎呀，这不是小陆吗，过来帮我搬东西呀。”洛奶奶话音刚落，想起陆以澜有手伤，把手一伸，“来来来，别搬东西了，牵我。”
    “诶。”谁能拒绝一个头发霜白的老人伸过来的手呢。
    陆以澜过去搀扶她老人家，“您这是搬家？”
    “是咯，年纪大了，上下楼梯不方便，想住平房多多接地气，本来就定好的，但也没想着这么急，都怪我那怨种大孙砸，我可真是服了他，不知道又干了什么挑拨离间的事，气得她妈开完会就往我家跑，接到秘书的电话，我可是马不停蹄地开始打包，赶紧跑路了。”
    陆以澜心想，这家庭环境可是真够复杂的，但也能猜到是起源地是哪儿。
    “您女儿的秘书还给您打电话呢？跟您孙子、女儿相比，您也不遑多让啊。”
    “嘿，臭小子——”洛奶奶仰头，斜眼瞅他。
    “哈哈哈……”陆以澜被瞪得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跟老太太分享老冰棍，“来，您咬一口，别生气了。”
    洛奶奶跃跃欲试想咬一口，差点把自己假牙崩了，气得撵着陆以澜转圈圈，一边跑，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最终陆以澜伸手抓着她的胳膊，扶着她晃晃悠悠的身子，挨了一下，算是服软。
    “好了好了，我错了，咱赶紧搬家吧，弄完一起吃饭。”
    洛奶奶笑得眼睛都没影了，拽着陆以澜的手往怀里揣，陆家这个二宝贝，她是真稀罕，但也很清楚自己养不出来这么一个活宝贝。
    “小陆，我一孙子一孙女儿，你都看不上吗？”
    “哈？”陆以澜表情惊悚，咽下嘴里的老冰棍，叼着梗去探老太太的脑门，“奶奶，您发烧了。”
    “那是你手凉！”老太太轻轻抽了他手背一下，打完又往怀里揣，“说真的，仔细看看，要求不要太高，哪怕只看脸兄妹俩也挺能打的。”
    看脸……
    陆以澜想起那天刷过的视频，谢邀，真的有被帅到。
    “认真考虑考虑呗。”洛奶奶走到陆以澜身前，盯着他错愕的脸，眨了眨右眼。
    “您……别开玩笑了。”
    陆以澜扯了扯唇角，笑容有点变形。
    ——
    今天之前，没有人能想到自己的人生还有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
    洛水谣招呼来的朋友在小花园里开烧烤party，音乐声，欢笑声，起哄声，都是别人的快乐，与她无关。她搅着双手，垂着脑袋，对指甲盖上的水钻产生了浓厚的研究兴趣。
    谢长安穿了一套米色居家服，脑门上翘起四缕呆毛，象征着他此时此刻可即将要四崩五裂的肺。
    陆以澜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拽到这里来的，他爸妈一老前辈病危进了医院，两人赶去探望，洛奶奶说送他回家，然后为什么给送这儿了？
    把三角形踩在脚下的王者——洛奶奶，轻轻将锦缎旗袍上滑下来的披肩往上提了提，皮鞋的小细跟哒哒落在地板上，节奏轻快。
    “比武招亲打打杀杀的，不适合法治社会，抛绣球吧。”一大团毛茸茸的东西被洛奶奶塞到陆以澜怀里，她转身，冲着兄妹俩做了个「请」的手势，“来，男嘉宾和女嘉宾，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阐述一下各自的优点。”
    洛水谣屏着呼吸，一言不发，希望能把自己憋晕，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谢长安把额前的碎发往后捋，深深吸了一口，嘴唇微张又把这口气吐出来，然后进行新一轮的深呼吸，他怕自己不这么做下一秒就要手刃血亲。
    陆以澜抱着怀里的猫，表情比哭还难看，他撸着布偶柔软的长毛，宝子，这家人太可怕了，跟我姓陆吧！
    谁能想到他年纪轻轻就被拽去相亲，还他妈一次相俩，还他妈一男一女。
    第21章
    ◇
    你老公有点东西
    什么尴尬癌都不算个儿, 他这叫尴尬裂，尴尬到天崩地裂。
    陆以澜呼噜着猫猫头，他怀里的猫咪好似也感受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四蹄朝天开始扑腾，紧张得头都平了。
    “铁柱, 你怎么了——嗷！”
    大猫咪后腿蹬在陆以澜下巴上, 一个灵活的转身从他怀里弹射出去，贴着门边溜了出去。
    这猫养的好，这一脚是真有力气, 陆以澜感觉到下巴一阵火辣辣的, 但没顾得上。
    “铁柱啊！”
    陆以澜已经很快地追了出来，但外面声音吵杂，这猫吓得不行，一大团白从眼前一闪而过，溜了。
    一道黑色身影从他身侧掠过, 是谢长安追了出去。
    “唉！”陆以澜看见他脚上的拖鞋喊了一声, 扭头在鞋柜上瞄了一眼, 拎起一双运动鞋, 也很快追了出去。
    洛水谣赶紧趁机甩开她追魂夺魄的姥姥, 出来叫停了外面的party。
    花园外面, 陆以澜一边追着前面的人, 一边喊「铁柱」, 谢长安忍不可忍，回过身来, 冲着他低喊了一声,“闭嘴。”
    “哈？”陆以澜把手上的鞋丢了过去, 手指着对方, 不可置信“吼我？”
    谢长安拇指按了按他突突一整晚的太阳穴，拿出他这辈子最大的耐心解释：“没吼你。”
    “有没有这一种可能，它不喜欢这个大名，所以一般都叫它小名。”
    如果猫还在这里，陆以澜肯定酸一句——你家猫可真高贵，还有大名、小名，但现在猫不在，还是被他吓飞的。
    更别提此时谢长安弯腰在他面前换鞋，四舍五入，就当他给自己磕了头。
    陆以澜：“那你平时叫它什么？”
    谢长安：“咪。”
    谢长安咪完，陆以澜愣了，好笑但不该笑。
    陆以澜伸手去抓后脑勺的头发，眼神从谢长安脸上移开，从白到发光的脖子上飞过，然后彻底乱飞。
    “咪咪？”
    他重新进入角色，弯着腰开始在花坛、草丛里探头寻找。
    天色虽晚，但小区里的路灯都亮着，不知从哪个节日遗留下来的彩灯还挂在树上，光线昏暗但能见度还行，草丛中若有一团白色还是很容易看清，可他们都快要走遍了整个小区都没找见那只猫。
    陆以澜有些急了，他知道很多宠物猫都足不出户，一辈子都没怎么离开过那方寸之地。
    一旦溜出去结局都很惨烈，更别提还是只性格出了名温顺的布偶，估计随便来只半斤八两的小狸花都能挠它一脸血花。
    而且猫还是从他手里飞出去的，他是最大责任人。
    又一个希望落空，陆以澜扶着他消耗量过大的腰，扭头看着他旁边好似一点也不着急的主人，“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它胆子小，跑不远。”主人自然很了解自己的宠物。
    见主人都不怎么着急，陆以澜也开始摆烂，揉捏着他上上下下耗得酸疼的腰。
    谢长安注意着他的动作，出声问道：“是不是从打比赛开始，你就再也没有锻炼过？”
    “这不很平常吗？大部分社畜忙活完都只想躺平，哪还有空去搞什么流汗锻炼。”训练加比赛长时间的久坐给脊椎增加了很大的负担。
    但休息时却只想躺着、趴着，醒了又是一个恶性循环。再加上年龄的增长，陆以澜觉得这种变化是非常自然的事，他把这称为——服老。
    他扭头，质问旁边的人：“难不成你拍完戏，还有心思锻炼？”
    话问出口，陆以澜就想起来了，某次通话他不就在运动吗，他确实是能做到，属于那种极其自律的变态。
    可他也没想到能从谢长安嘴里听到这样的回答。
    “也有道理。”
    “但演员不一样，皮囊是演员重要的工具，必须保持。”
    陆以澜明显有被哄到，嘿嘿一笑，“对吧，如果可以，谁不想躺平做一条咸鱼呢？”
    但这话都一笑而过，因为他俩都知道自己无法躺平，起码现在如此。
    已经路过一次的喷泉广场又走回来绕了一圈，陆以澜双手揣在兜里，眼睛还在四处探寻。
    “你真的确定它不会跑远吗？有点担心啊，要不叫物业帮忙找找看？”
    陆以澜说着，就要扭头往物业中心走。
    “回来。”谢长江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人越多，它越怂，越是躲着不敢出来。”
    他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被夜风裹着撩动陆以澜的耳膜，他垂眸，望着两人接触的两只手，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响起某天双排从手机里听见的话。
    “回来，让我骑。”
    他耳朵要爆炸了，热气一股脑地往脑门上涌，他感觉自己烧成了个大柿子。
    从视频里刷到的谢长安，声音大多距离现在有些时间，再加上角色人设的影响，都跟他平时说话的声音有出入。
    所以直到这时，这个人就站在自己身边说话，他才把这个真实的人跟他的网聊对象结合起来。
    确实是他。
    陆以澜羞了片刻，脑门上的火烧过头变成了怒。
    他想起了自己今天要登门拜访的真正目的，一边把手往外抽，一边说：“我现在才想起来，这么一出大戏，你是想搞什么？”
    谢长安浓眉轻扬，唇角带点弧度，是个带点笑意又极具攻击力的表情。他更加用力地攥住了陆以澜的手腕，往前走了一步：“你确定自己做好知道答案的准备了？”
    陆以澜被忽然逼近的体温吓得瑟瑟发抖，他使劲儿挣扎，整个人都有点扭曲，感觉自己……好像并没有做好准备——虽然他不知道需要准备什么。
    这时气氛僵硬且十分安静，两人同时听到了花坛里传来的杂音。
    谢长安松了手，两人差不多同时围过去，以为是猫，结果草丛里转出来好大好大一团，伸展开来发现是个人，穿着黑色连帽卫衣，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这人谁啊，跑什么。”陆以澜嘀咕了两句，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一手叉腰，一手横指：“你给我站住！”
    卫衣男当然不肯听，陆以澜想也没想，拔腿就追。
    谢长安：“……”
    他刚安分不久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这个夜晚真是太值得纪念了。
    谢长安快步跟了上去。
    卫衣男体力不错，跑出去后发现陆以澜追不上他，还抱着相机回头挑衅。
    “嘿嘿，你有本事就来追我啊！”他以为对面是个保镖司机之类的角色，心想你横什么啊。
    “靠。”
    陆以澜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弯腰脱鞋冲着他的笑脸砸了过去，准头极高，正中红心。
    跟他妈学的。
    别看夫妻俩每天和谐美满，也是干过架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爸单方面挨打。
    “得瑟啊你，来来来，继续。”
    “我草nm……”卫衣男吃了一嘴泥，竟然也被揍出火来，随手从花坛里套出来一把雨花石冲陆以澜丢了过来。
    “我去！”
    一张追逐战成功变成了阵地战，陆以澜抬腿，一个想象中的完美飞踢给过去，结果对方灵活一闪，他不仅没中，还被卫衣男找到破绽踹了一脚，正中胸口。
    很好，1：1，平。
    陆以澜捂着胸口，“我次奥，你一个狗仔身手怎么这么好？”
    卫衣男抹掉脑门上的鞋印，“武替转狗仔的，没想到吧？我就要揭露这些明星的丑陋嘴脸——啊！”
    谢长安的白色运动鞋平平整整地踢在了他的后背上，印下了一个完美的鞋印。
    他微微扭了下脖子，脚踩着卫衣男摔在地上的相机。
    “不错。”
    但他从来不用武替。
    陆以澜从旁边摸过来，轻轻拍了拍谢长安的小腿，捡起地上的相机，故意用背带扯着卫衣男的脖子。
    “当狗仔太没意思了，我建议你武替转战地记者，你挺有潜力的。”
    他找到了相机里的照片，有洛奶奶和洛水谣的清晰大头照。
    陆以澜一边点删除，一边投去鄙夷的眼神：“你们狗仔可真够无聊的，挖不到劲爆的黑料就挖家人是吧？”
    卫衣狗仔义正严词：“谁知道他家里人背地里都搞了些什么勾当，才养出来这么一个表面光鲜亮丽的明星？”
    要不是懂点行情，陆以澜还真被他说服了。
    “所以呢，你拍完这些照片是打算往外发呢，还是找经纪公司要「封口费」呢？”陆以澜眼睛大，有一阵流行过的小狗眼，瞪起来无辜又纯良，愣是把卫衣男给看心虚了。
    陆以澜删完照片把相机轻轻放回狗仔的胸口，“你说你以前是做武替的，想来曾经也是有梦想的人，梦碎了黑化了，但怎么说呢，法治社会，黑化的人下场都不太好哦。”
    他话音刚落，吃饭工具回到手上的卫衣男麻溜起身跑了。
    陆以澜想站起来，却没能够顺利起身，手伸了出去，被谢长安伸手接住。
    “怎么？”
    “没……”
    陆以澜咬紧牙关。
    刚才那一下超出水平范围，扯着蛋了。
    陆以澜缓慢起身，以职业选手的手速，飞速揉了下揉着大腿内侧的肌肉，咬牙切齿：“我没事。”
    “嗯？”谢长安眉一挑，倒也没拆穿他。
    陆以澜为了隐藏秘密，疯狂地转移话题：“我认为他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我建议进娱乐圈也得做个政审，最起码得提交一份征信报告吧？”
    “如果被他跑了，拿着照片能要多少钱？”
    “看照片，六位数到八位数不等。”
    嘶。
    陆以澜倒吸一口凉气，难怪那大叔要追他，追上了，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啊。他撑着自己僵硬的大腿，感觉自己这点伤也算是值了。
    谢长安突然幽幽开口：“不过，他就他相机里那点程度，他一毛钱也要不到。”
    “你是我肚里蛔虫吧？还是毒舌的蛔虫！”陆以澜扭头看向他旁边的人，他微弓着背，从下往上死亡视角望过去，谢长安的下颚线条仍旧清晰，唇角微微带了点向上的弧度，像是在嘲笑。
    一个英气逼人的嘲笑。
    陆以澜瞬间腰不疼了腿不酸了，挥开他的胳膊，挺直腰板继续往前走，路过谢长安遗留在地上的拖鞋甚至还给了一脚。
    他往别墅走，想着要不跟老人道个别就撤了，结果他刚走到门口，耳边就传来一声弱弱甜甜的猫叫声。
    “喵——”
    陆以澜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到一超大号白团子从别墅旁的花丛里钻了出来，合着它是虚晃一招，给他来了个灯下黑！
    “咪咪。”
    陆以澜蹲下来伸手，谢长安这只猫大概是一窝里生到最后没墨的那只，只有脸颊、耳朵和尾巴带点墨色，其他地方都是雪白的。
    只见它一边甜甜地喵喵叫，一边步态优雅地走向陆以澜，到身边时却转了个弯，高举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走到了大门口。
    “喵——”
    好似在喊欢迎逛灵——
    陆以澜嘿嘿笑着跟上去，像被妙龄少女勾引的登徒子。
    他进屋换鞋，顺便把在他小腿边蹭来蹭去的小家伙捞了起来。
    谢长安已经到门口，陆以澜眼睛不离猫，脸冲着门口，“你在哪儿捡的？传授一下经验，为什么这么可爱的大宝贝都会有人遗弃啊。”
    “孩子都有人弃养，更何况是一只宠物。”谢长安换了鞋走过来，指尖轻轻点过猫咪小脑袋，他指尖移开的时候，小猫咪脑袋还往上扬，像多给一点温暖。
    这个动作给陆以澜萌化了，抱着猫一通猛吸。
    谢长安走向电视柜，对这种行为倒是也见怪不怪了，他问道:“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养一只？”
    陆以澜：“基地有养猫，至于家里么，我爸妈周游各国，买回来各种小玩意儿太多了，不论价格，单论意义，每一件都是不可复制的无价之宝。之前帮一老师傅寄养，就两天时间，cei了我爸俩和田玉砚台，尿了我妈一清末山水图。于是他俩赌咒发誓，家里一根猫毛都不能出现。”
    谢长安蹲在电视柜前翻找，从陆以澜声音响起那一刻开始，他脸上就挂着很浅的笑，看着并不明显，但整个面目都变得柔和许多。
    他拿了药箱出来。
    “过来。”
    “干吗？”陆以澜抱着猫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来。
    谢长安拿着药箱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打开了药箱。
    在他做下来的瞬间，陆以澜就感觉身体很不舒服，紧张，僵硬，情不自禁地屏着呼吸，导致体温上升。他性格外向，以前甭管面前坐多大个美女、多大个老板都没这样，今天也不知是为何。
    他往后挪，谢长安跟着过来，一直推到沙发边缘退无可退，他把猫咪放沙发上，占住两人之间那不足一个膝盖的可怜距离。
    然后猫咪跳回了他主人的膝盖。
    领地与猫尽失的陆以澜只得攥紧拳头，“你搞什么？”
    谢长安手里沾了医用酒精的棉签指着他下巴处，“给你处理一下，免得回头赖上我。”
    “蛤？？”陆以澜手伸过去摸了一下，破了皮，有一道抓痕，估计是猫从他怀里逃走时挠的。
    冰凉的棉签蹭到他的皮肤，陆以澜就跟追着送温暖的小猫一样主动轻抬下巴。
    “我是那种会讹你的人？”
    谢长安：“我有说怕你讹？”
    陆以澜挠了挠发痒的耳朵，现在倒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了，这货的台词肯定是练过的。
    距离太近了，陆以澜撇开眼睛看地板、看天花板，不敢看旁边的人。
    但这人存在感太强，尽管抹掉视觉，依旧无法忽视。谢长安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味道，不是花香草木香，陆以澜无法从以往的记忆里搜寻到任何味道来跟它匹配，于是只能称它为「谢长安的味道」。
    他转移话题：“它能听懂自己的名字不好听？”
    “当然不能，”谢长安白了他一眼，他眼型本就有攻击性，轻飘飘看人一眼都觉得是在侮辱人。
    陆以澜反问：“那它为什么跑？”
    “猫听不懂人听得懂，人制造的动静可比猫大，尤其是一些笑点比较低的弱智。”
    陆以澜感觉膝盖中了一箭，如果不是今天这情景见到这只猫，他肯定也会一边撸着猫一边「嘿嘿嘿铁柱嘿嘿嘿」。这本来就是只受过苦的流浪猫，再被这么吓唬几次，有应激反应也正常。
    “好了。”谢长安取走棉签。
    陆以澜还僵硬地仰着脖子，眼神无意地瞥过来，只见谢长安垂着眼眸整理药箱，浓密卷翘的睫毛映出一片小阴影。
    卧槽，好长。
    陆以澜抚着下巴，福尔摩斯思考状：“你这睫毛，掺假了吧？水貂毛？”
    谢长安立刻冷了。
    “你还挺懂。”谢长安把药箱往旁边一丢，“需不需要我马上打电话，叫我血缘至亲们来跟你当面质证一下？”
    “不了不了。”陆以澜赶紧摆手，这手一伸出来，他又不知道如何收回去，两手空空，想撸猫，猫趴在谢长安膝盖上。
    他尴尬得直搓手，最后只得站起来，双手背在腰后面。
    “你姥姥呢？”
    “回去了。”谢长安看了眼手机，“都回去了。”
    “嗷。”陆以澜注意到墙上的钟指向九点，他手机里居然还没收到父母的消息。
    “那我……”
    “想不想玩会儿游戏？”谢长安截断了陆以澜的话。
    “啊，行啊。”
    陆以澜想起来他是个职业选手，而谢长安是他的榜一，他俩的关系起源于游戏，应该回归于游戏。
    谢长安带着他上楼，陆以澜跟着爬扶梯，上了高处，就正好将这栋别墅打量一番。
    一个开发商搞的楼盘，虽说他家里里里外外每块砖都是父母精心设计装修的，但两栋别墅的大格局还是差不多的。相同的面积，他家都摆不下他爹妈以及他的小玩意儿、大玩意儿。
    但这里却空得好像能放下航母，除了一些必备家具，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二楼转个弯，谢长安开了第二扇门。
    陆以澜走进去立刻就张大了嘴巴，然后整个人就疯了。
    “哇哦！！”
    跟外面的样板间不同，这间「电竞房」是花了很多心思去装修的。
    整体是赛博朋克的灯光风格，背后那面墙完美还原了KDA女团《pop stars》MV里阿卡丽地铁rap那一幕，陆以澜几乎是飞扑过去。
    “啊啊啊。”
    “阿卡丽贴贴贴！”
    “我玩AD的时候阿卡丽有多远死多远，我不玩AD的时候，阿卡丽都是我的！！”
    “呜呜呜这不是有三面墙吗，左边给我整个金克斯，右边来个崔丝塔娜，天花板也不能放过！！卡莎！我的卡莎必须是C位！！不需要太多，只要一块地毯，我就愿意在这里住到死！！”
    陆以澜双手「捧」着天花板畅想未来，“老婆，我的老婆们贴贴贴……”
    谢长安停在门口，看他戏演完了，才想起来怎么没拍个视频永久回味。
    “还玩吗？”
    陆以澜终于从阿卡丽的细腰里回魂，疯狂点头：“玩玩玩！”
    谢长安的设备自然是顶配，两套设备，一黑一白，多数看得出来是定制款，这些陆以澜见得多，没有太惊艳的感觉，但是两台电脑桌的布置就让他无法冷静了。
    两台电脑桌之间有一定的距离，中间摆了个书架，仅有一层放着书，最下面的位置挖空放了个猫窝，上面是零食、饮料，盆栽。
    桌下还放了一块地毯，大概是方便在气急败坏捶胸顿足骂队友的时候能舒服点。
    这大概是网瘾少年的梦中情房了。
    陆以澜坐了下来，非常热情地邀请谢长安赶紧坐下，加入游戏。
    “带你飞两把。”
    他热情招手，得意忘形，忘记了跟谢长安双排的真实难度。
    谢长安这台电脑上有记录账号，陆以澜随便登了上去，钻石段位，游戏ID鹿宝的瑶瑶。
    脑壳发蒙。
    他手速爆炸，飞速地切换了自己一很久没上过的小号，进了祖安大区。
    “你上的哪个号？”
    “给北极星写诗。”
    陆以澜在好友列表搜寻，竟然加过，他邀请对方进入游戏。
    “排位吗？”如果仔细听，能听到谢长安语气里有一些不确定。
    但陆以澜此时信心爆棚，自认为拴条狗都能赢。
    “没事，开搞开搞。”
    “你拿猫，挂我身上就成。”
    队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进去就把猫给禁了。
    “拿个卡尔玛也能将就。”
    被对面抢了。
    “璐璐！”好在拳头打造的混子英雄也有得挑。
    璐璐这个英雄也非常简单，以陆以澜对谢长安浅显的了解，他只需要给出两个关键技能，W-让敌人变形减速，R-让队友变大变强。
    游戏开始。
    陆以澜玩EZ小黄毛，对线滑板鞋加卡尔玛。
    两边对线能力都不差，但陆以澜Q技能贼准，灵活走位扭开了对面好多技能，气得滑板鞋在左下角敲字。
    复仇之矛：？脚本哥？
    陆以澜没理，也没空理，因为打野已经跳到他脸上了。
    “卧槽，眼呢？没插吗？”
    “插了，被排了，没回家……”
    英雄联盟是需要回家才能点开商城购买，陆以澜对线杀疯了，哪还能想起来要提醒他回城买眼。
    “Double Kill！”
    陆以澜被送回泉水泡温泉，灰溜溜地爬起来，很有大方很懂事：“我的问题。”
    他斥血资给自己买了俩真眼。
    眼插上，陆以澜又重新啥来回来继续压线。
    旁边的青轴敲得哗啦啦的。
    复仇之矛：这科学吗？卡尔玛技能都没中过一次？
    仙灵女巫：为什么不科学？你为什么没考虑过有一种可能，是卡尔玛跟我一样菜？你看我Q技能中过吗？
    看见谢长安左下角的发言，陆以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仙灵女巫：菜就得认。
    仙灵女巫：像我一样懂吗？
    紫皮大蒜头气势汹汹地空掉一个Q，然后空血溜到EZ小黄毛身后，让AD替他吃了滑板鞋一箭。
    陆以澜又气又好笑：“你在干嘛啊！”
    谢长安理不直气也壮：“吼什么，花了钱的。”
    “花钱了了不起啊！”感谢璐璐的诱敌深入，陆以澜又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对线双杀，比较可惜的是复仇之矛最后还是闪现把谢长安给硬换了。
    但这并不影响陆以澜的快乐心情。
    他踩着三个人的尸体开始跳舞。
    “打野来了。”
    “知道。”
    打野释放技能，但在他枪都擦到小黄毛的衣角了，愣是被他一个E躲开了。
    然后就是回头反杀。
    中路随后赶到，上路TP支援，陆以澜还有闪现，愣是给对面戏耍了。
    Panta Kill！
    系统播报五杀，陆以澜原地回家，哼着小曲儿回去泡温泉：“洒洒水啦。”
    谢长安视线早就从屏幕上移开，看着他旁边的人，这一幕他幻想了很久，有一天他可以跟他坐在一起玩游戏，陪他拿五杀——躺着陪也是陪，看他冷静地虐杀全场，看他赢了之后嚣张地笑。
    璐璐跟EZ同时复活，举着仙女棒的小女巫跟在EZ身后，蹦蹦跳跳的，就是原皮紫色大蒜头太辣眼睛。
    顺利赢下一局，陆以澜让他换星之守护的皮肤，那才是真正的小精灵。
    “没有。”
    陆以澜特豪气地拍了拍桌，看着旁边的谢长安：“哥哥给你买。”
    “谢谢哥哥。”
    屏幕前谢长安的脸上只有一点很淡的笑容，甚至带着点坏意，但唇角扬着，就是这一点弧度让他整个人偏攻击性的五官柔和了下来，让人想到了夕阳下撑着墙示好的不良少年，坏是他的真实性格，但「示好」是他给出的全部温柔。
    陆以澜像听教官号令的军训生，一个僵硬且迅速的「向前看」，企图甩掉脑子里受到的“惊吓。”
    他心脏跳得很快。
    无数次的惨痛经历告诉他，一个声控就不要去撩练过台词的专业人士了。
    陆以澜选了皮肤赠送，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QQ号多少？”
    谢长安报完一串数字，而后才问道：“加好友，这也是花了钱的待遇？”
    陆以澜没回，用手机敲完这串数字，然后发给运营小李哥。
    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谢长安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小李哥：有对象啦？
    L：是的，谢谢关心，但暂时没打算公开。因为关系不太稳定，有时候梦不到。
    陆以澜的大小账号里都有不少点券，职业选手都是如此，所以所有账号都需要登记，每个账号只能固定向一个账号赠送皮肤，接收的账号也得登记，否则会被判定为恶意兜售点券。
    而这个「唯一固定」，多半是对象。
    陆以澜做完登记，重新看向屏幕。
    “再来一局。”
    这把两人都用星之守护者的皮肤，魔法少女和魔法少年驰骋峡谷。
    但幻想是美的，现实很残酷。
    这把对面情侣ID，AD女枪-骨灰拌饭，辅助拉克斯-浓痰拌饭，能取出这样心狠手辣的ID，绝对不是凡夫俗子。
    果然，一上线陆以澜能感觉到「很强」，这种强与他无关，小小钻石局再强的路人玩家在他这个层面也不算强，否则他就别打职业了，打骨折吧。
    这种强是对谢长安而言。
    浓痰拌饭升到6级就意识到璐璐是个菜鸡，于是所有技能都往璐璐身上招呼，璐璐的技能却一个都打不了他，打得小精灵灰头土脸地往陆以澜身后跑。
    而陆以澜被女枪牵制，实在也分不出心思来对付另一个人。
    “闪现回……”
    话还没说完，璐璐一个反向闪现冲脸，死在女枪「枪林弹雨」里，属于是贵宾级别待遇，送到嘴边了。
    陆以澜又笑了：“您这操作，可真是比美团还能送。”
    谢长安躺平，不想解释。
    陆以澜极限操作，反杀了拉克丝，让女枪残血溜了，但他卡准时间，往泉水里放了个大招。
    右下角跳出头像，EZ击杀了女枪。
    光辉女郎（浓痰拌饭）：你老公有点东西啊。
    仙灵女巫（给北极星写诗）：你老公也不赖。
    陆以澜脸颊发烫，都不敢再看一眼聊天记录，“你玩这个游戏最大的乐趣，就是躺着跟人敲字？”
    谢长安语调冷漠，好似刚在游戏内勇敢发言的人是表弟上身：“苦中作乐罢了。”
    然后对面给了他致命一击。
    光辉女郎（浓痰拌饭）：是姐妹啦。
    陆以澜快要笑喷了。
    “讲真的，我受过专业训练的，要不是实在忍不住……哈哈哈……你到底为什么能这么菜啊！”
    年少轻狂的时候，陆以澜以为自己打这种局，拴条狗都能赢，再不济绑一只鸡，撒把米在键盘上。
    但凭鸡的走位他都能带躺，但这位「花了钱」的操作，真的除非是把整个拳头买下来，否则真的没法洗。
    谢长安倒是挺淡定的，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菜。首先他本来游戏天赋就比普通男生差一点，也可能比普通女生还差一点，再加上他平时除了跟陆以澜在一起的时候登下这游戏，其他时候根本不碰这游戏。
    菜，真的很正常。
    但怎么了？
    菜还是有职业送皮肤，有人带飞。
    陆以澜又拿下一局。
    “不玩了不玩了，我……”
    陆以澜想说看下时间，他是不是应该回家了，谢长安又开口了。
    “看比赛吗？”
    没法拒绝，因为谢长安已经开了投影仪。
    阳台的窗帘拉上，投影仪幕布放下，画面跃出，是他最近一场比赛。
    这场比赛3几分钟分钟，前面二十分钟他属于杀疯了，10-2-7的战绩上面挂着550的赏金，但在一次暴毙后，他就彻底烂掉了。
    他记得赛后有条热评很有趣：陆以澜恨不得拿1000W拍下比赛后十分钟买断权。
    其实他根本没有这种想法。
    谢长安已经走到沙发旁坐下，陆以澜抱着后腰的靠垫走过去，抱着rua了一会，才发现他竟然有腰靠！谢长安那个电竞椅上没有，他在暗示什么！我腰不行？
    哈。
    陆以澜悄悄给了腰靠粉红胖猪一拳头。
    他心思不在比赛上，这会儿室内的灯光氛围换了，光线正常，他才发现大部分陈设都是黑白灰调，只有他的耳机和这个腰靠是粉色。
    “Pia嗷亮！”
    解说突然一嗓子把陆以澜抓回神，他看了眼屏幕，是他跟糖球对线拿了双杀。
    “这场比赛糖球发挥的不错。”
    谢长安突然出声，陆以澜怔愣了一下，盯着他认真看比赛的侧脸，笑道：“双杀是我拿的。”
    “如果不是辅助控制给到了，你这个双杀怎么拿？”谢长安看向他，那带点坏意的笑又蔓延出来，“换我上，躺着看你拿？”
    陆以澜听笑了：“你大爷的，到底是什么造就了你这非凡的自信，菜得如此离谱，还自信得如此离谱。”
    谢长安说：“因为对我而言，终究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重要不是输赢，也不是打出高光操作，重要的单单只是与某个人相伴的每分每秒。
    陆以澜不解其中原因，只当他是个云观众，但谢长安又是最合格的云观众。
    他问：“这场比赛我表现怎么样？”
    谢长安回：“拉胯，要不是队友这把必备翻。”
    他说完，便看向陆以澜抱着胖猪的右手。
    陆以澜正等着他后面的吐槽呢，等了半天没等到，低头时看见谢长安看着他的右手。
    “怎么？”
    谢长安移开视线，又继续说道：“这几局比赛XG越打越顺，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表现越来越好，更是因为队友也在超越自己。”
    应该是队友看到了陆以澜的极限，知道如果自己还想要走得更远，那就得把那些陆以澜替他们扛下来的一部分责任转移到自己身上，一起扛着往前走。
    “相信你的队友。”
    “我一直很相信他们。”
    “还有，”谢长安眼眸微垂，又强迫自己继续看着视频。
    如果一个人在很长的时间里沉浸在伤痛里，这份疼痛带来的就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压力，普罗大众都认可的一个事实：身体的创伤很容易好，但心理的创伤却容易持续一辈子。
    “还有，要相信你自己。”
    作者有话说：
    L：是的，谢谢关心，但暂时没打算公开。因为关系不太稳定，有时候梦不到。
    ——这句话源于网络，修改版。
    第22章
    ◇
    这大概就是传闻中的「洛女士」
    陆以澜去看他旁边的人, 为了方便看比赛，那些赛博朋克风绚烂的灯光都关了，只亮了一盏暖色调的夜灯, 柔和的灯光衬得谢长安也分外柔和，像是褪去了一切外界给予的标签, 露出了最真诚最本真的自我。
    “我, 我知道。”陆以澜移开视线，支支吾吾的。
    他没有去反思过，自己也不清楚最后那十几分钟是怎么了, 操作变形成这样, 还好队友抬了他一手。
    但谢长安看懂了。
    陆以澜在心里大彻大悟，终于明白为何大多数「偶像」最后都会选择跟「粉丝」在一起。
    因为试问谁能拒绝一个理解自己、尊重自己，热爱自己所热爱的人。
    他坐在沙发上微仰着头，此时比赛已经结束, XG获得了胜利, 他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在位置上停留了很久, 直到糖球和其他队友伸手过来拽他, 五个年轻的小伙子抱在一起热泪盈眶。
    这一幕的激动时刻, 所有弹幕与他们共享。
    记得有只排名末尾的弱队使劲浑身解数赢了积分排名第三的强队, 三场比赛操作拉满节目效果, 只是一把简单的常规赛而已, 但所有观众都被他们的热血激励，找回了自己看LPL比赛的初心, 解说、选手、弹幕都在恭喜他们。
    在那一刻, 他们是世界冠军。
    这个圈子里喷子嘴最毒, 但再嘴毒的喷子也有嘴软的时刻, 一场好的比赛他们也从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这时候陆以澜终于放下了那些有的没的执着念想，告诉自己打出一场漂亮的比赛最重要，无论输赢，哪怕站着死也不负青春。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像孩童时期到同学家写作业、玩游戏的熬到很晚的小孩儿那般，有些不舍地说：“我该回家了。”
    “嗯。”谢长安也没有找茬继续留他，跟着起身，“我送你。”
    陆以澜和谢长安下楼，在门口换鞋，等直起身来，谢长安的车钥匙悬在他眼前。
    “会开吗？”
    “会啊。”
    于是就变成了陆以澜自己送自己，他看着旁边的人弯腰系上安全带，而后将座椅调整到自己舒服的位置，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陆以澜启动车子，打方向盘出库：“你说你累了就休息，何必非得送我呢？”
    谢长安说：“礼数。”
    “那你这礼数也太不讲究……”右后方传来剐蹭的声音，陆以澜声音戛然而止，笑得特别心虚，“好久没开啦，应该没事吧呵呵呵我速度很慢的……”
    谢长安并未在意，依旧闭着眼睛。
    几分钟后，陆以澜就把自己送到了家门口。
    他弯腰解安全带，等待安全带收回的瞬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今晚虽然开头很惊悚，但结局温馨，如果谢长安是个女人，他估计已经开启倒追模式了。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谢长安好似已经睡着，脸冲着他这一边。一盏暖调的灯刚好悬在他头上，像一只带滤镜的画笔，将他的五官描绘得更加深邃，能在大荧幕上抗住怼脸镜头的脸担得起任何赞美之词。
    但此时这张脸不在冰凉的屏幕上，不在遥不可及的手机里，就在自己身边，于是这种美的震撼能够直抵灵魂。
    陆以澜屏息看着身侧的这张脸，他额前有好几缕乱飞的发丝，凌乱地搭在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这种随意更让他的「盛世美颜」多了一些生活的气息。
    “醒醒。”
    陆以澜手伸过去戳了下谢长安的额头，轻轻拂过那几缕凌乱的发丝。
    谢长安有些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眼睛缓慢睁开看了他一眼，又很快闭上。
    “走吧。”
    陆以澜本来想说看他困得这要死要活的样子，疲劳驾驶不应当，不如自己再给他送回去。
    但这送来送去是什么恋恋不舍的小情侣约会剧情啊，于是他拿出手机：“我找物业保安什么的帮个忙。”
    谢长安没有回应，等陆以澜发完消息准备下车，他才说了句「晚安」。
    “安。”倦到极致似的，话都只有一个字。
    陆以澜推开车门下来，物业中心说已经安排人过来，马上就到。
    他走到门前拿钥匙开门，进屋换鞋后才猛地响起：今晚他都干了啥！不是打算把事情弄清楚吗？怎么什么都没搞明白，反而更稀里糊涂了！
    等陆以澜进屋后，谢长安立刻从副驾换到了主驾，物业的人赶来时，他拒绝了帮助，「不用」两个字念的中气十足，脸上哪有一点倦意。
    谢长安弯得很早，虽然没有感情经历，但胜在别人的感情经历看得多。结合各种前辈的教训，他总结了一下：gay最痛苦的事是爱上直男。
    尤其是那种撩而不负责的直男，但如果自己掌握主动权，直男也不是不可攻破的。直掰弯缺大德，但有的人会自己弯，给够诱惑就行了。
