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后,魔君悲痛欲绝》来自www.aqbxs.com 声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走后,魔君悲痛欲绝》作者:静水流深 沧笙踏歌 主角:雪琼,青瑶。 剧情风格: 【霸道偏执魔君攻vs温柔貌美小可怜受】 取血,割肉,剔骨,就连母亲给他的妖丹也被夺走了,不过也好,或许死了便能解脱,便能忘了那人吧。 ———— 妖魔大战,妖界惨败,为笼络魔君,妖王逼迫向来和善的忘忧族交出少主与魔君成婚。 为了族人性命,雪琼甘愿嫁给传闻中嗜杀成性的魔君。 只是他不曾料到,魔君便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人。 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魔君接下来的话又将他拽进了地狱。 “你最好安分些,本君或许会留你一命。 苍狼,取血。 ”淙淙鲜血汇入白瓷碗,看着手腕间深可见骨的伤痕,雪琼轻声发问:“为什么?” “自是为了本君的重要之人,娶你不过是要用你的血养着他。” “既然你这般上杆子勾引本君,那本君便如你所愿。” “青瑶犯病,需要你的一块肉......” “青瑶撑不住了,要你的心头血,你忍忍,他曾救过本君的命,我不能负了他......” 后来,雪琼真的死了。 余烬痛不欲生,寻来禁术,承受天雷淬炼,剔骨削肉,只为救回那个早已刻进他骨血里的少年。 只是这一切,当真还能回的去吗? 阅读指南1.狗血虐文,追妻火葬场2.攻受双洁,he3.背景朝代请勿深究,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一章 “一拜穹灵九幽——” “二扣东君太阴——” “三愿魔君魔后永结秦晋之好,乾坤和乐——” “礼成,送入洞房——” 屋外声音嘈杂,借着难得但喜宴诸魔推杯换盏,大肆哄闹。 与外面的热闹截然不同,喜殿内格外安静。 少年着一身艳红喜服静坐在床榻边缘,唯有露在外面的纤长手指死死绞着,彰显着他内心的不安。 妖魔两界持续了半年之久的大战以妖界惨败收场,妖皇为笼络新上任的魔君,逼迫向来和善的忘忧族交出少主与魔族新君成亲。 只因忘忧妖族皆是美人,且浑身是宝,骨血皆可入药,稍作调教便可成为最好的炉鼎,用来笼络魔君最合适不过。 雪琼便是那忘忧族的少主,今日便是他与魔族新任魔君的大婚之日。 夜色越发深沉,侯在一旁的允承始终忐忑难安,满脑子都是关于那魔君的恐怖传言。 他绕着屋子来来回回转了数圈,憋了半天终是忍不住问道:“少主......你怕吗?” 怕吗? 自是怕的。 可他身为主子,又怎能先乱了阵脚。 雪琼暗自捏紧了衣袖,许久才开口:“不怕,他终究是我......今后的夫君,不会把我怎样的。” “可奴才分明听他们说这新任魔君生了一副修罗恶鬼的模样,而且嗜杀成性,稍有不快就要将手下扒皮抽筋,甚至传言他连自己的亲生父君都——” “允承,休要胡言!这是魔界,不是无忧族。”不等允承说完,雪琼沉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没人知道绣着金凤的大红盖头下,他的脸色有多差。 魔君的那些传闻他早就听说了,得知要嫁给魔君他第一个不愿意。 可妖王囚禁了他的父母,又以无忧族全族性命要挟,他别无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吵闹声彻底偃旗息鼓,门外随着传来一阵脚步声。 ‘吱呀——’ 开门声响起,脚步声渐渐逼近。 雪琼暗自捏紧手心,呼吸也变得越发急促。 蒙着盖头,他看不见对方的面容,只能透过盖头下的缝隙看到一双绣着龙纹的云锦靴子在他面前站定,随之而来的还有魔君身上的凌厉气息。 他忍不住开始想,到底怎样的人能有这般吓人的气息,为何他竟隐隐觉得有一丝熟悉? 事情还没想明白,盖在头上的喜帕突然被揭开了,雪琼惊的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低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抬起头来。” 魔君的声音冷冽异常,其中还掺杂着几分不耐,惹的雪琼心如擂鼓,越发紧张。 但他还是强忍着恐惧缓缓抬头看了过去。 面前的男子格外高大,一身大红的喜袍将他的肤色衬的异常的白。他薄唇紧抿着,妖冶的红眸如火如荼,像是要将世间万物燃烧殆尽。 魔君不丑,他生的眉目如画格外好看。 只是白雪琼怎么都没有料到,魔君竟会是他藏在心底的那个人。 他惊的睁大了眸子,嘴唇开开合合几次才寻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会是你。” 第二章 少年生得消瘦却勾人,犹如深潭般的双眸此时竟隐隐透露着水光,像是有话要说,余烬有一瞬间的惊讶。 他似乎曾见过这样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余烬没有多想,他很快收起情绪冷声开口: “你一早便该知道嫁给本君会有什么后果,你若是安分些,本君今后或许会留你一命,否则便不要怪本君心狠。” 他丝毫没给少年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命令道:“苍狼,取血。” “可是我......”雪琼迫不及待想说出口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带来的魔侍按住了双手。 一旁的允承见状大惊失色,顾不得害怕扑过去想要护着自家主子,可惜也瞬间被魔侍制住了手脚压在地上。 他红着双眼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大喊:“不要!你们不要动他!要取就取我的血,我也是无忧族的妖,我们的是血一样的!” 闻言,余烬勾唇笑了笑,却是无比残忍的讥讽道:“就算是药也分三六九等,你一个贱奴又怎能和无忧族的少主相提并论。苍狼,你还在等什么?” 下一刻,黑以护卫没再犹豫,取出匕首利落的划开了少年的手腕。 鲜血瞬间自白皙的手腕间汹涌流出,淅淅沥沥的汇入了白瓷碗中。 雪琼被魔侍按着,此刻却是连动挣扎都做不到。他看着手腕间那道深可见骨还在流血的伤痕,不敢置信看向余烬:“为什么?” 余烬面无表情,始终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直到白瓷碗被装满,他才挥了挥手示意魔侍松开少年。 临出门前才淡淡的开口: “自是为了重要之人,你又以为本君因何答应妖王息战,娶你就是要用你的血养着他。” “重要之人。”雪琼惨白着脸轻声重复着,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重要之人......是谁?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不配知道。”余烬厉声打断了少年的话,头也不回的离开喜殿。 雪琼如坠冰窖,只觉得遍体生寒。 原来魔君并非无情,只是情不在他。 可他,却念了他那么久。 他的身子本就不好,这会儿又失了许多的血,在允承的惊声呼喊中,他终是无力的倒在了榻上。 昏昏沉沉的,雪琼的思绪恍惚间竟回到了四年前。 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蛮荒小妖。 没有大妖的庇佑教导,他自幼便孤苦伶仃,受尽旁人的冷嘲热讽捉弄欺辱,便是落魄的残妖都想踩他一脚。 那些年岁当中唯有的一人曾对他施以援手,那人帮他赶走了一帮欺负他的坏妖,留下了一个装着金子的荷包。 或许在旁人看来,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他来说,却是仅有的温暖。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雪夜,那个人身上冷冽的气息,还有那双让他魂牵梦萦的红眸。 他视那人为恩人,自那日起铭记于心。 再见时,已是三年后,他的恩人浑身是血命悬一线连意识都没有了。 他没有犹豫,忍痛剖出自己的妖丹喂给恩人,撑着最后一息找了处山洞准备等死,反正对于那时的他而言,这世间除了恩人,也没什么让他留恋的东西了。 不曾想等他再醒来时他竟成了无忧族的少主,后来他才得知他是在神魂消散前被寻了他足足三百年的娘亲所救带回了族里。 等他的身子稍微好了一些,他便回去找过恩人,可惜到最后也是无功而返。 再后来被逼着嫁到魔族,他便以为他们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却是怎么都没想到今时今日会在这样的场合下相见。 可这样的相见,究竟是对是错? 第三章 翌日,雪琼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的。 他艰难的撑着胳膊从床上坐了起来,手腕间突然的疼痛又险些疼的他跌回去。 记忆渐渐归拢,他方才想起腕间的伤还有昨夜的事,不禁叹了口气。 低头便瞧见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想来大概是昨日他晕过去后允承帮他包扎的伤口。 只是此时不见允承,雪琼有些疑惑,平日里允承一向是不会离开他左右的。 “魔后,已经卯时三刻了,您该起身去面见太后了。奴婢这会儿方便进去伺候吗?” 屋外再一次传来侍女的询问声,雪琼只得开口:“进来吧。” 几名侍女推门而入,开始仅仅有条的伺候雪琼穿衣梳洗。 雪琼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随后问道:“允承呢?就是我的陪嫁小厮。” 好一会儿安静后领头的侍女才开口回答:“回魔后,奴婢们只是负责伺候魔后,其他的奴婢们也不清楚。” 见其他侍女也没有回答的意思,雪琼只好作罢。 又忙乱的收拾了半晌,领头的侍女才带路向太后的寝宫走去。 妖族与魔族的习俗颇有些不同,所以虽然出嫁前有人教过,但雪琼这会儿还是有些云里雾里,只好跟着侍女走。 一直走到一处颇为奢华的宫殿门口侍女才停下来,随即恭敬的朝着殿内禀报:“太后,魔后到了。” 殿内很快才传来一道阴测测的声线:“让他滚进来。” 事先便知道此行定然不会顺利,可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还是惊的雪琼心头一颤。 宫殿的门已经被推开,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身后紧接着传来‘吱呀’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宫殿内随之暗了许多,但他还是很快看到了坐在纱幔后的太后。 隔着一层纱幔,他还是能清楚的感受到太后眼中的厌恶。 雪琼在堂前站定,恭敬的俯身行礼:“雪琼见过太后,问太后安。” ‘咚’的一声,太后狠狠的将茶杯拍在了桌案上,厉声开口: “哼,本宫可担不起你这礼,你们妖界倒是会做事,伤了我魔界多少子民,竟用想着用一个玩物平息魔界的怒火。也不知余烬是怎么想的,竟会同意。” “依本宫看,就该派出我魔界的百万雄兵踏平妖界,以告慰那些被你们妖界杀害的魔族子民。” “怎么,哑巴了?” 雪琼在想,原来他恩人叫余烬,可真好听。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在地上跪了下来:“妖魔两界之战确因妖族挑起,可若是继续下去,势必是两败俱伤,如今妖王已然诚心悔过,还愿太后能平息怒火,切莫因此伤了身子。” “好啊,既然你希望本宫平息怒火,那本宫便成全你。去外面跪着吧,或许你跪够了本宫便能平息怒火也说不定。” “是,雪琼告退。” 雪琼起身恭敬的行礼后便退出了殿外,在门口跪了下来。 事实上从答应妖王嫁入魔族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他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毕竟他对于所有的魔而言,是仇人啊。 他本就是妖王用来平息魔族怒火的工具。 ———— 从天光乍泄到暮色四合,太后没有下令雪琼便一直跪着。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终是再也支持不住,失力倒在了地上。 昏昏沉沉之际,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靴子,他艰难的抬眸望去却也看得不甚清楚。 他隐约觉得像是余烬,可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余烬此时一定同他的重要之人在一起,定然是不会来寻他的。 不曾想下一刻那人竟蹲了下来,开始在他耳边轻声说话。 “原来你在母后这里,怪不得苍狼去取血会找不到你。” “你还不能死,本君留着你的命还有用处......” 原来真的是余烬啊,雪琼想。 第四章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是在寝殿的床上了,天色也已然黑了,余烬彷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允承正一脸焦急的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眼圈通红,可见是哭过了的。 撑着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坐起来,雪琼挤出一抹笑意才开口:“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允承却是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摇着头伤心不已:“少主,都怪允承无能,帮不了您,这才是第二日,您今后可怎么办啊。” 忍着腕间的疼痛,雪琼浅笑着揉了揉允承乱糟糟的头发,柔声安抚: “这怎么能怪得了你呢?再说我可是妖,哪有那么脆弱,当初还未被娘亲寻回前,日子可比这煎熬多了。” 突然注意到允承脖子上的血痕,雪琼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允承忙不迭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脖子,努力撑出一抹笑意摇了摇头:“没有。” “瞧我真是笨死了,主子您嗓子都嘶哑了,奴才这就给您倒水去。” 躲开少年担忧的目光,允承忙不迭拿着茶壶跑出了寝殿。 他们家主子已经够可怜了,他怎么能让他更难过呢。 ———— 苍狼每日都会过来取血,许是怕日日一碗血他会撑不住死掉,后来便变成了每日取半碗血。 雪琼手腕上的伤再没愈合过,余烬也没再出现过。 他也试过主动去找余烬,可寝殿外有两个魔侍守着,他根本出不去。 雪琼真的很想再见见余烬,很想找机会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不求余烬能对他多好,只是希望看在他过去曾救过他的份上,放过允承,让他不要再被欺负。 还有一点就是他的私心,他思念余烬,朝思暮想。 尽管那人定然不会想他。 又过了将近半个月,雪琼终于找到了出去的机会。 才用过晚膳,不知魔宫哪处却出了乱子,门口的魔侍要去帮忙,由两个变成了一个。 两个他是打不过的,但一个还勉强可以制服。 雪琼成功打晕了那名魔侍,拿着允承提前描好的地图寻到了余烬的寝殿——修罗殿。 他悄无声息的潜入院中,本来还犯难该如何进入殿内,却发现院子里根本没有魔侍。 但他还是屏息凝神,放轻脚步进了寝殿。 雪琼才在屋里站定,还没松口气脖子上就架了一把散发着寒光的长剑。 “你来做什么?”事实上少年出现在院子里的那一刻,余烬便已经有所察觉。 对上余烬凌厉的眸子,雪琼反倒不紧张了,或许是贴近自己内丹的缘故,他甚至想靠的更近一些。 他小声开口解释:“我有事想同你说,你一直没来,我只好来找你了。” 余烬听得微微蹙眉,冷声开口:“本君同你无话可说,先前便告诉过你要安分些,你就不怕本君会要了你的命?” 雪琼白着脸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的,其实早在四年前我们便见过的。” “那时候有人欺负我,是你赶走坏人救了我,还留了金子给我。” “后来我第二次见你时你受了重伤命悬一线,是我用妖丹救了你——” 第五章 “够了!”听到这里,余烬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他厉声打断了少年的话: “是谁救了本君本君心里清清楚楚,而你只是本君找来给他治病的一味药,若是不听话,本君不介意换一个。” “不是的,你听我说......”顾不得脖颈上的利刃,雪琼急的眼眶通红,一再靠近余烬想要解释。 他白嫩的脖颈随之被划破,溢出丝丝鲜血。 少年本就生得一副俊俏之容,此时眼眶通红更是显得楚楚可怜,苍白的脸色看上去颇有几分病态美,让人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 雪白的脖颈间不断溢出艳红的血液,余烬看得眸子不禁暗了暗,竟觉得身上有些燥热。 魔族做事一向随心,心念一动他便做了。 他收起长剑,下一刻便对着少年的颈间的伤口咬了上去,开始近乎疯狂的撕咬少年白玉般的雪颈。 “唔......疼......”雪琼吓坏了,他惊慌失措的想要推开身上的男人,可他那点儿力气无异于螳臂当车,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被瓦解殆尽。 余烬不顾少年的挣扎将他抱到了榻上,紧接着便开始撕扯少年身上的衣衫。 他舔去唇上沾染的血迹,带着些许玩味近乎残忍的开口:“味道还不错,既然你这般急不可耐勾引本君,那便如你所愿。” “你不能这么做,放开我......”雪琼拼尽力气推拒着身上的男人,却抵挡不了分毫,只能任由对方残忍的掠夺着...... 男人的动作没有丝毫温柔可言,他并未从这场欢愉中尝到半分甜头。 手腕间还未愈合的伤口由于挣扎再一次被撕裂,溢出的鲜血又一次渗透了厚厚的纱布。 他全身上下无不在叫嚣着疼痛,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的从眼角划落。 余烬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伸出冰凉的指尖捻去了少年眼角的晶莹,在少年耳边邪笑着轻声开口:“哭什么,妖王没派人教你怎么伺候本君吗?” “好疼......” 伴着少年的阵阵呜咽,雕花床不知疲倦的摇晃着...... ———— 一场敦伦几乎要了雪琼的半条命,等他回到寝殿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苍狼正在屋里等着取血,允承则被魔侍压着跪在地上。 雪琼在门口紧了紧衣服才走进屋子,忍着浑身的疼痛在桌前坐下,他主动将手臂放在了桌子上。 抬眸看了眼苍狼,他淡淡的开口:“不是要取血吗?压着他做甚。” 苍狼这才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放开允承,随即一言不发的走上前去开始取血。 拿到血后苍狼就走了,允承则开始红着眼睛帮忙止血。 面对这一切,雪琼只觉得异常疲惫,他强撑着洗了个澡后便上床躺着了。 闭上眼睛,余烬的模样再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雪琼曾经也不懂,为什么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个人。 后来他才明白,那是喜欢。 话本里说,夫妻合该琴瑟和鸣,也说过颠鸾倒凤之事该是相爱之人做的事。 可他们这又算什么呢? 他喜欢余烬,余烬却不喜欢他,连与他做那种事怕也只是一时兴起。 雪琼只觉得难过,这种难过如同附骨之蛆,令人作呕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 第六章 自那日起,雪琼倒是日日都能见到余烬了。 余烬像是从那件事中找到了新的乐趣,每晚都会派魔侍将他带走,第二日才会将精疲力尽的他送回来。 甚至偶尔心情好的时候,白日也会派人叫他过去,有时会教他习字画画,有时会带他去别处走走。 当然也少不了那档子事,只是余烬做那种事从来没有温柔可言,带给他的也往往只有疼痛,可他却还是无法自拔的想着他。 可惜纵使他是妖身,身子也在一日日的折腾加上失血中越发虚弱,几乎到了走两步便要停下歇一歇的地步。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生命的流逝,隐约觉得他好像是活不长了。 只是他始终看不懂余烬的态度,那人真的只是将他当作一味药吗? 他也越发好奇余烬口中的重要之人了,他知道他的血日日都给了那人做药,可却从未见过那人。 只是偶然听侍女们说,那是个长得极为好看又待人很好的少年,据说魔君待他格外温柔。 ———— 这日,用过午膳后雪琼刚准备小憩一会儿,魔侍突然进来说余烬唤他去书房。 得知余烬要见他,雪琼心里是欣喜的。 说起来,他也有两日不曾见过余烬了。 虽然余烬待他冷淡,但喜欢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能控制的。 出门前他特意换了身暗绿色的云锦长袄,也只希望能显得他的气色好些。 他很快去了书房,守在门外的魔侍早已是见怪不怪,并未拦他。 雪琼细心的理了理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才推开房门进去,余烬这会儿正在书案前看折子。 男人似乎遇上了什么难题,眉头紧紧蹙着,见他进来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雪琼轻轻的合上房门,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折子走了过去,薄唇轻启柔声开口说道:“君上,我来了。” 余烬未做任何回应,一直到看完手中的那封折子才抬眸看向少年,紧接着的是一道没有丝毫温情的命令:“把衣服脱了。” 雪琼脸上仅有的一点点血色瞬间消失殆尽,他眉心轻蹙有些慌乱的退后了一步,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愣着干什么,莫不是你等着本君亲自动手?”余烬直勾勾的盯着少年的眼睛,声音冷的吓人。 见雪琼许久没有动作,余烬越发不悦。 下一刻,他突然起身将少年按在桌案上,随即俯身压了上去。 后背狠狠磕在桌子上,雪琼疼的直皱眉,但心底更多的却是对男人的担心。 他没有躲,而是小心翼翼的伸手抱紧了余烬:“君上.....是有烦心事吗?” 察觉少年的动作,余烬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紧接着的是更为疯狂的掠夺。 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是一道温和的声音。 “君上,是我。” “听闻近日边城有魔族作乱,您定然吃不好睡不好,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做了些吃食给您送来。” “方便青瑶进去吗?” 屋内二人瞬间停止了动作。 余烬一放手,雪琼便急急起身拢好了自己的衣衫。 他乖乖的站在一旁,却也暗自注意着余烬的态度。 “是青瑶啊,你进来吧。”余烬淡淡的回答,声音却是出奇的温和。 听到余烬的回答,雪琼的心凉了半截。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余烬用这样的语气对旁人说话。 门外的这位,应当就是余烬口中的重要之人吧。 房门被推开,雪琼下意识的抬头望了过去,却是瞬间惊的睁大了眸子。 第七章 看着出现在屋子里的人,雪琼异常惊讶。 苏青瑶,算得上是他几百年来唯一交过的朋友。 他们相识于两百多年前,也曾相互依靠过,后来因为意见不合分开便后再也没有见过了,不曾想今日竟会在这里再遇。 “你怎么会——”雪琼有些疑惑的发问。 “君上,他是谁呀?”苏青瑶一脸好奇的大声询问。 雪琼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苏青瑶打断了。 此时苏青瑶正直勾勾的看着眼雪琼,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副全然不认识的模样。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余烬温声回答了苏青瑶的问题。随即对着雪琼冷声命令:“你先回去。” 雪琼还想再问,可对上余烬不悦的目光,他只好作罢,推门便出去了。 可走在回寝殿的路上,雪琼却隐隐觉得苏青瑶最后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有什么深意。 还有,苏青瑶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他? 怀着满心的疑惑,雪琼独自回了寝殿。 ———— 戌时,苍狼如约而至,取完血便走了。 雪琼才失了血,正虚弱的躺在床上休息。 突然,屋内传来异动。 雪琼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他急急坐起来想叫允承,却被突然出现的黑影掐住了脖子,嘴里紧接着被灌进了不知什么东西。 喉咙里很快传来灼烧感,伴随着彻骨的疼痛,雪琼痛苦的倒在了榻上。 魔物已经逃走了,雪琼嘴里满是血腥味,他张了张嘴想叫人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情急之下,他艰难的伸手,废了颇大的力气总算打落小几上的茶杯。 ‘咔嚓’ 瓷器摔碎的声音惊醒了正靠着门板打瞌睡的允承。 大概是自家少主想喝水不慎摔碎了杯子吧,允承想。 不过由于担心自家少主割破手,他还是开门走了进去,却是瞬间被面前的场景吓的摔倒在地。 看着摔在地上还在不断吐血的雪琼,允承彻底慌了手脚,爬起来就冲着门外大声呼喊:“来人,救命,快救救少主!” 院子里的魔侍很快冲了进来,稍微检查后便急急去禀报了魔君又传唤了魔医。 余烬过来的时候魔医已经到了,正在床边焦急的检查。 少年浑身浴血虚弱的躺在榻上,惨白的脸上满是冷汗,似乎已经再无力气挣扎。 看着这样的雪琼,余烬只觉得莫名烦躁,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紧紧的攥着他的心脏,让他格外的痛苦。 “到底是怎么回事?”余烬声音中是难掩的愤怒。 “奴,奴婢们什么也不知道,君上饶命啊。” 屋内的魔侍跪了一地,早已吓的瑟瑟发抖不住的求饶。 “你们都该死!”余烬猩红着双眸,挥出一道凌厉的魔气将一屋子的魔侍击倒在地。 一时间,寝殿内只余下了众魔凄惨的求饶声。 下一刻,余烬扭头看向床边的允承,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凶狠的发问:“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允承被魔君的这副模样吓的不住发抖,哆嗦着回答:“我,我不知道,我听到声音进来的时候少主就已经这样了......” 雪琼闻声扭头看向余烬,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可除了吐出更多的血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自家魔君什么样子魔医十分清楚,此时见对方一副嗜血的模样,他也吓的满头冷汗。 再一看魔后又吐了不少血,魔医忙不迭劝道:“魔后殿下,您可千万别说话了,您本就亏了身子,又失了太多的血,要是再这么吐下去会没命的。” 余烬听得直皱眉,松开允承压着怒火询问:“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会突然吐血?” 魔医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生怕自家君上狂性大发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他格外小心行了个礼,谨慎的开口答道: “回君上,老臣在魔后殿下吐出的血中查到了一种毒。” “这毒不是咱们魔族的毒,倒像是老臣曾在妖族古籍中见到的一味毒药。” 在余烬吃人的目光下,魔医硬着头皮继续说完了最后一句:“这毒不会要了性命,只会......毁了人的嗓子,让中毒者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听到魔医说不会要人性命,余烬松了口气,却也开始疑惑自己的举动。 他方才......为何会发怒? 雪琼分明只是他找来的一味药...... 第八章 余烬收起情绪,没再看床上的少年。 像是方才暴怒之人不是自己,他淡淡的开口:“死不了便好,青瑶还需要他的血治病,魔医,治好他。” 话罢,余烬转身便准备离开。 “君上留步,臣还有一事要说。”魔医忙不迭开口叫住了余烬。 “何事?”余烬停下脚步并未回头。 魔医擦了把冷汗,小心翼翼的解释:“回君上,经此一事,魔后殿下身子亏损了太多,怕是......怕是暂时不能取血了。” 余烬转过身来,皱着眉头问道:“那青瑶怎么办?” 魔医闻言怔愣了一瞬,难得有些心疼床上的那位,但他在魔君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只好实话实说: “回君上,若是继续取血可能会要了魔后的命......青瑶公子的身子最近好了许多,停药几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余烬似是思虑了片刻,随后说道道:“那便三日后继续,你记住,青瑶的身体最重要。” 最后留下这句话,余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榻上,雪琼的眸子暗淡了许多,他有些失望的闭上了眼睛。 一滴眼泪自他的眼角流出,划过脸颊渗进了发间。 方才余烬那么生气,他还以为那人心中对他多少有几分在乎。 原来只是因为......他的血还有用啊。 看着榻上少年比纸都白的脸色,魔医颇有些感慨,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 “魔后殿下,属下要为您针灸了,可能有些疼,您忍耐一下。” “其实您也不必太难过,或许君上心里还是在意您的,您看他方才分明是生气了的......” ‘他只是怕那人的药会死罢了。’苏青瑶心里默默的接话道。 “我给殿下配了些药,稍后让侍女们熬好给您送过来,您可千万要——” 突然,魔医的话戛然而止。 雪琼有些疑惑,魔医的话分明还没有说完。 他睁开眸子望了过去,却不曾想对上了一双红眸,竟是余烬又回来了。 雪琼呆呆的看着余烬,眼泪再一次不争气的流出了眼眶。 他......为何又回来了...... 余烬微微蹙着眉头望着榻上的少年,心中十分懊恼。 他方才分明都走出去那么远了,为何又会情不自禁又走回来? 许久,他有些挫败的暗自叹了口气,随即一言不发的抱起榻上的少年向殿外走去。 临出门前他停留了片刻,幽幽对着还在床边发抖的魔医说道: “一会儿把他的药送来修罗殿。” “还有,若是再让本君发现你管不住自己的嘴,本君不介意替你管管。” “是是是,臣谨尊君上命令。”魔医忙不迭点头回答,声音颇有些颤抖。 此刻被余烬抱着,眸中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鼻尖萦绕他身上冷冽的气息,雪琼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喉咙间的灼痛。 他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的想。 也许余烬是有一点点在乎他的,对吗? 他不贪心的,真的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就够了,他就可以撑下去了。 少年的目光太过灼热,甚至烫的余烬无法忽略,他皱着眉头下意识加紧了步子,有烦闷的开口: “你别多想,本君只是觉得你那寝殿不安全,担心青瑶的药再出岔子罢了。” 一回到修罗殿,余烬将少年放在榻上便逃似的出去了,其中颇有些扔掉烫手山芋的意味。 允承也偷偷的跟过来了,这会儿正守在寝殿外。 一看见魔君离开,他立马就红着眼睛冲进了寝殿,跪倒在床边一阵哽咽:“少,少主,呜呜......都怪我,你一定疼死了,我该怎么办才能帮到你......” 雪琼艰难的伸手想要摸摸允承的头安慰安慰他,可努力了好久还是没有力气,只好扯出一丝笑意,对着哭的伤心的允承摇了摇头。 ‘傻瓜,怎么每次我受伤你都要怪在自己头上。’ 自他被接回无忧族便一直是允承在他身边伺候,他早已十分了解自己的这个小厮了,虽说胆子小了些,但一向对他最是忠心。 允承心疼的直摇头:“主子你别哄我了,你吐了这么多血,这么可能不疼。” 他随手抹了把眼泪,去外间找来温热的水把帕子打湿,开始轻柔又细致的替雪琼擦拭脸上和脖颈的血渍。 一边擦一边又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他们家主子一向最是和善,可为什么旁人却总要这么欺负他。 “要族长夫人是知道您被这么欺负一定会心疼死的......呜呜,到底是哪个坏透了的坏蛋,居然给你下毒。” ‘苏青瑶啊,他那人一向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当年他可是为了抱上狼妖的大腿不惜出卖相处了两百年的挚友。’雪琼在心里默默的回答。 联想苏青瑶的异常,是谁给他下毒不言而喻。 只是如今他还没想明白,苏青瑶究竟是怕他说出什么,才会急着把他毒哑。 ———— “公子,奴婢查到了,是君上将魔后带走了,这两日魔后一直都住在君上都修罗殿。” 一处满是花草的院落里,身着淡紫色袄裙的侍女恭敬的对着苏青瑶说道。 “呵~他还真是阴魂不散。”苏青瑶狠狠的捏碎了手中开的娇艳的牡丹花,眸中满是恶毒:“既如此,便别怪我不顾念旧情了。” 第九章 未时,修罗殿。 雪琼这会儿正失神的望着床顶上坠着的珠玉发呆,允承则跪坐在脚踏上一脸担忧的劝说着。 “少主,您就把药喝了吧,奴知道这药难喝,可您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 ‘好不了了,魔医都说中了那种毒便是再也无法开口说话,那他吃再多的药又有何用呢?’雪琼无声的叹了口气,在心底默默回答。 “唉,要是您实在不愿吃药,那粥总得喝点儿吧?您这都整整两日未曾用膳了......” 任凭允承在床边苦口婆心的劝说了小半个时辰,雪琼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样会惹的允承着急,可他着实是没什么胃口。 修罗殿外,余烬已经站在门口听了半晌。 听到允承说雪琼两日未曾用膳的时候,他竟不由自主的想进去一起劝那人吃饭。 可这么做实在不符合他但身份,但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修罗殿的门竟然已经被他推开了。 寝殿内的二人也已经发现了他,允承正瑟瑟发抖的望着他,雪琼则是看了他一眼便合上了双眸,但余烬还是从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看出了委屈。 “见,见过君,君上。”努力了许久,允承终于凑齐了这句话,实在是前两日掐脖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属实是在他的心底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事已至此,余烬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把粥给我。”来到床榻边,余烬淡淡但开口吩咐。 “是,是是。”允承哪敢拒绝,立马乖乖的交出了手里的白粥。递出粥碗他立马向退了两步,确定离余烬一丈远他才松了口气。 接过粥碗,余烬在床边坐了下来,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道:“起来吃饭。” 察觉到床上的软垫塌陷了一块儿,雪琼便知道是余烬在他床边坐下了,他心底竟隐隐有一丝期待,但更多的却是委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缘故,连带着情绪也会变得脆弱许多,听到余烬命令的话,雪琼情不自禁的红了眼睛,泪水兀自划过太阳穴渗入了发间。 这不是少年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可余烬却第一次有了难过的感觉,鬼使神差的,他伸手轻柔的拭去了少年眼角的眼泪,连带着声音都放轻了许多。 “你放心,本君已下令彻查,定会找出伤你之人。” 雪琼闻言有些诧异的睁开了眸子,实在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余烬口中说出来。 自他嫁入魔界以来,这还是余烬第一次这么温和的同他说话。 对上少年疑惑的目光,余烬颇有些尴尬的挪开了目光,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你先把粥喝了,一会儿把药也喝了。” 许是觉得这句话实在没什么说服人的力度,顿了顿他又说道:“若是你听话喝药,本君一会儿......带你去魔宫外看灯火。” 余烬看起来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可耳边的红晕却早已将他卖了个彻底。 意识到余烬是在不好意思,情不自禁的,雪琼的嘴角缓缓扬一抹浅浅的笑意,就像是冰冻的湖水化开后的第一抹涟漪。 允承甚至看得忘了对余烬的恐惧,不自觉的惊呼出声:“少主,你笑了!” 余烬匆忙低头望去,还是让他捕捉到了那一丝浅笑。 少年泪中带笑,美的惊心动魄。 原来,这人笑起来竟那般好看。 突然察觉到雪琼可能是在笑他,余烬又忙不迭躲开了,有些尴尬的小声道:“快吃吧,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话罢,余烬不太熟练的舀起白粥,缓缓喂到了少年唇边:“张嘴。” 雪琼乖巧的点了点头,喝下了两天来的第一口白粥。 这一刻,他的眸子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从余烬的面上挪开了。 他的心底终是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希冀。 会不会,其实余烬是有那么一些在乎他的。 ———— 魔族与妖族虽然不同,但不管是什么种族,总归是要在苦涩的生活中寻些让人开心的事情,才能在无边的黑暗中活下去的,魔界的夜市便是为此而存在的。 入夜,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一辆华贵的马车在集市路口停了下来。 余烬先一步下了马车,随后掀开帘子对雪琼伸出了手:“雪琼,本君扶你。” 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手掌,雪琼只觉得受宠若惊,身上的伤痛似乎也在这一刻完全愈合了,他只觉得满心欢喜。 他轻柔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把手放进了余烬的大掌当中。 一下马车,出现在他面前的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叫卖声吵吵闹闹的,雪琼的心情却是久违的安宁,他不自觉笑了笑。 少年笑起来的模样实在太过耀眼,可他的脸色太差,总是会让看的人情不自禁的担心。 好像,只要稍不注意就会......再也抓不住。 余烬压下心底那一丝恐慌,暗自握紧了少年微凉的手, 他很快拉着雪琼向集市走去,看着少年欣喜的模样,下意识的说道:“一会儿若是看到什么喜欢的,你就拉一拉本君,本君买给你。” 雪琼乖巧的点了点头,随着余烬融入了人流当中。 魔界与妖界终归是不一样的,雪琼的目光很快不由自主的被各式各样的新奇物件吸引了去,只是他一次都没有拉过余烬。 他哪里敢贪心,老天好不容易让他得到一点点幸福,他只希望他和余烬能一直这样下去,是万不敢再去奢求旁的了。 只是一处小摊上卖的魔宠实在太可爱,雪琼还是情不自禁的多看了几眼。 少年小心翼翼的几番打量,终究是被余烬发现了端倪,他拉着雪琼停了下来,下意识的皱眉道:“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同本君说,一只魔宠而已,本君还是买得起的。” 看着余烬皱眉似乎有些生气,雪琼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他有些胆怯的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前面的路。 ‘我不要了,你不要生气。’ 看少年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余烬心头竟有些酸涩,其实他并未生气,只是他习惯了皱眉。 罢了,往后还是对他好些吧,毕竟.....他这般脆弱。 余烬缓和了神情才重新开口:“本君没有生气,往后也尽量不同你生气。” 不等雪琼反应过来,下一刻他便兀自拉着雪琼走到了放着魔宠的小摊前,轻声询问:“好了,你看看喜欢哪一个?” 第十章 夜色下,余烬兀自拉着雪琼走到了放着魔宠的小摊前,轻声询问:“好了,你看看喜欢哪一个?” 雪琼有些错愕的抬眸望去,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余烬口中说出来的。 少年的双眸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受宠若惊之意。既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惊喜,但更多的却是胆怯。这种复杂的目光,几乎令余烬柔肠寸断。 情不自禁的,余烬唇角微扬,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发顶开口道:“让你看魔宠,你怎么尽盯着本君看?” 闻言,雪琼如梦初醒。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低头躲开了男人灼热的目光,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才重新抬眸看向小摊上的魔宠。 二人衣着不凡,一看就很有钱的模样很快引起了小贩的注意。 凭借着多年经营的经验,小贩几乎一眼便看穿了二人的关系,他立马谄媚的对着余烬招呼道:“哎哟喂,公子好眼光,本店的魔宠在整个魔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好,用来讨心上人的欢心最合适不过了。” 紧接着他又笑眯眯的对雪琼道:“这位公子对您可真好,小少爷看上哪只了,小的这就给您抓出来。” 闻言,雪琼苍白的脸上迅速浮上了一抹红晕,他有些尴尬的低了低头,静下心向摊子上的魔宠一只一只看了过去。 小摊上的魔宠毛色各异,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异常可爱,一双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看,让人很难不喜欢。 不过雪琼却注意到了笼子角落里一只不一样的魔兔。 那只魔兔在一众的魔宠中看起来格外的瘦弱,其他的魔宠都在争相吃着食物或者梳理毛发,只有那只是一动不动的缩在角落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这让雪琼不禁想起了过去那三百年间,他也如同这只魔兔一般可怜,几乎是人尽可欺。 原来,任世间哪处都少不了弱肉强食的吗? “选好了吗?”余烬问。 雪琼回过神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角落里那只瘦小的魔兔。 他知道,若是他不买下这只魔兔,它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虽然他自身都难保了,可他实在是不忍心放任不管。 顺着少年指的方向看过去,余烬又一次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会不会太瘦了?” “小公子,这只确实瘦弱了些,您要不要看看别的?”小贩也难得有些尴尬,那只濒死的兔子他本来都打算今晚就处理掉的。 看着余烬蹙起的眉头,雪琼心底浮上一丝酸楚,但还是摇了摇头,难得倔强的再一次指了指那只魔兔。 余烬虽不解,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摊贩道:“就要他指的那只。” “是是是。”小贩忙不迭点了点头,抓出了角落里那只兔子。 将兔子重新装进一个精致的小笼子里,小贩将兔子递向了雪琼:“小少爷,您的魔兔,这只品相实在一般,收您五颗灵石便好。” 雪琼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魔兔认真的打量起来。 见少年是真的喜欢,余烬便也懒得去计较旁的了,扔下足量的灵石便拉着雪琼继续向前去了。 又逛了一会儿,集市上的小贩纷纷开始收摊,瞅着时辰也不早了,余烬便带着雪琼回了魔宫。 ———— 戌时,修罗殿。 余烬监督着雪琼吃了晚饭又用了药,二人便早早熄了烛火在榻上躺了下来。 黑暗中安静异常,雪琼正想着明日要不要带着魔兔去看看魔医,腰间突然就覆上了一只炙热的大掌。 他惊得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床内挪了两寸躲开了。 男人很快再次追了上来,耳边随之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别怕。” 没给少年拒绝的机会,余烬瞬间翻身压了上去,像是安抚一般,他轻柔的吻了吻少年雪白的脖颈,哑声开口:“放心,不会再让你疼了。” 雪琼依旧很紧张,却没再抗拒,只是小心翼翼的伸手抱紧了身上的男人。 很快,少年身上的衣衫被温柔的褪下,胡乱的丢了一地。 寝殿内一室旖旎,伴着阵阵低沉的喘息。 雪琼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承受着男人疯狂的掠夺...... 不知过了多久,余烬终于餍足。 他难得温柔的抱紧了身侧的少年,亲了亲他的额头,温声道:“好乖,快睡吧。” 雪琼听得心间颤了颤,小心翼翼的加紧了这个拥抱。 他想,如果今日种种只是一场梦,那就让他永远的在梦中沉溺下去吧,他不想醒。 ———— 许是累坏了,雪琼这一觉一直睡到次日的日上三竿才醒来。 一醒来他就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侧,却是什么都没有摸到。 雪琼有一瞬的惊慌,像是想证明什么似的,他草草披了件衣服便急忙跑出了门外。 直到看到允承手里抱着的魔兔,他才松了口气。 还好,是真的,不是梦。 听到身旁传来的脚步声,允承回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却是把他吓了个半死,瞬间惊呼出声:“少主,您怎么穿着里衣就出来了,这大冬天的,你好歹穿件厚衣服啊!” 他忙不迭放下兔子扒了自己身上的棉衣就盖到了雪琼身上,红着眼睛自责道:“都怪奴才,只顾着看这兔子。” 看着地上雪白的魔兔,雪琼却是忍不住勾了勾唇,对着允承摇了摇头他便蹲下身子轻轻的抱起魔兔回了寝殿。 寝殿内,允承刚服侍自家少主穿好衣裳,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忙不迭跑过去打开房门,发现敲门的是一个陌生的魔侍。 门一开魔侍便恭敬的行礼道:“见过魔后殿下,奴婢是太后身边的侍女,太后让奴来宣您过去。” 允承闻言急忙看向自家主子,眸底满是担忧,但当着侍女但面也不好说什么。 雪琼几乎瞬间想起了纱幔后那双满是厌恶的双眸,他不想去,却自知无法拒绝。 压下心底的畏惧,他点了点头。 侍女福了福身便带路向修罗殿外走去,见允承一直跟着,她又停下来道:“魔后殿下,太后只说要见您一人。” 雪琼闻言只好对着允承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跟了。 “少主......”想到自家主子上次见太后被罚跪了那么久,允承简直担心的不得了,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雪琼跟着魔侍离开。 雪琼对魔宫并不熟悉,但跟着侍女走了半响也还是察觉了不对。 虽然只去过一次,但他可以肯定这条路根本不是去太后寝宫的路。 可口不能言,他连问都没法问。 想了想,雪琼还是停下脚步拉住了魔侍,但他还没来得及表示自己不去了,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雪琼匆忙回头望去,心也瞬间沉了下来。 来的不是旁人,竟是苏青瑶,还有一个未曾见过的侍女。 苏青瑶缓缓走近雪琼身侧,眸底透露着的森然幽光笑着说道:“魔后别紧张,多年未见,我不过是想同你叙叙旧罢了。” 雪琼瞳孔微缩,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等他再次回头看去才发现,带路的魔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如今是谁引他出来,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雪琼不想与他纠缠,转身便想离开,却是瞬间被苏青瑶抓住了手腕。 “今日天色不错,我与魔后偶遇,不如一同去湖边走走吧。”苏青瑶丝毫没给雪琼选择的机会,径直拉着他向湖边走去。 雪琼虚弱不堪,不过片刻就被拽到了湖边。 紧接着,苏青瑶倏然凑近雪琼耳边幽幽说道:“阿琼,你说君上会信你还是信我呢?” 雪琼还未反应过来苏青瑶莫名其妙的话,苏青瑶却是又一次变了脸色,突然一脸惊慌的开始大声叫喊:“魔后殿下,你不要这样,求你松手。” 下一刻,苏青瑶倏然松开手径直向后倒去。 雪琼见状急忙伸手去抓,却被连带着一起拉近了湖里。 冬日的湖水,森然刺骨,雪琼根本无力抵挡,只能任由湖水不停的将他拽向地狱。 直到有人将他拉上岸,雪琼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好一会儿,窒息感才终于消失,他也随之恢复了清明。 耳边是急切的嘈杂声还有哭喊声,雪琼回头看去,哭的是跟在苏青瑶身边的侍女,嘈杂声是湖边的许多魔侍护卫。 还有抱着苏青瑶的......余烬。 看到余烬的那一刻,雪琼恍然大悟,瞬间明白了苏青瑶问他的那句话。 他也很快得到了答案,因为接下来迎接他的是余烬兜头而来的一个耳光。 “本君不过是看你可怜才让你住进修罗殿,你竟敢恃宠而骄推青瑶下水!是活腻了吗!” 雪琼被这一巴掌打的重新跌回了地上,好一会儿才支撑着重新看向余烬。 他茫然无措的摇了摇头,嘴巴开开合合想说自己没有推苏青瑶。 可他......口不能言,连为自己辩解一句都做不到了。 雪琼的鼻尖一酸,眼泪瞬间决堤。 这一刻,他只觉得心寒彻骨,比方才的湖水还要刺骨。 原来昨日种种,终究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第十一章 少年脸色白的几乎透明,衣裳湿答答的还在滴水,发丝凌乱的散着,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茫然无措的比划了半晌,突然又失魂落魄的垂下双手不再辩解,那双眸子似乎也随之失去了光芒。 余烬看得怔在原地,打过雪琼的那只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方才气愤之下的动作,竟让他第一次有了后悔的感觉。 压下心底隐隐的刺痛,余烬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了苏青瑶的声音。 “君上.....算了吧。”苏青瑶虚弱的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余烬的衣袖,哽咽着摇头劝说道:“别打他了。” 雪琼闻言抬眸望了过去,只觉得胃里一阵痉挛后泛起了阵阵恶心之感。 他只是觉得恶心又好笑,他曾经竟会把这种人当作朋友,当真是瞎了眼。 对上雪琼的目光,苏青瑶像是受了惊吓般瑟缩了一下,他眸中噙着泪水,瞬间害怕的抱紧了余烬,一脸虚弱的说道:“君上......我们走吧,我不想在这里了。” 看着苏青瑶摇摇欲坠一副害怕的模样,余烬担心之余便也暂时顾不得雪琼了,他伸手护着苏青瑶让他不至于跌倒,蹙着眉头道:“好,我先抱你回去。” “嗯......”苏青瑶似乎不敢再看雪琼,缩在余烬怀里轻轻的点了点头。 余烬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雪琼,打横抱起苏青瑶转身向瑶光殿的方向去了。 余烬看不到的方向,苏青瑶一脸得意的对着雪琼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意,他无声的开口说道:“我赢了。” 家世好又怎样,所有人都喜欢他又怎样,赢的人始终都是他苏青瑶,他也恨透了那人永远都是那么一副伪善的嘴脸。 如今他倒是想看看,那人的伪善究竟能装到什么时候。 雪琼垂下双眸,懒得再去看苏青瑶的一脸得意。 余烬不信他,他并不意外。 心脏难以自制的开始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倒是显得真实了许多,也没了昨日那种患得患失之感。 如今看来,昨日的种种倒不如真的只是一场梦,他便不会这般痛彻心扉了。 毕竟那人昨夜才说过,往后不会让他再疼了。 ———— “少主,你别吓允承,你到底是怎么了?从回来到现在你都没看过奴才一眼。”看着床上被棉被包裹着还在瑟瑟发抖的雪琼,允承害怕极了。 方才看到自家主子浑身湿透摇摇晃晃的走回来的那一刻,允承几乎吓的魂飞魄散。 他第一时间把雪琼背回了寝殿,帮他脱了湿衣服又用棉被包着,找来许多炭盆,又找来热茶让他喝下。 可从始至终,雪琼都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失去了三魂六魄。 允承几欲崩溃,甚至顾不得主仆有别坐到床上摇了摇他。 “主子,你能不能别吓我,我害怕,你看看我啊!” “主子!你看着我!” 在允承不厌其烦的哭喊下,雪琼像是终于被唤回了一丝理智,他安抚的拍了拍允承的手背,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随后便重新合上了眸子。 他在思考,他方才是怎么回到修罗殿的呢? 只记得允承似乎吓坏了,红着眼圈抱着他哭了许久。 想来一路上怕是也吓坏了不少魔侍,毕竟方才他随意瞥了眼镜子,镜中之人看着还真的挺像鬼魂的,似乎虚弱的就要散了。 “少主,怎么这么烫,糟了,你发烧了......” 一直觉得眼皮异常沉重,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原来他是发烧了吗? ———— 另一边,余烬抱着苏青瑶回了瑶光殿,寝殿里许多的魔侍很快开始来来回回的忙活起来。 端茶倒水换衣梳洗,魔医也很快赶来了。 苏青瑶脸色看起来还是煞白的厉害,余烬担忧不已,不假思索的对着魔医喊道:“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给青瑶看看。” “是,是是。”魔医连忙行了个礼便上前开始细细的诊治起来。 不经意间对上苏青瑶威胁的目光,魔医顿时冒了一身冷汗,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躲开了那双满是恶意的眸子。 想起雪琼,魔医多少有些不忍,他暗自叹了口气才强迫自己开口道:“回君上,青瑶公子......受了寒气,如今虚弱的厉害,需得尽快以......无忧族之血入药方能恢复。” 闻言,余烬的瞳孔颤了颤,下意识蹙了蹙眉。 可这点儿不忍在对上苏青瑶有些黯然的双眸后很快便消失殆尽了:“好,本君亲自去取。” 顿了顿,他又开口道:“放心,不会让你有事的。” 事实上这句话既是对苏青瑶说,也是余烬对自己说的。 他如今,是真的有些......不忍伤那人了。 片刻后,余烬离开瑶光殿,径直去了修罗殿。 ———— “求求君上......求你不要......主子真的会受不了的,他会没命的!” “他真的会没命的......求求你们了,要取就取我的血吧。” 昏昏沉沉之际,雪琼是被耳边的哭喊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望了过去,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余烬的眸子,他很快便落荒而逃的躲开了。 听着允承的哭喊声,他已然明白了一切。 顿了顿,他艰难的撑着胳膊从床上坐了起来,用尽力气拉了拉挡在床边的允承。 见雪琼醒来,允承几乎是手足无措的哽咽道:“呜呜,主子,他们又要取你的血,奴该怎么办,奴要怎么样才能护着你......” 雪琼摇了摇头,环视一周后自顾自拿起了小几上的匕首,想也不想的朝着自己的手腕划了过去。 经历过了这一番煎熬,他已经不会再去奢望什么了。 就在刀刃即将狠狠的的接触到皮肤的最后一刻,匕首被人拦住了。 “我来。”余烬拦下雪琼,沉声道。 他对苍狼使了个眼色,下一刻苍狼便心领神会的将允承堵上嘴拉到了一旁。 看着少年眸底的痛楚与绝望,余烬只觉得如鲠在喉,心底也隐隐抽痛着。 他只能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能心软。那人不过是妖族送来的玩物,不过是青瑶疗伤的药。 他夺过雪琼手里的匕首,逼着自己重新划了开了少年手腕上那条还未完全愈合的口子。 他将力气放的极轻,也只是自欺欺人的想让少年好受一点。 可对于雪琼来说,怕是没有什么痛能抵得上那人亲自动手了。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汇入碗中,余烬始终没敢去看雪琼的眼睛。 取完血,余烬亲自为雪琼包好了伤口,离开前他最后说道:“等我回来。” 雪琼没做任何回应,他只是一个劲的盯着地板某处出神。 第十二章 余烬皱着眉头沉声说道:“等我回来。” 雪琼低着头没做任何回应,他只是一个劲的盯着地板的某处出神。 直至余烬离开,寝殿外彻底没了声响,雪琼方才缓缓抬起了头。 允承还跪在床边小声啜泣着,雪琼这会儿却是再也没有精力去安慰他了。 想了想,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扶着柱子缓缓站了起来。 “主子!”允承见状抹了把眼泪急忙跑了过去:“您别起来呀,想要什么就和奴才说。” 雪琼摇了摇头,绕过允承兀自走向了窗前。 他从书案上轻轻抱起了团成一团还在睡觉的魔兔,随后便摇摇晃晃的向外面走去。 允承看的担忧不已,随手拿了件披风便焦急的追了上去:“主子,您这是要去哪儿?” 他还能去哪儿呢? 他只是想找一处没有余烬的地方罢了。 他只是不想再痛了,雪琼想。 屋外不知何时竟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经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雪琼下意识抬眸看了看天空,很快又回过神继续向院子外面走去。 允承急忙追上去抖开披风盖在少年身上,焦急的劝道:“少主,咱们回去吧,外面太冷了,雪又下的这么大,您还病着......” 雪琼没有回应,他只是突然想到魔兔可能会挨冻,便停下来细致的把兔子拢到了怀里,又用披风遮的严严实实。 确认兔子不会被冻到,他抬脚继续走出了院子。 允承虽然心急但也没有办法,只好默默的跟在了后面。 跟着走了一会儿,他便也明白了自家主子是想回凤鸣殿。 看着走在前面的雪琼,允承的鼻腔又是一阵酸涩,眼泪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他是真的想不通,明明昨日君上还带着少主去看灯火,少主更是难得的欢喜,怎的今日一切就突然变了模样呢? 雪琼的身子本就羸弱,再加上受了风寒,早就没什么力气了,能走这一会儿已是极限,很快他便眼前一黑跌倒在了地上。 “主子!”允承见状瞬间惊呼出声,急忙上前扶起了雪琼,见他脸色惨白,似乎马上就要昏过去的模样,允承愈发惊恐:“少主你别吓奴才!” 雪琼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却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无力的摇了摇头,心中也越发茫然。 允承急的眼圈通红,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擦干了眼泪,单手抱过雪琼怀里的兔子坚定的说道:“主子,奴才背你,奴知道您是想回凤鸣殿。” 话罢,允承费力的背起雪琼,抱着兔子踉踉跄跄的向着凤鸣殿的方向去了。 ———— 余烬再一次回到修罗殿的时候,寝殿内早已空无一人。 事实上他的寝殿从前一直都是空着的,可如今却空着的寝殿却让他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朔月。”余烬冷声唤道。 下一刻,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屋内。 朔月是负责守卫修罗殿的暗卫,平日里一向隐匿于暗处不会被外人所察觉。 朔月在余烬身后站定,恭敬的行礼道:“见过君上。” “魔后呢?”余烬不悦的询问。 “回君上,魔后未时离开修罗殿,而后回了凤鸣殿。”朔月恭敬回答。 得知雪琼去向后,余烬挥了挥手示意朔月退下。 思虑片刻后,他还是带着些许恼怒去了凤鸣殿。 一进风鸣殿,余烬看到的便是少年抱着兔子可怜兮兮缩在床榻角落的模样,他满腹的怒气瞬间散了大半。 顿了顿,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淡淡的开口询问:“本君说了让你在修罗殿等我回去,为何私自回了这里?” 雪琼一直低垂着头,这会儿听到余烬的声音突然像是吓坏了一般,护着怀里的兔子开始一个劲往角落里缩。 余烬看得直皱眉,伸手便想拉他出来。少年的反应却是瞬间变得更加激烈,突然挣扎着往床下逃。 在雪琼不顾一切的挣扎下,他手腕间的纱布很快脱落,伤口随之裂开,血顺着胳膊淌到了榻上, “够了!”刺目的鲜红刺痛了余烬的双眸,他狠狠的将少年按在了榻上,声音嘶哑:“你流血了!” 雪琼像是听不到一般,还在拼了命的挣扎。 余烬眉头紧蹙,再次发狠的开口吼道:“你莫要忘了,缚魔崖还有妖族的三万俘虏,你若是再流一滴血,本君便下令屠一百只妖!屠尽为止!” 这一回,少年似乎听进去了,他真的停下了动作没再挣扎。 允承去烧了盆儿水的功夫,一回寝殿看到的便是魔君发怒,自家主子被按在床上的场景。 ‘哐啷’一声,装满热水的铜盆瞬间落地。 允承顾不得害怕冲到了床边,跪在地上拉着余烬的衣角拼命开始的祈求:“君上,求求你放开他吧,不要再折磨他了,他不是有意惹君上发怒,少主他已经烧糊涂了......” 余烬闻言动作一滞,他迅速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却是心头一颤。 他焦急的冲着允承吼道:“还不快去把魔医找来?” 允承被吼的愣了愣,随后便疯了似的飞跑出了凤鸣殿。 寝殿内,余烬放轻力道的将雪琼翻转过来才发现少年不知何时早已流了满脸的眼泪,他看得不禁心头一滞, 对啊,若不是病糊涂了,平日里一向温柔的人又怎会如此不顾一切的拼命挣扎。 他怎么就没发觉呢? 看着少年还在哽咽着落泪的可怜模样,余烬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 他叹喃凮了口气,下意识放轻声音道:“别乱动,本君不杀那些俘虏便是。” 雪琼闭着眼睛还在啜泣,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余烬松了口气,担心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却也不敢轻易乱动。 毕竟妖魔本就非一类,而且他早已看出雪琼修炼的也并非一般妖术,雪琼的灵力那般纯净,若是他贸然用魔气治疗怕是只会适得其反。 片刻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余烬瞬间抬头看了过去,冷声催促:“赶紧滚过来诊治。” “是,是是。”魔医气喘吁吁的进了门,一刻都不敢停歇的上前开始检查起来。 在余烬瘆人的注视下,魔医几乎大气都不敢出,迅速诊断完说道:“回殿下,魔后殿下这是由于身体虚弱,又受了风寒才会发热。” “本君知道他发热,所以让你给他治好,再多说一句废话信不信本君割了你的舌头。”余烬直勾勾的看向魔医的眼睛,用冰碴子似的声音继续说道:“你没看到他的胳膊在流血吗?还不止血愣着做什么?” 魔医吓的直哆嗦,慌忙躲开了那道杀人的视线。 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抱歉,怀着愧疚,他小心翼翼的从药箱里翻出了珍藏多年的灵药,碾碎后细细的敷在那道可怖的伤口上。 微弱的光芒闪过后,深刻见骨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是什么?”余烬眸子闪了闪,沉声问道。 魔医擦了擦额间的冷汗,结结巴巴的回答:“是,是老臣多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得,得到的一株仙草制成的丹药。” “还有吗?”余烬冷冷的开口。 在自家魔君吃人的目光下,魔医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开口回答:“没,没了。” 余烬瞬间沉下了眸子,显然十分不悦:“你的医术未免太过浅薄了些,治不好青瑶也治不好魔后,那本君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魔医顿时吓得两股战战跪倒在地,拼命保证:“君,君上,老臣,老臣回去以后一定没日没夜废寝忘食的研制新药,定会制出能帮助魔后殿下愈合伤口的奇药。” 闻言,余烬凌厉凤眸总算是挪开了,却还是冷冷的说道:“最好如此。” “是,是是!”魔医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的一再保证。 留下祛风寒退热的药,得到余烬的首肯后他便头也不回的逃离了凤鸣殿。 第十三章 魔医走后,允承拿着魔医留下的药材去厨房煎药了,寝殿内再一次只剩下二人。 迷迷糊糊间,雪琼睁开眸子看了看床边的男人。 下一刻,他突然小心翼翼的抬手碰了碰男人的脸颊,一触即离。 少年的眸底是不同于平常的神色,怯生生的,还带着疑惑。 余烬看得心头一软,下意识握住了少年落荒而逃的小手,声音也是不同于平常的温和。 “乖乖闭上眼睛睡会儿,药好了叫你。” 雪琼有些执拗的抽回自己的手放回被子里才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便合上了眸子。 可余烬知道,他没睡。 少年虽闭着眼睛,可眼皮却一直在动,转来转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鬼使神差的,余烬伸手轻轻的摩挲着少年白皙细嫩的小脸,内心带着些许紧张沉声问道:“雪琼,你怕本君吗?” 等了许久,雪琼没有回答,依旧是一动不动的闭着眼睛装睡。 只是余烬还是抓到了少年表现出来的那一丝抗拒,听到他的问题,雪琼的眉心蹙了蹙,答案已然不言而喻。 即使不怕,也是厌弃的。 虽然是明知故问,但答案摆在眼前的这一刻,余烬心底还是有些烦躁。 雪琼晕晕乎乎的装睡,心底却是疑惑的紧,他隐约记得一些事情,却又不是很清明。 眼前总是会难以控制的浮现那人的模样,甚至还有一些让他脸红心跳的场景,可他心底又是惧怕那人的,尽管那人此刻的声音很低很温柔,可他还记得那人也曾狠狠的吼过他。 余烬垂眸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将少年身上的被子紧了紧。 半晌,允承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 看了看还在装睡的雪琼,余烬轻声唤道:“药好了,喝完药再睡。” 听到喝药,雪琼几乎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但还是乖乖的睁开了眸子坐了起来。 “把药给我。”余烬自然而然的伸手对一旁的允承说道。 余烬话音落下,允承还未有动作,雪琼却先有了反应。 他急急对着允承不停的摆手,意思很明确,不要把药给他。 允承一时间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只觉得芒刺在背。 好在这一次,余烬破天荒做出了退让,他起身让开了床边的位置,对着允承道:“喂他喝药。” 闻言,允承狠狠的松了口气,捣蒜般的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下开始喂雪琼喝药。 雪琼如临大敌的看着那碗黑漆漆大药,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见此,允承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他怎么就忘了,让他家少主喝药也是个大难题。 后面是魔君的虎视眈眈,前面少主十分抗拒,允承只好硬着头皮开始强行劝解:“少主,你乖乖喝了它吧,只有喝药你才能好啊,不然很难受的。” “少主,求求你了,喝药吧。” “其实只是看起来黑一点,喝起来味道还是可以的。” 雪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脸不信的装起了傻。 就在允承无可奈何不知所措之际,余烬淡淡的开口了。 “若是他喂不进去,那便只能是本君亲自喂了。” 这一回,雪琼的眉心再一次狠狠的皱起来了。 带着委屈,他偷偷看了眼余烬后拍了拍允承的手,意思是可以开始喂药了。 允承如获大赦,赶忙低头开始喂药,一副生怕自家少主后悔的模样。 喝完药,雪琼苦着脸重新在床上躺好,允承则是偷偷看了眼余烬便退出了门外。 ‘吱呀’一声,是耳边传来的关门声。 雪琼立马重新睁开眼睛看了眼屋子,见到余烬居然还在,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再一次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 他有些烦闷的想,他不是都喝药了吗?这人怎么还赖着不走? 然后在他一脸的不敢置信之下,余烬脱了外袍和靴子,在床的外侧躺下了。 雪琼急忙收回目光,一脸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余烬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帮少年盖好了被子便熄灭了屋内的烛火。 黑暗中,他合上眸子轻声开口:“别紧张,乖乖睡觉,本君不碰你。” 雪琼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放松下来,他的身子依旧紧紧的绷着,迷迷糊糊的还是不敢睡,可惜魔医开的药有安神的作用,半响后他终是没扛住沉沉的睡着了。 ———— 翌日,天色还未大亮,东方才将将泛起鱼肚白雪琼便倏然睁开眸子向身侧望去。 在见到余烬的那一刻,他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原来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可为何他没有自此烧傻呢?雪琼苦涩的想。 若是真的傻了,往后浑浑噩噩的便也不会再那么痛苦了。 容不得他多想,身侧突然传来了动静,雪琼急忙重新闭上了眼睛。 身侧之人呼吸急促,余烬知道他是醒着的,见少年还是装睡,他的眸子不禁沉了沉。 “昨日本君动手打了你便当作是惩罚......你推青瑶下水之事本君不会再追究,但你记住,只此一次,没有下次了。” 见少年还是不为所动,余烬抿了抿唇继续道:“本君要去处理魔族事宜,回来便接你回修罗殿,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没有本君的命令你是出不了凤鸣殿的,所以你也别再想着躲起来。” 话罢,余烬兀自起身离开了凤鸣殿。 余烬走后,雪琼缓缓睁开了眸子,好一会儿他才从床上坐起来。 回想方才余烬说的话,他的心头便是一片悲戚与迷惘。 想来他昨日当真是糊涂了,这偌大的魔族何处不是余烬的掌中之物,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况且余烬也提醒了他,妖族还有三万俘虏在魔族手上,他是不能躲的,他得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至于那些可悲的爱意,他是万不敢再去奢求了。 刚准备起身,门口突然传来开门声,雪琼瞬间有些紧张的捏紧了衣袖,见到是允承进来才松了口气。 允承急急进了寝殿,看到雪琼要起身,他立马跑过去帮忙穿鞋更衣,一脸担忧的询问:“少主,你好些了吗?” 第十四章 “少主,你好些了吗?”