    他启动车上路，瞥了一眼后视镜，确定安全问题，也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脸。
    感谢洛女士恩赐的基因和金钱。
    陆以澜回家后洗漱完上床休息，许是这一晚经历得太多，他沾床就睡，但睡得很不踏实。
    他做了个从未做过的梦，他梦见自己结婚了，婚礼现场梦幻且盛大，圈内外好友都来祝贺，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拿着捧花站在红毯的一头，另一头是他的新娘。
    他的新娘穿着缀满施华洛世奇水晶的婚纱，在暖阳下闪耀如灯球，使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他踩着音乐节奏走到新娘面前，满怀期待地掀起洁白的头纱，于是那张模糊的面目渐渐清晰，竟然是——谢长安！
    紧接着眼前画面逆转，风云变幻，很快他又变成了身穿婚纱的那个人。
    陆以澜想逃，但沉重繁杂的裙摆牢牢将他捆住，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啊——”
    陆以澜从噩梦中醒来，浑身都凉透了。
    他赶紧起床洗澡换衣，弄完后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汤老师昨晚去了，我跟你爸得帮忙处理下后事，哎。”他妈说到一般声音顿了顿，半晌才继续说道：“你自己想吃什么就叫阿姨帮你做啊。”
    “担心我干什么，妈，发个地址给我，我看看能不能也帮着做点什么。”
    电话那头没有回话，似乎是在商量，过了几分钟后，他妈还是跟他说了地址。
    “我做完理疗就过来。”
    “好，记得吃饭。”
    陆以澜嘟囔了句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他妈忙得没空回怼他，便把电话挂了。
    阿姨在餐桌边招呼早餐，陆以澜过去，吃完两人一起出门。
    司机先将陆以澜送去做理疗，再送阿姨去爸妈那儿帮忙。
    路上，陆以澜跟阿姨聊起了他爸妈这位老前辈，前辈姓汤，名述怀，一听就很有文化的名儿，汤爷爷的爷爷曾经是民国大建筑师，自身也不差，拿过好几次国际大奖，有才品行又好，陆以澜父母刚入行的时候，受过前辈许多照顾。
    陆以澜打职业之前，总去汤爷爷家里，那时他就记得汤爷爷始终一个人，老头讲究爱打扮，镜框旁边挂的镜链都有两大筐，金的银的各种玉石的，逢年过节都爱穿小西装，披着呢子大衣，当了一辈子老绅士。
    “这么些年，汤爷爷还是一个人过啊。”
    “是啊。”阿姨搓着手，有些遗憾，又有些难过，“常劝他找个伴儿，可他就是不肯，女的不肯，男的也不肯。”
    陆以澜耳朵瞬间支起，“男的？”
    阿姨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你还不知道吗？你汤爷爷在国外结过婚的，跟一个外国男人，可惜那人命短，走得早，老汤又痴情，十几年了，愣是一个人抗过来了，无儿无女。平时羡他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无牵无挂的，可这临了了，连个膝前伺候的人都没有，还好老陆两口子心善……”
    陆以澜后面的没听下去，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汤爷爷客厅摆放的那张黑白合照，不是纪念老师、同学、同事，是爱人啊……
    爱人。
    陆以澜琢磨着这两个字，阿姨把他的手拽过去，重重一拍。
    “小澜，你要好好跟你哥学习，不到三十已经成家立业，你嫂子多争气啊，怀了个双胞胎。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要抓点紧……”
    “哈？”陆以澜夸张地叫了一声，“我才23就开始催婚了？而且我嫂子厉害的点不是她怀了个双胞胎好嘛？人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学毕业生，高考省状元，也就是瞎了眼才会看上我哥……嗷！”
    他挨了一锤。
    “哎，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希望你也能……也能像你爸妈一样，有个伴儿在身边陪着，养一双儿女，别像你汤爷爷一样，一辈子孤苦伶仃。”
    正好到了医院，陆以澜赶紧推开门下车，跟司机和阿姨道别。
    “我先去了，一会儿过来接我，你们慢点。”
    陆以澜跑开，他想着刚才阿姨的话，心说他爸妈那是属于遇见了对的人。
    如果没有遇见那个对的人却为了组成家庭强行找人凑「CP」，那家就不再是家，是人间炼狱。这样的家庭孕育的也不是一双儿女，是罪孽深重。
    至于汤爷爷，陆以澜觉得人这辈子也没有哪里不好，虽然爱人不在了，但这个世界有他爱的艺术，花、鸟、山川，哪样不比跟一个每天因油盐酱醋茶吵得不可开交的人过日子有魅力。
    做完理疗，陆以澜被司机接到追悼会现场，开完追悼会，傍晚就下葬。
    “这么快啊。”
    陆以澜印象中的后事都要处理个几天，一问他母亲才得知老人早就做足了准备，留了书信两封。一封是做了公证的财产分配，将毕生大部分财产捐给母校，用作助学基金。另一封交代自己的后事办理，其中细节都已经打点好了。
    他订了葬礼要用的花，给自己选了骨灰盒、墓地，骨灰一半撒向大地，一半跟他的爱人合葬，棺材里要放结婚时穿的西装、婚戒，求婚用的钻戒放在右边床头柜的第二层，那里面还有个绒盒，里面是一只翡翠玉镯，是他母亲留给他未来老婆的，他没能用得上，如果陆以澜不嫌弃，可以给他未来媳妇儿。
    “喏，给你的。”
    陆以澜接过红色绒盒，他在琢磨，老人是不是也在变相催婚，他是不是也悔了呢。
    他揣着盒子跟母亲迎接宾客，来的多数都跟陆以澜的父母一样，是汤老先生的同事、同学、学生，每个人都体面地来，体面地走，情到深处，脸冲着无人的角落飞速地摸下眼睛，再迈着步子离开。
    整个葬礼就像汤爷爷这一生的基调，虽稍显冷清，但优雅体面。
    洛奶奶也来了，这个圈子本就不大，多数人都是认识的，年纪越往上走，还活着那几个就越是熟悉。
    “哎，老汤怎么就……”
    洛奶奶戴着一双通红的眼眶来，抱着陆母立刻就又哭了一场，惹得陆氏夫妻也掉了几滴泪。
    “笑着走的，走得轻松，也没受什么苦。”
    陆母红着眼眶轻抚洛奶奶的后背，抚着抚着变成了两人抱头痛哭，陆父也在一旁红着眼眶劝，劝着劝着看起来也要压不住情绪，在三人哭成一团之前，陆以澜赶紧溜了。
    他走到一旁的小花园，也没想着掸掸灰，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怎么不上前安慰一下？”
    突然响起的声音给陆以澜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绒盒掉在了地上，他一边弯腰捡，一边说道：“我要是一把年纪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才不想要别人安慰，我就想一个人安静的稀里哗啦。”
    说完，他看向旁边的人。
    谢长安穿了一件纯黑色的西装，外套是黑色大衣，整个就显得非常庄严、礼貌，非常附和葬礼的设定。
    而陆以澜直起腰看自己，他下床时随手套的白色运动套装，袖子上还有一大团橙色，就显得非常不讲究、不礼貌。
    “哎，我是不是该换身衣服？”
    谢长安说：“不用，你看。”
    “看什么？”陆以澜仰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没有什么特别的，两团花而已。
    “给自己葬礼用香槟玫瑰的人，不会在意你穿什么。”
    “香槟玫瑰？”陆以澜觉得那花儿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没想起来更具体的记忆。
    他视线收回，无聊的手打开了手上的绒盒，掀开里面的锦布一看——
    “卧槽，断了！”
    陆以澜吓得手抖在哆嗦，这镯子看成色不比他妈那只三百万的差，他这一哆嗦cei了多少钱？而且还是老人家送给他的！虽说送给他的就可以由他处理，但在人家的葬礼上把人家的传家宝砸了，这岂不是缺大德了！
    陆以澜都想到睡着后老人家在他脑门上招魂的画面……
    “不是你砸碎的。”谢长安拿起一枚玉镯碎片，递到陆以澜面前，上面有很修补过的痕迹，“甚至连修补的痕迹都是旧的。”
    陆以澜一颗心放了下去，还好还好，但他转念一想，又疑惑道：“那他送我一只碎了的镯子干吗？”
    “或许，”谢长安将双手揣进口袋里，站得笔直，“或许是想说，父母给的即便是价值连城，但也有可能不是自己想要的。他努力过，挣扎过，然后选择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一种寄望吧。”
    “是吗，那太好了。”
    陆以澜轻轻一笑，谢长安问他笑什么，他却不肯答。
    他现在还觉得老人也在催婚，是不是老人自己也后悔了，现在想来是他狭隘了。
    哪怕在外人眼里他这一生过得孤苦伶仃，他自己却觉得这一生幸福美满。
    这地方不止有一场葬礼，隔壁也有。
    隔壁离开的人应该是儿孙满堂，光是小孩子的哭声都有好几种，大人的呜咽声，争论声，难过是真的，医药费给多了财产分少了也是真的。跟这边这位走得冷冷清清的相比，那位是走得轰轰烈烈。
    陆以澜捏着那个绒盒，幽幽一叹，他更愿意要这样的体面。
    “你姥姥最近心情应该不太好，你多陪陪她。”洛奶奶跟汤爷爷年纪差不多，同龄人走了最是难过，患得患失，因为总想着下一个是不是会变成自己。
    “洛奶奶一天小旗袍小高跟，日子过得美满滋润，怕是能长命百岁，不能因为这事伤了元气。”
    陆以澜念了一大堆，身边的人却毫无反应，他扭头想给这不孝子孙来一拳，却见到谢长安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个方向。
    他一顺势望过去，一位脚踩细高跟、身穿黑西装的女士正跟人攀谈，言语间流出的「陈院士」「王院长」各种职称，听着就让人不太舒服。
    那位女士扭过身来，似曾相识的五官让陆以澜顿悟，这大概就是传闻中的「洛女士」。
    于是陆以澜改成拽了拽谢长安的衣袖，“你姥姥有我爸妈陪着，带我去兜兜风？”
    第23章
    ◇
    “你离他远点，他有病。”
    陆以澜上了谢长安开来的车, 这车估计是洛奶奶的，挡风玻璃前放着观音像，行车记录仪上挂着平安扣吊坠, 就连手刹上面都挂着佛珠，陆以澜拎起来收进盒子里。
    “看来洛奶奶还不清楚关键时刻踩刹车比念阿弥陀佛更有用, 这普及教育做得一般, 家属要背一口大锅。”
    他故意没话找话，谢长安却不作应答，车从停车位开出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轰鸣, 烧胎起步。
    陆以澜挠了挠后脑勺，感觉兜风不是个健康长寿的提议。
    下回改溜达。
    好在驶入弯道后，谢长安迅速地冷静了下来，速度降到符合这辆奶奶车的程度，落下一半车窗, 让凉风灌了进来。
    陆以澜手搭在车窗边, 敲着, 使劲琢磨话题, 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
    没憋出来。
    倒是谢长安先把车停在了路边。
    “饿么？”
    此时11:30, 算是午餐时间, 尽管陆以澜不太饿, 还是用力地点了下头。
    “饿了。”
    于是谢长安找车位停车，心情影响了技术, 来来回回错了好几次, 才把车板正的停在线内。
    两人先后下车, 陆以澜盯着隔壁下来的人, 职业素质超高，他是戴着口罩帽子下来的。
    这地方有点偏，路边只有小馆子，陆以澜选了家看着卫生条件尚可的中餐馆，里面就一个人，一盯着手机看的中年大叔。
    “吃点什么，两位。”
    陆以澜盯着墙上的菜单随便点了几道菜，师傅来了句「稍等」，拿着手机又进厨房了，从头到尾都没看过他们一眼。
    于是谢长安拿掉了口罩，帽子，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取出来一袋湿纸巾，开始擦桌子。
    “哎。”陆以澜被他的行为逗笑了，“你要是嫌弃，咱俩就开远点。”
    “不用。”谢长安打量了一眼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单用一张玻璃窗隔开的「厨房重地」上，“态度这么恶劣，店也能开下去，估计味道不错。”
    陆以澜嘿嘿一笑，“你倒还挺接地气。”
    他手撑在谢长安擦干净那一块地儿，问道，“我很疑惑哦，你为什么要当演员？”
    虽然他就看过谢长安一部电影——谢影帝目前也就这一部电影拿得出手。
    但他能通过角色觉得感知到，他是爱这个职业的，才能将一个与自身毫无相同点的角色演得如此活灵活现。
    所以他问的话不是为什么要当演员，而是为什么爱演员这个职业。
    谢长安是听懂了的。
    “小时候爱看书，”说完，他又摇了摇头，“是只能看书，于是想象自己是书里的角色，或潇洒，或悲怆地走了一生，后来大了一点，知道有一个职业叫演员。虽说人来演绎故事角色「崩坏」的可能性最大，但电影电视剧传播最广，这才能让更多的人读到故事。”
    “挺好的梦想。”但应该也吃了不少苦，陆以澜把后半句咽下去，不想提起那谁谁。
    他问谢长安青铜葵花是不是他第一次演戏，对方回算是，便又追着问第一次演戏什么感觉，那方言是怎么学的，那一脸黑泥又是什么特效装，扯天扯地，就是往最远的地方聊，因为逃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离那位洛女士远一点。
    但这几年随处可见的「原生家庭」四个字，好像就是在告诉世人，有些事和人是逃不掉的。
    谢长安的电话先响，他没接，紧接着是陆以澜的手机响了。
    他妈。
    “喂？怎么了？”
    陆以澜刚听了个开头，就看向了对面的谢长安，对面的人已经站了起来，老板端了两个盘子出来上菜。
    “结账。”
    老板迷茫地报了个数字，很快就听到了语音播报到账的声音，谢长安转身往停车位走，陆以澜接着电话跟上来。
    “好，我们马上回来。”
    两人先后上车，陆以澜已经挂了电话，捏着手机琢磨，“要不你别下车？”
    谢长安没吭声，他习以为常，不听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对自己家里的人他太了解了，外婆来这里，是为了祭奠好友，而洛女士回来，只是单纯地把它当成了一场商务局，两人若是接头必然会吵架。而谢长安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高估了洛女士的道德感，他以为起码对方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场面，起码能看得懂外婆是真的难过。
    他们赶到的时候，这边戏已经唱完了。
    来祭奠的宾客都在前厅，他们在后面的停车场，洛女士甩着打理精致弧度优雅的大波浪，一脚跨进红色跑车，全然不顾后面哭得肝肠寸断、形象全无的老人。
    陆以澜以往见洛奶奶，每次都觉得这是个精致爱生活的老太太，今天见老友最后一面也是细心梳妆过的，只是此时盘着头发的玉簪在地上碎成几段，一头白发散了，整个人瞧着老了十岁。
    他身边的人走过去拾起地上的玉簪，将一截一截断口锐利的簪子捏在掌心里。
    陆妈妈替老人将散乱的头发梳理整齐，取下自己发绳扎了一半，谢长安伸手，“我来吧，阿姨。”
    “哎，好。”陆妈妈收回手，这才得空擦了擦脸。
    谢长安将霜白的发丝一拢，编了个三股辫，轻飘飘地垂在脑后，他蹲下来拭去老人脸上的泪水，握住老人落在膝盖上颤抖的手。
    “走了，回家。”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老人一边念叨着，一边牵着带走。
    经过陆氏夫妻身前，谢长安微微鞠躬行了个礼，而后昂首阔步往前走了。
    陆以澜拿了纸巾递给他妈，搂着安慰了一会儿，几个人情绪终于恢复正常。
    “让老师见笑了，哎。”
    “先弄完老师的葬礼，再回家吧。”
    陆以澜帮着接客，送客，等名单上的宾客来得差不多了，便准备着火化。
    火化的时间很快，陆以澜想象不到就这么短的时间，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进去，就只剩下了一捧灰出来，好在老人为自己挑骨灰罐精致特别，外面看着五彩斑斓，晶莹剔透。
    弄完这些，准备离开的时候，陆以澜经过了那间他们去过又匆匆离开的餐馆，老板还坐在店内打游戏，不同的是旁边叠着几个一次性餐盒。
    “爸，停会儿。”
    陆以澜下车跑去把那几个餐盒拎了回来，拍了照片想发给谢长安，才发现人还在黑名单里面，赶紧大赦天下，拖了出来。
    L：店能开下去果然是有原因的，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
    发完，陆以澜把手机扣下，知道对面这会儿肯定没时间回复。
    弄完老先生的后事，已经是深夜了。
    阿姨弄了一桌好菜好饭，但餐桌边的人都没什么食欲，陆爸爸几度拿起筷子又放下，最后陆妈妈也放下筷子，重重地叹了一声。
    “二宝，爸妈现在觉得自己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支持你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陆以澜叼着筷子，没吭声。
    “你以后也要选一个自己爱的人，爱你的人，不管什么条件，只要是你爱的爱你的，爸妈一定都支持。”
    阿姨也在旁边真心悔过，“现在想想，一切的源头都是洛姐当年就是选了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婚后闹得鸡飞狗跳。
    虽然她很快离了婚，但因为恨着娘家人，一直凭自己养育孩子，那段时间，是苦了娘俩儿，两个人都是那些年吃的苦受的难太多了，年轻时太看重名利。老了悔悟过来，下一代都定了型，已经没有机会挽回了。”
    餐桌边其余几人都看着她，“阿姨，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们几个保姆也是有群的，平常还经常约着打麻将。”
    上有太太圈，下面就有保姆圈。
    陆妈妈想着老师的后事还是要花几天时间，便让阿姨这段时间想办法多照顾照顾洛奶奶。
    “至于二宝，这次难得回家，爸妈恐怕没什么时间陪你咯，世界赛期间，爸妈攒攒假期一定去现场看你比赛。”
    “好啊，一定得来。”
    于是晚餐匆匆结束，菜怎么从厨房出来的，怎么回厨房里去。
    陆以澜回房间后，洗漱完却怎么也睡不着，盯着聊天框发了好一会呆，想起了那天谢长安突如其来的一句「专业第一」，他那时不懂得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现在却是深刻地懂了。
    他退出来给洛水谣发信息，对方也是没回，于是随便开了把比赛视频，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准备听着声音睡觉。
    这也是他一手常用催眠手段，就在昏昏欲睡快要失去意识时，铃声突然炸醒，给陆以澜吓得裹着被子摔倒在地板上。
    陆以澜抬手去抓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把脾气压下去，轻柔地「喂」了一声。
    “我以为你睡着了。”
    陆以澜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在被窝里滚了半圈，“还没有，你姥姥睡了？”
    “吃完药睡下了。”
    “哎。”
    陆以澜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谢长安倒是先开了口，说他习惯叫外婆，因为小时候被养在外省。
    陆以澜不会安慰人，也觉得此时安慰人没用，于是将故事往越远的地方扯约好。
    “你爷爷奶奶对你如何？”
    “很好，因为他们那儿全国出了名的重男轻女，我又运气好，是个带把儿的。”最后几个字谢长安带着轻蔑的语气说出来，显然爷爷奶奶的好让他觉得有点无福消受。
    陆以澜只好又扯开话题，“你那边还有兄弟姐妹吗？”
    “有几个姐姐，关系不太好。”
    陆以澜算是服气了，又把话题往自己身上扯，“我有个哥哥，还挺厉害的。”
    于是开始聊他哥，他哥小学学习成绩优异，但酷爱掏鸟蛋，初中学习优异。
    但酷爱掏鸟蛋，高中学习优异，但酷爱掏鸟蛋，直到高二那年，他掏了喜鹊窝。
    他说，你知道喜鹊其实是鸦科的吗，令人闻风丧胆的鸦科大佬，聪明，懂战术，群殴时有鸟望风、有鸟打前锋，然后我哥被打得满头包。
    “你哥知道他这么酷爱掏鸟蛋吗？”谢长安在那边笑了，笑声很好听，让陆以澜想到了午后玻璃窗便挂着的风铃声。
    他声线是个清亮的少年，剧里也总是这样的角色，现实中却几乎与这几个沾不得边。
    陆以澜心口突然漫出丝丝密密的疼，缠着得他的心脏几乎要不能呼吸。
    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也忘了自己睡着时对面有没有睡着，他醒来的时手机已经关机了，冷冰冰地躺在地板上。
    陆以澜扶着腰从地板上爬起来，他竟然真的在地板上睡了一整晚！
    他洗漱完出来，阿姨在楼下做糕点，说一会儿给洛老太太送过去，陆以澜咬着筷子琢磨了一下。
    “我跟你一起出。”
    他上楼收拾了一番，拎了个纸袋跟阿姨一起出门。
    司机把车开到陆家老宅所在的那条街，下车时，陆以澜打量了胡同两边，跟身边的阿姨说：“等爸妈那边弄完了，您跟他们说，让他们搬过来陪洛老太太住一段时间。”
    阿姨也点头应是，“老人家很多时候活的都是一口气，这口气沉下去了，往后的日子……可没多长了。”
    陆以澜拎着纸袋和食盒上门，进了屋只见到老太太落在摇椅上晒太阳，洛水谣在旁边陪着，不见他哥。
    见他们来了，洛水谣赶紧迎上来，搬凳子，倒茶水，一副持家女主人的模样。
    “两位先坐，喝口热茶。”
    陆以澜先道了谢，没坐下，立刻去看了老太太，老太太精神很不好。
    比起昨天来看着更糟糕，打完招呼老人也是虚虚应了一声，脸上没多少笑颜。
    “看，我给你带什么礼物了！”
    陆以澜把他带来的礼物从纸袋里取出来，是一只风铃。
    透明的玻璃瓶里装着一个一个小巧精致的建筑模型，下面选择各色羽毛，是他妈不知道那儿国寻的宝贝，被他拿来借花献佛。
    老太太瞧见这东西倒是来了点兴趣，眼珠微微转动。
    “Universum Bremen！奶奶，看！”洛水谣站在旁边指着风铃给她讲解，老人自然都了解，倒像是她在递交功课，最后握着老人的手，悄声地说，“选了这个专业并不全然是被迫，我也真心喜欢。”
    老人这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脸上带着和蔼的笑。
    陆以澜看着这画面，准备离开，走到胡同口时，听见洛水谣唤他。
    “小陆哥。”
    陆以澜回头，见她双眼通红，耍宝道：“叫我小鹿宝。”
    “唉。”洛水谣脸上荡开笑容，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谢谢，谢谢叔叔阿姨。”
    陆以澜拍了拍她的肩膀，“谢什么，你哥呢？”
    提到谢长安，洛水谣面上的表情开始变换，好似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表情，“他跟我妈决斗去了，决斗完大家都能消停一段时间吧。”
    决斗，陆以澜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这个词。
    他跟洛水谣道别，去做理疗，做完回家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回基地。
    大概是决斗时间紧张，他都没有收到谢长安的消息。
    第二天机场。
    陆以澜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倒霉，他竟然在VIP候机室遇见了洛女士。
    他端着咖啡，脸冲着墙，结果对面的人还是坐了下来。
    她取下墨镜，精致的难掩一脸疲倦。
    陆以澜嘴不离咖啡杯，只拿余光轻轻地瞥她，刚有点心软，就听见对面朱唇亲启。
    “你离他远点。”
    “他有病。”
    啪。
    咖啡杯从陆以澜手中跌落，滚烫的褐色液体洇透了洛女士雪白的鱼尾裙。
    第24章
    ◇
    “那你就喜欢……我一个啊？”
    反应最大的是旁边的服务人员和洛女士带来的秘书, 两位事件的主角一个只是微蹙眉头，另一个只是起身，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陆以澜并不确定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 到底是因为过于震惊，还是自己就想这么做。
    他生活的环境里, 让他完全无法想象、无法理解, 居然会有一个母亲用这样的词汇去形容自己的亲生孩子。
    果真是艺术来源于生活，生活却远比艺术魔幻。
    尽管如此，家教仍旧不允许他在公共场合对一位女士做出这样的事, 于是回过神来后, 他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湿毛巾，替她擦着名牌包上的污渍。
    “非常抱歉。”
    “洛总，给。”
    秘书反应迅速，已经从行李箱里取出来一套干净裙装，洛女士接过纸袋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走向洗手间。
    她转身离开时回头深深地看了陆以澜一眼, 或许是她情绪压抑得很好, 这一眼里陆以澜看不到太愤怒的情绪, 他以为就他目前了解到的洛女士一定会暴跳如雷, 抡起咖啡杯砸他脑袋都不一定, 可她非常端庄, 表情也只是有点烦躁。
    一点点。
    陆以澜呼了口气, 重新坐回位置上。
    窒息。
    他刚刚想到了一个非常窒息的可能, 可能洛女士对外人有着十足的耐心和包容。
    否则以她的手腕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秘书也是自己亲妈的眼线？
    她只是把自己生命中的负面情绪统统发泄到了一个人身上。
    见他妈的鬼, 离了大谱了。
    陆以澜低头时见到自己鞋面也溅上了污渍, 他拒绝了服务生的湿纸巾, 主动到洗手间「自投罗网」。
    洛女士已经换了一套丝质的裙装, 正对着镜子整理补妆，见陆以澜过来了，她的视线立刻投了过来。
    “我猜您还有话说。”他也算犯了错，自然也要受点惩罚，不如就罚他把洛女士的话听完。
    洛女士眼神从他身上淡淡的掠过，继续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说他喜欢男人，我刚刚得知的时候的确挺愤怒，但之后我也很快想通了，喜欢男人女人，或者是喜欢哪个具体的人，都没有区别。爱情只是虚无缥缈的事，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知道什么才对他最重要。”
    “我劝你是好心，我看你家的人比较喜欢走痴男怨女那条道，怕你离他太近，陷了进去。”她站直身体，将颈边坠着蓝宝石的项链整理到最中间，语调还是淡淡的，“我生的儿子，他流着什么样的血我最清楚。”
    陆以澜轻笑了一声，夹着无可奈何的叹息。
    “你生的儿子，你养过吗？”
    洛女士一道锐利的视线投射过来，陆以澜赶紧抬手摆了摆，“OKOK，我知道您给过抚养费。”
    活了二十多年，陆以澜今儿才算彻底理解了什么叫完全无法沟通。
    他望着天花板，心想，他曾经还幻想过跟洛女士见面时，对方会像总裁文里的董事长夫人拿出一张银行卡砸到他脸上，大喊一句：你这个连高考都没参加过的烂仔赶紧离开我儿子！
    事实是，洛女士可能的确看不清学历低的人，但她大多数时候忙于奔波自己的事业，并没有什么空闲时间去鄙夷别人，只有给自己儿子找茬的时候会格外在意这事。
    所以重要的不是高考，是如何给她儿子添堵。她看不起300分的艺术生，但更讨厌一个不听命于自己的儿子。
    陆以澜越想越觉得窒息，这是何等可怜可悲可恶的女人。
    “阿姨，有缘再见。”
    陆以澜转身离开，心里琢磨着，最好八百辈子都别见了。
    登机前正好他妈打来电话，问了他出国比赛的时间，说这几天太忙没时间，等忙过了这一阵会跟阿姨一起做他喜欢吃的肉酱，果干，到外面哪怕每天拌干饭都不腻。
    “哦对，那边饮食你很有可能吃不惯，俱乐部会让做饭的阿姨过去吗？应该会吧，我跟助理确认一下，实在不行我来安排厨子。”
    陆以澜哭笑不得，“够了妈，你不要做得太大张旗鼓，暴露了我没打过几次世界赛的事实。至于饮食方面，俱乐部会安排的，再不济我就去吃海底捞，全球连锁。”
    他说完，在电话里啾咪了好一阵儿，把他妈乐得手机都拿不稳。
    “行，要准备起飞了，我先挂电话咯？”
    “好，注意安全，还有，比赛加油哦。”
    陆以澜挂完电话，切换到飞行模式前先扒拉了一下他跟谢长安的聊天窗口。
    安慰？
    没有意义。
    他左思右想，一直憋到下机前才想出来一段话。
    【你知道S赛冠军奖杯有多大吗？】
    【我也不知道】
    【据说有脑袋那么大。】
    【等哥哥给你打一个回来，长长见识。】
    谢长安回：好啊。
    回到俱乐部，陆以澜便开始收拾着手收拾行李，打开背包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从经过苏醉的手收到的礼物。
    一枚银龙戒指，和一朵干枯的玫瑰。
    他从包里抠出命运坎坷的玫瑰，将凌乱破碎的花瓣夹进一本书里，脑内灵光一闪，拿出手机在搜索框敲下四个字：香槟玫瑰，捉摸了下又加了几个字——的花语。
    「我只钟情于你」
    陆以澜身躯抖了三抖，有点受不了。
    “万一是这种花进多了所以打折呢？”
    他给自己洗脑，疯狂洗脑。
    领队过来敲了敲门。
    “鹿宝，先把东西收拾好，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就出发了。”
    “好勒。”
    这种出国比赛都是能尽早就尽早出门，首先给各种可能面临的突发情况预备处理时间，其次是饮食、时差，甚至是空气都要时间适应，所以等陆以澜收假回来，立马就安排了第二天出发。
    陆妈妈也知道了这个安排，只能遗憾地表示他要晚几天吃到肉酱了，比赛时间持续一个月，他们不可能请一个月的长假，明年的年假已经预支了一半给老汤的葬礼，再预支剩下的一半最多也只能攒十天，到时候过来看淘汰赛。
    陆以澜觉得挺好，他认为BO1观赏性还是差了点，还是淘汰赛的BO5有趣。
    东西收拾完，又被拉着去聚餐，这一顿来的熟人挺多，有共同要出征S赛的兄弟，也有已经放假穿着大裤衩夹趾拖鞋彻底放飞的兄弟们。
    虽说粉丝在各个平台撕得不可开交，但私底下他们关系都还不错，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一顿饭干到凌晨两点，陆以澜回来洗漱睡觉，躺床上时看到谢长安12:00发来的消息。
    【睡了吗？】
    陆以澜回了句「没有」，同时熬夜狂魔的谢长安果然也没有睡着，立马给他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喂？”
    “喝酒了？”
    陆以澜的声音听着含糊不清，一听就是喝了的表现。
    “啊，一点点。”陆以澜把手机开了免提往枕边一丢，人往另外一边打滚，一边滚还一边哼唧，恨得电话那头的人也跟喝了似的浑身发烫。
    “难受吗？”谢长安的声音已经有点哑，他脑子里幻想了一下此时的画面，那头柔软的卷毛在柔软的绒被里滚来滚去，一边还会因为体温过高撕扯衣领，雪白的身体陷入……
    打住。
    想象必须到此为止。
    “实在难受你就喝点醒酒茶。”
    “还好，就是有点晕。”陆以澜回来的路上就吐了，目前只是需要时间缓缓。他困得不行，但又不想这通电话就到此为止，强撑着精神跟谢长安闲聊。
    “奶奶好点了吗？”
    “好多了，叔叔阿姨带着她一起忙活，精气神恢复了不少。”
    说的是好的发展，但谢长安的语气却冷了下来，给陆以澜的瞌睡虫都冻死不少。
    他睁开眼睛看手机屏幕，对方的头像还是他那只手的照片。
    陆以澜犹犹豫豫，试探性地问道：“你妹妹说，你……跟你妈决斗了？她说决斗完大家都能消停点儿。”
    “是，她现在正准备去温哥华出差。”
    “唔，那就好。”
    陆以澜脑袋在被子里蠕动，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跟洛女士有过「一面之缘」，于是他问怎么个决斗法。
    谢长安的回答很简单：“吵架。”
    亲人之间，动手是不可能，就像谢长安哪怕怒极了也断然做不出来对洛女士动手的事。
    于是决斗的过程就是用最尖酸刻薄的语句往对方最脆弱的心口扎，越是熟悉，就越容易找到那些从未痊愈的旧伤。
    扎就完事儿了。
    那这种战斗必然是两败俱伤。
    陆以澜琢磨过来后，觉得这事儿再聊下去毫无意义，于是他换了个话题。
    “明天，哦不，今天的航班，你还有没有其他喜欢的选手，能给你要一件签名队服。”
    谢长安说：“没有。”
    “那你就喜欢……我一个啊？”
    酒劲上头，陆以澜在心里盘旋许久的话就这么一口气问了出来，问完后他心脏开始砰砰地跳，如雷如鼓，好像干了一件哈啤。
    然后开始找补。
    “我，我的意思是，我一个职业选手。”
    谢长安也是没有想到剧情突然发展到这里，怔愣了半晌，他没有回应，没头没尾里开聊今天参加了一个专访活动。
    “啊？什么活动。”编，你给我编，有本事就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编。
    最后的网友提问环节，有位网友说他也想当一名演员，但父母不同意怎么办。
    谢长安的答案是，重点不是谁谁不同意，而是想当演员这件事。首先表演是需要天赋的，第一件事是确认自己是否有这个天赋。
    如果没有，那么这条路将会非常难走，需要付出比常人多百倍的努力。如果目的不是成为一名演员，而是相当一个明星，那么可以走其他的路。
    陆以澜听完这罗里吧嗦的专访环节，眼皮都沉了下去。
    “然后呢？”
    “实在太困就早点休息。”
    语音通话挂了。
    陆以澜瞬间瞬间百倍，脑子嗡嗡地发热，这就完了？这尼玛谁还睡得着啊！
    他气得在床上打滚，蹬腿，然后成功把自己暂时消停的胃又叫醒了，起身去卫生间yue了半天，洗了个澡回来躺下，弯下手指都感觉累得不行，很快便入了眠。
    梦里他在打沙包，沙包上贴着谢长安的脸，踹了几脚感觉不忍心，又换成了「谢长安」三个字。
    打人不打脸。
    谢长安放下手机换了ipad，他气得去酒柜里取了瓶酒，连着灌了三杯，点开了相册，里面存了很多视频和照片，拉到时间线较早期的一条视频。
    视频命名：加入LPL第一次MVP赛后采访，也是粉丝提问。
    “首先打职业是需要天赋的，第一时间是需要确定自己是否有这个天赋，如果没有，这条路会非常难走……”
    跟他刚才说的话是一字不差，但陆以澜居然真的毫无印象？
    谢长安憋着气看完这个采访视频，又点开了更早的一个。
    是陆以澜第一次高校联赛。
    未成年的陆以澜身高还没发育完全，坐在椅子里，就像个奶包子，天生的小卷毛，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唇红齿白，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干净又纯真，是校园里学生老师都舍不得欺负的团宠长相。
    这场比赛是他决定正式打职业的重要转折点，这局比赛里陆以澜玩了三个不同的AD英雄，把把超神，赛后MVP理所当然给到了他。
    身后的电子屏幕弹出陆以澜写真照，游戏ID：北极星。
    时至今日，谢长安不得不开始质疑陆以澜的脑仁面积，他是什么都忘了吗？什么事都不往脑子里搁，那他脑子里搁的都是什么些玩意儿。
    作者有话说：
    鹿宝：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心里搁
    第25章
    ◇
    谢了长安花