允承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雪琼抬手安抚的摸了摸允承的发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允承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扶着雪琼在桌前的凳子上坐好,紧接着他问出了自己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的事情:“少主,昨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闻言,少年眸底闪过一丝黯然,他缓慢的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愿多说。 允承只好作罢,拿过茶壶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少主,喝点儿水润润嗓子吧。” 定了定神,雪琼接过茶杯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心底却隐约觉得身边似乎少了什么。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抓起允承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迫切的比划着什么。 允承看得迷糊,半响后才恍然大悟的问道:“少主是在找兔子?” 雪琼急切的点了点头。 “少主别急,兔子没丢。”允承急忙回答:“昨日君上在这儿,奴就偷偷把兔子带出去了,您要是想看,奴这就把它带过去。” 雪琼闻言松了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 允承忙出了寝殿,很快便抱着兔子重新回到了屋里。魔兔乖巧的缩在他的掌心,此时正在努力的啃着一根胡萝卜。 雪琼看得心头一软,小心翼翼的接过魔兔抱进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抚摸着。 突然被人换了位置,魔兔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它一脸好奇的歪过头睁大眼睛看了看雪琼,见到是熟悉的人,它便亲昵的低下脑袋蹭了蹭那人的掌心,随后又继续啃起了萝卜。 对上小家伙信任的目光,雪琼心底好受了不少,他开始更加轻柔的抚触着魔兔的绒毛。 这已经是除允承外他在魔族仅剩的最后一丝温暖了。 ———— 巳时,余烬议事结束,兀自回了凤鸣殿。那会儿雪琼正坐在院子里的回廊下望着漫天的大雪出神。 少年周身满是清冷疏离的气质,余烬驻足凝视了许久。 他忍不住想,那人好像又变回了当初温柔娴静的样子了,可他又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同从前不一样了。 “外面冷,为何不在屋里等?”余烬走到少年身侧轻声询问。 雪琼身子一僵,停滞了片刻才转过身看了看余烬,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便起身向寝殿走去了。 望着少年走远的身影,余烬心头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沉闷而惘然。 明明什么都未曾改变,可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曾经那人看他时眸底是带着希冀的,可如今却只剩下了淡淡的......疏离吗? 他如今竟是见都不想见他了吗? 想到此处,余烬几乎是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 他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烦闷,抬脚跟了上去。 回到寝殿,余烬自顾自拿起衣架上的披风盖在了少年的身上,沉声开口道:“走吧,该回修罗殿了。” 雪琼低着头抱紧了怀里的魔兔,半响才缓慢的点了点头。 一路上余烬都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半路他突然一个转身抱起了身侧的少年,继续大步流星的向着修罗殿的方向走去。 突然腾空而起,雪琼猝不及防的惊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又收起了神色,不声不响的窝在余烬怀里,乖巧异常。 允承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后,却是忍不住无声的叹了口气。 回到修罗殿,余烬径直将雪琼放置在了榻上,随手解下少年身上的披风丢进了允承怀中,冷声道:“别杵着了,下去准备些魔后喜欢的吃食。” “......是。”允承担忧的看了看自家主子,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关门声响起,屋内彻底归于安静。 雪琼低着头没去看余烬,却还是有些紧张的捏紧了手心。他的心,远没有看上去那般平静。 “雪琼......你往后莫要再伤害青瑶。”余烬在床边坐下,兀自抓过少年的继续道:“本君同他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本君.....” 话到嘴边,余烬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心中的纠结太多了,他有太多太多的情不自禁,可还有更多的不得不做。他终究不能不管不顾。 雪琼听的眸子暗了暗,终是小心翼翼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罢了,他们之间是何关系都与他无关了。 自始自终,余烬从未想过他可能根本没有伤害过苏青瑶,对他......何其残忍。 ———— 自那日起,雪琼又一次住进了修罗殿。 少年每日都表现的异常乖顺,但余烬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心烦意乱。 每次对上雪琼的眼睛,他看到的几乎都是那人眸底望不到边际的淡漠,似乎已经脱离尘世置身事外,什么都不在乎了。 不管他说什么,雪琼都只会点头,这让余烬越发烦躁。 他拼命压着不对雪琼发火,却会在不经意间将不满发泄到旁人身上,一时间引得整个魔宫都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带着压抑的怒气,余烬开始派人大肆在魔宫搜寻对雪琼下,药之人。 终于,在他的雷霆手段下,护卫统领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试图逃离魔宫的魔侍。 余烬第一时间找到雪琼,将他带到暗牢,辨别刑架上已经被折磨到半死的魔侍。 “是他吗?”余烬拉着雪琼走到奄奄一息的魔侍身侧,沉声发问。 雪琼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便吓得心间一颤,再也没有勇气去看第二眼。 因为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魔了,那魔的浑身上下被各种可怖的伤口覆盖着,手指似乎少了几根,双腿也已经没有了,唯有那张脸未曾动过分毫,似乎就留着让他辨认。 满室的血腥味刺激的他胃里一阵痉挛,几欲作呕,雪琼下意识退后了几步,想离开却被余烬死死拽着。 余烬近乎残忍的掰过雪琼的脸对着刑架上的魔侍,恶鬼般的在少年耳边哑声问:“本君问你话呢,是不是他伤的你?” 雪琼匆忙闭上眼睛,不顾一切慌乱的摇头否认。 第十五章 “你分明认得他,是怕本君杀了他?”余烬声音中带着一丝暴虐的笑意,下一刻,他倏然松开雪琼继续道:“可他已经承认了他害过你,所以,死不足惜。” “苍狼,动手!” 余烬话音落下,苍狼利落的挥剑砍下了刑架上魔侍的头颅。 头颅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温热的鲜血随之喷涌而出,在少年雪白的衣袍上画出了点点红梅。 雪琼僵硬的低头看了一眼,终是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雪琼!”余烬慌忙伸手接住了少年,他身上的戾气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盖的担忧。 看着少年苍白的脸色,余烬眸中闪过一丝懊悔,可那一丝悔意很快便又消失了。 他将少年打横抱起,沉着脸大步流星的回了修罗殿。 ———— 过了好半响,榻上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眸子。 在看到余烬的那一刻,雪琼瞬间开始发抖。 他的脑海中不停的浮现出那双到最后都没有合上的眸子,他不敢再去面对余烬,几乎是仓皇失措的抓过被子将自己整个包了起来。 余烬伸出来要安抚少年的手顷刻间僵在原地,缓缓握成了拳头。 他眉心紧蹙,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狠狠的掀开了雪琼身上的棉被。 “你要躲本君到何时?本君就让你这么厌恶这么不愿意看见吗?”余烬重重的拽起少年,抬起他的下颌哑声道:“好,很好。既是如此,那本君便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话罢,余烬单手将少年的双手固定在头顶,开始肆无忌惮的撕扯他身上的衣物。 雪琼顿时吓的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挣扎着想要脱离男人的禁锢。 可此时的余烬早已失去了理智,不过片刻的功夫,少年雪白长袍便碎成一片片落了满地。 雪琼被死死按在榻上动不了分毫,眼角的泪水顺着太阳穴流进发间,喉咙也只能溢出些细碎的呜咽。 余烬猩红着双眼凑近少年耳畔,近乎残忍的说道:“记住了,你只是妖族送给本君的脔宠,你的命在本君手上,本君让你活你才能活,你最好学会取悦本君,否则本君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小厮和那些俘虏受尽折磨死不瞑目。” 男人如同恶鬼般的话语一字不落的传入耳中,雪琼倏然停止了挣扎。 他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双眸失神的任由余烬肆意掠夺。 生或是死,其实他早已无所谓,可他不能连累了旁人。 这副残破的身躯,他想要便拿去吧。 只是这颗心终究不像他想的那般麻木,竟然还是会痛。 他只是不懂,昔日那个愿意去帮一个被众妖欺辱的落魄小妖的余烬,究竟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暴戾模样。 一场情事,于雪琼而言无异于折磨,只是身上的痛远不及他心间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余烬终于餍足,他停下了肆虐的动作,他的心却在看到雪琼失了神采双眸的那一刻狠狠的惊了一下。 此时的少年如同一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双眸大睁着却失去了所有的灵气,若不是他胸膛还会随着呼吸起伏,便是与死人无异了。 余烬仓皇收回目光,有些烦躁的冲着门外喊道:“来人,备水!” “是。”外面很快传来了回应。 寝殿内动静不小,魔侍在察觉之时便已经备好了洗澡水,所以听到命令后的第一时间便有两个魔侍抬着浴桶进了寝殿。 他们低着头丝毫不敢多看,将浴桶放好便匆忙关门出去了。 余烬垂眸看了眼雪琼,随即起身将自己的衣裳也脱了个一干二净抱起少年一起踏进了浴桶当中。 许是对于方才的事情多少有几分后悔,他面上虽还是一副不悦的模样,但动作却放轻了许多。 余烬细致的清洗着少年身上的每一处皮肤,自顾自开口:“你既然已经嫁给我,与本君颠鸾倒凤便是你应该做的事,别摆出一副被人玷污的模样给本君看......” 从始至终,雪琼低着头没有丝毫反应,就像是一个任人摆弄的木偶娃娃。 ———— 洗完澡,余烬亲自帮雪琼穿好了衣服,随后便吩咐魔侍摆好了午膳。 他将少年抱到凳子上坐好,自己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耐着性子将筷子塞进雪琼手中,余烬放低了声音才道:“饿坏了吧?用膳吧。” 闻言,雪琼垂眸看了看满桌的饭菜,却是没有丝毫的胃口,甚至隐隐犯起了恶心。 他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起那颗滚落在脚下的头颅,还有满地的血,明明已经换了新的衣服,可鼻尖却还是萦绕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他本想强忍着吃两口,却实在吃不下,只好放下筷子缓慢的摇了摇头。 余烬看得微微蹙眉,自顾自夹起一片清淡的鱼肉放到了少年嘴边:“张嘴。” 雪琼白着脸躲开了那片鱼肉,他紧紧的扣着手心才压下喉咙里传来的一阵阵恶心。 见此,余烬的那点儿耐心再一次消失殆尽。 他薄唇抿着,抬手便掐上了少年的下颌,微微使力迫使对方张开了嘴,随即强硬将那片鱼肉塞了雪琼嘴里:“你不愿意自己吃,那便由本君亲自喂你吃。” “唔......”雪琼胃里瞬间开始一阵一阵的痉挛,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余烬吐出嘴里的鱼肉,开始蹲在地上拼命的干呕。 可他胃里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干呕了好一会儿也只吐出些酸水来。 看着地上几乎要把胆汁吐出来的少年,余烬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起来。 他竟然已经让他厌恶到不能同桌而食的地步了吗? “既然你不愿吃那便饿着,本君倒想看你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余烬眸底是难掩的风暴,几乎是无意识将指甲狠狠的掐进了掌心,他声音嘶哑着对着寝殿的魔侍恶狠狠的喊道:“没有本君的允许,谁都不许给他东西吃!” 满屋的魔侍早已吓的瑟瑟发抖,闻言纷纷在地上跪了下来,唯有允承守在雪琼身边红着眼睛想要扶他起来。 最后看了一眼雪琼,余烬带着怒意离开了修罗殿。 第十六章 见余烬离开,允承这才敢哭出声。 他焦急的扶着雪琼从地上站了起来,忙不迭倒了杯水就到了少年嘴边:“呜呜......少主,快喝口水漱漱......” 雪琼摇着头推开了允承递来的茶杯。 他只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任由眼角的泪水肆虐着...... 没人知道,那些眼泪究竟是吐的难受抑或是伤心所致。 ———— 魔君的命令自然是无人敢违抗,所以自那日起雪琼再也没有见过任何吃食,却还是日日被取半碗血。 虽是妖身,却终是禁不住这般折腾,第三日他便已经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允承曾试图偷些吃的给自家主子,可惜他连厨房都没进去就被其他魔侍发现了,最终的结果是连他也被剥夺了吃饭的权利。 但他终归要比雪琼好了许多,还有力气在床边伺候。 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一天比一天衰弱,允承心如刀割担忧不已,却也丝毫没有办法,他想去求求余烬也被雪琼拦着不让。 终于,在雪琼支撑不住陷入昏迷后,允承再也无法冷静,不顾一切的跑到余烬所在的正殿拼命的拍门哀求。 “君上,求求您,收回那个命令,少主他就要撑不下去了......” “那日主子是身体不舒服,不是故意吐掉您喂的食物,君上,求您,允承给您磕头了,少主他晕过去了......” 下一刻,屋里传来了声响。 房门被朝内打开,余烬大步走到允承面前,凤眸微眯冷声质问:“你刚才说什么?” 允承生生吓得停止了啜泣,结结巴巴的回答道:“奴,奴才是说主子不是故意吐,吐您喂的——” 余烬打断允承的话,有些急切的重新问道:“本君是问你雪琼怎么了?” “少,少主他晕过去了......”允承红着眼睛回答。 余烬垂眸直勾勾的盯着允承的双眼,似乎是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出一丝说谎的可能。 可允承眸中有害怕有惶恐有担忧,就是未曾有过丝毫的躲闪。 这就说明允承并未说谎,那人是真的晕了。 可他不是妖么?不过就是饿了区区三日,怎么就会到撑不住昏迷的地步? 余烬心头莫名一滞,抬脚便向偏殿走去。 ———— 榻上的少年双眸紧闭,似乎连双唇都没了血色,分明才三日未见,看起来却比上次见面消瘦了不是一星半点,就连呼吸的起伏都显得格外的虚弱。 他分明只是小惩大戒想让他知错,只是想让他不要再用那种态度对他而已。 可为何.....会变成这样? “去请魔医。”余烬的手下意识的捏成了拳头,语气中有着他自己未曾察觉的急切。 当日答应了余烬的要求,魔医为了保住小命这些时日一直在忙着研制新药,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是不知道魔宫里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所以当他被允承急吼吼的拉到修罗殿,看到少年的那一刻是真的惊到了。 他记得上次见面魔君的态度分明是在意魔后的,可这才短短三日,魔君便将魔后折腾到了这般虚弱的地步。 虽然内心无比讶异,但他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毕竟此时的魔君正处在暴怒的边缘,机智如他自然是不会上赶着去找死的。 魔医匆忙的诊治了一番后便开了一堆的药,在余烬凌厉的目光下,他小心翼翼留下了医嘱。 “君上,魔后殿下身子太过虚弱,又有郁结于心忧思过度之症,再加上频繁取血才会导致晕厥,老臣已为殿下开了调养的方子,等会儿煎好喝下不久便会醒来。” “......只是......只是......”纠结了片刻,魔医像是豁出去般继续道:“只是魔后殿下短时间内怕是受不得刺激了,否则便是雪上加霜,只怕到时就不止是晕厥了......” 闻言,余烬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变得难看了几分。 他压下心头的烦躁,不悦的挥了挥手示意魔医退下:“滚。” “是,老臣告退。”魔医恭敬的行了个礼,随后转身对着允承招了招手道:“你随我取药。” 允承点了点头,不安的看了眼床上的少年便跟着魔医出去了。 寝殿内归于安静,余烬有些颓然的松开拳头在床榻边缘坐了下来。 他眉头蹙着,眸色复杂的伸手碰了碰少年干裂的唇角,自言自语般开口:“你就这般......厌弃本君吗?” “只要你过来认个错,本君又怎么会真的让你饿三天?”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倔?为什么就是不肯像从前那般对着本君笑?为什么就是不肯服软......” ———— 允承急着煎药,手上被烫了个杏仁大的泡儿都顾不上管,药一好他就急匆匆的端着回了偏殿。 没料到余烬还在,对上那人锐利的目光,他有些害怕的瑟缩了一下,颤抖着小声道:“君上,少主的药......” “嗯。”余烬没有多说什么,起身让出了床边的位置淡淡道:“喂他喝药。” 允承忙点了点头上前开始喂自家少主喝药,可他试了许久还是一滴都没有喂进去,他不禁急红了眼,端着药碗的手也开始颤抖, “少主,您张嘴喝药啊,别吓奴才......”允承声音哽咽,眸底渐渐浮起了恐惧。 见此,余烬几乎是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他蹙着眉哑声开口:“让开,本君来喂。” 允承愣了愣,擦干净少年脸上的药渍才小心的把碗递给了余烬。 余烬重新在床边坐下,接过药碗毫不犹豫的仰头喝了一口。 下一刻,他突然俯身吻上了少年的双唇,开始把药一点一点的渡进对方的口中。 重复了数次后,药总算是悉数喂进了雪琼口中。 允承在一旁惊的瞪大了眸子,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喂完药,余烬随手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便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在床边守着,眸底是不曾有过的复杂神色。 第十七章 床榻之上,少年脸色苍白双眸紧闭,他的眉心时不时微微蹙着,睡的极不安稳。 浑浑噩噩间,一切仿佛也回到了不知道多少年前。 只记得那日,大火漫天,他跪坐在泥泞的地上,四处皆是嘲讽和谩骂,满目的火光都暖不了他身上彻骨的寒意。 “烧了脏东西的屋子!” “我娘说他是异类,让我一定不能和他玩儿!” “我娘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他可真脏!” 几个妖族小童毫不犹豫的把燃烧的火把丢进了一座破烂的茅屋。 大火霎那间冲天而起,火苗贪婪的吞噬着茅草。 不过片刻的光景,茅屋原本所在的地方只余下一堆漆黑的灰烬。 几个小童兴奋的拍手叫好,归来的少年却狠狠的摔在了雪地上。 “我的家……没了……” 雪琼浓密的睫毛染上了湿意,他拼命的跑过去刨着灰烬,试图从中找出些什么,也好证明他曾是有过家的。 不,不是雪琼,那时候的他还不叫雪琼,他没有名字...... 大家都叫他......脏东西。 榻上的少年突然出了一头冷汗紧接着开始发抖,似乎在梦里都不得安宁。 余烬看得心头一紧,下意识伸手在他的胸口安抚似的拍了拍:“别怕......” 不知过了多久,雪琼缓缓睁开了眸子。 他的眸底有些茫然,许久才扭头看向屋内。 却在看到余烬的那一刻,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急忙挪开了视线。 对上少年匆忙躲开的目光,余烬只觉得心间莫名有些苦涩。 他垂下眸子没再去看雪琼,只是压下心底的酸胀起身径直向寝殿外走去,临出门前他才回头对着床边的允承淡淡的交待:“照顾好他。” “是。”允承忙不迭点头应承。 随着关门声响起,雪琼回头看了眼屋子,他松了口气,可其实心里也并未好受多少。 情之一字最难解,身处其中谁又能完全清醒呢? 终归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 接下来的几日,余烬没有在雪琼的面前出现过,也没有再命苍狼去取血。 许是听进去了魔医的嘱咐,又或许是旁的什么,谁知道呢。 可他虽未出现,却也从未走远。 少年在院子里的冷杉下赏雪时,他暗自躲在回廊的柱子后面。 少年在偏殿的耳房里喂兔子时,他也在暗处看着。 就这么过了约莫四五日的光景,余烬浮躁的心似乎也得到了安抚,他没再那般迫切的想要得到什么了。 少年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身子看起来也没有那般虚弱了,可眸底却始终有着化不开的悲戚,尤其是在允承叽叽喳喳跟他聊天的时候。 余烬似是猜到了什么,第五日,他将自己关在寝殿整整一日。 其实雪琼是知道的,余烬第一次在暗处注视他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他过了三百年四处躲逃的生活,早已经习惯了下意识的去注意身边的风吹草动,那人灵力虽强,却显然是不擅长隐匿的。 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嗓子坏了,就会对声音格外的敏感,包括脚踩过雪地的咯吱声。 可他也越发看不透余烬的心了,他拼命按捺着自己那颗跃跃欲动的心,逼着自己不去注意,可那人不在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望着那人站过的回廊,雪琼苦涩的扯出一抹笑意。 他想,这样也好,省得他情难自控,伤人伤己。 你若问他恨余烬吗? 其实说不上恨的,毕竟对于余烬而言,他的确是妖族的送来求和的一个精致的物件罢了。 若真算起来,反倒是他不够好了。他终归是没能平息魔君的怒火,也没能换回那三万俘虏。 ———— 再一次见到余烬是他醒来第六日的午后,若是不算那人藏在暗处的那几日的话。 那会儿,他刚被允承哄着小憩了半个时辰,醒来后想着出去透透气,他推开寝殿的门却是猝不及防对上了那双火红的眸子。 房门突然被拉开,余烬似乎很惊讶,甚至有一丝慌乱的把手背到了身后。 雪琼的心有些仓皇的胡乱跳了几下,紧接着他尴尬的收回了还放在门环上的双手。 一时间,二人相顾无言。 直到允承端着一盅汤出现。 “君,君上!”允承的眼睛里写满了慌张,几乎端不住手里的汤。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在余烬脚边卑微的跪了下去:“奴才见过君上,少主他......他还不能取血,魔医开的药还没吃完呢......” 余烬垂眸看了眼地上的允承,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开口:“把汤留下,你下去。” “可,可是——” 允承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见雪琼摇了摇头示意他听话,他也只好带着不安将汤放在桌上后就离开了。 余烬进了寝殿,兀自在桌前坐了下来。 直到房门被雪琼关好,他才有些局促的拿出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少年面前:“给你的。” 木盒里装的是一支精致小巧的玉笔,笔身用的是上好的白玉制成,笔毛用的是他原身的毛发,又用魔气淬炼了整整一日才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整根毛笔莹润剔透,单看外形就与那人极为相配。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好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会儿他就是下意识的把东西藏在了背后。 甚至在少年开门之前,他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 雪琼闻言有许诧异,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 想着上次他不过是吃不下那片鱼肉便引得这人暴怒,这次他丝毫没有抗拒,乖顺的点了点头便拿起了盒子里的玉笔看了起来。 似乎是看出了少年的疑惑,余烬开口解释道:“这是本君做的玉笔,可以随时在任何东西上书写,不需要墨汁。” “魔医说你中的毒几乎......很难解,不过本君定会为你想办法解的,在这之前,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写出来。” 雪琼这回是真的惊讶到了,在察觉自己失态后,他又慌乱的低下了头,藏起了眸底升起的淡淡希冀。 想说的话......其实不少。 可即使他说了,那人大概依旧不会信。 当初他尚可以开口时那人都不愿听完,更何况如今呢...... 第十八章 瑶光殿正殿,苏青瑶立于窗前,修剪着青花瓷瓶中的几枝寒梅。 初时,他只是平缓妥帖的修剪着稍有枯迹的花枝,可不知从哪一刻起,他开始无差别的剪掉了所有的梅花。 红梅落了满地,花瓶中只余一根根光秃秃的枝干,他才轻轻的放下手中的剪刀,回眸看向了立于一旁的侍女。 苏青瑶淡淡的开口:“胡浅,去请魔医。” “是。”胡浅恭敬的屈膝回话,随后便转身向外面走去,眸底还有着一丝来不及藏匿的——疯狂。 胡浅离开,苏青瑶不紧不慢的踱步至妆台前坐下,取出了藏于匣子里的妖丹吞了下去。 他浅笑着运起灵力在经脉中不断逆行,直至脸色变得苍白如纸,直至开始不停的吐血,直至整个人看起来奄奄一息,他才费力的将妖丹重新收回了匣子里。 魔医被请来的时候,苏青瑶正虚弱的伏在床边,唇角却还带着莫名的笑意。 这丝不达眼底的笑意冻的魔医瞬间打了个寒颤,心底也随之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老臣......见过青瑶公子,不知您请老臣前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让你为我瞧病。”苏青瑶虚弱的咳嗽了一声,声音中透着阵阵阴冷:“我大概是病的又厉害了许多,那些血已经无法补足我身体的亏空了,大抵是需要一些更重的药才行呢......” “您觉得呢?”不等魔医回话,他又继续浅笑着道:“说起来,我可是羡煞了魔医您,您的两个孩儿聪明又懂事,打他们来了瑶光殿到现在还从未让我操过心呢。” 听完苏青瑶的话,魔医生生吓出一头的冷汗,想到自己两个幼小的孩子,他终是掩埋了心中的不忍,颤抖着回答:“公子说的不错,您确实需要......更重的药。” “臣知道该怎么说,还请公子善待臣的孩子,稚子无辜......” 苏青瑶抬眸斜睨了魔医一眼,却是对着胡浅道:“去吧,请君上过来。” ———— 议事结束回修罗殿的路上,余烬遇到了胡浅。 胡浅一脸的惊慌失措,手上衣服上沾染着不少血迹,一看到余烬便焦急的喊道:“君,君上,不好了,我们公子不知怎么的吐了好多的血,求您快去瑶光殿看看吧......” 余烬闻言瞬间皱起了眉头:“魔医去了吗?” “去,去了!”胡浅忙不迭点头回答。 余烬没再多说,一个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瑶光殿。 “青瑶!”余烬迅速走到床边,急急询问:“怎么回事?” 苏青瑶抬眸望向余烬,他努力伸手握住男人的手,虚弱的摇头笑了笑:“我......我没事......君上别,别担心......” 被触碰的刹那,余烬几乎瞬间抽走了自己手,直到对上苏青瑶落寞的目光,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的动作。 顿了顿,他主动回握住了苏青瑶的手,却是挪开目光没再看他。 “魔医,到底怎么回事?”余烬蹙眉问道。 “回君上......”魔医无声的叹了口气,停顿了半响才低着头继续道:“青瑶公子本就有先天不足之症,加上失去了妖丹所以身子一向虚弱,今日会吐血大抵是因为上次落水受了惊吓,再加上风寒还未痊愈所致......” “若想治愈还需要......一味药引......” 许是心底隐约猜到了什么,余烬此时的声音低沉的可怕:“什么药引?” “......魔后殿下的......一块肉......”即使他已经彻底泯灭了良心,可这句话还是说的尤为艰难。 魔医想,他大概是再也没脸面对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了。 闻言,余烬猛然松开苏青瑶的手站起来背过了身。许久,他问道:“......其他无忧妖不行?” 魔医小心的看了眼苏青瑶,闭着眼睛嗫嚅道:“回君上,不行。” 心脏像是突然间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攥着,让他透不过气,余烬颤抖着捏紧掌心,直至指甲掐进肉里带来痛意,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回头,就那么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瑶光殿。 ———— 余烬从未走过如此艰难的一条路。 明明一路平坦,积雪也早已被魔侍打扫的干干净净。 可余烬分明看到路上布满了刀刃,每走一步都让他鲜血淋漓。 他只能忍着尖锐的痛意在刀尖上行走,一步又一步。 直到,直面那人清亮的双眸。 看着突然推门进来的余烬,雪琼惊讶了一下,心底的寒冰似乎也突然感受到温暖化开了一些。 他没有笑,只是疑惑的睁大眼睛望着余烬,似乎在问,你怎么来了? 压下心中的痛意,余烬艰难的勾唇笑了笑。 他根本不知道,此时他笑的有多牵强。 “在写什么?”关上房门,余烬径直走到了雪琼身后。 雪琼捏了捏手中的玉笔,心中却还是有些的不安,他嗅到了血腥味,虽然很淡。 自打上次亲眼见那个魔侍被砍头,他对于血腥味便变得格外敏感。 顿了顿,雪琼回过神在纸上缓缓写下了五个字。 「帮魔兔起名。」 玉笔写的字是金色的,就像在纸上撒了一层金粉,格外的好看。 余烬抬手理了理少年额角的碎发,小声询问:“那你想好了吗?” 雪琼点了点头,再次拿起笔开始写字。 「雪绒」 “......很好听。” 这次的痛似乎比上次更甚。 许久,余烬重新开口,声音嘶哑:“青瑶病的很重......需要你的一块肉做药引。” “.....他曾救过本君的命......我不能负了他。” 闻言,雪琼怔住了。 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一点儿血色瞬间消失,手中的玉笔不知何时滚落在地。 他开始害怕的发抖,就连双唇都在不住的颤抖。 第十九章 听完余烬的话,雪琼怔住了。 他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一点儿血色瞬间消失,手中的玉笔不知何时滚落在地。 他开始害怕的发抖,就连双唇都在不住的颤抖。 他捏着男人的衣襟拼了命的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也只有几声小兽般的呜咽。 “......别怕......”余烬狠下心抱起少年向床榻走去,声音越发低沉:“......忍忍.....很快的......” 闻言,雪琼缓慢的停止了挣扎,甚至没再试图开口。 他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只有因为害怕而产生的下意识的发抖。 看着蜷缩在榻上的少年,余烬眸底写满了挣扎。 可他没有办法,也没有别的选择。 余烬压下心口的汹涌痛意,将少年的脑袋按到怀里,不让他去看接下来的残忍。 “对不起。”余烬喑哑着开口,他轻轻的拉过雪琼洁白的手臂后死死捏住,右手颤抖着抓紧刚幻化出来的锋利匕首,强迫自己用刀刃一点点的划破少年雪白的小臂。 “呃......呜......”雪琼疼的呜咽,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甚至慌不择路的咬住了那人的脖颈,咬的鲜血淋漓。 余烬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他丝毫未动,任由少年撕咬着。 他动作冷静而迅速,很快收起匕首拿过干净的绷带勒紧伤口为少年止血。 可他眼底的慌乱早已出卖了他,他的心早已经乱了,甚至是害怕的。 余烬死死的抱着雪琼试图安抚,声音甚至有些颤抖:“一年前,我被手下背叛险些丧命,命悬一线之际是青瑶冒死刨了自己的妖丹救我......” “雪琼,他救了我的命,我没得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闻言,雪琼倏然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甚至忘了胳膊上嗜骨的痛意。 他慌忙推开余烬,死死的盯着那人的眸子,双唇开开合合拼命的想解释。 他想说,刨了妖丹的是他,险些死掉的人分明是他啊! 可他拼了命的嘶吼,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都无法说出口。 眼角的泪水肆虐着,雪琼越发崩溃,他拼命的摇头,拼命的晃动余烬的衣袖。 胳膊上的绷带在挣扎中散开,血流如注他也顾不得,他只是想告诉余烬,是他,不是苏青瑶,不是苏青瑶啊! 见状,余烬慌忙按住雪琼流血的小臂大声道:“雪琼,你冷静些!” 怎么能冷静?他怎么能冷静? 雪琼不顾伤口尖锐的痛意,再一次奋力挣脱了余烬的双手。 突然,他注意到了自己小臂上蜿蜒的鲜血。 他忙抽出自己的衣摆竭力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处未曾染血的地方,他匆忙用食指沾了血在白色的衣摆上写下了触目惊心的三个字,急急指给余烬看。 「不是他」 “......不是他?”余烬皱着眉头念了一遍,却根本不明白也顾不得去细究。 他重新找了干净的绷带包住了少年小臂上可怖的伤口,叹了口气才继续道:“雪琼,你只写三个字我看不明白,等你的伤好了再说好吗?” 不行,不行的! 慌乱中,雪琼倏然想起了玉笔,他急忙躲开余烬下了床,从书案下捡起玉笔在纸上急切的写了起来。 虽有些担心苏青瑶那边,但余烬还是跟了过去。 少年脸色苍白,尽管抓着玉笔的手在不住的颤抖,却还是固执的在纸上写着什么。 「一年前,固宁山,是我——」 余烬眉头微蹙,隐约觉得纸上的地名有些熟悉,刚想开口询问,门外突然传来了急切的拍门声。 “君上!不好了!青瑶公子又吐血了!” 突然响起的叫喊声似乎唤回了他的一丝理智,雪琼的手僵在原地,愣愣的抬头看向余烬,湿润的双眸中隐约带着丝丝卑微的祈求。 ‘等我写完好不好?’ 对上那双泫然欲泣的眸子,余烬几乎是落荒而逃,他捏紧手中装着血肉的玉盒,声音小的可怕。 “我......先走了......” 话罢,余烬转身出了寝殿。 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雪琼拿着玉笔的那支手倏然松开了,眼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落在了纸上。 许久,他重新拿起笔,自顾自在布满血泪的纸上接着写。 「一年前,固宁山,是我去河边打水遇到你,是我刨出妖丹救下你,是我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不是苏青瑶。」 ———— 少年呆呆的坐在书案后面,他的眼角满是泪水,脸上写满了绝望,雪白的衣袍染上了点点猩红,双唇嗫嚅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允承忙完手上的事情回到偏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急忙丢了手里的食盒跑到雪琼身侧,急急喊道:“主子,你怎么了?这都是哪儿来的血,是伤口又裂开了吗?” 雪琼恍然间回过神,他看着允承,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 他本来是想把那张纸条写好给余烬看的,可突然间他想起他曾经是说过这件事的,那时候余烬回他的那些话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是谁救了本君本君心里清清楚楚,而你只是本君找来给他治病的一味药,若是不听话,本君不介意换一个。’ 有些事情,并非他说了那人就会信。 人往往只会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他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他兀自拿起桌上被血染脏的纸缓慢的撕了起来,可撕到一半他又莫名停下来将纸小心翼翼的捋平折好了。 他突然起身绕过允承,自顾自从衣柜中找出一个绣着雪莲的锦囊,将折好的纸条塞进了锦囊里。 即使余烬不信,即使他这一生再没机会说清楚,他还是想把这张纸条带在身上,因为那是他想说的话,字字泣血。 他怕,怕有朝一日,连他自己都忘记了那些事情的真相。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再也没了多余的力气,踉踉跄跄的向着床榻走去。 “少主!”看着少年摇摇欲坠的身影,允承惊呼出声,急忙跑过去扶着让他不至于摔倒。 被允承搀扶着上了床,雪琼靠着墙壁蜷缩着躺好缓缓合上了双眸,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锦囊。 他太累了,只想先睡一会儿。 第二十章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桌上烛火摇曳,照得屋子里倒不是太暗。 允承就趴在床边,明明都睡着了眉头却还皱的死死的,眼眶通红,大概又是在为他担心了吧,雪琼想。 他伸出没受伤的右手艰难的扯过被子想帮允承盖一盖,他却突然惊醒了。 “少主,小心你的伤!”看到雪琼的动作,允承几乎是瞬间惊呼出声。 闻言,雪琼捏着被角的手顿了顿。 看来允承已经看到他的伤了,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衫才发现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手上的血渍也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睡前捏在掌心的锦囊被妥善的放置在枕边。 想来他睡的实在太沉了,竟然连允承为他更衣他都不曾察觉。 “少主,您想做什么叫奴就好,千万不要自己动了。”允承小心翼翼的扶着雪琼靠着枕头坐好,眼眶却再一次情不自禁的红了个彻底,声音中也带着哽咽:“您胳膊上的伤口太大了,好不容易才不流血,您可千万别乱动再把伤口崩开......” 摇了摇头示意允承别担心,雪琼突然想起了魔兔。 不,这会儿该叫雪绒才对,他想了许久才起好的名字。 他想,抱着雪绒应该就不会这么冷了。 屋里明明燃着炭火,可他身上却还是冷的厉害,这些时日他对这种感觉已经十分熟悉了,是失血过多产生的寒冷。 允承细致的帮自家主子掖好被子,又忙不迭去倒了杯茶水重新回到了床边,放低了声音小声道:“少主,你这一觉睡了三个时辰,先喝口水吧。” 就着茶杯把杯子里温热的水喝完,雪琼捏了捏允承的掌心,薄唇缓慢的开开合合做出口型无声的询问。 ‘喂魔兔了吗?’ 允承很快看明白了雪琼的问题,他不识字,这些时日少主有事就只能放慢速度用口型和他说话,刚开始还颇有些费劲,时间长了以后他反应就快了许多。 明白过来后允承呆了呆,一时间还有些心虚:“......没,奴一直忙着照顾少主,一时间给忘了......奴才这就去喂。” 话罢,允承转身准备去喂兔子。 雪琼忙拉住允承的衣袖,摇了摇头重新做了个口型。 ‘抱过来,我喂。’ “哦......”允承挠了挠头,似乎有些疑惑:“好。” 虽说他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要大晚上亲自喂兔子,但允承还是迅速跑到隔壁耳房的兔子窝里抱兔子去了。 只是看着空空的兔子窝,允承再一次呆住了。 反应过来后他急忙去问了院子里的其他魔侍,他们却都说不知道。 允承只好又摸黑找遍了整个修罗殿,依旧是一无所获,他也只好返回偏殿准备回禀。 只是他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平日里魔兔一向都乖乖的待在兔子窝里,况且耳房的门一向是关着的,虽说没锁,但魔兔是绝对打不开的,只有可能是别人把兔子带走了。 想着兔子丢了自家主子定会难过,允承进门的时候颇有些踟蹰,却也知道这事儿瞒不住,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寝殿。 对上自家少主询问的目光,允承叹了口气声音低的可怕:“主子,兔子......兔子不见了......” “不过少主您别太担心,说不定它只是饿了自己去找吃的了,明天就乖乖回来了!”怕雪琼担心,他又急急说道,尽管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这样的理由。 闻言,雪琼的眉心顿时蹙起,眸底写满了担忧。 顿了顿,他兀自坐起来提起了脚凳旁的锦靴开始艰难的往自己脚上套。 “主子!”允承见状急忙跑过去蹲下开始帮忙穿鞋:“奴才帮您。” 雪琼配合的穿好鞋袜披上披风带头向耳房走去,一路上始终是心绪难安。 ———— 小桌上的兔子窝还在,可兔子却早已没了身影。 伸手轻轻的碰了碰兔子窝里亲手塞的棉花,雪琼压下心底汹涌的不安情绪,拿过允承手里的灯笼出了耳房。 外面还下着雪,少年提着灯笼照亮前面的路,在整个院落里一点一点的找寻着,生怕错过。 允承跟在他的身后几番劝解,少年却固执的可怕。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院子西侧,雪琼突然停下了脚步。 “少主,怎么了?”允承急忙上前询问。 雪琼没有回答,他径直绕过允承,巡着鼻尖突然嗅到的淡淡血腥味,走到了院子里的枫树下。 树叶早已经落光了,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在暗夜里狰狞着,雪琼抬头望去,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直直滴落在他的鼻尖。 血腥味霎时在鼻腔弥漫开来,他的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双腿似乎再也无力支撑,他狠狠的跌倒在了雪地中。 雪琼只觉得胸口血气翻腾,双手死死扣着地面的积雪,喉咙里却是再也抑制不住呕出了一口血。 “呃......” “少主!”允承急忙跑过去想扶雪琼站起来,顺着他的方向抬头看了一眼却是瞬间吓的惊声尖叫:“啊——!” 只见光秃秃的枝桠上赫然挂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还在不停的往下滴血,唯有垂在那团东西旁边的白色皮毛证明着,那曾经是只兔子。 允承顾不得自己害怕,急忙捂上雪琼的眼睛冲着旁边的院子大声呼喊:“快来人!来人!出事儿了!” 魔侍闻讯赶来,许多的灯笼将整个院子照亮。 纵然大家都是魔,却也被眼前可怖的场景震住了。 在火光的照耀下,允承看得更清楚了,兔子不仅被扒了皮,就连眼睛都被挖去了,看得直叫人毛骨悚然,甚至让他一时间也忘记了言语。 雪琼奋力推开允承的手,面容悲戚,缓慢的做出口型。 ‘把它放下来。’ “少主......” 允承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听话的带着魔侍们把兔子取了下来。 他本想让魔侍们把兔子带走,却被少年拦下了。 看着地上兔子的残躯,雪琼的心中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他忍不住在心中发问,为何他总是在失去? 可上天给他的本就不多啊,自幼过得颠沛流离,与父母相聚不过一年却又生离,放在心里的人伤他至深当他是玩物。 为什么到最后......他连一只兔子都留不住。 如今看来,还不如当初从未救下过它,也许它会被更好的主人买走,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寒风中,少年就那么悲伤的跪坐在雪地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慢的拭去眼角的泪,开始在地上徒手挖了起来。 冰冷的积雪被挖开,露出被冻硬的泥土,他依旧倔强的继续向下挖着,十指渐渐染上鲜血他也没有停。 第二十一章 “主子......你的手!” “奴和您一起挖......” 允承看得着急不已,自知拦不住自家少主,便也一起跪在地上奋力挖着。 被冻上的泥土格外的坚硬,两个人废了颇大的力气才挖出一个小小的坑。 见雪琼终于停下动作,允承也停手往后退了一些给他让出位置。 看着少年眸中的痛楚,他焦急的小声安慰:“少主,您别难过了,魔医说您不能激动的......您别看了......把它埋了吧......” “少主......您要是实在难受......奴才明日再去买一只可好?”见雪琼一动不动始终默默落泪,允承的声音渐渐染上了哭腔。 他伸出手试图温暖少年冰冷的双手,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安抚。 “主子,求你了,您别哭了好不好?” “或者奴去求君上抓凶手,我们给兔子报仇好不好?” 闻言,雪琼沾着泪意的眸子再一次暗淡了几分。 他知道,凶手是抓不到的。 即使那人愿意为了一只兔子大动干戈抓凶手,抓到的也只会是替罪的羔羊,就像当初那个被砍头的魔侍一样,都不过是那个人推出来的傀儡罢了。 他更知道自己动不了那人分毫,因为余烬已经先入为主的信了那人。 更何况他和余烬之间还隔着妖魔两族的仇恨,那是一道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和苏青瑶,余烬只会相信苏青瑶。 这种无力感深深的刺痛着雪琼的心,让他几近绝望。 泪水自他的眼角悄然而下,划过下颌落在雪中,不声不响,一如那只小小的生命般,消逝的悄无声息。 是我对不住你,本想救你,不曾想却害你惨死。 若有来生,你不要再当兔子,也不要再出现在我身边。 若苍天有眼,若你不嫌弃,我愿用我今生气运换得你来生一世无虞。 雪琼伸出冻僵的手指,最后颤抖着碰了碰雪绒头顶那片被血染红的绒毛,无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他将雪绒小小的身躯轻轻托起,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挖好的坑里。 最后将泥土细致的掩埋好,雪琼起身准备回去。 可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才起身还未站稳却是突然膝盖一软再一次直直的朝着雪地里摔去了。 “少主!” 耳边传来允承的惊呼声,还有数道纷杂的脚步声,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他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猝不及防对上那人妖冶的红眸,雪琼一时间还有些恍惚,竟是余烬抱住了他。 “没事了......没事了......”余烬紧紧的抱着怀中脆弱的少年,声音格外低沉,当中似乎还参杂着几分来不及隐藏的担忧。 随着这声轻呼,雪琼像是倏然间回过神来,麻木的心脏骤然开始钝痛,几近干涸的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 几个时辰前余烬亲手在他小臂上留下的伤口也开始一阵阵的刺痛,他心中最后绷着的那根弦突然就那么断了。 “......呃嗯.......” 少年痛苦的哽咽出声,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余烬的双手。 他不管不顾的挣扎着逃出余烬的怀抱,踉跄着躲到了允承身后。 ‘走!带我走!’泪水模糊了双眼,雪琼拉着允承的手崩溃的做出口型。 允承急忙扶住了少年,他没敢去看魔君的神情,只是对着雪琼点了点头便艰难的背起他向着寝殿的方向去了。 他很庆幸,这段路并不远,他不辱使命将雪琼背回了屋里。 这一次,他总算是护了自家少主。 可他最大的胆子也就只是私自背走雪琼,却是没胆子也无力去阻止魔君进入寝殿,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余烬进了屋子。 雪琼一上榻便将自己整个缩进了角落,似是逃避般背对着身后的一切闭上了眼睛。 “出去。”余烬望着榻上的少年却是对着允承冷声命令道。 允承没敢抬头,第一次违抗了余烬的命令,倔强的拦在床边没有走。 余烬的眸子暗了暗,倏然皱起了眉头不悦的喊道:“不想死就滚出去!” 允承急的眼眶通红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句话却已经触痛了雪琼脆弱的神经。 他倏然回眸望向余烬,直直的看着那人的眸子,薄唇轻启缓慢的做出口型。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少年锥心泣血的模样戳痛了余烬的心,他双眸猩红着,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压低了声音。 “雪绒的事本君会查清楚,不会让它白死的。” ‘走!’雪琼眸中悲戚,盯着余烬重复道。 “好。”余烬黯然垂眸,转身离开了寝殿。 ———— 雪琼自认为从来是不了解余烬的,他不知余烬是怎么想的,那人后来还是调查了魔兔被虐杀一事,这本是个小事,只是独独对于他而言是大事罢了。 雪绒的事情很快有了结果,据说是魔宫里一个疯掉的太妃干的。 对雪琼而言,这个结果并不算出乎意料,一如他当初想的那般。 只是想来还是有些惋惜,又搭上了一条无辜的性命,虽然不一定有多无辜。 雪绒走了,修罗殿似乎相较于从前又冷了许多,又或许是他的心冷了也说不定。 漫漫长夜里,被窝里也再没了毛绒绒的一团。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见过余烬,许是那人忙着照顾苏青瑶吧。 其实他们不见也是好的,日子若能一直那般平静的过下去,便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那些让他锥心刺骨,痛彻心扉的事情。 ———— 十二月初五,魔宫举办宫宴,宴请肱骨之臣,王公贵族。 作为魔后,雪琼盛装出席。 被安排坐在高位之上,右边是余烬偶尔投来的目光,右边的右边是太后时常投来厌恶的目光。 好在,他早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也不想去理解余烬眸底的那番深意。 除去这两道目光外,还有一道视线格外炙热让他无法忽略。 微微抬眸,他便与那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第二十二章 那人一袭红衣分外招摇,端的是龙凤之姿,生得是俊美无铸,眉眼间和余烬还有几分相似。 都不用去猜,他已经确定了那人的身份。 魔君的胞弟,太后嫡亲的儿子,魔族的珩王,毕竟除了那人之外整个魔族怕是没人敢在余烬面前那般放肆了。 那人歪歪的坐着,斜倚在桌案上,时不时张嘴吃下旁边侍女喂的菜,目光却始终肆无忌惮的钉在他的身上,唇角时不时微微扬起,眸中还带着一抹幽深的笑意。 雪琼下意识皱起眉头躲开了那道视线,他深切的盼望那人别再看他,可那人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他正忧心着,下一刻,一只举着酒杯的洁白玉手却突然出现他的面前。 “皇嫂,初次见面,臣弟敬你一杯。” 耳边传来的声音清朗慵懒,雪琼一抬眸,直直对上了那人似笑非笑的眸子。 此时整个大殿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边,显然是好奇的紧。 雪琼顿时有些紧张,却也不好推诿,只好端起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 那人却还是不依不饶,朗声继续道:“皇嫂,臣弟的酒杯可是空了的,你这般轻抿一口不妥吧?” 说着,余珩还将手中的酒杯朝下,证明他是真的喝完了。 面对余珩的不依不饶,雪琼喃凮颇有些无奈,他其实是不会喝酒的,可此时自知无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重新举杯准备一饮而尽。 可他的唇还未触碰到杯沿,一旁的余烬却突然拦下了他的动作。 “本君替你皇嫂喝。”余烬的声音淡淡的,一时间甚至听不出喜怒。 雪琼不过怔愣了那么一瞬,手中的酒杯便出现在了余烬的手中,那人举杯一饮而尽,甚至没给余珩说话的机会。 对此,余珩倒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那双好看的眸子里莫名多了几分玩味。 顿了顿他才笑着道:“呵~皇兄未免太小气了些,臣弟不过是同皇嫂开个玩笑罢了,既然皇兄不喜欢,臣弟回去便是了。” 话罢,余珩微微颔首后大步流星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雪琼松了口气,微微抬眸看了看余烬,见那人面上没有不悦的表情,他的心才算彻底放回肚子里。 可他却忍不住开始想,这俩人的关系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般水火不容不可开交。 大殿里诸魔推杯换盏,聊的热火朝天,唯有他在这般的觥筹交错中显得格格不入。 在这样的环境中待的久了,他只觉得闷的难受,头也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实在难受的厉害,雪琼忍了又忍还是决定出去透透气。 想了想,他从袖口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用玉笔在上面缓缓写下一行小字,随即试探着将小册子放在了余烬面前 察觉雪琼的动作,余烬垂眸看向他,也注意到了桌案上的字条。 「我有些不舒服,想出去走走。」 雪琼悄无声息的垂眸躲开了余烬打量的视线,动作清冷疏离。 少年苍白的脸上隐隐透着些不正常的红晕,想来是真的不舒服,余烬点了点头,淡淡的开口:“去吧,让允承陪着你。” 雪琼微微颔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大殿。 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桌案后的余珩突然勾唇笑了笑,不久后也起身出去了。 ———— 此时不过酉时三刻,天色就已经彻底黑了,今夜又下了雪,似乎比起昨日又冷了许多,好在怀里有允承塞过来的汤婆子,他倒也不会觉得太冷。 没敢走的太远,随意走了几步,他很快在大殿外不远处的一处亭子里坐了下来,允承就在一旁伺候着。 感受着风吹过带来的阵阵寒意,雪琼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只是他紧绷的神经还没来得及放松,身后突然就传来了一道还算熟悉的声线。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看着突然出现在亭子里的余珩,雪琼颇有些无奈,再听那人莫名其妙开始念诗,他更是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 他不笨,不会傻到认为这位珩王见了一面便对他情根深种。 只是不管余珩因何这般行事,他都不想和对方产生任何交集。 雪琼不欲与之纠缠,起身便想离开。 可余珩显然不准备就此放弃,只见他勾唇微微一笑,动了动身不偏不倚的挡住了亭子唯一的出口,轻笑着继续道: “巧了不是,臣弟出来透个气都能碰到皇嫂,你我还真是有缘。” 雪琼心中一阵紧张,不由的捏紧手心后退了一步。 想了想,他急急掏出小册子写下一行字,皱着眉头递向余珩遇让他看。 「我要回去了,烦请珩王让路。」 余珩随意的垂眸看了眼小册子,却是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反倒是抬脚又向雪琼的方向凑近了一步。 雪琼惊慌失措中又退后了两步,这一次却是靠上了柱子,已然是退无可退。 允承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拦在自家少主面前,大着胆子结结巴巴的开口劝阻:“王,王爷,我们少主要回去了,麻,麻烦您让开一下。” “聒噪。”余珩勾了勾唇笑着开口,随手捏了个诀便将允承定在了原地。 下一刻,他兀自绕过允承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少年身前。 二人之间很快只余一寸的距离,余珩却还在不断贴近。 他在少年脖颈间轻轻嗅了嗅,突然邪笑着开口:“皇嫂身上好香,臣弟突然就明白皇兄为何不愿让我靠近你了。” “皇兄是怕我将你抢走,可皇嫂这么好,臣弟又有什么理由不动心呢?” 话罢,余珩屈指缓缓划过少年苍白的脸颊,漆黑的眸子里竟带上了几分欲念。 察觉余珩的意图,雪琼惊恐万分。 他转身想逃却被余珩抵在柱子前捏住了下颌,再动不了分毫。 “......呃......唔......” 他伸手拼命阻挡也被那人轻易的化解,眼看着对方还在不断凑近,雪琼顿时急的眼眶通红。 ‘不要!’ 第二十三章 “余珩!” 电光火石之间,余烬暴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耳边紧接着刮过一道劲风,他的下颌随之被松开。 雪琼回神,慌忙跑过去躲到了余烬身后。 余珩轻而易举的躲过余烬挥出的凌厉魔气在一旁站定,倒像是没事人一样打了个招呼:“皇兄,你来了。” “他是你皇嫂!”余烬凤眸微眯死死盯着余珩,声音低沉的可怕。 “那又如何,早前便听说皇兄是不喜皇嫂的。”顿了顿,余珩轻笑着继续道:“既然皇兄不喜欢,那让给臣弟又何妨,横竖不过是个妖族送来的脔宠罢了,或者等我玩儿腻了再给皇兄送回来。” “对皇嫂不敬还毫无悔意,本君今日就好好教训教训你!”余烬勃然大怒,骤然化出佩剑,毫不留情的挥出数道剑气攻向余珩。 余珩迅速避开了数道,却还是被最后一道剑气击中险些跌倒。 他的唇角顿时溢出鲜血,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还在轻声笑着。 “呵~”余珩缓慢的撑着一旁的柱子重新站好,毫不收敛的继续开口道:“皇兄动怒了吗?是想像杀了父君那样也杀了我吗?” 不等余烬开口,他又迅速调转方向对着雪琼道:“皇嫂还不知道吧?你面前的男人可是连杀父弑弟之事都能做得出来的,你可以要想清楚了,说不定哪一日他就挥刀向皇嫂了。” “皇嫂倒不如早日改嫁给臣弟。臣弟秉性良善,可不会割了道侣的肉给旁人治病。” 雪琼听得脸色白了几分,下意识捏紧了衣袖。 “大逆不道!” 被屡次挑衅,余烬再也压不住汹涌的怒火,骤然凌空跃起逼近余珩身侧,抬手便扼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死死按在柱子上。 被掐着动不了分毫,余珩眸中却依旧没有丝毫惧意。他就那么笑着看着余烬,似乎对成功激怒对方这件事情极为满意。 雪琼看得心惊,担心余烬失手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他急忙上前奋力拉拽着男人的衣袖试图劝阻。 少年的动作唤回余烬的一丝理智,他松了松掐着余珩的手让他能够呼吸,声音喑哑冷声警告:“别逼我杀了你。” “呵~”余珩闻言嗤笑了一声,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不过在看到少年对着自己一脸焦急的拼命摇头后,他突然便决定不说了。 “好好好,臣弟不敢了,还请皇兄饶了臣弟这一回。”余珩不紧不慢的缓缓开口,可他嘴上说的是不敢了,声音中却听不出丝毫悔意。 余烬薄唇紧抿着,良久才松手。 他转身不再去看余珩,淡淡的开口:“你好自为之。” 话罢,余烬伸手扣上少年微凉的手腕说道:“散够了心便随本君回去吧。” 雪琼点了点头,又抬手指了指亭子里还被定着的允承。 ‘允承。’ 余烬顺势看了过去,挥袖解了允承身上的法术,重新拉起少年的手径直向着大殿的方向去了。 终于恢复自由,允承忙不迭跺了跺冻僵的脚,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靠在柱子上喘气的余珩,急忙绕过他追了上去。 “少主。” ———— 被牵着重新回到座位上,雪琼心里却是再也无法平静。 方才的一切着实荒诞了些,他也确认了关于那俩人的传闻,余烬和他这个弟弟还真是势如水火。 他岂会看不出那人屡次故意挑衅惹余烬生气。 只是他们两兄弟的之间的恩怨仇恨,余珩却偏偏要拉上他,想到这里,雪琼不禁有些发愁。 看着少年一副走神的模样,余烬的眸子不禁暗了暗:“吃菜。” 雪琼回神,点点头夹起余烬放到他碗里的一颗素丸子缓慢的吃了起来。 约莫过了一刻,余珩又大摇大摆的回来了,丝毫看不出方才的狼狈模样。 倒不是雪琼刻意注意他,实在是那人太过招摇了些,声音大的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只是打那人回来起,他就更是如坐针毡了,盖因那人的目光比出去前还要肆无忌惮。 而他更是清楚的感觉到,余烬突然就变得不高兴了,很不高兴的那种。 一场宫宴下来,雪琼只觉得疲惫异常。 ———— 宴会结束,雪琼跟着余烬离开大殿回了修罗殿。 他本欲回自己的偏殿,却是突然被余烬死死扣住了手腕。 雪琼惊的瑟缩了一下,抬眸看向余烬,几乎一眼便看出了对方眸底的怒火。 他顿时害怕的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死死禁锢着动不了分毫。 “别动!” 察觉雪琼的挣扎,余烬越发不悦,不由分说的将少年打横抱起,径直向自己的寝殿走去。 允承急忙追了上去,却被隔绝在门外,急红了眼也毫无办法。 寝殿内,余烬关上房门径直将少年扔在榻上,一言不发的解开了床帐后便也上了床榻。 面对不断逼近的余烬,雪琼心中一片慌乱,他不知所措的往后躲,直到靠着墙壁避无可避。 “你在害怕?莫不是忘了本君才是你的夫君?”少年的畏惧的神色戳痛了余烬的心,他眉心紧蹙越发不悦,抬手捏着雪琼的下颌强迫他看向自己:“本君不过几日不曾碰你,你就耐不住寂寞去勾引余珩?” 雪琼闻言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双唇开开合合急忙辩驳。 ‘我没有。’ “没有?”余烬猩红的眸底透露着致命的危险,声音格外的喑哑:“那便做你该做的事,取悦我。” 雪琼惊慌失措的摇了摇头,害怕的不断向后退,可他身后便是冰冷的墙壁,他近乎绝望的看向余烬,眸底写满了祈求。 余烬不为所动,他漫不禁心的用手指蹂躏着雪琼的唇瓣,直至少年苍白的双唇变得殷红才松手。 下一刻,他冰凉的手指顺着少年的脖颈不断向下游移,紧接着毫不留情的扯断了少年的腰带。 雪琼惊恐不已,急忙伸手去挡,却被男人轻而易举的扣在了床上。 “怎么,不过才见了余珩一面,本君便碰不得你了?”余烬说的慢条斯理,声音却格外的冻人。 话罢,余烬不顾雪琼的挣扎褪去他的衣衫,俯身便压了上去。 雪琼只能被迫承受着男人的肆虐,眸底渐渐的也染上了几分欲念。 床榻摇曳间,余烬在少年耳边喑哑着道:“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离开本君。” 雪琼向来是知道余烬脾气不好的,可这般失态却还是第一次见。对方妖孽的红眸里除了暴戾外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他不懂对方因何不安,甚至有一瞬间的心软,想伸手抱抱余烬。 可想到过往种种,雪琼终是痛苦的合上了眸子,逃避般不再去看。 第二十四章 翌日,雪琼是被耳边传来的窸窣声吵醒的,还有脸颊上传来的丝丝无法忽视的痒意。 他忍着困倦睁开眼睛,直直的对上了余烬柔和的红眸。 “醒了?”男人轻柔的理了理少年鬓角的碎发,声音温柔的如同碾碎的星辰大海。 记忆渐渐归拢,雪琼不由的想起了昨夜的荒唐。 昨夜余烬不知餍足的肆意了许久,雪琼甚至不知道他何时结束的,只记得那人一直在他耳边喃喃低语,失去意识前男人依旧在他身上不知疲倦的折腾。 此时的余烬眸底有着少见的平静,雪琼轻柔的点了点头,心底下意识不忍打破这份难得的温情。 两人就在这份温馨中无声的相视了许久,无关风月,闲适幽静。 直到门外传来叩门声,打破了一室的缱绻。 “君上,辰时了。” 苍狼在门外恭敬的敲门提醒。 允承则立在一旁焦急的不得了,他的眼圈黑黑的,显然是煎熬了一夜没睡。 只因寝殿被余烬下了禁制,他在外面半点儿声音也听不着,此刻就等着开门后第一时间冲进去保护自家少主。 寝殿内,余烬对着门外的语气有些不耐:“知道了。” 紧接着他俯身在少年额间温柔的印下一吻,轻声道:“我得先离开一阵,你别忘了用早膳。” 话罢,余烬颇有些不舍的挪开目光,径直起身下了床。 男人毫不避讳的出了被窝,雪琼猝不及防的看了个彻底。 他惊的呆了片刻,反应过来就急忙整个把自己包进了被子里,可脑海里却还印着那人纤细却不失力量的精瘦身躯。 想着想着,雪琼的心跳不由乱了几分,耳根也浮起一丝红晕。 可再一想他又有些懊恼,明明都下定决心不再去爱,可为何那人却总能轻而易举的搅乱他的心。 看着榻上拱起的一团,余烬不由的轻笑出声。 绕过满地凌乱衣衫,他径直从柜子里取出干净衣衫换上。 出门前,他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着床上那团道:“三日前本君收到妖界拜帖,上面说半个月后妖界二皇子要来魔界与本君商讨一些事情,同行的还有你的母亲。” ‘母亲’ 雪琼闻言顿时愣在原地,嘴唇翕动,不由的重复了一遍。 死寂了许久的心,突然就升起了一丝期待。 余烬唇角微扬,难得心情不错的离开寝殿向着噬魂殿的方向去了。 允承躲在柱子后目送余烬离开,见男人出了院子,他立马冲进了寝殿。 可一见到满地凌乱破碎的衣衫以及榻上鼓起的一团,允承的心间不由颤了颤,此时他满脑子都是各种不好的念想,就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主子......你还好吗......” 闻言,被子里的雪琼倏然回神。 他本欲掀开被子回应允承,却在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后僵在了原地。 就在他飞快思考到底该怎样才能在允承注意不到他身上暧昧痕迹的情况下表达自己需要衣裳的时候,身上的被子突然动了动。 事实上这其实是允承在拉被子。 问了许久也不见自家少主回应,允承越发担忧,忍不住就上前拉了拉被子想看看什么情况。 察觉允承的动作,雪琼却是吓坏了,急忙伸手拽住了身上的被子。 来不及多想,他迅速从被子里露出脑袋,却还是将身上裹的严严实实。 他双唇开开合合,急急做出了口型。 ‘我没事。’ 见允承没有再拉被子的打算,他才放慢速度缓缓开口。 ‘帮我取衣裳过来。’ “......好......” 看着裹得像蚕宝宝一样的自家少主,允承愣了愣,随后便一脸懵的去偏殿取衣服去了。 允承很快取回了衣服,雪琼吩咐他去外面守着才开始自己穿衣服。 揭开被子一看,果真不出他所料,身上星星点点的暧昧痕迹遍布全身,好在余烬某些时候还算细心,好歹是替他洗过澡了的。 雪琼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撑着酸软的身子开始穿衣服,可惜昨夜余烬确实孟浪了些,脖颈上还是有几个吻痕无法遮挡,他也只好自欺欺人装作看不见。 幸好这次允承也机灵了一回,一句都没有多问,免去了他许多尴尬。 直到回了自己的偏殿,雪琼才算彻底平静下来。 可他心底却一直忘不了余烬临走前说的话。 余烬说,他的母亲要来了。 其实他一直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自己的母亲了,当初嫁来魔界他便没想过能侥幸活着回去。 如今得知还能再见自己的母亲,于雪琼而言便如同漫漫黑夜中的火星,让他于黑暗中看到了光明,让他在无望的生命中有了些许期冀。 记忆中的母亲温柔慈爱,是这世间对他最好的人,是过往无尽痛苦中给他以救赎的人。 记得那时候他为救余烬刨了妖丹,还以为活不成了。 不料他从黑暗中醒来,睁眼就对上那双满是担忧的漂亮眸子。 后来从那个美丽妇人的口中得知她是自己的母亲,雪琼未有过丝毫怀疑,因为那种源自骨子里想要靠近的亲近感是做不了假的。 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一年,但他依旧很庆幸。 想到这里,少年的唇角情不自禁的荡起一抹笑意。 允承看得惊讶不已,忍不住发问:“少主,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雪琼回眸看向允承,薄唇轻启缓缓道。 ‘母亲要来’ “夫人?”允承闻言惊呼出声,不敢置信的反问道:“真的吗?” 雪琼点了点头,眉梢带着浅浅的笑意。 “太好了!太好了!”允承欣喜不已,忍不住凑过去抱住了雪琼,可笑着笑着他又突然红了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呜呜,夫人来了就有人疼少主了,可是......可是夫人见到少主这样该多难过啊.....” 允承的话提醒了雪琼,他急急拉住允承,郑重其实的对他嘱咐。 ‘不要同母亲讲我的事情。’ “可,可您不能说话的事情要怎么解释?”允承吸了吸鼻子,有些犯难。 想了想,雪琼缓缓做出口型。 ‘就说我病了。’ 第二十五章 自那日得知母亲要来,雪琼心底便一直期待着,弥漫于他周身的阴霾似乎消散了不少,甚至面对余烬的时候也少了几分疏离。 或许就是因为少了这几分疏离,余烬几乎没有再为难过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雪琼故意忽略了过往那些痛苦,每次用膳的时候也会刻意多吃些食物。 他只希望自己的身体能有所好转,希望他的母亲见他的时候能少几分担心。 日子过得还算平静,日日取血他也早已习惯了。 只除了一个让他十分无奈的意外,余珩。 那人并未如他希望的那般自此安分守己不要再去招惹他,反倒是常常出现在修罗殿。 虽说余珩出现在修罗殿墙头上的第二天余烬就下了禁止珩王进入修罗殿的命令,可那人一向脸皮厚,余烬的命令他置若罔闻。 偏生他每次还都挑余烬不在的时候来,魔侍们又不敢真正的去拦他,所以他照样每日都往修罗殿跑。 雪琼唯一庆幸的一点就是他没再像那晚那么放肆,但也没收敛多少就是了。 直到余烬费了一番力气在整个修罗殿布下结界,余珩终于是进不来也没再出现了。 ———— 十二月二十三,妖界前来拜贺的队伍抵达魔界,雪琼也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看起来比记忆中清减了不少,雪琼看得有些难受,但在唐寒迎望过来但那一刻,他还是迅速压下心头的酸涩对着远处的母亲笑了笑。 可惜人实在太多,他暂时也只能远远的看一眼。 入夜,余烬下令设宴,雪琼再一次被安排坐在男人身旁。 看着台下坐着的母亲,他的内心并没有像上次夜宴那般难捱。 只是这一次时不时盯着他看的人似乎比上次更多了,除了余烬和余珩,还多了他的母亲和妖族的二皇子。 于渊望着坐在魔君身侧的少年,心中不由的回忆起了许多过去的事情。 当初无力阻止父皇安排雪琼嫁到魔界,他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也懊悔了许久。 事实上来魔界道贺本是不需要他亲自前来的,他会来只是因为私心,他想再见见雪琼。 即使只能这般远远的瞧一眼他也不愿错过,所以他来了。 雪琼被这道包含了种种情感的复杂目光看得一时间五味杂陈,也只得低头吃菜缓解尴尬,故而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余珩接下来的举动。 高台之下,余珩起身搬上自己的小凳子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妖族的位置,随后径直在于渊旁边坐了下去,不偏不倚的挡住了于渊遥望雪琼的目光。 看着突然挡住自己视线的男人,于渊下意识蹙了蹙眉有些恼火。 跟在他身旁的妖侍迅速上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于渊顿时了然于心。 他松开紧捏着的拳头,收起不悦的目光,礼貌的对着余珩微微颔首:“珩王殿下,久仰大名,您来这边是有什么事吗?” “呵~早就听闻妖界二皇子风姿卓越气度非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余珩勾唇笑着道。 没等于渊开口,他又继续道:“方才本王坐那么远就瞧见二皇子直勾勾的盯着我们魔君入迷,怎么,莫不是二皇子殿下来魔界不止是为了拜贺?” “不过也难怪,我那皇兄的确是生得明眸善睐,平日里喜欢他的人也不少。” “你!”于渊不傻,自然听出了余珩是故意滋事挑衅,故而他攥紧了拳头,忍了又忍按耐住没有动手,而是冷声提醒:“珩王殿下,适可而止!” “啧啧~我不过说了两句别人喜欢我皇兄,二皇子就吃醋了?”余珩挑眉,却是笑的一脸暧昧继续道:“二皇子若是真喜欢皇兄,本殿下倒是可以帮你一把。到时候你嫁给皇兄,雪琼就可以归本王了,不错不错,真是不错!” 于渊听得青筋直跳,眸子里的怒火再也无法掩盖:“余珩!你休要胡说,更不要侮辱了雪琼!” 闻言,余珩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他轻蔑抬眸的扫过眼面前咬牙切齿的男人,声音清浅,却带着不容置喙威胁:“二皇子殿下千万冷静,先不说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你可莫要忘了,这是魔界。” 是啊,这是魔界,并非妖界,若是在此挑起事端,父皇只会对他更加失望,他藏在心底的计划将会更难实现。 想到这里,于渊重新抬眸的时候面上已经没了发怒的迹象,他看着余珩,淡淡的开口:“谢珩王殿下提醒。” “不谢,本王方才的建议二皇子殿下可以好生考虑考虑。”余珩的脸上重新带上了浅淡的笑意,丝毫看不出方才的阴鸷。 话罢,他随手将玉杯放在桌案上轻轻叩了叩桌子,一旁跟来的魔侍见状立马上前将酒杯填满。 而此时的高台之上,雪琼全然不知下面的风起云涌,只因余烬方才一股脑给他碗里夹了许多的菜,他又不想母亲还在的时候惹怒余烬,所以一直低着头默默的努力吃饭。 当他终于吃的差不多再次抬眸望下大殿里的时候,正巧对上了余珩坐在妖族的位置对他举杯轻笑的模样。 雪琼急忙躲开那道视线下意识看了看身旁的余烬,见那人没有在看自己,他才松了口气,心底却还在诧异余珩什么时候和妖界的人有了来往。 诶?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稍稍反应了片刻,雪琼突然意识到被余珩挡住的人应该是于渊。 他俩?有交情吗? 想到这里,雪琼忍不住重新抬眸看了过去。 那俩人坐在一起,怎么看也不合理啊,越想越觉得诡异。 偏偏于渊被余珩挡着,他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还没看够吗?”望着少年走神的模样,余烬蹙眉冷声开口。 冷冰冰的声音冻的雪琼一激灵,也唤回了他的思绪。 抬头便对上余烬含着不悦的双眸及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他顿时有些紧张的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余烬的红眸如火如荼,许久才收起不悦淡淡道:“记住你的身份,不该看的别看。” 第二十六章 亥时一刻,夜宴方才落下帷幕,雪琼也终于得以与母亲相聚。 唐寒迎被安排住在了凤鸣殿,此时紧闭的房门隔绝了外人只剩下母子二人,一时间皆是百感交集。 寝殿内,看着少年明显瘦了许多的身型,唐寒迎很快红了眼眶,她握着少年的双手不住颤抖,声音中包含了太多的隐忍和悲戚: “琼儿,你受苦了,是娘对不起你,是娘无能......护不住你......” 雪琼双眸泛红却还在拼命忍着不让眼泪落下,他吸了吸鼻子撑出一抹笑意摇了摇头。 少年眸中的隐忍让唐寒迎看得心酸不已,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雪琼苍白的脸颊,声音变得坚定了许多: “傻孩子,别逞强,娘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来之前娘就想好了,你不应该为了任何人受这份罪,你若是想走,娘不论如何一定送你离开这里。” ‘母亲’ 雪琼双唇翕动,明知发不出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唐寒迎的这番话便如同一道柔和的光,驱散了凝在他心头很久的阴霾。 他像是受够了委屈的孩子,再也忍不住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过往诸多的痛苦情绪瞬间在心头弥漫开来,他强装许久的坚强再也无力支撑轰然倒塌,他忍不住在母亲怀里哭了出来,泪水打湿了浓密的睫毛,一滴滴划过脸颊落在了妇人的肩头。 唐寒迎含泪拍抚着雪琼单薄的脊背,一遍又一遍温柔的安慰着少年心头的伤。 “没事了琼儿,都过去了,娘在。” “娘一定送你离开这里,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 雪琼看不到的方向,唐寒迎的眸底有着义无反顾的决绝。 哽咽了许久,泪水不知道流了多少,雪琼却是突然回了神。 他不该这样的,他表现出来的每一分难过都是扎在母亲心头的一把刀,可母亲的怀抱太过温暖,有着任何伤心之人都无法阻挡的吸引力。 雪琼定了定神,迅速伸手抹了把眼泪,他不舍的离开唐寒迎的怀抱,十分坚决的摇了摇头。 他是不会离开的,当初决定了如今便不会有任何改变,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护着身后许多人。 唐寒迎叹了口气,取出帕子擦拭着少年脸上的泪,却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突然发觉,自她见到雪琼到现在,未曾听他说过一句话。 “琼儿,你怎么不同母亲说说话?”唐寒迎有些担忧的急急发问。 雪琼急忙躲开母亲满含着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有些难受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没让母亲等太久,顿了顿,他缓缓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和玉笔。 唐寒迎心底顿时闪过不好的念头,声音变得越发急促:“琼儿!” 没敢去看母亲的眼睛,雪琼急急在桌前坐下开始在小册子上写字,迅速写完后拿给唐寒迎看。 「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咳嗽了很久,魔医给我留了药,叮嘱我暂时不要讲话,母亲别担心,我的嗓子没事。」 “真的只是这样吗?”少年方才躲闪的眼神让唐寒迎根本无法相信他的理由,她望着雪琼缓缓开口说道:“好,那娘再去找允承问问具体的情况。” 闻言,雪琼忙不迭起身拉住了唐寒迎,摇了摇头急忙在纸上重新写下了一行字。 「母亲,我还有事得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您。」 他把小册子拿给唐寒迎看了看,却并不抬头去看她的目光,因为他知道,只要一抬头便什么都瞒不住了。 做完这一切,雪琼迅速收起小册子逃似的离开了凤鸣殿。 “琼儿......”望着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唐寒迎只觉得心如刀割,心底也隐约确定了什么。 ———— 后来几日,唐寒迎日日都会去看望雪琼,母子俩却是不约而同的再也没提及那日的事。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第五日,而第六日,便是妖族众人离开的日子。 母子俩一个说着一个听着,气氛倒也温馨,只是这份温馨中总也有着几分难掩的悲情。 日暮时分,约好明日相送,唐寒迎不舍的离开了修罗殿。 目送母亲离开,雪琼眸子瞬间暗淡了几分,他叹了口气在桌前坐下,窗户外面却突然传来了阵阵细微的声响。 他起身小心的打开窗户,一只黑色的纸鹤缓缓飞进了屋子围绕在他的身边。 雪琼伸手,纸鹤便在他的手心停了下来。 他打开了纸鹤,看到了上面写着的一行小字。 「后山观星楼,我会一直等你。」 字迹他认得,是妖界二皇子于渊的,而且这已经是连日以来的第五封了。 雪琼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披上斗篷出了修罗殿。 观星楼位处魔宫最西面,算得上是比较荒凉的地界,平日里也只是偶尔有几个扫洒的魔侍,故而于渊将见面的位置约在了此处。 于渊已经坐在屋顶等了许久,他望着天边的明月,时而想起与少年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时而又想起妖族宫宴时的相识。 突然,远处传来些许细微的脚步声,于渊迅速望了过去,见到是雪琼,他当即凌空一跃,瞬间出现在少年身前。 他一站定便急切的开口询问,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琼儿......你还好吗?魔君有没有欺负你?” 雪琼缓缓摇了摇头,紧接着恭敬的行了个妖族的礼。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他贪心的望着面前的少年,声音中透露着难掩的紧张:“琼儿别怕,你等我,等我当上妖皇,我一定带你走,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雪琼听得心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咬唇想了想,拿出小册子急急写一段话给于渊看。 「烦请二殿下莫要再说这种话,也不要再抱有这些想法,当初还在妖界时雪琼便与您说过,我对您只有欣赏,没有别的心思。」 看完雪琼的字,于渊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他眸中难掩失落嗫嚅着道:“琼儿......不论如何,来日我定会带你离开魔界。即便你不愿与我在一起,我也希望你......好好的......” 不远处的一颗树后面,余烬看得双眸微眯,他薄唇紧抿着,再也按耐不住冲了出去。 “本君的人,就不牢二皇子费心了。”余烬冷声开口,兀自拉着惊呆的雪琼后退了一步,妖冶的红眸中写满了不悦。 看着突然出现的余烬,雪琼呆愣了片刻便垂下了眸子,有些紧张的捏紧了手心。 于渊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心底却远没有面上那般淡漠,甚至隐隐有几分冲动,他多想从面前男人手中夺回雪琼,但终究是逼迫自己咽下了心底的不甘。 他收起不悦的目光,恭敬的对着余烬微微颔首才道:“魔君误会了,我一直当雪琼是我的亲弟弟 ,此次前来也只是想看看他过的好不好。” “如此最好。”顾及两族之间的关系,余烬压下心头的怒火没有动手,但对于渊已经是厌恶至极。 话罢,余烬径直拉着雪琼转身离开了。 好歹没有大动干戈打起来,雪琼松了口气,被余烬拉着越走越远,走到拐角处时他不由的回眸望了一眼,对上了那人落寞的眸子,他的心底不由的也有些难受。 但感情一事,向来是不由人的。 第二十七章 通往修罗殿的路上,雪琼的手腕被余烬捏的有些疼。 但想到男人已经不高兴了,他不想火上浇油便忍着没有出声,只是踉跄着努力跟上男人的脚步。 一直等到回了寝殿余烬才松了手。 他随手关上房门,眉头紧蹙直直的盯着雪琼的眸子,声音冷冽异常: “这么晚了,为何要去见他?” “莫不是真等着他带你离开魔界!” 原来他方才都听到了,雪琼想。 他毫不避讳的回望着男人带着怒意的双眸,十分认真的摇了摇头。 母亲也好,于渊也罢,他们都说要带他离开,可他从未有一刻想过要走。 他知道,以余烬的性子,若他真的逃了,对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他不愿任何人为他承担可怕的后果。 “没有?”余烬伸手抬起少年消瘦的下颌一阵摩挲,似乎想从对方的眸中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许久,他倏然松开了手,却是继续道:“既然没有,那就把你写给于渊的话拿给本君看。” 闻言,雪琼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但也并未抗拒,直接拿出小册子放进了男人的手里。 横竖方才于渊对他说的话余烬都听到了,便也没什么不能看的了。 余烬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眸底的怒意倒是消散了不少,似乎对少年方才的回复还算满意。 不过他最后还是将小册子的那一页撕了下来,运起红莲业火将那张纸烧成灰烬才算罢休。 做完这一切,余烬随手将册子扔到一旁的桌子上,却是突然在手中化出了一条粗粝的红绳,他向着雪琼的方向缓慢的走了两步,继续道: “看在你恪守本分的份上,本君便饶了你这一回。” “不过本君的魔后几次三番被旁人觊觎,这一点让本君很不高兴,所以本君还是要对你小惩大戒。” 余烬抬手轻柔的抚过少年披散于身后的长发,声音缱绻温柔:“乖,别怕......” 雪琼心尖不由的颤了颤,却并未抗拒男人的动作。 后来的一切太过顺理成章,风雨几乎飘摇了一整夜。 恍惚间,雪琼突然注意到了窗外的亮意。 天亮了,昨日说好要送母亲离开的。 雪琼急切的回头看向男人满是欲念的红眸,薄唇轻启做出口型。 ‘求你,让我去送母亲。’ 余烬慵懒的勾了勾唇,动作不停的哑声道:“所以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取悦本君,本君舒服了便让你去。” 雪琼眸子呆了呆,耳根迅速浮起一抹红晕,急急开口。 ‘我不会。’ “那就要看娘子有几分诚意了。”余烬在少年耳边暧昧的哑声说道。 话罢,他随手捏了个诀,紧缚在少年身上的红绳瞬间松散开来。 脱离了红绳的桎梏,雪琼不好意思的躲开了余烬的目光。 没有让自己思虑太久,他很快撑着酸软的腰肢坐了起来。 白玉般的小手渐渐覆上了男人火热的胸膛,少年忍着害羞主动吻上了男人的殷红的唇瓣...... ———— 好在还是赶上了的,在妖族队伍即将出发前,余烬抱着他出现在了宫门外。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将自己整个人埋在余烬的怀里,欲盖弥彰的试图不让别人注意到。 直到走近马车前,雪琼方才从男人怀里落了地,撑着浑身的酸软走到了唐寒迎面前,薄唇轻启缓慢做出口型。 ‘母亲。’ 唐寒迎轻柔的将少年拥进怀里,叹了口气含泪缓缓说道:“琼儿......照顾好自己,若有机会,别忘了回族里看看你父亲,他很想你。” 雪琼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死死拽着母亲的衣襟不舍得放开。 适时上前将少年拥回自己怀里,余烬对着唐寒迎难得认真的开口:“岳母不必忧心,本君自当好生对待雪琼。” 闻言,雪琼惊讶的抬眸看向余烬,一时间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那我便放心了。”唐寒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她最后上前理了理雪琼身上的披风说道:“琼儿,娘得走了,外面风大,早些回去吧。” 雪琼点了点头,鼻腔酸涩异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自眼角划落。 马背上,于渊最后小心翼翼的看了少年一眼,很快挪开了视线策马向着远处去了。 朦胧视线中,妖族队伍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雪琼的心似乎也空了那么一块。 也不知今生还能否再见。 他叹了口气,离开余烬的怀抱,撑着允承的手转身重新向宫门走去。 “本君送你。” 余烬大步上前,一言不发的兀自抱起少年将他送回了修罗殿。 ———— 午时刚过,雪琼正斜倚在窗前的美人榻上出神,想起母亲离去,他的心里不由的有些难受。 突然,耳边传来了允承的声音。 “少主!你瞧那只鸟,胆子也太大了,都在那儿站了半天了,一直也没走。” 闻言,雪琼顺着允承所指的方向瞧了一眼,却是心尖一颤。 这哪是什么鸟,分明是妖皇豢养的鸦妖。 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雪琼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压下心底的恐惧,他走到了鸦妖面前。 看到雪琼过来,乌鸦瞬间化成一副幼童的模样,一言不发的将揣在怀里的一个黑色锦袋掏出来递了过去。 雪琼接下锦袋,幼童顷刻间重新化作乌鸦一跃而起飞离了修罗殿,就像从未出现过。 允承早已惊得呆愣在原地,此时回过神急急的冲了过来:“少主,他是谁呀?” 雪琼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面色异常沉重的回了寝殿。 关上房门,他缓缓打开了锦袋,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封简短的书信,一个小巧的青瓷瓶。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数字。 「瓶内噬魔蛊,下给魔君。」 妖王这是让他......害余烬。 偏生母亲刚走的时候送来,分明是在威胁他。 一面是亲人性命,一面是余烬,雪琼望着桌上的瓷瓶,心底一片茫然。 他到底......该怎么办? 第二十八章 入夜,望着天边的半轮残月,雪琼心中一片迷惘。 不管是母亲临别时关切的眼神,还是出嫁前父亲眸中的自责,抑或是从前与余烬相处的种种,都始终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妖皇给他的是一个无解的谜题,哪一个都是他不愿意伤害的,可他又别无选择。 他忍不住摸了摸袖子里的青色瓷瓶,可心底还是万分纠结。 即便他事后愿意同余烬一同赴死,但这对于那人而言始终也是不公平的啊。 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雪琼迅速将瓷瓶藏到了美人榻的抽屉里。 开门声紧接着响起,不出所料是余烬大步流行进了寝殿。 余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美人榻上的少年,他不由的勾了勾唇,可注意到大开的窗户时,他又下意识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迅速走过去关上了窗户,却也不忍苛责,只是轻声说道:“外面风大,当心染了风寒。” 雪琼抬眸望着余烬缓慢的点了点头,可他藏在衣袖中的手却下意识捏紧了几分。 当真要那么做吗?他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 余烬轻柔的摸了摸少年的发顶,不声不响的挨着他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却在下一刻突然将一个吊坠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雪琼不由的愣了愣,随即好奇的拿起来捧在手心看了看,红绳上挂着的是一个小兔子模样的白玉吊坠,竟和雪绒生的一般无二。 他苍白的脸色不由荡起一丝笑意,方才那一丝将将升起的念头突然也就这么放弃了。 他想,反正他也活不长了,等他死了,妖王定然也不会再为难无忧族了吧。 看着少年嘴角荡起的浅淡笑意,余烬心情也明媚了几分。自妖族众人走后,雪琼便郁郁寡欢,他想让他开心,哪怕只有一点点,便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亲手刻了兔子吊坠。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只是可怜那少年,就连害人的念头也只存在了那么短短一刹而已。 ———— 收到兔子吊坠的第二日,也是他决定违抗妖皇命令的第二日,余烬突然消失了,自那时起他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余烬。 整个魔宫没人真的当他是魔后,便也没人会告知他什么消息。 即便他心中疑惑,却也毫无办法。 直到过了大半个月,突有一日,他被通知要搬离修罗殿,那些人没有说理由,只说让他马上搬出去,但他其实认得,那些是太后身边的人。 雪琼不欲与他们纠缠,也自知无力与之纠缠,便平静的和允承搬回了凤鸣殿,但他心底却并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他吩咐允承回修罗殿打探消息,心底也隐隐有了猜测。 直到允承带回消息,修罗殿被重兵把守无法靠近,他便更加确认了几分。 虽不知其中纠葛,但他早已看出太后和余烬关系不好,如今定是余烬出了事,太后才会派人控制整个修罗殿,且余烬此时定然在修罗殿内。 没有纠结太久,入夜,雪琼披了条黑色斗篷便摸黑出了凤鸣殿。 好在这一次凤鸣殿没人把守,他很快巡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修罗殿外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深吸了一口气后,雪琼毅然将手按在了旁边墙上。 转瞬之间,他便出现在了余烬寝殿的外间,这是他偶然发现的一处法阵,那次他只是无意触发,如今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却没想到这般轻而易举的成功。 顾不得想旁的事情,雪琼放轻脚步摸黑向着里间的方向去了。 外面守满了人,他不由的紧张。 直到步入里间,雪琼才敢取出藏在身上的夜明珠照明,他也随之看清了余烬此时的模样。 男人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异常,周身倒是没什么伤,可俨然也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可太后却只是命人把守修罗殿,竟是丝毫没有派人帮他疗伤的意思。 显而易见,太后想要余烬的命,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不能亲自动手,所以就想让他不治身亡。 看着余烬命在旦夕的模样,雪琼心底沉重异常。 或许他该就此离开,只当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余烬死了,他也算是完成了妖皇的命令。 可一想到余烬会死,他的心便如同被人用利刃慢慢研磨,疼痛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只是这般想便是痛彻心扉。 他终究做不到,即使他一再逃避,他终究没有真正放下过对余烬的爱,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余烬死,一如当初那般。 无忧妖族,媚骨天成,他们的骨头才是真正活死人肉白骨的药,只是外人以为的只是他们身上普通的骨头。 可其实不然,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唯有尾尖的最后一截骨头才是真正能救命的药,但也并非如传说中那般能让死去之人复活,只有气息尚存的人才能救的活。 外人是不知道无忧妖族原形的,其实说是妖,他们更偏向于人,只是比人多了一条尾巴罢了,而他们的尾巴一向都是隐藏起来的,这也是他们唯一最后的秘密了。 他们生来似乎就是一味药,天道又偏偏让他们生灵识,可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一味药,随时可能被抓走入药,整日里活在惶恐当中,这便是无忧妖族的存在。 轻轻的碰了碰余烬苍白的脸颊,雪琼苦笑着俯身在男人唇上印象一吻。紧接着,他毅然化出了尾巴。 那是一条雪白的长尾,覆盖着短短的绒毛,在暗夜里散发着莹白的光。 找出一块锦帕咬着,雪琼最后看了一眼余烬,毅然挥起匕首砍向了自己的尾巴。 疼痛瞬间自尾尖弥漫开来,他浑身疼到颤抖,即使死死咬着锦帕,也还是倾泻出些许呜咽。 这一刻,雪琼庆幸自己已经哑了,否则他一定是会忍不住呼痛的。 可即便痛彻心扉,他也未曾有过一丝后悔。 他只是庆幸,他今夜来了。 鲜血流了满手,那一截断尾却是丝毫未曾染血,很快化成了一颗圆润的晶莹药丸。 忍着彻骨的痛意,雪琼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颗药丸放到了余烬唇边,药丸瞬间化作丝丝灵气钻进了男人口中。 自此,雪琼松了口气,却也无力的跪倒在了地上。 族内典籍中记载,他们的最后一截尾骨便是他们的生机所在,如今身上不断流失的温度,似乎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他欲站起来离开,却终是难以控制的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九章 再次醒来,雪琼是被一阵纷杂的吵闹声吵醒的。 他艰难的睁开眸子,撑着身子想站起来却是再一次无力的跌倒在地。 而脚步声也已经由远及近进了寝殿,雪琼甚至来不及躲藏就直直对上了苏青瑶的目光。 见到是他,雪琼的心几乎是瞬间揪了起来,他着急的想起身,可浑身上下却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他站起来。 慌乱间,他焦急的扭头看向床榻,下意识想去拉余烬的衣袖,却也被苏青瑶狠狠的拍开了手。 下一刻,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苏青瑶却又突然扑过来按住了他,左手不怕疼似的死死抓着他右手里来不及藏匿的匕首。 “魔后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耳边突然炸开苏青瑶极大的惊呼声,雪琼瞬间就了然了,苏青瑶这是要故技重施啊。 也是随着这一声惊呼,外面的魔侍瞬间涌进了寝殿,他们直直的盯着被压在地上的少年,面上神态各异。 雪琼急红了眸子,奋力想推开苏青瑶。 而他拼了命的挣扎换来的却是更多的人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这一刻,少年近乎绝望。 目光所及是苏青瑶被他的妖侍从地上扶起来的场景,有人在着急的想要包扎那人的手上的伤口,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瞪着地上的他。 在这些复杂眼神的注视下,雪琼心中一片悲凉,他不再挣扎,只是抬眸看向了榻上。 猝不及防对上余烬有些黯然的红眸,他才发觉那人不知何时竟已经醒来了。 可他早已醒来......却并未阻止这些魔侍将他按着。 雪琼突然很想笑,他也真的笑了,泪水肆虐着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始终直直的望着余烬的双眸。 他想,余烬终究是不信他的。 何况他手持利刃满手鲜血,这幅模样本就是百口莫辩。 又有谁会在意他手上的血早已干涸呢,可那本就是他自己的血啊。 预料中的结果赤裸裸的摊开在他面前的时候,竟还是这般让他......锥心泣血。 一片狼藉中,苏青瑶推开身旁试图为他包扎伤口的侍女,急急的跑过去挡在了余烬身前。 他似乎吓的够呛,声音断断续续格外颤抖:“君,君上,他要杀你,我,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他拿着匕首要杀你......” 余烬没有回应苏青瑶,他只是望着地上的少年出神,眸中神色复杂,许久才恍然回神般开口:“我以为你放弃了,原来你只是在等机会吗?” ‘我没有。’雪琼摇了摇头,双唇缓慢的开合。 余烬垂眸不再去看那双满是悲戚的眸子,只是淡淡的继续道:“你以为本君......当真不知妖皇给你的命令吗?” 雪琼听得心尖一颤,却是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余烬一直都知道啊。 也对,若非那人允许,一只鸦妖怎能平安无事的在修罗殿停留那么久。 “苍狼,将他带下去......关起来......” 余烬最后下令的声音格外低哑,可砸在少年心头却依旧有千斤之重。 ———— 昏暗的密室里,雪琼望着屋顶上那一方小小的窗户出神了良久。 他一直在想,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想来想去也未曾想出个结果,只是想到最后才发现,他的所有痛苦似乎都是从遇见余烬开始的。 那人明明给了他光,却也将他拖进了更深的黑暗。 如此想来,那他们一开始的相遇便是错误的开端。 可惜遇到就是遇到了,根本改变不了。 如今是否能出去,要关多久,他都已经不在乎了,反正于他而言,魔界本身就是一个偌大的牢笼,唯一的不同就是一个是金玉制成的笼子,而另一个是残破不堪的铁笼。 可事实上被囚禁于笼中的是鸟从来不会在意他住的是什么笼子的。 此刻他唯一担心的便是允承了,他那么胆小,大概又急哭了吧。 耳边突然传来锁链碰撞的叮当声,雪琼回神望了过去。 铁门很快被打开,进来的是一个他未曾见过的魔侍。 对方一言不发的走过来就要拉他起来,雪琼躲过那人的手,蹙眉望着他。 见状,魔侍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大声嚷嚷道:“太后要见你,小的奉劝魔后殿下还是不要反抗的好,也能少吃些苦头。” 反抗?谈何反抗。 他的尾巴至今还在痛着,浑身的虚弱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他哪里是反抗,他也只是下意识的躲避罢了。 雪琼垂下眸子,兀自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的站了起来,魔侍再一次拉他的时候他也没再躲。 事实上若非魔侍拉着,他怕是也无力走出暗室。 ———— 到头来他也未曾见到太后,恐怕太后也并非真的想见他,或许只是他干扰了对方的计划,人家要给他惩罚。 他被魔侍从一个暗室带到了另一个阴森可怖的暗牢。 这里比起那间暗室要可怕的多,能看见的地方都被挂满了各种骇人的刑具,屋子的正中间矗立着染血的行刑架,让人不寒而栗。 雪琼不由的颤了颤,害怕的想要逃走。 可显而易见,他逃不了,此时的他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带他前来的魔侍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随后便同暗牢里的其他魔侍一起将它锁在了行刑架上,而他奋力的挣扎也只带出些锁链相撞的叮当声。 紧接着,其中一个魔侍踱步去旁边的墙上随手拿下一根粗重的鞭子。 下一刻,带着倒刺的鞭子不留余力的打在了少年身上,仅仅一鞭便已是皮开肉绽。 溢出的鲜血很快染红了莹白的云锦,雪琼疼的发抖,呼吸急促间冒出满头的冷汗。 “呜——” 鞭子噼里啪啦不停落下,少年如同脱水的鱼儿痉挛呜咽。 魔侍打的不知疲倦,可被禁锢在铁架上的他与手持鞭子的他们又有什么仇恨呢? 少年渐渐没了力气,就连疼痛带来的颤抖也渐渐消失。 他终于快晕过去了,又或许是要被打死了,这样也好,他只想马上摆脱这种痛彻心扉的疼,雪琼想。 可现实并未如他所愿,指尖突然传来刺骨的疼痛让他再一次清醒过来。 他垂眸望过去,才发觉魔侍手中的鞭子换成了泛着冷光的针。 第三十章 不见天日的阴暗牢房里,雪琼几度在清醒与昏迷中痛苦的循环往复。 鞭刑,针刑,拶刑,都让他痛不欲生,却又求死无门。 身上仅存的温度还在不断的消散,他早已没了一丝气力,百般折磨下,他即使痛到极致也只能发出些微乎其微的闷哼声。 不知又过了多久,雪琼恍惚间听到铁门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他迟缓的抬头看了看,才发现方才听到的并非幻觉。 厚重的铁门被人朝外面打开了,两个魔侍惊恐的停下施虐的动作立在一旁。 雪琼的眼前并不清明,他费力的看了许久,总算是看清了一些,来人着一袭招摇红衣......并非余烬。 随着那人走近,他终于看清楚了,来的......是余珩啊。 “雪琼!” 眼前一阵阵发黑,雪琼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在他最后的意识里,是余珩焦急的呼喊声。 “暗月,给本王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 精致的雕花榻上,少年缓慢的睁开了双眸,眸底却是一片茫然。 望着陌生的屋子愣了许久,雪琼方才反应过来。 是余珩救了他,这里是余珩的府邸,而此时已经是他被救回来的不知道第几日了。 许是伤的实在太重,这些时日里他一直在清醒与昏迷中徘徊。 门口突然传来开门的‘吱呀’声,抬眸望过去,他对上了余珩的目光。 余珩眸中满是担忧,他关上门急切的走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轻柔的理了理少年鬓角的发丝,他温声询问: “小雪儿,你终于醒了,伤口还疼吗?” 被人这般关心着,雪琼的鼻腔突然间有些酸涩。 一滴清泪自他的眼角滑落,缓慢的渗进了枕头里。 雪琼想点头回应,可眼皮却越来越沉重,他甚至没来得及开口,就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眼见少年再一次陷入昏迷,余珩情不自禁的叹口气,声音低沉沙哑:“小雪儿,快快好起来吧。” ———— 日复一日的静养下,雪琼身子渐渐恢复了一些,也很少再陷入昏迷。 但这场浩劫终究是伤到了他的根本,也回不到当初那般了。 如今的他,不论去哪里都需要有人搀扶着才行。 这日,刚用过晚膳,余珩陪同雪琼在园子里散步消食。 这是大夫的建议,说这样有利于雪琼身体恢复,余珩便日日都陪着他。 偌大的院子里,到处点着烛火灯笼,将整个园子照的极亮,余珩一手搀着少年,一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轻声询问。 “小雪儿,咱们走了有一会儿了,要不要在前面的亭子里坐会儿?” 感觉身上确实有些疲惫,雪琼轻轻点了点头,随着余珩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石凳上放着厚厚的软垫,坐上去倒也不会觉得冷。 余珩随之在少年旁边坐下,他单手撑着头,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雪琼。 突然,他浅笑着开口道:“小雪儿,我前日同你说的话你考虑的如何了?要不要做本王的王妃?” “本王可以跟你许诺,若你愿意嫁给我,我定然唯小雪儿马首是瞻,你让本王往东,本王就绝不往西。” 闻言,雪琼顿时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 前日听余珩这么说,他还以为只是开玩笑的话,如今细细想来,这人竟是真心实意的在问他吗? 可他......是给不了余珩任何回应的,他的爱意早已在和余烬的纠葛中消磨殆尽了。 何况他这幅残破不堪的模样也配不上余珩的赤忱之心。 想着总得给个回应,雪琼无声的叹了口气便重新抬眸望了过去,可他却并未发觉方才余珩又偷偷朝他挪动了几分。 此时二人靠的极近,他这一抬头,余珩的唇瓣便浅浅的擦过了他的眉心。 雪琼被额间的奇妙触感惊的瑟缩了一下,急急起身离余珩远了一些,他摇了摇头,极为认真的做出口型。 ‘余珩,不行。’ “为何?”余珩起身,却是突然开始一步步向着少年的方向逼近,直至将雪琼整个揽入怀中,他浅笑着俯首缓缓吻向了少年的唇瓣。 ‘别。’ 雪琼惊恐的合上了眸子,挣扎着想要脱离桎梏,他奋力的掰扯着男人的双手,眼角却情不自禁的划落一滴清泪。 可这滴泪因何而落,事实上他也是不清楚的。 明明只是一滴眼泪而已,可这滴泪却直直的砸在了余珩的心头,让他万分失落。 余珩苦笑一瞬,转而将那个浅淡的吻落在了少年含泪的眼睑上。 察觉余珩的动作,雪琼倏然停止挣扎抬眸望了过去,清亮的眸底写满了疑惑与不解。 余珩直直的望着少年带着湿意眸子,许久,他突然笑出了声,喑哑着说道:“小雪儿,本王逗你的,你怎么这么不经逗呢?” 雪琼被说的有些窘迫,垂眸不好意思躲开了余珩的视线,并未注意到那人眸底一闪而过的黯然。 ———— 同一时间,魔宫修罗殿正殿内,余烬倏然睁开了双眸,思绪翻飞间,过往的记忆走马观花般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半月前,边城来信说有大魔作乱,派出的将领皆不敌,他只得亲自前去,本以为很快便能解决,却还是轻了敌。 那天魔不知吞噬多少魔族子民,早已修炼得刀枪不入,他废了极大的力气又受了伤才将其制服,不料回程途中又遭到妖族突袭,体力不支下遭了暗算才会受了重伤昏迷。 再醒来看到的就是那日的闹剧,他不愿相信雪琼会杀他,可桩桩件件的事情又都指向他。 那会儿他体力不支,只好先命人将他带下去。 如今闭关了将近半个月,总算恢复了八成法力。 这半个月里,他总是会不由的想起那日少年失魂落魄的绝望模样,所以才会提前结束闭关。 出了寝殿,他当即吩咐苍狼召雪琼前来,至此方才得知那人竟早已被余珩带离了魔宫。 勃然大怒之下,余烬当即画阵捏诀,转瞬之间消失在原地。 珩王府中,两个人又走了一会儿后余珩便搀扶着雪琼准备送他回寝殿。 可两个人才走进雪琼暂住的院落,门口就有魔侍急匆匆跑过来禀报。 “王,王爷,君上亲临,说......说让您,让您......滚去见驾。” 第三十一章 “王,王爷,君上亲临,说......说让您,让您......滚去见驾。”跑过来的魔侍声音颤抖,似乎吓的不轻。 雪琼倏然间怔在原地,半个月前的记忆纷至沓来,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几分。 他下意识的抬眸看向余珩,双唇开合有些紧张的嗫嚅:‘余烬。’ 余珩安抚的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脑袋,他的眸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是浅笑着开口道:“皇兄出关了,本王是该去见见。” “小雪儿不必担心,乖乖回去休息,我去同皇兄解释。” 雪琼听得微微皱眉,想了想还是坚定摇了摇头。 他知道余烬的法力在余珩之上,也知道这俩人必然会打起来,所以他不会让余珩独自面对余烬的怒火。 当初余珩救了他,他又怎能恩将仇报害他丧命。 见状,余珩蹙眉想要劝解,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不远处已然传来了余烬怒不可遏的声音。 “余珩!放开他!” 余烬人还未至,手中的剑却已先行,凌厉的刺向余珩所在的方向。 余珩迅速松开雪琼躲开了余烬的剑,他唇角一贯挂着的笑意已然消失,此刻眸底是滔天怒意,声音阴冷: “皇兄来了?” 余烬骤然跃至雪琼身侧,将少年与余珩隔开才咬牙切齿的继续道: “本君对你一再容忍,你便是这般回报我的?竟趁本君闭关之际私自将魔后带离魔宫,你想干什么?” 余珩面露嘲讽之色,笑着开口道:“还能干什么,不就是皇兄想的那般?” 这句话显然刺痛了余烬,他再也压不住汹涌怒火,召回佩剑便猛烈的向余珩攻去。 这一次,余珩没有躲开,他毅然召出盘龙枪迎战上去。 兵器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庭院引起了一股猛烈的飓风。 雪琼被这股风吹的倒退了两步,扶着一旁的柱子才堪勘站稳。 兵器还在不断的叮当作响,雪琼急红了双眸想去阻止二人,却被这股强势的风幕挡着靠近不了分毫,甚至看不清二人的身影。 可他知道,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打斗,余珩怎么会是余烬的对手。 直到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兵器碰撞声终于停止,雪琼终于透过终于渐渐停歇的风沙看见了二人。 只见余珩狼狈的摔倒在地,余烬则立于一旁,手中的佩剑直指余珩的脖颈,而余珩的脖颈已然溢出了丝丝鲜血。 这些鲜血刺痛了雪琼的双眸,他急忙踉跄着跑过去奋力拉开了余烬握着利剑的手,拼命的摇头劝阻。 ‘不要这样。’ 少年的动作越发激怒了余烬,他回眸看着雪琼,双手下意识握成拳头,猩红的双眸如火如荼:“余珩大逆不道罔顾人伦,本君今日偏要他死!” 话罢,余烬狠心推开雪琼,剑指余珩,俨然一副嗜杀模样。 雪琼吓的魂飞魄散,电光火石间他不顾一切的拦在余珩身前对着余烬跪下,又急急拔下发间的银簪比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狠心刺破皮肤让血流了出来,他就那么瞪大双眸直直的望着余烬。 ‘不能杀。’ 少年眸中的决绝刺痛了余烬的心,他双手痛苦的握成拳头,暗自了吞下喉间由于魔气反噬溢出的血喃凮。 许久,他倏然松开了手中的剑,声音喑哑:“好,本君不杀他,你跟我回去。” 雪琼垂眸点了点头,再也无力支撑跌坐在地。 “小雪儿,不要跟他走!”余珩看得心如刀绞,艰难的起身想要阻止。 余烬冷漠的踢开余珩欲要触碰少年的手,忍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俯身抱起雪琼向外走去,没有在看余珩一眼。 眼睁睁看着雪琼被带走,余珩眸中染上了泪意,他突然嘲讽着对着余烬远去的背影大声嘶吼: “你有什么资格带走他?你已经被那个姓苏的狐狸精蒙蔽了双眼!” “你知道我在哪里找到他的吗?在暗牢!” “你知道他伤成什么样子了吗?他浑身上下遍布皮开肉绽的鞭痕,足足七十九道!他的十根手指都被那些粗针扎烂了,手上所有的关节都被夹子夹断,流血流到再也没得流!” “你又知道我废了多大的精力才救回他的吗?” “这些你都不知道,你只知道叫嚣着发火!” “余烬,你配不上雪琼!” 余烬停下脚步听完了余珩的嘶吼,一言不发的看着怀着的少年。 许久,他重新抬脚向外走去,并未开口。 直到再也看不见雪琼,余珩才痛苦的倒在地上,他嘲讽的笑着,可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半个月的时间,其实足够他做很多事情。 可少年已经遍体鳞伤,他又怎么忍心动他分毫,怎么忍心强迫他做不愿的事情让他更伤心呢。 ———— 时隔半个月,雪琼再一次被带回了修罗殿。 床榻上,余烬眷恋的抚摸着少年苍白的脸颊,声音格外的低沉喑哑:“雪琼,本君早就同你说过,别想着躲起来,你是逃不掉的。” 话罢,余烬将早已备好的锁链轻轻的扣在了雪琼白皙的脚腕间,轻柔的吻了吻少年圆润的足尖。 从始至终,少年始终紧闭着双眸,没有丝毫反应。 自那日起,雪琼的脚腕被余烬锁上了一条金锁链,长长的链子足够他在整个寝殿行走,却也仅限于此,他出不去院子。 可事实上,他也不想出去,他早已画地为牢先余烬一步将自己锁起来了。 在余烬怀里,他只是一具傀儡。 那人温声软语也好,气急败坏也罢,他都已经不在乎了...... ———— 瑶光殿,得知雪琼被好生带回修罗殿,苏青瑶再一次按耐不住想见余烬。 可几次三番欲见余烬都被拒绝,他便再也压抑不住怒火。 为引余烬相见,苏青瑶再一次倒行逆施逼得自己虚弱不堪。 他知道他的伤会引起余烬的愧疚,也看出了如今的效果却也大不如前,所以他必须抓住最后的机会。 得知苏青瑶旧疾复发命悬一线,余烬很快出现在了瑶光殿。 只是见到殿内只有苏青瑶一人,余烬在门口停下脚步有些迟疑。 近些时日雪琼的反常已然让他焦头烂额,如今他也实在是没什么耐心。但终究顾念着苏青瑶体弱,他还是走了过去。见余烬前来,苏青瑶不顾虚弱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浅笑着轻声开口:“君上来了?青瑶还以为你再也不愿见我了。” 余烬听得心有不忍,在床边坐下叹了口气道:“并非你想的那般,只是近日事情颇多,本君有些忙才会疏忽了你。” 苏青瑶吸了吸鼻子,抬眸泪盈盈的看着余烬,他小心翼翼的抓住男人的衣角,苍白的脸上竟突然浮起一丝红晕。 顿了顿,他说:“君上,要了青瑶吧。” 第三十二章 “君上,要了青瑶吧。” 闻言,余烬倏然蹙起了眉头,下意识抽出衣角站了起来,躲开苏青瑶的目光沉声道:“青瑶,休要胡言。” 闻言,苏青瑶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他垂下眸子自顾自开口: “明明是青瑶先认识的君上,可为何君上只爱雪琼不爱青瑶。” “从前君上总哄着我,说青瑶身子弱不能承欢,说让我养好身体再说。” “到如今,君上连哄都懒得哄了吗?” 余烬听得直皱眉,可想到曾经确实说过都话也有些无奈,正想开口说点儿什么,耳边突然传来苏青瑶剧烈的咳嗽声。 他抬头看过去才发现苏青瑶已经咳出不少血,他忙过去轻拍着他的后背,冲着门外大声道:“外面的都死了吗,还不去请魔医!” 魔医就侯在殿外,听到余烬的声音后迅速进入寝殿准备为苏青瑶诊脉。 苏青瑶摇着头拼命躲开魔医伸出的手,剧烈动作下他又呕出不少血,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还是死死盯着余烬,粲然一笑喘了几口气才接着道: “君上......我喜欢了你那么久,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你,为了你,我生刨了妖丹险些丧命,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对我?为什么就是不肯要我?” 余烬捏紧拳头没有去看苏青瑶满是怨念的眼睛,他只是上前按着苏青瑶让他不能再乱动,急切的冲着魔医喊道:“过来诊脉!” 魔医被吼的虎躯一震,急忙上前搭脉。 他装模作样的诊治了半响,许久才低着头说出了苏青瑶一早便命他说的话: “启禀君上,青瑶公子失去妖丹太久......灵脉已尽数枯竭,再加上这些时日未能按时用药,如今身子已是千疮百孔,强弩之末,若是不想办法,怕是......怕是命不久矣啊。” 余烬眉头紧蹙,声音不由的拔高了许多:“本君不想听你说这些,你只需告诉本君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这个......这个.......”魔医面露难色,叹了口气才道:“需要,唉,需要魔后殿下的三滴心头血......” 闻言,余烬倏然松开苏青瑶站了起来。 他眉头紧锁,双手下意识紧握成拳,指甲不自觉的掐进了肉里。 他不由的想起了少年苍白的脸颊,这些时日来的失魂落魄......还有离开珩王府时余珩不甘的嘶吼。 他是实在不愿再去伤害那人了。 男人的眸底有着难掩的不忍与犹豫,苏青瑶看得微微皱眉,眼中泛起一丝阴鸷,不等余烬开口,他喘着粗气先一步说道:“魔医,你别胡说,我的身子我知道,已经......没救了。” 话罢,他抬眸看向余烬,笑了笑费力的开口:“君上,不用再费心救我了,我也不愿再......这般苟延残喘的活着了。” 余烬本欲让魔医再想别的办法,可对上苏青瑶凄然的目光,他不由的想起一年前他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 想到此处,余烬逼着自己狠下了心,他不断的在心底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 许久,他无力的松开紧握的拳头,合上双眸,哑声开口:“苍狼......去取。” 话罢,余烬颓然转身离开了瑶光殿。 ———— 此时的修罗殿,允承正坐在床边努力哄着雪琼喝下,补药。 “少主乖乖喝药好不好?喝药身体才能好起来呀。” 雪琼苦笑一瞬,缓慢的摇了摇头。 喝与不喝,没差别的。 就在这时,门口突兀的传来了阵阵敲门声。 允承有些疑惑的放下,药碗,轻声对着雪琼说道:“少主,奴去看看。” 雪琼点了点头便垂下了眸子,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多少兴致。 允承带着疑惑打开了房门,见到门口二人心头就是一颤,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在他的心底弥漫开来。 “苍护卫,您这是何意?”允承拦在门前,颤抖着发问。 “奉君上命令,取魔后三滴心头血。”苍狼一字一句冷声开口。 允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害怕的摇了摇头,却坚定的拦在门口没有挪动分毫:“不行!” 苍狼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推开允承,对身后的胡浅道:“拦住他。” “是。”胡浅当即上前抓住了允承。 内室,雪琼静静的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依旧没有多大的反应,似乎苍狼口中说的不是他一般。 只是看着允承被胡浅拉着按在桌子上时,他才不由的皱了皱眉。 苍狼并未多言,兀自走到床边,看到垂在地上的金锁链时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冷眼望着雪琼,只是冷漠的开口:“魔后殿下,得罪了。” 雪琼失神的望着床顶上坠着的玛瑙坠子,不声不响的合上了眸子。 “不要!不行的!你们不能这样!放开少主!”允承被压在桌子上,惊慌失措的大喊。 耳边是允承悲愤的大喊,雪琼感觉到身上的被子和中衣接连被揭开,冰凉的金属接触到了胸口的皮肤的那一刹那,他不由的轻颤了一下。 就在这时,允承的呼喊骤然停止。 太安静了,雪琼下意识睁开眼睛看了过去,却是瞬间惊的瞪大了双眸。 只见不远处的桌子上,允承的嘴被胡浅死死捂着,一把利刃插在他的心口,他不停的抽搐了几下,渐渐没了反应,只有睁大的双眸望着他的方向,最终也不甘的合上了。 胸口被匕首划开的彻骨痛意他都顾不上,雪琼拼尽全力扯着苍狼的衣角做出口型: ‘救允承!’ 此时的苍狼正集中精力取血,自然而言的以为雪琼是痛才会扯他的衣服,故而也未曾注意到少年蓄满泪水的眼睛。 雪琼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是胡浅松开允承拔出匕首一步一步走向床榻的场景。 他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胡浅用那把带血的匕首狠狠的划开了苍狼的脖子,那一刀划的极深,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喷出的鲜血溅的四处都是。 苍狼闷哼一声终于回头看了过去,他皱着眉头掐着胡浅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却很快没了力气跌倒在地,没多久就闭上了眼睛。 旁人的死活雪琼压根不在乎,如今他在乎的也只有允承。 他艰难的撑着身子绕开胡浅和苍狼下了床,不顾胸口不断溢出的鲜血,拖着锁链踉跄着走到了允承身边。 ‘允承,醒来,别走,我只有你了。’ 致宝子们的一封信 我亲爱的小读者们,当你们看到这些话的时候说明这本书要正式上架了。 很高兴能收获这么多小可爱喜欢,谢谢你们陪我走过这么长的时间。 但是我也知道,上架就代表会有小可爱离我而去了。(想到这里顿时十分心痛) 我多希望有更多的人能看到我的小说,可是卑微小作者也要生存的呀。 我真的很舍不得大家,我希望所有人都能留下来,实在不行可以去红包广场蹲一蹲也是可以的呀! 上架后我会日更三千,绝不断更,也不会坑的。可是如果看得人太少,我可能就会尽快完结。所以喜欢这本书的小可爱一定要支持一下! 这篇文是顺V,千字五分,每天三千字,相当于一毛五,很便宜很好养活我的,我也会发一些粉包的! 大家一定舍不得雪雪对不对? 而且接下来的故事会更有趣的。 宝子们最最期待的追妻火葬场即将开启,接下来要开始虐渣攻了!!! 想知道余嚯嚯会受到哪些非人的虐待吗? 雪琼小宝贝到底会不会原谅余嚯嚯? 咱们的余珩小宝贝又会何去何从呢? 妖界与魔界之间又会牵扯出怎样的纠葛呢? 想知道的话一定要留下来好吗? 留下来的宝贝在这里留一个爪印好吗?让我看到你们! 还有就是喜欢的小可爱们千万不要屯文,一开始的数据特别特别重要啊!!! 卑微小作者,在线求生存! 第三十三章 ‘允承,醒来,别走,我只有你了。’ 雪琼无措的堵着允承胸口那道还在不断流血的口子,急切的晃动着他的身躯试图叫醒他。 少年身后,胡浅奋力掰开苍狼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雪琼身边。 她被鲜血浸染的脸上满是癫狂,深不见底的眸中写满了仇恨。 她扳过雪琼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缓慢的说道: “眼睁睁看着他死,你心疼了吗?” “我弟弟死的时候,我的心也跟你一样疼呢。” “因为你是少主,所以你的命比我弟弟的贵啊,我们这些妖命贱,所以你娘挖了我弟弟的妖丹给你,你活了,他死了。” “天道不公,那我便只能靠自己,你放心,我不杀你,我只是要拿回我弟弟的妖丹。” 雪琼被迫望着胡浅满是恨意的眼睛,不由的想起当初他也问过母亲妖丹的事,但母亲每次都是转开话题闭口不谈,后来他便没有再问了。 原来,竟是这般吗? 雪琼双唇颤抖着开合,缓慢的做出口型: ‘对不起。’ 胡浅含泪笑了笑,运起灵力开始剥离雪琼身上的妖丹。 雪琼痛苦的呜咽出声,却并未有丝毫反抗。 毫不留情的取出妖丹后,胡浅推开雪琼转身离开了修罗殿。 雪琼躺在冰凉的地上痛苦的喘息了许久,艰难的撑着凳子站起来想在死前再看看允承。 他伸手碰了碰允承的脸颊,却突然注意到允承的小指颤了颤。 他还活着! 眼泪汹涌的溢出眼眶,雪琼定了定神,颤抖着从储物戒指中取出匕首斩断了脚上的锁链。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最后捏了捏允承的手心,松开桌子晃晃悠悠的向着门口的方向去了。 可才走了两步他就失了力气跌在地上,他顾不得摔疼的膝盖想要站起来。可费了许多力气却依旧做不到,身上的温度在渐渐流逝,他知道他没有时间了。 站不起来他爬也要爬出去,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允承死,撑着这一丝意志,雪琼艰难的爬过门槛,朝着大门的方向一寸一寸的挪动。 鲜血染红了雪地,在少年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痕。 雪琼一刻都没敢停留,撑着最后的力气爬到了门前。 他伸手欲推开大门,才发现门......被锁上了。 大门近在咫尺的,可他出不去,也救不了允承。 他失神的喃喃自语:‘救允承。’ 意识渐渐模糊,手上突然落了一片雪花,雪琼恍惚间抬眸看向天空,才发现天上又落雪了。 一如......当初遇到余烬的那日。 大雪纷飞,寒风刺骨。 他想,他终于要死了。 也好,或许死了便能解脱,便能忘了那人吧。 若有来生,他愿做一片雪,抑或是一滴朝露也好,不要让他再生灵识了。 这世间,其实他不愿再来了。 大雪中,少年最后的动作是拽下颈间吊着兔子吊坠的红绳,他嘴唇开开合合说了些什么,然后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他在说,与君长诀别...... ———— 凤鸣殿内,余烬这会儿正坐在院子里的回廊下沉思。 方才离开瑶光殿后,偌大的魔宫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走着走着他竟不知不觉走进了凤鸣殿,在那人曾经坐过的位置坐了下来,还莫名想起了与那人初见时的情形。 大红喜袍,绝世容颜,欲说还休的双眸,那会儿少年的眼睛里还是有光的。 如今却变得的形容枯槁,失魂落魄,神情恍惚,似乎一切......皆是由他所致。 想到此处,余烬不由的叹了口气。 往后,他还是待雪琼好些吧。 他突然发现其实他是害怕失去雪琼的。 想了想,余烬决定回修罗殿看看。 他起身正欲离开,胸口却突然传来一阵钝痛,体内的妖丹紧接着开始暴乱,竟在试图脱离他的身体。 余烬生生被逼的吐出一口血,只好重新坐下来开始压制。 用了半响的功夫他才将体内的暴动压下去。 他重新站起来准备离开,不远处却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魔侍阻拦的声音。 “魔医请留步,君上在内,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还请您先回去吧。” “让开,我要找君上!若是晚了一切可就都迟了!” 余烬本就心烦意乱,听得下意识蹙起了眉头,他大步走到门口,冷声发问:“何事?” “臣......臣......有话......有话......” 见到余烬,方才咋咋呼呼的魔医反倒又变得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完整话。 余烬越发没了耐心,不悦的催促:“究竟什么事?” 魔医闻言抬眸看向余烬,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后突然直直的在地上跪了下来,豁出去般颤抖着重新开口: “君上,苏青瑶没病,他都是装的,只因臣的一双儿女在他的手中,臣才会帮他欺君罔上,才会......屡次残害魔后殿下。” “臣内心煎熬夜不能寐,实在不愿再继续错下去,所以臣才会说出实情,臣方才所说没有半句虚言。” “君上,臣有罪,自知万死难辞其咎,见您前已经饮下了毒药。” “只求君上......饶了臣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魔医脸色倏然变得铁青,捂着心口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很快没了生息。 余烬闻言瞳孔收缩,身体不由的晃了一下,他顾不得其他当即捏诀施法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余烬出现在了修罗殿大门外。 鼻尖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整个院子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周围没有一个魔侍,他不由的在大门外停下了脚步。 他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双手覆上大门,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推开。 ———— 一滴清泪自男人的眼角缓缓划落,终是滴入雪地中消失不见。 许久,余烬颤抖着双手震碎了门锁,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院子里是怎样一副场景呢? 落了许久的大雪依旧没能掩盖地面上从寝殿蜿蜒到大门之间那条血染的痕迹,血染的画卷一般竟莫名有几分美感。 少年洁白的锦袍被鲜血染红看起来触目惊心,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双眸紧闭,安宁的像是睡着了一般。 许久,余烬喃喃着在地上跪了下来:“雪琼......你快起来,地上那么凉,你怎么在这儿就睡着了呢?” 他将少年抱进怀里,试图温暖他早已冰冷的身躯。 他颤抖着扣出少年死死攥在手里的玉坠,试了几次才成功的将红绳系回了少年的脖颈间,他怜爱的亲了亲少年光洁的眉心,自言自语的开口: “雪琼,你不是最喜欢雪绒吗?怎么会不小心把它弄掉呢?我帮你重新戴好了,往后可千万别弄丢了。” 做完这一切,余烬抱着少年缓慢的站了起来。 正欲待他离开,地面突然传来‘叮当’一声,余烬低头看了看,发现是少年腰间从不离身的锦囊落在了地上,上面坠着的铃铛发出的声音。 意念一动,锦囊从雪中浮起,缓缓落到了他的手中。 恍惚间,余烬想起他曾经好几次都注意到这个锦囊,可他每次提起的时候,雪琼都会躲闪,似乎不大希望他注意。 这次......雪琼睡着了,他偏要偷偷看一眼。 余烬抱着雪琼在台阶上坐下,解开锦囊的抽绳,终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只有一张折的很小的纸,看起来皱巴巴的,还有些褐色的痕迹。 颤抖着双手,余烬展开了那张纸条。 字条上的血早已干涸变了颜色,金色字迹却依旧清晰,那是他做的玉笔,写的字永远不会掉了颜色。 「一年前,固宁山,是我去河边打水遇到你,是我刨出妖丹救下你,是我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不是苏青瑶。」 心脏突然变得很疼很疼,像是被一一把把钝了的刀子无情的洞穿。 疼到余烬发不出一丝声音,明明坐在台阶上,他的身子却还是不由的晃了晃。 固宁山,固宁山,怪不得当初会觉得熟悉,那是他当初险些死掉的地方。 原来......救他的是雪琼。 怪不得他那日会那般失态崩溃的挣扎,甚至用血在衣服上写下那三个字。 不,他不止说过一次,当初他尚且能开口的时候便同他说过的。 但当时......他不仅不信,还那般伤他。 如今想来,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写下这些话的呢? 后来有那么多次机会,雪琼没再想过给他知道,甚至是不愿让他知道的,他得有多绝望? 当初他为何不信雪琼呢? 是因为妖丹,苏青瑶体内没有妖丹,雪琼却有,所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余烬颤抖着将手放在少年冰冷的眉心,探查了一番才发现他体内已经没了妖丹。 怪不得方才他体内的妖丹会暴乱想要离开,那是妖丹是感应到他的主人出事了,想要救他的主人。想到此处,余烬茫然的眸子突然颤了颤。 对了,妖丹! 雪琼不能死也不会死。 他惊慌失措的取出体内的早已和他融为一体的妖丹塞进了雪琼嘴里。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年,生怕错过一丝变化。 可终究......什么都未曾改变。 妖丹很快化成丝丝灵气重新钻回了他的身体里。 雪琼神魂俱灭,除了这具躯壳,什么都没有了,妖丹也救不了他。 余烬颓然起身,抱着怀中没了生息的少年踉踉跄跄的向主殿走去。 当初雪琼用自己的命换了他多命,而他又做了些什么? 第三十四章 日日一碗血,把刚从冰水中爬出来的他打倒在地,一次次的不信任,亲手割他的肉,害他险些被折磨死,再到如今的心头血,神魂尽散...... 就为了一个冒名顶替的苏青瑶。 他是有多蠢,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被苏青瑶玩弄于股掌之间,害得雪琼身死道消。 想到苏青瑶,余烬心头蚀骨的疼痛突然变做了汹涌的恨意。 ———— 将少年妥善的安置在榻上,余烬倏然转身出现在瑶光殿外,看到的却只有漫天的火光。 满院的魔侍在焦急的打水灭火,整个瑶光殿乱作一团。 余烬皱着眉头施法灭了火,抬脚便进了屋里。 火势虽急但时间却短,故而内室还未曾烧尽,榻上一动不动的躺着一道身影,余烬挥袖将他翻过来,发觉那人并非苏青瑶,显然是苏青瑶得知自己形迹败露才会假死逃脱。 余烬越发怒不可遏,不由的攥紧了拳头。 害了雪琼竟还妄想逃出生天,简直痴心妄想。 离开屋子,余烬望着瑶光殿鎏金的牌匾,心头尽是汹涌的恨意,他当即运出红莲业火将整个瑶光殿焚烧的干干净净方才转身离去。 同时颁下旨意,昭告整个魔界,倾尽全族之力在整个六界抓捕苏青瑶。 ———— “王爷,宫中传出消息,魔后殿下遇害,魔君震怒......” 闻言,余珩心尖一颤手一松,手中的酒盏倏然落地,摔了个稀碎。 他恍然回神,酒意去了大半,当即召出盘龙枪去了魔宫。 他不管不顾的用尽灵器震碎了余烬布下的法阵进了修罗殿,一脚踹开了正殿的房门。 “余烬,你害死雪琼,我今天就来带你下地狱!” 寝殿内,余烬正抱着怀中早已没了生息的少年坐在美人榻上,即使房门破开他也毫不在意,只是细致的为少年将刚刚洗净的头发细致的擦干。 余珩气势汹汹的冲进内室,抬手便狠狠的扇了余烬一个巴掌。 余烬丝毫未躲,只是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抬眸看着余珩小声说道:“雪琼睡着了,你不要吵醒他。” “余烬啊余烬,你还真是可悲又可笑!”余珩面露嘲讽之色,红着眼睛哑声喊道:“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轻贱!” “余烬,雪琼已经死了,被你活生生害死的。” “我也不杀你了,我偏要你活着,让你用漫长的生命悔恨,让你痛不欲生长长久久的活着!” ————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目光所及皆是虚无,唯有前方一条荆棘丛生的路。 余烬踽踽独行于这条看不到尽头路上,很久很久。 久到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准备就这么一直走下去的时候,前方隐隐出现了一座破败的房屋。 一种熟悉的感觉瞬间在他心头弥漫开来,这种感觉就好像在无数年前,他曾经经来过这里。 突然升起的莫名的情绪让他的步子加快了不少。 他很快走到了破屋前面,也看到了缩在墙角的那团灰扑扑的小身影。 余烬心头一颤,莫名很想看清楚他的相貌。 他在那团小身影面前蹲了下来,哑声开口询问:“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余烬目不转睛的盯着蹲在地上的小身影,似乎生怕错过什么。 直到那团瑟瑟发抖的小身影缓缓抬头看向他,睁着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小心翼翼的对他说:“我是雪琼啊......” 看清楚少年相貌的那一刻,余烬心头盎的一颤,倏然从梦中惊醒。 “雪琼!” 他惊慌失措的从床上坐起来,着急的左顾右盼,直到看到身旁一动不动乖乖躺着的少年,他才恍然回过神。 余烬苦涩一笑,颤抖着碰了碰少年没有温度的脸颊。 怪不得当初他会觉得雪琼的眼睛熟悉,原来他们很早之前就见过,只是他早就都忘了。 那次的相见于他而言,也只不过是无聊之下的一时兴起而已。 可就是他的一时兴起,让雪琼记了整整三年,甚至在三年后甘愿以自己的命换他的命。 余珩说的没错,他该死,他还真是......可悲又可笑。 许久,余烬重新在榻上躺好,他温柔的拍抚着少年再无起伏的胸膛,声音嘶哑:“雪琼乖......” ———— 自那场大雪过后,余烬将自己关在修罗殿不问世事,他就那么抱着雪琼冰凉的身躯日日软语呢喃着些什么。 当中太后曾来过一次,也不过迫于朝臣几番上奏请求才会装模作样的说了两句不冷不热的话,最后留下一句魔君形迹疯迷便无所谓的离开了。 直到几只天魔叛乱打进魔宫,险些毁了修罗殿,余烬才在过了整整半年后重新出了修罗殿。 “你们吵到他了!”余烬怀抱绝色少年立于殿前,双眸猩红,眉头微蹙,满头白发凌乱的披散于身后,稍显狼狈,却依旧让院子里的天魔望而生畏。 “魔,魔君没死!” “打不过的,快跑!” 他们只是听说余烬死了才敢拼死一搏试图夺位,如今见余烬活生生站在面前,几乎瞬间吓破了胆,转身就想跑,却是瞬间被余烬斩杀于剑下。 打那日起,余烬性子变得越发乖戾,相较于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六界皆知,魔君怀中有一绝色少年,不管去哪里魔君都抱着他,从未分开过。 很快,继抓捕苏青瑶的旨意后,余烬下了第二道诏令。 【六界之内,不论高低贵贱,谁能治好魔后,着封异姓王,赐灵石百万,更可开口让魔君做三件事。】 诏令一出,整个六界轰动一时,六界之内无数医者前赴后继的赶往魔界,都想得到这天大的好事。 可惜这场轰动不过持续了半个月,只因十几天里去往魔界的医者死伤大半。 从那往后,再无医者敢前往一试。 只因如今已是人尽皆知,魔后神魂尽散早已身死道消,魔君此举根本不是让大家去治病,而是让一个神魂尽散之人重生。 如此逆天之举,自是无人敢应。 而且稍有不慎,更是连命都得丢。 如此这般,到了后来便不是医者主动前往,而是余烬下了死令,几乎抓尽了六界之内医术超群者。 三百年间,六界医者人人自危,几乎再不敢显现分毫,但还是日日有人被送到余烬面前。 而今日便有这么一位,刚被几个魔侍抬进噬魂殿,此时正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余烬抱着少年斜倚在王座上,左手随意的搭在把手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少年如墨般的青丝。 许久,他幽幽开口:“本君听说,这天底下没有你治不了的疑难杂症,没有你救不活的妖魔鬼怪是吗?” “不,不,不,不是,那都是小的胡说的,小的就是混口饭吃,魔君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赵青整个鬼几乎贴在地上,结结巴巴颤抖着开口。 唉,说起来也是怪他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吧,在人间就是做点儿哄骗人的小买卖,死了也没搞清楚情况,刚到冥界发现到处都没啥看病的医者,他就做了个招牌准备混口饭吃,结果才开张第一天就被抓来了这里。 来的路上他也打听明白了,抓他是要给魔后治病。 可别说神魂尽散的魔后了,实际上他连只断了腿的兔子都治不好。 余烬恍若未闻,过了半响才重新开口道: “你方才是说......你治不了是吗?治不了就治不了吧。” 闻言,赵青如获新生,他正想道谢,头顶紧接着传来的声音再一次让他如坠地狱。 只听余烬淡淡的开口:“罢了,横竖不过是一只骗人的小鬼,朔月,拉出去,喂给本座的噬魂兽补身子。” “别别别啊魔君,小的,小的,小的能治!”赵青闻言吓了个半死,也顾不得自己能不能做到,急忙开始磕头求饶:“小的真的能治!” 余烬动了动手指示意朔月暂时退下,继续不冷不热的开口:“既然能治,那便过来治。” 想着不治就是个死,赵青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被余烬那般盯着,他也没敢装模作样的把脉,只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那少年,脑海里却已经开始翻江倒海的想办法。 在余烬再一次开口前,他重新在地上跪了下来,豁出去般颤抖着声音开口:“小的,小的治不好魔后殿下,但是小的知道有人能治!”看地上的小鬼不似说假话,余烬目光当即变得凌厉:“谁?” “六界至尊,乾元仙尊的......的道侣。”被余烬这般看着,赵青几乎不敢呼吸。 “你又怎知他能?”余烬语气中带上了丝丝威胁。 赵青自然是不敢说他也是听说的,只好一脸笃定的信口胡诌道:“小的......亲眼所见,一千年前,乾元仙尊身归混沌身死道消,六界众生都说救不回来,便是他的道侣救回来的。” 闻言,余烬抬眸看向暗处的朔月:“他说的可属实?” 第三十五章 “......回君上,确有这回事。”顿了顿,朔月恭敬的回答。 余烬凤眸微眯,倏然不悦的运出魔气逼的朔月跪倒在地生生吐血才罢休:“既然一早便知道,为何迟迟不与本君言明?” “咳咳......回君上,乾元仙尊乃六界至尊,并非属下等人能抓回来的,也是咱们招惹不起的。”朔月在地上跪好才恭敬的回答。 “蠢材!”余烬不悦的收回威压,重新看向地上的赵青:“说!乾元仙尊的道侣在何处?” “玄云山。”赵青闭着眼睛急急回答。 ———— 玄云山,丝丝纯粹灵气萦绕在巍峨仙山周围,仙气缭绕间,仿佛有道道霞光在闪烁着,让看过的人皆是心生向往。 可惜几乎在余烬出现的一瞬间,本是晴朗的天空突然就变得乌云密布,天地间紧接着响起了阵阵惊雷之声。 “轰隆......轰隆......” 雷声不绝于耳,似乎在威慑着什么,余烬眉心微蹙,却是毫不犹豫的继续向前踏了一步。 至此,道道天雷轰然落地,直直的劈向余烬。 余烬轻而易举的避开天雷,已然走到了结界前。 他挥剑便劈了过去,想劈开结界,只可惜除了巨大的嗡鸣声,结界几乎分毫未动,反倒是天雷越发密集。 余烬小心的护着怀中苍白的少年,拼尽全力躲开数道天雷,却还不死心的又一次挥剑劈了过去,一次又一次的试图劈开结界。 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动作渐渐有些迟缓,终是不慎被天雷劈中。 他的身上很快染了血,却还是将怀中的少年护的好好的。 眼看劈开结界无望,余烬的心底尽是绝望,他的双眸变得越发猩红,继续发力拼死劈向结界。 与此同时,山上清灵殿中正在用午膳的虎霄霄几乎瞬间来了兴趣,扔下筷子就欲下桌,却在下一刻便被乾元仙尊拦住了。 “师尊,有人闯结界!”虎霄霄睁大水汪汪的眸子,讨好的意味十分明显,显然对这位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十分感兴趣。 “用完膳再去看也不迟。”乾元声音淡淡的,却又不容置喙。 “可他会被劈死的。”虎霄霄委屈的撇了撇嘴,嫌弃的瞪了一眼桌上的青菜。 是,他就是不想吃青菜,也不知道他家师尊哪来的恶趣味,非要让一只吃肉的老虎啃青菜,简直离谱!还美其名曰为了他的身体好。 “劈不死。”乾元不容置疑的将一片青菜放到虎霄霄专用的虎头碗中,继续淡淡道:“会给他留口气。” 玄云山护山法阵处,余烬抵挡着天雷始终未有丝毫退意,到最后道道天雷几乎是尽数落于他身。 饶是他如此拼尽全力,结界也只是稍稍有了一丝裂缝。 很快,余烬痛苦的蜷缩在地再无力气挣扎,天雷方才如有所感般渐渐停歇。 此时的余烬浑身上下皆是天雷留下的道道焦黑血痕,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却依旧将怀里的少年保护的毫发无损。 他蜷缩在地上喘息了良久,稍稍恢复了些许力气便挥剑准备继续破坏结界。 便是此时,乾元牵着虎霄霄出现在他的面前。 “擅闯灵山,所为何事?”乾元薄唇轻启淡淡开口,声音轻灵却有着难掩的威压。 余烬抬眸望过去,见到二人后终于松了口气,他随意的拭去唇角的血迹,不卑不亢大声道:“请仙尊的道侣救本君的魔后。” “请我?”虎霄霄闻言下意识惊呼出声,想了想又有些疑惑,挠了挠头小声自言自语:“我怎么不知道我有那么厉害的本事。” 