    很快, 陆以澜就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任何与比赛无关的风花雪月和家长里短。
    来到国际赛场，他们面临的对手都是一些完全不了解的外国战队，虽说背后有分析师有教练团, 但最终这些数据和战术需要选手去接纳吸收，而这个过程是需要大量时间的。
    而比起其他兄弟战队, 需要参加入围赛的XG压力还得更重一些, 因为入围赛结束后，仅仅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又得马上开打小组赛。
    入围赛看似毫无压力, 但必须赢下一场毫无压力的比赛这件事本身就是巨大的压力。
    10月初, 比赛正式开始。
    四天的比赛只输了最后一场，替补ADBook上场，卡莎团战上头一飞五，被对面大逆风翻盘了。
    当天晚上就被送上了热搜，第三。
    赛后, 所有人一边吃香辣蟹一边复盘, 运营小李哥带来这个消息时, XG全员震惊。
    “不是吧？我们一三流队伍输一把入围赛都要被骂上热搜？”
    所有人齐齐望向运营小李哥。
    小李哥被看得头皮发麻：“要怪只能怪鹿宝, 好多人都是浑水摸鱼黑他的。”
    这话不假, 有图有真相的。
    官博宣布比赛失败的微博下, 好多竞粉真情实意地在给教练组出主意, 写了百字小作文建议Book再回家练练, 结果发现热评前三都是在骂陆以澜菜。
    然而今天比赛输掉的最大原因是，陆以澜没有出场。
    于是有人逮住了有外贼浑水摸鱼。
    自己人跟外贼打起来了, 这才是这条热搜高高挂在前三的主要原因。
    陆以澜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吃着他妈亲自快递过来的大厨做的香辣虾, 一边啜手指, 一边跟Book说：“别放在心上，新选手敢打敢拼是优点，AD要有向前闪现的觉悟，才配叫ADC。”
    “我知道，哥。”Book年纪虽小，刚满十八岁，但已经在XG青训队待了两年，虽说这场面有点吓人，但并没有吓到他，他也很清楚自己有不被吓唬到的理由。
    小组赛XG也是这么打过来的，陆以澜和Book轮替出场，最终以小组第二晋级四分之一决赛。
    这是XG来到世界赛的第一场BO5，面临一支韩国战队。
    对面的AD跟陆以澜的风格很像，都是对线苟住发育，后期团战发力。
    对于自己最熟悉的阵容，XG也有最熟悉的打法，就是不理这个AD，辅助多游走，从上中打开局面，但今天XG换了战术。
    上Book，疯狂下路四包二，直接给对面打懵，顺势拿下了比赛，同一套战术XG连赢两局。
    第三局对面明显有所防备，抢了一手越塔最优选狗熊打野，同时拿了保护型辅助宝石骑士，第一波四包二时辅助宝石突然升六，大招落下，二打四反杀XG两个人。
    宝石骑士大招能给到队友短暂的免疫伤害保护，可谓是最佳防越塔辅助。
    后面再越塔几乎等于送，XG稳了节奏，但那波团已经给到对面下路双人组巨大的优势，被Book连压两局的AD也证明了自己，一波漂亮的四杀结束比赛。
    陆以澜在后台，旁边的教练已经把膝盖都要抠破了。
    “下把换人。”
    陆以澜并没有出声，等所有选手回到休息室，Book自觉地坐在他旁边，眼里有不服，也有一点懊悔。
    “如果再输一把，你扛得住吗？”陆以澜问他。
    Book盯着显示屏上的「精彩集锦」，好几波他的操作都还算不错。
    但因为最终这一局比赛XG输了，所以他只能是背景板，他没出声。
    陆以澜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赢就不能怕犯错。”
    第四局比赛陆以澜上，同样的BP阵容，对面赢了不换阵这是自然，但XG依旧不换阵，这让解说和观众都觉得匪夷所思。
    ——
    谢长安在人群中，他拿的内场票，身边多数都是从大洋彼岸追过来的国内粉丝。
    “我不太能理解，既然Book跟鹿宝是同一个风格，为什么要换来换去啊？”
    “对啊，通常来说，不是两个风格不同的选手才会进行轮换吗？”
    从比赛开始，谢长安旁边的两个小姑娘就没停止过她们的分析，有些还真说到了点子上。
    通常在重要比赛轮换选手，都是在两个风格不同的选手里进行轮换。
    因为这样可以更换不同的阵容打法，像XG这样在Book和陆以澜风格相同的情况还非要进行轮换，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陆以澜打不了，或者说陆以澜打不了一场完整的BO5。
    “双杀！”
    “啊啊啊！！”
    谢长安只是短暂的走神片刻，开局下路就爆发了一级团，陆以澜卡莎拿了双杀。
    他笑颜还未展开就见到旁边的一体型彪悍的大哥举着灯牌激动地站了起来。
    “鹿宝！！太帅了！！”
    “啊啊啊！鹿宝加油！！”
    这一嗓子嚎的，把谢长安另一边两位先尖叫的小姑娘都吓着了，三个人齐刷刷地看着他。
    大哥也激动地望过来，只见他右边脸印着巨大的LPL-logo，左边脸印着陆以澜的签名、Q版形象X2，只能说胜在脸大。
    “你们也是鹿宝粉丝啊！鹿宝这波太漂亮了！”
    “是啊是啊。”
    两边的人隔着谢长安聊了起来，看得出来两位小姑娘虽然被吓到了，但是很快便跟大哥畅聊成了十年好友。
    “卡莎开局就拿两个头，再来波越塔，XG赢定了。”
    “糖球这个眼位给得太到位了，捕捉到了打野的走向！”
    谢长安双手环腰，后背自觉贴近椅背，好在他长得不厚，给到左右两边的真爱粉一个非常舒服快乐的沟通环境。
    而且她们的分析还挺到位。
    河道的眼位捕捉到打野回城的走向，XG中野快速行动集结到下路，在宝石骑士到达六级之前，打了一波四包二，野辅完美抗塔，卡莎再拿两个人头，4-0完美开局。
    左边的大哥双手举着灯牌，已经彻底疯狂了，台词都省略了，一个劲儿喊啊啊啊！
    右边的小姐妹也不遑多让，手里两根加油棒砸得震耳欲聋。
    谢长安夹在中间坐着，就感觉……略显尴尬。
    后面的欧阳姐戳了戳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要不要换个位置？我旁边的姑娘都在心疼你这个「韩国」人了。”
    “不用。”
    谢长安绝无更改国籍的打算，他只是比较安静。眼睛盯着比赛机位前方，选手的表情实时转播。
    陆以澜打比赛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也很少开口说话，在团战最激奋人心的时候也不会出声，只有等到对方水晶爆炸后，他脸上才会恢复平日里惯有的灿烂笑容。
    卡莎拥有四个人头领先，装备提前成型，这局比赛十分非常轻松地拿下。
    旁边的小女生撑着膝盖，隔着谢长安跟大哥一起分析。
    “同一套阵容，换了个AD就赢了，希望Book不要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说实话，作为一个从青训出来直接就打世界赛的新人选手，Book的表现非常不错了，我们一直很喜欢这种敢打敢拼敢犯错的选手啊。”
    “或许，这一种「圆满」。”
    小女生刚想问「什么圆满」，只会「啊啊啊」的大哥为何突然说话如此高深莫测，过脑子一琢磨，才发现不是大哥的声音，是她旁边的戴口罩的帅哥。
    大哥拍了下谢长安的肩膀，“我觉得你分析得很对啊，其实上一把Book也没有犯什么错，那波宝石突然升6是转折点，也可以说就是越塔有点粗糙，也可以是就是单纯差点运气。”
    “站在这个角度解读，鹿宝只是想要告诉他的后辈，他已经足够优秀，只是差点运气。”
    两个小姑娘捂着嘴感叹，“鹿宝他好温柔，我好爱。”
    “还有，帅哥，我们还以为你是韩国人呢，原来也是LPL的粉丝啊。”大哥暂时放下他的热情灯牌，在口袋里翻来翻去，找出来一枚印章。
    “来，给你整一个。”
    谢长安想了想，为了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这行为挺有必要的，于是他撩起额头的碎发。
    “脸有些过敏。”
    “好嘞！”
    大哥是个手艺人，只需要一秒钟，一个鲜红的「LPL」logo盖在了谢长安脑门上。
    “谢谢。”
    “小事情！”
    谢长安收回视线，此时主持人宣布Book接受采访，他便觉得没有理由再等，起身准备离场。
    旁边的两位小女生紧紧盯着他鲜红又白皙的脑门，等他擦肩而过走过去后，才回过神来。
    “哇，好帅哦。”
    “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此时谢长安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不过她们也很快知道了眼熟在哪里，在回去看直播回味比赛的路上，开局第一场，右下角的现场小视角，镜头一闪而过，但弹幕恒久远。
    【真的是谢长安！！】
    【我的妈，LPL的死亡镜头里他怎么能帅成这样！】
    【某些粉丝真的搞笑，你蒸煮一个劲儿蹭热度，你搁哪儿一个劲儿辟谣。】
    陆以澜也是刷到这视频才知道谢长安到了现场。
    此时弹幕两极分化，有人感叹帅哥的盛世美颜，有人则趁机挑起事端。
    蹭热度当然是必不可能，解说都没反应过来，导播甚至都没给提示，估计是扫内场的时候发现个帅哥多了给了两秒镜头，就这么匆匆掠过了，但视频下面还是吵得乌烟瘴气。
    陆以澜觉得很无语，当场就想发张拥抱照证明两人关系真的还OK，你们不要再打啦。
    但根据他以往的经验，这种解释根本没用，毕竟就像他们一个队内的队友天天同吃同住，粉丝也照旧脑补他们有血海深仇。
    思及此陆以澜就倍觉无语，拜托，真的有仇的话，住那么近，早就动手报仇了好吗？还用得着粉丝帮忙屠微博？
    他刚打算退出，看到了下方的推荐视频——【谢长安】谢了长安花。
    陆以澜点了进去，是谢长安的盛世美颜视频剪辑，画面看着都挺好看的，就是滤镜加的太重远没有现实中看见的惊艳感，最后几个画面像是手机拍的视频。
    茫茫人群中，他起身走出来，额前碎发凌乱，隐约可见几点殷红。
    先前陆以澜diss剪辑师的魔鬼滤镜，这会儿他觉得滤镜真的太棒辣！
    背后的千万人模糊成了一个又一个星光点，只余一个他比万千星光都要耀眼，那一点殷红被加重，肤白唇红，脖颈优雅，整个人就像从古装剧里穿越到现代的矜贵公子。
    陆以澜咽了咽口水，切小号，点赞投币收藏一键三连。
    下面评论有人问最后那一幕是什么剧的造型，太馋人了！
    UP主回复：是广场上看到小姐妹拍的视频，小谢去看比赛被偷拍了！额头上是LPL的标志啦！
    后面跟着视频号，陆以澜点了进去，视频长达二十分钟，谢长安被左右三只狂热粉丝包围，最后时刻选择了打不过就加入，最后有趣的是最后竟然是他自己撩起头发让人盖了个章。
    从矜贵王族公子到地主家傻儿子。
    陆以澜笑了半天，切出来给谢长安发了微信，是战队所住酒店的地址，下面还有房间号。
    谢长安：？
    陆以澜：到前台报我名字拿房卡。
    作者有话说：
    我刚刚才发现角色的名字跟我玩过的游戏一个NPC撞名了，我发誓我真A了很久了，真的刚刚才无意间发现，本来想连夜修文，但是现在有修文限制，怕导致锁文，只能暂时先这样了。
    第26章
    ◇
    长长久久，一帆风顺
    结果陆以澜也没有等到谢长安自己拿房卡进门, 运营小李哥先给他来了电话。
    “谢长安来找你了？”小李哥毕竟是个运营主管，能力再差，也是有点能给他通风报信的人脉关系。
    陆以澜还在犹豫怎么回答, 那边又急吼吼补了一句：“你让他走后门，可千万别往大堂走, 那可有好多媒体蹲着。”
    虽说电竞圈自媒体的影响力不大, 但谢长安的影响力够大。
    “啊，知道了。”
    陆以澜只好爬起来，套上外套往外走, 他出门前还重回浴室摆弄了好一会儿自己额前的刘海。
    说实话, 他状态看起来并不好，甚至算有点糟糕。首先是手伤影响，其次比赛期间压力本就大，再加上异国他乡水土不服，饮食不适, 可谓是从身到心的双重折磨, 导致他现在面色暗沉发黄, 有点像逃荒归来, 刚套上一套新衣服。
    再完美的衣装都掩盖不掉这种颓丧。
    “哎。”
    陆以澜乘电梯下楼的时候还有点忐忑, 以这样的形象跟谢长安见面, 是不是有点跌份儿, 他可刚刚才刷过「谢了长安花」。
    算了。
    没那个心思想这些。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 陆以澜就飞奔了出去，丑就丑吧, 人不会永远都菜, 必然也不会永远都丑！
    陆以澜经过前台, 顺手薅了一把花篮里的粉花。
    他给谢长安拨语音, 听了好一会儿铃声，那边才接听，很快他听到手机里传来了酒店前温泉广场的音乐声，现实与耳机手机里的声音交织，最后一切回归于现实。
    “右边。”
    谢长安的声音响起，陆以澜往右边望过去，看见那道身影的瞬间，他感觉耳边的声音、画面都在迅速向后急退，退到最后，这个世界只剩下了隔着广场相望的两人。
    广场外面有一棵大树，树上挂满了似流星坠落的白色灯带，谢长安就站在那里，像一阵流星雨送来的礼物。
    因为是在国外，他胆大且嚣张，见到了陆以澜连口罩都摘了下去。
    陆以澜手臂举高，凌空用力地指了指地板，示意他老老实实站着——
    他这就过去带他走后门。
    先前陆以澜有很多话想问，但此时此刻朝着谢长安奔去这路上，他又觉得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
    就像那段时间他情绪低落时的每一个陪伴的电话，内容和过程都不重要，只要结局是有这么一个人陪着。
    陆以澜攥着手机，一路狂奔过去，他速度越来越快，耳畔的风呼啸而过，好似跑进了另一个世界里。他步子迈得极大，嘴张着忘了闭，灌进去两口凉气，跑几下肚子就一抽一抽的疼。
    哎。
    谢长安往前几步快走，在陆以澜弯腰往前倾时，拽住了他的胳膊。
    “跑这么急做什么？”
    陆以澜一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把自己薅来的花插到谢长安衣兜里，自认为这个见面仪式还挺氛围感的。
    谢长安一手扶着他，另一只手把花取出来。
    “康乃馨？”
    额？
    陆以澜眉头一皱，脚趾开始抠地板，但嘴还不肯服输，“预祝您母亲节快乐？养一只猫也挺不容易的。”
    谢长安气得推了他一把，又很快把人拽起来。
    “缓过来没有？”
    陆以澜直起腰来，顺势拉着他的手腕，“换个地方。”
    他杵在这里没动，应该也是担心那些媒体，至于他有没有跟小李哥通气，又或者两人是怎么通气的，陆以澜并不是太在意。
    两人先后进了酒店侧门，乘电梯往三楼的咖啡厅。
    这酒店咖啡厅晚上本来是不营业的，但为了照顾打比赛的这群夜猫子，于是开启了自助模式，这个点夜猫子还没上班，里面空无一人。
    “来吧，自助。”
    陆以澜对咖啡毫无兴趣，给谢长安做了指引后，就去旁边挑选小饼干和水果，凑了一饼干甜点拼盘合一水果拼盘，挑了个安全隐蔽的角落坐着。
    几分钟后，谢长安端着两个马克杯过来。
    “额，我不用……”陆以澜拒绝的话没说完，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奶香，“奶茶？”
    谢长安眉梢微微一挑，“姑且算是。”
    他此时已经取下口罩，拿着小勺轻轻搅弄着手里的咖啡杯。
    陆以澜没那么优雅的动作，端起来浅试了一下温度，然后就是猛灌一大口。
    一口杯子就快要见底，他眼神跟谢长安错愕的眼神对上，两人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东西。
    “这是什么？”
    “你又瘦了。”
    两人同时出声，都盯着彼此的脸。
    可见门面的重要性。
    陆以澜在谢长安右眼下方看到一道鲜红的印子，那是一个很危险的位置，离眼睛很近，距离太阳穴也很近。
    他眼底立刻盈满了愤怒，其实他能猜到谢长安来现场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但现在这道伤痕证实了他的猜测，又让他感觉像是心脏被人掐了一把。
    “你这样会影响拍戏吗？”
    谢长安头微微一偏，手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很快又垂下去，继续握着小勺搅拌咖啡。
    “不会。”这点小痕迹都用不着专业化妆师，欧阳姐都能遮个完美无瑕。
    陆以澜叹了一声，压抑着焦躁，他诚恳建议，“要不，以后你跟洛女士见面的时候都戴个头盔吧？”
    谢长安灵活变通：“也可以给我的脸投个保险。”
    说起这个，陆以澜也有所了解，“圈内好像有给自己的手投保险的职业选手，后来他退役了跟我说不太靠谱，赔偿条件太苛刻。”
    而且，亲人制造的伤害应该不在赔偿范围内。
    后面半句话陆以澜没说。
    谢长安问起这位选手的现状，陆以澜往嘴里放了块小饼干，“就，做直播啊。”
    “那，如果你退役了，有什么打算？”谢长安又问道。
    “摆烂。”陆以澜雄赳赳气昂昂地回答，随后身体往后靠，腰往下挪，姿势懒得极其嚣张，就差把腿搁桌上打摆子。
    他详细讲解他的摆烂过程：“找个快递和外卖能到的小破地方，混吃等死，坐吃山空，所以我一定得拿冠军，有冠军皮肤分成才能保我一辈子吃穿不愁，要是拿不到，快递档次就得降低到拼夕夕级别……”
    此时谢长安拿出了榜一大哥的豪气，“没关系，我养你。”
    陆以澜还是那霸气的坐姿，嗑小饼干的姿势微微顿了一下，他先是脸上的笑容放大，而后缓慢敛去笑容，面上只剩下一片如水的平静。
    有意或无意，他们好像总是将最落寞狼狈那一面交给对方。
    他问谢长安。
    “微博上那些小作文是你写的吗？”
    谢长安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工作室集思广益，我润色、修改、订正，投稿。”
    陆以澜又问：“直播间账号？”
    谢长安：“共用账号，没来得及切。”
    这是实话，贡献了百万榜给直播平台和他带来的流量这些都是后面的意外，他那时的想法只有单纯的一点——保护他，刷钱是最简单粗暴也是最有用的方式。
    知道陆以澜还要问什么，谢长安主动坦白道：“我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第一时间去找过你。”
    “奥。”陆以澜想起来了，那会儿他沉浸在天价物业费的震惊中，没太在意这茬。
    此时他有些后悔，如果同意了或许两人能尽早成为朋友……
    可他又想起了他爸妈的故事，他爸后来说，只要最终遇见了，其实早些时候的错过也并不是坏事。
    在没经历过他奶奶的事之前，陆爸爸正值叛逆期。陆明山早年总是跟着父母东奔西跑，去条件艰苦的地方做研究，最艰苦的时候连洗澡次数都要严格控制。等回了京城才知道原来自己家这么富裕，他也当了一年纨绔子弟，报复性消费。
    而他妈在父母感情出问题前，骨子里也带着点优越感，真遇见了，还真不一定瞧得上这么一个人。
    或早或晚，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最后一个问题，”陆以澜换了个姿势，身体前倾，猛地想起自己扎眼的黑眼圈，又迅速后仰，“我们小时候见过吗？”
    谢长安：？
    这操作什么意思？
    他回答：“算见过。”
    陆以澜等着他的详解，谢长安却怎么也不愿意详说，生怕把他可怜的脑仁面积解了出来。
    “你……”陆以澜还想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响了，他一看，领队催他回去复盘。
    他眉头微蹙，咬着下唇琢磨，眼睛眨了一下，却见到谢长安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纸袋，里面是一束鲜红的花。
    玫瑰？
    告白？！
    求婚！？
    卧槽，这是不是太快了！
    陆以澜被吓到了，弹射起步，蹲在了椅子上，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一副马上就要起飞的准备姿态。
    谢长安已经完全摸清陆以澜的脑回路，哪怕是送颗鸡蛋大小的古董宝石，不讲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都可能被他拿去砸核桃。
    他有些无奈地扶了一下额头，一句直白的解释让精心准备的浪漫荡然无存：“这是08年奥运会颁奖花。”
    “嗷。”
    陆以澜将腿放了，伸手去把花束捧过来，细看便能发现鲜红的主花并不是玫瑰，他拨弄着配花配叶，感觉氛围不太像送花的氛围，倒有点像是小学同桌归还欠了仨月的橡皮擦。
    仨月没还的很尴尬，要了仨月的更尴尬。
    此时谢长安手肘趁着额头，一副累觉不爱的神态。
    要不算了吧，心累。
    他眼睛盯着快凉透的咖啡，寻思要不要再给自己加几块糖。
    余光瞥见陆以澜将手伸过来，额头落下一阵冰凉。
    陆以澜拿着湿纸巾擦他额头的印章痕迹，上手时就很无语，“这也太大了。”
    见谢长安盯着他手边的湿纸巾包装袋，陆以澜又解释道：“擦键盘用的。”
    “嗯？”谢长安抬眼瞪过来，眼里飞着小刀。
    “不是，”陆以澜被瞪出脾气来了，“肯定是没用过的啊！就算是我用过的，偶像擦完键盘再给你擦脸，岂不是你的荣耀！？”
    说完，他自己都乐了。
    忒不要脸了。
    谢长安调整坐姿，看着陆以澜替他擦拭额头的手。
    等等，为什么要离这么远？
    陆以澜没给他提问的机会，擦完丢掉脏掉的纸巾，怀抱起那束花，起身时有点犹豫，但离开的动作很迅速。
    “那什么，要复盘，我先回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没影儿了。
    拆开口的湿纸巾遗留在餐桌上，谢长安伸手拿过来，磨平褶皱，按下封口。
    “我觉得吧……”
    突然响起的女声让他手上动作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将湿纸巾收回了纸袋里。
    欧阳姐在他面前坐下，幽幽地叹了一声，话还没出口，身后脚步声响起。
    咚咚咚。
    陆以澜去而复返，看见谢长安对面出现的女人也并未惊讶，热情大方地打了个招呼，而后拾起盘子里的蔓越莓小饼干塞到谢长安嘴里。
    “挺好吃的。”
    说完，人又溜了。
    谢长安嘴里含着饼干，神情呆愣。
    欧阳姐见惯了他脸上各式各样成熟稳重的表情，却是头一回见到他整个被无语住，没忍住笑出了声，将刚开未说完的话补齐：“其实有些时候也能理解那些疯狂的粉丝，你说是不？”
    谢长安没理会她，慢条斯理地嚼完了嘴里的饼干，仔细品味着其中滋味。
    尤其是对方指腹从自己唇上擦过那一瞬间，比饼干本身滋味要甜上十倍。
    咽下之后，他又心头一梗，好像他该洗个手。
    算了，大丈夫不拘小节。
    谢长安起身去吧台签单，写的是陆以澜的ID和房间号，官方会负责结账。
    勤俭节约才是赚钱养家的长久之计。
    电梯里。
    陆以澜捧着花上楼时正好遇见了隔壁兄弟战队全员，众人盯着他怀里的花一阵惊叹。
    “卧槽，又有人跟你告白啊！”
    “鹿宝，谁送的啊？”
    众人疯狂猜测，粉丝进不来，是美女主持还是美女解说，官方工作人员还是哪家领队，or助理？
    陆以澜单手叉腰，腰背挺直，下巴轻扬，贼骄傲地说：“肤浅了吧，没文化了吧！这是08年奥运会颁奖花，名叫「红红火火」。这不是玫瑰！九支主花是一种月季，其他配花配叶都是六支，「长长久久」「一帆风顺」的寓意。”
    别问，问就是现搜的。
    作者有话说：
    带号这里，作者也是现搜哒QwQ；
    给鸭脖小哥换了个洋气的英文ID-Book
    第27章
    ◇
    不如你再追我一段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陆以澜抱着花来到战队的临时训练室, 又忍不住显摆了一番，惹得众人一阵眼酸加羡慕。
    这花选得就是非常有水准，比铺满一整条街的玫瑰都来得有意义, 颁奖花束那得是先站在领奖台才有资格拿到的，再加上奥运会这么有意义的前缀。
    就很体面, 很讲究, 很有文化。
    教练说：“知道你谈恋爱了，赶紧过来复盘。”
    陆以澜立马否认：“没没，没谈。”
    他不愿意承认, 教练也灵活变通, 换了用词。
    “知道你快谈恋爱了，赶紧死过来复盘。”
    “哦。”
    陆以澜收起心思，放下花，专心投入复盘中。
    半决赛分组已经出来了，XG的对手同样也是韩国战队, LPL另一支战队对阵一欧洲战队, 如果两边都拿下比赛, 会有两只LPL队伍相会于决赛, 但如果两边都没拿下, 那这又是替他人做嫁衣的一年。
    这是任何人都不愿看到的, 所以他们要争分夺秒, 全力以赴。
    XG的对手先前跟兄弟战队分在同一小组, 双方做了资源共享。
    也就是说这场战斗是两组的教练团队在背后出谋划策, 但短短几天时间, 选手能吸收多少, 还得看个人天赋。
    关于半决赛先上谁, 教练组讨论了很久。
    有人认为应该先上陆以澜，哪怕先稳下两局再上小书也比较有保障。
    而有人则支持先上小书，他们接下来的对手下路双人组是一对老伙计，都是打了七八年比赛的老油子，新人对阵老油子有奇效，俗话说得好——初生牛犊不怕虎，乱拳打死老师傅。
    教练组讨论的时候陆以澜和小书就在现场，也询问了他们的意见，小书站在比赛场上，打法却凶悍得很，私底下却是个乖巧文静的小男生。
    “我都可以。”
    陆以澜先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抬了下手，“我支持先上小书，但具体还是听教练组的安排。”
    结果还是没讨论个明白，教练先把两人放去休息。
    陆以澜难受得不行，本来身体欠佳，又被灌了一堆战术套路，此时眼冒金星，脑里一团浆糊。小书却毫无感觉，眼里只有期待和斗劲，两人明明同样打了两场比赛，又一起复盘开会。
    “哎。”陆以澜搂着小弟的胳膊，幽幽地感叹：“年轻真好。”
    “哥也很年轻啊，还能再战一百年！”小书拽着陆以澜的手指，替他按摩舒缓。
    到了房间门口，两人互道加油分开，陆以澜扭身拿房卡开门，闷头冲进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战斗澡，把自己往床上一丢。
    他最近心绪不宁，失眠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必须得抓住每一丝困意，让它溜了再入眠又不知道是多久了。
    陆以澜浅浅地睡了会儿，忽然从梦中惊醒。
    他的花！
    陆以澜「嗖」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踩着拖鞋朝着训练赛狂奔，几个教练和助教还在那儿挠着秃头的分析战术，无所事事的领队找了个花瓶把他抱回来的花儿插了进去。
    “谢谢。”陆以澜捡了个现成，去把花瓶抢了回来。
    “不是，”领队很无语，很嫌弃，“把祝福和爱分给大家不好吗？”
    “再议。”
    陆以澜摔上门，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去。
    花瓶被他放在床头，鼻息间隐约有股淡淡的花香，让他的心思宁静了不少，爬起来看手机，谢长安发了新消息。
    【注意休息。】
    陆以澜琢磨着应该回什么，结果捧着手机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他在床上打了个滚，拍了床边的花发过去。
    谢长安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打开了手机，三点半，这逆天的作息时间，他叮嘱对方记得吃饭。
    五点半，在床上睡了会回笼觉才爬起来洗漱收拾的陆以澜给他发了丰盛「早餐」的照片。
    【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谢长安看了眼窗外，天都快黑了。
    他认为陆以澜决定退役的选择是对的，打职业烧的是命，只是最后这个句号是否能够画的完美呢。
    叮咚。
    新消息又来了。
    【这花还有多的吗，好的祝福要跟大家分享。】
    谢长安表情冷冷地回：没有。
    陆以澜往嘴里塞了块牛排，一边细嚼慢咽，一边遗憾地敲字：那我独享了。
    他想了想，又转述了他刚回训练室教练说的那几句话。
    他诚恳地发问：这算谈恋爱吗？
    谢长安还没回，职业选手的持续爆发，疯狂输出。
    【我……什么感觉说不上来。】
    【不过这又是花又是戒指的，你总归不会是想跟我做兄弟吧？】
    【但这就叫谈恋爱了，又总觉得缺点什么。】
    【不如你再追我一段时间，容我好好想想。】
    谢长安显然就弱在了手速这一点上，他一手撑着头，另一手拿着手机，回了句好。
    收到消息的陆以澜开开心心吃饭，发完消息的他，也开开心心地挑剧本。
    欧阳姐在旁边挂着耳机跟洛水谣开黑，小心地汇报着情况。
    “表情一会儿冷一会儿笑的，要么是看剧本中邪了。”她垂着眼，嘿嘿一笑，“要么就是，拿下了。”
    谢长安刚好听见这句，心想还是太看得起他了，他可没拿下谁，反倒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左思右想也不明白陆以澜凭什么，大概是傻人有傻福吧。
    ——
    “阿嚏！”
    陆以澜打了个喷嚏，搓了下胳膊，感觉空调温度有点低，下回出来吃饭还是得多穿点。
    他吃完饭回训练赛，到比赛前，每天都是这么个状态，训练赛、复盘、开会、训练赛、复盘……
    二十左右拥有大好青春年华的少年，就这样抱着一把键盘，在椅子上熬啊熬啊，熬成一个勾肩驼背的小老头，只有那一方小小屏幕里的胜利二字，是他们毕生所求。
    不需要问值不值得，能够寻到一件能专心致志地沉浸的爱好，这本身就是一件幸事。
    半决赛这天。
    小书上了两场，都输了，XG0-2落后，再差一点就要被剃光头。
    这个年轻的小伙在比赛结束时没有任何反应，走到休息室时也强忍着情绪，教练没说一句重话，下一把比赛换陆以澜上场。
    对面找到对付新选手的最佳方式，那就是强压，开局二级抓下，从0-0打到0-7，没有多少比赛经验的新选手，心态很容易崩掉。
    第三局换陆以澜上场，对方也并没有改变战术，这也正常，毕竟准备时间有限，战队能掏出来战术套路总共就那么些，赢了当然不用变阵，否则那么快把底牌交完，后面的比赛要这么打？
    败方XG不头铁，换了战术。
    原本的蓝领打野换成了前期优势的节奏型打野，辅助也不在总困于下路，多方游走支援给压力。
    陆以澜一人坐镇下路，一旦对方多人从地图上消失，他直接退守二塔，狠一点，就直接回家泡温泉。
    眼见着对方三包二、四包二都无功而返，这时，解说和观众才反应过来。
    “这是XG最熟悉的那套方法！”
    “book就像一个幌子，他让所有队伍觉得XG现在开始主打下路了，但事实上XG这些年就不是一支以下路为核心的战队，都是中野带节奏，下路陆以澜苟住自己玩儿，如果不幸打到后期，再由陆以澜接管比赛！”
    对，XG需要陆以澜发力的比赛才叫不幸。
    以前的XG真正核心是辅助，后来为了保住队伍，被迫卖掉辅核，但这不代表他们养不出来一个新的辅核。
    新的辅核还在成长，但也把对局拖到了后期，陆以澜的厄斐琉斯受苦受难一整局，最后十分钟准备正面接团的时候，经济对比拉出来。
    他0-4的战绩，跟对面7-1的AD经济竟然差不了多少。
    “陆以澜在乱局中苟发育的能力世界一流，对面的AD倒是一直跟着打团没吃多少兵线，两人装备差别不大，这波团XG有一战之力。”
    但前提是厄斐琉斯得活着。
    对面现在也是到了这个问题，一波佯装打龙实则逼团的战术，把XG引诱到了龙坑，但厄斐琉斯站在队伍最后面，卡着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
    一波团打到最后XG虽然损失三人，但厄斐琉斯满血有大，对面五人都在但血量都不好技能CD中。
    糖球控制给到打野，陆以澜迅速跟上输出，清辉夜凝R一套打下来，给打野秒了，残血辅助被糖球收掉，紧接着两人一波极限拉扯，厄斐琉斯砍下四杀，等到复活队友支援，拿下大龙，一波拿下比赛。
    2-1，XG追回一局。
    耳机摘下的瞬间，陆以澜听见了惊天动地的尖叫声，观众来自世界各地，有各自喜欢的战队和粉丝。
    但在此时刻，他们都毫不吝啬地为这场精彩的战斗献上自己的掌声。
    这场团战最亮眼的MVP得到的优待，最大的屏幕上放着陆以澜的脸，跟比赛中那杀神般的神情完全不同，此时的陆以澜笑容憨厚，摇头晃脑，像讨食的小狗。
    谢长安在观众席，听着耳畔山呼海啸的欢呼声，由衷地替他开心，又倍觉骄傲自豪。
    他的人。
    哦不，还在追，那就加点词。
    早晚是他的人。
    第四局比赛XG还是赢了。
    虽然说对面换了战术，多方针对，但XG全员上下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愣是没给一点机会，厄斐琉斯正常发育，一波团战拿下比赛。
    XG是个很低调的队伍，替补AD是自家青训二队提上来的，其他位置的选手都是跟着俱乐部跌跌撞撞一路打过来的，没有谁是花高价钱买来的自带光环的明星选手，就是几个普普通通一路走来的选手。
    但有些时候把平庸做到了极致，那就是另一个角度的完美。
    2:2，追平。
    让二追三是赛场上最难看到的，也是粉丝最想看到的，这种逆风翻盘的剧情从来不嫌多。
    今天的比赛时间都拉得很长，前面两局都打到了50分钟，book有过操作失误，也在团战中操作回来，最后虽然还是被拿下，但这两场比赛都非常精彩。
    谢长安旁边的粉丝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了。
    “够了够了，真的够了，咱们四号种子已经走到了半决赛，不管是鹿宝还是替补上来的小书，表现得都好棒，明年我还要喜欢XG……”
    “鹿宝真的太帅了，今天打得太好了……呜呜呜。”
    谢长安好心地递过去一包纸巾，对方接过，然后收获一句「thankyou」，给他整无语了。
    欧阳姐坐在旁边，很细心地取出来一支黑色钢夹。
    “用这个吧。”
    谢长安今天在额角盖了个小章，还是LPL的红色logo，旁边挨着XG的队标，可惜发丝太茂盛总给挡住。
    他沉吟了片刻，接过欧阳姐的小发卡，将一缕发丝别起，旁边的女粉丝立刻又嗷了一声。
    “原来是XG的粉丝啊！”嗷完又凑到旁边朋友耳边，小声念叨，“好帅。”
    “戴着口罩怎么就觉得帅了？”她朋友倒很理智。
    “氛围感你懂不懂啊！”
    氛围感帅哥谢长安手肘撑着头，打开手机，果然看见了陆以澜的新消息。
    【叉腰jpg。】
    很膨胀，很嚣张。
    谢长安给他放了一屏幕的撒花撒花撒烟花烟花，就非常配合。
    第五局比赛正式开始。
    此时最紧张的自然不是XG，而是被连追两局的韩国队伍。
    这把BP有了很大的改变。
    厄斐琉斯、卡莎等后期能接管比赛的AD都被放在了BAN位上，要逼XG打前期，XG根本就没在怕的，下路阵容EZ加猫，一个纯纯对线阵容。
    这阵容一出来，XG的粉丝都有点慌张，非常慌张。
    虽说在国内赛事上，XG也拿过类似阵容，赢的也多，但问题在于陆以澜打了这么多年后期，今年复出后才开始玩前期压线的战术套路，而且还是最后关键局，任谁都会觉得稳住打后期才会更有机会。
    跟前期阵容相比，后期阵容的优势在于容错率，哪怕前期被虐得很难看，后期拖到六神也是有得打，可前期阵容没了就是没了，拖到后面毫无还手之力。
    可XG就是要孤注一掷。
    谢长安眉心不安跳动，若是主动的战术选择还好，就怕是陆以澜的状态给他们逼到了这绝境。
    机位前放着选手的大头图，单从陆以澜的表情来说，看不出任何端倪，但他的水杯从习惯的右手边换到了左手边。
    谢长安捏紧了手心，眉心不安地跳动，视线也在不同机位反复横跳。
    第28章
    ◇
    家属的福利and家属的义务
    游戏时间30:07, 人头比：27-3。
    XG以大人头比分拿下比赛，EZ战绩17-0-1，直接杀疯了！
    水晶爆炸的那一刻, 谢长安跟他左右的粉丝同时站起——欧阳姐虽看不懂但已经融入，替他喊出他喊不出来的尖叫声。
    旁边情绪激动的女粉丝挥舞着加油棒, 向旁边的女伴索求拥抱, 扭头看向谢长安这边，身材高大的帅哥也很给面子弯腰抱了她一下。
    耳侧的发卡勾掉了谢长安耳侧的口罩细带，分开时匆匆一瞥, 只觉得头晕眼花。