乾元听得好笑,宠溺的揉了揉虎霄霄毛茸茸的脑袋才对着余烬冷声开口:“擅闯本尊灵山,还试图毁坏结界,你觉得本尊会帮你?” “况且你怀中的妖早已神魂尽散,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的,再者说,本尊一向不喜旁人在本尊面前站着说话。”说到最后一句之时,乾元的双眸倏然变得异常凌厉。 余烬闻言不由的皱了皱眉,素日日里还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话。 但如今......终究是他有求于人。 虽觉得屈辱,余烬还是在地上跪了下来,他放低了声音抬头看向乾元仙尊继续道:“我乃魔君,方才破阵之举实属无奈......多有得罪,还望仙尊恕罪,求仙尊救救他,只要仙尊肯救他,我什么都可以答应。” 乾元恍若未闻的逗弄着身旁的虎霄霄,许久才淡淡开口:“本尊不会帮你,你想跪便跪着,但有一点,再敢靠近结界半步,休怪本尊无情!” “求仙尊救他!”余烬猩红的眸底渐渐浮起绝望之色,固执的不断请求:“求仙尊发善心救救他!” 乾元没再多说一句,兀自牵着虎霄霄转身向山上去了,虎霄霄本来还想继续看热闹,但也只能被迫跟着自家师尊离开。 余烬失神的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就那么直直的跪着,他的心中尽是悲戚,不由的红了眼眶。 已经三百年了,足足三百年啊,他自欺欺人的骗了自己一次又一次,他骗自己雪琼从未离开。 但凡有人胆敢在他面前说雪琼死了,他便毫不留情的杀掉。 可如今他再也骗不下去了,乾元仙尊是他最后的希望。 若还是救不回雪琼......他便去混沌中陪他。 ———— 玄云山上难得出现了新事物,虎霄霄自然是好奇的不得了,很快又偷偷跑下山蹲在结界后面的一棵树后面偷看,跃跃欲试的想看清余烬护在怀里白衣少年的相貌。 “哇!”等到终于看到雪琼的侧脸,虎霄霄忍不住惊呼出声,忙不迭推了推身边的小猫妖:“小白,他长得可真好看!” “笑笑,你小点儿声,小心你师尊听到又要生气了。”月白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没事没事,这么远师尊听不到的。”虎霄霄不当回事的摆了摆手,随手掏出了乾坤镜拍了拍镜面。 镜面闪过一道金光,镜子里紧接着出现了一个稚嫩的小娃娃,便是镜灵了。 见状,虎霄霄立马开口道:“坤坤,你帮我查查魔君的道侣叫什么名字。” 镜中小娃娃很快点了点头,随意的捻了捻手指脆生生开口回答:“雪琼,原是无忧族少主,至今已神魂尽散三百年。” 虎霄霄了然的点了点头,收起乾坤镜拉上一旁的月白便回了清灵殿,兀自跑到了寝殿的昆仑镜前。 模仿着记忆中自家师尊捏诀的动作,虎霄霄在心中不停的默念雪琼二字。 片刻后镜面突然出现朦胧的光华,镜中紧接着出现了许多画面,赫然就是雪琼,曾经还活着时的雪琼。 虎霄霄目不转睛的盯着镜中画面,彷佛走马观花的经历了雪琼短短三百余年的一生,不禁看得红了眼眶,他吸了吸鼻子,声音中已经染上了哭腔,自言自语的说道:“雪琼也太可怜了,我一定要救他!” “哦?救他?笑笑何时竟背着师尊学了这等高深的法术?” 身后出现熟悉的身影,虎霄霄急急扑过去钻进了自家师尊怀里,可怜兮兮的求道:“师尊,你救救雪琼吧,虽然那个余烬很坏很坏,但是雪琼真的好可怜。” 乾元轻柔的拍了拍自家徒儿兼道侣的后背,声音温柔却颇有些无奈:“笑笑怎知那雪琼是否还愿意回来?也许于他而言死了才是解脱。” 闻言,虎霄霄忙不迭摇了摇头,颇为认真的开口道:“不是的师尊,笑笑知道那种感觉,笑笑也曾神魂尽散归于混沌,那时候眼前到处都是虚无的什么都没有,很难受,而且这世间这般美好,雪琼该回来看看的。” 似乎怕乾元不答应,虎霄霄又急急开口道:“若是师尊答应帮忙,笑笑以后每日都会听话练字,还会乖乖吃青菜!” 对于虎霄霄,乾元一向宠溺非常,此时已然妥协,但还是想逗逗自家徒儿,故而他还是面不改色的摇了摇头:“此举实在有违天道,师尊不能轻易答应,方才笑笑说的那些显然还不够。” “哼!”闻言,虎霄霄当即气呼呼的出了自家师尊的怀抱,想了想又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好吧,那师尊附耳过来。” 乾元浅笑着重新将少年揽入怀中。 虎霄霄窃窃私语的说了几句,当即害臊的红了脸,说完就低下头不再看他。瓮声瓮气的开口:“若师尊还是不答应就算了。” ———— 玄云山下,余烬已经跪了整整五日未曾挪动分毫,只有那双猩红的眸子变得越发绝望。 直到乾元和虎霄霄再次出现,余烬的眸中才重新凝聚起一丝希望。 “本尊可以救他,但重聚神魂有违天道,其中代价你怕是承受不起。”乾元拥着虎霄霄立于余烬面前,淡淡开口。 “我可以。”余烬毫不犹豫的点头回答,许久不曾开口的嗓音显得格外嘶哑。 “以你命换他命?也接受?”乾元继续问。 第三十六章 闻言,余烬的瞳孔不由的颤了颤,他看了看怀中没有生息的少年,很快双唇嗫嚅着开口:“我接受。” “好,不过即便本尊愿意救他,却还是要靠你自己,本尊只会告诉你该如何做?” “首先需要你寻来引魂草 ,玄阳聚魄花和太阴冰魄。需要本尊告诉你这些东西在何处吗?” 余烬听得微微皱眉,眸底有些茫然。 乾元了然,当即继续道: “引魂草生于冥界阿鼻地狱的血海中,玄阳聚魄花长在九重天上,太阴冰魄则在妖界。” “而找到这些也只是个开始,待你寻来这些天材地宝再说接下来的事情。” “本尊不限制你的时间,你大可以慢慢来,只是不得不提醒你,以你如今的修为,很有可能折在路上,如此这般,你还坚持吗?” 方才已然决定的事,余烬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只是看向雪琼的目光不禁有些担忧,他是什么都不惧的,只是不愿再让雪琼的身躯受到丝毫威胁。 乾元一眼便看穿了余烬的担忧,难得大发善心的开口:“你放心,本尊会将他带回清灵殿,即使没有你的魔气滋养他的身躯也不会消散。” “谢仙尊,余烬来日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余烬最后不舍的吻了吻少年没有温度的眉心,转身离开了玄云山。 ———— 余烬只用了短短十日的时间,几乎是不计后果的取到了引魂草和太阴冰魄。 如今就差玄阳聚魄花,他一刻也未曾停歇便上才了九重天。 余烬乃天魔之躯,一出现就引来了阵阵天雷,很快就被数千天兵围堵于南天门外。 若是放在从前,倒还有一战之力,只是如今他在短短十日内连闯两界,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早已是强弩之末,很快便被一众天兵押到了天帝面前。 好歹是一界只主,如此不堪一击狼狈的出现,几乎是受尽了众神的冷嘲热讽。 可即使是被天帝羞辱,余烬也早已不在乎了, 这些时日的经历,足以磨光他所有的骄傲。 他只是淡淡的表明了来意:“我要玄阳聚魄花,天帝若愿成全,魔界之内,本君任何东西皆可双手奉上。” “天帝若不给,那本君便唯有拼死一战。” “呵~”天帝衣冠楚楚坐于高坐之上,闻言却是笑了笑朗声道:“玄阳聚魄花虽珍贵,但也不是不能给你,只是要朕要你的一样东西来换。” “什么?”余烬问。 “朕还是很好说话的,只要你的三根魔骨。”天帝淡淡的开口,一脸的浅笑,好似乎给了余烬颇大的恩惠。 “......好。”余烬没有多言,召出魔剑毫不犹豫的划开身体,忍痛挖出三根血淋淋的肋骨捧到天帝面前。 他的额间满是冷汗,眼前也已经不慎清明,此时全靠蚀骨的痛意支撑着最后一丝神志:“给我......玄阳聚魄花。” 在受尽天帝的讥讽挖苦后,余烬终是拿到了玄阳聚魄花,撑着最后一息回了玄云山。 才到山下的护山法阵处,他还未来得及思考该如何知会乾元仙尊,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然漆黑一片,所处的也不再是山下,而是一间全然陌生的屋子。 身上的伤处还在不断叫嚣着疼痛,余烬这会儿也顾不得理会。 他很快便撑着身子艰难的坐了起来,皱着眉头在黑暗中警惕的打量着周遭环境。 屋子不算大,陈设也简单的可怜,身下是木板支成的简易床榻,除此外就只剩下窗户边的一张破旧的桌子和两个缺腿的凳子。 余烬正欲起身去外面看看,门外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他警惕的抬眸看了过去,下意识想召出魔剑防备一二。 可他这次伤得实在太重,召剑不成反倒逼得自己生生吐了一口血,他也只得作罢。 随手抹掉唇角的血渍,余烬皱着眉头死死盯着刚进来的陌生小妖。 月白一进屋子看到的就是余烬皱着眉头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他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大步流星走到余烬面前啧啧了两声随意嘲讽道:“啧啧啧,不得不说你这命还真是有够硬的,都这样了竟然还没死。” “你瞪我做什么!信不信本妖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你这魔属实是不知好歹了些,也难怪你那道侣宁死都要离你而去,连一丝神魂都不给你留。” “哼,你还自作多情守着人家的尸首这么些年,你就没想过人家愿不愿意?” 月白越说越来劲,余烬额角青筋暴露,撑在床板上的手渐渐攥成了拳头。 咽下喉咙间不断上涌着的腥甜,忍住胸口火烧般的痛意,余烬恶狠狠的瞪着月白嘶哑着怒斥:“滚!” “啧,都这样了还骂人。”许是顾忌着余烬被活生生气死,见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月白终究没再火上浇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又道:“罢了罢了,本妖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是乾元仙尊命我将你带回来的,你不必做出这么一副逼良为娼的表情,我可没逼你留下。” 闻言,余烬不由的怔了怔,虽还是恼怒着的,但他也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终究是忍下了月白的嘲讽。 他收起防备缓了缓身体的不适,低声开口询问:“乾元仙尊在何处?” “这都亥时三刻了,尊上早都歇了。”月白随口回答。 余烬听得微微蹙眉,心中虽还是焦急却也没再多问,只是想了想重新问道:“那你可知本君的道侣在——” 不等余烬说完,月白像是没了兴趣般懒得听他说完,随手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便丢到了余烬身前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尊上让我给你的丹药,说是怕你撑不到明日天亮。” 话罢,月白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简陋的屋子,丝毫没再给余烬说话的机会。 余烬想说的话被堵在嘴边,不禁苦涩的垂下了眸子。 如今已经入秋许久,玄云山山势又高,入夜便格外的寒凉。 月白离开时故意没有关门,冷冽的寒风迫不及待的侵袭着屋子,短短片刻便卷走了屋内仅有的温度。 余烬法力早已耗尽,此时便是连最基本的御寒之术都无法运转,很快便冻的浑身僵硬。 浑身的伤口肆虐的痛着,他却不由的想起了雪琼。 想来......三百年前雪琼长眠于那场大雪中时,便是同他如今一般痛苦吧。 不,那时雪琼远比他痛苦和绝望。 眼前突然开始一阵阵发黑,余烬倏然从过往的记忆中回过神。 他皱着眉头摸起躺在腿边的瓷瓶,颤抖着拔掉瓶塞,红着眼眶仰头将沉甸甸的一瓶丹药尽数灌进了口中。 他无力去关门,也懒得去关,就那么随意的躺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余烬摸黑离开了屋子。 ———— 东方泛白,晨雾弥漫间,清灵殿外的石阶上渐渐显露出一道身影。 那人满头华发有些凌乱的披散于身后,脸色苍白双眸紧闭,薄唇紧抿着,身上的衣衫被鲜血浸染,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形容枯槁却依旧跪的笔直。 那是余烬,自昨夜起便一直静静的跪着。 直到日头高悬,面前高大的房门被人朝内打开,余烬这才缓缓抬头,嘶哑着开口:“仙尊......需要的东西我都寻来了,何时......可以开始?” 乾元随意瞥了眼余烬,揉捏着虎霄霄软乎乎的小手淡淡道:“三百年都等了,如今便这般着急吗?你伤的太重,等两日再说吧。” 余烬急急开口:“我可以......求仙尊成全......” 乾元闻言倒是多看了余烬两眼,稍稍思量便道:“好吧,若再不答应倒显得本尊不近人情了,不过本尊得先喂饱我家虎崽子,你先回去等着吧。” “谢仙尊成全。”余烬如今傲骨全无,只余卑微,他虔诚的对着乾元磕了个头再次开口:“尊上......我还有一事相求。” “若我今日身死......可否让雪琼留在玄云山上修炼?” 不等乾元点头,虎霄霄闻言倒先来了兴趣,急急扯了扯自家师尊的衣袖小声道:“师尊,答应他吧,若是雪琼留下了我就又能多一个朋友了!” 乾元宠溺的揉了揉自家徒儿的脑袋,终是对着余烬点了点头道:“好,本尊应下了。” ———— 引魂草 ,玄阳聚魄花,太阴冰魄。 将寻来的神草一一放入早已备好的法阵当中,乾元对着法阵中央的余烬淡淡开口:“该如何做方才已经同你说了,准备好了便动手吧。” 从前方的水晶棺上收回目光,余烬点了点头,双手交叠捏诀开始默念引魂咒。 “尘秽消除,九孔受灵,返魂童形,幽魂归处……吾爱雪琼,神魂重聚,速速归来。” 念完最后一句,余烬毫不犹豫的划开了手腕,放任鲜血源源不断的汇入法阵。 随着鲜血将整个法阵绘满,天道似有所感,开始降下道道惩罚的天雷,好在都被乾元预先设好的结界拦截在外。 余烬彷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痴痴的望着水晶棺中的少年,像是生怕少看一眼便再也见不到一般...... 第三十七章 让散尽的神魂重聚本就有违天道,又岂会容易。 阵法足足运转了三日,余烬便整整流血三日,几乎放干了全身的血。 法阵之上的丝丝光芒渐渐凝聚成了人形,乾元设法将神魂与水晶棺内的躯体融合,面上难得露出一抹淡笑:“成了。” 余烬早已神志恍惚,视线模糊耳朵也不甚清明,却还是在阵法完成的那一刻似有所感般微微抬头看向了水晶棺。 可他睁大眼睛努力了许久,视线却始终是模糊的,眼前甚至开始一阵阵发黑。 身上早就没了温度,就连伤口都似乎都感觉不到疼痛了,如今他五感尽失,想必也将不久于人世。 他倒是并不畏惧死亡,只是想到雪琼便有些遗憾。 遗憾不能再见到那人璀璨的双眸,遗憾无法再听那人动听的声音。 可在深深的遗憾下,其实还藏着一丝庆幸。 还好,他的雪琼回来了。 余烬嘴唇翕动,目光痴痴的望着前方,终是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 自无尽的黑暗中醒来,余烬看着破旧的屋子颇有些茫然。 他不是死了吗?怎还会有意识? 余烬皱着眉头直直的从破板床上坐起来,身上突然传来阵阵刺骨的痛意却险些惹得他重新跌回去。 伤还在?还会觉得疼? 难道......他竟还活着? 顾不得身上崩裂流血的伤口,余烬急急下了床踉跄着推开屋子,巡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到了雪琼暂住的屋子。 在门口站定,他一时间却不敢推门了。 乾元仙尊说要用他的命换雪琼的命,可他如今还活着,那雪琼呢? 余烬正难受着,门却突然被人朝里面拉开了。 他下意识抬眸望过去,看到是虎霄霄不由的有些失望。 压下心中的痛意,余烬红着眼睛哑声开口:“为何会失败?” “失败?”虎霄霄疑惑的看着余烬,顿了顿皱着眉头道反问道:“什么失败?你倒是醒的快,流了那么多血,雪琼还没醒呢你倒是先醒来了。” “雪琼会醒!?没有失败!?”片刻之内经历大悲大喜,余烬身子险些站不稳。 不等虎霄霄回答,他急急冲进了屋内跑到了榻边。 余烬颤抖着将手小心翼翼的放在少年额间,微微一探便察觉到了丝丝灵力。他不由的红了眼眶,一滴眼泪直直的砸在雪琼眉心。 榻上沉睡许久的少年似有所感,睫羽轻颤,竟缓缓睁开了眸子。 倏然对上少年清亮的双眸,余烬心头一颤,他的双唇开开合合却是许久未曾发出任何声响。 雪琼眸底茫然,一一望过屋内众人,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床边一脸复杂的余烬面上。 许久,他薄唇轻启怯生生的开口问道:“你是谁?” “你是谁?” 随着少年胆怯的询问声落下,余烬手中小心端着的茶杯也随之倏然滚落在地摔了个稀碎。 他的眼眶不由的红了个彻底,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凑过去想摸摸少年的脸颊。 雪琼不懂余烬眸中的哀伤与复杂,只是下意识低头避开了男人还带着干涸血迹的手掌,复又局促不安的问道:“这是哪里......我又是谁?” 少年下意识的动作犹如一把利剑狠狠的刺入了余烬的心脏,让他痛彻心扉苦不堪言。 许久,余烬咽下苦涩颤声开口:“你是雪琼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雪琼?”雪琼茫然的跟着重复了一遍,有些难过的小声说道:“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事,没事,忘了也好......”余烬近乎自言自语的说着。 他努力压下喉间涌起的阵阵腥甜,白着脸扯出一丝笑意柔声安抚:“乖乖休息,我等会儿再来看你。” 雪琼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由的想了许多。 此刻他一点也不想休息,他隐约觉得自己已经睡了很久很久。 他好像忘记了许多事情,心里空落落的十分难受。 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全然陌生的,尤其是那个男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人,他的心里还莫名有些酸楚。 目送那个给他奇怪感觉的男人离开,雪琼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向了虎霄霄。 他想问关于那人的事,可又有些不敢。 好在没等他张嘴,虎霄霄便先笑呵呵的开口了:“你好呀,我叫虎霄霄,是一只修炼了一千六百年的虎妖,你可以叫我笑笑。” “......笑笑?”雪琼小心翼翼的重复了一遍。 “对!”虎霄霄格外认真的点了点头。 “方才那个......是谁?”雪琼绞着手指不安的小声问道:“就......眼睛红红的那个。” “他啊......”虎霄霄眼珠子一转,想了想突然凑到雪琼身边放低了声音,确定外面听不到他才小声开了口: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特别特别凶残,简直就是笑里藏刀衣冠禽兽!” “你千万记住我说的话,他跟你说的话你都别信,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理他,更不要让他靠近你,嗯......三尺之内!” 雪琼乖巧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信任着这个笑的十分明媚的少年,听到不太明白的地方他还颇为认真的问道:“三尺是多少?” 对于这个问题,事实上虎霄霄也不是特别清楚,他摩挲着下颌想了想才回答道:“差不多就是一步吧,反正你记住,别让他靠近就对了。” “嗯嗯!”雪琼闻言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答道。 ———— 此时,离开屋子的余烬全然不知此刻屋内的情况,他这会儿早就急疯了。 稍微远离雪琼所在的屋子他便急急问道:“仙尊,雪琼为何不记得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与余烬心急如焚不同,乾元面上一派从容不迫,他不紧不慢的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才淡淡的开口:“不必如此急躁,本尊之前忘了与你说明,他暂时失去了记忆。” “暂时?”听到暂时二字,余烬下意识的反问。 乾元抬眸看看了余烬,有些玩味的继续道:“那些记忆并未完全消失,他终有一日会想起忘掉的一切,只是到底何时恢复本尊也不能确定。” 余烬低头躲开乾元仙尊别有深意的眸子,许久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被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着实有些糟糕。 说他卑鄙也好,不耻也罢。 在得知少年失忆的那一刻,他的心中除了悲痛之外的确还有一丝庆幸。 只因他的心底终究是惧怕的,他害怕直面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更害怕直面雪琼对他的恨意。 可此时却又得知雪琼的失忆只是暂时的,这就犹如一把尖刀直直的悬在他的头顶,也不知何时便会倏然落下,将他毫不留情的斩杀。 ———— 余烬很快回到了雪琼暂住的屋子,他煎熬了三百年才再次见到这般鲜活的雪琼,自然是一刻都不想浪费。 只可惜等他再次回去之时,少年的眸中已然带上了防备。 雪琼那会儿正小口小口的喝着虎霄霄帮忙端来的白粥,一边听虎霄霄讲些仙界的有趣事迹。 比如郜灵星君醉酒后掉进瑶池的糗事,又比如朝颜仙子平日里的矜贵疏离都是装出来的。 虽然对对方口中的这些神仙没有任何印象,但雪琼还是被虎霄霄生龙活虎的故事逗得频频浅笑。 直到—— 余烬的出现,雪琼看着突然进了屋子的男人,脸上难得浮现的笑意瞬间消散,他不由的微微蹙眉,捏紧了手里的白瓷碗。 七步。 五步。 三步。 一步! 眼看余烬即将越界,雪琼脸上的淡淡防备顿时转为害怕,想也不想的对着虎霄霄求救:“笑笑!他过来了!” 雪琼害怕他,发现这一点的余烬心头顿时一阵疼痛,他的身子也不由的晃了晃。 虎霄霄几乎是瞬间拦在了雪琼面前,对余烬说话的声音格外的愤愤不平:“看不出来吗?雪琼不想看见你,别再靠近了!”胸膛血气翻涌间,余烬险些生生呕出一口血来,皱着眉头缓了缓,余烬才重新站稳。 他颓然的越过虎霄霄看着榻上的少年,心中苦涩异常:“雪琼......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他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留下这句话就踉跄着回到了暂住的小破屋里。 他想,不管怎么样,雪琼回来就好,剩下的......他会用往后漫长的生命去弥补。 望着那人有些颓败的背影,雪琼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他忍不住想,这人未免太傻了些,怎么总说让他好好休息呢? ———— 余烬舍不得离开雪琼,一刻都舍不得。 他会走,是因为再不走他就会忍不住吐血。 回去稍稍疗伤,确保不会随时吐血吓到雪琼后他便再一次回到了雪琼所在屋子的门外。 之所以在门外,是因为担心雪琼害怕。 之所以会靠近,却是因为他舍不得离远。 接下来的两日,皆是如此。 第三十八章 其实虎霄霄不在的时候余烬也试着进去过,可他在看到少年眸底的恐惧后便很快退回了门外。 更多的时候他是在虎霄霄也在的时候进去看雪琼一眼,因为也唯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雪琼才会少一丝胆怯。 余烬心中虽难受,却也毫无办法。 ———— 许是某人实在碍眼又不讨喜,每次虎霄霄来找雪琼的时候又总会撞上他,所以虎霄霄很快便想到了个法子欲将余烬支走,还提前找到了自家师尊一同商量好了对策。 有了自家师尊撑腰,虎霄霄的底气越发充足,他双手叉腰站在余烬面前,装模作样的将对方自上而下审视了一遍才开口:“你整日在这里当门神是不是闲的慌?” 见余烬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虎霄霄加大了声音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玄云山不养闲人?” “我们这里可不是魔界,没有那么多下人伺候,知不知道月白每日为我和师尊做饭已经很辛苦了,现在还要伺候你和雪琼。”说到和雪琼三个字的时候,虎霄霄还特意将声音放的极低。 余烬终于微微抬了抬眸,沉声开口:“我可以不吃。” “你是可以不吃,反正又饿不死!”又一次放低了声音虎霄霄才继续道:“可是雪琼呢?你要让他陪你一起饿?今日开始月白就只做我和师尊的饭了,你要是不想雪琼挨饿,现在就滚去厨房。” 听到滚字,余烬双眸不悦的眯了眯,却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不久后便转身向着厨房的方向去了。 他的一双手拿过刀拿过剑,却还从未拿过锅铲,他不会做饭,可他不能让雪琼挨饿。 从那日起,余烬开始学着做饭,还要每日为雪琼煎药。 如此这般,余烬守在雪琼门口的时间自然而言少了许多。 对于这个结果,虎喃凮霄霄格外满意。 ———— 即使虎霄霄和月白每日都会想方设法的逗他开心,可他依旧无法真正的开心起来。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终究是揣揣不安的。 雪琼偶尔也会想,他从前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妖,他的父母在何处,他有没有......道侣。 素日里看着虎霄霄和乾元仙尊亲密无间的相处,他是羡慕的,也会情不自禁的想,他是否也曾有过那样的感情。 而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偶尔望着天上的云,偶尔盯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偶尔也会忍不住偷偷打量总是守在不远处的余烬。 每当那是时就会忍不住想,余烬生的并不丑,可为什么他却下意识的害怕他呢? 不,他也并非是害怕余烬,只是余烬会让他......心痛吗? 他隐约知道,他和余烬之间定然有着很深的纠葛。 可每当他试图想找寻那些丢失的记忆时,总会有一个声音适时的出现。 那个声音告诉他,不要想起来,想起来只会让他很痛苦。 摇了摇头压下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雪琼拉出了脖颈上的红绳,将小巧的白玉吊坠捏在手里看了又看。 这是他昨日才发现的,似乎一直都戴在他的脖子上面。 一只小兔子的吊坠,看起来可爱的紧,可他对于这个兔子吊坠的感觉却也有些复杂,明明是喜欢的可不知为何竟还有着几分抵触。 这又是为何呢?雪琼想着,不由的微微出神。 站在回廊下目睹一切的余烬却是突然心尖一颤,无意识的将指甲扣进了掌心。 三百年前少年长眠于大雪中的那一幕倏然展现在他的眼前。 余烬清楚的记得......雪琼最后的动作是将他送的玉坠摘下来了。 他骗不了自己,他知道雪琼那样做是想斩断他们之间的纠缠,是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纠葛。 那若他恢复记忆,又当如何...... 余烬不愿再往下想,下意识抬脚向少年所在的方向走去,在距他一步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缓缓开口:“雪琼......” 雪琼闻言倏然回神抬眸望了过去,乍一下看到突然出现的余烬,他不由的惊了一下。 在确定对方离他不算特别近时才松了口气,但他还是下意识捏紧了手心。 “余烬......你找我有事吗?”雪琼有些迟疑的小声开口问道。 “......你知道我叫余烬?”少年眸中淡淡的不安让余烬的心间苦涩异常。 “......嗯,笑笑说的。”雪琼点了点头怯生生的开口。 “那他可有说......我同你是什么关系?”问这一句的时候,余烬的呼吸甚至有些急促。 闻言,雪琼颇为认真的陷入了思考,想了想他才缓慢的摇了摇头,垂眸小声开口回答:“笑笑没说。” 少年的疏离深深的刺痛了余烬的双眸,情不自禁的,他靠近了半步,伸手想摸摸少年如墨般的发丝:“那你,可想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发觉余烬的动作,雪琼瞬间惊的瑟缩了一下,他急忙站起来躲开了余烬的手,皱着眉头害怕的惊声喊道:“你要干嘛!” 余烬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原地,连带着腹部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豁出命才换回来的人,此刻却将他视若蛇蝎,避之不及,他只觉这种蚀骨的痛意比天雷加身都让他痛苦。 余烬的眸底闪烁着深深的痛意,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悲戚的盯着少年的双眸,声音甚至是颤抖的:“雪琼......你怕我......” 他这是......哭了吗? 看着男人眸中一闪而逝的水光,雪琼不由的有些怔愣,声音也下意识放软了不少,嗫嚅着小声开口:“......是你......离的太近了。” 余烬双唇轻颤,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他呆呆的看了雪琼许久,终是狼狈的离开了院子。 ———— 素日里总在远处守着的人突然就没再出现了,雪琼不由的开始频频想起他。 甚至在和虎霄霄聊天的时候,他也总会下意识看看周围。 就这样过了两日,在送走每日按时前来同他聊天的虎霄霄后,雪琼忍不住偷偷的离开了暂住的院子,去了余烬住的地方。 玄云山虽大,但房屋却不多,乾元仙尊与虎霄霄住在最大的清灵殿,月白有一间自己的小院子,雪琼便暂住在月白院落的一间屋子里。 除此之外,唯独剩下不远处山头上一间孤零零的小破屋。 所以雪琼几乎没费什么力便找到了余烬住的地方。 屋子的门似乎关不紧,露着一条不算窄的缝隙,透过这条缝隙,雪琼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余烬。 几乎是雪琼看到余烬的瞬间,余烬也似有所感的直直看了过来。 只是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余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病糊涂出现了幻觉,否则雪琼又怎么会来找他。 才看了一眼就被抓包,雪琼不由的有些尴尬,下意识的开口辩解:“我......只是路过......” 就在此时,山头巧合般的吹过一阵风,将虚掩着的门板瞬间吹的大开。 余烬直直的看着站在门外的少年,眼眶甚至有些泛红。 想着反正是幻觉,不是真的‘雪琼’,他有些脆弱的开口请求道:“可以进来吗?我想看看你......” 鬼使神差的,看着男人脆弱的模样,雪琼抬脚轻轻的走进了这间过分简陋的屋子。 不过他并未走的太近,在距离余烬两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许久,雪琼绞着手指不安的询问:“你......怎么了?” 余烬痴痴的望着床边的少年,缓慢的摇了摇头:“没事。” 接下来的时间里,雪琼没再开口,余烬也没再说话。 两人就在这样怪异的氛围中对视了良久。 直到雪琼实在站累了,又正好瞧见了两步之外的凳子。 可惜他看的并不仔细,也未曾注意到凳子缺了一条腿。 他想都没想走过去就坐了上去,毫无意外的,他连同凳子一起摔了个人仰马翻,后脑勺狠狠的磕在地上,雪琼瞬间疼的红了眼眶。 ‘砰!’ 随着这声巨响,余烬倏然惊醒。 他终于意识眼前的雪琼并非的幻觉,而是真的! 此时少年摔在地上委屈的直掉眼泪,余烬再也顾不得浑身的酸软,当即跌跌撞撞的下床将雪琼抱了起来,急切的询问:“摔到哪儿了?严不严重?快让我瞧瞧!” 雪琼这会儿还懵着,也顾不得余烬是否越界,只是捂着撞疼的后脑勺可怜兮兮的喊疼:“疼......呜......” “怪我,都怪我,忘了提醒你那凳子是坏的,不哭不哭,先让我看看你的伤。”余烬越发乱了手脚,急急将少年抱回床上,小心翼翼的拉开他的手查看伤势。 直到发现雪琼的伤处只是微微肿了些,并未破皮流血,余烬才松了口气,却也是抱着少年不停的安抚。 许久,雪琼终于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了,察觉二人过分贴近的姿势,他顿时再一次怔住了,反应过来后就急急的钻出了余烬的怀抱下地站好。 温暖突然从怀中离去,余烬颇有些怅然的收回了手,但还是关心的询问:“还疼吗?” “不了。” 雪琼缓慢的摇了摇头,心中却不由的有些疑惑。 笑笑说余烬又坏又凶残,可这些时日他分明觉得余烬并不坏,起码目前还没有发现坏的地方。 想到此处,雪琼不由的抬眸看向余烬,却被对方腰腹上刺目的红吓了一跳,下意识惊声喊道:“血!有血!” 第三十九章 “血!有血!” 余烬垂眸看了眼,忙扯过整齐叠放在一旁的衣服穿好挡住了腹部的一片殷红,急切的安抚道:“我没事,你别害怕。” 他只着了中衣,方才剧烈的动作之下,腰腹处最大的那条伤口不可避免的崩裂了才会流血将中衣染红。 他的伤口之前未曾处理,这两日有些恶化他才会在屋子里休息。 他本不欲让雪琼知道的,不曾想如今却还是吓到他了。 不管余烬怎么解释,雪琼还是不由的红了眼眶。 不知为何,看着那些刺目的红色,他控制不住的想落泪,就好像在那样刺目的血色里,他曾经失去过很重要的东西。 雪琼垂眸躲开了余烬的目光,低头从腰间的储物囊中取出了几个瓷瓶。 “这是笑笑给我的药,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我先走了。” 留下几句话,雪琼将药放在桌子上便离开了。 或许雪琼自己都未曾发现,但余烬已经察觉了,如今的雪琼,怕血。 那日后,余烬一如往常开始日日在雪琼的不远处守候着。 后来面对余烬的时候,雪琼虽还会有几分胆怯,但也不再像刚醒来时那般恐惧了。 只是他开始越发好奇他和余烬的关系,也越发迫切的想要记起过去的事情。 时间转眼便是三个月,许是看着少年在玄云山上有着过去不曾有过的快乐,余烬并未提起回魔界的事情。 ———— 十一月初六,是虎霄霄的生辰。 每年这个时候,郜灵星君都会前来一同庆贺。 说起郜灵星君,也是如今这六界之内同乾元仙尊同一辈分的最后一位上古之神了。 地位尊崇自是不必说,只说其性子与乾元仙尊简直差了不是十万八千里,活了不知多少年岁,却还是个极爱热闹的神仙。 不过他的朋友虽遍布六界,但最好的也唯有乾元罢了。 如今他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羡慕乾元仙尊捡了个徒弟养成了道侣。 可他虽说是羡慕,却从未收过什么徒弟,至今还是孑然一身。 你若问他,他也只说是缘分未到。 倒是有不少道听途说的小妖整日整日的往他仙府门口躺,不是装病就是卖惨,就盼着能被郜灵星君收为徒弟,不过郜灵往往都会一扇子把人送回来处去。 直到初六这日,郜灵星君一大早便带着一大车的贺礼上了玄云山,也见到了乖乖站在虎霄霄身旁的雪琼。 也就是这一见,彻底乱了他的道心。 ———— 郜灵一向是个爱热闹的,行事也讲究排场。 这不,一大早就领着两个仙童拉着一车的贺礼上了玄云山。 当然,拉贺礼的是仙童。 而他,只负责扇着扇子自诩风流。 郜灵毫不客气的穿过玄云山的护山阵法,跟回自家仙府似的敲响了清灵殿的大门。 “起来起来,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竟然还在睡觉。” “乾元!虎崽子!” “不说话本星君也知道你们醒了,把千里迢迢赶来的客人晾在门外,这就是你们夫夫二人的待客之道吗?” 清灵殿内,虎霄霄被吵醒后气呼呼的打了个滚钻进了自己师尊怀里,瓮声瓮气的嘟囔:“师尊~郜灵也太讨厌了,这才刚刚辰时而已。” 看着怀中少年气呼呼的小模样,乾元不由的笑笑了,他随手捏诀下了个隔绝声音的禁制,温声哄道:“好了,这回吵不到了,想睡就再睡会儿,笑笑乖。” “嗯~”虎霄霄砸了砸嘴,重新闭眼沉沉的睡去了。 清灵殿外,看着突然出现在门板上的禁制,郜灵不由的啧啧了两声,颇有些无趣的转身到院内的亭子里坐下了。 还不忘随口吩咐两个仙童:“把东西放就去厨房做午膳吧,一定做得丰盛些。” “是。”两个仙童恭敬的回话后就去了厨房。 彼时徒留郜灵一人在八角仙亭中坐着,他轻摇折扇颇有些惆怅的自言自语:“唉,也不知道何时本星君也能像乾元这般佳人在怀,过上此等饱暖思淫欲的日子呦~” 正伤感着,大门外突然传来些许细微的声响,郜灵倏然回眸望了过去,却是猝不及防对上大门后面一双小兽般惊慌灵动的眸子。 郜灵不由的愣了愣,收起折扇笑呵呵的向着门口走了过去。 本想着偷偷看一眼却突然被人家发现,雪琼不由有些惊慌。 再一看那人竟向自己走来,他便仓皇失措头也不回的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房门,一直没有听到跟来的脚步声才终于松了口气。 其实他也并非有意去看,只是他睡觉本就很轻,平常也醒得早,所以郜灵那一通敲门声瞬间就将他吵醒了,再一听又是个全然陌生的声音,他便有些好奇的想看看是谁。 等郜灵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捕捉到的也只有少年落荒而逃的一个背影。 他的眸底罕见的浮起一丝兴趣,不由的笑了笑自言自语:“是虎崽子新捡回来的小妖吗?小东西倒是可爱的紧。” ———— 一直到旭日东升,日上三竿之际,虎霄霄方才幽幽转醒睁开了眸子。 其实也不能怪他睡得久,谁让他家师尊昨夜折腾到那么晚,郜灵敲门的时候他才刚睡下没多久。 揉着眼睛出了清灵殿,虎霄霄一眼便瞅到了坐在亭子里的郜灵。 他兀自走过去在郜灵身边坐下,打着哈欠气呼呼的道:“郜灵,下次能不能晚点儿?每次过生辰都要被你吵一次,真的很讨厌。” 闻言,郜灵收起折扇颇有些伤感的摇了摇头:“唉,你这奶娃娃还真是同你那没良心的师尊一摸一样,也不知本星君这般到底是为了谁。” “我不是奶娃娃,过了今日本虎妖就一千六百二十三岁了,还有,大冷天的你扇扇子也不怕把自己冻死,略略略!” 说完这些,虎霄霄做了个鬼脸便跑走了,丝毫不给郜灵反击的机会。 虎霄霄本就起的迟,稍微收拾了一会儿到了午时。 郜灵带来的仙童也已经做好了午膳,一行人便移步露天的堂屋里准备用膳。 饭桌上,虎霄霄左边坐的是乾元仙尊,右边是雪琼,郜灵和月白在余下的两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只有余烬站在不远处的柱子旁,显得有几分可怜。 虎霄霄一直都不喜欢余烬,自然是不会为他安排位置。 不过余烬并不在乎,如今只要能远远的看着雪琼他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难得的热闹,虎霄霄开心的很,很快就热情的给雪琼介绍郜灵,只听他笑呵呵的朗声道:“雪琼,这是郜灵,就是我前些日子同你讲的那个喝醉酒掉进瑶池里的那个。” 闻言,雪琼下意识的顺着虎霄霄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郜灵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险些就这么喷出来,他一脸窘迫的咽下喉间的玉露酒,无奈道:“你这奶娃娃,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有没有考虑过本星君的感受?” “我说的可是事实。”话罢,虎霄霄继续指了指身旁的雪琼对郜灵道:“这是雪琼,我新交的好朋友。” 郜灵闻言倒也没再纠结被揭老底的事儿,只是莞尔一笑朗声道开口:“傲雪凌霜,琼枝玉叶,好名字。” 雪琼被这般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尴尬,急忙低头躲开了郜灵探究的目光。 可此刻他心中想的......却是站在角落里的余烬。 想来这般被人苛待,他心里定是难受的吧。 目睹饭桌上的这一幕,余烬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的薄唇紧抿着,显然十分不悦。 同样是男人,他怎么会看不出这位郜灵星君眸中赤裸裸写满了对雪琼的兴趣。 可他如今也算是寄人篱下,终究是不能同过去那般肆意。 他苦忍着听着饭桌上众人的嬉笑,心中颇有些恼火,除此外还有几分难掩的苦涩。 饭桌上把酒言欢好不热闹,可雪琼却总是不由自主的频频望向角落,尤其是望见那人眸底的落寞,他的心中也连带着有些难过。 想了又想,雪琼终究还是拿起自己不曾用过的小碗,夹了几样菜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饭桌。 走到余烬身旁,他放低了声音小声道:“......别难过,你一定也饿了,吃点儿吧。” “雪琼......”看着少年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余烬却是愣住了,他双唇轻颤,开开合合许久才说出一句话:“......你不怕我了?” 雪琼微微低头避开余烬紧盯着他的双眸,缓慢的摇了摇头道:“......不怕。” 可其实他还是有些怕的,可看余烬这般可怜,他终究是不忍心。 不远处,郜灵同乾元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修长的双手执起酒杯一饮而尽,余光却望时不时向不远处的二人。 ———— 想了许久,余烬还是决定带雪琼回魔界,他实在无法忍受心爱之人被旁人觊觎。 虎霄霄生辰宴后的第二日,他一找到机会便同乾元仙尊表明了意思。 “尊上的恩情,余烬铭记于心,如今叨扰多日,我也该带雪琼离开了。” “这本是你的事,本尊也没什么好阻拦的。”乾元随手理了理并不乱的衣摆,继续道:“只是有件事情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同你说。” “雪琼的神魂虽找回来了,但他枯竭的灵力并未一同回来,你若为他好,便留他在玄云山修炼三年。” 余烬听得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可他并未纠结太久,很快便叹了口气妥协道:“好。” 脚步声渐渐远去,乾元放下手中的茶杯冲着不远处的屏风宠溺的开口道:“好了,他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闻言,虎霄霄立马笑呵呵的从屏风后面钻出来扑进了自家师尊怀里:“师尊真好,笑笑最喜欢师尊了。” “好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毕竟是人家的道侣,不能总扣着不放。”抱紧了怀中的少年,乾元的语气中颇有些无奈。 清灵殿外,余烬皱着眉头向院子外走去,心中烦躁异常,却是突然被拦住了去路。 “雪琼?”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少年,他压下心中不悦颇有些诧异的开口。 雪琼无意识的绞着手指,脸色有些苍白。 他低头躲开余烬的双眸,鼓起勇气努力了许久终于问出了藏在心底的问题:“......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你和仙尊说要带我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 雪琼一直都隐约知道他和余烬定然有着特别的关系,但他一直都没问过,甚至是害怕知道的。 直到今日听到余烬说要带他离开,他知道他不能在装傻下去了。 余烬长长的叹了口气,许久才哑声开口:“我是魔君,你是我明媒正娶的魔后,因一场......误会,你出了意外,才会失去记忆。” 听完余烬避重就轻的回答,雪琼不禁急的红了眼眶,他有些哽咽的重新问道:“是什么样的误会,是什么样的意外?你要同我说清楚啊!” 第四十章 “是什么样的误会,是什么样的意外?你要同我说清楚啊!”少年眼眶泛红,声音急切中带着哽咽。 “......雪琼,别问了......”余烬不想骗雪琼,可过去的事情那般鲜血淋漓,让他如何能说得出口。 更何况若真的说清楚了,他恐怕连如今这般远远的看着他都做不到了。 余烬心间苦涩,仓皇避开少年的闪烁着水光的眸子,许久才放低了声音近乎恳求的重新开口: “雪琼......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不要再执着于那些失去的记忆了,好吗?” 雪琼摇着头后退了两步,眸底皆是失望:“既然你不愿说......那就永远都别说,也不要让我看到你了,你走吧。” 话罢,雪琼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院子。 目送少年离开,余烬黯然的垂下了眸子,许久才喃喃自语的开口:“雪琼,我只是......怕你会不要我......” ———— 余烬毕竟是一界之主,他扔下魔界三月有余,族中早已积攒了许多事。 在朔月再三传信催促下,他再不情愿,也终究是不得不回去处理。 更何况自那日不欢而散开始,他果真连远远看着那人的机会都失去了。但凡他出现,少年便整日闭门不出。 或许,他是该离开一段时间好好想想。 虽知道少年不愿见到他,余烬还是在临别前找了一趟雪琼,说了要离开一些时日的事情。 雪琼当日并未回应,只是那人走后,他心底却还是多了几分孤寂。 ———— 斗转星移,冬去春来,彷佛转眼之间干枯的树枝便纷纷抽出了嫩芽。 玄云山上,雪琼这会儿正在和虎霄霄骑在树上看一窝刚出生的杜鹃鸟,两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倒比窝里等待母亲投喂的小鸟儿叫的还要欢快。 如今他们二人整日整日满山的跑,使得整个玄云山看起来都生机勃勃的。 可以说,在虎霄霄的带领下,如今的雪琼早已不复当初醒来时怯生生的模样了,甚至还跟着虎霄霄学了许多简单的法术。 倒是乾元仙尊发现他修炼的速度极快,偶尔还会指点一番。 与他们二人的闹腾不同,不远处的仙亭中,乾元仙尊与郜灵星君正安静对弈着。 乾元执起一枚白子看似随意的落于棋盘上,淡淡道:“这些时日,你来的未免太频繁了些,从前一年顶多来两回,如今一个月跑了七八回。” 从不远处的少年身上收回目光,郜灵浅淡一笑开口道:“本星君这不是想同你下棋么。” “次次都输,本尊看你下棋是假,看人是真吧?”乾元随意的落下决定胜负的最后一子,不紧不慢的继续开口道:“可你莫要忘了,那小妖是魔君寄养在玄云山的道侣,三年之期一到魔君就会接他离开。” 棋盘上,黑棋已然满盘皆输,郜灵随手将黑子放回棋子篓中,转而单手支在桌子上大大方方的看向雪琼,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本星君难道不比那没心没肺的魔君强么?” 乾元无奈摇头却未再多说,只是执起茶杯浅浅的饮了一口,转而看向了玩的欢快的虎霄霄。 想着成日这般藏在暗处偷看实在不似他的性子,郜灵终是下定了决心,兀自起身走到了梧桐树下。 想了想,他敲了敲树干对着虎霄霄开口:“虎崽子,你家师尊唤你过去。” “嗯?师尊叫我?”虎霄霄不疑有他,当即拍了拍雪琼的肩膀说等会儿回来,随后就迅速下了树。 树下来了第三人,雪琼顿时也有些尴尬,当即也跟着一起下了树。 虎霄霄已经跑走了,树下只余二人,郜灵莞尔一笑,打了个响指在手中化出一根玉簪。 他将玉簪塞进少年手中,毫不掩饰的直奔主题,颇为认真的开口道:“雪琼,你可愿意同我在一起,做我的道侣?” 手里突然被塞了一根簪子,雪琼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紧接着又被郜灵突如其来的话雷的外焦里嫩。 过了许久雪琼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吞了吞口水有些尴尬的急急将簪子放回了郜灵手里,摇了摇头道:“郜灵星君......那个,我可能已经有道侣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郜灵听得微微蹙眉,反问道:“你说的是余烬?” 闻言,雪琼想了想才道:“应该是,虽然我还没记起来。” 郜灵不由的轻叹了一口气,却是格外豁达的开口:“那好吧,若你后悔了便同我说,我会一直等着你。” 他转而将簪子插进了少年发间,揉了把他的墨发继续道:“这簪子你便戴着吧,它能护着你,一定乖乖的不许摘掉,听话。” 见对方这般豁达明媚,雪琼便也没再拘着,点了点头笑着应声道:“好,谢谢郜灵星君。” 不远处,虎霄霄兴冲冲跑过去问了自家师尊才得知师尊根本没有叫他,顿时有些不高兴,气呼呼的就想冲过去找郜灵理论,却被乾元拉进了怀里。 乾元指了指梧桐树的方向,温声道:“笑笑乖,看那边。” “郜灵在和雪琼说话?”虎霄霄看得越发疑惑,不禁问道:“为何郜灵这些时日总来山上?” 乾元亲昵的刮了刮怀中少年的鼻尖,淡淡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笑笑看不出吗?” “师尊是说......他是来找雪琼的!”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虎霄霄瞬间惊的从自家师尊怀里坐了起来:“可是,这怎么可能嘛?郜灵喜欢雪琼?” 乾元点了点头并不作声,只是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少年柔顺的发丝。 虎霄霄乖巧的挪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躺着,开始自言自语的嘀咕: “其实郜灵倒是比那个余烬强不知道多少倍,雪琼若是跟郜灵在一起也挺好的,但是余烬知道了怕是要发疯的吧......” ———— 余烬的确会发疯,在看到少年发间那根明显带着郜灵灵力的发簪后他便已经疯了。 好不容易忙完魔界的事情一刻都未曾休息风尘仆仆的赶回玄云山,看到的却是少年戴着别人送的发簪的模样。 他便再也做不到只是远远的守着那人了。 院子里,余烬不顾雪琼的抗拒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强压着怒火低声询问:“是谁给你的簪子?” 短短一年的记忆中还未曾见过这般的余烬,再加上对方突兀的出现,雪琼一时间还有些怔愣。 他不由的后退了两步,顿了顿才皱着眉头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同你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你若是不愿告诉我过去的一切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是我的魔后,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余烬凤眸微眯,再也难掩胸中怒火,他眉头紧蹙上前两步瞬间将少年禁锢在怀中:“你要多少发簪本君都可以给你,但你唯独不该戴别人送的。” 面对这样得余烬,雪琼只觉得心中恐惧,他瞬间开始害怕得挣扎,惊声喊道:“余烬!别这样,你放开我!” 余烬轻而易举的压下少年的挣扎,薄唇紧抿着没再多说一句,只是伸手便欲摘下他发间的玉簪。 就在这时,玉簪突然散发出一股巨大的灵力,余烬刚碰到簪体就被狠狠灼伤了手,紧接着被巨大的灵力逼的后退了两步。 雪琼被突然发生的变故惊的愣了愣:“好强的灵力。” 见此,余烬越发怒不可遏,当即重新运气周身的魔气欲要捏碎簪子。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凌厉剑气袭来制止了余烬的动作,紧接着响起一道带着些许懒散的声线。 “簪子是我送的,你要是不乐意就光明正大来找本君打一架,莫要为难雪琼。”郜灵利落的将灵云剑收回剑鞘,大步流星步入院内。 “你以为本君不敢吗?”余烬勃然大怒,召出魔剑便攻了上去。 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雪琼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就已经打到了一起。 眼看院子被搅的乱七八糟,雪琼顿时急了:“你们别打了!这是月白的院子!” 打斗中的二人恍若未闻,依旧打的不可开交。 不过这场打斗并未持续太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余烬就被郜灵踩在了脚下。而且方才打斗中郜灵没少借机揍余烬,几乎是拳拳到肉。 事实上若是郜灵使出全力,余烬几乎片刻就会败下阵来。 “怎样?服了吗?”郜灵脚下微微使力,笑盈盈的开口询问。 余烬死死攥着拳头,皱着眉头压下喉间的腥甜沉声开口:“他是我的魔后。” 见二人终于停下来,雪琼着急忙慌跑了过来。 看着余烬狼狈的模样,他不由的叹了口气,轻轻拉了拉郜灵的衣袖低声劝道:“郜灵星君,要不就算了吧......” 余烬本就是强撑着,此时见雪琼对郜灵亲昵的模样便再也压不住胸口胡乱翻腾的魔气,直直的呕出一口血来,但顾忌着雪琼怕血,他几乎瞬间抬手遮住了唇角的血迹。 第四十一章 尽管余烬遮的很快,但雪琼还是看到了他唇角那一丝刺目的红。 少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急忙低头不敢再去看,他下意识捏紧了手心的衣角,但还是嗫嚅着开口劝道:“郜灵星君......放了他吧......” “好,听你的。”郜灵伸手轻轻的揉了把少年的墨发,叹了口气状若妥协的抬起了脚: “看在雪琼替你求情的份上,本星君便饶你这一回。往后莫要这般像疯狗一样乱吠,还是你觉得你一个小小的魔君能威胁到本星君?” “不过你且放心,雪琼已经同我说过你与他的关系了,本星君的确爱慕雪琼,却还不耻于破坏别人的感情,你不必如此小肚鸡肠拈酸吃醋。” “反之,若是雪琼哪日要离开你同我结为道侣,你也是拦不住的。” 胸口的压力骤然消失,余烬不由的干咳了几声,他猩红的眸中盛满了汹涌的怒火,却终是强忍着没再开口。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足以形容此时的他了。 郜灵不再去看余烬,转而对着雪琼温声开口:“月白做了些桂花糕,虎崽子让我来唤你过去,可愿去尝尝?” 雪琼下意识想看看余烬,可最终还是压下这个念头,只是对着郜灵点了点头道:“好。” 闻言,余烬痛苦的合上眸子不再去看,直到脚步声远去院内彻底安静他才狼狈的扶着台阶站起来,踉踉跄跄的离开了小院。 自那日起,余烬再也不愿离开玄云山半步,重新住回了山头的那间小破屋。 他又费力做了个傀儡分身,傀儡虽只有他的三分法力,却也不会被轻易识破。 命令傀儡回魔界坐镇,余烬便这么留在了玄云山,三年。 ———— 人若没有过去的记忆,便犹如无根浮萍般茫然迷惘,永远都难以安心。 三年间,他不止问过余烬一次,但那人始终不愿开口。 后来雪琼便没有再问,但想要恢复记忆的欲望却没有随着时间变淡,而是在时间的发酵下变得越发浓烈。 他在等,等着三年之期。 所以等时间一到余烬提出带他回魔界的时候,雪琼未有一丝犹豫就答应了。 “好,我同你回去。” “你愿意同我回魔界?”其实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余烬心中是忐忑的,可少年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雪琼点了点头,重新开口:“我愿意回去,但你得答应我,不管什么情况之下都不能强迫我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 “你放心,我不会的,我再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余烬急急承诺,似乎生怕说慢了少年便会反悔一般。 雪琼垂眸点了点头:“好。” ———— 玄云山的悬崖边上,两个少年并排而坐望着天边落日出神。 许久,虎耳少年率先开口,声音中有着难掩的伤感与不舍。 “你真的要和他回去吗?” “嗯。”旁边的少年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可他真的很坏。”虎霄霄有些难过的吸了吸鼻子,继续道:“雪琼......也许那些记忆对你来说是痛苦的......” 橙黄色的光打在脸色,雪琼舒服的眯了眯眼,许久才开口:“笑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知道你是担心我。” “可若是记不起过去的事情,我便不知道未来该做什么。” “这三年我一直很迷茫,对于......余烬,我也很纠结,不知该如何面对。” “所以我必须记起来,幸与不幸,也只有记起来才知道啊。” “可,也许,或许,唉......”虎霄霄欲言又止,几次都险些憋不住和盘托出,但那些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他家师尊说过,世间万事万物,各有其造化,不允许他干预太多。 “好啦。”雪琼轻声开口,亲昵的靠在虎耳少年的肩膀上继续道:“笑笑你放心,我会常常回来看你的。” 虎霄霄瘪了瘪嘴,强忍着哽咽搂上了雪琼的肩膀: “好,说话算话,你若食言我可是会去找你算账的。” “好。” “若是余烬欺负你你一定要同我说,我找师尊收拾他!” “好。” “雪琼,我不许你忘了我!我也不会忘了你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好,永远不会忘的。” 落日那般美,身边的少年那般温暖,他怎么会舍得忘记呢,雪琼想。 ———— 翌日,在虎霄霄依依不舍的哽咽声中,雪琼跟着余烬下了玄云山。 对于余烬来说,回魔界不过就是一弹指的事情。 所以不过转瞬之间,二人便出现在了修罗殿当中。 由于方才要施瞬移术穿梭六界,雪琼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将手放进了余烬的手中。 如今既已到了魔界,他便急着从余烬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男人攥的有些紧,雪琼有些尴尬的小声开口:“......可以松开了。” “......嗯。”在少年的小声抗拒中,余烬恍然回神。 他已经有三年未曾与少年这般亲昵了。 虽不舍,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松开了雪琼有些微凉的小手。 顿了顿,余烬主动开口介绍:“这是修罗殿,也就是我们的寝殿。” “我们的寝殿?”雪琼抓住了重点,有些着急的小声问道。 “是。”余烬躲开少年探究的目光,沉声回答。 闻言,雪琼下意识微微蹙眉,看了看寝殿的布局后重新问道:“我们......要同住吗?” “自然,我们本就是道侣,从前便住在一起。”余烬很快又继续道:“你放心,在你同意之前,我不会逾越。” “没有别的屋子了吗?”雪琼皱着眉头重新发问。 犹豫了片刻,余烬还是撒了谎:“......有,但我们不能分开住,你是我的魔后,若是你我分房,怕是会给旁人留下话柄,终归是......不太好。” 余烬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雪琼也只好点头应下了,但他心中自由一番较量。 入夜,余烬一进内室便看到了地上的一床被褥,也算是明白少年白日里为何答应的那般利落了。 他走近少年身侧,克制着在距他一步外的地方停了下来,指着地上的被褥明知故问道:“雪琼,这是何意?” 雪琼将小巧精致的熏炉放回桌子上,回眸一脸认真的答道: “如今我不知过去的事情,你说的话我自然也无法全信,你有你的顾虑,我也有我的顾虑。” “所以我们还是分开睡最合适,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余烬自然是极为不愿的,但他如今顾忌颇多,最主要也是不忍再惹少年伤心,他终究是没有再去辩驳,只是无奈道:“好,不过还是你睡床吧,我睡地上就好。” 听着男人吃瘪的话语,雪琼垂眸点了点头,唇角却不由的微微勾了勾。 俩人没再多说,熄了烛火后便各自躺好了。 黑暗中,雪琼反复回想着白日里路过的各处地方,也开始有些相信余烬的话了。 虽然他的记忆里没有魔宫,但他今日经过却丝毫不觉陌生。 其他的还不能确定,至少余烬说他们之前恩爱异常这件事情还有待考量。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在这里生活过。 想着明日定要再去别的地方瞧瞧,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雪琼缓缓闭上了眼睛。 ———— 同一时间,妖界最为鱼龙混杂的妖市才将将热闹起来。 此时妖界最大的妖奴市场正热火朝天的拍卖着各种品相的妖奴。 高台之上,摆着数个玄铁所铸的牢笼,有的笼子上还盖着布,代表着还未开拍,有的笼子已然空了,便是已经卖出的。 而此时有一个笼子并未被布挡着,但笼中的妖奴还被锁着,便是正在拍卖的奴隶。 “五百年狐妖,品相上乘,未破身,起拍价五万灵石!加价幅度一万灵石起,上不封顶!”瘦高男妖色眯眯的看了眼笼中妖奴,对着台下大声开口。 被台下一双双色,欲熏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苏青瑶几欲作呕,他抓着笼子的手关节泛着白色,眼睛里满是滔天恨意。 当初逃出魔宫后他第一时间便离开了魔界,本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可没多久就出现了许多魔族四处抓他,后来才得知是余烬下了抓他的诏令。 自那之后,他只能如同地沟里的老鼠一般四处逃窜,辗转于六界三百年,结果前些日子还是被几个地魔抓到了。 还好是地魔,修为不算高,但他还是费了一番波折才逃出来的。 却没想到才出虎口又入了狼窝,他找了一处废弃的破屋子想疗伤,不曾想却着了几个落魄的残妖的道,被辗转卖进了妖市。 想到此处,苏青瑶便是满心的怨恨。 好一个雪琼,都死了还不得安宁,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定然连他的尸身也一起毁去。 还有余烬,如今谁人不知魔君日日抱着一个死去的妖四处求医,宁可抱着一具尸体,却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五十万。”角落处,一名面带黑色斗笠的男妖淡淡开口。 “好,有人出价五十万灵石,可还有客人愿意加价?”瘦高的管事男妖再次大声询问。 第四十二章 管事男妖话音落下许久,台下皆无人应声,他便挥挥手示意旁边的妖将笼中的妖奴牵出来交到了那名遮去容貌的男妖手中。 而这,已经是那男妖今晚拍下的第五只妖奴了,皆是选的品相最好的,叫的也是平日罕见的高价。 “看什么看,再乱看挖了你的眼睛,赶紧进去!” 苏青瑶被粗鲁的塞进了一辆马车里,才发现里面还有其他四只妖奴。都生得一副好模样,此时却是纷纷都低垂着脑袋靠在马车壁上,面无表情俨然一副认命的模样,但他又岂会认命。 管事男妖想着能从中间抽得的那么许多灵石,心情自然是大好,笑着送走了那名从始至终没有露面的买家。 马车里,苏青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估算着逃跑的可能性。 不过他很快便发现此时是根本逃不掉的,押送马车的虽只有两个护卫,却都是修为高强的妖,而他身上早已被施了压制修为的术法,看样子如今他也只能再寻机会。 马车一路不曾停歇,绕了许久才从一条隐蔽的小门颠簸着进了一处宫殿。 苏青瑶被护卫狠狠的推下马车时还在思考着逃跑的法子,却在抬眸看见匾额上的‘妖皇殿’三个烫金的大字时彻底陷入了绝望。 他的指甲不由的扣进掌心,很快渗出丝丝血迹。 妖界之内谁人不知妖皇暴戾成性,在床上的时候更是毫不怜香惜玉,早有传言妖皇殿夜夜都会传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尖叫,每日早晨皆会抬出一具不成人形的脔宠尸首。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他,就是即将要送上妖皇床上的脔宠。 但即便如此,他也定然要想办法活下去! 他不能死,也绝对不会死! “今夜就由你伺候妖皇陛下吧。” 下颌突然被一双粗糙的手狠狠抬起,苏青瑶恍然回神。 “耳朵聋了吗?!还不赶紧进去好生伺候妖皇陛下!?”护卫见他没有反应,当即恶狠狠的大声呵斥。 很快,苏青瑶惨白着脸被门口的护卫一把推进了大殿,他被狠狠的摔在地上,绝望的闭了闭眼。 耳边传来阵阵窸窣声,紧接着丝丝冰凉划过他的脸上,他倏然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发着绿光的竖瞳。 苏青瑶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扯出满脸的媚笑软声开口:“陛下,瑶儿这是第一回 ,求您怜惜些......” 他自然知道妖皇的原型是一条巨蟒,如今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想办法引起妖皇的怜惜。 还是第一回 有妖奴见了他没有惊声尖叫的,于骁眸底明显闪过一丝兴味,动作却丝毫未曾收敛。 漫漫长夜才将将开始,昏暗的大殿内很快传出了阵阵隐忍的哀求声。 但这回,于骁却是罕见的没有将妖奴玩死,总归是留了一口气在......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的修罗殿内,精致非常的金丝楠木雕花榻上,绝色少年缓缓睁开了眸子。 雪琼有些迷茫的眯着眼睛看了看周围奢靡的陈设才反应过来这是魔界,不是他在玄云山上的小屋。 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打着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 下意识看了眼床边的地上,余烬不在,昨日铺好的被褥也已经被收起来了。 再抬眸看了看窗户,雪琼才发觉天色已然不早了。 昨夜他明明早早就躺下了,却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心里总是不由的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天色要亮的时候他才有了睡意,这一睡就睡到了现在。 愣愣的靠着床柱坐了许久,彻底清醒后雪琼下地推开了修罗殿的大门。 南溪一直在寝殿外候着,此时见门被朝内打开,他立马迎上去恭敬开口:“殿下,您醒了?奴才这就伺候您梳洗。” 在玄云山生活了三年,来来回回见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此时突然出现一个新面孔,雪琼不由的愣了愣,片刻后才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你是?” “奴才叫南溪,是伺候殿下的小厮。”南溪恭敬的回答。 “从前一直都是你伺候我的吗?”雪琼继续问。 “......是,是奴才。”南溪面上还算镇定,但其实心里早就慌到不行了。但想到魔君的嘱咐,他只能硬着头继续道:“从殿下嫁到魔界开始便是,便是奴才一直跟着伺候的......” “那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失去记忆?”雪琼试探着再次开口询问:“我与余烬之间有什么误会?” “回,回殿下,这些事情您从前并未同奴才说过......奴,奴才也不清楚的。”南溪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心里却在想为何那么多魔侍里魔君偏偏要选他,简直就是强魔所难。 事实上余烬选他还真的是有原因的,生而为魔,像南溪这般老实又良善的属实是极为难寻的,余烬一时便也顾不得他有些蠢笨的缺陷了。 面前的小厮明显在紧张,但雪琼也没再多问,只是命他打来温水,自己梳洗了一番。 他并不习惯被人伺候,还是更愿意自己动手。 用过早膳后,雪琼再次迫不及待的出了门。 昨日他便已经将整个魔宫大致看过一遍了,今日便想着走的细致些,或许能触景生情想起什么也说不定。 只是人还未走出修罗殿,他便被不远处一道有些偏僻的大门吸引了视线。 昨日他只顾着去外面看,此时才发现修罗殿内竟还有一间院子吗? “南溪,那道门通往什么地方?”雪琼指着不远处的朱色大门轻声发问。 顺着雪琼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南溪膝盖一软险些直直的跪下去。 昨日魔君可是耳提面命的嘱咐了他许久,说是千万不能让魔后靠近那处偏殿。 说起来那道门明明算是隐蔽的,却不知魔后为何还是会注意到。 南溪心头直颤,但还是强装镇定的按照余烬的命令回答道:“回殿下,那只是一处废弃的院子,里面只是堆放着一些杂物。” 不等雪琼再问,他又急忙提议:“殿下,要不咱们去花园走走吧,听说湖里的荷花都开了,好看的很呢。” 眼前的小厮似乎比早晨时还要紧张,雪琼缓缓收回打量目光,没有回应他兀自抬脚向着大门走了过去。 南溪见状忙不迭跟了上去,急急劝道:“殿下,那真的只是一处废弃的院子啊!” 雪琼恍若未闻,脚步却是又加快了几分。 可还未真正走到大门前,距离那朱红色的门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他的心头却突然有些难受。 闷闷的,心头突然就蒙上了一层伤感,雪琼不由的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将手放在心房处,感受着比往日快了几分的心跳,下意识微微蹙起了眉。 几乎未曾犹豫,雪琼压下身体的不适,加紧步子继续向着大门走了过去。 他走近一看才发觉,这处院子似乎真如南溪所言那般只是一间废弃的院子。 朱红的大门因为年久失修已然有些斑驳了,雪琼抬手轻轻的摸了上去,却是突兀的心头一颤,像是有什么东西着急的想要破冰而出。 他手下微微使力,门却是分毫未动,可门上明明没有锁,可见是被人下了禁制。 “雪琼,怎么跑这里来了?” 身后突兀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雪琼回眸看了过去,对上余烬有些复杂的双眸,他淡淡的开口道:“只是随意走走。余烬,这间院子里面是什么?” 见少年面色如常,余烬狠狠的松了口气,开口回答:“只是一间废弃的院落罢了,很长时间没有打扫了,脏的很,你若是喜欢,我便吩咐下人打扫出来,你看看想用它来做什么,都可以。” “那你把它打开吧,我现在就想看看。”雪琼直直的望着余烬的双眸,开口道。 被这般直勾勾的望着,枉是余烬都有一刹的不淡定。 他仓皇躲开少年的眼睛,再次开口道:“进去会弄脏你的衣服,等过几日打扫后再看可好?” 许久,雪琼垂眸点了点头,似是妥协了。 但他又怎会真的妥协,他不傻,南溪的紧张,余烬眸底的复杂,他靠近院子时心底莫名的伤感,这些都表明了一件事。 这间院子,定然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余烬有事要出去一趟,说是要晚些才能回来,雪琼浅笑着送他离开了修罗殿。 随后,他将南溪也支开了。 雪琼紧接着便去了那扇大门前,再次抬手摸上了粗粝的门板。 其实这门上的禁制,他能开。 离开玄云山之前,虎霄霄曾赠予他数样法宝,其中便有一枚破阵符,可破解许多法阵禁制。 从储物戒指中取出破阵符,雪琼用它轻轻碰了碰斑驳的大门,‘叮’的一声,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应声而碎。 紧接着便是悠长的‘吱呀’声,大门失去禁锢后缓缓的自发朝内打开了。 展现在眼前的一切让雪琼不由的愣了愣,许久,他抬脚走进了院子里。 第四十三章 ‘咯吱——’一声,是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雪琼抬眸缓缓扫过面前的院落,心中一时不知竟不知是该惊讶还是震撼了。 很显然,余烬那日没有同他说真话。 面前的院落哪里像是废弃的,分明是一副日日有人精心打扫的模样,只是他能感觉得到,此时整个院子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任何生命存在。 朱红大门所隔绝的俨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院子里的时间似乎被定格在了过去的某一瞬。 外面分明是盛夏才对,可院子里竟然在下雪。 外面的树皆是一派的枝繁叶茂生机勃勃,院子里的树上却只有根根扭曲枯枝,看起来格外苍凉。 大雪纷纷扬扬自天空落下,在地面积了厚厚一层,天地间只余白茫茫一片。 雪琼没有多想,抬脚踩了上去,很快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他身上只穿了单薄的衣衫,站在雪地当中很快便不由的打了个冷颤,他只好加紧步子向着正对着的寝殿走了过去。 寝殿的门只是虚掩着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 门被推开的一霎,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雪琼心中越发讶异,抬脚便走了进去。 桌上的香炉燃烧着,升起袅袅白烟,地上的火盆烧的正旺,还在噼里啪啦的发出阵阵细微声响,似乎正在等待着他们的主人归来。 整个寝殿干净的一尘不染,雪琼走过去,开始一件一件的抚摸那些精致奢靡的器物,只觉得十分熟稔。 细细打量过寝殿,他又去了旁边的耳房。 耳房里的布置相较于寝殿简单了许多,只是摆放着固有的几件家具,唯有桌上的一样东西引起了雪琼的注意。 靠着墙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小窝,里面塞着棉花,似乎曾经住过什么小动物。 雪琼走过去轻轻的摸了摸那团柔软的棉花,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 他有些急切开始试图从脑海里找出些许蛛丝马迹。 可他寻觅了许久,除了一些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之外,他还是什么都没能想起来。 雪琼无奈叹了口气,颇有些颓然的离开耳房重新出了院子。 院子里的地上还是白茫茫一片,而他方才留下的脚印却是不见了。 想来应该是整座院子被施了术法,永远都维持着施术人想要留下的模样吧。 不用想也知道,那个施下法术的人只会是余烬。 可余烬却始终不愿意同他说起任何过去的事,想到这里,雪琼整个人都有些惆怅。 这些时日他已然将整个魔宫转了好几遍,却仍是没有任何恢复记忆的迹象。 如此故地重游都不能让他想起来,他真的......还能找回那些记忆吗? 不过站了片刻,雪琼便有些冷的站不住了,他搓了搓冻僵的手,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寝殿,还是决定先离开再说。 他快步向着大门走去,却在经过院内那棵不知名的枯树时不由的停下了脚步。 心口突兀的有些难受,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头顶被积雪覆盖着的枯枝。 脸上紧接着划过一丝痒意,雪琼茫然的抬手碰了碰,却是摸到了些许湿意。 他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开始有些模糊。 他这是......哭了吗? 鬼使神差的,雪琼在树下蹲了下来,顺从心里的声音摸了摸积雪覆盖的地面。 指尖是冰凉的触感,他的心口突然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 来不及多想,他的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很快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快来人!来人!出事儿了!” “别看了......把它埋了吧......” “奴才明日再去买一只可好?” “奴去求君上抓凶手,我们给兔子报仇好不好?” ...... 破碎的画面渐渐组成一副连续的场景,雪琼顺着那些画面缓缓看了过去。 一样的院落,一样的枯树,只有天色是不一样的黑夜。 跌落在地的灯笼,树下的白衣少年,还有一个看不清模样正跪坐在一旁哭泣身影。 雪琼顺着白衣少年所看的方向抬头望去,看到了挂在树梢的一团模糊黑影。 惊惧恐慌的尖叫,粘稠冰凉的血液,血肉模糊的残躯—— 雪琼倏然从噩梦中惊醒,捂着狂跳的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许久他才恍然回神听到耳边传来的关切安抚,是余烬的声音。 “雪琼,雪琼,别怕,没事了,没事了.......”余烬颤抖着抱紧怀中瑟瑟发抖的少年,声音中是难掩的慌乱。 天知道他看到躺在雪地中的少年时是何感受,就好像一切都瞬间回到了三百年前,那些蚀骨疼痛甚至比当初来的还要汹涌。 让他痛不欲生,如坠地狱。 顾不得余烬早已超过了一步距离,甚至是亲密抱着自己的,雪琼只是红着眼睛看向余烬,急切的哑声发问:“余烬,我是不是在那里住过?” 闻言,余烬动作瞬间变得僵硬,如鲠在喉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下意识捏紧手心,仓皇失措的避开少年泛着水光的眸子,许久才开口试图转开话题:“雪琼,要不要喝点儿水?身上可还难受?” 雪琼闻言不由的愣了愣,回神后却只觉得好笑,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哑着嗓子发问:“你连这个都要瞒着我?” “......雪琼,求你,别问了好吗?”余烬许久才哑声开口,眸中满是哀求。 眼角的泪水决堤般肆虐而下,雪琼泪中带笑,凄然开口:“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说,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告诉我?” 他挣扎着离开余烬的怀抱,狠狠的推开他,哽咽着含泪嘲讽:“你不是说我们从前琴瑟和鸣恩爱异常吗?你倒是说啊,我们是怎么恩爱的?你为什么不肯说?!” “......雪琼,别哭......”余烬被推开,双手颓然垂下,却是连半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泪水一滴一滴砸落在床上,雪琼哽咽着开口。 余烬心头一颤,身体不由的晃了晃,却是重新扯出笑意哑声哄道:“雪琼,你不是想去魔宫外面吗?咱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见此,雪琼越发绝望,怒上心头之际抓起小几上的水杯狠狠的砸向了余烬。甚至第一次歇斯底里的大喊:“滚出去!” 余烬未有丝毫闪躲,任由水杯砸在胸口,任由滚烫的茶水打湿衣衫,他只是眼眶泛红,嘴唇翕动,似乎努力了许久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出去了。” 雪琼高高抬起的手微微颤抖着,许久,他颓然躺回了榻上,合上双眸不再看余烬。 ———— 从初见至今,余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雪琼。 不过余烬倒真的觉得挺好的,不管怎样,起码雪琼学会了反抗,不再是曾经那般逆来顺受人尽可欺。 他总是在想,若是,若是当初雪琼便是如今这般性情,是不是他们便不会走到当初那般鲜血淋漓的结果呢? 余烬心中煎熬,看着雪琼迷茫他的痛苦更甚。 可他不敢说啊,他又怎么敢说呢。 他只是.......只是害怕失去那人啊。 自那日起,余烬住在了寝殿外间的美人榻上,小小的轻榻用来歇晌还好,若是用来真的睡觉便很难休息好。 不过有玄云山上住了三年漏风小破屋的经历,如今他倒不会觉得多难熬。 他只是担忧,只是恐惧,他觉得悬在他头顶的那把刀就快要落下了。 ———— 那日将余烬赶走,雪琼后来也后悔过,只是那时他实在怒极攻心他才会那般失控。 自他醒来至今,整整三年,余烬几乎日日守在他身边,总是那般痴痴的望着他。 初时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加上虎霄霄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他甚至心底是反感余烬的。 可日子一日一日过去,他的心便是铁做的也会有感觉啊。 玄云山上所有人都待余烬不好,有什么好事从来轮不到他,有什么脏活累活从来都是他,可那人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似乎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便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 时间长了,他才开始读懂余烬眸底的复杂。 压抑,哀戚,苦涩,遗憾,恐惧,庆幸,可那人似乎从未真正开心过。 在他面前,他甚至是小心翼翼的。 过往一切他不知,只知道在他仅有的三年记忆当中,余烬唯一对他生气的一回便是因为郜灵星君的那根簪子。 除此之外,再找不出对他不好的地方。 想着自那日不欢而散起余烬已经在外间的小榻上住了数日,且日日看他的眼神都是谨小慎微的,雪琼还是决定去看看。 燃起烛火,他主动去了外间,走到了余烬面前小声开口:“睡这里不冷吗?” 余烬闻言倏然睁开眸子,对上少年的双眸后怔愣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回答:“不冷。” 见这人给了台阶都不往下走,雪琼不禁微微蹙眉语气也冷了几分:“不冷?不冷那就继续睡这儿吧。” 眼看雪琼好不容易愿意搭理自己,可才说了两句话就要回去,余烬顿时慌了,急急改口:“冷!这里冷,冷的睡不着。” 第四十四章 “冷!这里冷,冷的睡不着。”余烬慌乱的急急改口。 雪琼恍若未闻,脚步不停回到内室。 他将烛火随意放在床边的桌子,又在榻上坐好了才冲着外面淡淡开口:“冷就进来睡。” 外间的小榻上,余烬正懊恼难受着,闻言先是不敢置信的愣了愣,随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回了内室,像是生怕晚了一步少年就会反悔一般。 忐忑着在床边站定后,他试探着开了口:“雪琼......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雪琼闻言抬眸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句:“你觉得呢?” 少年的眼神已经给了他答案,余烬不禁有些苦涩的垂下了眸子,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见他这幅落寞模样,雪琼不由的蹙了蹙眉,许久才有些无奈的重新开口:“行了,别杵着了,睡觉吧。” “好。”余烬答的飞快,不禁松了口气。 他下意识看了看地上,发觉并没有被褥,少年的面上也看不出喜怒,犹豫了片刻后,带着些许侥幸,他小心翼翼的凑到床边在雪琼身旁坐了下来。 雪琼见状颇有些无语的白了余烬一眼,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亲自从柜子里揪出备用的被褥给他放到了床边的地毯上铺好,随即抬眸冷冷的看着他问道:“你睡还是我睡?” “我,我睡!”余烬急急开口,他如今还哪里舍得让雪琼睡地上,虽然不冷,但他也丝毫不愿意委屈他了。 他不舍的起身离开温暖的床榻,迅速在地铺上坐下脱鞋躺了进去。 看完余烬一连串的动作,雪琼淡定的转身向床边走去,却在转过身的刹那不由的勾了勾唇,一瞬即逝。 他随即熄了烛火后,也上床躺好了。 借着月色撇了眼地上那人,雪琼无声的叹了口气便准备睡觉。 可他闭上眼睛许久,还是没有丝毫睡意。他胡乱的想着些什么,直到耳边传来那人低沉的声音。 “雪琼......你睡着了吗?”黑暗中,余烬试探着小声询问。 过了许久,雪琼还是开口回答了他:“没。” 本以为不会有回应了,余烬闻言反倒有些惊讶:“......是睡不着吗?” 黑暗中,雪琼默默翻了个白眼:“有事说事,没事就睡你的觉。” 想了想,余烬虽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你不是一直觉得魔界无趣吗?要不咱们......去外面走走可好?” 雪琼闻言不由的微微出神,许久才答道:“好。” 少年答应的太过容易,余烬反倒有些愕然,顿了顿才重新开口:“那你......想去何处?” 这次雪琼回答的很快:“就去凡间吧,一直听笑笑说人间好玩的紧,我也想去瞧瞧。” 他又怎会看不出余烬的真实意图呢?不过是害怕他再去那间院子,然后找回丢失的记忆。 在某些方面,这人实在是笨拙的很。 反正即使呆在魔界他也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倒不如出去走走。 很多事情果真是强求不得的,倒不如索性不再纠结,顺其自然,说不准哪天就突然想起来了。 反正他对虎霄霄口中那个热闹十足的凡间还是有几分向往的。 ————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有了过去三年的经历,这次余烬扔下魔界走的比从前还要潇洒几分。 重新做了个傀儡处理魔界事宜,又吩咐朔月有处理不了的大事再寻他后,余烬带着雪琼离开了魔界。 不过余烬没去过凡间,雪琼也只是听虎霄霄说过,所以一时间他们还真不知道该将目的地定在何处。 二人商议一番无果后最终决定一切随缘。 余烬画阵捏诀动作飞快,不过须臾的功夫,二人携手出现在一处无人的巷子里。 也亏得是没人,否则青天白日凭空出现两个大活人,非得把看到的人吓傻。 落地的第一时间,雪琼迅速从余烬掌心抽回自己的手,随意挑了个方向后便毫不犹豫的走出了小巷。 面对少年毫不留情抽离软乎乎小手的举动,余烬甚至来不及感伤,忙不迭抬脚跟了上去。 小镇不算大,却也算得上山明水喃凮秀。粗略的逛了一遍了后,雪琼打定主意就在此处住下了。 眼瞅着天色渐晚,雪琼准备先找个客栈住下。 当然,客栈一词也是他听虎霄霄说的。 “二位客官一定是要住天字号上房吧,咱们客栈天字号房间一晚三两银子,押金二两,一共五两银子。”瞅着二人衣着不凡贵气十足,店小二的嘴咧的简直不要太开。 “五两银子啊......”雪琼有些尴尬的重复了一遍,随即回头对着余烬小声开口:“余烬,银子呢?” “银子?什么银子?”余烬一脸茫然的反问。 余烬并未特意放低声音,于是他的话音一落,店小二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一脸鄙夷的嘲讽: “没钱?没钱还想住客栈?装什么大爷,滚滚滚,赶紧滚!” 余烬闻言瞬间皱眉,特意隐匿成黑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杀意,藏在袖子下的右手甚至已经开始暗戳戳的召剑。 雪琼正懊恼着,见状一巴掌就呼上去打断了余烬的动作,忙扯着那人的袖子将他拉出了客栈。 “为何拦我?”余烬收起了怒气,但到底是一界之主,被人这般对待他还是十分不悦。 闻言,雪琼皱着眉头反问:“不拦着你准备干什么?人家要银子又没有错,住客栈本来就是要银子的。” “银子?”余烬这会儿倒是反应过来了,取出沉甸甸一袋灵石放到了雪琼手中:“我有灵石。” 雪琼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灵石没用,凡间吃穿住行都得要银子才行。” 他们说走就走也没有提前准备,虎霄霄倒是同他说过,但他早就忘了银子这回事儿了。 “如何才能有银子?”见少年眉头微蹙,余烬有些心疼的发问。 雪琼正准备说不知道,却是倏然想起了虎霄霄曾同他讲过,凡间似乎有个地方可以用贵重的东西换钱,似乎叫什么......当铺? 对,就是当铺! “有法子了,咱们可以去当铺,当几样东西就有银子了。”雪琼忙不迭开口道。 “怎么当?”余烬还是有些疑惑。 “就是用咱们的东西换人家的银子,明白了吗?”雪琼再次解释。 这回余烬倒是听懂了,且瞬间就有了主意,他当机立断的指着少年发顶那支郜灵星君送的玉簪道:“那就当这个。” 雪琼顿时就是一阵无语,狠狠的拍开余烬的手:“这个不行。” “......好吧。”余烬话语中颇有些遗憾的意味:“那当什么?” 雪琼没搭话,自上而下打量了余烬一番后毫不犹豫的扯下了他腰间的玉佩。 这一下午也不是白逛的,起码雪琼很快就找到了下午曾路过的一间当铺。 他装模作样的同当铺老周旋迂回了一番后,双方以二百两银子的价钱达成了此次交易。 换到银子后,两人重新找了间客栈,雪琼心中计算着往后的开销,最终也没舍得住上房,只是要了一间地字号房,心中也开始默默计划着买房子的事情。 ———— 翌日,两个人废了一番波折后找到了卖房的牙人,开始认认真真挑选房子。 手上钱不算多,雪琼最终用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下了一处一进的院子。 虽然小了些,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水井都有,也算是合适了。 余烬跟着看了大半日的房,见雪琼从那么多大房子中买了这么小的一间,他不由的开始有些心疼,心里想着定要想办法赚到很多的钱,让少年不用再为钱的事情发愁。 可事实上却是他挥挥手便能点石成金,也大可以让朔月为他送来银两。 可不知为何,他却下意识不愿意那么做,他似乎格外的喜欢这种和少年一起为了生计细致打算的日子。 接下来的几日,余烬开始想办法赚银子,雪琼则是开始收拾规划这间小小的院落。 后来的日子里,余烬试过许多活计,他学着去山上打过猎,也学着去采过药,甚至去采石场扛过石头。 可他不仅一分钱没赚到,还因为打人倒赔了十两银子,本就愤愤不平,此时又被雪琼臭骂了一顿,余烬不由的有些难过。 看着荷包里所剩无几的银两,再看看余烬一脸的委屈,雪琼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你扛石头就扛石头,为什么要打人?” “是他先伸脚绊的我。”余烬皱眉解释。 “那你也不该踩断他的脚啊。”雪琼气到拍桌。 “我!”余烬气愤不已,却又很快败下阵来,低垂着脑袋道:“......以后不会了。” 看着那人垂头丧气的模样,雪琼的怒气很快也散了。 想来确实也不怪余烬,他的确是很努力的在赚银子,可往往都是事与愿违,没人愿意买他打的猎物,也没人愿意收他那些混着杂草的草药。 他甚至去低声下气的扛了石头,可他毕竟是魔君,不是街上沿街乞讨可以无视欺辱的叫花子,才会在被人欺负的时候反击。 想到此处,雪琼这会儿反倒有些心疼他了:“算了,这事也不怪你。” 第四十五章 “算了,这事也不怪你。”雪琼说。 闻言,余烬顿时惊喜抬头,但看到少年眸底淡淡的愁绪后他又很快垂下了头。 过了许久,他才小声开了口:“雪琼……你别担心,我一定会赚到银子,以后也不会和别人打架让你赔钱了。” 雪琼摇了摇头,只是把钱袋丢到余烬手边,有些无奈道:“你也不看看还有没有钱赔,再打架我就把你卖了得了。” 余烬没有接话,抓起钱袋看了看下面仅剩的几块碎银子,心里顿时更加内疚了。 两人正各怀心思发着愁,院子里突兀的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白家兄弟,家里有人吗?” 闻言,雪琼收起情绪很快大声回道:“是张大娘啊,我马上来。” 门外传来的声音还算熟悉,这几日他收拾院子,住在隔壁的张大娘总是会时不时凑过来同他搭话。 虽然他一开始还有些不适,但熟络之后倒觉得这种感觉也还不错。 人间确如虎霄霄所言,果真热闹的紧。 至于白家兄弟的称呼,是他为了方便现编的身份,说起来一开始余烬还因为兄弟二字气了整整两日呢。 起身正要去开门却对上了余烬失落的目光,雪琼不由叹了口气,无奈道:“行了,有客人来了,别总这么委屈巴巴的看我,别人看了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话罢,雪琼没再理他,迅速去打开了大门,浅笑着礼貌的开口询问:“张大娘,您找我有事儿吗?” “没事没事,是我家小孙子满月,给邻居们送点儿红鸡蛋,让大家都沾沾喜气。”说明来意后,妇人笑盈盈都将手中盛放着红蛋的小篮子递向雪琼:“给,拿着吧。” 雪琼闻言不由的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一时间接也不是拒绝也不是,顿时有些尴尬的小声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拿着吧,邻里邻居的,往后还要常来往呢。”妇人笑的淳朴,话罢不由分说将篮子塞进了雪琼怀里,紧接着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挥了挥手转身就走了。 雪琼面上尴尬,心中却异常温暖,下意识冲着妇人的背影道谢:“谢谢了,您慢点儿。” 余烬这会儿也凑过来了,见了一筐子红蛋顿时有些疑惑的发问:“这是什么?她为何要给你这些?” “大概是云水镇的习俗吧。”雪琼心情好了许多,连带着回答余烬也耐心了几分:“张大娘人倒是不错,等过些日子咱们也买点儿东西送给他家的小娃娃,就当是谢礼了。” 余烬主动从少年手中接过一筐子红蛋,点了点头道:“好,都听你的。” 回到桌前,雪琼从小筐中抓起一颗红彤彤的蛋在手中仔细的看着,颇有感触的开口道:“日子倒是过得快,不知不觉这都一个月了,咱们刚来的时候那小娃娃都还没生出来呢。” 余烬闻言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干巴巴的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 相处的日子久了,对于余烬雪琼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这人是不善言辞并非敷衍了事,雪琼也懒得同他计较,只是顿了顿突然问道:“对了余烬,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闻言,余烬坦然的摇了摇头:“不清楚。” “不清楚?”雪琼听得微微蹙眉,继续问道:“那我的生辰是何时?” 这次余烬有些迟疑,但他也是确确实实不知道,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皱着眉头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雪琼本来十分无语,这会儿反倒被余烬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逗笑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那不如这样吧,既然你我都不知道生辰是哪日,那不如就将今日当做是我们的生辰吧,正好沾沾张大娘家小孙子的喜气,可好?” 余烬哪有什么不好,他当然是满心欢喜的点了点头:“自然好。” ———— 说干就干,雪琼当即开始忙活起了二人的生辰宴。 把院子里才养了几天的半大鸡崽宰了两只,一只红烧一只熬了汤,又用仅剩的碎银子去酒楼了买了两道菜,最后将张大娘送来的红鸡蛋也凑了个数,不多不少五个菜,再加两碗长寿面。 虽然简陋了些,但雪琼还是格外的高兴。 吃面之前,雪琼突发奇想的想逗逗余烬,便笑盈盈的开口问道:“我记得笑笑说生辰的时候可以许愿,余烬,你准备许什么心愿?” 余烬从前从未过过生辰,自然也不知道愿望是不能说出来的,所以雪琼问了,他便老老实实的答了。 “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我们能白头偕老,希望雪琼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说着说着,余烬鼻腔突然就有些酸涩,眼睛也有些模糊,他只好急急低下头躲开了雪琼的视线。 许久,他压下心中的苦涩,抬起头强撑出一抹笑意问道:“雪琼你呢,你的心愿是什么?” 见余烬答的这般认真,雪琼却是笑不出了,他仓皇避开余烬有些泛红的双眸,许久才哑声开口: “......胡说什么白头偕老,我是妖你为魔,我们只会身死道消归于混沌,又怎么可能白头偕老呢?” “明明.....之前问你的时候你什么都不愿意说,怎的这次偏偏就说了呢?” “你怎么这么笨?笑笑说心愿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就......不灵了的。” 余烬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他怔愣了许久后终是彻底藏起了眸底的苦涩,只是低声开口道:“那我就......不问你了,快许愿吧,面......要凉了。” 雪琼压下心底莫名的酸涩垂眸点了点头,学着记忆中虎霄霄的动作,双手合十,虔诚的在心中默默许下了心愿: 漫天神佛在上,小妖雪琼唯有一愿,只希望能忆起前尘往事,也好......决定是否要回应对面那人的一往情深,还望天道成全。 ———— 月明星稀,暮色四合,两人一如平常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看月亮,倒也难得的有了几分眷侣模样。 想着白日里余烬许下的愿望,雪琼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余烬,你总说过去我们夫夫和睦伉俪情深,可你又为何......怕我离开你?” 雪琼问完后就没再开口,整座院子一时间变得格外安静。 过了许久,就当他觉得余烬会像往常那般避而不谈时,却听他开了口。 “雪琼,若是......一个人从前眼瞎心也盲,认错了人做错了事,那这个人还会被原谅吗?”余烬没敢去看少年的眼睛,只是望着天边的明月低声询问。 雪琼没想到余烬会接话,只以为他会和从前那般闭口不谈,所以突然听余烬这般说,他反倒愣住了。 恍然回神后,他认认真真的想了许久才开口回答:“那就要看那个人做错事情造成的结果有多严重,还要看那个人是否诚心悔过,又是否有去尽力弥补。” 闻言,余烬眸底瞬间升起了淡淡希冀,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少年明媚的双眸,有些紧张的继续开口询问:“若是他真心悔过,也会用余生去弥补他犯下的错,那他......还会被原谅吗?” 雪琼直面余烬的双眸,继续认真的回答:“若那人真的知道错了,也努力弥补了,或许还是有可能会被原谅的。” 彼时的他心思单纯,想的也很简单,殊不知,有些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容易。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错了可以改正,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那些鲜血淋漓是弥补不回来的。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不外如是。 ———— 昨日那么简单的一个生辰宴,却还是用光了所有的银两。 为了维持生计,雪琼决定去和余烬一起打猎,再一同去镇子上卖。 于是第二日他特意起了个大早,同余烬上了山。 前面的一切步骤看起来都还算正常,甚至余烬打猎的速度要比正常的猎户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只见他召出魔剑刷刷两下,山里的各种野猪野鸡就倒了一片。 两人又偷了个懒,很快便用储物戒指轻易的将许多猎物运到了市集上。 直到这一刻,雪琼才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余烬这么长时间以来一个猎物都卖不出去了。 只见那人面色冷冽,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薄唇死死抿着,然后就那么往墙角一杵,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可他却不知这已经是余烬努力收敛过后的结果,要知道从前那些猎物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 起码如今余烬忌讳着雪琼怕血这件事,猎物身上都没什么恐怖的伤口。 “你就是这么卖东西的?”雪琼简直无语。 “是。”余烬答的也格外诚恳。 雪琼无奈扶额,也懒得再去指望他。 但他其实也从未卖过东西,也有些尴尬的张不开嘴。 第四十六章 集市上,雪琼最后也没能憋出来半句吆喝的话来,但他生得眉清目秀,看起来又格外温和,所以没多久便有人主动上来询价。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看起来过于良善,故而便免不了被买家使劲压价。 最后成交的价格远低于平常价格,那么大一头野猪才换来二两银子,但雪琼依旧很欣慰,心想起码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许是二两银子能买一头猪的事迹被传开了,剩下的猎物没一会儿就被赶来的村民哄抢完了。 雪琼最后数了数钱袋里的几两碎银子,心情不错的拉着余烬回家了。 ———— 可两人才走进居住的小巷,雪琼就看见隔壁的张大娘在她家门口一动不动的站着。 他看得一头雾水,加紧步子走过去才发现对方是在对着门板上的一张黄纸神神叨叨的念着些莫名其妙的话。 雪琼心中越发疑惑,但也一直等到对方停下才开口询问:“张大娘?您这是做什么?” “——哎呦喂,吓死个人了,你俩过来咋没声儿呦!” 张凤仙这会儿本就紧绷着,突然听到雪琼的声音属实是实实在在的吓了一跳,不由的惊呼出声。 但她一喊完后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捂上了自己的嘴,缓过神才紧张兮兮的重新开口,这次的声音却放的很低。 “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镇子上出事儿了,刘员外家这短短三日已经连着死了七口人了。” “一开始是刘员外的那个独苗宝贝儿子死在了外边,横尸荒野,据说死相吓人的很。紧接着就开始接连死人,据说死相都很诡异,见过的都说那根本就不是人能造成的。后来刘员外就请来了道士,道士看过说这是冤魂来索命了啊!” “那道士还说要是这事儿不解决,不仅刘员外一家,咱们镇上怕是都不会太平了,你们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呦!”话罢,张凤仙又双手合十冲着门上的黄纸拜了拜。 “那这事儿解决了吗?那道士怎么说?”雪琼听得下意识皱起了眉。 闻言,张凤仙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唉,那道士倒是做法事了,但他做到一半就被那恶鬼打的吐了血险些死掉,后来就跑了,现在刘员外正到处找厉害的道士呢,说只要能解决这件事情花多少银子都行,可看这情况谁敢来啊。” 雪琼心中担忧,不由的跟着叹了口气:“竟出了这种事,还真是流年不利。” 在云水镇住了这一个月,他已经真正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如今也是真的有些担忧。 一旁的余烬闻言却是眼睛都亮了几分,旁的他倒是没多在意,但那刘员外说只要解决事情花多少银子都行,他便狠狠的心动了。 区区一个恶鬼而已,他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事儿。若是真能赚到银子,雪琼定然也能高兴些。 院子里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张大娘便也顾不上再多说什么,临走前还好心的掏出一张符纸递给雪琼:“这是我今晨去云水观里求来的符,观里的道长说这符纸能降妖除魔,我多了一张就给你吧,你记得像我一样贴在门外,然后再念十遍金刚经才能管用。” 雪琼摆摆手还没来得及拒绝,张大娘就已经将符纸塞进他手里然后风风火火的回屋了,他也只好放弃将符纸还回去的打算。 但他当然是不会真的去贴的,说什么降妖除魔,明明他就是妖,可此时这么捏着符纸都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足以证明这符压根儿没用。 雪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正欲回家却被余烬拉住了衣袖。他回眸疑惑发问:“怎么了?” “雪琼,你不是担心镇子出事儿吗?要不咱们去瞧瞧?”余烬提议。 “你愿意管?”雪琼闻言越发疑惑,抽回袖子不由的反问:“你不是一向不愿管这些闲事吗?” 余烬没有解释,只是答道:“愿意管。” ———— 虽说不明白余烬突如其来的正义感,但雪琼最终还是去了。 两个人随意拉了个人问路,很快便赶到了刘员外家。 刘员外整个人看起来颓败的很,听闻二人的来意后一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直接将二人请进了府里。 一踏进刘府,余烬瞬间察觉了恶鬼的位置。 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很明确,所以他丝毫没有听刘员外的痛哭流涕,而是自顾自的绕过繁复的庭院,兀自的走到了一间屋子前。 余烬走的飞快,刘员外只能气喘吁吁的跟上,一时间甚至都顾不上痛哭了,见余烬终于停下脚步,他急忙喘着粗气开口询问:“二位大师,你们来这儿是为何?” 雪琼自然知道余烬为何来此,他也察觉到了屋子里浓重的鬼气,但他也不好同刘员外解释,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刘员外,这是谁的屋子?” 刘员外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这会儿也没功夫计较这二人的不答反问,他的眸底是深深的痛意,很快红着眼睛答道: “这是犬子的房间,自他出事后便空下了。” 雪琼微微颔首以示回应,心中却疑惑这恶鬼为何在此处徘徊。 他还未想出个所以然,便见余烬已经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直接伸手一把掐上了恶鬼的脖子,正欲将对方灰飞烟灭。 “别杀她!”雪琼急忙上面拉着余烬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先问清楚缘由。” 余烬闻言微微皱眉,虽觉得麻烦但还是听话的松开了手。 恶鬼显现后,刘员外一看就吓的昏死过去了。 雪琼废了一番功夫,总算是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不过又是个痴情女子负心郎的故事。 那恶鬼原是刘府的远方亲戚家的遗孤,自小借住在刘府,刘员外的独子刘秀见色起意,便对那女子一番哄骗,说什么情根深种,那女子还道刘秀是真心,便死心塌地的想要同刘秀在一起。 可刘秀却在将那女子拐上了床榻后彻底变了一副嘴脸,冷嘲热讽,甚至威胁那女子再纠缠便将她赶出刘府,而那女子此时已然有了身孕。 心如死灰之下便上吊自尽了,死后怨气太重才会变成恶鬼回来报仇。 雪琼不由有些唏嘘,最终劝得余烬收了她满身的怨气,嘱咐她往后莫要害人性命便将她放走了。 等刘员外醒后只对他说恶鬼已经伏诛,也算是了了一桩事。 余烬懒得理会那些,他只是想要银子哄雪琼开心。 刘员外倒也说到做到,余烬拿到五百两银子的酬谢便也满意了。 ———— 自那夜与雪琼谈过后,余烬如今似乎抓住了一丝希冀,很努力的想要弥补对于少年的亏欠。 如今终于有了银子,他便想着带雪琼去逛逛,当晚他们便去了云水镇的夜市。 集市上,雪琼几乎看花了眼,只道白日里的集市与夜晚大有不同。 想着如今不缺银子,他买了许多平日里舍不得买的小食边吃边逛,又买了一条长命锁准备送给张大娘家的小娃娃。 二人逛了一圈,回去的时候余烬手上已经提满了东西。 雪琼心情大好,只觉得走起路来都轻快了不少,对待余烬的时候也温柔了许多,甚至还将手里的桂花酥喂给余烬一块。 这一次,当余烬试探着小心翼翼拉起少年的手时,却并未被拍开,意识到这一点的余烬心跳不由的加快了几分。 ———— “本君没有生气,往后也尽量不同你生气。” “好了,你看看喜欢哪一个?” “让你看魔宠,你怎么尽盯着本君看?” ...... 日上三竿之际,雪琼方才懒散的睁开了眸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心里却还在回味着昨夜的梦。 继上次的噩梦之后,他又做梦了,可这次却是个很好的梦。 他梦到了余烬,他们似乎在逛一个夜市,但是是与昨日云水镇的夜市不太一样夜市,他还梦到了一只兔子。 想了想,雪琼摸索着从领口处拉出了脖子上的兔子玉坠。 稍稍把玩了片刻,他起身穿好衣服出了院子。 平日这个时辰余烬一般都在院子里劈柴,可这会儿院子里却没有那人的身影,雪琼不禁有些疑惑,皱着眉头找了一圈,才发现了那人留在桌上的一张字条。 【平瑶镇有恶鬼,李员外酬金一千两请我前去驱邪。放心,我会尽快回来。——余烬】 看着字条上狂放的字迹,雪琼不由的轻笑出声。 心想这人还真是当道士当上瘾了,他本是打算再同余烬谈谈他昨晚的梦,看看他愿不愿意说起关于那只兔子的事,如今也只能等他回来再说了。 只是他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余烬回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但在看到雪琼后他还是很快收起了面上的寒冰。 见他如此,雪琼不禁有些疑惑:“你怎么了?那恶鬼很厉害?” 余烬摇了摇头,眉头微蹙,语气中颇有几分懊恼:“那鬼倒是不厉害,但那李员外想让我留在他府里当护卫,拉着我去船上吃饭,磨了我许久,烦人的很。” 要不是为了一千两,他当时就将那人直接推下船了。 他后来可是忍辱负重了许久,一直等拿到银子才将人踢下船的。 第四十七章 雪琼被他这幅懊恼的模样逗得不由轻笑,转而轻声问道:“那你用饭了吗?” “没有。”余烬老实回答,他一心只想着回家,半点都不想同那李员外浪费时间,又岂会真同他吃饭。 雪琼无奈摇了摇头,起身去厨房端出了锅里还温着的小菜和一碗银耳粥,放到余烬面前温声道:“吃吧,方才我做多了剩的。” “好。”余烬自动忽略了后半句,一脸的欣喜端起饭碗开始喝粥。 等他吃完饭,两人便张罗着躺下了。 雪琼想起了昨夜的梦,带着些许试探小声询问:“余烬,我们以前是不是一起买过一只兔子?” 黑暗中,余烬听得不由抿紧了双唇。 许久,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似是妥协的小声回答:“买过。” 如今这般,他是实在不愿再惹得雪琼大动干戈生气了。 他侥幸的想,只是这一件事情应当不会让雪琼恢复记忆。 见余烬没有避而不谈,雪琼下意识松了口气,接着轻声问道:“那它可有名字?” “雪绒。”余烬哑声回答。 提起兔子的名字,他不由的想起了那日雪琼写下‘雪绒’二字时眸中的淡淡欣喜,也就是那一日,他亲手割下少年小臂上的一块肉,毁了少年眸底的光。 许久都没敢回忆那些事情,此时回想起来,余烬只觉得心头一阵疼痛,很久不曾复发的旧伤都开始隐隐作痛。 “那它......是怎么死的?”雪琼眸子暗了暗,声音中是难掩的伤感。 他记得之前的梦里,那兔子最后是死了的。 余烬如鲠在喉,许久才哑声回答:“......被一只狐妖所害。” “那......害它的狐妖可抓到了?”心里实在难受,雪琼不由从床上坐了起来。 “......还没有。”余烬说着重新燃起烛火,起身在榻边坐下来,他轻柔的拍抚着少年单薄的脊背,柔声安抚:“不过已经有眉目了,你放心,定不会放过他的。” “......好。”雪琼点了点头,低垂着头轻轻碰了碰垂在胸前的兔子吊坠。 看他这般,余烬心中难受,可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最后也只是小心的抱了抱少年。 就这样安静了许久,他试探着轻声开口:“天冷了,地上实在寒凉,今夜一起在榻上睡可好?” 雪琼闻言倏然从悲伤中回过神,他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手心,似乎有些纠结,可他最终却是微微点了点头。 余烬心跳瞬间乱了几分,很快上榻在少年身侧躺了下来。 这一刻,两人似乎都再也顾不得伤感了。 身侧紧贴着那人温热的身躯,雪琼的手心微微出汗。 这么长久以来,这还是他们二人最靠近的一回,他却是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白日里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那些个缠绵悱恻的故事。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睁开眼睛偷偷的瞄了眼余烬,却是倏然对上了男人含着笑意的双眸。 雪琼耳根瞬间浮起淡淡的红晕,有些慌乱的垂眸躲开了余烬的视线。 “在想什么,怎的脸都红了?”余烬轻笑着问。 “......没什么。”雪琼转了个身背对着余烬,声音有些闷闷的。 余烬不禁勾唇笑了笑,他凑近少年耳边,声音低沉喑哑:“曾经答应过你的,在你允许之前,我不会逾越分毫。” 话罢,余烬挥手灭了烛火,试探着轻柔的环上了少年的腰腹。 虽有些不适,但雪琼这次并未拒绝。 他想,或许他应该试着接受余烬,或许他也不应再执着于那些记忆了。 ———— 余烬是真的喜欢当道士到处去抓鬼吗? 他不是,他性子一向冷漠,更懒得曲意逢迎。 他只是记挂着当日雪琼的话,只是不想再让少年为银子发愁。 只是因为那一夜二人相携回家,当他伸手去触碰少年时,少年第一次没有躲他。 他便以为,那少年喜欢银子,才会去做那些他过去不愿做的事情。 若是事情就这般下去,倒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数九寒天。 屋内火盆噼啪作响,屋外大雪纷飞。 这小半年里,二人倒是攒了不少银子,调笑间商量着明年要换个大点儿的院子,买两个小丫鬟。 彼时的他们,倒有些平常夫夫的样子了。 雪琼难得想吃热腾腾的古董羹,便叫余烬出去买点儿羊肉回来。 厨房里,他正洗着菜,外面却是突然传来一道凄厉的惨叫声,惊得他险些将手中的白菜扔出去。 雪琼瞬间皱紧了眉头,急急放下手里的白菜跑出院子打开了大门。 可展现在面前的场景却让他瞬间愣在原地,再动不了分毫。 大门外,年轻男子痛苦的倒在雪地上,他的身侧是一把染血的匕首。 此时他的胸口正不停的往外淌血,他拼命的堵着那道口子,却终究阻止不了血液的流失。 年轻男子双眸已经有些涣散,他直直的望着雪琼,伸出被血染红的手掌试图求救。 “......救我......” 男子很快不甘的合上了双眸,雪琼双脚僵硬,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直愣愣的看着那些鲜血缓缓浸透积雪,继而弥漫至他的脚边。 雪琼的身子不由的晃了晃,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恍惚间,他看到余烬正向他跑来。 雪琼伸手欲说些什么,却是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 血,到处都是血,刺目的猩红,浓重的血腥味。 鲜血染红了床榻,染红了地板。 允承痛苦不甘的双眸,胡浅满脸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那些血淋淋的,残忍的,不堪的过往,那些封存许久的记忆。 床榻上,雪琼缓缓睁开眼睛,直直对上了余烬关切的双眸。 少年双眸失神涣散,许久才哑着嗓子开了口:“你为何......要救我? 余烬如遭雷击,紧紧握着少年双手的手掌倏然垂下,他呆呆的愣在原地,双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雪琼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望着余烬,嘶哑着再次开口质问:“你为何......要将我拽回这地狱般的世间?” 余烬的眼眶瞬间泛起了红色,良久,他终于嗫嚅着说道:“你都......想起来了?我......都知道了,知道,知道固宁山是你救的我......” “你知道了啊......”苡橋雪琼眸底毫无生气,顿了顿,他开口:“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放我走。” 余烬瞬间慌了,他拼命摇头,眸底满是恐惧,慌不择言近乎祈求的胡乱开口:“不行,你不能走,不能走......”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弥补,除了离开我,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可不可以原谅我这一次......” 闻言,雪琼却是桀然一笑,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倾泻而下。 他撑着胳膊坐了起来,眸底满是悲戚:“我给你机会?你让我给你机会?余烬,你怎么这般好笑?” “当初......你可曾给过我机会,大婚时你可曾给过我解释的机会?苏青瑶害我时......你可给过我丝毫的信任?” “你取我血,割我肉时可曾给过我机会?你用脚镣将我锁在榻上时可曾给过我机会?” “我是生是死,你又可曾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雪琼,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余烬痛苦的打断少年句句诛心的话,猩红着双眼卑微的抓起少年的手祈求着:“可是求求你了......别不要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再不会了......” 雪琼眼眶通红,奋力抽回手厉声嘲讽:“既然当初那般决绝,如今你又做出这种深情模样给谁看?” “你明知我不愿再与你有任何纠葛,你为何还要将你的意愿强加于我?你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 “余烬,你恶不恶心?” 话罢,雪琼一把扯下颈间的玉坠,运起灵力瞬间将它捏的粉碎。 “不要!” 少年动作太过决绝,余烬甚至来不及制止,只能眼睁睁看着玉坠碎成粉末。 见此,余烬悲痛之下引发旧伤,生生呕出一口血来,他捂着剧痛的胸口,转而在少年脚边跪了下来。他下意识抬手擦掉唇角的血迹,绝望祈求:“雪琼,求求你......别不要我......求求你了.......” 雪琼垂眸不再看他这幅卑微模样,许久,他松手让手里碎成粉末的玉坠纷纷扬扬洒落,随即轻声开口: “覆水难收,我们回不去了。” “余烬,不要再执迷了,放我走吧。” 余烬崩溃摇头,双眸猩红哽咽着辩解:“你说过的,你说过犯错了只要真的悔过,尽力弥补就会被原谅,这是你说的话。” 闻言,雪琼嘲讽一笑道:“我是说过,可那不过是我没有记忆时你哄骗我才说出的话,你我之间的那些事,又岂是你一句认错了人做错了事就能轻描淡写揭过的?” “余烬,你若再逼我,我是会杀了你的。” 第四十八章 “余烬,你若再逼我,我是会杀了你的。”雪琼眸底决绝,哑声开口。 余烬闻言身子不由的晃了晃,仓皇失措的急急解释:“不是的雪琼,我没有逼你,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我只是......爱你......” “我也没有哄骗你,我是真的后悔知错了,我会用我的余生弥补从前犯下的错,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若是还不满意......你也可以割我的肉取我的血,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还有允承——” “够了!你不配提允承!”雪琼眸底闪过一丝深刻痛意,厉声打断了余烬的话。 他绝望的摇了摇头,不欲再与余烬辩驳,起身下床决然的向着门口走去。 见状,余烬心底越发慌乱了,他急忙冲过去张开双臂堵住了门,哀伤祈求:“求你,不要走。” “余烬,你为何总要这般偏执这般自私?为什么一切都非得如你所愿?”见他这般模样,雪琼心底越发恼火,眉头紧蹙冷声开口:“今日,你是留不住我的。” “留得住。”余烬攥紧拳头,倔强道。 雪琼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红着眼睛笑了笑,冷声质问:“这次你又要拿什么威胁我?妖族俘虏还是我的族人?” 余烬脸色瞬间变得越发苍白,他慌忙摇头:“不,不会,我不会威胁你。” “那便让开!”雪琼声音冷冽决绝。 “不要,雪琼,不要走,求你......”余烬死死扣着身后的门板,固执的摇头。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雪琼眸子眯了眯,声音越发冷冽。 余烬眸底轻颤,许久,他哑然道:“若你今日真要......杀我,我定然不躲,但......我不希望你后悔难过。” “我怎会后悔!?”雪琼闻言怒极,他瞬间红着眼睛施法化出匕首,继而毫不犹豫的将手中利刃架在了余烬颈间,厉声威胁:“让开。” 余烬只觉得心中苦涩万分,他嘴唇轻轻翕动却没再说出半个字,唯有一滴清泪自他猩红的眸中缓缓划落。 许久,他颓然闭上了眼睛,双臂却还是死死拦着门板。 雪琼心底越发愤恨,强迫自己握着匕首的右手微微使力。匕首锋利异常,余烬的脖颈间很快溢出了丝丝血迹。 可接下来的时间里,不论他如何逼迫自己,匕首却再也没能加深分毫。 他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许久,雪琼挫败的松开匕首,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察觉颈间利刃消失,余烬缓缓睁开眼睛,直直的望进了少年满是痛意的眸中,他哑着嗓子低声祈求:“雪琼,别走......” 雪琼垂眸不再看他,心中恨透了自己的心软,半晌才重新开口:“余烬,放我走吧,我真的累了......” 话罢,他倏然反手将染血的刀尖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哑然开口道:“今日,你要么放我走,要么,我就再死一回。” “别!”看着少年雪白脖颈间溢出的丝丝血迹,余烬瞬间慌了,他的眸底满是痛意,急急上前欲制止少年的动作。 雪琼迅速后退一步躲开了余烬的手,继而毫不犹豫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鲜血开始涌出,很快染红了少年雪白的领口,余烬伸出的双手随之陡然垂落。 他苦涩的愣了半晌,终是痛苦的松了口: “好,我放你走......” “往后山高水长没有我,你定要......照顾好自己。” 雪琼最后也没有再看余烬一眼,只是丢了匕首便毅然走出了房门。 他想,一切终于结束了。 他们之间所隔太多,那么多的阴差阳错,那么多的不堪回首,甚至隔了允承的命。 既知道路是错的,便要懂得迷途知返。 可此时他的心情却有些复杂,有终于解脱的快意,可也有藏在心底的一丝不舍。 可那一丝不舍,终究是见不得光的。 雪琼最后抬眸看了眼这间住了小半年的院落,毅然抬脚踩进了厚厚的积雪当中,缓慢却坚定的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可他才走了两步,眼前却是突然升起一阵眩晕感,他甚至来不及质问余烬,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屋内门口处,目睹一切的余烬瞬间飞身过去接住了少年缓缓倒下的身躯。 他细致的拢了拢少年身上的斗篷,格外珍惜的吻过少年冰凉的眉心,自言自语的开口:“雪琼,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昨日种种,宛若一场黄粱美梦。 只是这梦,未免结束的太过仓促了些。 如今梦境倏然倒塌,将他那点儿可悲的希冀残忍击碎。 本就该如此的,他知道是他错的离谱,也知道根本无法弥补。 可他还是做梦了,幻想着冰释前嫌,幻想着......就这般一直走下去。 可这一切......终究只是他的一场虚妄罢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放弃,他是决计不会放弃的。 那人早已刻入他的骨血当中,得之则生,失之则死。 说他执迷不悟也好,一意孤行也罢,除非他灰飞烟灭身死道消再无一丝神魂,否则,他永远都无法放弃。 余烬挥挥手将屋内方才弄乱的一切归回原位,关上大开的房门,锁好院门布下防御的禁制方才抱着少年缓缓离开云水镇。 ———— 在不见天日的迷雾中穿行了不知道多久,雪琼废了颇大的力气终于摆脱层层迷雾睁开了双眸。 看着眼前还算熟悉的雕花床榻,雪琼心中一时竟不知应作何感想了。 他早该知道的,那人本就不可能轻易放他离开,否则便不是余烬了。 想到此处,雪琼不由的有些恼火。 顿了顿,他正欲起身却惊动了榻边打盹的南溪。 南溪瞬间清醒,急忙站起来一脸紧张的开口招呼:“魔后殿下,您醒了。” “嗯。”雪琼轻声回应,撑着胳膊想坐起来。 可他废了颇大的力气起来一半却还是再一次跌回了榻上。 雪琼不由的微微蹙眉,这才意识到不对。 他不该如此虚弱,怎会连起身都这般费劲? 急急探查过周身灵力他才发觉自己此时灵力尽失几近枯竭,浑身都没有几分力气,就连最简单都法术都无法使用。 意识到这一点,雪琼瞬间皱紧了眉头,开口问南溪:“余烬呢?” “回殿下,君上,君上他方才出去了。”南溪紧张的回答。 雪琼心中窝着火,挣扎便着想坐起来。 南溪见状忙过去搀扶着他坐起来,急急道:“魔后殿下,有事您吩咐奴才就好。” 雪琼转而看向南溪,沉声发问:“余烬有没有吩咐你什么?” “君上,君上只是吩咐奴才照顾好殿下,还有就是,就是不能离开殿下半步。”南溪回答的磕磕绊绊,分外紧张。 这分明是让南溪看着他,雪琼听得不由捏紧了拳头。 顿了顿,他揭开被子正欲下床,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内室的帘子被人揭开了。 雪琼抬眸望过去,对上了余烬的红眸。 他当即冷声质问:“为何出尔反尔?” 余烬恍若未闻,走近床边在床榻边缘坐了下来,继而轻声开口关切的询问:“醒了?身上可有不适?” “我问你为什么食言为什么骗我?”雪琼眉头紧蹙又问了一遍。 余烬仿若听不到一般,继续说道:“你饿不饿?我让他们将饭菜一直热着呢,这会儿要用吗?” “你就不怕我死吗?”雪琼捏紧手心,厉声开口。 这回余烬似乎终于听进去了,他挥挥手示意南溪退下。 直到屋内没有第三人他才终于沉声开口:“你不会死的,我在你身上下了禁制,你伤害不到自己。” 雪琼怒极,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恨意,用尽最大的力气抬手狠狠的打了余烬一个耳光:“你混蛋!” 余烬被打的微微偏了偏头,他却像是没感觉一样,面上依旧一派温和,却是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混蛋。只要能留住你,我不介意当混蛋。” “......混蛋......我昨日就该杀了你。”方才的动作用尽了雪琼全部的力气,此时他不由的喘着粗气,显然是气极了。 余烬亲昵的伸手轻抚着少年的墨发,像是看不到他眸中的恨意一般,一下又一下。 顿了顿,他冲着外面道:“来人,摆膳。” 余烬话音落下,门外瞬间进来两个魔侍开始在桌前布菜,他们目不斜视的做着手头的事,丝毫没有敢看榻上的二人。 两个魔侍迅速摆好一桌饭菜,随后便出去了。 “好了,雪琼乖,饿坏了吧,我抱你去用膳。”余烬温声说道。 话罢,他伸手欲抱起少年。 “你滚!”雪琼挣扎着想要躲开男人的双手,可他浑身都没什么力气,最终还是被男人抱了个满怀。 余烬温柔的抱起少年走到了桌前,就那么抱着雪琼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第四十九章 “放我走。”雪琼避开男人想要触碰的手,冷声开口。 余烬恍若未闻,缓慢的收回想要轻抚少年脸颊的手,转而在盘子里精心挑选了一块鱼酥夹到了雪琼唇边。 他薄唇轻启,声音极致温柔:“琼儿,你最爱的白姑鱼酥,乖,张嘴。” 见他这般装聋作哑,雪琼怒极,狠狠的推开了男人握着筷子的手,声音中难掩怒意:“我说,放我走!” 随着少年的动作,鱼酥瞬间滚落在地。 余烬动作不由的愣了愣,却照旧视而不见,兀自重新夹起一个丸子,声音依旧温柔的说道:“不想吃鱼酥那便尝尝厨房新做的汤浴绣丸,我之前尝过觉着味道不错,特意吩咐厨房为你做的。” “滚!我不是你豢养在笼子里的鸟!”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雪琼眸中满是恨意,再次毫不留情的拍开余烬的手,转而用力将面前的碗碟一股脑推到了地上。 丸子落在地上滚进了柜子底下,碗碟‘丁零当啷’摔了满地,雪琼胸膛剧烈起伏喘着气,他怒不可遏的看了余烬一眼,转而闭上眼睛,不愿再与他多说一句。 余烬捏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眸底闪过一丝脆弱。 许久,他咽下喉间苦涩,重新温柔开口:“既然琼儿不想用膳,那我带你去看点儿有意思的。” 雪琼充耳不闻依旧闭着眼睛,显然是不欲理会余烬。 余烬也不恼,只是小心的抱着少年站起来,细致的用斗篷将他包好,确定不会冻到他后才出了修罗殿。 ———— 一路上,余烬未曾开口,雪琼也没有看他。 直到—— 耳边传来一道凄厉的尖叫声。 雪琼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刺耳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睁眼望了过去,直直的对上了刑架上被折磨到血肉模糊的妖。 他心头蓦的一颤,却是不明白余烬的意思。 雪琼仓皇避开视线不去看那些鲜血淋漓,也忍着没有去问余烬。 注意到怀中少年在紧张害怕,余烬轻柔的抱紧他,温声安抚:“琼儿别怕,我永远都不会那样对你,此举也并不是要威胁你。” 顿了顿,他继续温声说道:“你再仔细看看他是谁。” 闻言,雪琼微微蹙眉,想了想还是睁眼看了过去。 那是个女妖,脸上也染了血,他废了些力气才终于看清楚那人的相貌,那是......胡浅。 看着胡浅,雪琼瞬间的想起了允承,心尖随之传来一阵阵针刺般的痛意。 他扭头不再去看胡浅,想着她害人性命如今这般也的确是咎由自取,可那人凄惨的叫喊声不绝于耳始终萦绕在他的耳边,让他根本做不到充耳不闻。 许久,雪琼还是开了口:“......停手吧。” 闻言,余烬垂眸看向怀中少年,却是冷声道:“为何停手?他伤了你,受此折磨是罪有因得,他该死!” “我让你停手!”见他这般,雪琼皱着眉头厉声开口:“她的确拿走了我体内的妖丹,可那是因为我母亲夺了他弟弟的妖丹,那本就是她弟弟的妖丹,所以她拿走也没错。” “但他......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确实该死,你直接杀了她就是,没必要这么折磨她。” 余烬眉头微蹙,却依旧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固执的解释:“我不管是什么原因,她当初害死你是真,她让你我诀别三百余年,我不会轻易放过她,死对她来说未免太容易了——” 听到此处,雪琼再也忍不下去厉声打断了余烬的话:“余烬!你到现在还在执迷不悟,当初真正害死我的从来不是胡浅。” “你一直都是如此,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从未变过,从始至终我的话你都充耳不闻。” “你想用他给你自己赎罪,想以折磨他来弥补对我的伤害,” “可我不想看,我不是你,没有这么变态的嗜好,折磨她不会让我好受,更不会让我原谅你。” “你要么让我离开这里,要么就马上停手。” “余烬,别让我更恨你!” 闻言,余烬怔愣了片刻。 他想,雪琼竟是......将他看穿了。 许久,他挥手示意朔月停下了对胡浅的折磨,转而召出魔剑毫不留情的穿过了胡浅的身躯。 胡浅闷哼一声,终是解脱。 见此,雪琼重新合上眸子不再去看余烬,只是在心里默默说着什么。 允承啊,胡浅死了,也算是......替你报仇了。 余烬没再开口,兀自抱着少年回了修罗殿。 他将雪琼轻柔的放回了榻上,继而在榻边坐了下来。 顿了顿,余烬轻柔的理了理少年额角的碎发,哑声开口询问:“雪琼,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雪琼始终闭着眼睛不看余烬,只是冷声道:“滚。” 余烬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顿时僵在原地,一时间只觉得如鲠在喉,胸口也疼的厉害。 他的身子不由晃了晃,终是起身离开床榻向外面走去了。 离开前,他不忘对着南溪吩咐:“照顾好魔后,不许离开半步。” 南溪大气也不敢出,忙不迭点头恭敬回应:“是。”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再也听不到,雪琼方才缓缓睁开眸子。 此时他的眸底皆是深沉痛意,眼角也不由的滑下了一滴清泪。 如今想来,他竟不知恢复记忆究竟是对是错了。 醒来至今四年的岁月里,还从未有这一日来的痛苦。 他已然决定是要离开余烬的,可有一点他骗不了自己,他从未放下那人。 余烬伤他至深,他恨余烬是真,却也无法忘情。 可他怕了,也真的累了,不想再走这条满是荆棘的老路了。 许久,雪琼缓缓从袖口中拿出了昨日藏起的兔子吊坠。 当时捏碎的那个不过他随手幻化出来的假象,他也终究是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决绝。 ———— 月明星稀,少年躺在窗前的轻榻上默默望着窗外的枯枝出神,南溪则尽职尽责的立在一旁。 身后突然传来阵阵脚步声,雪琼倏然从过往的记忆中回过神。 那人的气息他太熟悉了,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你还要囚禁我多久?”雪琼漠然开口发问。 余烬在少年身后站定,下意识的捏紧掌心,挥挥手示意南溪退下。 南溪悄然退出门外关上了房门,余烬方才开口,声音有些喑哑的辩解:“不是囚禁。” “你限制我的自由,封了我的灵力,还派人看着我,你觉得这不是囚禁是什么?”雪琼继续冷声道:“我们已经完了,这段孽缘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也早该结束了。” “不会结束的。”余烬眸底有着深深的痛意,却是固执的可怕。 闻言,雪琼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许久才继续开口:“我宁愿死也不愿再与你有任何纠葛,你怎么就听不懂?为什么非要强迫我接受你的想法,你怎就如此冥顽不灵?” “雪琼......别说了......”余烬鼻尖酸涩,红着眼睛卑微祈求。 闻言,雪琼倏然回眸直面余烬的眼睛,声音冷若冰霜:“余烬,我一刻都不想同你共处一室,你给我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余烬身子不由的晃了晃,急急上前拉起雪琼的手,声音中有着难掩的脆弱:“雪琼,别这样,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原谅我,我真的不是囚禁你,我是怕你离开我,怕一松手你就消失不见了。” 雪琼奋力抽回手,眉头紧蹙直视余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就是要离开你,我总会离开的,你定然留不住我!” 这些话深深的刺痛了余烬的心,他垂眸失神的摇了摇头,莫名开始自言自语般呢喃:“不会的,雪琼不会离开,雪琼说他会原谅我。” 话罢,余烬抬眸看向少年,他猩红的双眸如火如荼,甚至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癫狂。 此时他眸底森然,周身魔气浓郁的可怕。 雪琼见他神色怪异,不由的皱紧了眉头,疑惑道:“你怎么了?” 下一刻,余烬突然一言不发的上前抱起少年,紧接着便向着榻边走去。 突然腾空而起,雪琼此时才终于确定了余烬的异常。 “余烬,你放我下去!”他顿时有些惊慌,急忙挣扎着想下地,却被余烬死死禁锢着,很快放到了榻上。 雪琼心中越发害怕,焦急的想要推开余烬,急急喊道:“余烬,你别这样。” 余烬却是恍若未闻,他双眸痴迷的望着榻上的少年,冰凉的指尖缓慢的游走在雪琼修长的脖颈间,继而移至了雪琼有些苍白的唇瓣。 “你是爱我的,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他痴痴的揉捻着少年的唇瓣,不等雪琼回答便俯身吻了上去。 雪琼一时间惊恐万分,急急的推拒着余烬。 可他被下了禁制,哪有推开男人的力气,情急之下他不顾一切狠狠的咬上了男人的唇瓣。 血腥味瞬间在雪琼口中弥漫开来,他急红了眼眶,可余烬却依旧不为所动。 余烬双手摸索着不断向下,继而开始撕扯少年的衣衫。 第五十章 余烬双眸猩红,动作粗鲁的肆虐着。 “......唔......放开......余烬......”雪琼难逃桎梏几近崩溃,过往那些不好的记忆也随之纷至沓来,眼泪很快决堤模糊了他的双眼。 仓皇失措间,雪琼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摸出昨日藏起的碎瓷片,红着眼睛狠狠扎进了余烬的胸膛。 瓷片锋利,刺伤的不止余烬,他自己的手也被割的鲜血淋漓。 “哼......”余烬闷哼一声,眸底终于恢复清明,也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对上少年满是恐惧的双眸,他如鲠在喉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雪琼......” 少年脸色苍白如纸,捏着瓷片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不断有鲜血顺着他的手心滑进袖口。 此时此刻,余烬心底皆是仓皇,他伸手想碰碰少年苍白的脸颊,可雪琼眸底的惧意却是瞬间变得更甚。 见此,他的手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再去触碰。 双唇开开合合许久,余烬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颤抖着开口:“......对不起......对不起琼儿......我没想伤害你的......” 雪琼恍若未闻,只是失神的看着男人不断涌出鲜血的胸膛。 许久,他的眸底颤了颤,狠心拔出了瓷片。 “唔......”余烬不由的呼痛出声,此刻却完全顾不得理会自己的伤,他看到了少年手上的伤。 他颤抖着掰开雪琼紧攥着瓷片的手,小心翼翼的挖出他手心那片陷得很深的锋利的瓷片丢到了地上。 看着少年手心还在不断溢血的口子,余烬只觉得心脏如同被利刃无情洞穿,心痛至极。 “对不起琼儿,对不起,我,我找药帮你包伤口!你别怕!”余烬慌忙下了床榻,急急从柜子里翻出伤药有些笨拙的敷在少年的掌心,又找来干净的帕子包好。 做完这一切,他小心翼翼的将少年拥入怀中:“琼儿,不怕了,再不会了,我再不会那样了......” 雪琼始终未曾抬头,只是拔出瓷片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呜咽。 他盯着余烬胸前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只觉鼻腔酸涩异常,不由的红了眼眶。 情不自禁的,他伸手想要堵上男人胸前还在流血的伤口。 少年的眼泪一滴一滴自眼角滑落,却是纷纷砸在了余烬心头,让他心痛非常。 他又怎会不知雪琼是因为伤了他而伤心。 他的雪琼啊,竟是连恨人都不会。 可越是这样,他的心就越疼,越自责。 余烬随手封了穴道止血,拍抚着少年的后背颤声安抚:“琼儿,别哭,我没事的,你看,已经不流血了,我一点儿都不疼......” 雪琼双眸失神良久,回神后开始费力的拉着衣服想遮住身上斑驳的青紫痕迹。 余烬看得越发心慌意乱,急急扯过被子帮他盖好。 看着少年此时失了生气的模样,余烬简直恨不得杀了自己,抬手便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下一刻,他红着眼睛化出匕首塞进少年手里,声音喑哑:“琼儿,我就是个禽兽,不值得你为我难过。” “拿着它,就像刚才那样!或者你再刺的深一点,等我死了.......就不会有人伤害你了,你就......自由了......” “余烬,你当真是疯了......”雪琼红着眼睛哑声开口。 话罢,少年丢了匕首,挣扎着出了男人的怀抱,不声不响的面对着墙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 时间一晃便是两个月。 两个月中,雪琼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躺在美人榻上看着窗外出神。 冰雪渐渐消融,枯枝也抽出了一丝嫩芽,可他却是日益消瘦,越发沉默寡言。 南溪看得难受,总是试着讲些笑话逗他开心,但雪琼每每皆是艰难的扯出一丝笑意以作回应。 可他不知,这笑,看起来比哭都要让人心碎。 余烬每每出现时,他皆是不声不响的避着。 自那日起,他再没和余烬说过一句话,也再没说过要走的话。 他看似妥协了,但心底实则从未放弃离开的打算。 事实上雪琼一直在筹谋,在等一个时机。 身上的禁制他能解,可他知道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逃出魔宫,他必须得找人帮忙。 而如今能帮他的,唯有余珩。 ———— 二月初五,魔宫照常举办宫宴。 为了不让余珩和雪琼相见,余烬没让雪琼参加宫宴。 可他却不知,也正因如此,雪琼才有了离开的机会。 修罗殿内,余烬一如往常自顾自抱着少年一番温声软语,似乎丝毫不在意雪琼是否回应。 直到朔月前来提醒宫宴时辰将至,他方才不舍的放开少年,又是对着南溪一番嘱咐后方才离开。 目送余烬离开,彻底听不见脚步声,雪琼眸底恢复了几分清明,敲了敲床头唤来了南溪。 如今能不能成功,就看南溪是否肯帮他了。 南溪本就侯在不远处,听到声音后边迅速走了过去,恭敬的小声开口:“殿下,您是要喝水么?” “我不渴。”雪琼目视南溪一眼便能看透的纯净双眸,轻声开口:“南溪,你可愿帮我?” 南溪闻言不由愣了愣,他虽单纯,却也知道魔后开口让他帮忙的定然不是简单的事情。 想了想,他有些紧张小声询问:“殿下......想让奴才做什么?” 雪琼直视他的双眸,缓慢而坚定的说道:“你放心,我不会骗你,也不会为难你。” “我想请你帮我传信给珩王,我要离开魔宫,你若愿意帮忙我感谢你,你若不愿......我也不会怪你,你权当没有这回事。” 闻言,南溪瞬间想起了魔君发怒时的可怕模样,他下意识捏紧了手心。 他向来老实,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如今自然也是不敢。 可当他抬头对上魔后如今枯槁的模样,南溪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魔后时的场景,那时的他根本不是如今这幅模样。 南溪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终是点了点头坚定道:“殿下,我帮您。” 闻言,雪琼松了口气,由南溪搀扶着走到桌前写了一张字条。 “你去噬魂殿外找余珩的护卫暗月,他身着黑衣一头红发,应当还算好辨认,切记,莫要声张,更要避开朔月。”雪琼仔细的叮嘱。 “是,殿下放心。”南溪认真的点了点头,带着字条小心离开了修罗殿。 目送南溪离开,雪琼找出了一早藏起来的破阵符箓。 南溪动作小心却敏捷,很快便到了噬魂殿,也成功在殿门外看到了暗月,心想只要朔月护卫不在便会一切顺利。 只是天不遂如愿,偏偏朔月此时也守在门的另一侧。 南溪犯了难,在干与不干之间徘徊犹豫了片刻,终是下定决心跑到暗处,施法化出一具只能维持片刻的傀儡。 其实他的法术不算弱,只是他一向胆小老实,旁人便也从未注意到他的修为。 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南溪躲在树后面控制傀儡跃过不远处的高墙,且故意弄出了声响。 朔月果真被吸引,皱着眉头一跃而起追了出了。 时间紧急,南溪没功夫犹豫,急匆匆跑着冲到了暗月面前,将纸条塞进暗月手中急急道:“暗月护卫,魔后殿下请你传信给珩王爷,请你务必帮忙。” 远处隐隐传来细微声响,大概是傀儡失效朔月要回来了,南溪顾不得多说,深深的看了暗月一眼后便急忙离开了。 心中默默祈祷,暗月可一定要帮忙啊。 暗月虽有些许迟疑,但事关魔后,他也记得自家王爷一直记挂着那人,他终是放轻动作步入大殿将字条交到了余珩手里。 余珩接过字条,随意一瞥却是瞬间愣在原地。 【余珩,速来修罗殿,助我离开魔宫——雪琼。】 余珩眸底闪过一丝惊诧,很快又抿了口酒压下汹涌的情绪。 装作无事发生的坐了片刻后,余珩起身大剌剌走出了噬魂殿。 高台之上,余烬看得微微皱眉,却并未多想。 这些年余珩的性子变得越发肆意,余烬也不欲管他。 一出大殿,余珩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一个转身便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余珩出现在修罗殿外,也看到了时隔三百年未见的少年。 少年穿着黑色斗篷立于不远处,一如初见时那般动人心魄。 其实余珩早已知道雪琼复生被余烬带回了魔界,也曾想办法去见过他,可那时雪琼对他视而不见,他便以为雪琼是故意避着他,如今想来,其中定然有蹊跷。 “雪琼......你没事吧?”余珩加紧步子走过去,眸色复杂,隔着结界哑声发问。 雪琼摇了摇苡橋头,急急道:“我没事,先离开魔宫再说,我担心余烬发觉。” “可我一时半会儿破不开结界,怕是会惊动他。”余珩不由的微微蹙眉。 “我能破。”雪琼毅然从袖中摸出破阵符箓轻轻碰了碰结界,结界随之轰然消失。 看出如今雪琼的性子不似当初那般逆来顺受,余珩不由的愣了愣,心底颇为惊讶。 不过他很快便回神,迅速带着少年离开了魔宫。 同一时间,噬魂殿内,察觉结界被破,余烬瞬间蹙眉,转瞬之间消失在了大殿之内。 第五十一章 修罗殿烛火通明却没有一丝声响,余烬皱着眉头急急步入寝殿,看到的却只有几个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魔侍。 四处不见雪琼,他的红眸不由颤了颤,心间一阵钝痛,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周身魔气弥漫间,余烬的眸子越发猩红,当即对着身后的朔月冷声命令:“朔月,下令封宫,找魔后!没有本君命令,一只苍蝇都不许离宫!” “是。”朔月恭敬回答,心底却不由的想起了方才噬魂殿外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傀儡,但一时间也无法将其联系在一起,只好压下心间疑惑速速离开带人前去搜宫。 朔月领命离开,余烬转而看向地上的魔侍。 下一刻,他运气魔气狠狠击向满地的魔侍。 魔侍们吃痛瞬间惊醒,猝不及防对上余烬的勃然大怒的模样,一个个顿时瑟瑟发抖在地上跪好,连大气都不敢出。 “魔后呢?不是让你们看着他吗?他去哪儿了?”余烬眸底阴沉,声音中皆是弑杀之意。 听着余烬的质问,魔侍们越发战战兢兢跪伏的更低,却是没人敢开口。 “本君让你们说话!”余烬越发怒不可遏,倏然召出魔剑将脚边的一个魔侍无情洞穿:“说!本君的魔后去哪儿了!?” 被刺穿的魔侍甚至来不及开口就咽了气,鲜血飞溅间,其余的魔侍吓的魂飞魄散,纷纷开始磕头求饶。 只有其中一个魔侍颤颤巍巍的开了口:“君,君上饶命,奴才们真的不知道啊......是魔后殿下找到奴才,说......说今日宫宴要打赏修罗殿所有魔侍,奴才,奴才才将所有的魔侍喊到了噬魂殿。” “当时魔后殿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不知名的法器,法器金光一闪,奴才......奴才们就不省人事了啊君上......” “求您饶了奴才们吧,奴才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余烬眸底闪过汹涌痛意,抬手便运起魔气欲将满室魔侍杀死。 霸道的魔气紧紧扼着喉咙,魔侍痛苦的满地打滚却发不出一丝声响,只能绝望的看着他们的魔君。 余烬心底皆是绝望,手上使力准备给他们最后一击。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耳边却是突然响起少年悲戚的声音。 “余烬,别让我更恨你!” 余烬眸底震颤,周身汹涌魔气瞬间散尽,只余凄楚,他倏然松了手,哑声怒吼:“滚!” ———— 另一边,余珩已经带着雪琼南溪离开魔宫,此时正在魔宫十里外的一处密林当中。 