    “好帅！”
    “XG竟然还有这么高质量的男粉！”
    高质量男粉谢长安举头望向舞台, 握手环节结束后，XG的队员来到舞台前，谢长安能看见那个清瘦的身影，虽看不真切，却还是想象到他脸上是何种开心笑容。
    谢长安这时有些后悔, 他该走个后门, 请求官方增加个粉丝献花环节, 能让他在这个时候上去讨一个拥抱。
    算了, 决赛他还有一次机会。
    选手退场, 不同屏幕展示着不同语言直播间的采访选手, 没有陆以澜。
    谢长安戴好口罩和帽子, 起身离开现场。
    欧阳起身跟着, 刚离开会场，就接了个电话。
    两人回到车上, 欧阳姐接完电话, 扭头对他说：“官方邀请你拍一个加油短片, 我答应了, 跟他们说，有个条件，就是决赛后能让你上去送个花献个礼什么的。”
    其实本身就有这个环节，但那时候冲上去跟选手享受礼花沐浴的都是俱乐部成员，或是……家属。
    谢长安很端庄地点了下头，说：“行。”
    人虽然还要再追一会儿，但提前享受一下家属福利也不错。
    他准备驾车回酒店，陆以澜又发来了消息，于是谢长安推门下车。
    欧阳姐扭头问：“你去哪儿？”
    “后座。”
    欧阳姐只好认命地挪到驾驶座当司机。
    谢长安挪到后座看手机，陆以澜的新消息是一张图片，放大后是他父母明天落地的航班号。
    【我爸妈明天到，帮我去接一下。】
    【表现的好机会！】
    【追人就是要紧迫一点，不要给我脑子冷静下来的机会！冲鸭！】
    谢长安手掌掩着半张脸，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还亲自教他怎么追的，可以说是相当负责了。
    距离决赛只有五天时间，陆以澜忙得吃喝拉撒都得用跑的，谢长安这条消息发出去，如石沉大海一般，聊天页面毫无动静。
    谢长安倒也不气，要享受家属的福利，也得尽家属的义务嘛。
    于是他也给自己安排了下行程，去欧阳推荐的餐厅试吃踩点，又去精心挑选了几样见面礼，顺带还弄了一身崭新的行头，西装、大衣感觉会显得比较死气沉沉，陆以澜父母应该喜欢阳光鲜艳一点的。
    于是第二天，他穿着蓝白针织衫、米白色长裤和蓝鲸简笔画涂鸦板鞋出现在机场，蓝色是晴朗时节的天空蓝，就很阳光，很清爽。鼻梁上挂了一幅无框眼镜，又将书卷气拉到最满，就很有文化。
    “哎哟，小谢啊，怎么劳烦你来接我啊！”
    一见到谢长安，陆妈妈就飞奔过来，热情地拥抱，拉手手。
    陆父拖着行李箱随后赶到，后面还有个保姆，洛奶奶的保姆，谢长安微微挑眉，果然见到了远远落在最后面的洛奶奶。
    谢长安走过去把老人牵着，“怎么过来了，也不跟我说。”
    洛奶奶表情诡异地盯着他，“问题是我也不知道你在这儿啊。”
    谢长安心想，也对。
    欧阳姐跟阿姨分担行李，同时在一旁打补丁：“正巧在这边拍写真，来了后才知道小陆在这边打比赛，所以就来看看现场，现场是真的很热闹哦。”
    一听比赛儿子，陆妈妈就憋不住了，疯狂跟洛奶奶科普打入决赛有多难，洛奶奶虽然内心觉得左右不过是个电脑游戏，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
    “是吗？”
    “真的呀？”
    “太棒了。”
    总之，夸就完事儿了。
    好在欧阳姐租车的时候按照习惯订了辆七座商务车，倒是也能坐得下。
    把人先后请上车，谢长安坐在洛奶奶右侧，左侧是陆妈妈。
    这凑到一起左右不过两个话题，陆以澜的比赛，以及陆以澜的嫂子平安诞下一对龙凤胎，陆大哥一下子达成儿女双全的成就，陆二宝的地位直线下降。
    也就上车聊了他五分钟，后面都在聊陆大哥一家。
    从他们的聊天内容里，谢长安得知了一件事。
    陆家人丁单薄，陆氏夫妻对后代有执念，倒不是家里有皇位继承的封-建思想，只是单纯地希望家里活人多点儿，逢年过节能热闹点儿，毕竟家大业大又不是养不起。
    陆妈妈说，夫妻俩给她的孙子孙女准备了两百多个名字，都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电脑里还压着好几套婚礼策划，还认识不少服装设计师要给她儿媳妇做定制礼服、婚纱，她大儿媳妇喜欢中式婚礼，自己定制了唐朝婚服，愣是没用得上好友的婚纱，希望将来二儿媳妇跟她审美一致……
    儿孙的话题进行得非常激烈，气氛越来越热闹，谢长安来时的愉悦心情一点一点散去，手放在腿上，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毛衣的下摆。
    他偏过头去，看着车窗外急退的陌生街景，心在一寸一寸变凉。
    结果谢长安订的酒店也没有用上，陆以澜发来消息，晚上能一起吃顿晚餐，就在他战队下榻的酒店里。
    来接人的是XG的领队，跟陆以澜父母已经非常熟了，一来就接了满手的礼物，都是给战队其他队员的。
    领队看见谢长安的时候倒不算太惊讶，粉丝还在嘴硬，但官方和内部人士都知道谢长安是XG的粉丝，也热情地一并迎上了。
    一行人走VIP通道上楼，在餐厅等候，等了十分钟没见到陆以澜，倒是来个几个官方的工作人员把谢长安接走了。
    ——既然人都来了，化妆师、摄影师都是现成的，就顺道把短片拍了。
    谢长安跟着离开餐厅，进电梯，上楼，转弯，再转弯，就见到了抱着胳膊在门口等候的陆以澜。
    陆以澜似乎是在跟门里的谁聊天，嘴唇在动，面上却没有太明显的表情，意外的侧目看见他来了，脸上瞬间爬满笑容，眼角眉梢都是灿烂笑意。
    “快点儿。”
    陆以澜激动兴奋地朝他招手，等人走到跟前了，还热情地拉了一下。
    “来了来了，大腕儿来了，赶紧都让让。”
    谢长安见到他时心情的确很好，心头的阴霾刚要一扫而空，又见到他肩颈处的肌肉贴，眉头又拧上。
    时间都不早了，陆以澜也不想耽搁工作人员的下班时间，扯了几句就把人往化妆师面前推。
    “赶紧弄完，弄完大家都早点去吃饭。”
    准备上妆前他拦了下化妆师的手，拎起几个他看不懂是什么玩意儿的小瓶，盯着谢长安的脸，“这些你能用吗？”
    靠手吃饭的人的脸，跟靠脸吃饭的人的人自然还是有差距的。
    化妆师也收回手，谨慎道：“对哦，要不我去拿我自己的？CPB行吗？”
    谢长安扫了眼小瓶上字母，淡然道：“不用，这个牌子用过，不会过敏。”
    陆以澜还是非常谨慎，拿过小瓶递到他面前，“仔细看看logo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别是什么拼夕夕买的山寨货。”
    化妆师哭笑不得：“不要搞得像被虐待一样，给你用的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品牌好嘛？”
    “是吗，”陆以澜真诚地发问，“那这个ES什么的，跟你那个什么CPB比起来哪个好？”
    “也就，”化妆师咳嗽了一声，专心地投入她的专业中，“也就差不多了。”
    陆以澜哼哼两声，说我信了。
    他退到一边去等待，一边挂着耳机看分析视频，看了两条后，听见化妆师说好了。
    他抬头望过去，看完立刻眉头舒展。
    因为谢长安的底子好，所以妆容只是加深了一下五官轮廓，免得在打光下显得五官寡淡，真正加分的是发型，还有眼下鲜红的LPL-logo。
    化妆师注意到他眼角有伤时也是惊讶了好久，然后决定给他印上了这个logo。
    “好了。”
    工作人员立刻递来已经打印好的稿件，左右不过那么几句话。
    陆以澜看着他接过A4纸，念了两边就点头说准备好了，然后一镜过了。
    不到一分钟。
    哎，这就完啦。
    他还想多看一会儿。
    就像打比赛的陆以澜有独特的魅力，镜头前的谢长安也有独特的魅力，好像打在他身上的光，其实是从他自身散发出来的一样，台词也跟别人不一样，重音、停顿，还是那么几句烂大街的台词，就是怎么听怎么舒服。
    陆以澜悄声跟摄像师说，私发一份到XG官方邮箱。
    然后谢长安走到他面前，嚯，吓了一大跳。
    上镜妆现实凑近看，还是有点吓人。
    谢长安用白眼瞪了他一眼，接过化妆师递过来的卸妆油和洗面巾，说他去洗手间洗一下。
    跟摄像师完成PY交易的陆以澜，贴着门边溜过来，他这会儿贼开心，从头到脚都欢喜雀跃那种，因为今天兄弟战队也赢了，决赛两只LPL队伍。
    他看了眼镜子，就发现谢长安好像跟自己形成了反比，妆卸了一半，额前的湿发沾了水，他整个人看起来又脆弱又狼狈。
    陆以澜凑到谢长安跟前，盯着他沾满水珠的眼睫，“怎么不高兴？追人追得不高兴啦？要不换我追你？”
    谢长安感受到了他喷在颈侧的呼吸，还有这种好事？心脏砰砰直跳，嘴唇微动，还没回应，就又听见耳边的人说——
    “算了。”
    “还是你追我，大不了我先哄哄你，等开心了再奋起直追。”
    谢长安怒摔洗面巾。
    妈的，还是游戏玩少了的锅，手速嘴速都跟不上。
    论云玩家的缺点。
    作者有话说：
    哪年决赛能有两支LPL队伍我做梦都能笑醒。
    第29章
    ◇
    南极人，一个著名秋裤品牌
    陆以澜能感觉到谢长安情绪不太好, 哪怕在随后的晚餐时，他脸上总挂着能称得上亲切得体的微笑。可能从洛奶奶的话中得知洛女士还在出差，家里应该没什么矛盾, 不知到底为何情绪不好。
    趁着欧阳姐出去接电话的时候，他悄悄跟出来, 等人打完电话探听了一下, 询问对方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麻烦。
    欧阳姐多聪明一经纪人，立刻打补丁，道：“可能是跟拿奖有关。”
    “怎么说？”
    “就同时提名的都是几十岁的老戏骨们, 他是最年轻的, 虽然说电影票房和口碑都不错，但角色年纪差别不大……”
    陆以澜一听，立马就忍不住了，打抱不平道：“年纪差别不大就代表人设差别不大了吗，这个角色很考验演技的好不好。”
    欧阳姐拍了拍他的肩膀, 温柔笑着安慰道：“话是这么说, 但这个圈子也讲究资历的, 你刚出道就把别人出道几十年都没拿到的奖给拿了, 总归还是不好的。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 还是放弃这个奖项, 拿新人奖。”
    “新人影帝四舍五入也是影帝嘛。”
    陆以澜扁着嘴, 气鼓鼓的。
    关于娱乐圈奖项这个他也稍微了解的, 有的是入围都靠资本砸钱，然后其他大部分都是挑选几部都说得过去的作品或者演员, 然后等着资本来砸钱, 不像竞技比赛这么公平透明。
    “而且, 刚出道就把起点拉这么高, 他后面的路也蛮难走的。”
    欧阳姐哄着骗着把话说完了，推着陆以澜回来吃饭。
    吃完后，陆以澜送一群长辈回酒店休息，这地界他比谢长安知名度更高，刚走两步就遇见了来要签名的粉丝，他刷刷写完TO签，拉着谢长安往前走，走两步又来了。
    签了四五份，长辈都超过了拥有腿长优势的他们，陆以澜简直无语了。
    “我帽子和口罩都戴了，他们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谢长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因为有的二货还穿着队服。”
    陆以澜脚步停下，低头看了一眼，“卧槽。”
    他赶紧把队服脱下来，然后里面还是队服。
    欧阳姐特别懂事，从阿姨手中拿来了洛奶奶的羊绒披肩。
    “来，二宝。”
    “呃……”刚被骂完二货的某人听见这个爱称，感觉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谢谢啊。”陆以澜还是接了过来，裹在肩上后果然消停了不少。
    渐渐也离长辈们更近了一些，他们似乎是在讨论两人何时成了好友，没想到性格迥然的两个人相处起来竟是这么的和谐……
    和谐吗？
    陆以澜觉得好像是蛮和谐的。
    谢长安看着他裹紧披肩的肩，整个人瘦得不成人样了，他盯着陆以澜藏在羊绒披肩里的右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的手能坚持吗？”
    陆以澜很轻地叹了一声，没正面回答。
    “决赛还是打算让小书先上，他进步很快，还是现在的年轻人要厉害一些，把这个年纪的我抬上来，估计打完比赛第一句话就是，”他抬手，指点江山的架势摆好，“来人啊，给朕换条裤子。”
    谢长安：“换条羊绒的？”
    说完，两人一起笑。
    笑完陆以澜又感叹，“竞技这一行，最能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谢长安眉梢一挑，问：“如果我把你刚刚泄露的战术卖出去，能赚多少？”
    陆以澜伸出右手，“你不如直接把我手砍了，跟他们要一半冠军奖金。”
    谢长安往前走一步，借着羊绒披肩流苏的掩盖，握住了他的右手，如获至宝那般轻柔又珍重地握着。
    轻轻的三个字，被异国他乡沁凉的夜风送过来。
    “舍不得。”
    陆以澜脸颊升温，微微偏了下脖子，用肩膀去蹭痒得不行的耳朵，大喊犯规，却不舍得把手抽回来。
    微凉的手裹着他的手掌，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疲倦的筋骨，让陆以澜短暂地忘记了那些疼痛，只余下满腔昂扬斗志。
    “放心，哥说话算话。”
    “肯定打下奖杯来给你玩儿，就是不许玩坏了，那奖杯得还。”
    分别前，谢长安把人拉到墙转角用力地抱了一下，压制又压制，只是说了句加油。
    “必须的。”
    陆以澜把羊绒披肩取下来，放到他手里，然后借着机会挠了一下他的掌心。
    正巧父母从身后走来，他们适时地分开。
    陆以澜搂着他爹妈去前台办理入住。
    “这几天要训练，要好好准备决赛，可能就没办法陪你们咯，自己玩得开心。”
    “放心吧，我们肯定玩得开心，去忙你自己的事哦。”
    陆以澜开开心心地跟各位长辈道别，走到门口时又见到谢长安追了上来。
    他笑着挑眉，“要不要这么缠绵？”
    谢长安说：“你说的，追人要紧迫点。”
    不过这回去的路上，两人也没有再亲密的动作了，只是并肩走着，享受着凉风和夜空。
    分别后两人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都没有回头。
    谢长安决定把谎言变成真话，当真给自己约了一组写真，他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陆以澜的父母，那对体贴的夫妻会轻而易举地戳穿他的防火墙，让他不知所措。
    他想起了陆以澜提过的表哥还是表弟，对方公开挑破陆以澜要打职业的事，那时他说对方其实更想看到得是，陆以澜父母的完美面具被撕破。那是从自身内心推测的，因为时间如果倒退几年，叛逆的他，也会想毁了自己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无比惧怕有这样一天。
    ——
    陆以澜对欧阳那番说辞深信不疑，因为他回酒店的路上，就收到了新闻推送，谢长安同时入围新人奖和最佳男演员，入围名单里面也的确都是一些老戏骨。
    下面的评论不太好看，有人认为谢长安作品不够硬，这个故事本身够深度，但他在剧里就是个没有深度的农村少年。
    陆以澜立马切小号回：您自己看看！仔细看看，你的话到底有没有问题！
    但他的回复很快就被淹没了。
    还是有许多人认为电影无聊，票房是给所有文艺剧情片的，有鼓励成分，还搬出了某非著名电竞选手的至理名言——电影好不好看不知道，反正电影院椅子挺好睡的。
    陆以澜：可能是因为谢长安本人实在是找不出来什么黑点，于是他这句本来无所谓的话被黑粉打成了口号，制成了锦旗，走到哪儿插到哪儿，于是到那儿就变成了双方粉丝的战场。
    就算谢长安给官方拍了加油短片也不会有所好转，根据陆以澜以往的经验，明星加油短片的效果都不太好，个别平台的弹幕更是乌烟瘴气，别说粉丝，路人看了都直呼无语。
    没有哪个圈子比哪个圈子高贵，作妖的都是人。
    谢长安一夜爆红，他一夜暴富（？），都是招人嫉妒的。
    陆以澜本想联系官方别放谢长安的加油视频，想了想，又觉得算了，他们都不是两三句闲言碎语就能打倒的人。
    更何况，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走这条路，还怕这点小风小浪？
    得亏这事分了一点陆以澜要面临决赛的紧张心情，让他成了队伍里稳中又稳的老大哥。
    赛前几天的训练赛，XG队友操作变形，输得惨不忍睹。
    教练组一改常态，就跟高考前的班主任一样，苦口婆心地念一场小考试而已完全不用放在眼里，但是屁用都没有，该紧张还是紧张，该手抖还是手抖。
    关键时刻，陆以澜只好请老伙计，找苏醉和苏醉的替补上场，送几局给兄弟们重拾信心。
    这个时候，替补小书倒成了一颗救命稻草。
    他刚到战场的新人，不管输赢都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关键时刻反而可以拯救队伍里的老大哥们。
    赛前一晚，陆以澜躺在床上跟谢长安发消息。
    【我们队里没有那种特别突出的明星选手，包括我也是，要不是您给的恩宠，我还是那个每月直播混时长领低保的小混子。像我们这样的选手，直播没有效果，如果打不出来成绩，退役后一没学历二没技术，就只能进厂打螺丝。】
    【还好有你我的宝。】
    谢长安回：【我这算追上了？】；
    陆以澜：【晚安，我睡了，你继续努力。】
    谢长安反手回了个棒槌，将他打晕，希望他最好是真的放下手机就立刻睡觉了。
    当代年轻人都懂，「晚安」大多数时候都等于「拜拜我要一个人静静的再玩会手机」。
    于是陆以澜打开了某短视频。
    他的主页自然都是大数据精心为他挑选的LPL相关和谢长安相关，其中夹杂着几个搞笑猫狗剪辑。
    他刷了会治愈猫猫狗狗，点进了一个剪辑视频。
    一个时间线极长的视频。
    视频是从第一次参加校园电竞社开始，从校园赛到城市争霸赛，到来到LPL舞台，到暂离赛场养伤，再到复出来到世界赛舞台。
    陆以澜看得热泪盈眶，一键三连准备退出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把进度条拉到开始，视频里弹出来的证件照还穿着学校校服，资料栏里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学校的名字，队名，真名，以及他的ID。
    北极星。
    他什么时候用过这个ID？
    陆以澜蹭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找到UP主引用片段的原视频点进去，他居然真的是他？
    见鬼了！
    陆以澜把整场比赛看完，终于想起来了。
    北极星本来是他辅助同学的ID，他取了个同款情侣ID：南极人，一个著名秋裤品牌。
    结果后面登记的时候工作人员给弄反了！
    陆以澜点开对方的微信资料，心想，但凡你写个「给南极人写诗」我不秒懂嘛！
    作者有话说：
    谢长安：给秋裤写诗？要不你还是把我删了吧。
    第30章
    ◇
    那是一条带着妈妈的爱的绝世秋裤！
    决赛日。
    今天换了个更大的场馆, 现场观众数万，连「山上」都坐满了人，所谓「山上」指的是距离场馆最远的位置。
    陆以澜父母早早地到了场馆, 跟着XG战队工作人员一起，七点半开始搭建后援会礼品站, 九点便开始分发后援会礼物, 领取不设条件，凭门票即可。
    旁边还有个人粉丝设置的应援物领取点，要求粉丝超话等级或者直播间等级, 满足其一即可。
    比赛晚上开始, 应援物中午一点左右便发放完毕，是完全低估了XG的人气。
    陆爸爸和陆妈妈忙活完，享受官方赠送的盒饭时，才注意到洛奶奶的未接电话。
    陆妈妈赶紧回拨了过去，电话是谢长安接的。
    “小谢啊,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只是想跟阿姨说一下, 外婆身体不适, 决定今天都在酒店休息。”
    陆妈妈一听便紧张起来,“洛姨身体还好吗？严重吗, 需要去医院吗？”
    谢长安：“不用, 多休息便可。”
    陆妈妈听完, 又紧张地嘱咐了一通，说完还在跟陆爸爸聊, 一定是昨天在海边风大给吹的, 他们不应该带洛奶奶去海边玩儿。
    几个小时前, 谢长安也是这么diss自己外婆：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光脚捡贝壳。
    但此时, 他说：“没有的事，外婆说能看到美丽的大海他觉得很幸福。”
    气得躺在床上的老太太想拿脚踹他，可惜腿不够长。
    尽管谢长安保证了老太太没事，陆家两口子还是决定回酒店探望一下，盒饭都没吃完，便打车上路了。
    谢长安挂完电话，跟洛老太太说了情况。
    “他们还是决定回来看您。”
    老太太这会儿已经被自己亲孙子气得精神饱满，哪见一丝生病后的颓态，从床上弹坐了起来，一头霜白的发丝冲着天花板，“一会儿你还能送他们到场馆，又多了一个表现的机会。”
    谢长安走到老人床边坐下来，手机搁到他手边，并未回应。
    但老太太实在太了解他孙子了，从他脸上看到了委屈的情绪——虽然某一瞬他以为是自己老花眼的锅。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虽然说或许她的眼线不会一五一十地说谢长安的事。
    但她有双会观察的眼睛，又有一颗会思考的脑袋，很快便想明白了。
    “你妈以前老跟我念，说你叛逆不乖，都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想要更多的关注。我想以前小时候或许是。”这应该是每个孩子都会做的事，毕竟哭闹吸引父母的关注，这是天生的。
    “但显然现在不是了，你做什么事不再是为了谁的关注，是因为你想，但我们都知道理想跟实际的差距。”
    所以呢，那就要连理想都舍弃吗？
    谢长安心想，他应该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他现实的骨感。
    大约一两个小时后，陆以澜的爸妈到了。一进门就是各种嘘寒问暖，得亏谢长安刚刚给洛奶奶气了一回，这会儿看着红光满面的，若是几个小时前的状态，肯定说什么都要拉着她去看医生。
    闲聊了会儿，确定洛奶奶没事，陆妈妈就坐在床边画画。
    手里拿的是印着俱乐部logo的硬纸，是官方给观众准备的，自由抒发对选手的热爱。
    陆妈妈拿着笔在创造陆以澜给的命题作文，谢长安第八十次无聊路过，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姨，这是什么？”
    “啊，这个啊，”陆妈妈刚给「南极人」三个大字描了层蓝色的边，搜集创作思路的同时，跟谢长安解释道：“是二宝一开始的ID啊。”
    此时此刻，谢长安才知道了那个关于「北极星」和「南极人」的不为人知的故事……
    怎么说呢，就很无语。
    可能是这个命题作文太难，陆妈妈写完一句「不忘初心」后还是在左上角画了条秋裤，不忘初心，不忘妈妈的关怀，走到天涯也不忘妈妈念叨的秋裤。
    就硬编，硬煽情。
    谢长安第八十一次经过陆妈妈身后时，终于看到了这幅画的完整形态，怎么说，就非常厉害非常有水准，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一条平凡的裤衩，那是一条带着妈妈的爱的绝世秋裤！
    他眼角直抽抽，当即就把自己微信签名改成一个句号。
    就无语。
    非常无敌超级霹雳无语。
    比赛时间18:00，吃过晚餐后谢长安才跟陆以澜父母抵达现场。
    开幕仪式马上结束，谢长安扶着陆妈妈坐下来，入场仪式马上开始。
    “小谢，辛苦了哦。”
    “没事，阿姨。”
    这片是官方给选手家属准备的VVVIP区，谢长安倒是也能混进来。
    但并没有使用这个特权，他回到他自己买的门票座位，欧阳姐已经在那儿坐下了。
    “这个距离，要是XG夺冠了，你跑过去献花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嗯。”
    谢长安划了下手机里的图片，他预先定好的花已经送到了官方工作人员那里。
    鉴于某人实在没什么浪漫脑细胞，这次他选了简单粗暴不会犯错的红玫瑰。
    整整九十九朵，每一朵花都是他远程挑选，亲自看着花店员工拆开，外面裹着一层带着轻微细闪的黑色蕾丝，细看起来既高贵又神秘。
    他本是绝对不同意自己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送出这么肤浅的礼物，但转念又一想，今天陆以澜会收到各式各样的「撒花」，却只有他的是代表爱情的玫瑰。
    事业爱情双丰收，这不就是最美好的礼物？
    “欢迎XG战队AD选手——”
    主持人如婚庆主持般喜庆激动的声音响起，谢长安抬头，第一眼先看舞台上那小小的人影，之后才看向大屏幕的特写图。那眼底闪动的光芒，惊心动魄。
    选手都有上点淡妆，目的只是为了掩盖眼部浓重的黑眼圈，和长时间熬更守夜蜡黄的脸色，让这些站在世界赛的选手在灯光下看起来能比较像个人。
    那死亡之光和从下往上的死亡视角打出来，就凭这一点，谢长安和许多此时此刻正在哀嚎尖叫的粉丝都可以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是真爱。
    而且还是那种从技术人品出发的高级真爱，跟别人家低端肤浅的见色起意一点都不一样。
    所有选手介绍完毕，但陆以澜却并没有坐到比赛机位上，解说给到通知，第一场比赛XG上的是book，小书。
    陆以澜在后台看完了BP。
    第一把属于互相试探，两边拿的都是常规阵容，对方战术上并没有特别针对下路，阵容都是主打上中野节奏。
    于是前十分钟镜头都给到上中路，下路是无事发生默默发育的状态。
    只有陆以澜紧紧盯着小书的血量条和召唤师技能，以及对面AD的。
    11分钟，下路传来捷报。
    first blood。
    小书线杀拿到一血，打破僵局。
    下路拿到优势，中野转下，拿小龙、入侵野区，顺势滚雪球扩大优势。
    虽然小书后期有一波冲动上头拖了会儿节奏，但好在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拿下了比赛。
    陆以澜像个欣慰的老父亲，眼含热泪到休息室门口等着。
    一部分原因是更早地接受了系统的训练方法，一部分原因是小书本就比他天赋更高，陆以澜此时的心情无比开心喜悦，这是他进入「前浪」这个阶段后，第一次拥有如此欣慰的念头。
    前浪没就没了吧，他的后辈的确非常优秀。
    小书也快步朝他本来，差点把欣慰的老父亲撞飞。
    “我们赢了！哈哈哈！”
    “干得漂亮！”
    陆以澜毫不吝啬他的夸奖，挨个挨个抱，挨个挨个夸。
    教练组争分夺秒地讨论下一把上谁，有人认为应该上陆以澜，对面肯定以为他们会乘胜追击上小书，不如来个出其不意。
    也有人持不同意见，其实看BP就看出来了，对方毕竟是了解自己的兄弟战队，他们并没有把XG的AD位置分成两个人，而是在用最常用的那套针对XG的战术，只是XG进步了。
    上一把XG赢一手小书打开局面，后面也险些被运营翻盘。
    教练多番思量后，决定继续上小书。
    第二局XG输了。
    几乎跟第一局完全相似的剧情，小书先打开局面，但后期被对面老油子AD勾引一波上头，送了赏金，也顺带送了小龙，掉了一波大节奏，XG几波挣扎后，还是扛不住巨大的经济差，输了比赛。
    赛场上很多时候都比的是谋略，说得通俗简单点就是「油」。
    比如一波逼团，辅助的技能不一定要放，死捏在手里，对面就不敢轻举妄动，年轻点的选手可能看见机会就上了。
    但有些特定的时候一个关键技能给出来只能控制一个人，但若是不放则能吓死五个。
    ——这招又名恐吓流。
    老油子类似的玩法和手段很多，小书和糖球两人都是新人，手速、操作都有，输在一手太单纯。
    第二局从战绩上来说，XG的下路被完爆了，小书下来时脸都皱成了小笼包。
    陆以澜还是搂着拍了拍肩膀，“没事，哥给你报仇。”
    第三局，陆以澜上。
    开局就是奥斯卡影帝级别的演技。
    糖球到野区给视野，上帝视角能看见陆以澜屁股后面跟了三个人，却在草丛边假装孤军奋战，畏畏缩缩地跟对面AD卡普攻距离极限拉扯，就一副很怕怕的感觉，结果卡莉斯塔当真上了头，只是鼠标往前点了一下，稍稍多走了一步，就被他背后草丛里钻出来的三个彪形大汉摁住一顿胖揍。
    人虽没死，但闪现无了，直到闪现转好前都得抱紧防御塔贴贴。
    卡莉斯塔重回先上后连发三个小蜜蜂流泪的表情。
    陆以澜回了个星妈索拉卡喝茶表情，淡定，悠闲。
    ——让你欺负我的仔。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
    只有他是热烈的玫瑰
    XG全队把卡莉斯塔的闪现时间记录到了秒, 赶在他闪现好之前四包二杀了一波，下路算是立稳了领先优势。
    紧接着是十分流畅的滚雪球扩大优势，比赛时间27分钟, XG一鼓作气拿下比赛。
    此时解说和观众都已经沸腾了。
    谢长安旁边的粉丝已经展开各种深层次分析。
    “XG的进步真的太大了！还以为苏醉离开之后队伍指挥方面肯定会出问题……”
    “不会啦，苏醉也是XG的教练带出来的, 再说了, 原本XG就是野辅两个做大决策的指挥，苏醉不在也有老选手挑大梁，糖球是按照他接班人的标准培养的, 肯定不会藏私。”
    “不管是上中野, 还是围绕着下路打，XG都不输，他们五个进步真的太大了！！”
    “鹿宝这波回光返照级别的操作，真的太靓仔了！！”
    什么都好，「回光返照」是什么破词。
    谢长安凉嗖嗖地瞪过去, 可惜那名粉丝沉浸在陆以澜的梦幻操作里, 并没有意识到身旁的危险。
    瞪了半天, 谢长安自己也放弃了。
    此时XG2-1领先, 第四局BP做完, 兄弟战队拿了个前中期必须杀穿的极端阵容, 此时解说都认为XG稳了, 开始讲故事造势。
    导播把镜头给到陆以澜的父母, 镜头扫出「南极人」三个字，提前做过攻略的解说立刻讲起了那个感人肺腑的把ID搞错了的故事。
    “不知各位看过鹿宝的直播没有, 确实是非常有趣, 跟「南极人」这三个字就莫名的很配。不过我们也要做个科普, 南极人不仅仅是秋裤！”
    不愧是专业主持人, 不得罪任何金主的大格局简直感动得哭了！
    但谢长安这时却仍旧揪着心，打架是LPL所有队伍最熟悉的获胜方式，就在几天前，XG也是用一套前期阵容杀出一条血路。
    果不其然，这把XG输了。
    XG明显是后期阵容，稳住不给机会置换资源拖到后期稳赢，但就是在兄弟战队一点一点的勾引里，逐渐上头。
    陆以澜倒是发育尚可，但他这把拿的是金克斯，对面有优势的冲阵阵容，三条命都不够活得，实在是没有任何输出空间。
    2:2；
    比赛来到最后的决胜局。
    从领先到比分被扳平，所有人都以为XG队员会慌张，连陆以澜都以为自己或许会垮在这临门一脚。
    可是输掉比赛从机位里走出来，到后台跟对手远远地对视了一眼，他便立刻腾起一股热血。
    他揽过左右的兄弟，齐肩并进。
    “加油吧，我们一定能行。”
    此时此刻他真爱这个游戏、这个团队的灵魂开始苏醒、爆燃，在这漫长的一年里，陆以澜很多次以为自己的热血和热爱已经被熬干，可此时此刻他又觉得自己好像还能再战一百年。
    队友被他一句话唤醒了热血，重新打起精神来。
    “再战一场！”
    “决胜局，打出风采就足够了！”
    最后一句教练脑汁也熬干了，争分夺秒地搁那儿灌鸡汤，左右都是那鸡血的话。
    “不管输赢，今年的冠军都是LPL，兄弟们，这波血赚不亏！”
    “加油加油加油！”
    所有人滚烫掌心交叠那一刻，陆以澜感觉热血已经到了颅顶，似乎自己就像已经被灌满内力的少侠，立马就能冲上擂台打出个武林盟主来。
    最后一局。
    双方都默契地选择了偏稳的阵容，第二轮英雄禁用，XG看出了对方是打定主意要拿后期英雄的意图。
    “咱们也打后期吗。”教练问。
    上和下路双人组的英雄已经选定，XG还有一手中野没出。
    陆以澜没给意见，只是偏过头来看着他的队友。
    “可以打得自信一点。”
    此时打野站了出来。
    “我想拿盲仔，行吗？”
    “那就……盲僧妖姬？”
    最终XG锁定这两个节奏型中野，正好可以帮陆以澜的小炮提一提推塔节奏。
    阵容选定，谢长安旁边的粉丝又开始跟解说隔空分析了起来。
    “盲僧和妖姬这俩英雄容错率太低了。”
    “是啊，英雄属性原因，这俩英雄一旦前期捐了一波，后面就没有进场机会了。”
    盲僧和妖姬是都需要进场打伤害的英雄，弱势局进去就融化了，哪怕侥幸能够进场来一番操作，也有可能根本打不死。
    但谢长安并不紧张，他在陆以澜脸上看到了很轻松的笑容。
    在他的记忆中，陆以澜每次打比赛时面上几乎都没有什么表情，除了团队重要沟通，他几乎是全程都没什么话，将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对线、打团上。
    这是最后一场比赛，输赢他已经没那么在乎了，他想以最好的状态画下最美好的句号，在这个他此生挚爱的舞台上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11:00盲僧妖姬入侵野区，反被包夹，送出一血。
    14:07妖姬抓下，帮助小炮拿人头吃塔皮，打野赶来，顺势拿了小龙。
    18:31拥有经济优势的小炮骑脸输出，拿下卡莎人头。
    从此刻开始，对面开始避战斗，但说实话已经有些晚了。
    XG拿第二条先锋，推完塔回头拿小龙，拿完回撤时陆以澜点了下龙坑。
    糖球打断回城摸过去探视野给眼，这下正好看见对面在打龙，所有人立刻取消回城赶路，但最肥的小炮已经到家，补完装备出来已经晚了一步。
    龙是对面的。
    同时，四打五团战，卡莎拿到三杀，小炮先挂E叠满，起跳骑脸，拿下终结人头，同时W火箭跳跃刷新，毫无怨念地赢下了残局追逐战。
    但这对于XG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首先装备落后的卡莎拿到三个人头补了一大口血，其次大龙掉了，很影响他们的节奏。
    这波没有哪队出了问题，只是赌徒赌赢了。
    到大龙刷新这几分钟内，XG都必须冷静下来，给对方留下发育空间，时间一秒一秒走，XG的粉丝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放在火上烤。
    直到27:55，陆以澜在转角处逮到机会，一套技能秒掉了对面的打野。
    座位上的陆以澜，好似往上弹了一下。
    “开龙开龙！”
    XG转大龙，妖姬单独带线，四一分带，进一步扩大经济优势，这场比赛已经没有悬念。
    32:01秒，XG拿下比赛。
    “我们是冠军！”
    粉丝终于可以放肆地喊出这句话，谢长安也跟着起身鼓掌，被旁边的陌生粉丝拉进怀里用力地拥抱了一下。
    台上。
    陆以澜在座位上呆了几秒钟，才被他的队友拽进怀中。
    右手的疼痛传来，激得他眼泪瞬间都掉了下来，好在台上十个人都在哭，随后冲上来的教练组、小书也没有哪个没在哭。
    小书撞进他怀里时脑子还在发懵。
    “我第一次打比赛就有冠军皮肤了？”
    出生便是多数选手穷其一生也达不到的终点。
    陆以澜用力地抱了他一下，珍重又谨慎的，情绪缓过来后在他耳边大喊：
    “加油，超越今天。”
    这一场盛大的狂欢持续了很久，陆以澜的父母也来到台上，他爹老当益壮，精神焕发，给他这一米八几的好大儿抱起来转了好几圈。
    转得陆以澜胸闷头痛，就这么晕呼呼地开始了下一个环节，赛后采访。
    陆以澜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他并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反正就是感谢父母、感谢队友、感谢教练、感谢粉丝一类的。
    此时他看到了他的花，好像跟其他队友粉玫瑰加百合的搭配不太一样，他怀里是一捧热烈鲜艳的红玫瑰。
    “感谢这个世界所有爱我的人。”
    “感谢那个爱我的人。”
    正常都是从「小」到「大」，他的特别关爱希望那个人能听懂。
    陆以澜好几次朝后望，他以为谢长安会上来的，大小也是个明星吧，新人影帝四舍五入也是个影帝，官方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
    可直到所有领奖程序都走完了，他还是没等到谢长安。
    退场后，陆以澜左手抱着巨大的奖杯，右手抱着巨大的花束，找到了给他送花的主持人。