将将在地面站定,雪琼急忙从余珩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余珩收回手背于身后,压下心底淡淡的怅然若失,主动开口道:“雪琼,此处还算隐蔽,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过来。” “好。”雪琼点了点头,抬眸望着寂静的树林反倒感觉有些不真实。 他是真的......逃出来了。 许久,雪琼捏紧掌心转而看向身侧二人,小声道:“南溪,余珩,谢谢你们帮我。” 南溪慌忙摆摆手:“殿下千万莫要这么说,折煞奴才了。” 余珩莞尔一笑,摇摇头柔声道:“小雪儿,当年让余烬带你离开王府是我此生最后悔之事,如今见你安好,我不知有多高兴,为你做事,我心甘情愿。” 那人眸底的深情一如当初,雪琼看得心头一滞,有些慌乱的躲开了余珩的目光。 许久,他对着二人继续道: “虽然我们已经出来了,但我知道......余烬定然不会轻易放弃,他会翻遍整个魔界寻我,所以我得尽快离开魔界。” “你们......也该回去了,南溪,你还是不要回魔宫了,以余烬的性子,怕是会怪罪于你。” 南溪闻言愣了愣,想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又有些黯然的垂下了眸子。 顿了顿,雪琼抬眸看向余珩,叹了口气有些迟疑:“......余珩,你又该怎么办?我可能......害你回不了家了,余烬性子不好,若让他知道是你助我离开,我担心——” “我哪儿都不去,你去哪儿我都得跟着,我得护着你。”余珩笑着打断少年的话,眸底坚定异常。“你这么呆,再出事儿可怎么办才好?” 不等雪琼开口他继续道:“至于南溪,他一个人也不安全,余烬寻不到你怕是会寻他,我会传信给暗月,让他带南溪去一处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待事情了结,再送他去想去的地方。” “小雪儿,这下你该放心了。” “可你......”雪琼鼻尖酸涩,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傻。”余珩轻柔的摸了摸少年发顶,柔声道:“我都说了,为你做事,我心甘情愿。” 雪琼不由红了眼眶,良久才点了点头:“好。” 余珩勾唇笑了笑,摇摇头转而对着南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该走了,南溪,你就在此处等,暗月稍后就到。” 南溪点了点头恭敬道:“嗯嗯,奴才谢过王爷。” “不谢。”话罢,余珩回眸看向雪琼,柔情四溢的开口:“小雪儿,要去哪?咱们这便出发吧。” 雪琼慌忙躲开余珩视线,许久才妥协般哑声开口:“去妖界吧,我想回族里看看我母亲和父亲。” “好。”余珩柔声回答。 时间紧急,也没有时间犹豫,余珩迅速画阵捏诀,转而牵起少年微凉的小手:“小雪儿,心中想着你想去的地方。” “嗯。”雪琼压下尴尬,乖巧的点了点头。 一道红光闪过,二人瞬间消失在密林当中。 看着二人消失之处,南溪在心中默默为他们祈祷着。 ———— 转瞬之间,一道红光在一座宏伟精致的府邸前落下,正是雪琼余珩二人。 刚一落地,雪琼便有些紧张的抽回自己的手。 看着面前同记忆中一般无二近在咫尺的白府,他高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就是这儿了,先进去吧。”没敢看余珩的目光,雪琼小声说道。 话罢,他先一步上前扣响了门环。 “好。”余珩点点头也跟着上了台阶,心底却不禁有些疑惑,为何自从来了此处,他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妖气。 门环声响了许久,可就是没人前来开门,也没有任何声音自门内传出,雪琼心底瞬间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他手上动作加快了不少,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来人!快开门!我回来了!” 看出少年的手在不住发抖,余珩忙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雪琼,别急,我带你翻墙进去瞧瞧。” 雪琼停下手上的动作,点了点头。 “手给我。”余珩耐心道。 心慌意乱间,雪琼也顾不得尴尬了,迅速把手放进了余珩的掌心。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余烬温声安抚。 话罢,他带着雪琼一跃而起飞过院墙,在院内落下。 一落地雪琼便急匆匆的抽回手向着父母的寝室跑去,可一路上都不见一只妖,他的心瞬间凉了几分。 心中担心着,少年不由红了眼眶。 余珩跟在后面,心也跟着沉了几分。 急匆匆跑遍了整个府邸才发现偌大的府里竟真的空无一妖,雪琼心慌不已,声音不由的带上了哽咽:“余珩,母亲和父亲为何都......不见了,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不会的,小雪儿别怕,也许他们只是出去了。”余珩忙上前将少年拥入怀中拍了拍柔声安抚:“我们先去其他地方瞧瞧,别担心。” “对,说不定母亲只是,只是出去了。”雪琼抹去眼角的泪嗫嚅着重复了一遍,转而急匆匆拉着余珩向外面跑去。 可直到他们找遍整个无忧族,才发觉族内是真的出事了。 整个无忧族,一片死寂,虽然一切都整洁如常,却没有一只妖,雪琼的心终是彻底乱了。 “他们真的出事了......”雪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眼眶通红哽咽道:“是妖皇,定是妖皇怪我没有执行他的命令!是我害了他们!” “小雪儿,不要胡思乱想,或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般糟糕。”余珩担忧着,不由皱了皱眉,但还是柔声安抚:“无忧族并非与世隔绝的妖族,我带你去打听打听,一定能找到他们。” 顿了顿,余珩坚定道:“......就算真的出事了,我也一定会帮你的。” ———— 余烬将整个魔宫翻来覆去搜了好几遍都不见少年,如今心也彻底乱了。 思前想后想了许久,他很快将目标放到了妖界。 恢复记忆的雪琼,最想去的一定是妖界,他定然是回去寻他的父母了。 可是凭他一己之力根本出不了魔宫,想来定是有人助他, 再一联想之前余珩提前离席,答案不言而喻。 这般想着,余烬当即眉头紧蹙,没有丝毫犹豫动身去了妖界。 妖界,六合客栈。 “小雪儿,先吃点儿东西,不然一会儿哪有力气去调查。”余珩将一块桂花酥夹进少年碗中,不住的柔声劝慰:“放心,你的父母定然不会有事的。” 雪琼脸色苍白的坐在桌前,茫然的摇了摇头:“我真的不想吃。” 同一时间,余烬如有所感般在一座客栈前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匾额上‘六合客栈’四个烫金大字,不由的缓缓抬脚走了进去。 第五十二章 “听话,多少也要用点儿的,从昨夜逃离魔宫到如今你滴米未进,这如何能行?”余珩眉头微蹙,担忧不已。 “娘亲和父亲,甚至整个无忧族都因我被妖皇责罚......甚至丢了性命。”雪琼眼眶通红,摇了摇头:“我......我实在吃不下,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找到他们?” 余珩无奈放下筷子,看少年这般模样,也不由跟着叹了口气。 想了想,他正欲开口再劝慰两句,抬头间却是倏然对上一道格外熟悉的身影,赫然是余烬。 余珩迅速躲开视线不再看那人,转而低头对着少年使了个眼色继而将食指置于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 见余珩突然变得警惕,雪琼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紧接着他便察觉客栈里突然出现了一道格外熟悉的霸道气息,他倏然就了然了。 他跟着余珩微微低下头,继而强装镇定的开始小口小口扒拉着吃碗里的白米饭。 “哎呦,客官里面请,您是打尖还是住宿呀?”店小二眼尖的看到了刚刚进门的余烬,急忙谄媚的迎上去招待了。 余烬恍若未闻,只是抬眸一一扫过大堂内正在吃饭的众妖。 那道凌厉的视线在经过窗前一高一矮二妖时微微停留了片刻,却也很快挪开了。 心中焦急着,余烬不由分说的释放魔气覆盖整座客栈搜寻,遍寻不见熟悉的气息,余烬没再停留,皱着眉头迅速转身离开了客栈。 见余烬终于走了,雪琼倏然松了口气,他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余珩,不由的微微蹙眉小声道:“......他竟这么快就寻来了。” “还好我们提前换了模样隐匿了气息。”余珩也松了口气,柔声安抚:“小雪儿别担心,短时间内他应当不会再回来了。” 雪琼点了点头,可紧接着又叹了口气。 余烬寻来妖界,再加上父母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无从招架。 想到消失不见的父母,雪琼再次落寞的垂下了头。 余珩看得难受,也知他定然是吃不下饭了。 他当即起身走到少年身侧,轻柔的抚过他的发顶温声道:“不想吃便不吃了,走吧,我带你去一处地方,那人定然知道消息。” 闻言,雪琼眸底升起一丝希冀,急急点头跟着站了起来。 跟着余珩离开客栈,二人很快出现在一处幽暗的崖底。 看着崖底满满的妖娆红花,雪琼眸底闪过一丝惊讶,可跟着余珩缓缓走近他却是狠狠的吓了一跳险些摔倒。 只见满地的妖娆红花下皆是森森白骨,让人不寒而栗。 余珩忙伸手扶住少年,微微蹙眉有几分懊恼:“抱歉小雪儿,让你受惊了,这妖属实穷凶极恶了些,不过无忧族一事比我想象的隐秘,昨日,你睡下后我打听过了,竟是无人知晓,只说一夜之间便都不见了,如今我们只能去找他试试。” “不过小雪儿放心,他的法力在我之下,且两百年前我曾有恩于他,他不敢造次,若知道此事定然也是会告诉我们的。” “......好。”雪琼惨白着脸点了点头。 看出少年的为难,余珩柔声道:“小雪儿,我抱你过去可好?” 雪琼看了看满地的枯骨,实在没有勇气踩过去,偏生此地有禁制他还使不出法力,也只好压下心底的迟疑点了点头。 得到应允,余珩抬手轻柔的抱起少年:“闭上眼睛。” 雪琼有些紧张的捏紧余珩的衣角,乖巧的合上了眸子。 余珩格外珍惜的抱紧怀中少年,眸中难掩深情,顿了顿,他轻轻的抬脚踩了上去,尽量不发出声响的走过红色花海,在一处小院前停下了脚步。 感觉余珩不再移动,雪琼小声询问:“到了吗?” 闻言,余珩收回痴迷的目光,开口回答:“到了。” 雪琼试探着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还算干净的小院子总算松了口气:“嗯,放我下来吧。” “好。”余珩不舍的将少年在地上轻轻放好。 忽略那人眸底的情意,雪琼站定后继续开口道:“直接进去吗?” 余珩点了点头正想开口回答,不远处的茅屋里先一步传出了一道嘶哑声线。 “咳咳,进来!” 雪琼抬头看向余珩,似在询问进还是不进。 见状,余珩情不自禁的伸手轻轻牵起少年的手,缓缓说道:“别怕,进去吧。” 雪琼被手心突然出现的温热触感惊了一下,急急抽回了自己的手。 这还是余珩第一次没有询问他,直接拉他的手。 意识到方才他的动作着实有些伤人,雪琼不由叹了口气,嗫嚅着小声解释:“对不起余珩,我——” “没事,进去吧。”余珩哑声打断了少年的话,抬脚先一步走进了院子。 雪琼怔了怔,不由的攥紧了掌心,很快抬脚跟了上去。 二人才走近门口,茅屋的门便已经自发开启,雪琼也终于见到了那道声音的主人。 一个佝偻着身形的老妖,看着慈眉善目,一时间倒是无法将其与红花下面的枯骨联系在一起。 那妖见到余珩似乎格外意外,桀桀笑了两声,随后他又转而看向了跟在余珩身后的雪琼,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目光中有着豪不遮掩的贪婪,紧接着扯着嗓子开了口: “珩王爷,多年未见,不知您光临寒舍所谓何事?” 余珩无意识的皱了皱眉,挡住那妖看向雪琼的视线,单刀直入沉声道:“药翁,你可知晓无忧族之事?” 闻言,药翁又笑了两声,点了点头嘶哑着道:“呵呵,说来也巧,三年前我去无忧族想抓个药人回来试药,正巧目睹了那一幕,连我看了都有些于心不忍。” 雪琼听得心惊,见对方突然停下不再开口,急急催促:“你快说啊,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药翁贪婪的打量着少年,倒也没再卖关子,继续道: “三年前,妖皇下了密令抓捕无忧族所有的妖,不论男女老少,无一例外。我一时好奇,倒是偷偷跟着去看了看,才得知是那妖王急于修炼,要取那些妖的妖丹助他修炼。” “不过据说是因为无忧族少主违逆了妖皇,妖皇才会对无忧族下手。” 得此消息,雪琼瞬间红了眼眶,他的身子不由晃了晃,嘴唇翕动许久才发出声响:“那......无忧族的族长和夫人呢?” “他们啊,妖皇倒是并未刨他们的妖丹,听说是要留着的,以防妖族皇族出了意外需要他们的血救命,不过后来怎样,我便不得而知了。”药翁坦然回答。 余珩迅速上前扶着雪琼不让他跌倒,蹙眉沉声发问:“你可知他们被关在何处?” “咳咳......弑妖阁,不过如今是否还在我也不知。”药翁答。 ———— 得知无忧族真相后雪琼整个人便浑浑噩噩的,就连被余珩带出崖底都不知。 直到听到余珩说等天黑后带他去暗探弑妖阁他才有了一丝反应。 二人早早便守了在弑妖阁外,天色一暗便隐匿身形翻墙进了弑妖阁。 余珩带着雪琼,几乎没费什么力便找到了被关在暗室里的几只无忧妖。 曾经那么多无忧妖,如今就只余这寥寥数只,雪琼心中悲戚,自责不已:“是我害了他们,我以为......我死了妖皇便会放过他们的......” “别胡说,这是妖皇造下的孽,你无需自责。”余珩安抚的捏了捏少年的掌心,沉声开口:“如今还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得快去找找你的父母,既然这几只妖还活着,他们应当也还安好。” 他们很快便在一处更加隐蔽之处找到了被关在笼子里的白卓安和唐寒迎。 可他们虽活着,却也形容枯槁伤痕累累。 一夕之间,雪琼只觉如坠深渊,像是被一双无形大手扼住了喉咙,再也无法呼吸。 “不行!我要救他们!不能让他们再受侮辱折磨!” 眼泪模糊间,雪琼不顾一切的欲要冲过去救出被关在笼子里的父亲和母亲。 见状,余烬急忙拉住雪琼,将少年按在怀里掩上他压抑的哭喊声,急急安抚: “小雪儿,冷静!你现在若出去了,只会是白白断送自己的性命,这里守卫众多,你的父母又受了伤,单凭你我二人根本无法救他们离开。” “乖,我们从长计议,我答应你,一定会救出他们,很快的,相信我好吗?” 雪琼绝望的望着远处笼子里的母亲,眼角泪水肆虐。 唐寒迎突然似有所感般抬眸望了过去,眸底震颤间,她红着眼睛对着雪琼摇了摇头,无声开口:“快走,别过来!” ———— 离开弑妖殿,雪琼失魂落魄的被余珩拉着走在回六合客栈的路上,街道上的热闹皆与他格格不入。 肩膀突然被狠狠撞了一下,雪琼恍若回神颓然开口:“抱歉。” 微微抬眸看了过去,他的心顿时狠狠颤了一下。 雪琼急忙躲开那人的眼睛,强装镇定拉着余珩快步离开了。 苏青瑶不悦的皱了皱眉,正欲抬脚离开,却是突然踩到了什么。 捡地上的白色锦囊看了看,他的眸底倏然闪过一丝恨意。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望着那二人仓皇的背影,苏青瑶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丝邪笑,继而对着身后妖侍冷声命令:“跟着他们,查清楚他们要做什么。” 第五十三章 在妖界遇到苏青瑶,雪琼的心中是骇然的,可此时却也顾不得另作他想,如今他一心想的皆是救出父母,仅此而已。 回到客栈后他也冷静了许多,余珩说的没错,以他们二人之力根本救不出他的父母,必须从长计议才行。 忽而,雪琼想到了于渊,如今妖界,能帮他的也只有于渊了。 于渊毕竟是妖界皇子,若是有他帮忙定能容易许多。 想着当初余珩于渊这二人似乎是有交情的,雪琼便没有犹豫的直接开了口:“余珩,我们去找妖界二皇子于渊吧。” “于渊?”余珩闻言愣了愣,许久才从记忆深处找出那人的踪迹。再一想到当初那人看向雪琼时那种痴迷的眼神,他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 “对,于渊。”雪琼点了点头,轻声继续道:“咱们如今在妖界,他又是妖界的皇子,总会比咱们强些的。” 雪琼总归说的没错,余珩虽有些不情愿但也还是点了点头:“好。” ———— 打定主义后,翌日一早雪琼便巡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于渊的府邸,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这是皇子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守卫盛气凌人的拦在门口,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眼见最后的希望要破灭,雪琼脸色不由白了几分,正焦灼着,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清冷声线。 “怎么回事?”于渊凤眸微眯扫过门口二人,转而冷声开口。 “回二皇子殿下,是这二人吵着要见您,扰了您的清净,小的这就将他们赶走。”守卫连忙恭敬的回答。 于渊收回目光,转身便要出府。 雪琼见状顿时慌了,急急喊道:“于渊!” 这道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到于渊几乎日日都会在梦中听到,他仓皇回头望了过去,眸底一时间盛满了疑惑。 面前的人看起来同记忆中的人分明没有丝毫相像,可那双眼睛却生得一般无二。 于渊不由愣了愣,转而微微蹙眉道:“跟着进来。” 雪琼松了口气,急急跟上于渊的脚步。 余珩始终未曾言语,只是默默跟在雪琼身后,这种被人比下去的感觉让他十分不悦。 将二人带至堂屋,于渊挥挥手示意妖侍离开,方才开口。 “你们是谁?因何寻本殿?”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藏不住的希冀。 雪琼忙收了法术,露出了本来的模样:“二皇子,是我。” “琼儿!”于渊惊得瞪大了眸子,声音中难掩激动:“琼儿你还活着!” 看着于渊激动不已一副想抱雪琼的模样,余珩不由的捏紧了掌心,险些按捺不住一巴掌呼上去。 雪琼并未注意到余珩的异常,他乖巧的点了点头,恭敬的俯身行了个妖族的礼:“见过二皇子,如今惊动二皇子实属无奈,还望二皇子见谅。” 顿了顿,他垂眸躲开于渊过于炽热的目光,屈膝在地上跪了下来:“求你,救救我的父母和族人。” “琼儿!先起来再说!”于渊忙不迭俯身扶起少年,有些疑惑的继续道:“你的父母族人?你知道无忧族其他妖的下落?” “你不知道吗?”雪琼闻言不由愣了愣,想到父母现状,他不由的红了眼眶哽咽着继续道:“他们被妖皇关在弑妖阁,已经......已经快没命了。” “弑妖阁?”于渊不由微微蹙眉:“我竟......全然不知,无忧族出事后父皇还派我去调查过,可我什么都没查到......” 余珩一直立在一旁听着,闻言毫不留情的嘲讽道:“呵,亏得你还是妖界皇子,竟像个未出阁都大小姐般什么都不知道。” “你!放肆!”于渊回眸看向余珩,怒道:“你是何人?怎会和琼儿在一起?” 雪琼见状急忙拦在二人中间解释: “二皇子,这是魔界的珩王,你们应当是认识的。” “余珩,你快收了法术吧。” 嘴上对二人说着,他的心中却有些疑惑,记忆中这二人关系不是还好到一同饮酒吗?如今怎会一副剑拔弩张要打起来的模样? “原是珩王啊,倒是本皇子失礼了。”于渊熄了怒气,不冷不热道。 “非也非也,是本王不请自来,还望二皇子海涵。”余珩翻了个白眼道。 顾及着正事,二人终是没有继续怼下去。 于渊重新看向雪琼,柔声道:“琼儿放心,我会帮你的,不过你得让我先去探探情况。” “自然,雪琼谢过二皇子殿下。”雪琼感激道。 二人受邀在二皇子府住了下了,当日于渊便独自去了弑妖阁探查, 而这一切,皆没逃过苏青瑶的眼线。 ———— 勉强同于渊用过晚膳后,雪琼便和余珩一同回了暂住的院落。 雪琼心中牵挂着父母族人,情绪低落的很。余珩担心雪琼,便一直在屋子里陪着他。 许久,雪琼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站起来向外面走。 见状,余珩也起身跟了上去:“小雪儿,你要去何处?” 雪琼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要小解,你还要跟着吗?” 余珩倒也不尴尬,只是点了点头重新坐回了凳子上,显然是准备等他回来。 无语的摇了摇头,雪琼兀自向着外面去了。 余珩一人独自坐着,随手倒了杯茶水轻抿着。 忽而,门外传来一道脚步声,却显然不是雪琼的。 余珩倏然警惕的看了过去:“你是何人?” 来人恭敬的行礼道:“白公子,二皇子有事找您,请您去一趟。” 余珩放下茶杯并未解释身份,只是微微蹙眉道:“这么晚了,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 妖侍依旧恭敬:“二皇子说是急事,务必请您过去一趟。” 余珩正欲开口拒绝,却是忽而转了个念头:“好。” 他倒要看看这个于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么晚还找雪琼过去,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放下茶杯,余珩起身跟着妖侍离开了。 雪琼回来的时候余珩早已不在了,想着余珩终于回自己屋子里了,他不由的松了口气。 他一直都明白余珩的深情,但他却无法回应对方分毫。 他的爱,早已尽数给了那人。 再说余珩,一路跟着那妖侍绕了许久,总算是在一间奢华院落外停下了脚步。 微微将院子打量了一番,余珩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骚包。 这个于渊,竟把皇子府整的比他的珩王府还要奢靡。 “白公子,二皇子在里面等您,奴婢只能送您到这儿了。”妖侍在门口站定,恭敬道。 “知道了。”余珩挥了挥手,毫不犹豫道一把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打量了一圈,在外室并不见于渊,余珩抬脚继续向内走去,却是倏然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不由的微微蹙眉,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继续向着内室走去了。 步入内室,余珩终于看到了于渊,却见那人双眸紧闭躺在榻上。 余珩心中疑惑,又往前凑了两步才道:“于渊?” 闻言,榻上的于渊缓缓睁开双眸望了过去,眸底却不似平常清明,声音也有些喑哑:“你来做什么?” “不是你命人叫雪琼来的?”余珩瞬间皱紧了眉头。 “雪琼?”于渊摇了摇头找回一丝清明,从床上坐了起来微微蹙眉道:“我并未下此命令。” “糟了!”余烬暗道不好,忙不迭返回外室去拉门,却发现门被朝外锁上了。 他转而抬手欲拍碎门板,才发觉浑身竟然没有几分法力,拍不碎门板不说,身上竟然还开始一阵阵发热。 他虽未经人事,却也听过风月之事,当下便知道是着了道了。 余珩忙不迭转身回了内室,脸上已经泛起红晕,他急急道:“于渊,你赶紧看看法力还在不在,快把门打开,怕是有人要算计你。” 于渊忙皱眉试了试,心也倏然跟着沉了下来。 见他这般模样,余珩瞬间明白他也已然没了法力。 余珩急的开始在地上来回踱步,头脑却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不清明。 于渊的药效显然比余珩来得更快,此时俨然已经双眸泛红忍得格外幸苦。 两个都不是人,自然也没有人间那么多礼道约束。 随着时间都推移,余珩率先支撑不住,索性放弃了忍耐,走到了床边开始打量榻上的于渊。 想着好歹这人生得还算好看,便也没那般抗拒了,反手便开始解腰带。 见余珩这般,于渊双眸闪过一丝怒意:“你干什么?” “你说呢?”余珩翻身便上了床榻,脸色绯红哑声道:“本王是魔界的王,怎可屈居人下。” 于渊闻言倏然掐了掐手心,找回一丝理智沉声道:“本殿是妖族的二皇子呢,自然也不会低人一等!” 不等余珩开口他继续道:“珩王莫要忘了,当初在魔界时,你可是教过本殿要因时制宜。如今既是你在我妖界,自然该是你做小伏低!” 话罢,于渊一个翻身按住了余珩乱动的双手。 处于不利地位,余珩顿时慌了,急急道:“你!放开本王!” 于渊直勾勾盯着余珩,化出长长的尾巴缠上余珩,勾了勾唇哑然道:“放开,放开你还能忍得了么?” 话罢,于渊以吻封唇,再不给余珩开口的机会。 ....... 翌日,余珩是被身侧之人的温度冻醒的。 意识渐渐归拢,他倏然想起了昨夜的荒唐,气急败坏间一脚将身侧的男人踹下床榻:“于渊,你禽兽!” 第五十四章 “什么?弄错了?把于渊和别人关到了一起?不是雪琼!?”苏青瑶眉头死死皱着,眼睛里是汹涌的怒火:“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妖侍见状慌忙在地上跪了下来,急急解释:“苏侍君息怒,皆因侍君设在二皇子府的暗线不曾见过那白公子,才会认错了人,等奴才知道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苏青瑶反手将茶杯狠狠砸在妖侍身上,面目格外狰狞:“这都让他逃过去了,我就不信了,这次他还不死!” 妖侍忙不迭磕头:“侍君息怒......” 片刻后,苏青瑶抬脚狠狠的踢向了妖侍,咬牙切齿的呵斥:“滚进来,替我更衣!” 妖侍丝毫不敢躲避,生生受了极重的一脚,听到吩咐后也不敢延误,忙不迭忍着胸口的疼痛起身苡橋跟了进去。 过了好半响,打理妥当后,苏青瑶第一次主动去了妖皇殿。 事实上于他而言,每一次面对于骁皆是折磨,能够笑着面对那人也只不过是他为了活下去的苟且罢了。 但这一次,他要不惜一切代价讨好于骁,继而将雪琼拖入地狱。 否则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凭什么那人得魔君无上宠爱,死了都能复生? 凭什么只有他要在这无尽的地狱中受尽折辱? 在妖皇殿外停顿了片刻,调整好情绪后,苏青瑶毅然步入了妖皇殿。 一进内室他便在地上跪了下来,一路跪着挪到了于骁脚边。 苏青瑶眼中含泪,楚楚可怜的柔声开口:“陛下,您都几日不曾召瑶儿侍寝了,莫不是您已经不疼瑶儿了?” 面前少年衣衫半解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于骁看得心猿意马再也无法专心修炼。 他的眸中很快浮起汹涌欲念,瞬间抬起苏青瑶的下颌,声音喑哑:“怎会?朕是心疼瑶儿,担心你受不住。” “陛下......”素白的纤细手指缓缓抚摸着男人的大掌,苏青瑶含泪媚笑着小声道:“若陛下还疼瑶儿,便让瑶儿伺候陛下可好?” “......好。”于骁的眸底闪过一丝疯狂。 下一刻,他倏然掐着苏青瑶的脖颈将他一把甩到了榻上,俯身便压了上去。 男人的动作肆虐残暴,苏青瑶痛苦不堪却依旧努力做出一副沉沦模样,娇声低泣:“陛下.......” ......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骁终于停止了动作,他爱惜的摩挲着苏青瑶身上的道道伤痕,轻声发问:“疼吗?” “不疼。”苏青瑶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笑的惊心动魄。 许久,他哑声开口:“陛下,瑶儿知道您一直想杀了余烬拿下魔界,如今有一计,您可愿听?” “说来听听。”于骁淡淡开口。 苏青瑶眸底阴狠,缓缓说道:“您也是知道的,余烬对雪琼用情深,只要您抓了他,相信魔君定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回他。” “到那时,魔界便是陛下的掌中之物,那魔君也定会匍匐于您的脚下......” ———— 心中牵挂的事情太多,雪琼天还未亮便早早醒来了,不过也是一直躺到天色大亮方才起身。 皇子府里的妖侍很快按时送来了早膳,但他却是迟迟未见余珩。 雪琼不禁有些疑惑,按理说那人平日里一早便会来的。 想了想,他出门去了余珩的卧房,不曾想却是跑了个空。 问了妖侍也没有任何消息,他只好转身又去了于渊的院子。 在于渊的寝殿外停下,雪琼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简直越来越迷惑。 他抬手刚准备敲门,门却是突然朝内打开了。 猝不及防看到余珩,雪琼瞬间愣住了:“余珩?” “你怎么.......”他话才问了一半,却见那人一脸怒容的跑走了。 雪琼心中诧异,实在不明白一大早这俩人为何会共处一室,余珩还一脸阴云密布的模样。 想了想,他抬脚进了于渊的寝殿。 于渊正皱着眉头坐在榻边,见雪琼进来,他脸上瞬间有些慌乱:“雪琼?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过来看看。”雪琼疑惑的询问:“余珩怎么会在你这里?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你们吵架了吗?” 于渊下意识躲开少年打量的目光,许久,却是转开话题道:“昨日我已经去弑妖阁看过了,今夜咱们便行动吧。” 昨日的事情实在太过荒唐,他实在说不出口,更何况是对着他朝思暮想三百余年的雪琼。 看出于渊是不愿回答,雪琼识趣的没再询问,想着一会儿回去问余珩,他点了点头道:“好。” 可惜他到底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别说问了,余珩紧闭房门,他一整天连那人的面都没见到。 一直到天色变得漆黑,到了约好去弑妖阁的时辰,雪琼才再次见到余珩。 只是看着面前戴着斗笠,整个裹得密不透风的余珩,雪琼瞬间就愣住了:“余珩,你怎么了?为何要戴着这个?” “没什么。”余珩放低了声音迅速回答,生怕少年听出他声音中的异常。 担心雪琼再问,说完话余珩便率先抬脚向府外走去。 只是他怪异的走路姿势再一次引起了雪琼的注意。 雪琼忙不迭小跑两步,急急跟上去询问:“余珩,你的腿受伤了吗?走路怎么怪怪的?” 这一回,余珩还未开口回答,于渊便急急道:“他没事!我们还是快去弑妖阁吧!” 余珩闻言却是倏然停下了脚步,只见他返回来狠狠的踹了于渊一脚后又急匆匆的向前去了。 于渊的表现则更为怪异,被踢了一脚竟也像是没事人一样。 雪琼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时的气氛实在有些怪异,他只好暂时放弃询问,选择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 雪琼已经提前换了模样,穿的也是皇子府中普通妖侍的衣裳,此时他低垂着脑袋跟在于渊身后。 兹事体大,这回余珩没再别扭,也默默的跟在于渊身后,三人成功进了弑妖阁。 弑妖阁内,众妖见到于渊后便立马恭敬的行了礼。 于渊微微颔首,很快摆出皇子的威仪,露出令牌冷声命令:“父皇有令,派我前来提走无忧族剩余的所有妖,速速开锁提他们出来。” 妖侍闻言面色如常,却是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也不开口回答。 于渊见状不由的微微蹙眉,正欲再次开口,却听一旁传来了一道阴冷声音。 “渊儿,朕怎么不知朕曾命你提审无忧族的妖?” 于骁缓缓踱步走近暗牢,身旁赫然跟着苏青瑶。 “......父皇。”于渊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下意识挡住了身后二人。 雪琼心中惊骇,面上却不敢暴露分毫,只能拼命的低头祈祷别被认出来。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只见苏青瑶缓缓松开于骁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的径直走到了雪琼身边。 “故人相见,何必如此生分?”苏青瑶轻声笑了笑,接着道:“雪琼啊,听说余烬也在四处寻你呢,不曾想你偏偏自投罗网来了我的地盘,那我便不客气了。” 雪琼闻言眸底震颤,不由的后退了两步。 苏青瑶嗤笑一声,转身重新回了于骁身侧,他亲昵的牵着那人的大掌道:“陛下,那便是雪琼,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竟看不出本来模样。” “瑶儿真是帮了朕大忙。”话罢,于骁转而看向三人,眸子瞬间变得阴冷:“来人,将二皇子送回皇子府,禁足,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剩下的二人,绑了,给朕带回妖皇殿。” 余珩一直警惕着未曾开口说话,见妖侍过来欲要捆雪琼,他抬脚便踹飞了前来的妖侍,召出盘龙枪挡在雪琼身前:“不许碰他!” “哦?原是只魔啊。”于骁见状像是瞬间来了兴趣幽幽道:“让朕猜猜,你是魔界的珩王吧?” 余珩凤眸微眯,厉声道:“是又如何,你最好放了我们,否则我魔界定然荡平妖界!” 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于骁大笑了许久。 他没再理会余珩,只是挥了挥手对着身后一众护卫道:“一起上,生死不论,朕倒要看看他能撑多久。” 闻言,数个修为高深的妖族瞬间冲余珩攻了上去。 余珩法力并不低,初时还能招架,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他又要护着身后的雪琼,很快便被锋利但兵器削出道道血痕。 “余珩!”眼见败下余珩被砍伤,雪琼不由红了眼眶,急急冲着于骁喊道:“妖皇,求你收回命令,别杀他!” 于骁恍若未闻,只是饶有趣味的看着雪琼惊慌失措的模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余珩越发的力不从心,其中一妖见状便趁机执刀向他砍去。 自知是避不开的,余珩便不再躲避,只是提枪欲与那妖同归于尽。 “余珩!”电光火石之间,于渊奋力挣开桎梏冲过去替余珩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他瞬间被震的口吐鲜血,缓了口气便急急道:“父皇,你若是杀了他,便是要孩儿的命!” 余珩下意识扶着于渊,眸底闪过一丝错愕。 这人竟......拼死救他? 于骁双眸不悦的眯了眯,但看着于渊浑身浴血的模样,终究是挥手示意众妖退下了,继而冷声道: “放出消息,魔后雪琼在朕的手中,魔君若是想救他,便卸了兵器只身前来见朕。若不来,朕会择日送魔后灵柩返回魔界。” 第五十五章 “放出消息,魔后雪琼在朕的手中,魔君若是想救他,便卸了兵器只身前来见朕。若不来,朕会择日送魔后灵柩返回魔界。” 雪琼心中骇然,脸色倏然变得惨白,他挣扎着想逃却被魔侍捆了个彻底,很快被关进了不见天日的暗室。 浑身被绑着躺在冰凉的地上,他连自戕都做不到,雪琼心底一片绝望。 妖皇野心昭然,想要的恐怕不止魔界,还有......余烬的命。 如今......他只盼余烬不要来。 ———— 余烬不眠不休寻了雪琼足足三日,却不曾想,一朝得到的却是妖皇以雪琼性命威胁他的消息。 他未曾有丝毫犹豫,匆忙赶到了魔宫,也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如玉少年。 见雪琼安然无恙,余烬终于松口气。 从少年身上收回目光,他看向于骁,冷声开口:“放了雪琼,你要什么本君都可以满足你。” “呵,如今朕为刀俎,你是鱼肉,是你有求于朕。”于骁懒散的倚在王座上,不轻不重的揉捏着苏青瑶的手,淡淡道:“求人是要跪着的,没人教过魔君殿下吗?” 雪琼瞳孔震颤,急急对着余烬摇头大喊:“余烬,不要,快走!” 余烬薄唇紧抿着,回眸深深看了少年一眼,却是毫不犹豫的屈膝在地上跪了下来:“妖皇想要什么便直说吧。” 于骁眸中闪过一丝快意,继而幽幽开口:“听说天帝以你的三根魔骨铸就一把绝世神兵,朕也想要。你抢走我妖界至宝太阴冰魄,自然是该付出些代价的。” 雪琼心尖一颤,倏然红了眼眶。他拼命推拒着身侧押着他的护卫,声嘶力竭的对着余烬大喊:“不,余烬,不要答应!” “你走,别管我啊,你走啊!” “余烬,不值得的,我不爱你,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爱过你......你不要管我,你回你的魔界,做你至高无上的王。” “我当初就是要杀了你的,你没猜错,我就是妖皇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我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你!” “你走啊!余烬!” 闻言,余烬脸上却是浮起一丝浅淡笑意,他轻轻摇了摇头,目视少年,声音极尽温柔:“琼儿,从前我负了你,但如今再不会了。” “所见所闻皆可以作假,可感觉不会骗人,我信你。” “琼儿别怕,乖乖等我......带你回家。” 话罢,余烬转而看向于骁,沉声道:“本君答应你,还有什么要求。” 于骁大笑两声,不再掩饰的直接道:“朕要魔界。” “好,我答应。”余烬毫不迟疑的开口,锐利的视线倏然射向于骁,声音低沉却难掩威压:“但若你言而无信,本君必然不会放过你。” 眼泪模糊了双眼,雪琼拼命压抑着哽咽,厉声吼道:“余烬,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跟你回去的,你滚啊!” “余烬,不要,不要啊!” “琼儿别哭,死不了的,你若是害怕便闭上眼睛别看。”余烬眸底温柔,轻声开口。 眼睁睁看着余烬接过匕首,划开自己的皮肤,取出鲜血淋漓的骨头,雪琼心中悲戚,奋力之下竟挣脱了两个护卫,冲到了余烬面前。 他再也压不住眼泪哭出了声,手忙脚乱的伸手想要堵住男人身上不断涌出鲜血的口子,声音哽咽:“余烬......何至于此......我不值得你如此......” 余烬低垂着头,已然没了力气,见少年过来他还是强撑着抬起了头,轻柔拭去少年眼角的泪,声音喑哑:“傻......如今这世间于我而言......没有什么能够越过你去......” 看着面前感人至深的场景,于骁眸中闪过一丝嘲讽,转而对着身侧的妖侍挥了挥手:“将他带下去吧。” “余烬,待你诏告六界魔界归顺妖界,交出魔界大印后,朕便将他还给你。” 雪琼闻言急急攥紧了余烬的手,慌乱的摇头:“不要,不要......” 余烬强撑着抬手碰了碰少年的脸颊,柔声安慰:“琼儿别怕,我很快来接你......” ———— 昏暗牢房内,雪琼蜷缩在阴冷墙角,双眸失神,脑海中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方才的场景。 他捂着发疼的心脏,自言自语的嗫嚅着:“余烬,不该这样的,我们不该再生纠葛的......” 就连牢门被人打开他都没有反应,直到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雪琼方才恍然回神。 “余烬对你当真是用情至深啊,你还不知道吧?妖皇此举是我献的策。”苏青瑶俯身在雪琼耳边幽幽说道。 雪琼扶墙缓缓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之人:“苏青瑶,余烬当初那般待你,你如今这般害他,你的良心能安吗?” “呵,有何不安,你可知是谁害我至如斯地步?”苏青瑶轻笑着抬起雪琼的下颌,恶狠狠的继续道:“是余烬要杀我,我才会沦落至今。我若是放过他,他可会放过我?” “你以为余烬交出魔界还能有命带你回去吗?我来便是要告诉你,你们,都得死!” 雪琼被他这幅狼心狗肺模样惹得怒火中烧,反手便推开了苏青瑶,甚至第一次生了杀意。 “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但你不该害余烬!”他倏然抬手狠狠的甩了苏青瑶一个巴掌:“你该死!” 苏青瑶一时不察竟被他打倒在地,顿时怒火中烧,指甲无意识的掐进掌心,冲着外面怒吼:“来人,给我把他绑到刑架上!” 狭小的暗牢瞬间涌进数个妖侍将雪琼按到在地,很快将他绑到了刑架上。 苏青瑶面露得意,随手挑了最粗的鞭子便狠狠的抽向雪琼。 一鞭子下去,雪琼腰腹间瞬间溢出鲜血将衣袍染红。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间浮满冷汗,却还是咬着唇瓣没有呼痛,眸底是汹涌恨意。 见他这般模样,苏青瑶越发愤怒,开始毫无章法的朝着雪琼挥鞭。 似是不解气,噼里啪啦的抽了一通鞭子后,苏青瑶转而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他疯狂的笑着,上前两步毫不犹豫的将匕首狠狠插进少年胸膛又拔出。 雪琼疼的闷哼一声却还是死死忍着,只是死死瞪着苏青瑶,轻喘着哑声开口:“苏青瑶......你最好杀了我,否则.......终有一日,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杀我?可笑!”苏青瑶狞笑着,抬手便狠狠的甩向雪琼。 这一巴掌极重,雪琼被甩的倏然侧头,发间的簪子也随之跌落在地。 苏青瑶倏然被簪子散发的纯粹灵气所吸引,蹲下便想捡起来,却被簪子的灵气瞬间击倒在地。 他顿时怒了,拔出一旁妖侍的刀便狠狠的朝着簪子劈了下去,却是被瞬间震飞。 同一时间,簪子灵光乍现,一道飘然身影倏然出现在阴暗的牢房内。 郜灵本在仙府修炼,突然察觉送给雪琼的簪子被袭击他便匆忙赶来,却不料看到少年被折磨的模样。 “雪琼!” 看着突然出现的上神,雪琼不由愣了愣,哑声开口:“......郜灵星君......” 郜灵皱眉劈开禁锢着少年的锁链,心疼的将雪琼抱进怀里,转而看向一旁满脸错愕的苏青瑶,眸中皆是怒火:“你敢伤他?找死!” 他单手运气灵力,抬手便向苏青瑶挥出毁天灭地的一掌。 一切发生的太快,苏青瑶甚至没有来得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汹涌灵气向自己袭来。 电光火石之间,另一道漆黑身影倏然出现挡在苏青瑶身前抗下那一掌。 “于骁......”苏青瑶眸底错愕,对于于骁的出现简直不敢置信。 于骁一言不发,皱眉抱起苏青瑶一个转身倏然消失在暗牢。 郜灵眉头紧蹙正欲去追,却是倏然注意到少年涣散的双眸,他当下再也顾不得追了,急急抱起少年:“雪琼!你撑住,本君这就带你去疗伤!” 雪琼闻言强撑着睁开眼睛,艰难的扯了扯郜灵的衣袖,小声祈求:“郜灵星君......等一下,求你,先救救我的父母和朋友......” “先疗伤再救他们可好?”郜灵眉头微蹙。 雪琼摇了摇头,艰涩的开口:“先救他们......” 郜灵终究是依了雪琼的意思,匆忙放出了余珩于渊还有弑妖阁里的所有无忧族妖。 见大家都安然被救出了,雪琼终是再也支撑不住在郜灵怀里失去了意识。 ———— 同一时间,魔界,余烬正在写诏令。 朔月甚至顾不得敲门匆忙冲进噬魂殿,急急禀报:“启禀君上,郜灵星君方才突然出现,将魔后从妖界带走了!” 手中的大印倏然滑落,掉到地上发出清脆声响,余烬愣了愣,哑然开口:“朔月,本君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看着余烬如今狼狈的模样,朔月不由红了眼眶:“郜灵星君已经......带魔后回了仙界。” 余烬突然莫名笑了笑,倏然召出红莲业火将写好的诏令烧了个彻底。 许久,他抬眸看向朔月,哑声开口: “如此这般也好,本君便没什么顾虑了,朔月,往后你好好辅佐余珩吧......” 第五十六章 郜灵星君......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上神之躯,修为逆天,六界尊崇,心如明镜,不知比他这个眼瞎心盲的魔强了多少倍。 雪琼跟着那人,定然再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委屈。 余烬是真的觉得,如此甚好。 他......何尝不知他那样偏执的爱只会让雪琼害怕逃离。 又何尝不清楚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去根本无从弥补。 他都知道,可他还是固执的将那人困在魔界,试图求得原谅,妄想重新开始。 可惜这一切......终不过是他的一场虚妄,痴心妄想罢了。 雪琼大概......早就恨透了他。 这一次,余烬决定放了雪琼。 可他却没法放过自己,他若活着,便是情难自控。 只要一想到与那人生离别,一想到他的雪琼同别人琴瑟和鸣,他便会失去控制,彻底疯魔。 他怕,怕再次失控伤了他的少年。 所以,他不能活。 如今他最后能做的,便是替雪琼除掉最大的隐忧。 离开噬魂殿,余烬兀自去了修罗殿。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走过雪琼曾待过的每一寸地方,目光缱绻的,一件一件轻抚过那人用过的物件,珍惜异常。 还记得,雪琼曾经最喜欢坐在回廊下看雪。 想到这里,余烬唇角不由缓缓荡起一抹笑意,竟是出奇的摄人心魄。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当初在人间那短短数月,竟是他这一生最难以忘怀的美好。 他死后,所有的结界会随他一起消失,一切都会开始随着岁月腐朽,再不负曾经光景。 想来倒也没什么遗憾的,他都要死了,反正除了他妄想留住曾经仅有的那些美好之外,这世间......早已再无人在意了。 ———— 不计后果的吞了所有的丹药,余烬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愈合。 将当初从雪琼那里捡来的白色锦囊系在腰间,轻柔的摩挲着锦囊上绣着的精致雪莲,余烬目光缱绻,极尽温柔。 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锦囊上绣着精致的莲花,一如那人,气质内敛,细看却让人惊艳。 他不由轻轻笑了笑,下一刻,余烬毅然捏诀画阵,转瞬之间消失在修罗殿中。 于骁伤得不轻,此时正在妖皇殿疗伤。 见余烬突然出现,他不由的攥紧了拳头,但还是强装镇定厉声开口质问:“魔界大印呢?” “在这儿。”余烬倏然在反手幻化出大印,哑声道:“想要,就亲自过来取。” 于骁听得不由微微蹙眉,虽有些狐疑,但看着唾手可得的魔界,他还是起身准备过去拿大印。 见此,苏青瑶顿时有些紧张的慌忙拉住了于骁的衣袖,皱着眉头小声在于骁耳边道:“陛下,小心有诈。” 于骁闻言倒是真的停下了脚步,他抿唇直直盯着余烬的看不出喜怒的双眸。 心中却在想着余烬几个时辰前才取了魔骨,此时定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瑶儿放心。”他终是安抚的拍了拍苏青瑶的手,一步步走到了余烬面前。 于骁抬手便要拿过大印,却是倏然抓了个空。 发觉余烬手中拿着的只是幻化出来的假象,于骁瞬间眉头紧蹙,怒道:“余烬,你竟敢骗我!” 余烬恍若未闻一言不发,眸底皆是决绝,倏然不计后果的聚拢全身魔气朝着于骁劈出了毁天灭地的一掌。 于骁一时不察险些被劈中,堪堪召出佩剑挡住了汹涌魔气,却也被震的口吐鲜血几乎无法站稳。 察觉余烬的意图,于骁面露惊恐,怒道:“你要自毁神魂?!你疯了,你求死为何要带着朕!” 永失所爱,余烬早就疯了。 没了雪琼,他已是万念俱灰,这次来,就没想活着回去。 余烬唇角微扬,缓缓勾起一抹轻蔑笑意:“你罪孽深重罄竹难书,本君今日便送你上路。” 话罢,他倏然伸手死死掐住于骁的脖颈,紧接着召出红莲业火引至二人身上,继而将整个妖皇殿一同点燃。 苏青瑶被眼前突然的变故惊得瞪大了眼睛,不由愣愣的开口:“......于骁......” 恍然回神后,他顾不得一切转身便想跑,却被红莲业火拦着出不了门。 于骁被掐着说不出话,奋力挣扎间抓起佩剑朝着余烬的心脏狠狠的刺了进去。 余烬未有丝毫闪躲,像是不知疼痛一样,依旧死死扼着于骁的脖颈,眸底俱是悲怆。 他在想,他的琼儿啊,终于要自由了...... 被业火这般灼烧,于骁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恍惚间,他却是莫名对上了苏青瑶惊慌失措的害怕眼神。 他不由蹙眉,却是情不自禁的用尽最后的妖力将苏青瑶护住了。 最后一刻,于骁不由的在心中问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他竟这般在意那人了? 身上剧烈的灼痛突然消失,苏青瑶倏然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回眸向着于骁的方向看了过去,看到的却是二人神魂尽散灰飞烟灭的场景。 “不!于骁!” 苏青瑶倏然悲鸣出声,眼泪倾下而下,心口如同被刀割般痛彻骨髓。 他死死按着发疼的胸口,不由的在地上跪了下来。 “于骁,你蠢不蠢,我从始至终都是在利用你罢了!” 这便是......心痛吗? 他......竟会为了于骁心痛吗? 他分明该恨于骁的。 可于骁.....为什么要救下他? ———— 郜灵仙府,寝殿的榻上,雪琼冷汗涟涟倏然从噩梦中惊醒,心底净是不知由来的悲戚。 他死死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脏一时间如同被万箭洞穿般痛彻心扉。 ‘哇’的一声,雪琼突然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心慌意乱间,他双眸早已红了彻底,挣扎着不顾一切下床跑出了院子。 只见天地之间风云巨变,天雷滚滚之声不绝于耳。 “妖魔两界之主俱已魂飞魄散,这妖魔两界要乱了啊。”个子大些的仙童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缓缓说道。 个子矮些的仙童一片悲悯之心,似是已然看到了人间炼狱,不由红了眼眶:“是啊,妖魔两界一乱,妖魔没了约束怕是会祸及人间,往后人间怕是会不太平了......” 从听到魔界之主魂飞魄散起,雪琼便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死死按着刺痛的心口。 他不懂什么天地正义,也不懂什么人间浩劫,他只知道,余烬死了。 余烬怎么会死?!他魔君啊!他可是魔君啊! 眼前突然开始一阵阵发黑,雪琼身子不由的晃了晃,瞬间失了力气向后倒去。 电光火石之间,郜灵飞身出现在少年身后将他接住,重新抱回了榻上。 “怎么下床了?我才治好你的伤,你该多休息才是。”郜灵心中担忧着,不由微微蹙眉。 眼泪早已模糊了双眼,雪琼稍稍缓过来一些就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急急扯着郜灵衣袖哽咽发问:“郜灵星君......你告诉我!余烬真的死了吗?” 郜灵不由愣了愣,见少年这幅悲怆模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郜灵面露迟疑,雪琼摇了摇头,声音凄切:“你告诉我,我要你告诉我,余烬没死对不对,死的只有妖皇对不对!?” 郜灵无奈叹了口气,终是沉声回答:“余烬死了,他用红莲业火将自己和妖皇一起烧了,神魂尽散灰飞烟灭。” “......这样啊......我知道了......”雪琼愣愣开口。 他松开了郜灵衣袖,默默躺回榻上将自己整个蜷缩成了一团。 许久,雪琼摸索着从脖颈间拽出白玉吊坠,死死捏在掌心。 他按着刺痛的心口没再发出一丝声响,任凭眼泪不停滑落,渗入枕间...... ———— 翌日,雪琼告别了郜灵星君,离开仙界回了妖界。 经过一处废弃房屋时,他看到了苏青瑶。 看着苏青瑶,雪琼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悲戚,死水般的眸底倏然涌现滔天恨意,他不由攥紧拳头走到了桌子前。 苏青瑶满身污垢藏在桌子底下,蜷缩着紧紧抱着自己,嘴里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些什么,就连雪琼走到他面前他也未曾发现。 驻足良久,雪琼还是未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隐约听到‘于骁’二字,剩下的便听不清了。 “苏青瑶,你还认得我吗?”雪琼缓缓在地上蹲了下来,声音出奇的阴冷。 雪琼话音落下,苏青瑶似是受了莫大的惊吓般倏然剧烈的抖了一下,许久才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雪琼,却是瞬间瑟瑟发抖的开始求饶。 “别杀我!不要杀我!于骁,陛下,救我!我不想死,我要活,要活!” 雪琼注视他良久,再也压不住心间汹涌的恨意,倏然拔出匕首狠狠刺进了苏青瑶的心脏。 “唔......疼......”苏青瑶疼痛之下似乎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狠狠的抖了一下却是扭头不再看向雪琼。 苏青瑶只是看着虚空出神,唇间始终嗫嚅着二字,终是闭上了眼睛,最终变成了一条雪白的狐狸。 温热鲜血溅了一脸,雪琼瞳孔不由轻颤。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许久,雪琼收回匕首,颤抖着拭去了脸上还温热的鲜血,自言自语般哑声道:“我们......两清了......” 苏青瑶如何害他他都不在乎,可他害死了余烬,这个仇,他必须报。 即使落得满身罪孽,即使毁弃至纯灵力。 第五十七章 他以为......不会这般痛的。 他以为......他是恨余烬的。 可若无爱,恨又从何而来? 他以为他早已看淡了生死,可事实是知道余烬死讯后他痛到撕心裂肺。 痛意如同汹涌的江河,将他无情淹没,肆意的摔打。 痛苦,绝望,哀戚。 种种极致的情绪将他残忍吞噬,让他窒息,让他逃无可逃。 原来昨日竟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雪琼忽而想起了余烬唇角最后那一抹绝望又惊心动魄的笑意。 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愉快呢,雪琼想。 一把火烧了早已死透的苏青瑶,雪琼转而去了妖皇殿。 妖皇殿已毁,被业火烧得彻底,众多妖侍也早已不见踪影,曾经屹立的宫殿如今只余一片漆黑的废墟。 拼命压抑着心头的悲怆,雪琼只觉得鼻尖酸涩不已。 情不自禁的,他抬脚走进了废墟之中。 他不由的在地上蹲了下来,茫然的扒拉着废墟试图寻些什么。 可什么都没有,红莲业火毁天灭地,本就什么都不可能留下的。 压抑许久的眼泪终是决了堤,少年绝望的哭出了声。 “余烬......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家吗?你为什么失约!?” “......你回来吧,这次我跟你走......我心甘情愿跟你走......” ———— 魔界他回不去,妖界遍寻不见那人曾存在过的丝毫痕迹。 想了想,雪琼回了云水镇。 云水镇看起来同半年前没有任何变化,隔壁张大娘还是异常热情,抱着怀里长大不少的小孙子在门口晒太阳。 一切似乎都没变,除了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张大娘一见到雪琼便挥了挥手,热络的打了个招呼。 “白家弟弟,你回来了啊!” “嗯。”雪琼心中难受着,勉强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好好好,回来就好,这回就不走了吧?当初你和你大哥突然不见了,我还担心了许久呢。”张大娘笑吟吟说着,她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疑惑道:“对了,你大哥呢?怎么没见他跟你一起回来。” 雪琼心口顿时传来一阵钝痛,下意识垂眸躲开了张大娘询问苡橋的目光。 许久,他哑声开口回答:“他......不会回来了......” 话罢,雪琼逃似的打开小院的大门,径直跑进了屋子。 看着熟悉的屋子,雪琼的眼睛再一次变得湿润。 他的鼻尖酸涩,喉间不由哽咽。 屋子隔音并不好,担心被张大娘听见,雪琼仓皇抬手捂住了险些倾泻而出的呜咽声。 这里里所有的物件,都是他当初同那人亲手置办的,那时候他们没钱,每一样东西都是精挑细选,货比三家买的。 忽然,雪琼注意到了桌上放着一封信。 看着桌上的信,他的心脏突然猛烈的跳动了两下。 知道这间院子的,只有他和余烬,所以信不会是别人留下的。 只会是......余烬的信。 想到这里,少年的眼泪开始前赴后继的自眼角滑落。 许久,雪琼抬脚一步一步走到了桌前,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缓慢的捧起了那封信。 【雪琼亲启】 洋洋洒洒四个大字,是余烬的字迹无疑。 眼泪从眼角蜿蜒而下,经过下颌倏然滴落而下,打湿了捏在手里的信封。 许久,雪琼缓缓打开信封,抽出了里面厚厚的信。 【琼儿,请允许我这般唤你,最后一次,望你莫要嫌弃。 留下此信并无他意,只是有些事情无法当面同你交代,只好以此同你说明。 其一,我要向你道歉。 琼儿,对不起。 一直未曾当面与你道过歉,不曾想这句对不起直至今日才真正让你知道。 不敢求你原谅,但还是希望你别忘了我。 其二,允承还活着,只是当初伤了根基,需要好生修养,我三百年前便已将他送去了亲信身边。 你若想寻他,便去魔窟山上,余炎是我叔父,你大可以放心。 其三,莫要为我难过。 当初是我酿成大错,今日结局亦是我咎由自取,我知你心善,但你莫要为我伤心。 我将自由还你,再不纠缠,唯愿你往后平安喜乐。 与君长决,千万珍重。——余烬】 “呵......再不纠缠,好一个再不纠缠......”雪琼红着眼睛自言自语,颓然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允承还活着,为何你不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若是......未曾发生那些事情该多好啊......” “你是魔君,我为魔后,我们琴瑟和鸣永结秦晋之好,多好啊......” ———— 窗外日头渐渐西斜,透过门缝打在了少年脸上。 眼泪早已流到再无可流,雪琼就那么抱着自己缩在墙角,双眸茫然望着虚空,眸底俱是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他扯着苍白的唇瓣自言自语嗫嚅着道:“余烬......我原谅你了......” 半晌,他艰难的起身从柜子里找出一件余烬曾穿过的衣服,踉踉跄跄上了云水山。 寻了一处花草盛极之处,雪琼在地上跪坐下来,徒手开始挖了起来,直到挖出一个浅坑才停手。 将衣服在坑里妥善放好,他缓缓拔出匕首削了一截发丝,轻轻放到了衣服上面。 他伸手轻柔的碰了碰衣服,轻声开口:“此处山明水秀是个好地方,你以后便在这里住下吧。” 话罢,雪琼将土重新埋了回去,又去旁边砍了一棵树,细心的削成平滑的木板,用匕首在上面细致的刻上字方才将它立好。 “过往的恩怨皆已消散,我不怨你了,余烬,你可以放心了......” “我是你的道侣,你是我夫君,我不会忘记......” “阿烬,我会常常回来看你的,你要乖乖的......” 少年渐渐远去,山头唯余一方小小的坟堆。 简陋的墓碑屹立着,上面写着一行字。 字体俊秀,上书:余烬之墓——未亡人雪琼 雪琼去魔窟山看了允承,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见允承似乎比从前跟着他时圆润了不少,气色也显得不错,他便放心的离开了。 他又去妖界看了父亲母亲,他们都安好,他便放心的与他们道了别。 最后他去看了余珩和于渊,看到他们之间举止亲密形同道侣,雪琼颇有些惊讶却也是真心祝福的。 后来,他离开了妖界,去处不知,归期未定。 ————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转眼已是百年后。 云水镇变了许多,再没有了他熟悉的人。 张大娘七十年前便已经去了,如今住在他隔壁的是张大娘孙子的孙子。 备好祭品,雪琼一如往常轻车熟路的上了云水山,找到了余烬的衣冠冢。 将坟头的荒草拔了拔,看着差不多后他将祭品一一摆好,最后又倒了两杯酒才在墓碑前坐了下来。 雪琼将其中一杯酒倾倒于坟前,另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后缓缓开口: “阿烬,抱歉啊,今年来得晚了些,南面一个镇子出了个厉害的邪祟,对付起来颇有些棘手,一来二去便费了不少时间,不过你放心,不管多晚,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好了阿烬,我也该回去了,明年再来看你。” 掸了掸衣袍上沾的泥土,雪琼转身向山下走去。 刚走到山脚,却是隐约听见些许喧哗声,雪琼下意识微微蹙眉,竟不由的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绕过山神庙,他终于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是几个小童围着在吵,中间似乎也有个孩子,被挡着看得不甚清楚。 “谁让你来山上偷贡品的,那是我娘给山神爷爷的,又不是给你的!” “我爹说了,就是因为你这个妖孽,自从你来了云水镇,镇子上三天两头总得出事,你这个臭妖孽怎么还不死!” “打死他!打死他!” 吵着吵着,其中一个小童突然捡起石头狠狠的砸到了中间的小孩子身上,其余的小童见了便如法炮制,纷纷蹲在地上捡了石头往中间蜷缩着的小孩身上砸。 雪琼看得心尖一颤,不由的想起了他小时候也是这般被人欺负的。 他忙不迭走过去拦下了小童丢石头的动作,皱眉沉声开口:“不许打人了,赶紧离开这儿!” 毕竟是些小孩子,见大人走过来,顿时都老实了,匆匆忙忙丢了石头跑走了。 雪琼无奈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了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孩儿。 顿了顿,他在地上蹲了下来,轻声询问:“你没事吧?” 小团子似乎害怕的厉害,还在不断的发抖。 雪琼不由的心软,安抚的轻轻拍了拍他,柔声道:“没事了,我已经让他们都离开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别怕......” 小团子似乎真的得到了安抚,渐渐停止了抖动,许久才舒展身躯,爬起来回头看向雪琼。 倏然对上一双红色的眸子,雪琼当即愣在原地。 死寂了许久的心倏然起了波澜,雪琼眸底轻颤,久久未能平静。 这小团子竟是......余烬。 第五十八章 一阵寒风吹过,雪琼恍然回了神。 压下心底的波涛汹涌,他抬眸缓缓打量着面前稚嫩的小团子。 小团子看起来最多只有三岁,脸上脏兮兮的,额头上还有些青紫伤痕,明明已经是秋天,他身上却穿的十分单薄,脏兮兮的衣服遮不住小臂,裤子上甚至有几个破洞。 想来他过得定然不好,想到这里,雪琼心头突然像是被针扎般有些疼,情不自禁的抬手想要看看小团子额间的伤。 小团子眼眶通红,绞着手指怯生生的看着雪琼,见对方抬手,他像是受了惊的兔子般突然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确定雪琼触碰不到自己才停了下来。 见雪琼没有追过来,他才反应过来雪琼似乎不是要打他的意思,意识到这一点,他竟是呆呆的愣住了。 雪琼看得心酸,尘封多年的记忆突然纷至沓来。 面前脏兮兮的小脸倏然与记忆中那张颠倒众生的魅惑容颜重合,雪琼一时间只觉如鲠在喉。 百年前那一场情爱,他们两败俱伤。 余烬伤他至深,他又何尝不是害了余烬。 那人本该是魔界至高无上的王,是六界皆惧的存在。 可为了他,余烬留了满身无法愈合的伤,失去了尊严受尽了屈辱,丢了魔骨,甚至到最后万念俱灰和妖皇同归于尽,到死都未能放下他。 他不该如此卑微的,如今他能重结神魂已是天道莫大的仁慈,他们......还是莫要再有纠葛的好,本就是一场冤孽。 余烬是世间的强者,合该是魔界的王,不拘于情爱于他才是最好的结果。 想来以他的能力,再过几百年定会重回巅峰执掌魔界。 许久,雪琼掩藏起眸中的伤感,从袖中摸出一袋沉甸甸的荷包递向小团子,哑声说道:“我这里有些银两,你拿着,往后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再被人欺负了。” 手里突然被塞了荷包,小团子瞬间变得更呆了。 见雪琼要走他才倏然回过神,当即慌慌张张的追了上去。 听着身后‘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雪琼终是不忍,驻足回眸看向气喘吁吁的小团子,哑声发问:“为何跟着我?” 小团子抬头直直看着雪琼,小心翼翼的回答:“美人哥哥,别丢下我......” 软乎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雪琼心脏狠狠颤了颤,他不由叹了口气,还是硬着心肠摇了摇头:“我不能带你走,你不要跟来了。” 跟着他怎么能成为强者?怎么能重振魔界?他不能害了他。 想到这里,雪琼狠心不再去看小团子,转身加紧步子向镇子上走去。 小团子闻言瞬间眼眶泛红险些哭出来,他委屈不已,但还是倔强的小跑着跟了上去。 从前不是没有人想带他走,但那些人明显带着恶意,他也不想跟着走。 但这个美人哥哥不一样,他就是想跟着他走,去哪里都好,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知道小团子一直跟在身后,雪琼始终未曾回头,期间听到他摔倒过几次,他以为那小家伙会自己放弃,不曾想竟一直跟着他。 ———— 日落西山,天色渐晚,雪琼缓缓步入了街道。 街道上熙熙攘攘不少人,想了想,雪琼倏然捏诀隐匿了身形。 小团子跑的满头大汗,还在奋力穿过人群试图追上他的美人哥哥。 可美人哥哥方才明明还在前面,此时却是突然看不见了,小团子顿时慌了,他很快红了眼眶,拼了命的向前面跑去。 许是太过惊慌,他一时不察狠狠的撞在了一个妇人身上,继而摔倒在地。 妇人还未说话,跟在妇人身边的丫鬟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诶,这是哪儿来的野孩子,你撞到我们家夫人了,是没长眼睛吗!?赶紧跪下道歉!” 急着找人,小团子恍若未闻,站起来就想继续向前跑,却是被妇人拦住了去路。 他顿时急了,想绕过一主一仆二人却始终被拦着,惊慌失措下,他眸底突然升起一丝戾气,倏然狠狠的朝着妇人的胳膊上咬了上去。 “啊!”妇人被咬的惊声尖叫,眼中闪过一丝恶意,抬脚便朝着小团子的心口狠狠的踹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雪琼飞身过去一把抱起了小团子,一个转身在一旁站好。 粗略的检查了一遍,见小家伙未曾受伤他才松了口气。 雪琼转而看向妇人,顿时眉头微蹙,冷声道:“这么小的孩子,不过是小心撞了你一下,你竟然下此毒手动脚欲要踢他,你那一脚若是下去,他还有命在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踢他了?是他撞了人还不道歉还咬我!”妇人捏紧手帕厉声大喊:“再说你多管什么闲事,和你有关系吗?” 雪琼眸底闪过一丝厌恶,不欲再与她多说,却在转身的一刹捏诀施法,将一张符纸贴在了妇人背上。 妇人还在叫嚣着,雪琼懒得理会,抱着团子走出了那条街道。 小团子小心翼翼的抓紧雪琼的衣衫,轻轻嗅着美人哥哥身上好闻的气息,许久,却还是忍不住怯生生的问道:“美人哥哥,方才你给给那个人贴的是什么?” “你能看到?”雪琼不由停下脚步发问,却很快明白过来。 他怎么就忘了,他怀里这可是当初的魔界之主。 想到此处,雪琼走到一旁无人处将小团子放了下来,沉声开口:“那是倒霉符,贴了那个符会倒霉三天。” 不等小团子开口,雪琼继续道:“我要回家了,你也该回你自己的家,别再跟着我了。” 话罢,雪琼狠下心转身就走。 见状,小团子的眼睛再一次红了,他轻咬着唇瓣没有哭出声,只是抬手抹了眼泪就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雪琼不由微微蹙眉,想施法离开却又担心方才那一幕重演。 他若是横冲直撞再撞到人该如何是好?会不会再被欺负? 想到此处,雪琼虽加快了脚步却也没有直接消失。 路途不算近,小团子硬是用他那双小短腿一路跟着雪琼回了家。 雪琼狠下心不去看他,一进院子就将大门关上了。 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小团子不由瘪了瘪嘴。 天色已经黑了,一阵冷风刮过,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等了许久也不见美人哥哥来开门,他又冷的厉害,便在墙角处蹲了下来,这是他的经验,缩在一起比站着要暖和。 看着小家伙可怜兮兮又格外熟练的动作,雪琼不由微微蹙眉无声的叹了口气。 回来家这小半个时辰,小团子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事实上一回院子他便隐匿身形来外面看着他了。 虽重生了,但这人有一点未变,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 担心再看下去会心软,雪琼转身回了屋里,在榻上躺了下来。 如今已是秋末,到了夜里便冷的厉害, 雪琼想,他一会儿肯定就该自己走了。 他能长到这么大,定然是能照顾好自己的,肯定也有住的地方,这会儿说不定就已经回去了。 其实见到余烬重生,雪琼是真心高兴的。 如此这般......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如今回想起来,余烬魂飞魄散最初的那三年,他几乎夜不能寐,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人浑身浴血的模样。 后来他甚至跑去玄云山求乾元仙尊为余烬重聚神魂。 可这世界一切有其法度机缘,他根本救不了余烬,他闯不了冥界也求不到玄阳聚魄花。 后来有一段时间他也曾疯狂的修炼想夺取聚魂阵所需要的天材地宝,因此险些入了魔,是虎霄霄及时出现救了他。 也就是那一次,乾元仙尊告诉他余烬有他自己的机缘。 “小畜生!你是不是找死!” 耳边突然炸响一道怒骂声,雪琼的回忆戛然而止。 心头顿时弥漫起不好的预感,他慌忙披上衣服跑出了大门面。 眼前的场景却是让他瞳孔震颤,怒气瞬间浮上心头。 只见小团子可怜兮兮的蜷缩在地上,一个肠肥脑满的男人正不停的用脚恶狠狠的踢着他,一下又一下。 雪琼眸底倏然浮起一丝杀气,汇聚灵气倏然将男人击倒在地,厉声怒斥:“滚!” 他怕他控制不住杀了这人! 男人被这一掌劈的口吐鲜血,当下也不敢再叫嚣了,慌忙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走了。 雪琼倏然散了灵气,慌忙将小团子抱起来回屋内检查。 破旧的衣服下俱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几乎找不出一片完好的皮肤。 好在他终究是魔而非普通凡人孩童,否则早就被打死了,那人下脚极重却并未伤到他的骨头。 如此看来倒是他太过乐观了,并非小余烬能照顾好自己,只是他的生命力太强悍,才能活到今天。 意识到事情可能是这样,雪琼心底瞬间疼的厉害。 他不由的轻轻触碰上小团子背后的伤,哑声开口:“......疼吗?” 小团子闻言扭头看向雪琼,眼神湿漉漉的,小心翼翼摇了摇头:“不疼......” 第五十九章 “怎会不疼......”雪琼看得不忍,不由红了眼眶,他细致的帮小团子将衣服穿好,声音有些喑哑:“方才那人因何打你?” “......他没看到我,不小心被我绊倒了。”小团子忽闪着大眼睛看着雪琼,怯生生的回答。 他似乎有些疑惑,顿了顿,他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雪琼的脸颊,小声问道:“美人哥哥......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没事。”雪琼轻声回答,抬手揉了揉小团子毛茸茸的脑袋,转开话题温声道:“你的父母呢?” 小团子闻言摇了摇头,乖巧回答:“我没有父母。” 他知道父母是什么,也知道别的孩子都是有父母的,不过他向来都是一个人,也并未觉得难受。 雪琼却是听得不由心酸,眉头微蹙又问:“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吗?” “嗯。”小团子点了点头道。 看着他这般纯稚模样,雪琼不由叹了口气。 余烬重聚神魂,还是同当年一样是天魔之躯,只是他如今没有丝毫修为,这些年也不知颠沛流离如何生存下来的。 许久,雪琼沉声开口:“今晚......先留下吧。” 小团子闻言眼睛瞬间亮了几分,忙不迭点了点头:“好。” 拿过炉子上的茶壶倒了杯热水,雪琼将茶杯递给了小团子:“先喝点儿水,等会儿帮你洗澡,然后睡觉。” “嗯嗯。”小团子听话的点了点头。 雪琼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起身准备去厨房烧水帮他洗澡。 可他一只脚才踏出门外,另一只腿上就多了一只团子。 “怎么了?”雪琼垂眸看着紧抱着自己大腿的小阿烬,疑惑发问。 “美人哥哥,我害怕一个人......可不可以带上我?”小团子睁大眼睛,可怜兮兮的回答。 可其实他并不害怕,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看着美人哥哥,就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一样。 彼时的余烬何曾知道,那是来自他灵魂深处的执念,过往所缺失的,一夕得到,哪里还舍得分别半刻。 对上这样一副纯稚无害的可怜表情,雪琼当然是无法拒绝的,只好抱着他去了厨房。 好在这些年他的修为法术一日千里,如今简单的热个水对他来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儿。 也懒得将水抬回卧房,热好水后雪琼直接将小团子扒光衣服放进了小木盆儿里。 小团子此时小脸红扑扑的,正不好意思的低着头,雪琼看得不由轻笑,撩水轻柔的替他擦洗着。 “你平日里住在何处?”雪琼随口问。 小团子闻言却是顿时有些紧张,不由的担心美人哥哥是不是要将他送回去,但他还是乖乖的回答道:“住在山上的庙里。” 没等雪琼开口,他又绞着手指怯生生的恳求道:“庙里冷,我可不可以......明天再回去?” 对上这样可怜兮兮的表情,雪琼简直心软的一塌糊涂,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别怕,我不是让你回去的意思。” 洗完澡,雪琼将小团子用斗篷包着回了卧房,将小家伙轻轻放在了榻上盖上了被子。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拍抚着柔声道:“快睡吧。” 洗了半天的澡,温暖又舒适,小团子这会儿已经有些迷糊了,却还是紧紧攥着雪琼的衣服,断断续续的说着:“美人哥哥,别丢下我......” 闻言,雪琼拍抚的动作一滞,眸色黯然了几分。 许久,他哑声开口:“睡吧,明天我会......找个人照顾你。” 小团子已经睡着了,闻言却还是下意识皱了皱眉,捏着雪琼衣角的小手也紧了几分。 雪琼心间浮上一丝苦涩,不由又叹了口气。 ———— 翌日,雪琼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了。 看着窗户外的微光,他不由有些怔愣。 一夜无梦,他竟睡到了天明。 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未曾睡过这么长的觉了,往常他醒来时外面总是漆黑一片,他要一个人在床上躺许久才能等到天明。 耳边是均匀和缓的呼吸声,雪琼不由微微侧头,打量着睡在床里侧的小团子。 他睫毛还是一如既往的纤长卷翘,让他当初看了一眼便彻底沦陷。 红嘟嘟的嘴唇乖巧的抿着,身子虽然瘦的没几两肉,可脸上竟然还有婴儿肥。 情不自禁的,雪琼伸手碰了碰小团子软乎乎的脸颊。 指尖的触感太过奇妙,柔软又细腻,雪琼的唇角不由荡起一丝笑意,甚至没注意到小团子睁开的眼睛。 “美人哥哥......” 软乎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雪琼慌忙收回了手,故作镇定道:“醒了?” 小团子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乖巧的点了点头:“嗯......醒了......” 还是没忍住,雪琼又揉了把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柔声开口:“醒了就起吧,先带你去买几件儿衣服,然后去吃饭。” 好歹是要见故人,总不能让他穿的如此狼狈。 亲力亲为的帮小家伙梳洗穿衣,雪琼倒是找到几分照顾幼崽的乐趣。 收拾好一切,雪琼带着小团子上了趟街,买了新衣服后便带着他去了酒楼。 天一楼内,雪琼找了间幽静的雅间,将小团子抱到了凳子上柔声询问:“想吃什么?” 小团子闻言认认真真的想了许久才回答:“馒头。” “馒头?”雪琼听得不由蹙眉,心间顿时有些酸胀。 “嗯,馒头。”小团子乖巧的点了点头,他只知道庙里面最好吃也最抗饿的就是馒头了。 雪琼愣了愣,半晌才哑声开口,对着小二说道:“一盘馒头,炙烤羊肉,鱼羹,汤浴绣丸,暂时就这些吧。” 这些都是余烬从前爱吃的菜,想来他如今应该也是爱吃的。 菜上的很快,小团子却是只抱着馒头一直啃,似乎对其他菜没有丝毫兴趣,雪琼却是捕捉到了他偶尔对着羊肉投去的视线。 他夹起羊肉轻轻的放进小团子面前的碗里,柔声道:“这是羊肉,你尝尝,味道很不错。” 香味扑鼻而来,小团子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下意识的跟着重复:“羊肉?” “嗯,羊肉。”雪琼耐心的说道。 看了看雪琼,小团子试探着伸手便要捏起羊肉。 雪琼见状忙拉住他的手,将筷子塞进了他手里:“用筷子夹。” “嗯嗯。” 学着雪琼的动作,小团子动了动手指,捏着筷子想夹肉,可他第一次用筷子,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雪琼看得微微蹙眉,只好打消让他自己吃饭的念头,重新夹了一块儿肉放到了小团子嘴边道:“张嘴。” 小团子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看了看雪琼,张嘴轻轻的咬住了筷子上的肉。 轻咬了几下,他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雪琼看得心酸又好笑,柔声询问:“喜欢吗?” “喜欢!”小团子忙不迭点了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想,原来这世间还有比馒头更好吃的东西。 ———— 午膳后,雪琼带着小团子回了小院。 把他身上明显短小的衣服脱了,换上新买的精致小锦袍后,雪琼带着他走到了一早便画好的阵法当中。 小团子还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地上的阵法。 雪琼轻轻的摩挲着他软绵绵的小手,心底越发不舍。 许久,他收起情绪,捏诀施法开始运行阵法。 耀眼的光华陡然升起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包围,片刻后,二人瞬间消失在屋内。 魔界,囚龙渊。 雪琼牵着小团子缓缓步入前面的石林当中,弯弯绕绕许久,一直走到一处洞府前才停下脚步。 他轻柔的捏了捏小家伙的手心,哑声开口: “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努力修炼,等你恢复修为,定要洗荡这魔界的污泥浑水,改变魔界乱象,知道吗?” 自从当年余烬殒命,余珩又不愿回来坐镇后,魔界便彻底乱了,许多魔恃强凌弱开始大肆杀伐,甚至私自逃离魔界祸乱人间。 整个六界都因此乌烟瘴气暗无天日,如今天道让余烬重聚神魂,其意不言而喻。 小团子此时哪里能听得懂这些,但既然是美人哥哥所说,他自然是不会反驳,当即乖巧的点了点头:“嗯嗯。” 雪琼眸底温柔,蹲下来替他将衣服整理的整整齐齐,随后才上前费力的敲响了石门。 片刻后,石门传来沉闷的摩擦声,许久才被完全打开。 看着门外之人,朔月瞬间惊呼出声:“魔后殿下!” 雪琼面色如常,微微颔首以示回应,随即将小团子往身前带了带,开口道:“朔月,你看这是谁?” 朔月闻言微微垂眸看了过去,却是瞬间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小团子,许久才找回声音,颤抖着开口:“君,君,君上?” 雪琼点了点头:“是,我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将他交给你照顾,我不懂魔族修炼,他还是跟着你比较好,如今魔界能否重整秩序全看他了。” 第六十章 “我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将他交给你照顾,我不懂魔族修炼,他还是跟着你比较好,今后魔界能否重整秩序全看他了。”雪琼沉声回答。 小团子本来还在好奇的看着四处,闻言却是瞬间呆住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顿时红了眼眶,忙不迭拉了拉雪琼的衣袖拼命摇头,声音哽咽:“美人哥哥,不要,我不要跟着他......” 雪琼逼迫自己不去看小团子湿漉漉的眼睛,狠心将他软乎乎的小手交到了朔月手里,哑声开口:“乖......你得跟着他,我......会回来看你的。” 顿了顿,雪琼深深的看着朔月,低声嘱咐:“朔月,照顾好他。” 朔月极为认真的俯身行了个魔族的礼,沉声回答:“是,魔后放心。” 雪琼微微颔首,缓缓在小团子面前蹲了下来。 温柔的拭去小家伙眼角还在不断滑落的泪水,雪琼轻声开口:“乖,别哭, 你不能哭,你刚才还答应我要努力修炼重振魔界。” 小团子死死抓着雪琼的衣袖,泣不成声:“不要,我不答应,美人哥哥,不要走!呜呜......不要丢下我......” “乖,照顾好自己......我走了。”在小团子泪眼朦胧的视线中,雪琼狠下心从他的小手中抽出衣袖转身离开了朔月的洞府。 身后是小团子崩溃的哭喊声,雪琼心中哀伤又有些茫然,不由的想起了百年前余烬一次又一次的祈求他不要离开的场景。 想不到......今日竟会重演那一幕。 可比起他们之间那段伤人伤己的感情,余烬如今更应该做的是好好修炼重振魔界。 因他们惹出来的祸患,便该由他们平息。 雪琼加紧步子向石林外走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不由微微蹙眉,回眸望去,果然对上了小团子可怜兮兮的目光。 心底是升腾而起压也压不住的淡淡庆幸,雪琼在小家伙面前蹲了下来,轻声开口:“你想做什么?” 小团子瘪着嘴死死攥着雪琼的衣角,抽泣着道:“跟,跟着你......” 雪琼下意识揉了把他的发顶,哑声发问:“......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我不知道......”小团子眸底迷茫,不由摇了摇头。 可他很快又笃定的说道:“可我就是要跟着美人哥哥,不跟别人,只跟你!” 闻言,雪琼不由叹了口气:“你怎么还是这么倔?” 小团子眼眶通红,固执的辩解:“不是倔,是要跟着美人哥哥......” 朔月看得无奈,摇了摇头默默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 看了看自家魔君涕泗横流的模样,他实在有些无法接受,再看看自己手背上被咬出来的一圈带血小牙印,心底更是五味杂陈。 禀着保命要紧,谨防魔君长大后报复回来的可怕景象,他叹了口气试探着道:“魔后殿下,要不就让君上跟着您吧。” 雪琼闻言回眸看向朔月,一眼便看到了他手背上还在流血的小牙印,再看看一脸无辜的小团子,他不由的跟着叹了口气,微微蹙眉有些为难: “可我......什么都教不了他,他若是跟着我,将来如何能成为一界之主执掌魔界?” 见雪琼语气有所松动,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朔月忙解释道: “魔后殿下有所不知,并未有人真正教过君上修炼,前世魔君所修的功法皆是他自己所创。” 想了想,朔月接着道:“其实君上很可怜,没人知道他小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他是后来才被先魔君寻回来的。” “可先魔君对君上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狠毒,太后更是视他为耻辱,珩王爷也不喜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兄长。” “事实上先魔君找回君上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父慈子孝,君上只是先魔君寻回来给珩王爷当垫脚石的,先魔君也从未想过让君上当魔君。” “......君上当初吃了很多苦,甚至被先魔君丢下了噬魔窟,那里关着的可都是穷凶极恶的大魔,君上九死一生才逃出来,险些就此丧了命。” “后来......君上为了自保杀了先魔君,背了弑父的骂名,也坐上了魔君的位置,可日日蛰伏在他身边的尽是想害他的人,所以他后来才会对当初的苏青瑶那么重视,只是因为君上以为那是唯一对他好的人。” “可就算是如此,君上也从未喜欢过苏青瑶。” “属下跟了君上很多年,是能看得出来的,君上从始至终只爱过您一人......” 雪琼听得难受,不由捏紧了掌心,再看着小余烬一脸单纯眼泪模糊的模样,他的心底更是酸涩异苡橋常。许久,他哑声开口:“过去之事......不提也罢。” 禀着趁热打铁的原则,朔月再一次试探着开口:“属下可以将我族修炼典籍交给您,您再教给君上也是一样的。” 小团子虽然听不懂这人方才说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但这句话他还是听懂了的,他的心底不由对这个黑衣服的小哥哥多了几分好感,立马拉了拉雪琼的衣角急急附和道: “是啊是啊,美人哥哥教我也是一样的,我一定会努力修炼哒!” 虽然他现在还不懂修炼到底是什么,但先答应总归是没错的。 ———— 最后的最后,雪琼还是将小团子带回了云水镇。 心中虽有些懊悔,但不容置疑的是,小团子跟着他回来,其实他心底是庆幸的。 牵着小家伙软乎乎的小手,雪琼带他去买了些干粮和备用的衣物,随后带他回了小院子。 其实昨日去祭拜余烬之前他便已经收到了柳风眠传来的消息,南青镇有邪祟作乱,他本来准备今日便动身前去一探究竟的。 不曾想,余烬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些年来,除了每年会抽出一日来祭拜余烬外,他日日都奔走于凡间除魔消祟。 一方面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错,虽并非他直接造成,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是事实,没了余烬,许多魔族大肆祸乱人间,害了许多无辜凡人,他必须站出来。 另一方......是为了麻痹自己,只有日日疲于奔走,他才能不去想余烬,才能骗自己已经释怀。 “美人哥哥,你真的不会再把我送给别人了吗?”小团子紧紧抓着雪琼的手,小心翼翼的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 闻言,雪琼恍然回过神。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后在小家伙面前蹲了下来,柔声道:“你若是乖乖的便不会。” “那......若是不乖呢?”小团子眸底闪过一丝害怕,攥着雪琼衣角的小手又紧了几分。 雪琼被他这幅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逗的不禁有些想笑,面上却还是一派严肃表情,装作认认真真的想了片刻才道:“若是不乖,自然是要送人的。” 小团子听得不由愣了愣,回神后急急道:“美人哥哥放心,我一定乖乖的!” “好,既然如此,今日,你便开始修炼吧。”话罢,雪琼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朔月交给他的许多典籍中的一本,非常残酷的放进了小团子小小的手里,继续道:“虽然你还小,但事态紧急荒废不得。” 小团子再次呆住了,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回答:“好,我炼。” “打开看看能不能看得懂。”雪琼继续道。 “嗯嗯。”小团子再一次乖巧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打开了手里厚厚的书册翻了翻,眉头微微皱着,认真回答:“能看懂。” “好,那你先看,不懂就来问我。”话罢,雪琼转身去收拾桌子上的行李了。 从前他独自一人,风餐露宿也无所谓,如今带着小团子,总不能也跟着他一起栉风沐雨。 雪琼转身的一刹那,小团子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他的面上一片愁苦,胡乱的翻着比他小手大了足足三倍的书册典籍。 这可怎么办才好?这些乱七八糟扭曲纠缠的鬼画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将桌上备好的吃食一样样装入食盒,将衣服叠放整齐后一起收入储物戒中,雪琼转身回到了小团子身边。 可才看了一眼他便忍不住微微蹙眉,沉声发问:“你真的能看懂吗?” 小团子头点的飞快,简直乖的不得了:“能,真的能。” 雪琼的面上带上了些许严肃:“可你的书拿倒了。” 小团子顿时呆住了,手忙脚乱的将书翻了个面。 许久,他抬眸看向雪琼,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睫毛也已经沾染了湿意,他哽咽着小声道:“我是识些字的......可这上面的字和庙里的长得不一样。” 雪琼无奈叹了口气,也不忍再说他,放缓了声音温声道:“这是魔文,你不认得也不怪你,但是你不应该不懂装懂,知错了吗?” “知,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小团子红着眼睛急急道。 第六十一章 对待这样的余烬,雪琼总是心软的一塌糊涂。 想着他过去所经受的那些苦难,他哪里还忍心再苛责丝毫。 叹了口气,雪琼拿过小团子手里的《魔修初章》翻到第一页,指着书上的魔族文字缓缓开口:“第一章 第一篇,吐纳聚气......” 见雪琼面色并无生气之意,小团子终于松了口气,非常老实的顺着雪琼的手指逐字逐句的去看那些一看就想睡觉的鬼画符。 读完一遍后,雪琼将书放置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随即抱起小团子向榻边走去。 将小团子在榻上放好后,他也在一旁盘腿坐好。 “像我这样坐好。”雪琼轻声道。 “嗯嗯。”小团子乖巧点了点头,开始努力扳着小短腿想要将腿盘起来,可他从前从从未打过坐,努力了许久也没能成功。 他也不敢去看雪琼的表情,只是倔强的用力将腿弯曲。 雪琼看得不由蹙眉,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帮他调整姿势,轻声开口:“放松些,不要强掰,你那么掰腿腿不疼吗?” 小团子紧张的抬眸,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美人哥哥,昧着良心摇了摇头:“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雪琼听得动作一滞,颇有些无奈。 他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的将小团子的小短腿盘好,再次开口:“屏息凝神,跟着我做。” “嗯嗯。”小团子努力坐好不让自己跌倒,简直特别乖。 见状,雪琼点了点头,打坐好,合上双眸开始凝神吐纳。 虽说妖族和魔族修炼根本不同,但初期的聚气吐纳还是大致相似的,想到此处雪琼松了口气,开始认真修炼。 小团子一开始倒是真的双眸紧闭眉头微蹙十分认真的跟着书里讲的一呼一吸努力吐纳。 可他毕竟年岁还小,修炼又实在枯燥的厉害,所以才半刻的功夫他就忍不住偷偷睁开眼睛看向了雪琼。 看着雪琼身边聚集的丝丝灵气,他不由惊得张大了嘴巴,他忙不迭低头看了看自己身边,却是什么都没有。 他正疑惑着,耳边传来了一道清冷却严厉的声线。 “凝神,若再让我发现你走神,那你就别再跟着我了。” 小团子慌忙抬头看向雪琼,顾不得疑惑为何美人哥哥闭着眼睛都能发现他走神,忙不迭的闭上了眼睛。 雪琼心中叹了口气,开始为往后发起了愁。 他若是教不好余烬可该如何是好? 半响,一道‘咕噜’破空响起。 雪琼睁开眼睛看向小团子,叹了口气却又不由失笑,索性放弃道:“罢了,先吃饭吧。” 或许他不该如此心急,还是慢慢来吧。 ———— 翌日,雪琼一大早便将小团子叫醒了,准备出发去南青镇。 小团子睡眼朦胧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却还是乖乖的跟在雪琼身后离开了小院。 云水镇和南青镇相隔并不远,雪琼便没有动用法术,而是准备像凡人一般骑马去。 一上马小团子就彻底清醒了,去往南青镇的一路上,他新奇不已,水汪汪的眸子里盛满了惊讶,却依旧十分乖巧的坐在马儿前面。 到了南青镇,雪琼很快找到了柳风眠所说的云来客栈。 询问了客栈老板才得知柳风眠此时并不在客栈里,他便带着小团子开了一间房间准备先住下。 想着小团子此时正在长身体,赶了半天的路也该饿了,雪琼还特意为他点了两道菜。 回了房间后雪琼便开始收拾东西,小团子则是乖巧的站在一旁帮忙拿东西。 ‘咚咚’,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雪琼不疑有他,还当是小二送饭,头也不回的对着身旁的小团子开口道:“应该是你的菜好了,先去开门吧。” “好。”小团子点了点头,立马放下手里的盒子小跑着过去打开了房门。 只是看着来人空空如也的双手,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当即脆生生的问道:“我的饭呢?” 这几日跟着雪琼见识了不少美食,小团子的菜谱早已经不止是馒头了,而且他也尝到了食物的美味,对于饭菜自然也多了几分期待。 此时期望落空,自然是高兴不起来的。 柳风眠低头打量了一番面前还没他腰高的奶萌小团子,不由愣住了,他下意识退后一步看了看门口的牌子,心中越发疑惑:“没错啊,是地字五号房啊......” 屋子里,雪琼此时才将小团子厚厚的外衣叠放好,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当即快步走了过去,朗声开口道:“风眠兄,你回来了。” “嗯,我就说我没找错的。”柳风眠笑着道。 顿了顿,他忙不迭指了指一旁的小团子询问道:“你这是从哪里捡的奶娃娃?不会是你和哪个姑娘生的吧?” 不等雪琼开口他又微微蹙着眉头兀自道:“也不对啊......你是个妖,这娃娃明显是个魔,难道他娘还是个魔族?” 闻言,雪琼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等他说完才开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受故人所托将他带在身边教养。” 这是他一早便想好的说辞,说起来也不能算是胡说。 小团子乖巧的立在一旁听二人讲话,心里却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有些好奇。 “原是如此吗?”柳风眠面上还是一脸的不信,却也没再多问。 “嗯。”雪琼点了点头,牵起小团子的手向屋内走去,随口道:“进来说话。” 三人在桌前坐好,雪琼提起茶壶欲替柳风眠倒杯茶才发现茶壶是空的。 他当即站了起来,揉了把小团子的脑袋轻声道:“我去找小二要壶茶,顺便看看你的饭菜,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话罢,雪琼转而对着旁边一脸兴味的柳风眠嘱咐道:“风眠兄,我去去就回,帮我照看好他。” “好,你放心去就是了。”柳风眠摆弄着手里道茶杯,笑着道。 雪琼很快提着茶壶走了,小团子不舍的收回目光开始乖巧的摆弄手里的小锦囊。 柳风眠看得不由轻笑一声,转而拍了拍小团子的手背,随意开口问道:“诶,小娃娃,你和雪琼究竟是什么关系?” 小团子闻言抬眸看向柳风眠,他的眸底有些疑惑,谨慎的没有说话。 见小家伙一脸的谨慎,柳风眠反倒是越发来了兴趣,忍不住想要逗逗他,当即笑吟吟的说道:“你说没名没份他为何要将你带在身边?也说不定哪天等你睡着了他就把你扔下走了,你说是也不是?” 闻言,小团子顿时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瞬间红了眼眶,急急反驳道:“不会的!美人哥哥说了不会丢下我的!” “美人哥哥?”柳风眠笑着反问,又道:“看样子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小团子急得眼眶通红,焦急的辩解:“我知道的,美人哥哥叫雪琼!” 柳风眠单手撑头看着小团子,啧啧两声不急不缓的继续逗弄:“啧啧啧,是方才我说了你才知道的吧。” “我,我,不是这样的......”小团子紧紧绞着衣角,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 柳风眠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愈演愈烈的继续道:“他又不可能永远将你带在身边,他总是要娶媳妇儿的,等他娶了媳妇儿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肯定得把你送走的。” “不行!”小团子急切的喊道。 “这可由不得你。”柳风眠一脸遗憾的摇了摇头。 “不行的......”小团子是真的吓到了,他委屈的瘪了瘪嘴,脑海里是美人哥哥有了新的孩子以后将他残忍抛弃的画面。 泪水再也忍不住流出眼眶,他忙不迭上前拉着柳风眠的胳膊,哭着问道:“那,那要怎么样才能永远留在雪琼的身边?” 见小团子真的急哭了,柳风眠也终于意识到他可能玩儿过了。 他当即收了一脸装出来的淡漠,忙不迭用衣袖抹了把小团子一脸的泪痕,急急安抚:“没,我刚才是逗你的,雪琼不会送你走的!你别哭啊!” 小团子此时已经彻底慌了,哪里还能听得进去这些安慰的话。 他奋力拉扯着柳风眠的衣袖,含着泪水倔强的重新问了一遍:“你快说!怎么样才能永远留住雪琼身边?” 柳风眠此时后悔极了,担心着雪琼回来找他算账,只好顺着回答:“得有个名分,有了名分他就不能随便丢下你了!” 小团子急急问:“什么名分?” “师徒或者道侣!”柳风眠答的飞快:“推荐你当师徒,毕竟你还这么小!” “师徒?”小团子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终是放开了柳风眠的袖子。 柳风眠忙不迭伸手又擦了擦他的眼泪,祈祷等会儿千万别被雪琼看出来。 雪琼很快提着茶壶回到了房间,一眼便看出了二人之间的异常。 他明显的感觉到小团子情绪不对,当即走过去放下茶壶将小家伙拥入怀中,柔声询问:“怎么了?眼睛怎么红红的?” 柳风眠在一旁急到不行,拼命的给小团子使眼色。 天呐,可千万别告状,要不然他在雪琼心中的美好形象岂不是彻底毁了。 第六十二章 小团子吸了吸鼻子,在雪琼怀里小心翼翼的蹭了蹭。 许久,他摇了摇脑袋小声开口:“没事......我只是有点困了。” 雪琼眸底一片温柔,轻轻的拍抚着小团子柔声道:“没事就好,菜马上就好了,吃完再睡?” “嗯。”小团子乖乖点了点头。 一旁的柳风眠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忙转开话题道:“雪琼,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好。”雪琼微微颔首,将小团子放回了凳子上。 他回眸重新看向柳风眠,正色道:“风眠兄,你信中所说的邪祟究竟是何物?可弄清楚了?” 谈到正事,柳风眠当下也是一脸的严肃,摇了摇头沉声开口:“是何邪祟目前还不清楚,但那东西绝非善类,短短三日,他连着杀了王府八个丫鬟小厮,且手法极为恐怖。” 顾及着一旁的小团子终究只是个奶娃娃,柳风眠干咳两声放低了声音才继续道:“咳咳~死者皆被扒了皮,别说辨别哪个是哪个了,那些尸体根本连男女都很难分辨。” “更可怕的是目前已经发现了八具死尸,可王府里清点人数后只少了七个人。” “这就说明那邪祟还在王府,且穿着死人皮隐藏了气息,难找的很,惠王府如今已经聚集了不少道士高僧,但目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雪琼听得不由微微蹙眉,心也跟着沉了几分,以他如今的法力抓个普通妖魔本是轻而易举之事,可偏生这个邪祟实在太过狡猾,竟穿上了人皮,隐匿气息,简直让人无迹可寻。 过了半响,他沉声道:“明日咱们也去王府看看吧,总会有办法的。” “好,明日一早我们便去。”柳风眠点头回答,顿了顿,他又忙说道:“对了,还未来得及与你说,明日我师傅也要来,大概午后到。” 说起这个,柳风眠颇有些尴尬:“......我师傅曾立誓要斩遍天下妖邪,我劝了许多年都没什么用,所以......到时候我们还是提前离开王府吧,免得到时候碰上再打起来......” “好。”雪琼点了点头,对此事并不在意。 柳风眠还有些不好意思,正想再说两句缓解尴尬,门外却不巧传来了敲门声。 “应该是小二来送饭菜。”雪琼起身过去打开了房门,很快提着食盒回到了桌前。 小团子听二人谈事本来已经听得有些昏昏欲睡,此时看到饭菜瞬间就清醒了大半,正目光灼灼的看着桌子上的酱牛肉。 雪琼将饭菜一样一样在桌上摆好,十分自然的对着柳风眠开口邀请道:“风眠兄还未用膳吧,不如留下来一起吃吧。” 闻言,柳风眠顿时就想十分不客气的点头应下,却是瞬间对上了小团子充满威胁意味的眼神。 小团子小小的眉头死死皱着,在雪琼看不到的方向,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柳风眠,十分记仇的对着他做出口型:不行! “......”柳风眠一时间十分无语,却又被面前的小团子拿捏的死死的,虽然颇有些不忿,但他终是摇了摇头。 “不了,不了,我刚吃过,也吃的牛肉,饱的很。”他强扯出一抹尴尬的笑意,说着就起身向着门外去了:“你们先吃着,我这就先回去了。” “好,那我就不留风眠兄了。”雪琼点了点头道。 目送柳风眠离开,他回眸看向小团子,温声开口:“饿坏了吧,快吃吧。” “嗯嗯!”小团子面上此时已经恢复了一派纯良,闻言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 他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片牛肉,却是放到了雪琼面前的碗里,脆生生道:“雪琼先吃。” 雪琼闻言却是不由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学着柳风眠才会这般唤他。 他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心中却已经起了波澜。 余烬又唤他雪琼了,可如今的他早已不记得前尘往事,犹如重生,会这般唤他也只是跟着别人学来的罢了。 掩下心底的悲戚,雪琼不再去看小团子,只是缓缓夹起那片牛肉放进了口中慢慢咀嚼着。 终究是......斯人已逝。 他以为他隐藏的很好,可事实上小团子却注意到了他眼角的那一抹红晕。 察觉雪琼的伤感,小团子心底突兀的有些难过。 在过去的年岁当中,欺负他的人不少,可他从未真的在乎过,他向来是不在意那些的,直到遇到雪琼的那一刻,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似乎他活着本就是为了他的美人哥哥。 “雪琼,刚才你不在的时候那个道士欺负我了,他说你要丢了我!”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颇有些委屈的开口:“雪琼,你真的要丢了我吗?” 为了让他的美人哥哥不再难过,小团子毫不客气的将柳风眠卖了个彻底。 ———— 用过膳后,雪琼带着小团子修炼了两个时辰。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小厮也按时送来了热水。 “客官,您要的热水来了!”小厮敲了敲门喊道。 榻上,雪琼倏然睁开了双眸。 他很快收了结界起身打开房门,开口道:“送进来吧,放在屏风后面就好。” 两个小厮将一大桶热水抬到屏风后面就离开了。 关好房门后,雪琼兀自抱起榻上的小团子去了屏风后面,继而将小团子扒光抱到了浴桶里。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被这般扒光洗澡小团子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脸颊红红的,小心翼翼的夹紧,双腿不敢去看雪琼。 雪琼被他这副动作逗得不由轻笑:“又不是第一次洗,你脸红什么?” “没什么......”小团子低着头闷闷的开口。 顿了顿,他睁大眼睛抬眸看向雪琼,怯生生的开口问道:“雪琼,我们可以做师徒吗?” “......师徒”雪琼闻言不由怔了怔,哑然开口:“你为何......会有这个想法?” 虽然比一般孩童早慧,但此时的小团子终究是个孩童,他编不出合理的理由,只好小心翼翼的老实开口回答: “我只是想和雪琼亲近一些,成为师徒雪琼就不能轻易丢下我了。” 话罢,他又急急问了一遍:“可以吗......雪琼? 看着小团子面上一脸的纯稚,雪琼不由叹了口气,也明白了他始终是不安的。 于此时的小余烬而言,前尘往事早已是过眼云烟,他根本不知道过去那些事情的存在,如今执念于过去的......也唯有他了。 或许他也该放下了,师徒又何妨,况且如今他们之间相处本就像是师徒。 许久,雪琼哑声开口:“好,那你往后便不能直呼我的名字了,要叫......师傅。” “师傅?”小团子下意识跟着重复了一遍,脸上很快带上了喜色,又欢喜的叫道:“师傅!” 此时的余烬哪里会知道,他的这一举动要为往后平添多少阻碍。 “嗯。”雪琼点了点头,顿了顿,哑声发问:“你可有名字?” “没有。”小团子十分老实的摇了摇头。 雪琼看着面前一脸笑意的小团子,隐下了眸底淡淡的悲戚。 许久,他轻声开口:“那你便叫......余烬吧。” 小团子对这个名字似乎没有几分好感,闻言急急道:“为什么叫余烬,师傅,我可以跟你用一样的姓吗?我也想姓雪。” 雪琼听得不由愣了愣,抿了抿唇道:“不行,况且我也不姓雪,我姓白,名字是雪琼。” “那我也姓白好不好?”小团子小心翼翼的拉了拉雪琼的手轻声问。 “不行。”雪琼摇了摇头:“你是余烬。” 这句话是对小团子说的,也是雪琼对自己说的。 看出大概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小团子也没再继续请求。 他乖乖的点了点头,复又新奇的喊道:“师傅?” “嗯。”雪琼温声回应。 趁着水还没凉,雪琼抓紧时间帮他洗完了澡,又将他擦干抱回了榻上。 就着小团子洗完的水,他也随意的擦了擦身子便也上了榻。 小团子这会儿也是真的困了,小心翼翼的捏紧雪琼的衣袖半眯着眼睛喊师傅,没过多久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乖乖睡吧。”雪琼轻柔的帮他拢了拢被子,随即熄灭了烛火。 黑暗中,他不由有些出神。 他想如今这样也好,恩怨情仇皆消,过往的一切也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等余烬长大,等他恢复从前的修为执掌魔界之后,他便功成身退,彻底从他的世界离去吧。 到时候他便回妖界去寻他的父亲母亲。 这么多年了,他该回妖界去看看的。 ———— 翌日,两大一小一大早用过早饭后便去了惠王府。 王府里热闹的很,已经有不少道士高僧在,不过他们一个个眼眶漆黑,显然是熬了一宿没睡。 雪琼牵着小余烬缓缓走进王府,众人看到也只是微微颔首便没有了反应,他们究竟有没有真本事不言而喻。 惠王很快走了过来,也是一脸的疲惫,身边跟着一个妖娆女子,想必是他的小妾。 第六十三章 “白道长,柳道长,最近府里琐事繁多怠慢了,二位快请进,咳咳......”才说了几句话,惠王便有些气喘吁吁。 歇了半响他才继续道:“若二位道长能抓到这害人的邪祟,本王,咳咳......本王必定重重有赏......” 见状,雪琼心中不由浮起几分疑惑,他的面上却不显现,只是十分客气的微微颔首道:“王爷放心,我等自当尽力。” 这惠王分明正值壮年才对,可看起来却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枯槁模样,就连说话都很艰难,几乎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费劲的说完想说的话,惠王这会儿正弯着腰使劲咳嗽。 一旁的小妾则是一脸担忧的扶着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小声关切安慰着:“王爷,您别着急,慢慢说......” 小团子小手紧紧的拉着雪琼的衣袖,乖巧的立在雪琼身边,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可他看向小妾的眼神却带着一丝疑惑。 那小妾好一阵拍抚,一直等到惠王站直身子她也才收了手。 她似乎不经意的抬头,撇了眼雪琼及一旁的柳风眠,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顿了顿,她转而看向了一旁的小团子,却是眼睛一颤,倏然染上了贪婪之色。 她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很快款步走到了小团子面前,笑意绵绵的伸手便要摸上小团子的脸颊。 小团子反应极快,迅速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小小的眉心顿时紧紧蹙着。 那小妾碰了个空,面上很快闪过一丝不悦,却是笑吟吟的继续开口:“这孩子,你躲什么呀?” “姐姐只是觉得你生得可爱想摸摸你罢了,你别害怕呀......”说着,那小妾伸手便试图再次触碰小团子。 这一次,小团子没有再躲,只是眸中带上了厌恶。在小妾的手将要碰到他的时候,小团子迅速伸手狠狠的挠了她一把。 小妾被挠的破了皮,面上的笑意便维持不住了,她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向小团子的眼中带上了阴狠之色。 惠王见状却是倏然皱起了眉头,一脸不悦的看向小团子,扯着嗓子艰难的开口。 “这孩子,咳咳.....未免,未免太不懂事了......怎么能伤人呢......咳咳......” 说着他还很关心的上前拉着小妾的手一阵揉捏,看起来格外的在乎。 雪琼眸底颤了颤,眉头微蹙不动声色的将小团子护到了自己身后,抬眸看着惠王冷声开口:“我这徒儿胆子小,不喜旁人触碰,还望王爷谅解。” 惠王还有些愤愤不平,反倒是一旁的小妾十分大度的开口提出了没事,随后便搀扶着惠王去了大堂里坐着了。 雪琼默不作声的收回目光,心中已然已经有了一番计较,他转而轻柔的捏了捏小团子软乎乎的小手,轻声询问:“阿烬,可有不适?” “师傅,我没事。”小团子摇了摇头,一脸纯良乖巧回答。 一旁的柳风眠啧啧两声,看着两人的动作又是一阵欲言又止。 他还是第一次见雪琼这般,平日里他们时常与妖邪打交道,受伤更是家常便饭,也没见这人对他这么关心半句,这小团子不过是险些被人摸一把罢了,碰都没有碰到,这人倒是一脸的关心,藏都藏不住。 柳风眠虽有些牢骚话想说,但顾及小团子爱记仇,他终是管住了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顿了顿说道:“雪琼,咱们去别处瞧瞧吧?” 雪琼回眸看向他,微微颔首轻声道:“好。” ———— 王府后院内,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传出阵阵木鱼声。 屋内高僧打坐念经,道士做法洒狗血,似乎忙得不可开交。 雪琼正欲进去看看,却是倏然注意到屋子中央被白布盖着的数具尸首,他看了看身边一脸纯稚的小团子,当即停下脚步转身又去了别处。 大致转了一圈,三人重新回到了大堂里。 大堂里坐着不少人,都在各自画符念经想办法找那邪祟。 雪琼领着小团子,寻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 柳风眠也跟了过去,疑惑道:“雪琼?咱们不找了吗?” “别急,再等等。”雪琼摇了摇头轻声开口,视线却一直注意着主位上的惠王和他的小妾。 小团子对这些都不怎么感兴趣,他只是注意到了摆在小几上的精致小橘子。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模样的橘子,从前在山上倒是也见过橘子,但都是早就被鸟儿啄的不成样子了,这般好看又小巧的他还当真是第一次见。 小团子抬眸看了看雪琼,想了想伸手拿过一颗仔细剥了起来。 将橘子皮剥得干干净净后,他当即献宝似的将剥了皮的小橘子塞到了雪琼手里,笑盈盈道:“师傅,吃这个。” 雪琼回眸看向小团子,顿了顿才接过被剥得十分干净的小橘子,轻声道:“......谢谢阿烬。” 柳风眠也已经跟着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了,见状又忍不住逗道:“小阿烬,给你柳伯伯也剥一个呗。” 闻言,小团子转而看向柳风眠,重新拿了个小橘子在手里剥着,唇角微扬轻声开口:“好啊,柳伯伯。” 分明听起来很正常的一句话,但柳风眠就是听得打了个寒战,他再去看时已经看不到小团子眼中的乖戾了,似乎本就是他看错了。 但他可以肯定他方才是没有看错的,柳风眠当即摇了摇头迅速开口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逗逗你,你剥了自己吃吧。” 雪琼在一旁一瓣一瓣的吃着小团子亲手剥好的橘子,并未注意到二人之间的闹剧。 他一边注意着主位上的二人,一边却是不由的想起了当初的余烬。 当初也好如今也罢,余烬似乎总喜欢喂他吃东西,可他们从前大多数时候都没能像如今这般心平气和的坐下来相处过。 他们一直都是有芥蒂的,从最初余烬对他的不信,到后来他的心如死灰,再到他失忆以后的百般纠结,最后是他恢复记忆后的决然放手。 时间太久了,如今想起来倒是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尽管他一再规避,可他始终做不到想象中的释怀。 ———— 主位上,小妾对着惠王笑吟吟的说了些什么,随后便独自起身离开了堂屋。 见状,雪琼倏然回过神,不动声色的开口:“阿烬,风眠兄,跟着我。” 话罢,他迅速牵着小团子离开了堂屋,柳风眠跟在二人身后。 三人隐匿了气息,悄然跟着那小妾一路去了花园。 花园里此时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小丫鬟在浇花,动作不住的颤抖着,似乎格外紧张害怕。 所以在看到突然出现的小妾后,她更是不小心将水洒在了对方身上。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小丫鬟顿时害怕的跪下来就开始磕头认错。 那小妾默不作声的捂上丫鬟的嘴,看了看四处确定四处没人后便倏然暴露了本来面目。 他肥硕的身躯瞬间撑破了人皮,指甲随之开始疯狂生长,抬手便朝着丫鬟刺了下去。 丫鬟瞬间吓坏了,眼睛瞪得极大,瑟瑟发苡橋抖甚至忘了求救。 电光火石之间,雪琼迅速在小团子身侧设了结界,随后便显露真身挥剑攻了上去。 柳风眠也一改往日的调笑神色,一脸严肃的一跃而起对着魔物砍了上去。 魔物被二人夹击,当下也顾不得手里的小丫鬟,松手退后一步躲开了二人的攻击。 丫鬟早已吓破了胆,一被放开就不顾一切手脚并用的爬离了花园。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魔物神色扭曲,愤怒的大声质问。 那魔物生的极为丑了,说话间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雪琼眉头紧蹙,沉声道:“你不用知道,你害人性命,今日非死不可!” 话罢,雪琼再次聚集灵力攻了上去,柳风眠也在一旁使出全力帮忙。 打斗之间,整个花园飞沙走石。 魔物愤怒的咆哮声很快引来了众人。 惠王被小厮搀扶着,气喘吁吁的随着众人走了过来。 他一眼便看到了掉在魔物脚边极为熟悉的人皮,顿时心中大骇。 再一联想这几日的痴缠,惠王顿时脸色惨白险些晕倒,他死死抓着身边的小厮才没有跌倒,颤抖间扯着嗓子大喊:“快杀了他!都一起上去!快,杀,咳咳......杀了他!” 一旁跟来的众人一个个瞪大眼睛盯着花园中央的打斗,却是无人敢上去。他们平日里虽自诩大师,可事实上却也只是懂些简单的超度法事,哪里敢真的和妖魔打斗。 雪琼柳风眠合力与那魔物打了半晌,却是始终无法将其制伏。只因那魔物连日吞了八个生魂,魔气极重。 发现这一点,雪琼不由微微蹙眉,心也沉了下来。 他下意识抬眸看了眼不远处被护在结界中的小余烬,回眸抿唇毅然滑破了自己的手掌,用血将剑身染红重新攻了上去。 结界之中,小团子看得瞬间红了眼眶,声音惊恐:“师傅!” 他殷红的眸子闪过一丝暴戾,肉眼可见的红了几分。 第六十四章 结界之中,小团子看得瞬间红了眼眶,声音惊恐的大喊:“师傅!不要!” 他殷红的眸子闪过一丝暴戾,肉眼可见的红了几分。 花园中央,雪琼眉头紧蹙,以破釜沉舟之势一跃而起挥剑向魔物刺去。 这一次,魔物终于不慎被染血的剑刺中了肩膀。 魔物痛的大吼一声,周身魔气暴间起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他恶狠狠的打开雪琼执剑的手,聚集魔气不顾一切的抬起利爪向着雪琼劈去。 柳风眠见状心中大骇,慌忙执剑欲要去拦,却被汹涌魔气拦着无法靠近。 此时魔物眼中满是恨意,这一爪更是倾注了他全部的法力。 电光火石之间,雪琼提剑挡下这致命一击,却也被魔气击的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他堪堪撑着剑站稳,咽下喉间翻腾的血腥气,心却彻底沉了下来。 这魔竟比他想象的还要难以对付,来不及思考太多,雪琼转而看向柳风眠,厉声喊道:“柳风眠,你带阿烬走!待我除了这贪魔再去寻你们!” 柳风眠眉头死死皱着,闻言想也不想喊道:“要走也是你走!” “柳风眠你听我说——”雪琼听得眉头紧蹙,正想开口劝阻却被魔物打断了话。 那魔物彷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大笑着开口喊道:“走?你们都走不了了!一个都别想走!” 不远处,小团子看得目眦尽裂,拼命的拍打着拦着他的结界:“师傅!放我出去!雪琼!” 下一刻,魔物狂笑着腾空而起,骤然朝着雪琼抓了过去。 见此,小余烬小小的身躯内似乎有什么东西骤然冲破了桎梏,再次抬眸时他已经换了个眼神。 电光火石之间,他倏然狠狠的拍碎了结界,转瞬之间冲过去拦在了雪琼身前,周身随之弥漫起可怕的戾气。 “阿烬!”事情的发生的太快,雪琼顿时白了脸色,仓皇伸手想要将小团子拉开。 事情的转变就发生在这一刻,只见随着小团子的出现,魔物身上的魔气瞬间换了方向开始前赴后继的朝着小团子奔涌而去,很快被小团子吞噬殆尽。 雪琼眸底颤了颤,很快反应过来,反手便提剑朝着魔物刺了过去。 魔物暗道不好,转身想跑,却是瞬间被捅了个洞穿,随之不甘的倒了下去,很快化成一团黑气渐渐消散。 迅速收了剑,雪琼转而看向小团子,眉头微蹙关切的急急问道:“阿烬,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小团子像是听不到一般,还是死死盯着魔物死去的地方,眸底依旧是毁天灭地的疾风骤雨。 “阿烬,没事了,魔物已经死了,你快看我!”雪琼看得瞳孔一颤,急急将他拥入怀中。 随着一声声焦急的呼喊,小团子终于回了神。 他怔怔的看着雪琼,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顿了顿,他突然小心翼翼的捧起雪琼受伤的手掌,对着那道还在溢血的伤口格外小心的吹了吹。 “师傅......一定很疼吧......”小团子眼眶通红,声音哽咽。 听着他有些哽咽的开了口,雪琼倏然松了口气。 半响,他摇了摇头哑声开口回答:“......不疼。” 小团子却是显然不信,他瘪着嘴巴摇了摇头,一个劲的流泪,伤心的不得了。 见他这般,雪琼一时间只觉如鲠在喉。 他不由抬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复又开口安慰:“阿烬放心,我真的不疼。” 方才那一幕太过震撼,柳风眠在一旁怔愣了许久,此时才回过神。 他用一种白日活见鬼的眼神看着小团子,吞了吞口水愣愣的开口:“雪琼啊,你这到底是哪里搞来的小娃娃,方才真的是他制伏了那贪魔?未免太离谱了吧?他到底是谁?” 雪琼回眸看向柳风眠,微微蹙眉轻轻摇了摇头,哑声道:“方才是你看错了。” 院子里的众人在方才魔物暴起之时就已经跑了个彻底,雪琼松了口气,轻轻牵起小团子便准备离开。 那么小的娃娃打败魔物这件事属实有些不切实际,所以雪琼这么说的时候柳风眠倒真的有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看出雪琼不想多说,他便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将剑装回剑鞘,他抬脚跟了上去重新问到:“雪琼,你是如何发现惠王那小妾有问题的?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雪琼牵着小团子软乎乎的小手缓缓走出花园,闻言随口答道:“方才阿烬抓破了她的手,伤口不浅,却没有流血。” 柳风眠了然,顿时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这么简单的破绽,他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 三人一路向着外面走去,正欲离开王府,却是被一位身着道袍的老者拦住了去路。 柳风眠第一个惊呼出声:“师,师傅!你不是说午后到吗?怎么提前了!?” 雪琼闻言不由微微蹙眉,暗自将小团子往身后护了护。 “逆徒!我自小教你降妖除魔,你却背着我与妖魔为伍!你丢不丢人!”老道士狠狠瞪着柳风眠,怒道。 柳风眠满怀歉意的看了眼雪琼,转而开口急忙解释:“师傅,他们是好妖,从未害人不说,还时常除那些做祟的妖邪,方才惠王府的魔——” “闭嘴!回去再与你算账!”老道士恶狠狠打断柳风眠的话,转而看向雪琼,眸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说,你这妖孽跟在我徒儿身边,将他蛊惑至此是何居心!” 雪琼听得不悦,冷声开口:“道长多虑了,即便我是妖非人,也不代表我就一定要害人。” 老道士闻言冷哼一声,却是嘲讽道:“哼,以为披了张人皮你就真成人了?妖就是妖,哪里来的好与坏!” “今日贫道就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妖孽,免得你今后为祸人间!” 雪琼听得皱眉,不欲与之多说,牵着小团子便想走,却是被老道士的拂尘拦住了去路。 “还想走,今日,你怕是走不了了!”老道士横眉怒目,迅速从布袋中掏出了符箓。 柳风眠急忙上前拦住了老道的动作,急道:“师傅,你别这样!” 老道士是真的有些能耐的,雪琼顾及着柳风眠也不想真的出手,他没再说话,只是退后了两步看着二人拉扯,准备找机会离开。 他关注着着面前二人,却是不曾注意到小团子眸底不似平常的暴虐。 “妖孽!” “替天行道!” “非死不可!” ...... 老道一句又一句恶狠狠的怒吼纷纷砸在了小团子心头,此时他的小拳头死死捏着,唇瓣抿着,周身满是汹涌的怒火。 再看老道士提起拂尘欲要打雪琼,他便再也压不住周身的怒气了。 下一刻,小团子倏然松开雪琼的手,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咬住了老道的胳膊。 老道被咬的惊声呼痛,反手就提起拂尘狠狠的向着小团子抽了过去的。 雪琼早已看出这并非一般的拂尘,而是沾着灵力的法器,见此心中一惊,想也不想的追过去将小团子护在怀里,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雪琼被打的闷哼一声,小团子倏然回神,眸底也随之恢复了清明,他愣愣的看着雪琼,哑声嗫嚅:“师傅......” 柳风眠见状再也顾不得尊师重道,急忙过去拉着自家师傅,冲着雪琼喊道:“快走!” 雪琼眸底暗了暗,对着柳风微微颔首后倏然抱起小团子一跃而起,飞身离开了惠王府。 ———— 离开惠王府,雪琼带着小团子回了客栈。 一路上小团子都没再说话,只是红着眼眶窝在雪琼怀里,情绪显然十分低落。 雪琼叹了口气将他放回榻上,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阿烬乖乖坐一会儿,别担心,师傅没事的。” 小团子呆呆的看着雪琼,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雪琼安抚的拍了拍他,转身去了桌前坐好,随后从储物戒指里找出伤药细致的敷在掌心的伤口上。 多少还是挨了一拂尘,尽管他一再压制,还是没忍住闷声咳了两声。 “咳......咳......” 小团子听得心头一颤,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角滑落,他缩在角落里将自己抱成一团,哽咽着道:“......师傅,都怪我......是我害你受了伤......” 听着身后传来的哽咽声,雪琼回眸看向他,摇了摇头温声道:“不怪阿烬,我知道阿烬是想护着我,再说方才还多亏阿烬救了我,是阿烬夺了那贪魔的魔气,我才能将他打败啊。” “不是,是我害师傅受了伤......”小团子却是不这么认为,他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始终自责不已。 他也不知道为何,看到雪琼流血,他的心痛的要命,头也似乎要炸裂般疼痛。 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就像被别人主宰了身体一般,不由他控制了。 方才也是,听着那个老道士骂雪琼,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那个道士下地狱。 许久,小团子兀自跳下床跑到了雪琼身边,拿过桌子上的伤药,用小手将药粉重新细细的撒在了雪琼的伤口上。 他在心底暗自发誓,从今日开始他定要努力修炼,再也不让他的师傅受到丝毫伤害。 第六十五章 雪琼不由叹了口气,由着小团子认认真真帮他重新撒药包扎。 看着手掌上小团子打了许久,却还是有些丑陋的结,雪琼眸底有一瞬的温热,却很快被他隐藏起来了。 许久,他用没受伤的手擦了擦小团子满脸的眼泪,轻柔的将他抱起来拥进了怀里。 小团子乖巧的没有乱动,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雪琼看。 对上小家伙湿漉漉的眼神,雪琼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语:“你还真是......和从前大不相同了,可你真的......还是他吗......” 雪琼的声音实在太低了,小团子听得云里雾里,他刚准备问问,却听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这一次,不等雪琼起身,小团子迅速跳下地跑过去打开了房门。 是柳风眠来了,一进门他就气喘吁吁的急急说道:“快,收拾东西,我们走!” 柳风眠废了颇大的力气才摆脱他那一根筋的师傅,此时正急着离开。 雪琼不做他问,收了东西带上小团子便和柳风眠一同离开了南青镇。 ———— 之后大半年的时间里,他们一如从前那样,何处有邪祟作乱便会动身前去平乱。 只是这一次,雪琼的身边多了个小团子。 自从那次害得雪琼受伤后,小团子日日都很努力的修炼,再也没有偷过一次懒。 可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不管他如何努力,他聚集的也只有几丝稀薄的魔气,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对此,小团子懊恼不已。 其实不止小团子疑惑,雪琼更是不解。 直到有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三人去了一个镇子。 那个镇子妖魔盛行,活人反倒闭门不出。 镇子被妖魔霸占太久,到处都是死气沉沉不见天日,可小团子在那样的环境之中修炼却是莫名突飞猛进。 雪琼这才意识到或许他从一开始便错了,一直以来他都是带小余烬去灵力纯净之处修炼,可他却忽略了小团子同他不一样,他的灵力至纯至净,可余烬修的是魔道。 意识到这一点,雪琼没有犹豫的告别了柳风眠,带着小余烬阔别凡间,去了魔界。 魔界早已不是当初的魔界,如今的魔界强者为尊,除此之外没有了其他任何的规矩。 所以许多修为高强的魔会肆无忌惮的欺凌弱小,整个魔界早已是一片乱象,民不聊生。 一路上不乏遇到弱小善良的魔被残害之事,雪琼心中悲悯,会出手相救,却也知以他一己之力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如今魔界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了余烬身上。 可此时的小团子显然不懂这些,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的师傅罢了。 ———— 腊月寒冬,魔界下了一场雪。 雪琼带着小团子寻了一处无人的隐秘山林,找了一个石洞打理了一番便算是正式住了下来。 这一次,他提前看完了朔月给他的所有魔族典籍,也知道了应该怎么帮助小余烬,他得去抓些魔兽取它们的魔核回来给余烬。 抓魔兽并非难事,却毕竟也是危险的,雪琼不欲带上小团子,好说歹说又是哄又是假装生气,费了颇大的气力才算是和小团子说通。 临出发前,雪琼不放心的叮嘱:“阿烬,你一定要乖乖在结界里待着,千万莫要跑出去,知道吗?” “......师傅,我知道了......”小团子答应的虽然还算快,但他依旧十分不舍的扯着雪琼的衣袖,依依惜别许久都不愿放开。 雪琼无奈叹了口气,只好装作生气将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阿烬,听话。” 小团子嘴巴瘪了瘪,终是松开了手。 雪琼狠下心不去看他委屈的表情,动身向着外面的方向去了。 目送雪琼离开,小团子不由红了眼睛。 天色还早,师傅说天黑之前会回来,大概还要很久很久了。 想了想,小团子去旁边将一块大石头使劲挪到了结界边上,随后便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他真的十分听话,就算是看到结界外面有一只小兔子蹦来蹦去也没有出去,只是好奇的看着。 但是那小兔子蹦着蹦着却是蹦进了结界当中,还一股劲儿的蹦到了他的脚边,小团子看得不由愣了愣,终是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的抓起了小兔子。 那兔子怪的很,被抓住竟没有害怕,反倒是十分亲昵的用脑袋蹭了蹭小余烬。 小余烬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师傅明明说过这结界会拦着有法力的生灵,可这只兔子若是没有法力,为何会不怕他呢? 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小团子决定等自家师傅回来再问问他。 有了小兔子作伴,时间似乎也过得快了许久,他抱着小兔子坐在石头上,看着师傅离开的方向轻轻摇晃着小腿,乖巧的等着。 ———— 雪琼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为了尽快多得到些魔核,他整整一日几乎没休息过。 但记挂着答应小团子的约定,他还是在日落之前赶回了住处。 远远的就看见小家伙在洞口处,虽早有预料,但看到这一幕他还是心软不已。 加紧步子正要走过去,雪琼却是突然注意到了小团子抱在怀里的那一抹雪白。 他脚下动作一滞,却是不由愣住了。 小团子一抬头就看到了雪琼,当下便是喜笑颜开的站起来急急喊师傅。 雪琼恍然回神,重新抬脚走了过去,也看清了小余烬怀里的兔子。 他下意识微微蹙眉,沉声开口:“你出去了?” 闻言,小团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摇了摇头急忙解释:“没有,是它自己蹦到了我的脚边就不走了。” 他紧接着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傅,我可以留下它吗?” 这只兔子实在和当初的雪绒太像了,看着它,雪琼总是不由的想起那些让他痛苦的过去。 所以他几乎没有犹豫的摇了摇头,冷声拒绝:“不行,不能养它,当务之急是你要好好修炼,不能玩物丧志。” 小团子又怎会拒绝他的师傅呢? 即使心中有千般不舍,他还是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迅速蹲下身将兔子放到了雪地之中。 吸了吸鼻子,小团子隐藏起难过,走过去小心的拉着雪琼的手小声道:“......师傅,外面冷,我们回去吧。” “嗯。”雪琼微微颔首,牵着小团子向山洞走去。 情不自禁的,进山洞之前小团子回头看了眼兔子,却发现那兔子始终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竟想跟着他们一起进山洞。 他终是忍不住晃了晃雪琼的手,小声祈求: “......师傅,我们就留下它吧。” “你看,它一直跟着,想跟我们进去。” 闻言,雪琼顺着小团子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真看到了那兔子一蹦一跳的跟在他们身后。 他不由微微蹙眉,本能的想拒绝。 可回眸看向小余烬后,对上那样一双满是祈求的眼睛,拒绝的话却未能说出口。 他不禁开始想,这么长久以来,他总想着放下,可始终没能放下过。 他如此着急的想让余烬恢复修为,也不过是想要丢下他罢了。 他虽待小团子不差,可很多时候,他是刻意去规避他对小余烬的心软的,就比如此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将曾经对余烬的怨恨不经意加到了小团子身上。 可小余烬什么都不懂,几乎是本能的用命护着他,拼尽全力的待他好。 许久,雪琼回过神,轻声开口:“你若想留便留下吧,但你要对他......负责,必须......照顾好他。” 又有谁知道,这句话究竟是说谁呢? 小团子并未听出其中深意,他惊喜不已的点了点头便跑过去抱起了小兔子,然后又重新拉起雪琼的手回了山洞当中。 雪琼看得眸子暗了暗,叹了口气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今日取到的魔核,他想开口唤小团子过来,可出口的却是两声难以压制的剧烈咳嗽。 “咳咳......咳.......” 小团子听到声音便焦急的跑了过来,小脸上满是担忧:“师傅,你怎么了?” 雪琼摆摆手表示没事,压下胸口的血腥气才开口:“无碍。” 顿了顿,他拉过小团子的手,将五颗散发紫色幽光的小巧魔核放到了他的手中:“这是魔兽的兽核,你试试看能不能汲取上面的魔气。” 小团子捏紧手中的魔核,还是担忧的看着雪琼:“师傅.......你——” “听话,快试试看。”雪琼沉声打断了小余烬的话。 余烬直直看着雪琼,许久没有说话。 他分明闻到了血腥气,可师傅却不愿同他多说。 但他能猜到,定是为了他手里这几颗魔核,师傅才会受了伤。 师傅同他说过很多回,他肩负着重振魔界的重任,但他从前从来没有当回事,可如今师傅为了让他提升修为付出诸多努力,甚至受了伤,他便不能再无动于衷了。 当初浑浑噩噩,那个叫朔月的魔的话他没听懂几句,如今想来却又许多值得深思的地方。 小余烬没有再问,却在心里默默下定了决心。 许久,他开口回答:“好。” 第六十六章 魔核果真是有效的,小团子不过才汲取了其中一颗的魔气,便感觉体内魔气充盈,修为开始不断增长。 他的红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便开始乖乖的汲取另外几颗魔核的魔气。 见此,雪琼总算是松了口气,微蹙着的眉头也随之松了下来。 看着小团子开始乖巧的修炼,雪琼暗自决定明日定要再多弄些魔核回来。 正想着明日要去更远的地方,脚边突然传来些许窸窣声,垂眸望去,竟是那兔子在咬他的衣角。 雪琼不由愣了愣。 顿了顿,他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小团子。 见小家伙双眸紧闭在认真修炼,他便抵不住诱惑俯身将小兔子抱了起来。 兔子在他手里一阵轻蹭,雪琼的心尖也跟着颤了颤。 一时间,他心软的一塌糊涂,唇角轻扬情不自禁的放低声音开口:“你是饿了吗?” 修炼中的小团子闻言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好巧不巧捕捉到了雪琼脸上一闪即逝的笑意。 犹如冰冻万年的冰雪消融,又像暗夜逝去迎来黎明。 小团子惊得瞳孔震颤,却在雪琼看过去的瞬间慌忙闭上了眼睛。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师傅这般笑。 至此,这一笑死死刻在了小团子的心里。 想着昨日收拾的时候倒是在不远处的树下见过些许青草,雪琼复又抬眸看了眼小团子。 见他还是像方才一般在修炼,他便抱着兔子抬脚走出了洞府。 找到昨日的那棵枯树,雪琼将小小的兔子轻柔的塞进衣袖在地上蹲了下来。 扒开积雪,果真看到了藏在下面的一丛嫩草。 他的唇角下意识扬起一抹笑意,挑着嫩的拔了些便起身准备回去了。 雪琼手里握着嫩绿的草,一转身却是对上了小团子满是疑惑的红眸。 “师傅?你在做什么?”小团子疑惑发问。 雪琼顿时有尴尬,但还是强装镇定的开口:“不是让你好生修炼?怎的出来了?” 小团子直勾勾看着自家师傅的眼睛,脆生生回答:“兔子不见了,我出来找找。” 不动声色的将兜着兔子的衣袖往身后藏了藏,雪琼严肃开口:“别找了,它应该还在山洞,许是藏在哪块石头后面了,快回去吧。” 看着自家师傅突兀的将双手背在身后的姿势,小团子心底想笑,却还是装出一副十分听话的样子点了点头,轻声回答:“哦~好。” ———— 翌日一大早,师徒二人又重复了一遍与昨日一般无二的依依惜别的戏码,这次的离别依旧是在雪琼假装生气后才结束的。 目送雪琼走远,小团子这一次却不准备再等下去了。 他迅速回了山洞中,循着记忆当中雪琼做过很多次的动作画好法阵,捏诀施法,心中想着去过一次的朔月的洞府。 一阵紫光闪过,阵法生效,小团子转瞬之间消失在了山洞之中。 站在囚笼渊,小团子惊奇的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微微出神。 说不惊讶是假的,这还是他第一次成功施法呢,没想到居然一次就成了。 没给自己太多惊叹的时间,小团子迅速装出一副深沉模样,单手背于身后上前敲响了厚重的石门。 朔月很快闻声打开了石门,只是看到门外的小团子一人他顿时就愣住了,许久才不敢置信的开口:“君,君上?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吗?” 他猜的果然没有错,这人应该是他曾经的属下没错了。 小团子已经知道了他是曾经的魔君余烬,但除了这个身份之外他一无所知。 担心说多了会暴露,小团子十分聪明的只答了一个字:“是。” 朔月疑惑的偷偷打量了一番,却也没勇气多问,他始终记得当年霸道威严的魔君,所以只是恭敬开口问道:“不知君上前来寻属下,所谓何事?” 小团子依旧是一副十分淡定的模样,脆生生回答:“咳,本君......是来问问你,关于前尘往事你还记得多少?” 不等朔月开口,他继续道:“我,咳,本君近日倒是依稀想起来一些过去之事,但关于当初本君是怎么修炼的部分还有些不清楚的地方。” 朔月没有多想,当即老实回答:“回君上,具体如何属下也不清楚,当年是老魔君将您独自一人关进了噬魔窟,您出来时就已经修为大涨......” 噬魔窟,一听就不是个好地方。小团子心不由沉了下来,却还是十分淡定的微微颔首:“好,本君知道了。” 最重要的已经问完了,小团子当下便跳下了石凳准备离开。 离开前,他回眸对朔月道:“本君明日再来寻你。” ———— 天黑之前,雪琼回了暂住的洞府,小团子一如昨日抱着兔子坐在石头上乖巧等着。 可这一次,一直到他走进结界,小团子依旧没有发现他。 怀着疑惑在小家伙身边站定,雪琼轻声发问:“阿烬,在想什么?” 小团子闻言惊了一下,急急抬眸看了过去。 顿了顿,他撑出一抹一笑才开口回答:“在想师傅今日会带什么好吃的回来。” 比起昨日,雪琼的气色变得更差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苍白的脸颊上还有一道不知何时划破已经结痂的伤痕。 小团子心中难受,面上却依旧顺着雪琼所希望的什么都没有问。 只是这一次,他越发下定了决心。 雪琼不疑有他,当即牵着小团子回了山洞。 山洞内有夜明珠照亮,并不会暗,雪琼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之镇子上买来的饭菜,一一在桌上摆好。 储物戒指中没有时间的流逝,所以饭菜至今还温热的。 “不是饿了吗?先过来吃饭吧。”雪琼回眸对着小团子温声开口。 “嗯。”小团子点了点头,乖巧的走过去在端起了小碗开始吃饭。 吃过晚膳,雪琼又让他将今日的六颗魔核用来修炼。 做完这一切已经很晚了,雪琼也是真的累了,便吩咐他去自己的小床上睡觉。 黑暗中,小团子乖巧的在小床上躺着。 想到或许会有很久见不到雪琼,他终是忍不住小声开口:“师傅,今日好冷啊,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请求,雪琼未做他想很快回答:“好,那你过来吧。” 小团子心头一暖,迅速跑过去躺到了雪琼身侧。 他小心翼翼的抱上了雪琼的腰,却是鼻尖一酸有些难受,许久,他道:“师傅......你以后别急着抓魔兽了,要小心些。” 雪琼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当即哄道:“好,阿烬放心。” 小团子忍住哽咽,认真的继续嘱咐:“师傅......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天冷了要记得添衣服,吃饭也不能将就,还有,那些打不过的妖魔要记得跑,不要和他们拼命。” “好。”雪琼回答。 小团子不舍的在雪琼温热的胸膛蹭了蹭,最后道:“师傅,我不吵你了,你一定很累了,睡吧。” “好,阿烬也快睡。” 雪琼虽觉得他今日实在有些古怪,却终是没有多问,只是温柔的帮他拢了拢被子。 又过了许久,小余烬还是没有睡着。 黑暗中他偷偷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的师傅,见他应该是睡着了,许久,他忍不住凑过去在雪琼的脸上印下了浅浅的一个吻。 很多事情他从未问过,却不是没有感觉的,师傅常常会看他,神色复杂,却又似乎不完全是在看他。 他知道,师傅看得应该就是画册里那个魔君余烬吧。 软软的触感在脸上一触即离,雪琼心头一颤,却终是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 ———— 次日,雪琼离开后小余烬再一次去了囚笼渊,很直接的提出了要求,他要去噬魔窟。 朔月虽有些疑惑,但并未拒绝,他作为下属,从来都没有资格质问主子的事情。 去噬魔窟之前,小团子还带朔月回了一趟他和雪琼暂住的洞府,嘱咐朔月要保护好雪琼,不要告诉雪琼他去了何处后,小余烬毅然同朔月去了噬魔窟。 即使有心理准备,可他如今也仅仅只是个不到四岁的孩童,看着面前不断传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的噬魔窟,他终究是害怕的。 但他几乎没有什么犹豫,也没有多说一句,就那么朝着那处黑暗的洞口走了进去。 是生是死,是魑魅魍魉,是残暴恐怖,余烬的脚步不曾迟疑。 ———— 回到暂住的洞府见到朔月的那一刻,雪琼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废了半天的功夫,几乎是不择手段的从朔月口中问出了余烬的下落。 “你怎么能让他进去?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进去?他如今不是魔君,他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雪琼眼眶通红,几欲崩溃:“你现在赶紧带我过去,我要将他带回来!” 其实朔月此时也已经有些后悔了,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去不了了......噬魔窟关的都犯了穷凶极恶都罪孽被关押的魔,且十年才会开放一次,所以下次再开就是......十年以后。” “......十年。”雪琼怔愣一瞬,颓然的松开了抓着朔月衣领的手。 他告诉自己,不该担心,也不用担心。 余烬是魔苡橋,是魔君,况且当年便已经闯过一次了,如今定然也不会有事。 但他又怎么能不担心,说到底还是怪他,怪他一次又一次催促他修炼,怪他一次又一次将重振魔界的重担压在他身上。 他怎么就没有发现他这么危险的打算? 怎么就......没有听出他昨日近乎告别的话! 第六十七章 朔月自知做错了事,见雪琼伤心不已的模样,他也越发懊恼,可他也是真的不会安慰人,憋了半天也才憋出一句魔后殿下别难过。 别难过,呵,他的确不该难过,也许他早就该放余烬独自去历练,或者他当初就不该在云水山脚下留下小阿烬。 或许只有如此,他才能变回当初那个让六界闻风丧胆的魔君。 可他又怎能不难过呢,那是他不假他人之手亲力亲为照顾了大半年之久的阿烬啊。 许久,雪琼哑声开口:“......你走吧。” “不走,君上有命,让我寸步不离的保护殿下。”朔月摇了摇头急急说道。 雪琼不欲再理会他,颓然坐回了榻上,不由的摩挲着昨日小团子躺过的地方。 床榻上似乎还残留着小团子留下的体温,他茫然的抚摸着,指尖却是突然触碰到一个有些坚硬的角。 雪琼动作一滞,慌忙拿开枕头看了过去。 只见原本放着枕头的地方,安然放着一张被折的很小的纸。 又来这套......雪琼不由红了眼眶,缓缓的拿起纸张舒展开来。 【十父,有一个立害的老爷爷,说要叫我休炼,我跟老爷爷去休炼,很块回来的,罪多二年,十父勿年。】 相遇也不过才大半年的时间,他也只是偶尔心血来潮才会教他写几个字,所以这一封短短的书信当中,错字占了一半,涂涂改改的地方也有十余处。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小团子皱着小眉头苦思冥想,生拉硬凑搜刮了所有会写的字才写出这封信的画面。 他也只是......笨拙的想让他安心罢了。 将手中的宣纸重新折起收好,雪琼起身走到一旁的小几前,拿起小团子惯用的梳子,从上面扯下几根发丝。 做完这一切,他抬眸看向朔月,不容拒绝的开口命令:“朔月,带路,我要去噬魔窟等他出来。” ———— 雪琼最后还是去了噬魔窟,在不远处搭了一间简陋的茅屋。 他用小余烬留下的发丝,为他燃起一盏命灯。 朔月也始终遵守着余烬留下的命令,寸步不离的守在雪琼身边。 这一等,就是十年。 这十年间,雪琼是数着日子过来的。 期间命灯数次险些熄灭,他的心也跟着数次险些崩溃。 十年期限的最后一日,雪琼早早便守在噬魔窟的洞口处。 可他却是迟迟不见余烬出现,从天刚破晓等到临近黄昏,若非命灯好生燃着,雪琼几乎会忍不住冲进去。 又过了半晌,他眉头紧蹙沉声发问:“朔月,你不是说噬魔窟十年就会开启一次吗?” 其实朔月也有些疑惑,按理说没问题的啊。 他正想回答,却听噬魔窟洞口传来了声响。 雪琼此时也听到了声音,不由的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洞口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握着命灯的手一再收紧,直到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他的心甚至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虽说早有所料,可他依旧有些不敢置信。 