    “让你帮忙送花的人呢？”
    主持人指了个方向，在二楼，一个灯光给不到的漆黑阴暗角落，倒是一个完美的观礼点。
    陆以澜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最重要的奖杯冲了过去。
    其他队友打算追一下，被陆以澜爸妈拦了下来。
    “他有个重要的……朋友得见一下。”
    陆以澜很轻松地在角落里找到了谢长安，赢下比赛后各种流程走了起码半个多小时，他就一直在这里？
    而且这地方也非常邪门，距离领奖台那么近，却安静得非常诡异，他回头看了一眼，感觉自己像是一路踩着鲜花和掌声走进了地狱。
    陆以澜把花放一边，奉上他巨大的奖杯。
    “借你玩会儿，也就一会儿，团队的，得还。”
    谢长安手伸过来抱走，指尖沾了一点光又迅速缩回黑暗里。
    陆以澜往前走了一步，仅剩半个脑袋还被光照着，棕色的小卷毛在阳光里晃啊晃，跟随光束里的尘埃精灵一同起舞。
    “怎么还抑郁上了，你这是近乡情怯？”
    谢长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真诚建议道：“没文化就少用点成语。”
    陆以澜把人拉到自己面前，他没想到对方跟窗帘似的毫无立场可言，力气使得有点大，一下拽得差点把自己撞飞了。
    “那这招就是欲擒故纵。”
    “哎，随便了。”
    陆以澜歪着头，一下调戏良家影帝的纨绔子弟之魂上身，嘴里就差再叼根牙签了，“现在哥哥冠军也拿了，怎么着也算是硬气起来了。”
    “换我追你吧，给你一秒钟……”
    谢长安扑过来，凶狠地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但这个初吻对陆以澜来说并不完美，首先是对面明显也经验不足，一下撞上来嘴唇破了皮，其次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给到了那个摇摇欲坠但是要还的冠军奖杯。
    怎么说呢，奖杯太大也是真的烦。
    总之，回味过来时，他嘴里就只剩下一股血的腥甜味。
    作者有话说：
    放假到家，晚了一丢丢。
    第32章
    ◇
    那你完了
    陆以澜也没有时间去完善这个吻, 楼下的脚步声传来，他们俩只得匆匆分开。
    拿了冠军，陆以澜和队友是今晚绝对的明星, 要跟各种官方管理层吃饭，一些冠军宣传片也立马提上了赛程, 虽说陆以澜打定了主意拿了冠军就要摆烂, 但这显然不可能。
    先别提有合同约束，后面还有人情世故，拿冠军的是XG这个整体, 各种活动宣传也必须得是这个整体。
    陆以澜本来想拉着他父母加入战队的旅游团, 但他爹妈竟然已经自己带着洛奶奶去另外的城市吃喝玩乐了。
    这有点奇怪，但陆以澜也没多想，主要是没时间去想。
    前前后后忙了玩了近半个月才回国，回国后又是一通忙碌，一直到12月底, 全明星赛打完, 陆以澜才终于放假回家。
    他洗完澡把自己往床上一丢, 滚了好几圈才拿起手机回了谢长安的消息。
    【终于到家, 我要手机关机, 睡上个三天三夜。】
    对面没有秒回, 于是陆以澜猜测, 对方应该还在忙。他把手机切了勿扰模式, 想了想又取消，躺着划拉这段时间的聊天记录, 不多, 两个人都忙得鸡飞狗跳的。
    陆以澜昏昏沉沉睡去, 这段时间属于是被彻底榨干了, 九点钟到家，一觉睡到晚上两点才醒了过来。
    拿出手机一看，谢长安在1点回了他的消息。
    陆以澜看了眼时间，回拨了语音通话。
    那边秒接。
    “还没睡？”
    陆以澜坐起来，撑着睡得晕晕乎乎的脑袋，“不是还没睡，是刚醒。”
    那边响起一阵轻轻的嗤笑，“我还以为你退役后作息时间能稍微像个阳间人。”
    陆以澜听着他这一阵阴阳怪气，嘿嘿地笑，“你这是争宠失败后恼羞成怒的表现？放心，以后英雄联盟佳丽三千，哥哥独宠你一人！”
    “呵。”谢长安放下水杯，十分不自重地表示道：“来，宠我。”
    陆以澜：“你在这边？”
    “嗯。”
    “行，哥哥这就来宠你。”
    说干就干，陆以澜爬起来洗澡换衣服，临走前还进他妈房间翻了瓶香水出来，严格按照百度出来的高端绅士喷香水手法来。
    他在门口换了鞋，门落锁的瞬间谢长安的声音也在耳机里响起。
    “在修路，车进不来，我先找个地方临时停车，你晚点出门。”
    “没事儿。”
    陆以澜没回家，捏着手机走下楼梯，他知道哪里在施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这样我走一截，你走一截，咱们在中间碰头，会比较浪漫。”
    搞艺术的谢长安告诉他，“浪漫这两个字从嘴里说出来就不浪漫了。”
    “啊，”陆以澜真诚地发问，“可要是不说，你往左边我往右边，岂不是就错过了？”
    谢长安微微一怔，竟是被他说服了。
    他们按照沟通完确定的路线往前走，这个点路上没车没人，只剩下道路两旁孤零零的路灯，走完这条漫长而孤独的路，陆以澜便能看见尽头那个人。
    他高举手，踮着脚，热情地晃了几下。
    谢长安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让深夜放肆的妖风吹乱他的发型，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小跑起来。
    陆以澜在电话里数。
    一、二、三、四……十九……
    “哎，”他收了手机，看着已经跑到他面前的人，摘掉耳机，有点无奈地笑道：“不是应该等我数到九十九吗？”
    长长久久，这寓意就非常奈斯。
    谢长安：“那我再回头？”
    他作势要转身，被陆以澜拉住手腕，“你是刚停了车顺便把脑子也停了吗？”
    陆以澜拽了他一下，说完话手便往回收，谁料被这人顺势抓住手掌，握着他的手塞进了口袋里。
    整套动作就突出一个老谋深算。
    陆以澜看着自己被揣进他大衣口袋的手，眼神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我看你好像也没演过偶像剧，怎么这么熟练？”
    谢长安很自信地说：“无师自通。”
    他轻轻揉捏描绘口袋里这只手的骨骼，做了他梦想很久的事，来时孤独漫长的路，此时连路边飘落的枯黄树叶都像送给他们这对情侣的恋歌。
    谢长安自以为这个踩过树叶，并肩而走的画面还挺浪漫的，但他身边这人好像骨子里都流淌着跟破坏浪漫的基因。
    “还好已经是冬天了，这要是夏天两个人一手汗岂不是很尴尬。”
    谢长安：“……”
    要不把他毒哑算了。
    此时，陆以澜想到了什么，兴奋地原地蹦了两下，兴致勃勃地把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献宝似的递到谢长安面前。
    “快看，这是我送给你的……”
    谢长安盯着吊在空中的铁圈，说它是戒指吧，但它也太大了吧，镯子又太小了点，他发散思维，“这是个耳环？”
    “卧槽！”陆以澜盯着只剩一个圈的钥匙扣，抽回手开始疯狂掏兜，口袋空空，什么都没有。
    “掉了！”
    陆以澜的脸瞬间垮掉，拉着谢长安开始低头寻找。
    “掉哪儿了？！”
    “什么东西？”
    陆以澜跟他描绘，一个比大拇指大一点的奖杯，是他专门请给她妈打首饰的银匠师傅特别定做的，底座上刻着谢长安的名字。
    “只有我的？”谢长安问道，是带着点受宠若惊的语气。
    陆以澜说：“当然啦，我的名字要刻在大奖杯上！”
    “呃……”瞬间就没有一点被特别照顾的感觉。
    两人撑着腿一寸一寸的往回找，陆以澜出来时操近路横穿花园的石板路，走的侧门，沿路都是花草，这下更难找了。
    陆以澜：“估计是在这儿，到这儿的时候我蹦得特高。”
    谢长安：“……”
    还能怎么办呢，两人只剩蹲下来，一块一块草皮地扒拉。
    谢长安扫了眼右手的腕表，凌晨三点，他俩搁这儿扒草皮，这第一次约会也是没谁了。
    两人正埋头找得认真，唰唰唰，六七道强光手电筒从四面八方打过来。
    一大叔中气十足地声音传来：“老远就看见你们在那儿鬼鬼祟祟！出来！”
    陆以澜：“……”
    谢长安：“……”
    蹲在草地里的两个人抬头，手挡着光看向彼此。
    陆以澜很小声地问：“你最近没新电影吧？电影都上映那么久了，粉丝老公都换了好几波了，应该过气了吧？”
    谢长安沉声回：“我希望如此。”
    捏着手电筒的保安一步一步靠近，好几个还都掏出了武器——辣椒水、甩棍之类的。
    喊话的大叔走进，发现他大半夜都还戴着口罩，于是觉得更加可疑了，一个箭步上前，拉开了两人。
    “逮住了吧！口罩拿下来，说，小偷还是狗仔！要不就私家侦探？”
    “呃……”没人吭声，大叔越瞅越觉得面前这两张脸都有点眼熟，好像最近老在短视频里刷到。
    十分钟后。
    值班的物业经理赶到，非常诚恳地鞠躬道歉。
    陆以澜此时的心情就很复杂，年初他在这儿交了十八万的物业费，后面常常在心里diss物业不配这高价，结果人家升级改造一波，反而把他给逮住了。
    经理说他们也很难办，有些时候太敬业吧，就容易逮住业主，或者是业主的老婆、业主的小三以及业主的私生子什么。
    陆以澜嘴角抽搐，心说你们还真厉害。
    正好这时，先前逮住他们的保安大叔从外面跑来，手里拎着个银色的小奖杯。
    “是这个吗？”
    经理接过，仔仔细细拿纸巾擦干净，再双手交到谢长安手里。
    “谢先生，您跟陆先生是在找个吗？”
    重新带回口罩的谢长安：“……”
    陆以澜伸手拿过来，一边拽着人，一边道谢：“就是这个，非常感谢。”
    嗖。
    他拿出最快的速度，迅速消失在了物业中心。
    一口气杀回家，陆以澜开门，换完拖鞋躺在沙发上喘气。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凌晨两点半不回家准没好事！”
    他说完，见谢长安停在门口，又爬回来拆了一双全新的拖鞋。
    “试试看。”
    脚码刚好合适。
    谢长安走进来，第一眼就可以确定，住在这里的人一定有一颗热爱生活、积极乐观的心。
    饭厅的餐桌上放着精致的绣花桌布，干净透亮的琉璃果盘里装着洗净的水果，多种口味任君挑选，旁边放着一壶菊花茶。
    谢长安认为一个家是否温馨，全看这些不起眼的细节，比如桌上四个花色各异却又搭调的杯垫。
    再比如落地窗前白色贝壳手工风铃，中间悬着一枚纸签，娟秀的字体写道：愿家人平安。
    只有在这个家里感受到了幸福，才会用这么多心思和细节去装扮它。
    陆以澜窝在柔软的沙发上，歪歪扭扭地坐着，手撑着下巴看着在他家里转圈的谢长安。
    他倒没在意这人在想什么，他盯着对方清瘦的美好咽了好机会口水。
    谢长安是拍完杂志才回来，妆卸了，但发型还没乱，外套被他脱了放在门口的衣架上，内里仅剩一件黑色高领毛衣，下身一条夸张宽松版长裤，长腿比例惊人，怎么看怎么有型。
    陆以澜坐起来勾了勾手指，“我爸妈看我嫂子去了，阿姨也在那边帮忙带孩子，今天家里没人。”
    谢长安难得听见他说了一句隐晦暗示的话，走过来，手撑着沙发扶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你完了。”
    第33章
    ◇
    “你这种刚确认关系就动手动脚的，会被打上流氓的标签！”
    光线全被阻挡, 陆以澜眼前只剩下这个人英俊的脸庞。
    他伸手，手被攥着，谢长安长腿越过沙发上, 一个跨坐落在他腿上。
    陆以澜一怔，惊愕道：“您是在少林寺……”
    唔。
    后面的话被堵住了。
    唇被锁住, 丝丝密密的甜从心底泛起, 往外蔓延时变成了痒，最后是直到灵魂的战栗。
    他好似懂了爱情这玩意儿为什么每天都有人受苦受难，也永远都会有人飞蛾扑火、誓死追随, 与爱人相拥的一分一秒都让人宛若永恒, 好似与他相吻一秒，这一生都不算白过。
    一吻作罢，陆以澜后脑贴着沙发，眼神还迷离着，他五指无意识地探入谢长安的发丝中, 头发长长了不少, 造型师抓了个蓬松的发型, 定型发胶很硬, 但头皮却是温热的。
    这个发现让他欣喜, 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谢长安再次轻吻过他的唇角,“笑什么？”
    陆以澜摇摇头, 笑着往一旁躲闪, 谢长安追着过来索吻，陆以澜一直躲, 被压倒在沙发上, 还是给逮住了。
    他胸膛起伏, 大口呼吸, 哑着嗓子控诉，“才刚刚开始，循序渐进行吗？”
    谢长安垂着眼，陆以澜上半年锻炼出来的腹肌已经合成一块，只剩一片白白软软的肚皮，白得晃眼睛，他手绕到对方背后。
    陆以澜双手落在头顶，没反应过来阻拦，他这会儿脑子还晕乎着，缺氧后遗症，等回过神来，那只温凉的手已经摸到后背，在某处软肉上掐了一把。
    “嗷——”
    陆以澜叫了一声，彻底清醒过来，瞪着在他身上为所欲为的人。
    “你这种刚确认关系就动手动脚的，会被打上流氓的标签！”
    谢长安很自信地说：“不会。”
    陆以澜继续瞪着他，等了半晌，自己放弃了。
    “行，你长得帅，你有理。”
    冷静下来的谢长安抽回耍流氓的手，隔着柔软的毛衣，搂着他纤瘦的腰，一点一点用力往自己身上揉，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贝，他是有点得意过头了。
    “抱歉。”
    陆以澜被压得实实的，扭了几下腰，本来想争取点活动空间，结果……成了肇事者。
    他很心虚地笑。
    “你说，要是这会儿我爸妈推门进来，你是不是后半辈子都折了？”
    陆以澜拍了拍他的后背，很体贴地保证道：“放心，到那个时候我一定陪你去看男科医院，在病床边不离不弃！”
    谢长安：“……”
    这个宝贝要是没长嘴就好了！
    不过他的确提醒了他。
    谢长安瞥了眼电视机柜旁边的照片墙，在小小的照片中间，是陆以澜父母一张巨幅婚纱照，两双眼睛就这么闪闪发亮地盯着在沙发上胡作非为的他，还真的有点尴尬。
    他起身，把人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去你的卧室。”
    陆以澜起身，双脚落地时拽了下自己跑偏的裤腰，随后才起身往扶梯上走。
    谢长安在他身后跟着，两人分离时他手心里多了一个银色的小奖杯，底座写着「长安」两个字，这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有诗意。
    陆以澜走到台阶上停下，拿过小奖杯，把小环重新弄回去，嘴里叽里咕噜好一阵。
    谢长安：“？”
    陆以澜：“失忆魔法咒语，好了，现在你已经失忆了。”
    然后他笑颜展开，瞬间入戏：“啦啦啦，快看，这是我送给你的定情信物，怎么样！百年银匠世家，大师纯手工亲手打造，以热血雕刻，你看见这字了没？”
    “这是我这辈子写得最好看的两个字了！”
    谢长安仰头看着他面前的人，没忍住伸手又抱住了他，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声，“难怪我没看出来。”
    陆以澜在他肩上来了一拳，不敢太用力，这会儿他整个人全部的重量都落在谢长安身上，又在楼梯这么危险的地方，生怕搞不好就双双殉情。
    爬完所有楼梯，他才推了下谢长安的肩膀。
    “放我下来，不要搞得哥哥很弱鸡一样。”
    谢长安没理他，问：“哪一间？”
    陆以澜指了他卧室的门，门还留了个缝隙没锁，被他的脚撞开，一个天旋地转，他被丢上了床。
    “唔。”
    好吧，又被啃了。
    但这回，谢长安没啃他多久，很快便直起腰来。
    “睡衣？”
    陆以澜沾了床就泛滥，手指着左边，“衣帽间，自己翻。”
    谢长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过去，衣帽间显然也是他父母的设计，不同的格子还用铭牌标志，特别照顾自己的傻儿子。
    他取了两套睡衣出来，进了旁边的浴室。
    陆以澜一个恋爱新手，虽然被撩拨了好一阵，但心思还非常单纯，躺在床上滚了一圈便把他的手机逃了出来，刷最新的转会消息。
    谢长安惦记着外面有个人，洗得很快，但又比平日里更仔细，在架子上精心挑选了一瓶香氛沐浴露和洗发水，把自己弄得又白又净，确保自己每根发丝都散发着清香。
    床上的人不出意外地睡着了。
    谢长安动作小心地关门，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他戳了戳陆某人的鼻尖。
    这是头猪吗？怎么这么能睡？
    他床边的地毯上坐着，没一会儿竟然也睡着了。
    陆以澜醒来时，天还未亮，他模模糊糊见到床边有颗人头，吓了好大好大一跳，抡起枕头要砸过去，才忽然想起，哦这是我崭新崭新的男朋友。
    可惜枕头已经论起来了，落在谢长安脑袋上，把人砸醒了。
    谢长安拧着眉头，双眼皮压得只剩一条线，杀气贼重。
    “上来睡。”陆以澜特诚恳地掀开被子邀请他，表情就像酒店大门喊「欢迎光临」的门童。
    “呃……”谢长安决定原谅他。
    他像个老手熟练地爬上床，双手搂着陆以澜的腰，脸也埋在他颈边，把刚刚被吵醒的瞌睡续上。
    陆以澜摸了摸他的脑袋，洗过后的头发柔软顺滑，就跟这个人本身的气质完全不搭，跟咪咪的毛比起来，手感也就差那么一点点。
    他撸了好一会儿，自己实在是睡得太久了，便开始无聊地玩手机。
    他先刷了下新消息，而后浏览各大平台，没什么新鲜事儿，搜索关键词「谢长安」也多数都是粉丝的彩虹屁，刷了一阵，有一条来自圈内专业博主（自称）的长篇微博吸引了他。
    他说是以谢长安目前的身价以及他自身的能力，完全可以走精品电影演员这条路线。
    但是根据近期的通告，谢长安接了不少烂片，虽说都不是主要角色，但这个行为也很掉价，才二十出头，不知道在着急什么，精心挑选剧本，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不行吗？
    陆以澜心想，你二十出头爹不疼妈不爱你也急。他也知道谢长安入行是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以他跟洛女士的关系，别说什么依靠父母，洛女士别添乱都的全频道播放《好日子》，他一个人承担着一个公司的命运，他自然会着急。
    不过还好，哥哥会赚钱。
    陆以澜摸了摸怀里熟睡的脑袋，切了银行卡APP。
    后半年只进不出，他又小小地攒了一笔钱，奖金还没到账，虽说退役要少好大一笔收入，但拿了冠军身价就不是翻倍那么简单，直播合同续约又是拿一笔钱，后面还有冠军皮肤分成，少吃一点，还是能靠这笔钱养老，而且又不用养娃……
    玩了一会儿，陆以澜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在犹豫是继续，还是爬起来吃个早饭。
    八点半。
    天已经大亮。
    陆以澜还在床上瞪着眼思考。
    咚咚咚。
    他的门被敲了两声。
    陆以澜饿得头晕眼花，意识模糊，等他妈缓了会儿准备推门进来，他才迟迟地反应过来，在床上抽搐了几下，嚎叫道：“妈——”
    声嘶力竭，嗓子都劈了。
    “嘭！”
    陆妈妈拉上门往后退，“哎哟喂吓死我了。”
    外面的人吓得不轻，屋内的人也吓得不轻。
    陆以澜在床上抽搐的时候，谢长安已经清醒，从床上弹起来，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衣帽间。
    陆以澜：“……”
    你为何如此熟练。
    陆以澜拿着手机下床，出门。
    他妈还站在门口拍胸口，他爸正在门边垂着头擦眼镜，一边无奈道：“他都多大岁数了，你还担心什么？担心他睡傻了？还是把自己饿傻了？”
    陆以澜搂着他妈的肩膀往楼下，用撒欢安抚老母亲受伤的小心脏：“麻麻，早餐吃森么。”
    实不相瞒，他真的快要饿傻了。
    一天一夜没吃饭，又被惊吓了好几番，他真要撅过去了。
    陆以澜下楼吃早餐，或者说坐等早餐。
    他伟大的嫂子生了两个娃，请了一个专业月嫂还照顾不过来，便把家里的阿姨也请过去帮忙，新的阿姨中午到岗，早餐得他妈亲自下厨。
    陆以澜盘腿坐着等，他刚退役，刚到家，属于心尖尖上的大宝贝，还能潇洒几天。
    十几分钟后，他妈端着小米粥出来，他爹心血来潮，给他炸了个馅饼。
    “来，快吃。”
    陆以澜眼睛不离手机，等着他爹妈递到手边，就差张嘴来一句「啊」。
    这样子气得他妈斜眼瞪人，想了想是自己亲生的，还是给忍住了。
    “我再忍你两天。”
    他妈卸下围裙，拎上小包准备跟他爸一起出门，走到门口却停着未动。
    第34章
    ◇
    纸上得来终觉浅
    陆以澜看见他们往门口走, 却没听见关门的声音，咬着筷子探头，“去哪儿？”
    他妈气得回头大吼：“上班啊！”
    他爹哄着自己女人, 柔声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儿子傻。”
    两人走到门口，随着关门声响起的还有他妈最后一句叮嘱：“中午不回来了, 你自己吃泡面吧！”
    陆以澜优哉游哉吃完早餐, 又进厨房打开冰箱翻找半天，找出来一个脆枣，洗干净一边啃一边去后面花园晃悠, 晃悠了大半个小时, 他才一拍大腿。
    “卧槽，忘了！”
    刚有男朋友，还不太习惯。
    他吐掉枣核，咚咚咚跑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床上没人, 不会还在衣帽间吧？
    陆以澜跑过去推开衣帽间, 只见所有的衣柜门都关着, 他一扇门一扇门地找, 在最里面找到了窝在衣服里熟睡的人, 他手伸过去, 掐了一把谢长安的俊脸。
    “你这业务熟练程度, 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已经有了百八次偷情经历。”
    谢长安刚刚清醒过来, 脑子转动缓慢了些，先把人拉到怀里抱着, 揉弄了会儿, 才转动脑子思考, 盯着怀里的人。
    陆以澜刚刚啃了个水果, 双唇水润，诱人得很。
    他哑着声音冷不丁念了句诗。
    “纸上得来终觉浅。”
    “啥？”
    陆以澜被压制着，连再次发声的资格都剥夺了。
    ……
    他脸朝衣柜内侧偏过去，擦汗水，心里琢磨着，这一通折腾完，这一柜子的衣服都要洗。
    谢长安俯身去吻他泛红的眼角。
    “去洗澡。”
    “呃……”陆以澜缓过来后抬腿在他胸口踹了一脚。
    好一个「纸上得来终觉浅」，看八百部XX文XX片都赶不上这刺激。
    他有种被拿捏得死死的感觉。
    记得以前看过一营销号，身经百战的恋爱导师传授爱情秘诀：纯情的人就跟他玩荡漾小把戏，久经沙场的海王就跟他玩纯情。
    谢长安估计是被类似的营销号给荼毒了。
    他提了提裤子，却腿软得不想动。
    谢长安先从衣柜里出来，去拽里面的人。
    “才几分钟你就……”
    陆某人恼羞成怒地大吼道：“闭嘴！”
    他爬起来拿衣服洗澡，离开时还不忘指使某人给他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部抱去洗衣房。
    陆以澜这个澡洗了很久，主要是得需要时间来缓冲，真尼玛太刺激了。
    那感觉跟自己动手DIY完全不一样，对方的手贴上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每个毛孔里都是谢长安的气息和味道……
    占据了他的身体，分割了他一半的灵魂。
    洗了半个小时，又坐着等了一个小时，陆以澜才换了衣服出来。
    谢长安在楼下，观察他家的照片墙。
    墙上的主角是陆以澜一家人，每个人生重要的节点都能在照片里见到，也有一些不重要的生活小碎片，谢长安的视线长时间停留在一张陆以澜小时候的全家福上。
    “这是你？”
    陆以澜把他的手指往上挪，“什么眼神儿，我妈怀里的是我，这个应该是当时保姆的女儿。”
    “抱歉。”
    谢长安抓着他够在自己肩上的手，捏着那修长的指尖，放到唇边亲吻。
    ——这是他早就想做的事。
    每次看见他跟队友勾肩搭背的视频或是照片，他就在脑海里疯狂幻想这个动作，今日得偿所愿，他疯狂地想要用这只手再干点别的。
    但就凭陆以澜刚把自己关浴室的一个半小时这点，今天就得到此为止。
    不然他得学面包蟹卧沙。
    “这条狗是你家样的？”
    “唔。”陆以澜手指移开，抚了抚照片里黑白色的边牧，“它叫半仙儿，贼聪明的一条狗，边牧本就比较聪明，它比聪明还聪明。”
    察觉到陆以澜的情绪有些低落，谢长安用指腹轻轻蹭着他的手背。
    “我出生前我爸妈就养了，我九岁的时候走的，它那是十三岁，已经算高龄狗，搁人身上得到叫喜丧。但九岁的我不太能够接受，一个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好朋友突然就没了，我哭了三天三夜，好几天吃不下饭，刚开始还能勉强咽点，后面就是吃什么吐什么，大病了一场。”陆以澜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继续说完，“可能这个时候开始，我爸妈就开始把我往没心没肺的方向培养。”
    他吸了下鼻子，看着身边的人，湿润泛红的眼眶瞪着他，“我这人重感情，你可别欺骗我的感情，我爸妈会鲨了你的。”
    谢长安本来听得喉间酸涩，听到最后结局更是心头一梗，一口气卡住，上不去又下不来。
    陆以澜倒是秒恢复正常，突出个没心没肺，问他：“吃早餐吗？”
    “不用。”
    “还好，锅里也没有多的了，想吃得你自己煮。”
    谢长安忍无可忍，拽着他的手，在虎口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留下个明晃晃的牙印。
    “我先回家。”
    “嗷。”陆以澜在他肩上蹭了蹭口水，把人送到门口。
    谢长安弯腰换鞋时忽然想起来了，瞳眸一缩。
    “你，平时不穿皮鞋？”
    “不穿啊。”陆以澜盯着鞋柜边那双黑皮鞋，心想这玩意儿黑不溜秋的又什么好穿的。
    谢长安重重地戳了下酸痛的眉骨，心想，你爸妈估计现在就想鲨了我。
    他没出声，换完鞋，走出了陆家的大门。
    陆以澜瞥了眼四处无人，在他唇角亲吻了一下，然后把人推开。
    谢长安跟他挥手道别，然后驱车回家。
    到家时他休整一番，处理了一些公事，弄完正好欧阳姐拎着午餐上门，他给陆以澜发消息。
    【午餐怎么解决？】
    【我妈让我在家吃泡面！】
    陆以澜发完仍觉得不够，按着语音按钮，学着他妈的语气吼了一句发过来。
    谢长安心里默念「罪过罪过」，然后给陆以澜拍了照片发过去。
    【想吃吗？】
    【兔兔乖巧点头jpg】
    谢长安本来想过去接他，忽然想起来房间得收拾一下，又赶紧上楼进自己的卧室，把枕头下的照片一口气全掏出来，塞进了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
    有些是官方分享，有些他自己拍的，还有的是上粉丝超话偷的，想来还挺罪恶。
    于是他自己建了个号分享一些自己拍的陆以澜的比赛图，这方面他还挺大方，想着应该没有粉丝跟他干出同样的龌龊事来。
    好在目前进入预备买票阶段，名正言顺的情侣日常，不算龌龊。
    收整完毕，谢长安下楼。
    欧阳姐盘腿坐着剥虾，见到他时，便一脸荡漾的笑容。
    “恭喜哦，老板——”
    谢长安面无表情地走下楼，有些事情他倒是还想咨询一下。
    虽然他有着非常丰富的同性恋经验，但他从未考虑过出柜这个问题背后的繁琐事项，毕竟他本身的生活就比这要烦恼得多。生活经历造就了他的性格，没有任何人的看法能左右他的情绪，他无须对得起谁，也无须向谁交代。
    但陆以澜显然不同，他有着温馨正常的家庭氛围，还有一对比普通父母更加优秀的父母。
    这所以让他手足无措。
    “自从陆以澜拿了冠军后，他父母就总是躲着他，一会陪外婆旅游，一会又去看孙子孙女，”这些事倒也算是理由。
    但这对父母大抵知道自己儿子没心没肺，撒谎时也没有用心，完全没想过这些事其实是可以带着陆以澜共同进行的。若说只有这些可疑的迹象，那今天早晨的事是把他心头的怀疑坐实了。
    “他父母应该是知道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比较妥当？”
    欧阳姐难得从他脸上看到愁绪这两个字，两人合作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对方略显卑微地向她请教，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咽嘴里的东西，顿了半晌才做完吞咽动作。
    拍了拍手，拿出长辈的姿态，抚着下巴，认真地出谋划策：“从家属的角度来说，这得是一步一步慢慢来。陆以澜父母那么开明，他们可能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就能自己想明白。”
    谢长安想起那天在车上听见的话，觉得这事没办法往乐观的方向想。
    欧阳姐跟他共事多年，一眼能看出他想做什么。
    “你可别冲动的跑到人家爹妈面前说什么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引诱的，你掰弯的，这不是公然说人家儿子傻吗？陆以澜一成年人，论起年纪来还比你大两岁，他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什么都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呃……”谢长安刚开始觉得还挺有道理，越听就越觉得不对劲，凉嗖嗖地瞪过来。
    欧阳姐立刻改词：“单纯！”
    然后再次给出建设性意见，“他爸妈接受这件事之后，不管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应该都会找你聊聊，你就等一段时间，制造一些相处机会，让他们多了解你一点，等时机成熟，再制造一个能够跟你单独聊天的机会就行了。”
    第35章
    ◇
    他整个世界都黑了
    谢长安点了点头, 接受了欧阳姐的建议。
    他扫了眼桌上大鱼大肉一堆，又下单订了一批水果，要求洗净切好装好, 顺便还点了一份请炖鸡汤。
    陆以澜喜欢腥辣、重口，同时又好一口清汤, 骨头汤一定就得只有骨头加冬瓜的味道, 鸡汤最好就鸡肉加蘑菇的鲜味，不算挑剔，但也得花点心思伺候。
    陆以澜是跟物业中心管家和厨师一起到的, 好在隔壁的夜班物业经理不是这位, 他还没觉得太社死。
    对方主动招呼他，起初还对自己的行动路线保密，走着走着发现他俩在同时停了下来。
    物业经理笑得暧昧：“您先请。”
    陆以澜抬手抹了一把脸，人生短短几个秋，这一辈子很久过去了。
    他刚走上台阶, 面前的门就自动打开了。
    门里站着亲自过来开门的谢长安, 一见他, 谢长安便伸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 拉手的那种。
    陆以澜下巴朝后扬,“你定的餐？”
    “哦。”
    谢长安先让他进门, 而后再叫欧阳姐过来帮忙端走餐车上的果盘。
    叫的是跟物业有协议的酒店, 经理停在门口礼貌问好, 又道：“汤还需要等会，一会儿我再给您亲自送来。”
    “谢谢。”
    谢长安关上门。
    门边, 陆以澜还揣着手生闷气, 见到欧阳姐跟谢长安双手都端着东西, 而自己像个大爷一样等着伺候。
    “哎, 怪不好意思的。”说完，意思意思伸了下手，见没人理他又揣了回去。
    欧阳姐把果盘放下，先瞅了瞅他，又瞅了眼谢长安，笑得暧昧：“结果就来你一个人，我还以为他这架势是请了一个团来。”
    “哈哈哈，”陆以澜走到餐桌边坐下来，“没事，下次叫上我的队友凑数。”
    说完，刚要伸手，被谢长安拦了一下。
    “洗手。”
    “行。”
    陆以澜扭头寻觅，进了厨房，洗完手出来，他这会儿真挺饿的，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
    他坐在餐桌边，一口虾、一口牛肉，再咽一口素炒青菜，就很营养搭配。
    他吃了半天，见谢长安一口没吃。
    “怎么不动？”
    谢长安双手环胸，没出声，欧阳姐替他解释道：“新电影的合约审核通过，剧本也寄了过来，他演的男主是个病美人，以他目前这个体重，得减个十几斤才能到大荧幕「病美人」的状态。”
    镜头显胖这是绝对的，现实里谢长安的身形已经偏清瘦，但得达到大荧幕级别的病美人还得下一番苦力。
    “啊，这样啊。”陆以澜遗憾地摇了摇头，心疼地咽下一口牛肉，又吃了一口虾。
    谢长安本来想陪着他吃完午餐，谁料手机铃声响起，刚建的剧组新群，导演邀请大家开个视频会。
    要说这些老古董学会了高科技就是这点不好，随时都容易被逮着。
    所以他只好上书房开电脑，陪吃的活儿交给欧阳姐。
    这活儿欧阳姐爱干，跟陆以澜比拼剥虾的速度，吃到七分饱时，送汤的来了，陆以澜把汤端回来，拿出手机开把游戏，邀请欧阳姐下回再战。
    游戏的声音响起，两人也偶尔闲聊几句，话题左右也离不开谢长安。
    陆以澜：“他这部电影要拍多久？”
    欧阳姐：“不好说，这导演挑剔得很，得看顺不顺利，顺利的话几个月，不顺利，一年两载也是有可能的。”
    “啊，这么久？”陆以澜想起前些时间刷到的博主评论，“终于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愿意赚快钱了，钱啊，谁不喜欢啊。”
    欧阳姐听完笑了一会儿，附和道：“是啊，活在尘世里谁都不是圣人，不过他还是更愿意拍一些好的电影，虽然过程苦了些，结局也不一定会票房大卖。
    但可能就像你打比赛一样吧，赢到最后拿了冠军才是正儿八经的有意义，什么人气啊、直播打赏，都是次要的。”
    陆以澜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跟欧阳姐对视了一眼，笑着说了句特有文化的话：“那我们这样应该叫「殊途同归」。”
    “是啊。”欧阳姐想了想，回忆起了谢长安刚入行那会儿。
    虽说当时被导演选中的确是很幸运，但拍摄青铜的时候整个剧组都吃了不少苦，在那之后又是漫长的等待期。谢长安性格又倔，哪肯听别人指挥，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又没长辈领着往前走，几乎全程都是自己摸着石头过河，靠自己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
    “这种苦小陆你可能不太懂，据我所了解，虽说家里已经没有长辈支撑，但令尊令堂这一路走来还是有不少前辈帮衬着，他们这算半个高雅艺术圈，这个圈子里越是上层的人越是性情古怪，认熟人、认才情，反而不会容易权势左右。”
    这道理陆以澜是认的，虽然他爷爷走得很早，但老头半辈子生命都奉献给了国家，又带了不少学生，哪怕他人不在了，这些贡献还是会照拂到子孙辈。
    “但娱乐圈，或者说具体一点，近几年的娱乐圈就恰好只认权势利益，他一个人要在这个圈子里守住自己不肯舍弃的品德也需要烦一番功夫。火之前无人问津，一夜爆红就被各种资本盯着，像砧板上的肉。”欧阳姐越说越烦，最后还演上了。
    手往桌上一摔。
    “怎么选他不选我，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部戏你不演？不演以后我公司投资的戏你都别演了！哦，我公司可不止只有这一间，名下三四个子公司，参与投资四五个。”
    “这是我侄女，下部戏捎上她，演技还行就是基本等于无。”陆以澜正好一把团灭，他水晶被推平，游戏输了没感觉，没心没肺地笑完，又想起谢长安面对这些霸道总裁时被欺负的小可怜儿的模样，心酸得不行。
    当场干完剩下的小半碟虾。
    他吃完又灌了两碗汤，本来想上楼去找谢长安，经过书房时，透过缝隙看见了他端坐在电脑前，窗外的阳光刚好落在他英俊的侧脸上，穿着家居服的谢长安比在外裹得黑不溜秋的谢长安气质更符合他这个年纪，一个积极向上、努力坚定的好少年模样。
    谁能不爱呢。
    陆以澜啧啧感叹两声，放弃了带他咸鱼的念头，推开游戏房打算自己跟自己玩会儿。
    他盘腿坐着打了两把游戏，玩的极地大乱斗，都他妈输了。
    “晦气。”
    陆以澜坐在椅子上骂人的时候，谢长安走到了他身后，双手圈着他的肩膀。
    “还玩吗？”
    陆以澜扭头看着他，“开完会了？”
    谢长安先是下意识地拧了下眉，而后才慢慢悠悠「嗯」了一声，他手挪到陆以澜颈边，抚着他的下颚，轻咬了下他的唇角。
    陆以澜被咬得很开心，见他不开心又把自己开心的情绪压了压，表情正经又严肃地问道：“不顺利？”
    谢长安到旁边坐下开电脑，半是抱怨半是分享地说道：“导演很容易出奇葩，尤其是好导演，吹毛求疵的多的人，自己一天一个想法的也多得很。不过这也是正常现象，搞艺术的多少都带点病。”
    “啊，我小时候偶尔起夜也能看见我妈在厨房剁菜板，”那画面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瘆得慌，陆以澜抱着胳膊搓了搓，“后来才知道她那是在作法剁甲方。她那时的工作室就是当官的自己派人出来成立的子公司，就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意思，做的还是政府的项目。那些甲方老头子各个都不好对付，愁的时候也大把大把掉头发。”
    陆以澜本来想聊点自己悲惨的过往，但一想谢长安都知道，只好把爹妈拿出来消遣了。
    “哪怕现在，重要晚宴典礼什么的，我妈都得往头发里塞假发片装门面。”
    谢长安登录游戏，等着陆以澜拉他组队，他瞥了眼旁边的人，心说这儿子算是白养了。
    打了几把游戏，陆以澜对谢长安的菜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为了避免把这等坑货带上去毒害其他游戏玩家，陆以澜选择往后躺平，看会儿比赛。
    看的是全明星的录像，陆以澜跟他的前辅助重新成了队友，大杀四方。
    本来开弹幕是想看人夸自己无敌操作，结果失了策，满屏都是磕疯了的CP粉。
    【XG的四号种子是苏醉的MSI冠军换来的】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BE掉的CP还能以这种结局复活……】
    【呜呜呜并肩而行太好磕了】
    选手通道里，前方光芒万丈，他们穿着统一的队服，后背写着各自的名字，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
    谢长安最看不得这个，手往陆以澜颈边伸过去，在他脖子边又捏又掐的，陆以澜很快被他弄得坐不稳，倒在他怀里又扭又踹都逃不过无情铁手。
    他一边笑一边骂，“哎，你好烦啊！！”
    谢长安跟他脑袋比赛开始才收手，陆以澜本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平的优秀咸鱼精神，躺在他腿上看完了这场比赛。
    整个下午他们都在房间里看比赛，或者这样那样，从游戏房里出来天都快黑了。
    陆以澜下楼，拍着肚皮感叹：“感觉这种日子好堕落啊。”
    走在他身后的谢长安：“爽吗？”
    陆以澜疯狂点头：“爽！”
    感觉这种日子他还能过好久好久。
    对了。
    陆以澜想起来一件事，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身后的人，抬起手指晃晃悠悠地说，“我们要不搬去四合院那边住一段时间吧？你姥姥最近应该一直住那边？”
    “行。”谢长安习惯性地抓着他的指尖方便唇边亲吻，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眼神朝一楼的落地窗掠去。
    陆以澜也跟着望过去，倏地看见了落地窗边贴着的身影，吓得一哆嗦，脚下失控，整个人直接朝后倒去。
    谢长安瞳眸紧缩，掌心使力却怎么也抓不住那根下滑的手指，他飞扑似的追随着滚下来，却连给陆以澜当个垫背的时间都没有，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
    “陆以澜！”
    “呃……”剧痛从脑后传来，陆以澜没有力气回应谢长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整个世界都黑了。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儿童节快乐！！谁也不知道我前两天经历了什么。
    第36章
    ◇
    “没跟她吵！她伤了我儿子，我把她儿子抢了！”
    再次醒来, 已经是在医院。
    陆以澜依稀听见了耳边有人哭，他努力地睁开眼，眼睛却只能盯着天花板, 眼球稍微转一点都晕得不行，只好赶紧又把眼睛闭上。
    陆妈妈起身, 连忙把医生又叫回来。
    “他刚刚睁眼了, 但很快又闭上了，医生这情况……”
    医生又做了一番检查，再次肯定地说道：“陆太太, 您儿子没事, 中度脑震荡，目前没有检测到器质性损伤，但会有短暂的脑神经功能障碍，暂时还在昏迷中，再休息一会就能醒来, 醒来可能会忘掉近期的事, 但是没关系, 一周之内会逐渐康复……”
    类似的话陆妈妈已经听了好几遍, 可她仍旧冷静不下来, 还想再咨询几句, 被陆爸爸强行按住, 又给医生道歉道谢的, 把人送走。
    “医生说二宝没事就是没事儿，你别关心则乱, 别孩子没事你倒是给自己吓出个好歹来。”
    陆妈妈坐在病床边, 用深呼吸来梳理自己的情绪, 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越想越忍不了。
    她站起身来，走到病房外。
    洛女士没走，在走廊尽头跟谢长安无声地对质。
    陆妈妈快步走过来，挤到两人中间停下，表情阴冷地瞪着洛女士，她生得高挑，哪怕穿着平底鞋也能俯视脚踩细高跟的洛女士。
    “我的孩子怎么都轮不到你来管教，你有什么意见冲我来！再说，人家两个成年人自由恋爱，哪轮得到你来插手。你以为给两个臭钱就算养育孩子？连本带息带通货膨胀还给你，这份母子情就算断了，你自己想想你能不能狠下心来应了，谁还没点资本了。”
    陆妈妈说完，拉着谢长安往病房里走。
    谢长安嘴唇微动，虽说洛女士这一生算得上作恶多端，但这回真跟她无关，但他又不能说陆以澜是自己摔的，就显得……不太聪明，只能说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阿姨，抱歉。”
    陆妈妈没有回应他，怒气冲冲地回到病房里，把病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陆爸爸正在整理住院要用到的物品，一见她带着杀气回来，小声问道：“你跟人吵架了？”
    陆妈妈拧开一瓶水灌了一大口，压着脾气吼道：“没跟她吵！她伤了我儿子，我把她儿子抢了！”
    「老来得子」的陆爸爸：“……”
    突然被命运眷顾的谢长安：“……”
    三个人在病房里大眼瞪小眼，陆妈妈一直在气头上，想他儿子这一年真是流年不利，可明年才24本命年，不晓得日子还得有多苦。
    陆爸爸还在思考自己「老来得子」的事，这段时间都在琢磨这相关事件，也查了很多资料，也背地里调查了许多，还跟洛姨好几次彻夜长谈，生生把老太太聊得重感冒卧床不起……
    但突然就这么有了个结果？
    他不李姐。
    他很难受。
    而另一边，陆以澜又醒了好几次，都是每次一转眼球就晕，到傍晚才算真正醒来。
    醒来就哑哑地嚎了两嗓子。
    “妈，我饿啦。”
    “爸，我妈呢？”
    喊完他好似被自己吓了一跳，抬手摸着自己的喉咙，心想，我声音怎么这么奇怪。
    他爸妈听见他的声音后立刻凑到病床边，先前忙着对质吵架，其他都准备好了，倒是给吃的忘了。
    “别啊，你爸忙送去弄，稍微等会儿。”
    “嗷。”陆以澜不太满意地应了一声，而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始嗷嗷的哭，眼泪不要钱那般疯狂地掉。
    他妈吓坏了，赶紧起身，把他哭到抽噎的儿子抱在怀里。
    “二宝二宝，怎么了？别吓着妈妈……”
    从陆以澜呜呜咽咽的声音里偶尔能听见「半仙」俩字，他妈猜到他儿子估计是失忆到了小时候，可不是说只是会忘近期的事吗？怎么一下跳得那么远？难道这么十几年他儿子心里就没装几件事儿？
    陆爸爸带着清淡的晚餐回来，夫妻俩哄着一夜回到解放前的儿子吃了，把手机给他看X战警，一边看还一边嗷。
    这会儿两人才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谢长安。
    “小谢，赶紧过来吃完。”
    陆爸爸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父亲以及丈夫，他给陆以澜带了份清淡的晚餐，还有给他们带的辣椒炒肉、香辣蟹、烩三鲜，一大份扬州炒粉，此时他正拿着勺分成三等份。
    陆以澜躺在病床上看手机，偶尔也看他们一眼，有点奇怪，但也没出声。
    谢长安走过来，被陆妈妈按在桌边坐下来，给他递了碗筷，他像个被特别优待的客人，受宠若惊，又局促不安。
    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干饭吧。
    他们在这儿吃完一顿晚餐，陆以澜看完半部电影，记忆的进度条已经拉到刚开始接触英雄联盟这个游戏，冲他妈喊要带同学一起来家里上分。
    长势喜人。
    晚上。
    陆以澜父母争着谁来陪夜，陆妈妈很倔强，但拗不过陆爸爸体力镇压，把人塞到谢长安车上，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过来。
    谢长安：“好的，叔叔，您也早点休息。”
    陆爸爸挥手跟他说再见，又叮嘱了陆妈妈几句。
    片刻后，小车上了路。
    谢长安一直在犹豫着，欧阳姐说得也没错，应该给陆以澜的父母思考接受的时间，但今天应该是直接把问题摆在了明面上。
    他思考着如何起头，陆妈妈倒是先开了口。
    “小谢，你很早就认识了二宝吧？”陆妈妈说话时手撑着额头，这一天的忙碌把她折腾得够呛，这会儿发丝散了，看着十分疲倦。
    谢长安诚恳地道了句抱歉，才开口回答她的话。
    “是的，很早就见过。”
    陆以澜这样的性格很招人喜欢，他家世好，却没有一点架子。温柔又随和，就像他打游戏的风格，总是承担给队友兜底的角色，没有攻击性，能跟任何人成为队友，哪怕是对手也很喜欢他。
    如果放在学校的班集体中，他不会成为那种全校闻名的风云人物。
    但从来也不会感到孤单，若是出了什么事，一定有许多人站在他身后。
    而谢长安的性格就注定了他从小到大都是游离在团队外的角色，或者说是被孤立，所以他必然会被陆以澜的性格所吸引。
    谢长安缓慢的讲述，每说一句话都要看陆妈妈的表情一眼，当在对方脸上看到「心疼」的情绪时，他内心腾起了浓烈的罪恶感。
    他没说实话。
    他的确很早就被陆以澜的性格吸引，但他那时内心的情绪却并不正面，更多的是嫉妒，浓烈时甚至是怨恨。
    一个总是能打倒许多小孩儿的问题——为什么他能有，我却没有？
    但他的心态也转变得很快，因为陆以澜打职业去了。
    “那应该是他还在犹豫是否要做一名电竞选手的时候，跟几个同学散步回来，有人问他是不是傻，打职业有什么出息。像他们这种家庭条件，随随便便混到高中毕业，再花钱出国进个明头很能唬人的大学，归国后身上一层闪闪金光，干什么都比打职业好，风光又轻松，更别提陆以澜成绩并不差。”
    陆妈妈听完这番话，想想身边那些同事的孩子，大抵就是类似的人生，没觉得哪里不好，但也没想明白哪里好。
    “但是他说，「人应该活出自我来，这种自我会体验在一些仅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上，比如拥有一份自己的事业，一份能让自己获得成就感的事业，打职业应该就是我认定的事业。」那时我恍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应该将自己同原生家庭剥离开来。”
    拥有什么样的父母是他无法改变的事，他不应该长久的沉浸在这些负面情绪中，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那样他的人生就显得毫无意义可言，宛若寄生在洛女士身上的一个丑陋肿瘤，光鲜的皮囊裹着一团烂肉。
    活出自我——是他从陆以澜身上学到的事。
    陆妈妈眼眸微微放光，“我真没想到二宝还能对你有这样的影响。”
    “他影响了很多人。”
    这句话让陆妈妈觉得又开心又骄傲，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车抵达陆家，陆妈妈开门下车，没跟谢长安说其他的话，道了句注意安全。
    谢长安驱车回家，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把车开回家，而后才开始疯狂地思考，今天谈话到底有没有意义，关于他俩的事，陆妈妈没有任何过问，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以及陆以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他这一晚又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去接陆妈妈赶往医院，这一路上陆妈妈都在接关于公事的电话，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来到病房里，陆以澜的人生进度条已经拉到正式成为一名职业选手。
    他打完比赛回家，问「妈我队服呢」以及「爸我妈呢」。
    谢长安坐在墙角削苹果，削完切成小块，装在盘子里。
    等陆爸爸和陆妈妈都离开了病房，陆以澜终于注意到他，问他是什么人，这么年轻应该不至于当护工吧。
    谢长安说：“粉丝。”
    陆以澜：“哦，那你以后看比赛别举我一个人的ID，举队标灯牌吧。”
    谢长安：“……”
    你还挺有团魂。
    陆以澜又问：“你什么段位啊？”
    谢长安：“云玩家。”
    第37章
    ◇
    杀伐果断的男主角他妈
    陆以澜眼中丝毫不意外地闪过了嫌弃, 谢长安很淡定，这个「年纪」刚开始打游戏的陆以澜还没有学会宽容待人。
    “我还以为我的粉丝怎么着也得是大师，或者是差不多的, 哎，你怎么诶……”陆以澜窝在枕头里, 幽幽地叹息。
    这会儿病房里就他俩, 谢长安忍不住了，走到床边停下来，伸手掐着他的脸。
    陆以澜头一回见这么嚣张的粉丝, 气得不行, 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
    “你是黑粉吧！”
    谢长安坐在床边，看着他脸颊上扶起淡红色的掐痕，眼底浮起恶趣味的坏笑。
    陆以澜扁着嘴巴，斜眼瞪他，瞪了一会儿把自己瞪得睡着了。
    这一晚, 是谢长安陪床。
    陆爸爸和陆妈妈看着陆以澜情况恢复得不错, 离开时也说好明天晚上再过来, 最近事多, 再休息下去他们的年假得预支到后年去了。
    晚上。
    谢长安回来时陆以澜正拿着遥控器在摆弄电视。
    “需要我帮忙吗？”谢长安走进来, 礼貌友好得像粉丝超话10级。
    陆以澜本来刚刚还烦他, 这会儿倒是没有意见了。
    “帮我放个比赛视频吧。”
    谢长安鼓捣完接线, 用手机给他投了个早期的比赛视频。
    早期LPL发展不太成熟, 场地简陋，死亡灯光, 官方更没有给选手上点妆的意识, 那光打在人脸上, 要么死白要么蜡黄要么黝黑, 反正几个选手都不太能看，陆以澜稍微好点，但盖了半张脸的厚刘海实在是非常劝退。
    谢长安站在一边偷偷拍照保存某人的黑历史。
    陆以澜则在认真地看比赛内容，一直很奇怪怎么这场比赛的细节他一点儿都想不起来，越想越不舒服，最后头都开始疼了。
    “哎。”
    “怎么了？”
    谢长安立马放下手机走过来，手落在他额头上轻轻地按捏。
    “别想事儿，想不起来就算了。”
    “唔嗯。”
    陆以澜躺着哼哼唧唧，想不起来这场比赛的细节，却想起了这一年XG打得不错，俱乐部收到了一大批粉丝寄来的礼物，微博粉丝涨了好几万。
    ——那会儿还不流行买数据，各种数据看着都比较真实。
    然后他们终于搬基地了。
    “所以我是搬基地的时候摔了吗？”
    每次他人生进度条拉一下，陆妈妈都会想个由头哄他，是他出意外不小心把脑袋摔了，别瞎想，慢慢等康复。
    谢长安沉吟片刻点头，说是。
    陆以澜想着，心里倒是美滋滋的，想着他粉丝应该不知道其中细节，便认真科普道：“我们老板也不算有钱，就是一家里有几间商铺的暴发户，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基地就是他盘了一间网吧，现给我们改成基地。等我们打进LPL，后来才弄了现在的郊区两层小楼。”
    他拉了一下谢长安给他按摩的手，兴奋地说：“前不久得到消息，联盟帮忙牵线，便宜租了个小别墅，最近正忙着搬家！”
    “恭喜恭喜。”谢长安面子功夫做足，内心却想，你从小到大都住大别墅，怎么搬个小别墅还能兴奋成这样？
    但仔细一下想，住着生来便有的父母的别墅，跟自己一砖一瓦从无到有打拼出来的，那必然是不一样的感触。
    “我要住院多久啊？不知道回去会不会影响我的操作，得加长训练时间了。”
    谢长安垂眸看着他身边的人，心头突然涌上一阵苦涩。
    从热爱，到仍旧热爱却爱不动了，他经历了太多。
    陆以澜虽然明显能感觉到这事儿里面有数不清的逻辑bug，但他就是没由来地信任且信赖着谢长安，跟他叨逼叨那些突然就到嘴边的琐事。
    于是乎，谢长安意外地得知了很多职业选手的小秘密。
    比如某段时间粉丝疯传某队内某某与某某不合，的确是真的，毕竟都是20出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你愁啥」「瞅你咋地」一言不合干起来也是常有的事。
    这俩干完第二天就搭肩搂腰世界第一好了，结果网上流言蜚语疯传，大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那架势。
    再比如某某选手当真是渣男，还没正式打职业就靠着游戏技术在网吧偏小姑娘，成了职业选手更加离谱，换女友如换衣服，还总有小姑娘前赴后继，多年以来愣是没有翻车。
    以及某某选手当真是被某女主播暗算了，那些语音、视频都是在对方诱导的情况下说出，甚至还有一段来自「角色扮演」小游戏。曝光出来后当真是百口难辩，私下协商解决，那女主播分钱不要，就铁了心的要搞他。
    听2021年的人，分享几年前的八卦，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曾经闹得热火朝天的大戏，到如今都有了各自的结局。
    谢长安记得那俩因为「你瞅啥瞅你咋地」干起来的选手，先后转会到同一个队伍，后来一起拿了S赛冠军，CP粉险些屠了某视频网站。
    那个高段位的渣男最后被曝光，被俱乐部解约，还赔了一大笔违约金，去国外转了一圈，没打几次比赛，被下放二队，后来便没有消息了。
    被女主播暗算的选手有过半年低迷期，但后面也站了起来，虽然没拿过S冠军，当了一年孤儿院院长，拖航母生生把队伍拖到了四强，退役时也是风风光光的，现在做直播靠着自黑也闯出来一片天地，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陆以澜把这些往事如数家珍般背出来，他竟然也能给他挨着续上一个结局，这是令他本人也讶异的。
    但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瞬，他便明白了，如果不是看着他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有的人坚定往前，又有人被蛊惑走上岔路，又怎么会真的明白他自己这一路走来又多辛苦呢。
    陆以澜又问他是做什么的。
    谢长安在这打乱的时间线里跟他一起瞎回忆。
    “刚参加完高考。”
    陆以澜偏头看着他，似乎是觉得他这少年老成的样子不太符合这个状态，但他也没多想，喃喃问道：“那你的理想大学是？”
    谢长安略微皱着眉，看似很为难很纠结地说，“我还参加了艺考，我想选电影学院，但我家……家里人不太同意。”
    “啊。”陆以澜惊叹一声，觉得这是个大事，于是他指挥着谢长安给他把病床摇起来，这把他要做起来打，不是，这题他要坐起来解。
    陆以澜提出的第一个建议是：沟通。
    谢长安很坚定的摇了摇头，“完全无法沟通。”
    “那就有点为难了。”陆以澜本来还想灌一些心灵鸡汤，但他琢磨时，才想起他没有提过一句「父母」或是类似的称谓，连提一句「家里人」三个字都带卡壳的。
    显然是家庭关系非常不好了。
    于是他严肃地说：“那你要好好想明白，如果选了他们不支持的路，可能就得万事靠自己了。你要舍弃很多吃喝玩乐的时间，或许也很会很孤独。就像偶像剧里烂大街的剧情，主角不服家族的安排。
    于是被家里断了金钱来源，最后只能去工地搬砖，但结局大抵是好的，他们都收获了……”
    “爱情。”谢长安突然在他床边坐下，笑容暧昧地看着他，剥得干干净净的橘子瓣递过去。
    陆以澜狐疑地偏过头，把嘴里那句「光明未来」混着橘子瓣咽了下去。
    他一边嚼一边琢磨，这人有问题，又想不明白哪里有问题，想着是他父母都认可的人，左右不会害他。于是吃橘子吃到打嗝儿。
    又是一天傍晚。
    陆以澜爸妈拎着保温桶来病房时，陆以澜的进度条已经拉到了春节那阵儿。
    一见父母，他就忧郁得不行。
    不再是小时候遇见伤心事就嗷嗷哭着往爹妈怀里钻的小孩儿了，他学会了压抑情绪，只是技能不够成熟，望着谁的眼里都带着委屈，那总是精神奕奕的小卷毛也好似耷拉了下来。
    孩子会一点一点长大，每日相处着，父母很少会感知到，只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想起眼前快窜得比门高的孩子是自己从奶团子一点一点养大的，那些过往的记忆也汹涌而来。
    陆妈妈前些天刚搂着他大哭了一会儿，这会儿见自家孩子明明难过的要死却要强压着情绪，一句委屈都不肯说，顿时心疼得不行。
    “二宝，我的二宝……”
    二宝没感觉到情绪释放，反而是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绝症，被安抚了一晚上才信了自己没事。
    就这样陆以澜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在住院第四天记忆终于恢复了正常。
    这回睁眼，他主动安慰他爸妈。
    “没事儿，是我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别担心。”
    他妈：“啊？”
    陆妈妈想起了自己叉着腰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找洛女士抢儿子的画面，就略显尴尬。
    她跟陆爸爸一起看了眼谢长安，倒是也很快琢磨明白对方怎么没说实话。
    如果是别人家小孩儿在她家玩自己摔倒了，她也不可能直接给人回一句「您孩子自己摔的」，肯定也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只是洛女士那天很倒霉，背了口大锅。
    正巧，医生过来查房，几番检查后说：“没事儿了啊，再观察两三天，就能办理出院了，回家也得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别做激烈运动。”
    陆妈妈和陆爸爸起身将医生送走，陆以澜招手把角落里的谢长安叫到身边来，说感觉他爸妈情绪怪怪的。
    谢长安便跟他把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一说了，陆以澜听完先是皱眉，然后眉头一点一点舒展开来，面上浮起笑容，带着一点惭愧一点贼兮兮的笑说道：“那我这情况不就是古早言情小说里白莲花女主的手段？”
    谢长安琢磨了一下还真挺像，白莲花女主摔倒睡一觉醒来，男主已经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所有反派。不过他这里，「杀伐果断」的是男主角他妈。
    第38章
    ◇
    我的果汁分你一半
    「杀伐果断」的男主他妈学会了放手, 早早地回了家，让男主自己创造未来。
    晚上。
    陆以澜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玩连连看, 以他现在的「脑力」，这种轻松悠闲不生气的小游戏比较适合。
    他一边玩, 偶尔看一眼谢长安。
    谢长安像个兢兢业业的田螺姑娘, 忙得不行，洗毛巾、给毛巾消毒，洗水果、切水果、装盘, 烧水, 等水凉。
    他刚开始只是单纯地觉得帅哥做这事儿好看，瞧着瞧着，忽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细节。
    他放下手机，把谢长安叫过来。
    “所以，我爸妈已经知道了？”
    谢长安将擦手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 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他仔细注视着陆以澜的表情, 只见这人愣了片刻后, 没心没肺地笑开, 用脚丫子踹了他一脚。
    脚没有马上收回去, 脚趾贴着他的裤管挠了挠。
    陆以澜挑眉笑道：“那咱们算是从地下情转公开了？”
    说完, 开始冲他眨眼, 半是天真又半是认真。
    就像天真的孩童取出自己的宝物，捧到最喜欢的人面前, 开心地分给对方一半, 既开心于分享的过程, 又期待对方能像自己一样爱护自己的宝物。
    谢长安顿时就觉得心已经被这个人捏软, 又填满，他想哪怕有一天陆以澜要他的命，他也会亲自为他挑选一把最锋利又安全的刀。
    陆以澜不知道他杵那儿发什么呆，他掀开一半的被子，自己也挪到床边，轻轻拍了拍：“上来。”
    谢长安最近就是一全职保姆，穿得就很居家，很适合随时上床。
    他坐在床边，双腿再慢慢挪进来，被窝里被陆以澜躺得暖烘烘的，躺进来后便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的。
    陆以澜拿着手机鼓捣投屏，投了他最辉煌的世界赛最后一局，手里手机一转，又开了一局连连看。
    谢长安端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旁边，剧组群里热闹得很，导演和编剧拉着几个主创一起讨论剧本细节，谢长安一天要被艾特八百回，他每次的回复都大差不差：你们定，我都行。
    但导演还是孜孜不倦地艾特他。
    要不是这导演有本事，他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陆以澜刚好清完一页图，耳朵听见了谢长安在他身边戳着键盘。以他跟多年跟键盘打交道的经验，这情况要是跟他聊天的人就在对面，他得拿刀往他身上砍。
    “唔，这个导演很烦吗？”
    谢长安点头，说：“很烦，但是挺有本事。”
    陆以澜瞥了眼他屏幕上的聊天备注，切到浏览器里搜索，通常来说，这种能人，名字后面跟着的多数是一些作品，但这位林导演不一样，他第一个词条后面跟着「老婆」俩字。
    他哪能放过这等八卦。
    于是点进去。
    第一条就很有意思：
    林导演年轻时走狗SHI运在路边救了个过敏性休克的路人，后来这个路人摇身一变成为当年的首富之女，再后来林导演嫁入豪门，兢兢业业地拍了8部评分8.5以上票房1000万以下的苦情片，说好听点这叫搞文艺创作，说难听点就是败家，又名吃软饭。
    所以，大家明白了CPR（心肺复苏术）的重要性了吧！转发视频让你身边的人学起来……
    陆以澜笑着抬头，“所以，让你坚定地留下来的目的是，跟林导演学CPR？”
    “什么？”
    谢长安第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把暂时消停一点的电脑往旁边挪，瞥向陆以澜的手机屏幕。
    他顺着这个动作将下巴落在陆以澜肩上，看着他手指划拉微博里的各种八卦。
    最近林导这个ID很火热。
    主要是因为谢长安跟他的新戏刚刚官宣，放了几张剧照，其中有一张当下最流行的吐血战损照，导致微博上嗷嗷疯了一片。
    当着谢长安的面，陆以澜不好跟评论一起毫无形象地嗷嗷嗷，他点了个赞，然后矜持的往下滑。
    电影官宣的消息放完，电影官博就跟死了一样毫无动静，于是网友就自己找料，很快就发现了林导是个宝藏。
    其宝藏之处主要体现于，那光辉的8部悲情电影，以及他在路边捡的老婆。
    这等福气谁不想要？
    然后林导跟他老婆就火了。
    火着火着风向又变了。
    有网友扒到了洛女士跟林太太某次宴会合照，要说怎么认出来洛女士就是谢长安的母亲。
    因为旁边站着的男士跟她穿着同款黑白调的礼服，他领口的蕾丝领结跟她肩上的蝴蝶结一模一样，显然是两套精心设计过的情侣款礼服。
    但陆以澜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他警惕地盯着照片里的另一个人，那天在地下车库追了他一截的猥琐男。
    谢长安见他突然没了动作，便问道：“怎么了？”
    陆以澜晃了下神，指尖滑到洛女士旁边的男人身上，“你跟你……你父亲长得真像。”
    谢长安语调寡淡地回应：“还行吧。”
    陆以澜见他对这两人都没什么兴趣，赶紧把页面关了，重新开了连连看，谢长安手指绕过他，跟他一起玩。
    一人一次机会，找到后换下一个人。
    谢影帝的手速玩MOBA游戏很寒碜，水果连连看就刚刚好，这个时候就可以忽略掉他惊人的手速，单纯地去欣赏他的手指，骨节修长，皮肤白皙，指腹透着点浅淡的粉色。
    陆以澜脑海中没由来地闪过一个画面，那段时间应该是他的狗去世后一段时间了，他状态恢复了些，能吃饭能喝水，却总是没什么精神。
    爸妈的工作室举行团建，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便捎上一起。
    几个叔叔阿姨在庄园里吃喝玩笑，然后围在一起打麻将，已经不记得是什么原因了，那些阿姨叔叔们跟他父母一起离开了牌桌，他一个人抱着膝盖在路边坐着，像被世界遗弃的流浪兔。
    这时有个男孩儿邀请他去玩游戏。
    陆以澜一直没有注意到他，因为他始终不吵不闹的，跟其他满地打滚的熊孩子比起来，就像空气一样安静。
    对方拉着他走到麻将桌边，把桌上的麻将翻过来拢到桌中央，整整齐齐码好，然后邀请他一起翻着玩。
    一人一次，如果有成对的可以收到自己面前。
    陆以澜那个年纪对这个游戏已经不是很感兴趣了，可他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想哄自己的心情，于是跟他一起玩了一个下午的麻将连连看。
    这样一个无聊的下午自然在陆以澜脑海里自然没什么留下来的必要，所以他自然而然就忘了。
    直到现在，那段画面突然从庞大的记忆冰山下钻了出来。
    陆以澜突然攥住了谢长安停留在他手机屏幕上的手指。
    “嗯？”
    “困了，想睡觉。”
    陆以澜把他的手一松，自己的手机也塞到他手里，下床去洗漱，几分钟后带着热气回来。
    谢长安就当是他困了，下床关了电视又去关窗、关门，弄完一切，床上的人又掀开被子等他。
    啪啪。
    陆以澜拍了床，热情地邀请着。
    谢长安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爬上了床，刚刚平稳地躺下，就感觉到旁边的人调整了睡姿，侧躺着望着他。
    陆以澜拉过谢长安的手轻轻捏在掌心里，借着窗外昏暗的光盯着他的侧脸，姣好的线条起起伏伏，他靠过来，语调轻柔，哄骗小孩儿似的。
    “你小时候跟像洛女士一点，她怎么狠得下心来？”
    “嗯。”谢长安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他想不起来陆以澜从那儿看见了他的小时候，但记得网上也的确有图，到未在意其中细节。
    陆以澜整个人拱到他身边，呼吸渐渐轻缓，悄无声息入了眠。
    晚安。
    谢长安收紧掌心里的手指，在心里道了一句。
    ——
    陆以澜出院日是12月31号。
    这天也是他的生日。
    当阿姨推着插着「24」字样蜡烛的蛋糕走过来，陆以澜脑内第一个念头是还好他退役了，要不这个年纪还在打职业就得划分到超高龄级别。
    可他退役后，就是年轻娇嫩的一枝花！
    来恭喜他出院的人很多，来祝贺他生日快乐的人更多，父母那些半截身子入土的前辈，工作的同事。还有他的前同事们，正好休赛期，XG全员都来了，还有许许多多得其他人。
    谢长安的姥姥，还有他妹妹。
    好热闹好庞大的一家人。
    陆以澜被所有人围在最中心，带着寿星帽吹蜡烛许愿。
    双手合在胸前，他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到要许什么愿望，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不曾奢望的，都在此时此刻拥有了。
    那就希望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一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陆家今天出奇的热闹，午餐吃蛋糕，下午烧烤，晚上还有个小型孔明灯晚会。
    完了挨着挨着送走亲朋好友，最后一家人守着电视，换着看各电视台的跨年晚会。
    别墅一楼私密性太差，但这家人也不怕别人看，大大方方的敞开落地窗旁的窗帘，嬉笑打闹的身影投在玻璃窗上。
    洛女士的车停在几米外的花园边，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到这里来的，也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停留了多久。
    她开着窗抽烟，烟盒见了底，整个人也被夜风吹得冰凉。
    她看着属于别人的万家灯火，温暖又热烈，而她只剩指尖燃烬的烟蒂。
    她拢了拢身上雪白的坎肩，内心突然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这么些年，到底是图什么。
    第39章
    ◇
    这叫天性，懒惰的天性
    一点左右, 洛女士驱车到家门口，车驶入地下车库时，她看见了门口等着迎她的保姆。
    她带着疑惑将车停好, 他怎么回来了？
    洛女士拎着手包走到家门口，保姆开着门等候, 弓腰替她取出鞋柜里的拖鞋, 小声说道：“谢先生来了。”
    她说的是「来了」，而并不是「回来了」。
    他一年到头回来的次数少到，连家里的保姆都不认可这个男主人的身份。
    洛女士内心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她将外套递给保姆, 穿上拖鞋走进门来。
    客厅的灯亮着, 谢先生在吧台煮咖啡，他已经换了白日的西装礼服，穿着藏青色丝绸质地的睡袍，他热爱运动，网球、保龄球、自由搏击, 将自己的身材保养得很好, 举手投足间也带着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 是个很有味道的男人。
    优雅且绅士, 完美又多金, 单从异性这个角度来看, 他这个人几乎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但如果从母亲和妻子的角度出发, 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叶致买了块新地, 想弄个中西结合风格的庄园，计划邀请陆明山夫妻做主设计师, 他们似乎做过这方面的研究。你妈跟他们夫妻往来密切, 还曾经共事同一设计院, 请她出面帮个忙？”
    他完全就是一副办公事的语气, 还带着点上位者命令的味道，好似在跟秘书、助理说话。
    洛女士脚步停住，她脚踩了高跟鞋，此时双脚落地，并不觉得轻松舒适，反而有点站不稳的感觉。
    “你儿子最近刚跟叶致的老公签了新电影，也跟陆家关系匪浅，你找他去。”
    谢先生似乎是没预想到她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眼底先是惊诧，后是略带薄怒，却并没有发泄出来，只是不冷不热地回了个「行」。
    他端着咖啡上楼，上三楼卧室，跟洛女士常住的房间隔了整整一层楼。
    洛女士看着他的背影从有到无，从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无力的挫败感，感觉自己这一生都毫无意义。
    她玩尽手段才弄到手的丈夫，她拼了命才拥有的地位，到头来竟然还是要卑躬屈膝去求那些每日贪玩享乐的人？
    凭什么？
    ——
    2022年的1月1号。
    陆以澜开了直播，不知道想什么主题，便决定直播礼物拆箱。
    第一份礼物是他爸送的，用一个雕花精致的木盒装着，陆以澜侧坐着，半张脸对着摄像头，另外半张脸对着镜头外的谢长安。
    “来猜猜看是什么，以我爸文艺青年的属性，再结合这么大的盒子，我猜可能是文房四宝一套。有一年我哥过生他就是这么干的，我哥这辈子就爱搞钱，对这玩意儿毫无兴趣。
    所以他真正的目的是从这么一套家伙事儿，催促我哥赶紧创造出下一代，将希望寄托于未来。”
    陆以澜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来，冲着谢长安挑了挑眉。
    “他不至于那么没创意，还送我这玩意儿。”
    陆以澜打开，盒子开口冲着谢长安那边，所以第一眼看清盒子里东西的人是谢长安。
    唰。
    醒目的一片红色。
    谢长安起身，几乎是飞扑过来给他把摄像头给扣了。
    “哈？”陆以澜这才看见他爸送了个一点都不文艺但非常合情合理的礼物——红裤衩。
    镶金丝边的那种，左边还印着「福」的字样，估计还是送去开过光的。
    “卧槽。”
    陆以澜拎起来，觉得这玩意儿恐怕是没法穿，得供起来。
    他冲着谢长安竖了根大拇指，“还好你身手好，不然我得身败名裂。”
    这时弹幕已经刷疯了，刚开始还是比较正常的猜测，这会儿已经冲着成年人深夜两点话题去了。
    生怕弹幕的污言秽语导致直播间封禁，陆以澜重新摆好摄像头，跟弹幕展示他爹除了辟邪开光红内裤以外，非常正儿八经的礼物。
    一个纯手工制作的木头房子，它的精巧之处在于起初是一块平整的木头，上面雕刻着一首李白的行路难，而后需要根据「说明书」一次一次按下启动开关，最后才会变成一栋立体的小房子。
    礼物质量直接拔地而起，陆以澜赶紧拆其他的礼物，队友送的就比较随性，手表、电子产品一类，估计他们的脑子也想不到多别出心裁的生日礼物。
    后面是洛水谣和洛奶奶的，谣妹的礼物就比较年轻态，一副定制墨镜，镜架上还有他的签名，镶钻的那种。
    至于洛奶奶的礼物就很厉害了，一支又厚又重的大金镯子，稳稳地嵌在绒盒里，镜头倒是照不到。
    陆以澜把直播间声音关了，扭头看着倚在他桌边的人。
    “这到底是彩礼还是聘礼，你给我分析分析看。”
    谢长安人没办法出境，就伸腿用脚勾他，面上带着一层很浅淡的笑意。
    “你觉得呢？你想要聘礼还是……彩礼？”
    陆以澜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玩意儿我恐怕也只有供起来。”
    最后是谢长安的礼物，算是这堆礼物里面最廉价的，是小学时最流行送给同学的水晶雪花球。
    不过水晶球里面飘着的不是雪花，而是送给冠军的礼花，里面两个并肩而立的小人，一个穿着陆以澜最熟悉的队服，另一个板着脸的小人儿穿着一言一行的正装。
    陆以澜拿在手里摆弄，看着两个小人共同沐浴着礼花，眼底渐渐湿润。
    “我一直想问那天你为什么没上舞台，我以后铁定也没机会再拿一个冠军，这怕得是我最大的遗憾。”
    谢长安冲着他勾了勾手指，陆以澜起身，上半身凑到他面前，接了个短暂的吻。
    “这个遗憾让我用后半生来弥补。”
    “那我稳赚不赔。”
    陆以澜把那个球放在他的电脑前，摄像头找不到，却是他随时都能看见的位置。
    拆完礼物，陆以澜又谢粉丝礼物，谢得很敷衍，最后甚至直接捞起队友送的录音娃娃，一直复读着「谢谢老板」四个字。
    他吃过午饭开的直播，闲天聊到三点半，恩赐似的打了把游戏，直播便结束了，因为得准备出门。
    “不是主播找理由，也不是主播偷懒，主播真有事。”
    “啊？马上来马上来！”
    直播结束按钮一点，陆以澜从电竞椅上起身。
    旁边拿着剧本的人正好抬眼看他，陆以澜走过去，勾了勾帅哥的下巴。
    谢长安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按住。
    “你这演技也是有点东西的。”
    他倒也没撒谎，但也完全没人催他，今天元旦节，外婆请客吃饭，定的是七点，才四点他急什么。
    “这不叫演技，这叫天性，懒惰的天性！”
    他非常理直气壮。
    扫了眼谢长安的剧本，就像好等生的课本，密密麻麻写着笔记，各种颜色的，剧本被画得像彩虹一样。
    陆以澜端着欣赏，网上好多人都夸他是天才，出道即巅峰，甚至连陆以澜都也觉得他这活儿应该很轻松，真的接触下来，才发现这世界上就没有赚钱又轻松的话——刑法上的除外。
    首先得控制身材，然后得把剧本里的台词每一句都琢磨透了，才知道怎么去给表情给情绪。
    “你看你的，我去收拾下，五点半出门。”
    “嗯。”
    今晚洛奶奶的家宴谢长安这个不孝子孙没打算去，他减重计划正在执行中，导演好像还有将开拍日期提前的计划，留给他的准备时间不多了。
    陆以澜换了出门的衣服，今天下大雪，他里面一层保暖内衣又是一件羊绒衫，然后一件卫衣，再来一件羽绒服，帽子围巾，装备齐全。
    谢长安在门口送企鹅出门，陆姓小企鹅用围巾盖住了半张脸，声音嗡嗡的：“想念曾经的我，冬天打死就一件羊绒衫加外套，帽子围巾什么更是从来不会戴，袜子要穿浅口露脚踝的……现在？现在我刚去我妈房间翻了一双羊绒袜。”
    说完，还指使谢长安给他拿鞋。
    “不要这个，拿那双雪地靴，对，我弯不下腰来。”
    此时司机从外面把人打开了，催他赶紧出门，脱离暖气被冷风一灌，陆以澜猛地打了个哆嗦。
    谢长安见他这可怜样，想把人拽回来。
    “不想出门就别去了。”
    “不行。”陆以澜坚定地走到门口，“你已经不孝了，我得趁机好好表现，弄个反差对照组来，万一你姥姥心一软，把另一支金手镯也给我了呢？”
    谢长安：“那是洛水谣的。”
    陆以澜：“现在小年轻不爱黄金，觉得俗，我不嫌弃，我就爱金的！”
    谢长安忍无可忍，把他给推了出去，“成，下回生日我给你打个金脚环。”
    两人终于分开，司机小跑着把陆以澜送上车，自己再上驾驶座，一脚油门把车轰出去，又踩了一脚刹车。
    “叔，怎么了？”
    “没事儿。”
    叔只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
    洛奶奶的家宴在四合院这边，车一路驶过来，这沿途的景色就能让陆以澜清楚地感受到什么叫成长，什么叫时间的流逝。
    他小时候这里是很热闹的，尤其是元旦这种节假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连街边路灯也要挂满灯笼，每家每户都有烟火气儿。
    但如今整个片区就一两家亮着灯，街边路灯虽然也挂了灯笼，但明晃晃的XX银行字样实在混气氛。
    车进不了深处，停在路口，剩下的一段路只能陆以澜自己走，他搓着手往深处去，洛奶奶家里是热闹非凡的，他还未提起笑容，就听见了嘤嘤的哭声。
    他第一反应是回望自己来时的脚印，再看看漆黑的隔壁以及隔壁的隔壁，吓得小腿都在哆嗦。
    第40章
    ◇
    新年第一天
    小时候的记忆在脑海里苏醒, 他记得这片区也是出过命案的，再往前推一两百年好像还有灭门惨案。
    陆以澜作为一个新时代青年，拥有着极强的思维能力, 这会儿连灭门惨案那家老祖宗的全家福都在脑海里幻想好了。
    他张嘴想嚎一嗓子，又想起不知在哪个营销号看到的邪门歪理, 说是遇见鬼了不能尖叫, 这个时候往往魂魄最不稳定，很容易被鬼上身。
    于是他死死捂着嘴巴，悄无声息地往后退。
    这时他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 就像好的汽车有好的引擎声一样, 这打火机的声音也「价值不菲」。
    那点光在阴暗的角落亮起，描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陆以澜不久前才在手机里见过这张脸，所以仅是一瞬间他还是认了出来。
    是谢长安的父亲。
    洛奶奶设宴，他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
    那个嘤嘤的哭声就是跪坐在他面前的女人发出来的。
    来自八卦的好奇心立刻就压制住了对鬼故事的恐惧，陆以澜悄无声息地往前挪动, 就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在花坛后蹲了下来, 他几乎能听见男人抽烟时的吐息声, 和女人夹杂在抽噎中紧促的呼吸声。
    “这可是你的孩子……”
    “哎。”谢仕维哼出极低的一声叹息, 那一声并没有任何被胁迫的情绪, 寡淡的一丝情绪, 就更感叹今晚太冷一样。
    他上前一步, 在黑暗中掐住了女人冻得冰凉的下巴。
    “出了问题好说好商量,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以为自己肚子里揣了个东西就可以随意威胁我。你以为我像那些刚出社会的黄毛小子, 随随便便就落人把柄？又或者, 你以为真是我的亲生孩子就能拿捏我了？”
    他的声音极轻, 极冷, 好似这天空飘落的雪花，毫无重量，却又能轻而易举把人拉入人间地狱。
    陆以澜猝不及防吃了这么大一个瓜，噎得连呼吸都停了。
    这时，又是一道脚步声从四合院里传来。
    陆以澜远远地望着那道身影，她着粗跟及膝长靴，穿了件火红的修身大衣，颈边围着一圈细长的羽毛，远远看着像一只愤怒的火烈鸟。
    火烈鸟是洛女士本人。
    她杀到这对狗男女面前，冲着谢仕维狠踹了一脚，随后又是抬手一巴掌甩到那女人脸上。
    显然，她也在黑暗里吃了好一会儿瓜，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已经能够清楚地找准下手的地方。
    她甩完一巴掌后，那女人似乎是打算破罐破摔了，哭喊了两声，还欲要继续放大动静，被从路口冲进来的男人捂住了嘴巴，钳着胳膊拖走了。
    女人被拖走的时候，谢仕维又点亮了第二根香烟，他额前掉落一缕发丝，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许狼狈，也仅仅是些许，好似这样的剧情已经发生过多次，他已经熟练无比。
    “谢仕维，你都不给我个解释吗？”
    “解释什么？”谢仕维一手落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夹着香烟，这会儿他整个人已经是非常放松的状态，连一丝狼狈都不见了，“我早就叫了司机过来处理。”
    陆以澜听见洛女士很用力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让自己能够稍微不那么激动地开口说话：“这种事情做过了你跟你的司机都已经熟门熟路了是吧？我们当初是怎么约定的？你想怎么玩都可以！别让那些贱人舞到我面前来！”
    深呼吸已经压制不住他的声音，嘶哑的声音跟刚被拖走的女人差不多了。
    谢仕维忍不住低声提醒道：“洛妍！你母亲就在里面，你我的家人都在，如果不想大家都难看，就给我闭嘴。”
    听到这里，陆以澜再也忍不住了。
    他走到洛女士身边，灯光昏暗，他看不清她的脸，但总觉得跟刚才被拖走的那个女人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您觉得有意思吗？拼了命去维持这种表面的光鲜亮丽有意思吗？姑且算你一天八个小时需要面对外人，剩下的时间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觉得很委屈吗？”
    洛女士的肩膀彻底垮塌下去。
    她母亲筹办的家宴，她老公在门口被怀着孕的小三堵着，这个女人已经不知道是这些年数不清的第几个小三了。
    谢仕维热衷于恋爱游戏，他总有各式各样的办法在公开自己已婚已育的情况下，诱惑女人主动送上门来，大多数馋他钱财或地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退了，他挑选的对象也多数都是这类有所图的女人，但偶尔也有头脑不清醒的。
    以前洛女士总在思考一个问题，她到底哪里不如这些女人，但她现在想明白了，她去跟一个玩偶比较，这个出发点本身就是错的。
    “谢仕维，离婚吧。”
    “洛妍！你又在发什么疯！”谢仕维的语气依旧是镇静的，似乎完全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但他又隐约察觉出了这次同以往有些不同，于是他选择了最低级的方式——转移话题。
    他看着陆以澜。
    “你是谁？”
    陆以澜咬着唇犹豫了一下，想起他的爹妈都分给了谢长安，那谢长安这糟心的爹妈自然也不能放过。
    “我是您儿子的男朋友，请注意听，是您儿子，不是您的女儿。不过我比较偏向于另外一种说话，您儿子和您女儿现在都是完全拥有独立能力的成年人，所以您可能很快就要没儿子没女儿了。”陆以澜越说越来劲，念经似的，又继续叭叭道：“所以我向您提出非常珍贵的建议，搜寻一下您过往的情史，看看是否有什么沧海遗珠，没准您拿着放大镜一搜——”
    “诶嘿，已经有这么大个儿子了。”
    陆以澜双臂展开，在空中画了个又圆又绚烂的大饼。
    谢仕维似乎被他的大饼惊讶到了，好半晌都没吭声。
    陆以澜耸了耸肩，转身想要往热闹的屋里走，刚一侧身就见到了立在不远处的谢长安。
    他满身风雪的痕迹，不知道站在那儿听了多久。
    谢长安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满身风雪的痕迹，他是从陆以澜家里出来。
    所以满身都是陆以澜熟悉的痕迹，她妈按套买的卡通图案卫衣，亲手织的毛线围脖……
    这些痕迹越多，陆以澜的心口就越疼，他走过去牵着谢长安的手。
    也不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捏着他的手就往前走。
    “走，咱们回家。”
    谢长安手指冰凉，冻得跟冰棍似的，好像还在不穿秋裤的倔强年纪。
    陆以澜拽着人的手放在唇边吹了好一会儿，谢长安好似这会儿才缓过神来，像怕自己的手冻着他，想往回抽，被陆以澜用力地攥住了。
    正好大门开了，洛奶奶撩开厚重的门帘，见他俩手牵手也没多问，小声地埋怨了句：“到了还不快进来？在外面想哪只脚先进？回自己家用不着讲究这些。”
    洛奶奶一伸手，两人都被他拽了进来。
    家里人挺多的，几家人都在。
    很快洛妍和谢仕维都回来了，不愧是有着多年丰富斗争经验的两人，但从外表上已经看不出任何一丝刚才风波的痕迹。
    又是一顿丰盛和谐的团圆宴。
    吃过之后，陆以澜跟谢长安一起送客，洛妍和谢仕维是最后一批。
    两人是乘坐同一辆车来的，谢仕维先上车，转身前刚客客气气地喊完一句「妈」，下一秒就听见了洛妍在老太太面前说：“妈，我打算离婚了。”
    既然闹到了长辈面前，似乎这事就算定了下来。
    谢仕维也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外露，他就像个得知不懂事的员工要跳槽的上位资本家，高高在上地撂下一句「随你」，便扬长而去。
    洛奶奶拥抱了她的女儿，新的一年的第一天，她的女儿也终于决定向新的人生迈出一步。
    洛妍收到了母亲的拥抱，却不敢去看她的儿女。
    她垂着眼眸，塌着肩膀，带着一身不再伪装的狼狈匆匆逃离，她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好似预兆着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陆以澜和谢长安没跑了，家庭聚会后的收拾环节是个大问题，阿姨忙不过来，自家人都得上手。
    陆以澜选了个最轻松的活儿，坐在沙发上把坚果往密封袋里倒，洛奶奶则在一旁捡坚果盘里的水果，很随意地问起陆以澜以后的计划。
    “想做点什么？想学点什么？”
    她以为像陆以澜这个年纪，应该满腔雄心壮志，可她完全想错了，当代大好青年们最大的梦想都是做一条躺平的咸鱼，只希望每天只用做一件事——翻身晒完B面晒A面。
    陆以澜：“躺平。”
    洛奶奶呼吸一滞，想指点江山又想起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于是只好冲着陆妈妈挤眉弄眼。
    “洛姨，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你洛姨选择闭嘴。
    收拾忙活到一点半，陆以澜、谢长安和洛水谣三个小辈才去厨房洗手，算是终于结束了清扫工作。
    陆以澜：“晚安——”
    “晚安。”洛水谣回头打招呼，结果见到谢长安和陆以澜在门口换鞋。
    陆以澜蹲着换完鞋，手递给提前换好等他的谢长安，后面就没有再抽回去。
    她嘴巴长成了O型。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她给谢长安发微信：哥，你跟小陆哥的事我一定会保密的！！
    谢长安拿着手机一阵无语。
    这个家里还有人不知道这事儿吗？
    不过他还是回：一定要保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出差忙得昏天黑地，以及梦华录榨干了我的存稿……呜呜呜，应该快要完结了！
    第41章
    ◇
    “你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
    陆以澜新年的直播日常就着重突出一个咸鱼摆烂。
    什么弱智玩什么, 打豆豆、连连看、散财童子，散财童子就是斗地主，散财是因为这位爷就没赢过。
    但即便如此, 他的人气仍旧领先于排行榜。
    榜一贡献度300000，大佬昵称：这样也能赚到钱？
    榜二贡献度250000, 二佬昵称：这世道是这样的。
    天天看人努力奋斗上进也累了, 摆烂盛行的时代里，咸鱼破空而出。
    但对于陆以澜来说，他还是些微费了点心思的。
    首先每晚18:00到00:00点的直播, 时间线拉得很长, 其次他还提前一小时花时间精心搭配服装，用谢长安的发胶搞造型。
    就这样勤奋的模式下，超长连续待机一个月，熬到了1月底，春节来了。
    陆以澜开开心心地发公告：放年假！春节七天乐！
    陆谢两家提前商量好了好一起过节, 这对于两家人来说应该都是一个格外热闹的春节, 可就在除夕当天, 谢长安收到了林导演的通知：明日开拍。
    林导演的理由是, 他的戏都用实景拍摄, 他精心挑选了一个江南小镇, 此时此刻浓烈的年味儿正好很符合剧里一段戏的氛围。
    机不可失, 时不待我。
    陆以澜得知这个消息后, 恨不得当场打飞的去揍那丫的，他偶然听谢长安提起, 林导的老婆想邀请他父母设计一套中西风结合的庄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爸妈绝对不可能向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妥协, 让我去当面回绝他！”
    于是第二天, 陆以澜跟谢长安订了同一家航班的机票。
    除夕当晚。
    陆谢两家都在四合院里, 满园的建筑物都挂满了红彤彤的小灯笼，两家人把各自家里做的饭菜汇聚到一桌，有些许小时候邻居几家人聚在一起过年的味道。
    即便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些许」。
    只有一家亮着灯，前后左右都是静悄悄黑幽幽的，完全没了昔日焰火鞭炮，喜庆热闹的氛围，陆以澜来门口拎饮料的时候冷不丁瞅了一眼，吓得一哆嗦。
    谢长安从他身后走过来，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怎么了？”
    陆以澜跟他描绘了一番小时候的热闹景象，经过的陆父陆母却不赏面子。
    陆妈妈说：“你说的这些画面小时候恐怕也只见过一两回，我跟你爸都很少见过，别搞得很像天天都在经历好像特别特别惋惜似的。时代的发展总是有好有坏，好坏也都是大家的选择。别总活在过去，要珍惜当下。”
    陆爸爸自然是搂着他老婆附和道：“对对对，你妈说得都对。”
    陆以澜顺手牵住了谢长安的手，这会儿他想到了有对象的最大好处，就是父母在你面前秀恩爱的时候，你终于可以大胆地秀回去了。
    他拽了下谢长安的手，眼睛疯狂抛媚眼：“对对对，你岳父岳母说得都对。”
    谢长安：“是，都对。”
    他没有意见。
    四个人先后回到房间里，洛奶奶正在布筷，见他们来了，赶紧吆喝开席。
    “快快快，你们干嘛去了？”
    洛水谣保持着十级警戒状态，赶紧举手发言道：“我手链掉了，我哥帮我去找。”
    “什……什么？”洛奶奶明显感觉到这事儿槽点很多，但一时又不知道从哪儿吐起，最基本的一点，洛水谣真的以为谢长安这种兄长会跑去给她找手链？
    他大概会买个几百条砸死她吧。
    却见到洛水谣坚定地点了点头，冲她哥伸手：“哥，我手链呢？”
    谢长安手微握成拳头，递到她掌心里，在他松开的瞬间，洛水谣迅速地握紧拳头。
    其他人看不见，但陆以澜的角度刚好可以将两人的无实物表演清清楚楚收进眼底，他脑门上已经挂满了问号。
    入了席，他凑到谢长安身边问了一句：“你在干吗？”
    谢长安没吭声，但唇角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搞得全家人都以为今年的春晚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不好笑都在使劲儿的笑。
    吃过饭之后一家人在沙发上守岁，零点钟声响起，陆以澜、谢长安和洛水谣三个未婚人士都收到了好几个大大的红包。
    陆以澜的大哥递红包的时候特别不甘心。
    “这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收红包，你想收到啥时候。”
    陆家的规矩是未婚都能收红包，只要脸皮够厚。
    陆以澜捏着几个厚度喜人的红包，笑得往谢长安身上倒：“我能收一辈子。”
    他哥拿眼神瞪他，瞪了半晌又冲谢长安不好意思地笑笑，拿另一个同分量的红包递给谢长安。
    谢长安：“谢谢。”
    陆大哥手一扬又往回收，“还不会叫人？”
    谢长安很快又道：“谢谢哥。”
    “诶，新年快乐——”
    陆大哥喜庆地回到自己媳妇儿身边，洛水谣小心地凑过来，在她哥耳边说：“哥，你不懂礼数诶，连人都不会叫。”
    陆以澜：“……”
    谢长安：“……”
    等洛小妹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陆以澜把小腿叠在谢长安腿上，小声吐槽：“不怪你逗你妹，她属实是太可爱了。”
    话虽如此，但陆以澜也清楚谢长安在乎什么，他们兄妹之间缺少了太多相处空间，现在这些幼稚的小游戏虽依旧不够弥补，但能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守岁最终还是两个青壮年熬最后，洛奶奶最先放弃，随后陆大哥也带着媳妇儿回去看宝宝了，洛水谣打着哈欠上楼，几分钟后又折返回来拿手机。
    脚步在门口顿住。
    陆以澜已经在谢长安怀里窝着睡了一觉，睁眼醒来时咬了口青年近在咫尺的喉结，结果下一秒就被钳住双手，按在了沙发上。
    谢长安双腿落在陆以澜身体两侧，上半身笔挺，俯视着他面前的人。
    不知何时爱上了这个姿势，大抵是因为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地将陆以澜所有情动的表情收入眼底，像一个绝对的掌控着，可他又总是轻而易举地因为他的神情失控……
    哗啦。
    门口传来异响。
    陆以澜身体瞬间紧绷，朝谢长安身后看去，还未看清就被谢长安扳回了脑袋。
    门口。
    洛水谣精神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洛奶奶，洛奶奶反应极其淡定，双手迷茫地朝前伸。
    “我眼镜呢？”
    “我眼镜掉了！”
    看来，这一家人都非常擅长丢三落四。
    趁着洛水谣弯腰给奶奶找眼镜，谢长安拉着陆以澜冲向了隔壁，他本来想说明天的航班很早，要早点休息，可他身边与他十指紧扣的人却先开口。
    陆以澜：“航班时间太早，不如今晚大战到天亮，到飞机上再睡。”
    谢长安本来烦死了他以前的各种阴间作息，但又不得不承认，若非阴间得很经常，他也提不出来这种要求来。
    “你自己选的路，跪着哭也要走完。”
    第42章
    ◇
    一个好人的结局
    一 关于跪着哭；
    陆以澜头一回就体验了什么叫跪着哭。
    他很痛苦, 因为明明说好的第一次是谢长安教他怎么做，怎么教着教着就他妈教了一整夜。
    什么一来一回有来有回都是骗人的！
    陆以澜很不理解，这段时间谢某人疯狂控制体重, 早餐七分饱，午餐五分饱, 晚餐约等于无, 他无法在谢长安身上任何一处捏出一把肉来。
    可这个已经接近于骨瘦嶙峋的家伙就是有本事将他折腾得死去活来。
    凭什么？
    电竞男真就这么虚？
    陆以澜想起自己曾经单手做俯卧撑的故事，久远得像上辈子的回忆了。
    手机铃声响起, 炸破了刚刚来临的沉浸。
    进入贤者模式的陆以澜头皮一阵发麻, 然后想起了这是他设定的早起时间，因为要坐飞机。
    他挣扎着起床，手一伸发现床边已经没人了。
    辛勤耕耘一整夜的谢长安，竟然还早起了？
    陆以澜无法接受这种差距，强撑着精神从床上爬起来, 然后腿一软, 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 谢长安及时走过来缠着他, 才拯救了他英俊的脸。
    “乖, 别闹了。”谢长安埋在他颈边, 沉醉的表情好似还在回味。
    他胳膊拖着陆以澜的腰, 把人扶到床上躺下。
    “你继续休息。”
    陆以澜没回答这个问题, 他拽着谢长安的衣领，哑声问,“你是不是嗑药了？不应该啊, 至少不应该……”
    谢长安埋在他颈边低笑了几声, 贴到他身上了就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不舍, 胳膊顺着流畅的腰线紧紧环抱着。
    “要不我还是向林导演请一天假吧。”
    谢长安说着，去拿自己的手机，点亮屏幕就看见了几分钟前，林导在六点发来的消息。
    【小谢你怎么也不早点说，你跟陆明山先生关系那么好，还一起吃年夜饭。虽然我挺烦这种「沾亲带故」的，但媳妇儿的要求不算，有的事还得请你帮帮忙。
    若是陆先生跟他的爱人实在不愿意，我到也不强求。所以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事儿，是我想了想，大过年的就把人叫过来实在很讨厌，你就多休息两天再过来吧，】
    一眼扫完这条信息量十足的消息，谢长安反馈给陆以澜。
    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闭目养神的人惊了个呆，猛地惊醒，两双泛红的眼瞪着他：“我爸妈……在隔壁？你……跟我搞了一整夜？”
    谢长安被瞪得很无辜。
    “昨晚的事，你再好好想想？我可是拒绝过的，也跟你讲清楚……”
    他是说过的。
    但陆以澜那会儿随着气氛喝了点小酒，醉意上头，头顶冒烟，心里冒火，只想撒野，那还顾得了这些礼义廉耻。
    他还记得是他像个流氓一样将「极力拒绝」的谢长安一把推倒在床上。
    记忆闪回，陆以澜冲着谢长安的肩膀来了一拳。
    “你那叫拒绝吗？极力拒绝？用嘴巴极力拒绝吧？”
    谢长安想到今天不用「上班」，领口的纽扣轻轻挑开，搂着怀里的人一滚，瞬间又缠绵作一团。
    不过陆以澜是不想再折腾了，身累，心累，还有点失眠。
    他侧躺着，谢长安在身后拥着他，两人看着的窗外的阳光一点一点明亮，然后沐浴着新年第一天灿烂温暖的阳光逐渐入眠。
    二关于剧本；
    梦里是一整个姹紫嫣红的春天。
    谢长安缓了两天还是去了拍摄地，林导生怕初三一过，年味儿就散了。
    陆以澜起初并没有跟着去，可想起自己请了一周的假余额充足，又给票买上了，带着爸妈新腌的腊肉和肉酱过去探亲了。
    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跟林导聊的，反正他飞机落地有人接送，从机场直接送到谢长安的房间里。
    他到的时候谢长安还没拍完，接他的助理想送他去酒店休息，陆以澜拒绝了，决定跟着一起去拍摄现场。
    “这么多年看过的戏不少，还没看过怎么拍戏，让我去见见世面。”
    陆以澜的阅片量都体现在动作大片上，所以他以为的拍摄现场应该是吊着威亚飞来飞去嚯嚯哈哈杀人无形中。
    显然，林导的戏跟他幻想中的画面完全不搭嘎。
    他到的时候谢长安在为最后一场戏候场，正在拍摄的是另一位男主的戏。
    作为一名主演的家属，陆以澜有着家属的VIP特权，比如提前剧透什么的。
    这部电影的大概剧情是，男主A和男主B曾是学校里风云双子星，成绩优异，性格外放，一个学生会会长，一个校篮球队队长，老师、同学甚至是校园门口的小贩都对这两人赞不绝口。
    可在三十岁重逢时，男主B已经是一名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刑警队长，而谢长安饰演男主A则是一名沉默寡言的外卖小哥。两人因为一件命案在审讯室重逢，一个风光无限，一个身陷囹圄。
    陆以澜不知谢长安为什么会选择男主A，明明男主B帅气又沉稳，还不用瘦身，可谢长安偏选择了一个地狱级别难度。
    他绕过拍摄现场，按照助理指的路线走，来到了谢长安的休息间。
    拍摄现场的艺人远没有镁光灯下的风光，所谓的休息间就是临时搭建的集装箱，极其敷衍，四面透风。
    陆以澜走到门口，能见到里面的谢长安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旁边有个小太阳但没开，只捧着一杯热水取暖，只敢伸出两根手指翻剧本。
    想想谢长安还在不肯穿秋裤的年纪，被冻成这样，显然是天气非常寒冷了。
    陆以澜推开门，刚想进去给他开小太阳，就见到另一扇门开了，一个脸熟的大叔裹成企鹅样走了进来。
    是那个耍流氓的老戏骨！
    卧槽！
    陆以澜把推门的手收回去，想拿脚踹体现气场，结果就见到屋里的大叔一个滑铲，扑通一声跪在了谢长安面前。
    “呃……”剧情发展出人意料。
    陆以澜把腿也收了回去，带上门，暗中观察。
    跪在地上的老戏骨又哭又嚎叫的，嚎叫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那天在直播盛典解救他的人居然是谢长安，以及怎么说呢，这整个事件就让他觉得很奇怪。
    陆以澜揣着双手，往旁边一靠，做思索状，不曾想集装箱撑不起他的思考，呼啦，倒了一扇门。
    “卧槽！”
    屋内的人也瞬间被吸引注意力，谢长安五根手指从衣袖里探出来，惊喜地望着他，随后又是担忧的情绪。
    “你怎么来了？”
    “我……”
    陆以澜往前走了两步，还没出声，就见到那大叔又起身一个滑跪到了他面前。
    业务非常熟练，非常不知羞耻。
    陆以澜给他一脚踹走，不想听什么道歉，俗话说得好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男人许是也见到门倒了怕更多人看见尴尬，又求了谢长安几句，爬起来，匆匆溜了。
    陆以澜走进来，看见他手心里刚刚还冒热气的水这会儿已经凉透了。
    “这是不是太冷了？林导也没有这么抠吗？他不是一向吃软饭吃得挺硬气的吗？”
    “这边戏份不多，我就一场戏，拍完就要换地方，用不着太精致。”
    谢长安给他开了小太阳，拉着人做到自己身边，两个人凑在一起，抱团取暖。
    陆以澜把手伸过去取暖，又问他：“你刚刚怎么不给自己开，我还以为这是坏的。”
    “太干，怕妆出问题，又得重新花好几个小时画。”
    他这会儿是黝黑落寞外卖小哥妆，远看着还行，近看陆以澜觉得眼睛好辣，一手推开谢长安靠近的脸，另一只手捂着眼睛转开了。
    “别靠太近，我害怕。”
    谢长安下巴落在他肩上，挤开厚外套的布料，压到他颈边，索求一点熟悉的体温。
    “怎么，这就开始嫌弃我年老色衰了？”
    陆以澜双手捂着眼睛，张开指缝回头看了一眼，越看越是觉得不行。
    “这个造型，你不怕掉粉吗？”
    虽说他刚出道的角色也不咋地，但后面刷屏的各种角色都是「恃美行凶」，这会儿在粉丝观众心里，已经算是定性了。
    再者，从一个肤浅的观众角度来说，陆以澜看不到这个角色的魅力。
    “以林导的习惯，我估计他会设定一个带感的坏人角色，但说实话，作为一个肤浅的没文化的观众，我并不太喜欢在荧幕上看到太多带感的坏人。”
    谢长安靠着他的肩膀，瞥向剧本。
    在某些事情上，比如「艺术品味」这事儿上，陆以澜的喜好跟他南辕北辙。
    谢长安就独爱那些带感的坏人，因为「好人」的普遍性会导致角色在荧幕上失去魅力，这种越是简单越是朴实的角色更考验编剧、导演、演员的自身功力。
    “其实，我还不够自信去演绎好这种简单的好人人设，拥有复杂性的坏人更好去诠释。”
    陆以澜错愕地扭头看他，看了一眼又迅速撇开脸，“你还没自信啊，那哪些同一种半永久妆容输出四五部的偶像明星们，不得羞愧到自挂东南枝？”
    虽说他是在安慰自己，但谢长安受不了他这股嫌弃劲儿，把人从自己腿上推开，拿起剧本翻开，君王要准备早朝了。
    陆以澜自个儿转着圈溜达，很有主人范儿地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奶茶，然后给谢长安杯里冷掉的水倒掉，分了一半他刚泡的奶茶。
    他端着另外一半，靠着墙在那儿笑。
    谢长安扫完一遍他的台词，才抬眼望过去。
    “笑什么？”
    陆以澜搅拌着奶茶，仰头回忆那天欧阳姐是怎么一把血一把泪跟他讲述谢长安这些年的不容易。
    谢长安眉头一皱。
    “她是挺能说的。”
    “还不是你教的？”陆以澜笑着望向他，其实不会那么难，首先谢长安挑选的主创剧本就不是看人气、背景那一挂的，其次洛女士好面子，在外苦心经营着家庭和睦母慈子孝的完美形象，而谢长安平时花家里的钱也花得理所当然，外人知道了他的家庭更不会为难他。
    “我想也挺好的，这对父母别的没给到你，好在钱和地位算是到位了。”
    谢长安不置可否，垂眸看着剧本。
    等到奶茶温度降到适饮，陆以澜给递到了谢长安手边。
    “听说洛女士在着手准备离婚了，希望她往后的人生能够解脱，别再继续折磨自己、折磨别人。”
    “嗯。”
    谢长安看着杯里白而腻的液体，入口时满嘴是工业糖精的味道，但他仍旧觉得这甜能到心底。
    他说：“我会强烈建议林导给这个角色上点主流价值。”
    “嗯？”陆以澜挑眉，嗦了一嘴椰果，疑惑地望着他，怎么话题突然跳到了这里。
    谢长安垂着眼眸将剧本翻到最后几页。
    “因为好人才有和谐美满的结局。”
    第43章
    ◇
    全文完
    三关于游戏；
    陆以澜开启了人如其名的摆烂人生。
    他研究了一番某位主播拿手玩澜用脚玩瑶的上分教程, 然后发现这也太累了，上陪玩平台点单，要技术萌妹带自己上分。
    作为国服第一不要脸靠萌妹带上王者的主播, 陆以澜拥有巅峰赛资格之后又开启了「另类人生」。
    “冲巅峰第一多没意思，咱们要冲倒数第一。”
    王者荣耀巅峰基础分1200, 到900分, 那就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世界。
    进游戏先对暗号，接头成功后游戏开始，五人齐聚中路打架, 到五分钟时疯狂点击「回防高地」, 召集队友回城，紧盯投降键开始准备，到点后所有人一起点投降，但凡谁网速卡了，投降慢了赢下游戏, 就输掉了一整个世界。
    陆以澜以职业选手的高端手速一路畅通无阻, 分数杀到520, 让「鹿宝的瑶瑶」这个游戏账号成为了另类最强王者——巅峰倒数第一。
    又是崭新的一天。
    陆以澜登陆这个账号, 他点开自己名片才发现分数很美妙, 于是截图分享给谢长安。
    【鹿宝的瑶瑶这种ID您是怎么想出来的？】
    【主播不要脸, 所以主播的男朋友需要更不要脸。】
    回复很平淡, 陆以澜以为他没看到, 还有点小失落，决定再用LOL打个520分, 再看不见就离婚！
    他正在召唤师峡谷乘风破浪, 谢长安突然邀请他右转进入王者峡谷。
    陆以澜切手机登陆, 两人组队匹配, 匹配的等待时间他点开了对方的资料。
    巅峰赛1314.
    谢长安战绩稀烂，几局比赛可以说是毫无参与感，加的分都很低，可他一路连胜。
    他点开语音，笑了。
    “你怎么赢的啊？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谢长安回：“钞能力。”
    进入游戏。
    巅峰召唤师1：我想打1314的分数送给我男朋友，各位帮帮忙好吗。
    巅峰召唤师1：发支付宝一局200；
    但其实除了两把真的花了钱以外，其他几局游戏都没到打钱这个环节。
    陆以澜：“其实游戏玩家还是挺友好的。”
    而谢长安很有自知之明——
    “或许因为1314这个分数过于朴实无华了。”
    陆以澜听到后笑成傻逼。
    四  关于生日。
    谢长安的生日在2月28号，但他几乎不过生日。
    生日这种东西是越小的时候越有意思，周岁宴几乎是一个人前半生最辉煌灿烂的生日，谢长安大抵也有过，但他必然不记得，身边也没有人提起。
    儿童时期的生日对谢长安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好印象，随着一岁一岁年轮往前推，各种事情往眼前堆，这样一个节日本就无所谓的就更显得无所谓了。
    当陆以澜提出要给他过生日的时候，谢长安以为大概就是送个直男礼物——比如打开会唱歌的彩灯又或者是把彼此的照片做成水晶灯，然后再一起吃顿饭。
    至于更别出心裁的礼物，谢长安可不敢期待，他认为以陆以澜的脑子还是别动脑子比较好。
    结果陆以澜一点脑子都没动，他只是试着回忆自己的小时候，送给了谢长安一个「童年」。
    生日当然要穿新衣。
    陆以澜知道谢长安喜欢黑白灰，酷爱装大人穿西装黑风衣，他倒是一年也有那么机会穿正装的时候。
    不管是他还是身边的同龄人，穿着正装时总有一种偷穿别人衣服的违和感，整个一链家金牌中介团。
    可谢长安身上没有这种感觉，他穿正装时会有一股独特的魅力，介于成熟稳重的男人和青年之间，以前没有研究过，现在看着谢长安穿着他妈亲自请老裁缝定制的西装时，他终于懂了，原来链家金牌中介团到西装男神，这之间是金钱的距离。
    “这是我爸送的。”
    陆以澜从一个小绒盒里取出一只老怀表，看成色应该是有点故事的古董，金色外壳锈迹斑驳，却像一幅有韵味的古画。
    他将上面的锁链穿过谢长安西装的纽扣眼儿，再把怀表从连接的锁链里掏出来，一块表就挂好了，他还顺手拨了拨。
    “我感觉应该是怎样的，怎么有点怪怪的。”
    谢长安：“……”
    您歇着吧。
    陆妈妈的礼物是一条设计别出心裁的老银手链，做旧的银调很有机械感，同时还有一个迷你版本，做成了项链吊坠。
    “这是我的。”陆以澜一眼就看出了他亲妈的夹带私货。
    陆以澜打比赛，「手感」很重要，这里的「手感」是个很庞大的概念，包括掌心干湿度，指甲长度，手腕上的饰品，任何一样都会影响到他，虽然他现在不打比赛了，但这份「手感」已经转换成了习惯。
    谢长安解开项链的圆扣，替他戴上，也拨了拨吊坠的小圆环。
    大仇得报。
    陆以澜毫不在意，甚至自己还拨了拨，抬头时看见谢长安唇角压抑不住地笑。
    “笑什么？”
    谢长安瞥了眼还躺在盒子里的粗银手链，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四个字：“攻、受、分、明。”
    热气贴着陆以澜耳廓，他耳尖又红又烫，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他俩腻歪得不行，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是在外面客厅的陆妈妈。
    自从他俩彻底以小情侣身份入住这个家后，陆妈妈有事都不上前敲门了，直接隔老远手机摇人。
    “快出发了，你俩还没完呢？”
    “来了来了。”
    下一个节目是一家人迪士尼一日游。
    大多数孩子都很喜欢迪士尼，喜欢那些活过来的角色，喜欢那些刺激的游戏，感觉就还未接触到的人生冒险游戏，他们总是充满好奇心和好胜心。
    而成年人来到这里，更像是为了追求一场梦，就像梦幻的迪士尼烟花，短暂的绚烂之后总会醒来。
    可那又如何呢，人生各有各的苦涩，短暂的美梦就像充电仓，醒来后又是一条大杀四方的好汉。
    陆以澜提前买好了套票，准备跟谢长安开开心心玩个痛快，结果第一个旋转大摆锤，他就感受到了什么叫痛快。
    两个年轻人下来后就虚弱地往长椅上一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起来呀，怎么不动啦？”陆妈妈挽着陆爸爸的手臂，质问她虚弱的儿子，“赶紧去排下一个啦。”
    陆以澜摆了摆手，“你们先去。”
    “行吧。”陆妈妈扭头离开，轻砸了下嘴，那似有似无的白眼好似嫌弃。
    谢长安口罩下的脸苍白如纸，他皮肤本就偏白，最近还在控制体重，窝在长椅上，俨然一个活灵活现的病美人。
    病美人的鸭舌帽掩盖着病容，小声说：“你也去玩。”
    陆以澜凉凉的瞪着他，“你这样的表情说这种话，显得我好像个渣男。”
    谢长安垂眸一笑，余光这才瞥见他手背上的掐痕，几乎要渗出血丝来，他半是不可思议，半是心疼，“抱歉，以前没玩过，不知道反应会这么大。”
    他拍戏肯定吊过威亚，但这玩意儿又跟威亚完全不同，它旋转着将人甩到高处还会有短暂的停顿，坠下来的失重感尤其恐怖，后面他基本上放弃了挣扎，感觉自己像条死鱼一样被困在座位上摇来晃去。
    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陆以澜的手掐成了这样。
    陆以澜表情无所谓，嘴里却不饶人。
    “我要是还在打职业，这点伤你得赔到倾家荡产。”
    谢长安拽着他的手拉到自己身上，按住，揉捏。
    “也不是不愿意。”
    他俩后面就杵着没在动过，瘫在长椅上看来来往往的人群，有手牵手经过的和谐美满一家三口，也有一前一后正在吵架中的情侣。
    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路过时，可能觉得他俩这咸鱼瘫的态度影响了整个欢乐谷快乐活泼的形象，拽了好几个气球过来，冲着他俩又是唱歌又是跳舞。
    陆以澜本来不想动，想着玩偶服下跳得满头大汗的打工人，还是给面子地站了起来，陪他做完一个拍合照的小游戏，获得了一个红心气球奖励。
    他牵着气球回来，弯腰系在谢长安手腕上。
    红色的细线缠着男人白皙的手腕上，骨骼凸起，色彩碰撞，像是雪里落了瓣红梅，清丽又惊艳。
    陆以澜叹了口气。
    谢长安望过来，担忧地看着他，“怎么了？”
    陆以澜：“没什么。”
    他就是在想，要是自己早点弯，没准能在经验方面更胜一筹，就有可能是个大猛1.
    两人又继续躺着几分钟，陆爸爸和陆妈妈又玩完一个项目，接下来要去玩激流勇进，冲下来的时候浪花特别好看，让陆以澜给他们拍照。
    陆以澜起来，接过相机，取景框对准他妈，左思右想感觉差点东西。
    “妈，你怎么没带丝巾啊，我看那些小老太太出门旅游拍照片都带丝巾。”
    陆妈妈：“闭嘴，你才小老太太。”
    陆以澜还在琢磨拍照姿势，说他们人不够，要是人头，可以拉个五角星的造型，回去放大摆在家里当今年的第一张全家福，洋气又和谐。
    陆妈妈话都不想跟他说，直接翻白眼走人。
    最终，陆以澜还是被开除了摄影的岗位，谢长安竞争上岗。
    成片里，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洒落，卡着黄金比例的位置，人海中夫妻两人相视而笑，一眼万年。
    陆妈妈结果相机，被照片里的氛围感惊艳到了，立刻给谢长安升职加薪。
    “小谢，以后多跟我们出去玩儿，拍得太好了。”
    陆以澜在旁边不耻下问：“那我呢？”
    他妈白了他一眼：“你以后就负责拎包吧。”
    陆以澜此时肩上就挎着三个人的包，他爸妈的，还有摄影小谢的，他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哼完又笑了起来。
    在长大的年纪再去做小时候的事，不一定会收获快乐，还有可能会显得很愚蠢。
    但好在他们也找到了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并且从中收获了加倍的快乐。
    网上说，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好在他身边良医颇多。
    五 关于家庭旅行；
    因为一次家庭旅行，洛水谣才知道她是最后一只被蒙在鼓里的小丑。
    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说，像她这样的家庭条件，家庭旅行应该是非常常见的，最起码也得是寒假、暑假一年来两回，但事实上从来没有。
    洛女士和谢先生不会舍得把时间分给彼此，分给他们，如果只有洛奶奶带着她出去玩，那大抵也不叫家庭旅行，得叫夕阳游。
    认识了陆以澜的父母之后，她才真正的理解到了旅行的意义。
    并不是上网搜索一下某某国家某某城市必打卡圣地，就订机票或者是跟着旅行团出发，而是多番打听，找到「本地人」都认可的那些不为人知的风景胜地，仔细查看路线、天气等方面攻略，然后租一辆房车正式上路。
    只有大概的路线，并没有太明显的时刻表和目的地，一路走走停停。这样闲暇散漫的时光里，路边一粒石子，一朵不知名的他乡花，日暮时分天边一抹晚霞，都是拥有独特味道的风景。
    又是一个悠闲的午后，洛水谣盘腿坐在野营的毯子上看河里的鸭子戏水。
    “这是什么鸭子呀，真可爱。”
    陆妈妈温柔地跟她科普：“这是鸳鸯，鸳指雄鸟，长得花里胡哨的，你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雌鸟，长得低调朴素一些。”
    陆爸爸在旁边继续聊道：“鸳鸯也叫官鸭，确实也挺像鸭子的，尤其是雌鸟。比起鸳鸯的爱情故事，我认为鸳鸯幼鸟出巢的故事更有趣……”
    洛水谣很多喜欢听他们夫妻俩讲故事，不管是一只鸟的故事还是一朵花的故事，从他们的口中听来总是有趣的。没有太刻意的科普说教，就是单纯地给身边人分享一点这个大自然里最纯天然的乐趣。
    让人可以在这场旅行中真正的放下心来，让忙碌的眼睛可以看到，这世界除了努力负重的学业、冷血的老板和一眼望去几十年才到头的房贷以外，也有招人喜欢的事物。
    旅行中途，洛奶奶决定加入这场乡村旅行，洛水谣去机场接人。
    小老太太终于恢复了她昔日的精致，纯手工定制绣花暗绿小旗袍，羊绒编织小坎肩，霜白的发丝染了纯黑，盘在脑后别了根葱白简约的玉簪，一手打伞，一手拖着皮革行李箱，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民国佳人。
    ——上了年纪的佳人也是佳人。
    就是这身look跟质朴的乡村风不太搭。
    陆妈妈和陆爸爸跟她碰面的时候也稍微愣了一下，他俩照旧灰调运动套装，简单的遮阳帽，颈边还挂着毛巾——为爬山擦汗准备的，就显得非常……质朴。
    “洛姨，来啦。”陆妈妈稍微花点时间反应了一下，还是热情地迎了上去。
    好在他们出行的豪华大房车并不简陋，配得上老太太这身精致穿搭。
    参观完房车，小小歇息了一会儿，洛奶奶便问道：“哪俩孩子呢？”
    “拍照去了，这附近有个废弃的火车站，旧铁轨配夕阳，是非常棒的景色。”
    陆以澜其实是不太懂的。
    当谢长安发出一声「真美」的感叹后，他更是一脸懵逼。
    后面是一个破败的废弃火车站，并没有电影里那种灰败的优雅艺术味道，而是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异味，闻着像是死老鼠。
    至于此时此刻他和谢长安一人一半的铁轨，也没什么看头，就平平无奇的一截铁轨，路边是叫不出来名字杂草，尽头是日落西山暮。
    他垂着脑袋一步一步往前走，想到了火车运行中那啥都是直接排到铁轨上，更加觉得难受了。
    他脚步停住。
    “要不……唔。”
    谢长安从另一半铁轨往前走了一步，拉着他接吻。
    咔擦一声。
    陆以澜挺直后背，摆好姿势，眼眸微张，提醒他再来几张。
    交往了一段时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咔擦咔擦。
    结束后，两颗脑袋凑在一起选照片，陆以澜决定收回刚才的成见，这儿真的太美了。
    夕阳下的铁轨是两条平行延伸出去的直线，他们站在不同的轨道上，然后挣扎开命运，沐浴着晚霞拥抱，接吻。
    如果忽略掉照片角落里洛奶奶斜飞的墨镜，和错愕的表情，绝对是一张非常完美的构图。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而且还是这么直白刺激的画面又是一回事。
    洛奶奶仓皇逃开，需要时间缓一缓。
    洛水谣脚步匆匆跟上，满眼都是刚才那画面，磕到了磕到了绝对磕到了。
    她给她哥发消息，求照片分享。
    兴奋劲儿过了才想起来要安抚身边的老人。
    “奶奶，您……您千万别生气，你看现在的人都分分合合，结了婚都有离的，更别提他俩就是谈个朋友，对吧？万一你气得半死，扭头一看他俩分了，也划不来啊。”
    洛奶奶回头瞪着她，眼神凶狠。
    洛水谣挠头，难道这个方向不太对？那再换一个？
    “你是担心我们家没有人传宗接代？其实我可以稍微努力的，我还蛮喜欢小孩的。而且我哥还姓谢呢，您要实在是生气就当根本没有这个孙子！！可千万别气着自己。”
    洛奶奶表情越来越凶了，最后甚至上手掐了她一下。
    “你是不是被你妈洗脑了，想把你哥赶出家门，一个人继承家产？”
    洛水谣愣住了。
    天地良心，我没有！！谁他妈稀罕继承家产啊！！那种一年到头全球各地飞来飞去，节假日比进厂打螺丝还少的生活谁稀罕了！！
    就很诡异，他俩的聊天无限跑偏。
    最后是洛奶奶反过来安慰她，“你哥哥这是正常恋爱，心胸不要太狭隘。”
    “至于传宗接代什么的，说实话我真没什么兴趣，我总觉得我这基因，你妈的基因都不太好，断了或许还好一点。我不太敢想象，如果没有遇见小陆，你哥会变成什么样。”
    “你的童年还有那个嘻哈黑外婆，她也影响了你不少，你哥那些年……真的什么都没有。”
    谢家家族庞大，各种直系支系斗争不断，谢长安不算受宠的小孩。
    因为他不屑去争宠，童年时光也没什么温暖的记忆。可惜那时他们都不懂，只以为有好的条件就有了好的人生，等反应过来时，这孩子已经到了不再需要长辈宠爱的年纪。
    “以后我希望你找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你也同样真心喜欢的人。可以不看家世、长相……甚至是性别，只要这个人是有趣的，能温暖你的人生，能让你觉得这人生漫长几十岁，甚至到一百岁都不够活……”
    “好吧，我还是希望你找个有本事能赚钱的，不说大富大贵，怎么着也得让你吃穿不愁财富自由，长得……也要好看一点，奶奶我颜控……”
    老人的话回到熟悉的领域，洛水谣一边点头应是，一边慢慢地琢磨过来。
    “奶奶你早就知道了？”
    “对啊。”
    “有、有多早？”
    “早到我还担心你哥追不到人，而且你陆叔叔陆阿姨的科普书籍还是我送的。”
    洛水谣：“……”
    夕阳无限好，而我好傻逼。
    她突然想起了谢长安回过他的消息：一定要保密。
    想拿鞭子抽人。
    但又在愤怒中品出一点点温馨来，因为听说十个姐姐十个都打弟弟，十个妹妹十个都像抽哥哥，以前这种想法她是万万不敢有的，现在稍微有点念头钻出来，值得庆贺。
    六早日退休；
    新年一过，陆以澜的合同也得到更新，不再固定他的直播内容，想播什么播什么，只要能混到钱，打赏金额越高分成比例。
    关于新的直播内容，微博评论区反馈，好像很多人都憧憬归园田居的生活。
    于是他从圈内朋友那里搞来一栋农村二层自建房，开启了自律村草的24小时不间断直播。
    二层小楼房自带一个小院，前任房主非常懂得生活，小院一半种花草，一半种菜，规划出一个一个小格子，种着青葱、大蒜、小青菜等日常可见的小蔬菜，花园里也是常见的月季，开得艳丽，还有个小阳光玻璃房里面，里面两个花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多肉。
    厨房的冰箱里，有自制桂花酒、牛肉酱、糖蒜，下面冷冻层还有包好的饺子。
    “我还是比较喜欢吃馄饨。”
    陆以澜一脚踹上冰箱门，然后把手机架在桌上，开始收拾行李箱。
    当他调整密码，按开行李箱之前，所有人都在担心，这个箱子会不会炸开，出来一些什么值得付费观看的东西。
    结果并没有。
    陆以澜的行李箱收拾得非常整齐，不同种类的东西都用密封收纳袋装着，拿出来依次放好。
    弹幕：
    【卧槽我不李姐，主播不像这种人啊】
    【我认为是保姆干的。】
    【不愧是有钱人家的保姆……】
    【不是，为什么这种开箱片段也有人打赏啊？你们工资有他家保姆工资高吗？】
    陆以澜平日里也不提倡高额打赏，但花杯奶茶钱给自己的主播送束满天星也能收获快乐，还不用收获热量。
    行李箱里的生活必需品去出来完，还剩了些短期内用不到的，陆以澜便一脚踹到墙角里，房间够大，他也懒得扣上。
    “有点累。”
    【不是，祖宗你累什么？】
    【坐的是头等舱，落地有人接，箱子是提前寄过来的】
    【主播好虚。】
    陆以澜胜在一手脸皮。
    “是的，主播好虚。”
    他从冰箱里取了桂花酒浅酌一口，然后就开始撸狗。
    房主还给准备了一直黑不溜秋的中华田园犬幼犬黑蛋，黑蛋不怕生，一直绕着他脚边打转，见他伸手就躺地上秀肚皮。
    陆以澜一边揉弄它柔软的肚皮，一边阅读房主的租住指南。
    上面写得很详细，什么时候浇花，多久一次施肥，厨房里哪些地方有吃的，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
    【房东也太细心了吧！这样的男孩子遇见就嫁了吧！】
    【建议主播聘请房东当保姆】
    【我怎么觉得弹幕槽点很多……】
    陆以澜没看弹幕，阅读完租住指南后，小小地感叹了一下。
    “花少浇一天水也不会死吧？田园犬还吃什么营养膏！剩饭剩菜就够了！从小体验炼狱生活，长大了才是犬王。”
    【大事不妙。】
    【我心疼房东的狗。】
    【我心疼房东的花。】
    【我心疼房东本人……】
    但显然陆以澜不是个有良心的租客。
    自律村草的日常：
    11:00；
    拖拖拉拉洗漱整理；
    13:00；
    给自己煮了碗饺子当早餐、午餐。
    一边吃一边看电影，消耗了房东屯的坚果、零食，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16:00；
    才把一早丢进洗衣机快要丑掉的衣服捞出来晾了。
    16:10；
    晾完衣服，陆以澜在阳台拆纸箱，里面是一个木制组装型秋千椅，房东交给他的任务。
    17:30；
    秋千椅工程完美竣工，他站在阳台往外看，太阳已经是暖调的橘色，阳光收敛了它的光芒，耀眼但不再晒人，做农活的叔叔阿姨都出动了。
    这地界并不穷，所以叔叔阿姨下地务农不为生存，而是真正的喜欢这个播种收获的过程，他们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跟路过的每一个人打招呼，这种亲密是繁华都市里体会不到的。
    黑蛋听见外面路口有动静，兴奋地跑出来，奶声奶气地叫唤几句，又怂怂地跑回来，然后又晃着尾巴激动地跑出去了。
    陆以澜先是盯着狗看了一眼，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低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速翻飞敲字，发完消息，他笑着望向远处，双手撑着护栏往外看，感叹了一声真好。
    通过他固定的直播镜头，观众也感受到到了这一刻的意境。
    “古道西风瘦马，小桥流水人家。”
    努力拼搏，费尽心机挤身上位，但总会在某个片刻被这种宁静唤醒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大抵是因为每个人内心都崇尚着这种生活——
    有一栋小小楼房，一个小院，或许因为不善打理长满杂草，但也总有生命力茂盛的果树从院边探头而出，不知是哪年哪月的无意播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种一片自己喜爱的菜园，邻居走过时送一把香菜，春天也能从对方手里收获一把樱桃。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虚与委蛇，简单，纯粹，轻松，在散漫的时光里随心所欲地做着自己。
    然后晚餐陆以澜点了外卖烧烤。
    这是个BUG。
    这地方居然可以点外卖，只要愿意承担12元的配送费和愿意花时间等待。
    而目前这两样对陆以澜来说都多得要死。
    “会员券满98-15，配送费省了，这波我血赚不亏。”
    看他点个外卖弹幕都迎来一波小高潮。
    【有的人京城一环内几套房，但他点外卖还用优惠券！】
    【不止优惠券，主播拼夕夕购物还给虚假好评赚2元红包！】
    【是真的，我作证，有录屏。】
    陆以澜扫了眼弹幕，这会儿关键词是「勤俭持家」，他截图跟谢长安分享：你赚到了。
    谢长安回：我的福气在后头。
    陆以澜脑袋一歪，感觉他话里有话，瞅着怪怪的。
    20:30；
    超远距离外卖姗姗来迟，陆以澜还是热情地给了对方打赏两块钱，并且跟直播间观众炫耀：“这都是我从拼夕夕商家手里赚回来的血汗钱！”
    弹幕已经不知从何处开始吐槽，就看着他开启吃播，啤酒加可乐，还有冰冻小西瓜，完美的窜稀小套餐，干到了11点。
    23:31；
    “有点困了，自律寸草的一天到此结束。”
    弹幕沸腾了。
    【你这一天都干了什么？？】
    【十一点起床现在你就困了？！】
    【陆以澜！！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
    不理就不理。
    陆以澜用口型说晚安，然后回了谢长安的消息，对方应该是在看他直播，下播几秒钟后就拨通了视频通话。
    屏幕里谢长安裹着浴袍，袒露着半个胸膛，湿发的水滴顺着肌肉线条没入衣领……
    陆以澜盯着屏幕咽了咽口水，谢长安这次新戏的角色是特种兵战斗员，进组前几个月在家里猛嗑蛋练了一身肌肉，穿衣硬挺，脱衣有料。
    可惜时间紧迫，陆以澜只享受了培养的过程，还没有收获结果他俩就异地恋了。
    “这回又拍多久？”
    “一个月。”
    原本软在椅子上的陆以澜突然支棱了起来，“这么快？我以为起码要三个月左右。”
    “这次是个商业动作片，导演很专业，不墨迹，拍摄不花时间，大头都在后期制作。”谢长安洗漱完，拿着白色的毛巾擦脸，一边走着把手机拿到客厅的桌上。
    “能赶上陪你去看今年的S赛。”
    陆以澜挑了挑眉，趴在桌上看屏幕里闪动的人影。
    没有任何一人能接受这种聚少离多的感情状态，但他也很清楚，如果自己没有退役的话，谢长安必然也会始终守候着他。
    爱人很重要，为之一身奋斗的事业也很重要。
    要在命运的洪流里抓住自己很艰难，同时抓住自己的爱人，这更难，但生命在于挑战。
    陆以澜喜欢比赛，也热衷于挑战。
    “记得提前给我发航班号，我去机场接你。”
    谢长安放下毛巾，手撑着下巴，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镜头里这张脸上，“我飞机才刚落地三天，你就问我回去的航班号了？这么爱我？”
    “爱你。”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陆以澜说着说着，开始了深情演唱，哼唱了两句，发现自己竟然在歌唱这方面也有一定天赋，“要不我以后当个唱歌主播吧。”
    谢长安点了点头，按住了胸腔里仅剩的那一点善心，“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我也觉得，我有这个自信。”
    陆以澜说着就去拿另一个手机，打算播放伴奏，让谢长安当他的第一个听众。
    谢长安：“……”
    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自律寸草跟男朋友夜聊到凌晨三点，越聊越兴奋，挂了电话后又过了很久才睡着，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一点了。
    打开直播间。
    “早安。”
    弹幕：
    【13:27的早安你们消受得起吗？】
    【鹿宝你真的越来越离谱了，咱们冠军皮肤都还没出来，就更别提分成了，你能省着点吗？】
    “啊？”陆以澜的表情从茫然，错愕，到震惊，“我每天早饭午饭一起吃，这么节省了你还指责我？你知道我每天睡到一点起床有多努力吗！！”
    “哼。”
    陆以澜烧开水，准备给自己下碗面，免煮锅里了，他想起来得有葱，飞快跑到菜地里薅了一把葱。
    这画面引起了直播间里昔日农村娃的回忆杀。
    【小时候我也经常这么干，烧坏两口锅，让我差点没了小时候。】
    【我感觉以鹿宝的家庭条件，他应该没有这种回忆杀。】
    【他只是单纯的……单纯。】
    单纯的单纯的陆以澜，摆烂了一周，乡村生活渐渐地步入了正规，给花浇水，下菜园拔草，遛狗。
    有次下雨，在路边扶了个脚滑的老太太，把老人送回家后，他正式打入了这个现代化小村落。
    老人知恩图报，第二天就拿着自己做的菜来找陆以澜，还带着她的小姐妹。
    像这两个年龄阶段的人坐在一起聊天，聊天内容必然离不开：工作、对象。
    “没工作啦，前几年工作太辛苦了，想歇会儿。”
    陆以澜本来以为他这种无业游民会受到鄙视，没想到老太太还安慰他。
    “放宽心，累就歇会儿，可把自己身体整垮了。”
    “是啊是啊，像二李子家的老大，从小到大都听话懂事，特别聪明，在外头也有体面工作，前年买了房，去年得了那什么抑郁症，哎，人说没就没啦。”
    “对啊，人生还有那么长，慢慢来吧，年轻人别钻牛角尖。”
    陆以澜的手机镜头里只有几个奶奶背影，弹幕嗷嗷哭了一片。
    【我觉得奶奶的白发都好温柔。】
    “那你以后打算做点什么？我看看能不能让认识的人给你介绍一个。”
    陆以澜谢拒了奶奶的好意，撑着头思索了会，“我暂时对未来没什么打算，可能就想学点种菜的技术。”
    奶奶也不惊讶，正儿八经地说：“种菜也好啊，现在的孩子都往外走，很少愿意回来的，这也没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我一直觉得这以后如果真没有再过这种田园生活了，那是不是一种损失呢。”
    陆以澜在直播间捕捉到一个ID，他给谢长安私聊发消息。
    【别拍戏了，我种地养你。】
    【那我不也得先赚钱买地？】
    陆以澜回了他一根大拇指，感觉「哇哦真的好有道理」。
    后面几天他加入了奶奶种菜团，学播种、育苗、疏沟，干得还挺有模有样，半个月就到了平台第一种田主播。
    现今各大平台乡村田园风主播不多，但多数是以短视频的形式存在，像陆以澜这么实操实干（实地摆烂）的还是第一人，热度起来得很快。
    种菜二字，是华夏儿女刻在骨子里的终生信念，站在小区抬眼望过去，谁家阳台没几盆葱蒜韭菜呢？
    陆以澜累到昏厥，瘫坐在田地里玩泥巴摆烂时，忽然想到了一个商机。
    或许可以制造这么一个质朴的世外桃源，让那些想要逃离的人来一场真正的逃离……
    晚上他跟谢长安彻夜畅聊。
    “我想在一个偏远的小村镇弄个度假村，我以前在短视频看到过UP主做的总结，地区偏远，房租水电都很便宜。
    但风景很美丽，想要逃离都市的人可以过去放松放松。但我想做得更质朴一点，不要那么高的条件，让人真正的融入加入进去，感受到最简单的付出和收获……”
    种地之所以让人永远报以热情，便是因为播种浇水施肥收获这个快乐过程。
    谢长安思索了一下可行性和盈利率，他表示道：“你就是想让别人花钱来吃吃你尝过的苦。”
    陆以澜：“答对了。”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屏幕里的人，“那你支持吗？”
    谢长安刚拿了他第二座影帝奖，是正儿八经的影帝了，很霸气，很总裁地说：“可以，又不是没钱花。”
    得到男朋友的支持，陆以澜开始风风火火的筹备起来，先搜索附和他要求的「度假村」，飞去全国各地亲自视察，治安幻境，气候，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
    他起初想选在四季如春的春城附近，而后觉得那太无聊，在东北选了个四季分明的小城市，人生会有酸甜苦辣，一年也得有春夏秋冬。
    陆以澜有两个方案，一是跟度假村老板谈合作，毕竟他本身就是块招牌，前期肯定是有生意的，但这种合作到后期对方可能会坐地起价。
    第二个反感是直接全部买断。
    谢长安都没有听他细说，便选了第二个。
    “那万一砸手里了呢？”
    这偏远小城市一块地，再不贵那也是一块地，砸手里了可就真砸手里了，除非哪天天降一条大马路，翻身当了拆迁户。
    谢长安说：“如果后期实在没人光顾，就改成孤儿院，养老院，实在不行，退休后自己住。”
    陆以澜想了想，以后老了，夕阳西下，世界冠军和影帝扛着锄头去挖红薯，一条老狗趴在田埂等他们回家，画面也挺美的。
    “混够社保。”
    “早日退休。”
    此四个字乃当代年轻人最朴素伟大的愿望。
    七我们是冠军！
    S赛前夕。
    陆以澜在直播间挂了请假通知：去还冠军奖杯。
    S赛奖杯是只能在战队俱乐部摆一年，官方会寄一个迷你复刻版，但比脑袋还大这一个是得还的。
    陆以澜修改完标题，还没退出直播间，看到了最新弹幕。
    【什么冠军？这不是个种田主播？】
    【主播咸鱼你还真以为他是条鱼啊！】
    【某些明星粉别太有优越感了，陆以澜一年赚得不比你男神少，当陆亿澜白叫的？】
    陆以澜是没想过自己还有这绰号，不过他想过谢长安的粉丝就是不放过自己。有的人认为文艺片出身显得「高贵」，也有人认为无聊就是无聊。
    他那些话不过分，但部分粉丝群体就是爱钻牛角尖，就是听不得自家哥哥一句不好。
    他们好像不能理解「你好菜我好爱这句话」。
    陆以澜自己也有这种极端粉，无视就行了。
    他跟谢长安已经有很久没有一起看比赛了。
    坐在飞机上，陆以澜鼻梁上顶着墨镜，双手环胸，挤眉弄眼：“忙，都忙，忙点儿好啊。”
    谢长安正在喝水，看见他这绘声绘色的表演，差点没忍住。
    “当初陆老师退出娱乐圈的时候我是极力反对的。”
    “噗——”
    陆以澜没绷住，笑得开怀。
    虽然好久没见，但他俩始终在同一片网上冲浪。
    两人笑着挤作一团，后面陆阿姨陆叔叔也是酸的不行。
    “我还担心他俩聚少离多影响感情，敢情是我想多了。”
    “你还是多想点自己的事吧，真希望LPL今年也能拿冠军，想看苏醉那孩子也能拿冠军。”
    这次又是家庭旅行，陆以澜拖家带口的，好在家里老老少少都有着超强的自主能力，陆以澜全程只负责谈恋爱。
    关于他俩的事，欧阳姐的态度极其友好——
    “在我看来，你找个男人谈恋爱比找个女人好，男人这种事不管是并肩出入酒店，还是夜店蹦完迪同上一辆车都无所谓，只要没有床照，什么都好说。”
    “哪怕你当众告白都没事，万物皆可炒CP的年代大家什么风浪没有见过。”
    于是两人开开心心地携手看比赛去了。
    决赛开幕前有个归还奖杯的仪式，陆以澜在后台化妆准备，谢长安嫌官方的化妆师技术不行，亲自上手帮他画。
    陆以澜乖巧地坐着让他摆弄，只是需要简单的描下眉，加深下眼部轮廓，免得在镜头里显得太死亡，几分钟就好了。
    谢长安低头，轻抬起他的下巴，陆以澜顺着他的动作仰头，噘嘴，等来一个很轻柔的亲亲。
    他手落在谢长安腰侧，还想搞点有的没的，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嘭。
    好几个人都撞玻璃门上了。
    众人惊诧，但拥有着职业选手的反应速度，在摄像团还没跟过来前，赶紧过去拦住了。
    陆以澜知道官方很爱搞这种突袭休息室的剧情，这会儿也是吓得不轻，心脏砰砰直跳。
    教练安抚好后面的官方团队，带着几个队友，拉上门来审问他。
    “你……你这是被榜一大哥搞到手了？”
    谢长安就是陆以澜的神秘榜一富豪在圈内不算秘密，但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那种纯洁的兄弟情，结果……是金灿灿的爱情啊！
    其实他们并不需要答案，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冲一下情绪。
    陆以澜也需要时间，没空理他，他这回儿才发现这休息室有一面墙是钢化玻璃，刚才那画面挺多人看见，而且就差一点就被全球直播了……
    虽然不是主舞台主播画面，但之后也会变成一个大舞台。
    “吓死我了。”
    谢长安倒是很淡然，握着他的手，说：“别怕。”
    如果公开后国内混不了，那就去国外，有本事的人又怎么会惧怕这些？
    陆以澜脑瓜子嗡嗡的，说什么也听不清。
    直到官方工作人员来催促了。
    “马上到时间了，准备好了吗？”说着，她又看了眼陆以澜和他身边的人，“拍素材，不是直播。”
    “行，准备好了。”
    陆以澜呼了口气，松开谢长安的手，走到了他队友身边。
    今天这条素材主题也是，像以前一样，光在身前，他同队友向着光，并肩而行。
    官方很爱这种片段，每个人都是身穿队服的背影，都是普普通通的青涩少年，后背背负的ID是他们唯一与众不同之处，是梦想、是荣誉。
    他们肩并着肩，偶尔侧目对视，一笑而过。
    然后陆以澜脚步停住，其他人继续往前走。
    “咔，TX的队员来了，麻烦大家再来一条。”
    这是祝福，是传递。
    陆以澜又跟他更久以前的队友并肩走了一次，最后还是他停在门口，目送其他人继续往前。
    虽说是走这么一个过场，可他还是深深地被伤到了，胸口好像被狠狠地戳了一针。
    直到谢长安走到他身边，跟工作人员沟通，可不可以再给他们拍一条，单独发给他。
    工作人员欣然同意，陆以澜的情绪却还低落着。
    男人捏了一把他的脸，轻柔地说：“官方很爱这个素材，它也确实很戳人心，我看过无数次，幻想过无数次……”
    陆以澜深呼一口气，压抑笔头的酸涩，推了他一把。
    “别煽情了，拍拍拍！”
仅有他们两个人并肩走过，所有的朋友、家人都在通道两侧，这种剧情在陆以澜的世界里重复了无数次，以前他总觉得是在上战场，但今天却诡异得像……婚礼。
    有好事之徒揉烂了一束花，各色的花瓣混着花叶往他和谢长安头上撒，他一边笑着一边躲闪，终于走到了最后的尽头不再是他一个人。
    有人牵着他的头手，望着路镜头拥抱着无限光芒的旧日战场。
    他被光芒和温柔包围。
    “新婚快乐！”
    “滚啊——”
    “我们是冠军！！”
    “哈哈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