此时余烬的身上已经再也找不出小团子的踪迹了,此时的他器宇轩昂风姿卓然,已然比他都高了。 一如五百年前初见时的模样。 雪琼嘴唇翕动,一时间却是发不出任何声响。 余烬从未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他日思夜想的人,所以在看到雪琼的那一刻,他瞳孔一滞,也愣住了:“......师傅......你怎么会来这里......” “主人,你怎么不走了?” 听到这道突然响起的声音,雪琼倏然回神望了过去,看到了跟在余烬身后的许多魔族,此时说话的是一个妖娆的魅魔,长得一副勾人心魄的模样,穿得也格外单薄。 不知为何,雪琼心头顿时就有些不舒服,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动身让开了出口的位置抿着唇没有说话。 本来是有很多话要问的,但这会儿他觉得也没什么问的必要了。 这人哪里是他想的那般忍饥挨饿可怜兮兮的模样,分明是红光满面左拥右抱,好得很呢! 余烬当下便敏锐的察觉到雪琼是不高兴了,可他却没明白这是为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多问,他只好冲着雪琼有些讨好意味的开口:“师傅,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好不好?” 雪琼觉得自己是不该有这种情绪的,可又有些控制不住,最后也没给余烬一个好脸色,只是微微颔首十分冷淡的说道:“好。” 看着雪琼不高兴,余烬懊恼不已,当下脾气也有些差,扭头便冲着后面的众魔恶狠狠的威胁:“闭嘴,再吵吵就把你们都塞回噬魔窟去。” 众魔瞬间就蔫儿了,一个个点头如捣蒜大气都不敢出。 朔月却是被这一声吼的精神振奋,天呐,他们的魔君可算是回来了! 本来雪琼想的是带余烬回他的小茅屋,可此时小小的茅屋显然是容纳不下这么多魔族的。 一行人也没什么好去处,最后也只好去了朔月的囚笼渊。 但囚笼渊也没有足够的洞府住这么多的魔族,最后余烬大手一挥,吩咐众魔走远点儿自己开山建府才算是安置了众魔。 朔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好好的一座山变得千疮百孔,当中连一句不情愿的话都没敢提。 最后连他自己都被余烬赶走去了旁边的小山洞,而他原本的洞府则是被他家君上毫不客气的占了。 ———— 山洞里,余烬一刻都不停歇的收拾,将蒙了灰尘的石凳擦的增光瓦亮才对着雪琼开口:“师傅,别站着了,快坐吧。” 雪琼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余烬,点了点头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当即开口道:“那些魔族怎么回事?朔月说噬魔窟关的都是十恶不赦的魔,你怎能轻易将他们放出来?” 余烬抬眸看着雪琼,眸底一片温柔,朗声开口:“师傅放心,他们不敢作乱的,我能管得住他们,定然不会让他们胡作非为。” 被余烬的视线看得有些尴尬,雪琼垂眸不再看他,捏了捏掌心淡淡道:“好,既然你有把握管好他们那我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雪琼看不到的方向,余烬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 顿了顿,他走过去也在雪琼身边坐了下来,将刚温好的茶水倒了一杯递向雪琼:“师傅,喝点水。” “好。”雪琼接过茶杯淡淡道。 余烬收起唇角的淡淡笑意,突然有些委屈的开口道:“师傅,你怎么不叫我阿烬了?” 雪琼端着茶杯才抿了一口茶水,险些被余烬这句话给惊的呛得喷出来,他耳根顿时有些泛红,干咳了两声才道:“咳咳,没事,只是有些......不习惯。” 实在是太像了,如今的余烬与五百年前太像了,让他一时间真的有些无所适从。 “这样啊~”余烬不动声色的凑近了几分,轻拍着雪琼的后背在他耳边哑声道:“那师傅定要快些适应才好,在噬魔窟的这些年阿烬可是想极了师傅呢......” 雪琼被余烬突如其来的这一番动作惊的险些跳起来,他急急站起来后退了两步才稳住心神,有些尴尬的开口:“好,为师知道了。” 紧接着他又急急道:“咳咳,阿烬啊......你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不能动不动同师傅贴的这么近,知道吗?” 说话的整个过程中雪琼都低着头,实在没好意思去看余烬。 可许久都没有听到回应,雪琼不由有些疑惑,只好微微抬眸看向他,却是顿时愣住了。 只见余烬俊美无铸的脸上此时一副十分受伤的表情,眼眶微微泛红正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雪琼一时间只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不能同小时候一样抱进怀里哄吧? 许久他才一脸尴尬的开口询问:“咳咳,阿烬,你怎么了?” 此时的余烬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正直直的看着雪琼,他殷红唇瓣紧紧抿着没有说话,眸子里已然溢满了泪岁。 随着雪琼这一声‘阿烬’,他的眼泪顿时像是断线的珍珠般倏然划落了下来。 雪琼这回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呆呆的站在原地简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许久,余烬黯然的垂下了眸子,声音低沉的开口:“师傅......对不起,当初是我不告而别,才会惹得师傅对我心生厌恶,今日才会这般讨厌我的触碰。” “......不是,没讨厌你。”雪琼无奈开口。 “这么说师傅不会赶我走了?”余烬忙不迭开口。 “本来也没有让你走啊。”雪琼叹了口气道。 “那师傅今日在山洞时为何不理阿烬?”余烬见缝插针继续问。 “......没有不理你的意识。”想起那个妖娆魅魔,雪琼下意识微微蹙眉道。 “那就好。”担心真把人给惹急了,余烬见好就收没有再问。 他不动声色的向着雪琼的方向走了两步,十分克制的没有逼得太紧,哑声提议:“师傅~时辰也不早了,要不我们早点睡吧。” 第六十八章 “师傅~时辰也不早了,要不我们早点睡吧。”压下满腹的柔情,余烬十分克制的哑声提议。 闻言,雪琼不由微微蹙眉,总也觉得这声师傅中带着几分莫名的玩味。 他不由抬眸看向余烬,却并未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不正经。 许是他多心了也说不定,这般想着,雪琼微微颔首轻声道:“那睡吧。” 可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他突然意识到这里只有一张床榻。 难道......他们要挤在一张床上? 他很快推翻了这个念头,这实在不合适,余烬如今可不是三岁的小团子了。 想到这里,雪琼不禁有些为难。 他垂下眸子不再看余烬,想了想才委婉的开口:“阿烬,如今你大了,咱们同榻而眠实在有些......不合情理......” 闻言,余烬清亮的眸子瞬间暗淡了几分,眼眶也开始微微泛红,却是点了点头道:“师傅不用为难,我睡地上就可以了,这些年......我也习惯了。” 雪琼听罢松了口气,正欲点头说好,抬眸间却见余烬一副眼圈泛红黯然神伤的模样。 彷佛只要他的‘好’字落下,他就落泪给你看。 雪琼顿时有些无奈。 这人看起来虽然长大了不少,可心思却还是当初那副小孩子心性,这般想着,他终是没说出那个‘好’字。 许久,雪琼在心中叹了口气,开口道:“如今天冷,还是......一同睡榻上吧。” 余烬闻言迅速藏匿起唇角的那一丝狡黠,一脸惊喜的抬头道:“好,就知道师傅最疼阿烬了。” 雪琼无奈的扯出一丝干巴巴的笑意,不再看他。 率先脱了外袍上了床榻,想了想,他又提醒道:“阿烬,今晚合衣而眠。” “嗯嗯。” 余烬哪里还敢再得寸进尺,自然是十分乖巧的点头称是。 今日一大早便去噬魔窟外守着,站了足足一日,雪琼是真的有些累了,本是有满腹的话想说的,可如今话到嘴边却觉得说不说也无甚所谓了。 身侧之人没有丝毫逾矩的在他三寸之外躺着,呼吸均匀已然一副熟睡模样,这般想着,雪琼也很快合上了眸子。 过了许久,本该睡着的余烬倏然睁开了眸子。 黑暗中,他的眸色有些复杂,其中不乏难掩的深情与执着。 确定雪琼已经睡熟,他小心翼翼朝着那人挪动了几分,却又十分克制的在还有一寸距离之处停了下来。 他就那么痴痴的望着那人。 许久,他终是情不自禁的凑过去,在少年洁白的脸颊偷偷的印下了一个吻。 如同蜻蜓点水,浅尝即止。 好半响,他的唇角不由勾起一丝苦笑,近乎无声的自言自语:“雪琼,若是这般能让你安心,那我便永远都做你的小阿烬,可好?” 当初他天真的以为这一行最多两年就能归来,不曾想却让他的雪琼足足等了他十年。 这十年间,他数次遇险,甚至有一次被心魔缠上险些丧命,也就是那一次,让他恢复了意识。 当初重回世间,他一时间甚至不知该悲还是该喜。 但他知道,他永远不会再放开那人的手了。 尤其是知道那人对他还有余情后,他便再也不可能离开他。 死生不弃,至死不渝! ———— 夜明珠上被蒙上了鲛绡,石洞中的光线十分暗淡。 雪琼这一觉睡得极沉,此时听着外面的讨论声才徐徐苏醒睁开眸子。 他缓缓的靠着床栏坐了起来,静静的听着外面余烬和朔月压抑的讨论声。 “说说吧,魔宫现在什么情况。”担心吵到雪琼,余烬一再放低声音。 “回君上,您不在的这十年,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元魔占领了魔宫,如今正试图自立为魔君。”见自家君上说话那么小声,朔月也极力放低声音。“但如今魔界早已分割成了数方势力,诸位城主都自立为王,如今还无魔愿意对他俯首。” “对了,他似乎叫什么......弑天。” 余烬闻言嘲讽不已:“呵,他倒是敢叫~区区一个元魔也敢觊觎魔君之位,吩咐下去,申时便行动,随本君夺回魔界。” 朔月听得简直热血沸腾,但还是十分小声的恭敬回话:“是。” 里间的榻上,雪琼却是倏然捏紧了掌心。 他这会儿才意识到他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余烬迟早都会知晓当初的事情。 即使他不提,可当年之事知道之人不在少数,总会有人同他说的。 到那时,他们又该如何面对彼此。 想到此处,雪琼不由微微蹙眉,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 不过幸好如今的余烬对他只有师徒之情,等事情了解,他便......离去吧。 余烬挥挥手示意朔月退下,才进里间便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叹息,他脚下动作不由一滞,心中也跟着有些低沉。 顿了顿,他重新调整情绪走了进去,笑着道:“师傅,你醒了?” 雪琼倏然从思绪中回神,抬眸看向余烬,点了点头轻声道:“嗯,你午后......便要去魔宫吗?可有十足把握?” 大步流星的走到床榻边,余烬点了点头认真道:“师傅放心,如今我已是天魔之躯,再修炼便是魔神之体,对付一个元魔不在话下。” 雪琼闻言不由愣了愣,魔神之体,他的修为居然已经达到如此地步了吗?竟要比当年更强吗? 许久,他回过神点了点头:“好,我同你一起去。” ———— 申时一到,余烬准时带领众魔从囚笼渊出发,浩浩荡荡去了王城之中。 宫门前,他当着守城护卫的面,明目张胆的对众魔大声下令:“众魔听令,这便随本君冲进去斩了弑天夺回魔宫,今日有功者大有封赏。” “不过你们都给本君记下了,魔宫之内,自愿降服者一个都不许杀戮,当然,若是不降,格杀勿论。” “是!属下遵命!” 一众魔族早已是摩拳擦掌,闻言当下便是长驱直入的冲进了魔宫,能在噬魔窟存活下来的,修为自是不低。 负责守魔宫的不过是些小喽啰,却也不敢轻易逃跑,不过片刻便被打的丢盔弃甲倒下一片。 看着众魔打了一刻余烬便有些不耐烦了,当即牵着雪琼一跃而起,越过众魔直接去了噬魂殿。 那叫弑天的元魔上一刻还在气急败坏的让他的那几个草台班子大臣想办法,下一刻便已经是人头落地。 余烬双眸殷红,睥睨着台下众魔,朗声开口:“你们的王已经死了,你们是要死而后已为他陪葬,还是良禽择木而栖对本君俯首称臣?” “那是,是,是,是余烬!是先魔君!”有魔眼尖的认出了余烬,却是揉着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随着这一个魔开口,很快相继又有几个魔认出了余烬。 台下很快跪倒一片,自是无人敢对余烬置喙。 “臣等恭贺君上归来,君上千秋万岁,纵横六界!” 雪琼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余烬,他的面色如常,心底却已然是天翻地覆。 此刻他才深刻的意识到,余烬,是真的回来了。 他本就该如此耀眼如星辰,而不是像当初那般因他而变得卑微狼狈。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魔界已然天翻地覆,余烬重登魔君之位,得此消息,割据一方的魔界众城主纷纷赶往魔宫俯首臣服,似乎生怕晚了一步便被怪罪。 一切又似乎回到了当初的样子,雪琼站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轰走众魔,余烬第一时间在人群中寻到了雪琼。 他很快笑着走了过去,像是一个急于求得表扬的孩子般开口:“师傅,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雪琼鼻尖有些酸涩,缓缓点了点头:“阿烬......做的很好。” 余烬眸底深沉,直直看着少年的眼睛。 这一刻,他的声音似乎也有些喑哑,近乎虔诚的开口:“那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给师傅收拾寝殿出来,师傅先凑合住着,明日我让他们为师傅重建一座寝殿可好?” 雪琼忍着心间的动荡,上前一步,轻柔的替余烬理了理有些歪斜的玉腰带。 许久,他含笑摇了摇头,轻声开口:“阿烬,我要走了。” “往后你要重整魔界,让六界重归安宁,一切......是时候彻底结束了。” 即使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一幕,但余烬心底还是如同被利刃无情洞穿般痛苦不堪。 他强忍着心头蚀骨的钝痛,眼眶通红却是笑着点了点头:“好,师傅......珍重。” “......你也是。”雪琼声音喑哑,仓皇的转身向外面走去。 他一刻都不能多留了,只要再留一刻,他的眼泪便是再也藏不住了,他的自私也会藏不住的。 他已经伤过余烬了,如今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他当初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如今怎能反悔。 只要出了这道门,他们便是永永远远的陌路人,此生最好都不要再见。 余烬,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想起来,希望你永远肆意下去,好好做你的魔君。 第六十九章 距离门外不过一步之遥,雪琼的脚步却是不由慢了下来。 脑海中始终回响着余烬的声音,他逼着自己抬脚,正欲踏出最后一步,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重物落地的沉闷响声。 ‘咚’的一声,随着这道声音,雪琼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 他仓皇的回眸,对上的是余烬无力倒在地上的模样。 “余烬!”雪琼眸底震颤,慌忙返回大殿将余烬拥进怀里,急急发问:“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余烬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苦笑,却是摇了摇头有些艰难的开口:“......我没事......你别管我。” “你到底怎么了?”雪琼眼圈隐隐开始泛红,声音中是难掩的急切:“别说胡话,先告诉我你哪里难受!?” 少年眸中的水雾刺痛了余烬的心,他颤抖着抬手摩挲着雪琼微凉的脸颊,眸色复杂哑声开口:“......师傅,你别哭......” 见他这般,雪琼只觉得的心像是被针扎般刺痛。 顾不得细究此刻二人之间难言的情愫,他仓皇垂眸不再去看余烬的眼睛,抱着他欲扶他起来,掌心却猝不及防触碰到一片温热。 黏腻的触感太过熟悉,雪琼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他慌忙去看自己的手,果然看到了满手刺目的鲜红。 “怎么会有血?你这是何时受得伤?” 雪琼彻底慌了,话罢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扯开了余烬的衣袍,却是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怎么会这样?” 鲜血淋漓的伤痕从右肩延伸至左腹,深可见骨。 伤口刺痛了雪琼的双眸,他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从眼角落下。 他焦急的欲拉着余烬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抱不动如今的余烬。 雪琼急得发抖,当即不顾一切的朝着外面喊:“来人啊!快来人!朔月!” 为了如今这一幕,余烬是没有丝毫留情的对自己下了死手的,所以他的眼前很快便越来越模糊,继而开始一阵阵发黑。 他的手终是再也无力支撑,狠狠的垂落在地。 他想,他又害得雪琼为他哭了。 雪琼,别怪我,我从前放过一次手,但这一次,我说什么都不能再松开你的手了。 可他如今孤注一掷的行为,赌的也不过是雪琼对他的不舍罢了。 耳边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余烬安心的闭上眼睛,终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 “天呐,主人也太可怜了!” “那么长,那么深,那么可怕的伤口!” ...... 恍惚间,余烬被耳边不断传来的聒噪声音吵醒,他强忍着疲惫睁开眼睛,正想喝令对方闭嘴,却是对上了少年满眼的关切。 他满腹的怒意瞬间烟消云散,情不自禁的摸索着拉住了少年的衣袖,迷迷糊糊的哑声开口:“......师傅,可不可以......不要走......” 雪琼一时间只觉得如鲠在喉,许久,他捏了捏余烬的掌心温声安抚:“安心睡吧......我不走。” 余烬似乎真的得到了安抚,再一次沉沉的睡着了。 雪琼重新替余烬拢了拢被子,想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才发现不知何时对方竟死死捏上了他的袖口。 他不由叹了口气,终是没有扯回衣袖。 回眸看向一屋子的魔,雪琼无奈的提醒:“你们说话小声些,别吵醒他。” 魅魔瞬间捂紧自己的双唇,十分诚恳的点了点头。 雪琼微微颔首,继续问:“他这是何时受的伤,在噬魔窟,他是不是......受过许多伤?” 魅魔闻言又变得兴奋不已,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然忘记了方才答应过要小声些。 她一脸的激动的大声开口回答:“这是被噬魔窟里的一个天魔砍的!主人打起架来从来都是不顾一切,招式都是天地同伤,吓魔的很!” “主人每次打架都会受伤的。”魅魔话音笃定,声音中甚至带着些许骄傲都意味:“不过主人身体特别好,受伤从来都没见他喊过疼,也没疗过伤的,真的特别厉害呢!” 雪琼听得不由蹙眉,看向魅魔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不悦,冷冷开口:“他虽是天魔之躯,可也会受伤流血,也会疼痛!” 厉声说完才发觉魅魔说的并没错,他这一通脾气更是没什么由来。 雪琼有些疲惫垂下眸子,不再去看这一屋子的魔,哑声开口:“罢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们都退下吧,让他好好休息。” 余烬这一病,病了足足一个月。 前半个月高烧不退,整个魔看起来昏昏沉沉的,每次醒来都是可怜兮兮的拉着雪琼的衣袖求他别走。 雪琼无奈又心疼,只好衣不解带的在寝殿里陪着他,不知何时竟还被余烬哄着上了榻,陪着一起躺着。 后半个月余烬总算是退了烧,看起来却也还是病怏怏的,不过总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直到昨日呀余烬才算是彻底康复,雪琼的心也才随之彻底放回肚子里。 他的心中虽有些疑惑,却也只当他是这么多年受了太多的伤,所以一夕病倒才会来得这般汹涌猛烈。 由于期间一时心软答应了余烬不走,雪琼虽有些懊恼,却也只能留了下来。 可他心里却始终忧心着会有人在余烬耳边说起过去那些事。 直到安安宁宁的过了一个月,雪琼才算是松了口气。 想来是他多虑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迹大概旁人早都忘了。 只是他突然又意识到,余烬最近对他似乎越来越放肆了。 初时还只是偶尔扯扯他的衣袖,到后来开始不动声色的牵他的手。 等他如今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事情有些偏离轨迹的时候,才发觉余烬已经会时不时对他亲昵搂抱。 绝对不是他想的多,这人日日一结束朝事便会来他暂住的寝殿。 就如同此时这般,一进屋便会一脸温柔的凑过来拉着他的手,亲昵的蹭他的脸,再满目柔情的望着他,继而拥他抱他。 雪琼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却终是没有舍得推开余烬。 他心中不由叹了口气,近乎自欺欺人的哄自己:余烬只是小孩子心性而已,他不应该想太多的。 ———— 自百余年前余烬与妖皇同归于尽后,为了赎罪,为了除魔消祟,雪琼一直专心修炼,到如今修炼已然成为了他的习惯。 近些时日,他隐约觉得他的雷劫即将降临。 待到成果渡过雷劫之后,他便会飞升成仙。 又或者是当中没撑住,不幸被活活劈死也未可知。 虽然他对成仙并无执念,但雷劫一事不容小觑。更何况他是妖身,天道对于他们妖族本就没多少仁慈可言。 所以后来的时日里,雪琼修炼比往日更加勤奋。 ———— 天雷不期而至的时候,雪琼正在院外的轻榻上小憩,那会儿他才用过午膳。 本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却是突然间变得乌云密布,几道不甚激烈的闷雷突兀的响起,雪琼倏然被惊醒。 他瞬间便意识到是他的雷劫降临了,当即聚集灵力准备迎接天雷。 ‘轰隆’一声,金色的雷电直直的落下,倏然击中院内的少年。 接了第一道天雷,雪琼才发觉他还是小瞧了这天雷。 飞升雷劫一共有九道,他才接了一道便已是满头的大汗,脊背被烧的一阵钝痛。 天雷是一道比一道强的,他真的能撑过去吗? 同一时间,噬魂殿内,余烬听到雷声的第一时间便倏然警觉,一个转身瞬间消失在大殿内。第二道天雷再次猝不及防的劈下,雪琼疼的瞬间咬破了唇瓣,脸色一片苍白,丝丝鲜血自肩膀上溢出,染红了雪白的锦袍。 眼看着第三道天雷将至,雪琼匆忙聚集灵力去挡,刺眼的火光直直冲着他落下,他惊恐不已,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雷声炸响,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如约而至,反倒是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鼻尖袭来阵阵熟悉的冷香,雪琼倏然回神,焦急的想要推开余烬:“阿烬你做什么?快躲开啊!” 余烬温柔却不失力量的将雪琼禁锢在怀中,声音低沉:“别怕,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雪琼没由来的安心,心底一阵温暖却是不由红了眼眶,他奋力去推余烬,却是始终被死死护在怀中。 “阿烬,你怎么这么傻?” 余烬扛下了后七道天雷,整个后背被雷击的焦黑一片,却是连一声闷哼都未曾吐露。 此时余烬渐渐没了力气,雪琼终于挣扎着出了余烬的怀抱。 看着他鲜血淋漓的后背,雪琼哽咽不已:“你做什么啊!?前面的伤才刚好,后面又伤成这样......呜呜......” 余烬温柔的擦拭着少年眼角的泪痕,苍白的笑了笑却是哑声道:“怕是又要劳烦师傅照顾了。”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雪琼眉头紧蹙心疼不已,却也不忍心再责怪余烬了。 雷声渐渐停歇,虚空中却是突然传来袅袅仙音。 第七十章 庭院中雷声渐渐停歇,虚空中紧接着传来的却是袅袅仙音。 云雾飘渺弥漫,漫天降下飞雪,凤鸣鹤唳之声不绝于耳,二人不由被如此景象吸引。 雪琼下意识抬眸望着苍穹,耳边是余烬的呢喃低语。 “恭贺师傅......飞升成仙。” 他回眸看向余烬,想开口说些什么才发觉自己此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肉体开始化作点点星芒分崩离析消散于天地,却又在下一瞬重铸仙躯。 少年肩背上承接天雷的伤痕已然消失不见,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换成了晶莹如雪的法衣。 他的长相分明没有什么变化,可给人的感觉却又是变了的。 冰做肌肤玉为骨,形容的便是此时的雪琼吧。 儒雅温润,动人心弦,余烬眸底惊艳,一时间甚至忘却了身上彻骨的痛意。 凤鸣鹤唳之声越来越近,原是仙童乘鹤而来。 “吾乃天帝坐下仙童,特来宣读天道旨意。 白雪琼,你以妖族之躯救苍生于水火,有大慈大悲之心,如今功德圆满,飞升成仙,天帝赐你雪琼上仙之称号,掌管凡间冬时霜雪,赐居琼玉仙山雪神宫。 往后你定要赐福于万物,助天道修行,以保天下苍生安康为已任。” 仙童宣读完旨意就驾鹤离去了,徒留雪琼怔愣在原地,一时甚至有些恍惚。 他这便是......成仙了? “师傅......你会离开我吗?”余烬捏紧了手中属于雪琼的衣袖,轻声发问。 余烬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雪琼恍然回过神来。 他的思绪顿时被担忧占据,忙扶着余烬站了起来,他摇了摇头,声音温和却不乏坚定:“不会。” 这些日子他并不是没有察觉,离开的念头早已在余烬日复一日的亲昵下烟消云散了。 闻言,余烬轻蹙的眉头倏然松开了,他苍白的脸上紧接着浮起一丝颠倒众生的笑意。 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出口的却是连声的咳嗽和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咳咳......咳咳......苡橋” “阿烬!”雪琼见状瞬间慌了神,急忙搀扶着他欲将他扶回寝殿:“你撑着点儿,我先扶你回去,这就叫朔月去找魔医过来。” 余烬却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拽着雪琼的衣襟摇了摇头,断断续续近乎祈求的开口:“咳咳......师傅......可愿与我共结连理?” 余烬问的突然,雪琼闻言愣了好半响,许久才回过神。 “......好。” 鬼使神差的,他说出了那个好字。 也许并非鬼使神差,也许他本就是心甘情愿的,即使有过那样不堪回首的过去,他还是再一次无法自拔的沉溺于余烬的爱意之中了。 ———— 接了七道天雷,余烬又顺理成章的躺在了榻上。 哦不,是趴,这次他伤的是后背,所以只能保持趴伏的姿态。 不过这一次,他趴的心甘情愿且乐不思蜀。 雪琼说愿意与他共结连理,这件事情足够他高兴五百年的了。 余烬变得比从前还要腻歪,对于这件事情雪琼颇为无奈,却又拿余烬无可奈何,毕竟对方的背上的伤皆是因他所落下的。 再者说,他其实也舍不得。 但某人也确确实实过分了些,但凡他与某人分开的时间超过一刻,那人就拦也拦不住的非要下床找他。 所以自打飞升至今半月有余,雪琼甚至没能回自己的仙府中瞧一眼。 万幸如今冬去春来正是万物复苏之际,还不到他布雪之时,他还能陪着余烬在榻上浪费时辰。 可面对这样但余烬,雪琼也是真的有些头疼。 就如同此时,某人又在跃跃欲试的试图扯开他的腰带。 雪琼叹了口气,嗔怒的瞪了他一眼,拍开某人那只试图作孽的手,无奈的开口:“趴着都不老实?你也不怕伤口再崩开。” “不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余烬回答的飞快,声音中甚至隐约有些兴奋的意味。 雪琼听得无语不已,突然就想吓吓他。 他当即将脸色沉了下了,凤眸微眯,佯装不悦冷声开口:“是谁教你的这些混账话?” 余烬是真的被雪琼这幅表情吓到了,一时间甚至呆呆的愣住了。 回神后他忙不迭收回自己的手,一脸懊恼的急急道歉:“我错了,以后再不说了,师傅千万莫要生气。” 雪琼被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逗得再也绷不住笑出了声:“好了,没有生气的意思。” 顿了顿,他却是清了清嗓子又道:“不过你可别忘了身份,我们可是师徒,当初还是你求着我当你师傅的,莫非阿烬忘了?” 说最后一句话时,少年的声音明显变得轻了许多。 余烬看得心猿意马,再也压抑不住心间汹涌的爱意。 他的眸底渐渐浮上欲念,声音喑哑的缓缓开口:“师傅......徒儿怎敢忘却,时辰不早了,徒儿这就伺侯师傅就寝可好~” 话罢,余烬再也按耐不住,俯身压了上去。 衣衫半解间,余烬情不自禁的喃喃低语:“还好我在上面。” 担心动作太大扯到余烬的伤,雪琼也不敢太过挣扎,几乎是半推半就被余烬压着。 此时他隐约听到余烬的话,顿时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没什么......师傅听错了。”余烬迅速改口,他痴迷的吻过少年殷红的唇瓣,哑声发问:“我是想问,师傅,我可以叫你雪琼吗?” 没有拒绝便是雪琼最后的回答,他终是无奈叹了口气,索性闭上了眼睛。 自己亲手养大的崽子如今竟又将他压了,想到此处,雪琼颇有几分感慨。 来来回回,他们竟是痴缠至今。 “雪琼,我心悦你......”余烬声音缠绵,眸色复杂,三分惊喜两分仰慕,还余五分至死方休的沉沦。 ———— 同一时间,九霄之上,天帝看着通天镜中痴缠的一幕不由皱紧了眉头。 他的薄唇紧抿着,显然是不悦的紧。 他本是不想让这个白雪琼飞升的,通天镜曾有预言,这人会是他陨落天劫中的一环。 可耐不住有余烬护着他,他便是再不愿也不能阻拦他正常飞升,否则便是有违天道,便是他都免不了受到责罚。 可如今这人既成了仙,便该恪守本分,竟和一只魔纠缠在一起,简直不堪入目! 天帝丝毫没有规避的意思,正欲再看下去,通天镜却是倏然一暗没了画面。 知道是余烬设法让他看不下去,天帝越发愤恨。 如今余烬重任魔君,修为更甚从前,便是他都得顾虑三分。 ———— 牡丹花下死的后果就是,余烬不负众望的又接着在榻上趴了半个月。 不过雪琼如今对他展颜,他便什么都顾不得了,便是被天雷再劈一遍他也是甘之如饴。 寒来暑往,冬日如期而至。 雪琼担了雪神的名号,自然是要去施霜布雪的。 不为了天帝也得为了天下苍生不是? 只是每次他去布雪的时候,余烬都会用一种泫然欲泣生离死别的表情盯着他看半天。 若不是知道此行最多半日便能归来,冲余烬那个表情他也得以为自己得去两百年才能回来。 余烬日日皆是如此,雪琼属实有些无奈。 正好近日得了月老送的两根倾注神力的红线,他犹豫了许久还是拿了出来。 将其中一根红线塞进余烬手中,雪琼开口道:“这是月老送的红线,系上就可以随时感知对方的位置,还可以随时说话沟通,这回你可满意了,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我了?” 余烬垂眸看着手中被塞进来的红绳,雪琼看不到的方向他的眼眶却是不由有些泛红。 如今这般,真好。 他只愿他们能一直这般下去,他不需要雪琼有多爱他,他只希望雪琼心里能给他留一点位置,能容许他这般守在他的身侧就好。 许久不见回应,雪琼不由有些疑惑:“怎么不说话?” 如今他已经很少唤余烬阿烬了,他觉得他们如今的关系再那般唤实在有些别扭,偏生余烬却是特别喜欢唤他师傅,他说了好几次那人反倒是越来劲了。 余烬收起眸底的复杂,抬眸时已然换上了炽烈的笑意:“很满意,给,师傅帮我系上。” 雪琼无奈摇了摇头,妥协的接过红线帮他系在了手腕间。 见状,余烬满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师傅,将你的红线给我,我也帮你系上吧。” “好。”雪琼将红线递给他。 余烬眸底深沉,格外珍重的将红线系到了少年的右手腕上,紧接着俯首在他的光洁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轻笑着开口:“这样师傅就跑不掉了哦~” 看着余烬近乎虔诚的动作,雪琼不由有些失神,再听他满嘴的胡言,雪琼简直想捶他。 ———— 没羞没躁的日子过得多了,雪琼倒也习惯了,也很少再会去想过去那些乱糟糟的事了。 只是不知是何缘由,他近日开始嗜睡,身子也有些疲惫。 但按理说是不应该的,他飞升之后重铸了仙体,不可能这般虚弱的。 想不明白,雪琼不再去想,权当是近日布雪太过幸苦的缘由。 第七十一章 近日身体没由来的疲惫,还总是想睡觉。 对此,雪琼自己没当一回事,他只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句,可余烬却是担忧的不得了,当下便不顾雪琼的阻拦大晚上的唤来了魔医。 寝殿里间的床榻边,魔医气喘吁吁的在朔月放好的凳子上坐好。 他的手指才隔着帕子落在雪琼手腕间,余烬便一脸着急的发问: “魔医,如何了?” “看出缘由了没?” “他近日频繁嗜睡,脸色看起来也很差。” 雪琼听得简直无语,当时就忍不住瞪了余烬一眼。 再看胡子花白的魔医被吓的满头冷汗,他无奈的轻声开口安抚: “您别着急,慢慢诊就好,不用理他。” 魔医敢回应吗?他当然不敢,因为他能明显的感受到来自自家君上的凌厉眼刀,刀刀致命。 他慌忙垂下脑袋,屏息凝神开始认真诊脉,可诊着诊着他就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忍不住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自家君上,又看了看面前的仙人。 不愿意相信现实般,魔医又低头重新诊了一遍。 “他到底怎么了?你这是什么眼神?”余烬看得眉头紧蹙,一脸不悦的开口:“你倒是说话啊!” 雪琼也被魔医那个不敢置信的眼神惊到了,当下也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屏息发问:“魔医......我是怎么了吗?” 前前后后诊了三次都是一样的脉象,魔医只得接受现实。 他斟酌了用词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启禀君上,上仙应该是......有喜了。” 有,有喜? 雪琼是真的被这个有喜震惊到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性别产生怀疑:“可我是男子,怎会有......喜?” “你说什么!?”余烬也是一脸的惊诧。 前些时日为魔君疗伤,被自家君上支配的恐惧还记忆犹新,魔医顿时被余烬看得如坐针毡,再也坐不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战战兢兢的开口: “君,君上,若老臣没有看错的话,这位仙人应是无忧族之人吧?” “是又怎样?”提到无忧族,余烬下意识的不悦,几乎是咄咄逼人的反问。 魔医被这样的余烬吓了一跳,硬着头皮继续道:“老,老臣曾在典籍中看到过关于无忧族的记载,无忧妖族是有过......男子有孕的先例的......” 雪琼在脑海中仔细的回想着,还真让他寻到了蛛丝马迹,他隐约记得当初他也在族内典籍中见过关于这件事情的描写,但当时他压根没当回事。 想到此处,他下意识垂眸看向自己的腹部。 这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吗? 余烬死死盯了魔医半响,确定对方面上没有丝毫说谎的踪迹后,他不由的走到榻边坐了下来,情不自禁的抬手覆上了少年的小腹,轻轻的摩挲着。 他的唇角隐隐勾起些许淡淡的笑意,这一刻,余烬的神色格外微妙,眸底有着初为人父无法遮掩的惊讶与喜悦。 不过余烬很快敛下了心神,皱眉看向魔医,他问:“有孕会不会对他的身体有害?为何他会越来越虚弱?” 闻言,魔医不禁面露迟疑,想了想才开口回答:“有孕之人嗜睡是正常的,典籍中记载的无忧族男子有孕后也成功的诞下了孩子,并无不好的影响,但是......” “但是有孕不应当会如此虚弱的,老臣斗胆猜测......”眼看余烬面色越来越差,魔医不由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猜测是由于公子如今是上仙之躯,可君上您是天魔之躯才会如此。” “如今种种迹象皆表明......这应当是仙体怀了魔胎所致。” 余烬几乎是瞬间捏紧了拳头,他倏然收回了放在少年腹部的手,沉声发问:“仙体怀了魔胎......会怎样?” “孩子会不断吸取母体的灵力,可他和母体相斥,自身的魔气又会不断的攻击母体......” 说着,魔医颤颤巍巍擦了把冷汗,斟酌了用词才小心翼翼的继续道:“若是,若是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撑到孩子诞下,若是......运气不好母体便会一日日衰竭,直到......死亡。” 闻言,雪琼眸底轻颤,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余烬瞳孔震颤,他的指甲早已掐进了手心的肉里,将掌心抠的鲜血淋漓。 他迅速掩下眸底的痛意,面上早已没了丝毫喜悦之意。 余烬很快皱着眉头沉声发问:“怎么才能将......他,拿掉?” 自魔医说出之后,雪琼便一直静静的听着,如今余烬毫不犹豫的话却是听得他心头一震。 他下意识护着肚子,惨白着脸道:“余烬,不可以!” 余烬恍若未闻,见魔医面色犹豫,他直接拽着衣领将魔医提了起来,面色森冷的质问:“告诉本君,能不能将那东西拿掉?” “这个,这个臣也不敢保证,不过臣回去就翻阅典籍,一定能想到办法!”魔医颤颤巍巍的焦急回答。 余烬强迫自己不去看雪琼的表情,松手让魔医落地,凉声开口:“赶紧去,若是想不到法子,那你便提头来见。” “余烬!”雪琼不安的攥紧拳头,急的眼眶通红。 ———— 一落地魔医便落荒而逃跑出了寝殿,余烬颓然挥了挥手示意满室的魔侍退下。 此时他站在窗前,周身净是阴郁气息。 雪琼还想说些什么,可看他这幅模样终是没再开口。 过了好半响,余烬从窗外收回目光,缓缓踱步到床边坐了下来。 雪琼眼圈泛红,见余烬终于过来,不等他开口便急急发问:“余烬,你到底什么意思?” 余烬拉起少年有些微凉的小手在掌心轻柔的摩挲着,他嘴唇缓缓翕动,仿若废了颇大的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说:“师傅......听话好不好?拿掉他,我不能拿你的命做赌。” 余烬话音落下,雪琼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 他哀伤的看着余烬,声音哽咽:“余烬,他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余烬哑口无言说不出半句辩驳的话,他藏匿眸底的悲戚,半响才重新开口:“师傅,你要是难过就怨我吧,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这个孩子留不得。” 眼泪模糊间,雪琼不住的摇头,急急解释:“魔医不是说了吗?也许我可以诞下孩子的?也许我们都不会有事!” 慌乱间,他急切的抓着余烬的手放到了肚子上,哽咽着发问:“阿烬,你摸摸他,这是我和你的孩儿,你当真舍得杀了他吗?” 触碰到的一瞬间,余烬几乎是仓皇失措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眸子猩红,声音中饱含凄切:“魔医说的是若你运气好才能撑到孩子诞下,可你又知道他话里有几分是在恭维我!?” 顿了顿,他近乎绝望的开口:“雪琼,我不能接受你有丝毫的闪失!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余烬......”雪琼眼含泪水,就那么哀伤的看着余烬。 许久,他像是冷静下来般,面上恢复了淡然,眸底却换上了了然之色,他嘲讽一笑,笃定的开口:“你果然......早就恢复记忆了。” 余烬闻言眸底震颤,匆忙抓住少年的手,下意识的想解释:“师傅,不是,你听我——” “你不用解释,若你没有恢复记忆,今日便不会说出这种话。”雪琼冷声打断了余烬的话。 其实今时今日也只是确认罢了,他早就有所察觉了。 面对他时,余烬眸底净是藏不住的情深,还有下意识捏他手心的动作,唇角偶尔勾起的的笑意。 这些,都足以表明过去那些纠葛他都记得。 解释的话被打断,余烬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事已至此,他也知道已经瞒不住了,所以他几乎是下意识开始祈求:“雪琼,我错了,你不要走......” 奋力抽回了自己的手,雪琼继续残忍的开口: “余烬,你从来都是这么自私,你对我自私也就罢了,如今竟连自己的孩子都能狠心不要吗?” 余烬心中净是绝望,几乎是无措的解释:“不是的雪琼,不是你想的那样。” 雪琼红着眼睛不再去看余烬,抓过一旁的枕头狠狠砸向他,厉声开口:“你滚!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给我出去!” 枕头砸不痛,可余烬的身子却不由晃了晃,他的眸底闪过一丝脆弱,不由红了眼眶。 许久,他捡起地上的枕头轻轻放回了榻上,哑声开口:“你不要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怎么罚我都可以,就是千万别气坏了身体。” “你不想看见我我这就走,你要是有事随时叫我,我就在门口。” 话罢,余烬转身离开了寝殿。 脚步声渐渐远去,雪琼缓缓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宝宝乖乖的别怕,不会有人伤害你,爹爹会护着你的......” “你父亲不是不喜欢你,他只是......担心爹爹,所以宝宝别讨厌他好不好?” 第七十二章 从那日查出有孕不欢而散起,雪琼再没给过余烬一个好脸色。 再说余烬,由于被识破恢复记忆的事情,他自知理亏也不敢再惹得雪琼不悦。所以他虽然日日还是赖在雪琼的寝殿,却没再提过孩子的事情。 事实上雪琼虽恼他,但其实也没多少生气,那日之所以会大发脾气,更多的也是因为孩子。 如今余烬没再步步紧逼非要拿掉孩子,他也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他的身子也的确是如同魔医所言,一日日的越发疲惫虚弱了。 身体虽不适,但他只要一想到即将有一个与他紧密相连的小生命诞生这件事情,他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满心只余期待。 好在雪神的神职还算闲散,再加上如今已然入暑,也不需要他去布雪。 所以他也没什么事情,更多的时候,雪琼都是在寝殿里撸撸兔子,看看话本,天气好点儿的时候便去庭院里晒晒太阳,心态还算乐观。 如此这般的逍遥日子,转眼便是一个月。 这些时日当中,余烬在面对雪琼时往往都是一脸的讨好,并未表现出别的什么情绪。 可事实上他身边的魔都知道,魔君最近脾气很差,他们即使是做错一件很小的事情那都是要受罚的。 ———— 戌时,雪琼才用过晚膳,觉得有些疲乏便早早上榻躺着了。 魔侍在床边绘声绘色的念着凡间的话本故事,雪琼怀里抱着兔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摸着。 此时正是盛夏最热的时候,寝殿的窗户大多都是敞着的,地上的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屋子里倒也不会太热。 便是在这样的情形当中,余烬端着一盅绿豆汤缓缓走进了寝殿。 雪琼抬眸瞥了他一眼复又垂下了眸子,从小几上盛放胡萝卜的小碟中挑了一根放到了兔子嘴边慢慢喂着。 兔子睁大眼睛疑惑的看了眼余烬,随即亲昵的蹭了蹭雪琼的手便啃起了嘴边的萝卜。 余烬从少年身上收回目光,挥挥手示意念话本的魔侍退下:“先下去吧。” “是。”魔侍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余烬抿了抿唇在床边坐了下来,他端着汤的手不知为何有些不稳,险些就洒了。 不过他很快稳了下来,紧接着轻声开口:“雪琼,酷暑难耐,我吩咐厨房为你熬了绿豆汤,喝点儿好不好?” 雪琼抬眸看着他,面上依旧没有几分好眼色,不过看了看对方手里诱人的绿豆汤,他还是点了点头:“好。” 余烬眸底颤了颤,仓皇躲开少年的视线舀起一勺汤缓缓喂了过去。 相识的日子实在太久了,雪琼几乎瞬间就抓住了余烬眸底的闪烁。他微微蹙眉看着余烬,始终没有张嘴。 “怎么不喝?”余烬微微抬眸看向少年,轻声发问。 “我突然又不想喝了。”雪琼直直的看着余烬的眸子,沉声回答。 这人今日实在是异常的很,话少,动作还有些迟疑,根本不像平日里的作风。 余烬捏着勺子的手不由紧了紧,故作镇定的重新开口劝道:“听话,还是喝了吧......” “我尝过了,很好喝......清热解暑,对身体也好。” 话罢,他重新将勺子往少年唇边送了送:“乖,张嘴喝了它。” 此情此景,碗里盛的究竟是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雪琼不由红了眼睛,皱眉狠狠的推开勺子,复又将余烬手里的小盅拍到了地上:“我说了不想喝。” 余烬的手有些轻颤,他垂眸躲开了少年泛红的双眸,朝着门外哑声开口:“再送一碗进来。” 雪琼闻言一时间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直直盯着余烬,红着眼睛冷声质问:“余烬,你太让我失望了,时至今日,你居然还没有放弃吗?” 余烬的手不自觉的捏成拳头,压抑许久的痛意终究是再也无法藏匿,他悲戚的看着雪琼,近乎祈求的开口:“雪琼,听话好不好......你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一天天虚弱下去,你——” “你若是再逼我,我现在就陪宝宝一起死!”雪琼厉声打断了余烬的话。 闻言,余烬瞳孔震颤哑口无言,正好魔侍端着汤进来,他转而怒不可遏的冲着魔侍大喝:“滚” 雪琼心里窝火的很,当即也冲着余烬怒道:“你也滚。” 余烬身子不由晃了晃,终是攥紧拳头转身离开了。 目送余烬离去,雪琼伸手轻抚着小腹,红着眼睛哑声道:“宝宝别怕,爹爹这就带你走。” ———— 离开修罗殿,余烬跑到练武场一股气将整个魔宫的守卫全揍了一遍才算冷静下来。 事到如今,他是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魔医好不容易研制出药,可雪琼根本不愿意用,雪琼如今根本就是把那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他们经历了多少苦难,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怎的又横生枝节出了这种事。 并非是他不喜欢那个孩子,只是于他而言,雪琼才是他的全部。 心烦意乱间,余烬去了魔医府上,威逼利诱命令魔医尽快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出来后,余烬返回了魔宫。 折腾了一宿,此时天都已经快亮了。 余烬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回修罗殿瞧瞧。 只是他进了寝殿才发觉整个寝殿空空如也,早已是人去楼空。 余烬懊恼不已,忙不迭用手腕上的红线感应了一番。 能感应到对方的位置便说明雪琼没有将红线摘掉,他当下便急急追了过去。 ———— 妖界无忧谷,余烬一落地便看到了院子里坐在躺椅上晒太阳的少年,总算是松了口气。 雪琼这会儿也看到了余烬,但他很快就闭上了眼睛,一副十分不想看见某人的模样。 余烬不由叹了口气,正想走过去,却见屋里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妖,其中一个他见过,是雪琼的母亲,想来另一个便应该是雪琼的父亲。 男子气质温文儒雅,生得面如冠玉,想来雪琼便是继承了他的相貌。 余烬定了定神才走了过去,一脸恭敬的开口:“见过岳父岳母,我是来寻雪琼的。” 闻言,白煦川冷冷的抬眸看了眼余烬,淡淡开口:“魔君不必如此,我们可受不起你这称谓。吾乃一介落魄妖族罢了,你唤我白煦川就好。” 唐寒迎抿着唇没有开口,显然也不甚高兴。 余烬心凉了半截,急急道这:“岳父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您是雪琼的父亲,自然便是我的岳父。” 顿了顿,他紧接着一脸诚恳的开口:“岳父岳母,我从前不懂事做了许多错事,希望岳父岳母能原谅,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会让雪琼伤心了。” “呵,魔君自便。”白煦川淡淡开口,似是懒得再多说什么,话罢拉起躺椅上的雪琼便进了屋子。 余烬见状想跟进去才发觉房屋被下了结界,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结界,他若有心想破不过是挥挥衣袖的事情,可偏偏此时此刻他又没法强行破开结界,只好站在外面等。 屋里被人下了禁制,里面不管说什么,从外面是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余烬不由就开始胡思乱想,心里焦灼不已。 不多时,雪琼打开房门走了出了。 见状,余烬急急开口:“雪琼,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逼你了。” 雪琼恍若未闻,却是看都没看余烬一眼,兀自走进另一间屋子关上了门。 余烬眉头紧蹙,急的眼眶通红,对着门板自顾自继续道:“雪琼,你信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肚子里都孩子了。” “我一定想办法保住宝宝,也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雪琼......原谅我好不好?” 余烬自顾自的说了半响,屋内始终未曾传出任何回应。 许久,他放在门板上的手颓然落下,下一刻却是在地上跪了下来,哑声开口:“雪琼,我真的知错了,我给你道歉,等你什么时候原谅我,我再起来。” 屋内榻上,雪琼闻言不由微微蹙眉,忍不住气呼呼的锤了下枕头。 顿了顿,他摸着肚子小声开口: “宝宝,你父亲定是吃准了爹爹心软,他这样做就是想让我心疼他原谅他。” “这次咱们一定要坚持住,偏偏就心硬到底,看看他到底能跪多久!” “哼,再让他这般下去还能了得?他不得上天?” 余烬还在门外跪着,雪琼始终没有让他起来。 可他心软也是真的心软,想着余烬还跪着,他便失眠睡不着,后半夜困的不行才终于睡过去。 门外,余烬一动不动的跪着,心里却始终牵挂着屋内的少年。 雪琼的脸色看起来明显比昨日差,定是因为生气才会这样,余烬越想越懊恼,简直恨不得揍自己一顿。 天一亮唐寒迎早早便起身了,还是没忍住出门走到了余烬身边,缓缓开口:“当初你曾向我许诺会照顾好雪琼,你还记得吗?” 余烬闻言抬眸望去,一时间却是无言以对,半响才开口:“记得,是我错了。” 第七十三章 好半响,余烬哑声回答:“记得,是我错了。” 唐寒迎叹了口气,终是松了口,说道:“知道错就好,你终究是魔君,还是别跪着了,快些起来吧。” 余烬缓缓摇了摇头:“岳母就让我跪着吧,否则我心里也难安。” “唉......你这孩子怎么也这般犟呢。”唐寒迎不由微微蹙眉,继续道:“你随我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余烬闻言有一瞬的怔愣,不过他很快便回神点了点头。 许是跪的时间长了,他站起来的时候还有些不稳,扶着门框缓了缓才跟着唐寒迎走进了院子东边的堂屋里。 “先坐下。”唐寒迎指了指凳子道。 余烬本就愧疚的厉害,闻言立马就摇了摇头:“我站着就好了,岳母您想问什么便问吧。” “让你坐你就坐。”唐寒迎叹了口气,还是倒了杯茶放到了余烬面前:“你口口声声叫我岳母,却是连我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愿意做吗?” “......不是。”余烬尴尬不已,当下也只好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这就对了。”话罢,唐寒迎也在余烬对面坐了下来,缓缓开口: “自当年......你和先妖皇那般惨烈收场,琼儿看过我和他父亲后便离开了妖界。” “这么多年来也只是偶尔传信联系,琼儿从来不愿意回妖界,可昨日琼儿突然就回来了,我和他父亲问他他也不愿说,他情绪很不稳定,我们也不好多问,没过多久,你就来了。” “我们虽在这无忧谷避世不出,但你重新执掌魔界之事我们也是知道的,可你和琼儿之间的纠葛我们却不清楚,过去之事我也不想过问。” 唐寒迎直直看着余烬的双眸,顿了顿继续道:“我今日只是想问问你,琼儿这次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这样?” 余烬仓皇躲开唐寒迎疑惑的目光,下意识端起茶杯掩饰。 许久,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似是妥协般重新抬眸,缓缓开口:“岳母,此事关乎雪琼身体,我便不瞒着您了,雪琼......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唐寒迎闻言愣了愣,却也并未太过震惊,族中之事,她比外人清楚的多。 余烬定了定神,叹了口气继续道:“他如今飞升成仙是神骨仙躯,可我......是魔,所以他腹中的胎儿会伤害他......我一时鬼迷心窍,想哄他喝药拿掉孩子,被雪琼察觉了,他一气之下便离开了魔宫跑来了岳母这里。” 唐寒迎听得不由蹙眉,无奈摇了摇头道:“你糊涂,别看平日里琼儿一向心软,但他却是个有主意的。” “他若决定要做的事情,谁劝都没有用,他若是不愿的事情,便是你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妥协,你那么做只会惹他生气罢了。” 看着余烬此时一副懊恼模样,她叹了口气继续道:“若是你昨日真的得手了,你们之间怕也要跟着缘尽于此了。” 闻言,余烬眸底闪过一丝慌乱,他不由攥紧了掌心,心中也越发的愧恨:“都怪我......” 唐寒迎听得不由摇了摇头,还是开口劝慰道:“你也莫要心急,事情或许还有转机的,他也是我的孩儿,我和他父亲自然也会想办法替他周全。” ———— 偏院的卧房内,雪琼这会儿正坐在床沿上好奇的抓心挠肝。 他如今睡得本就浅,方才唐寒迎出现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听到母亲将余烬带走问话,他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忍着好奇没有出去。 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余烬还没有回来,他便控制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 也不知母亲到底问了余烬什么?余烬又会如何回答? 就在他忍不住要下榻出去看的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雪琼想都没想就下意识钻回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唐寒迎合上房门走到了榻边,看着双眸紧闭的雪琼轻笑着温声开口:“别装了,是娘。” 耳边传来温柔的女声,雪琼松了口气睁开了眸子,坐起来乖巧道:“母亲,你来了。” 轻柔的理了理雪琼额间的乱发,唐寒迎紧接着轻声开口:“你这孩子,有了身孕为何不告诉娘?” 闻言,雪琼不由的有些愧疚:“他都同母亲说了?” “嗯。”唐寒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轻声安抚:“琼儿放心,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会健健康康的,娘不会让你们有事的,一定会有办法两全其美的。” 被母亲这苡橋般关心着,雪琼突然就开始委屈了起来,鼻尖酸涩不已,眼圈也开始微微泛红。 他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唐寒迎,点了点头哽咽着道:“嗯,母亲真好。” 唐寒迎轻柔的拍抚着少年的后背柔声开口:“傻孩子,我是你的母亲,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对了,魔君又在你门前跪下了,他这般一直跪在你门前也不合适,你去唤他起来可好?” 见雪琼不说话,顿了顿,她继续道:“你若是真的不想看见他,娘便让你爹将他轰出去可好?” “别!”雪琼几乎是下意识脱离唐寒迎的怀抱惊呼出声。 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后他立马调整了情绪,嗫嚅着开口:“母亲,我让他起来就是了。” 看着雪琼这般,唐寒迎不由的轻笑,点了点头道:“好,那娘就先回去了,你爹该等急了。” “好。”雪琼点了点头,耳根却有些泛红。 他怎会不知,他的母亲是看出他对余烬的情意才会如此劝他。 毕竟余烬跪着他也不会好受。 唐寒迎离开后,雪琼又坐了一会儿才打开房门。 “跪了一夜,腿不疼吗?” 余烬在门前跪的笔直,闻言抬眸看了过去,摇了摇头道:“不疼,我让你难过,该罚。” 雪琼面上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点了点头淡淡道:“你最好记住你昨日说的话,若是再不安好心,那咱们就真的一刀两断,听清楚了没有?” “嗯,再不会了。”余烬沉声回答。 “行了,赶紧起来吧,堂堂一个魔君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话罢,雪琼不再看他,转身回了屋里。 余烬也急忙起身跟了进去。 ———— 午时三刻,唐寒迎过来唤雪琼吃饭,余烬也受邀前去。 这一顿午膳,余烬可以说是如坐针毡,尴尬不已。 他给雪琼夹的菜,雪琼一筷子都没有动,都被整整齐齐的码在了少年面前的碟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余烬食之无味,也不敢说话怕惹大家不高兴,一顿饭吃的简直煎熬。 等终于用完午膳,他还以为终于有机会和雪琼独处,结果却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于渊和余珩。 于渊如今已是妖皇,自然不似当初那般莽撞,见到余烬后还十分稳重的寒暄了两句。 余珩就不一样了,这些年被于渊宠的比从前还要肆无忌惮,一见到余烬便是一阵毫不留情的冷嘲热讽。 “呦,这不是皇兄吗?这多年未见,你怎的还是虚有其表不长心呢?” 余烬立在雪琼身旁,拳头紧紧攥着,薄唇死死抿着,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雪琼担心这俩兄弟再打起来,忙不迭开口:“余珩,你怎么会来这里?” 余珩倔强的哼了一声,转而看向雪琼,笑了笑朗声道:“是于渊派来给伯父伯母送东西的小妖说的,那小妖说无忧谷来了个生得极美的少年,我听着像你,就过来瞧瞧。” “余珩,谢谢你,这么多年替我照顾父母。”雪琼心中感动,一脸认真的开口道。 “谢什么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说这余珩还上前摸了摸雪琼的脑袋,一脸遗憾的继续道:“小雪儿,说起来当年你可是差点成了我的王妃呢,虽然现在我没法娶你了,不过我还是可以为你介绍些青年才俊的,定然比某人强千百倍。” “余珩,适可而止。”余烬强忍着怒火开口威胁。 一声熟悉的小雪儿,雪琼听得鼻尖酸涩,双眸也带上了些许湿润,又听余珩接下来那些不着调的话,他又被逗的想笑。 担心俩人剑拔弩张,他只好道:“好啦,进去再说吧。” 唐寒迎也跟着笑了笑,温声开口:“是啊,妖皇陛下,珩王殿下,进去再说吧。” 百余年未见,大家都有一肚子话想说,这一聊便聊到了天黑。 余烬自知插不进去话,早早便自己去院子里劈柴了,当然,其中不乏有发泄怒火的嫌疑。 一直等到余珩于渊离开他才重新回屋子里。 想着余珩那么冷嘲热讽余烬都忍着没有生气,雪琼这会儿也不忍心再和余烬置气了,故而晚膳的时候,余烬夹来的菜他吃了一半。 用过晚膳回了卧房,一直到余烬上榻在他身边躺好雪琼都没说什么,直到余烬提出要带他回魔界。 雪琼当时就委屈的不行,当下也不想睡觉了,穿着中衣就下了床,跑到窗前的轻榻上坐着了。 自打有了身孕,他也知道自己的情绪变得很容易生气委屈,但是很多时候都控制不住。 简直越想越生气,雪琼红着眼睛哽咽不已:“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哪日心血来潮再端来一碗汤药,要了我和宝宝的命。” 第七十四章 夜色昏暗,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细小的雨珠打在树叶上,发出阵阵淅淅沥沥的细响。 窗前的轻榻上,雪琼眼眶通红委屈的不得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哪日心血来潮再端来一碗汤药,要了我和宝宝的命。” “雪琼,你明知我舍不得。”余烬忙不迭跟过去,将外袍温柔的披在少年单薄的肩头,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是觉得魔宫里魔侍多,还有魔医,有人照顾你我才能安心些。” “我不需要照顾。”雪琼瘪着嘴摇了摇头,委委屈屈的继续道:“我自己可以照顾好我和宝宝,你若是想走就自己走。” 余烬听得眉头轻蹙,心里急的不得了,可越急他就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怕哪句话说错又惹雪琼更加不快,所以他懊恼的杵了许久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可雪琼哪里知道其中缘由,半响没有听到余烬接话,他顿时就越发委屈了。 他当下便气呼呼的将背上余烬给他披的衣服扯下来丢到地上,垂着头整个将自己在轻榻上缩成一团,洁白如玉的小脚随意搭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顿了顿,雪琼吸了吸鼻子,轻抚着小腹小声哽咽:“宝宝别难过,就算你父亲不要爹爹和你也没关系,爹爹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你的。” “爹爹就算是去外面替人家砍柴搬东西也会将你养大的,哪怕是砸锅卖铁。” “谁让你父亲不要咱们呢......” 少年可怜兮兮的一通控述,说得有鼻子有眼,余烬立在一旁听得尴尬不已,险些就真以为自己做了那般抛妻弃子的混账事了。 眼看少年眼眶通红颇有愈演愈烈之势,余烬再也顾不得多想,忙跟着在榻边坐下,不由分说的将少年紧紧拥入怀中,急急开口: “雪琼,我不是这意思。” “好,我不逼你,你想在这里住多久便住多久,我明日就吩咐朔月把魔医接过来,然后我陪你一起在无忧谷住着可好?” 闻言,余烬看不到的方向,雪琼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不过他很快便藏起了唇角的狡黠,继续瓮声瓮气的开口:“你爱留不留,我可没强迫你留下,我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宝宝。” “是是是,琼儿那么厉害,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宝宝。”余烬哪里还敢有半句反驳,自然是连连称是:“是我脸皮厚,非要赖在琼儿身边,是余烬离不开白雪琼。” 好半响,余烬才将雪琼重新哄着回了榻上。 昨日没睡好,雪琼其实早就困了,躺了没一会儿就沉沉的睡着了。 少年睡相乖巧,余烬看得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亲昵的拥着少年却又不敢用力,生怕压到少年分毫。 黑暗中,他忍了又忍,终是情不自禁的将大掌贴到了少年的小腹间,动作温柔,如同手捧稀世珍宝般小心谨慎。 ———— 余烬第二日便派人将魔医接了过来,又吩咐朔月挑了几个手脚麻利的魔侍带过来一起照顾雪琼,随后他便老老实实陪着雪琼在无忧谷住了下来。 日子一晃便是三个月。 期间,余珩和于渊听说了雪琼有孕之事,二人很快就又来了无忧谷一趟,还十分热情的送来了两个妖族的药师。 且从那时开始,他们一有空便时不时往无忧谷跑。 余烬虽不悦,但除了脸色不太好看之外终是没有表现出更多的不高兴。 至此,清冷了上百年的无忧谷忽然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对此雪琼却是十分欢喜的,自从有孕后,他性子比起从前有了很大的变化,从前他喜欢清净,可如今却十分喜欢热闹。 所以如今他又多了一项乐趣,便是偷看魔医和妖族的两个药师剑拔弩张的吵架。 一魔两妖,明明都是白胡子一把都老者,却常常因为保胎的药方吵的不可开交,各持己见僵持不下,不过最后往往都是魔医率先败下阵来。 魔医认为其中主要原因就是人数上的差距,所以他曾可怜兮兮的寻上魔君殿下,试图请求魔君殿下再找个魔医过来,却被余烬无情拒绝了。 被拒绝后魔医也曾颓废了两日,不过他很快便恢复过来了,且随着时间的磨砺,他反倒是越战越勇了。 此时他便是一脸的桀骜,指着手里的方子唾沫横飞的据理力争:“用我的方子准没错,这可是老夫的师傅偶然从药神那里得来的仙方!定然可保魔后殿下和小殿下安然无恙!” 妖族药师闻言一脸的不信,伸手就一把夺过了魔医手里的方子,看了两眼便忍不住嘲讽:“你可别在这里唬我们,这一看就是民间最普通的保胎方子罢了,你那师傅定然是骗你的。” “就是就是!这方子未免太普通了。”另一个妖族药师连声附和:“还是用我们妖族的方子更好!” 屏风后面,雪琼坐在美人榻上听得忍不住的大笑。 余烬在一旁看得无奈,宠溺的摇了摇头轻声开口:“琼儿,不早了,你也该歇息了,要不就先别听了,回屋可好?” 一听歇息二字雪琼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琼儿当心。”余烬见状自然而然的过去扶着他向卧房走去。 如今雪琼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身子却是一日日的虚弱,魔医始终没有万全之策,余烬心中煎熬,却始终忍着没有在雪琼面前表现出来。 只是他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到了最后一刻,他便只能不顾一切的保全雪琼了。 ———— 子时三刻,雪琼倏然被腹部传来的阵阵抽痛惊醒,他慌忙扯了扯身旁的余烬,艰难的开口:“余烬......唔,醒醒......” 察觉雪琼的动作,余烬几乎瞬间就醒了。 忙不迭将少年护入怀中,他慌乱的开口:“琼儿,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肚,肚子......唔,疼......”雪琼疼痛难耐,死死攥着余烬的衣角:“......宝宝,宝宝难受......”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余烬只能逼着自己镇定下来,蹙眉冲着外面喊道:“朔月,赶紧去将那几个大夫都带过来!” 雪琼无意识的咬紧唇瓣,摸着肚子试图安抚腹中胎儿,可触碰到的瞬间,他突然就和腹中的孩子建立了某种联系。 莫名的,他知道孩子想要什么。 他当即拽了拽余烬的衣袖,艰难的开口:“阿烬,你给宝宝渡些魔气......宝宝好饿。” “魔气?”余烬听得直皱眉,下意识觉得魔气是会伤害雪琼的,不由的面露难色。 雪琼已经疼的满头大汗,可更多的却是担心腹中的孩儿,当下便焦急的大喊:“余烬,你快点啊,渡魔气给宝宝!” 余烬被这一声喊得不由发懵,回神后见少年眸底坚决,只好试探着将手轻轻的放在了少年腹间:“若是难受就告诉我。” 丝丝缕缕的魔气缓慢的侵入腹中,难耐的疼痛倏然就减轻了许多,雪琼当下就松了口气,大口大口呼吸着。 见余烬脸色苍白,知道他是在担心,他缓和了一点便轻抚着男人的脸颊安抚的开口:“是对的,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疼了。” 余烬抿唇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是没法放心,魔气终究是和雪琼的身体相斥的,想着他便焦急的望向门口,不由的恼火:“这几个人怎么还不来,要他们有何用!?” 无忧谷只有雪琼父母的一间小院子,哪里能住的下那么多人,所以除了朔月之外,几个大夫和魔侍是住在不远处新建的房子里的。 隔的虽不远,但三个半夜大家都睡着觉,穿衣服也得时间不是,所以过去的时候还是废了点儿时间的。 但余烬显然是没那个耐心体谅众人,所以等三个大夫进去卧房,对上的就是横眉怒目的魔君殿下。 魔医吞了吞口水擦了把汗,身先士卒的站出来第一个开口:“君,君上,我们来——” “杵着做什么!?赶紧滚过来诊脉!”余烬红眸凌厉的看向三人,怒声打断了魔医的话。 魔医被喊得一个激灵,忙不迭跑到了床边,二话不说就开始看诊。 “怎么回事?琼儿为何突然腹痛?”余烬紧接着蹙眉发问。 魔医颤颤巍巍的没敢吱声,迅速诊完脉却是一脸的迟疑,支支吾吾的回答:“回君,君上,魔后殿下脉象平稳,一切正常,似乎......似乎比平日里脉象还要好些......” 余烬闻言松了口气,想了想猜测道:“本君方才给孩子渡了些魔气,可是因为这个缘由?” 魔医闻言不由愣了愣,顿了顿才继续道:“可,可能吧......从前没有先例,臣也不是很清楚。” 余烬微微颔首,看了看魔医身后的两个妖族药师,当即开口:“你们也过来瞧瞧。” “是。”两个药师也迅速上前诊了脉,相继点头确认了魔医的话。 其中一个药师想了想,说道:“或许这胎儿有了足够的魔气便不会再伤害母体了,若是能有个修为高的上仙给魔后殿下渡些灵力,或许情况还能好些。” “上仙?”余烬瞬间向着那药师望了过去。 那药师点了点头,却是面露难色道:“是,唯有至纯灵力方才有用,但是难寻啊,毕竟咱们这是在妖界,又哪有神仙愿意平白将灵力渡给旁人。” 闻言,余烬抿了抿唇,却是沉声开口:“本君明日便去抓一个。” 雪琼被余烬这句抓一个惊得愣了半响,皱着眉头颇有些无奈:“你莫要胡说,也不许胡来!” 余烬没有回答,心中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第七十五章 雪琼是了解余烬性子的,见他面色深沉一言不发便明白他是还没有打消去抓上仙给自己渡灵力的念头。 故而第二日,雪琼只好一刻都不落的跟在余烬身后监督着,生怕某人真的做下那等有违天道的事情。 雪琼猜的没错,余烬也的的确确是没放弃,但被雪琼看着一时也没有机会离开,他便决定等夜里雪琼睡着了再去。 不过好在余烬还没来得及行动,一切便迎来了转机。 午膳后,乾元仙尊带着虎霄霄突然出现在了无忧谷中。 一见到雪琼虎霄霄便扑上去抱着,带着些委屈的开口:“雪琼,我都想死你了,你都好久没来玄云山瞧我了,你都不想我的吗?” 见到虎霄霄,雪琼心中也是欣喜的。 他护着肚子小心的伸手回抱着对方,笑了笑道:“我也想你,可我半年前不是才去过玄云山吗?怎么让你说的好像咱们都几百年未见了?” “才半年吗?”虎霄霄不由愣了愣:“我以为挺久的了,主要是山上太无聊了。” 二人抱在一起格外亲昵,乾元一向清心寡欲却也看得有些吃味,当即不动声色的上前将虎崽子拢回自己怀里,淡淡开口:“笑笑,正事要紧。” 虎霄霄成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当下便点了点头:“对哦!雪琼,我们是来帮你的,你有宝宝了怎么都没有告诉我呢?” 雪琼眸底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便明白过来。世间万事万物,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乾元仙尊的眼睛。 他很快对着乾元仙尊行了个礼,温声感谢道:“谢谢尊上。” 乾元仙尊微微颔首,当即表明了来意:“本尊会赐你千年灵力渡过此次难关,也算作笑笑给你孩子的贺礼。” 余烬闻言松了口气,望向乾元仙尊的红眸中带上了丝丝感激之意。 乾元仙尊很快为雪琼渡了千年灵力,还应虎霄霄的要求在无忧谷住了两日。 两日后他们便要离开了,离开前,乾元将一瓶丹药交到了余烬手中。 “每月一颗,能保雪琼和孩子安然无恙。”乾元仙尊声音清冷,神色淡淡。 余烬是真心感激,接过瓷瓶后十分诚恳的道谢许诺:“谢仙尊赐药,往后若尊上有任何需要本君效力之处,本君定当全力以赴。” 闻言,乾元仙尊罕见的抬眸睨了眼余烬,却也很快便不再看他,只是淡淡道:“你该谢的并非本尊。” 余烬听得微微蹙眉有些疑惑,再去看时乾元仙尊已经拥着虎霄霄腾云离去了。 他只好压下心头的不解,拥着雪琼回了卧房。 九霄云上,虎霄霄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头的疑惑:“师尊,为何郜灵不亲自来看雪琼,还要我们替他瞒着那丹药的事情?他明明耗费了上万年的修为,搞得脸色都那般差了。” “有些人有些事,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心中叹气,乾元面上却不显,只是亲昵的将虎霄霄揽入怀里:“笑笑既然担心他,不如我们便去看看这位孤寡神仙可好?” 乾元心中也是真的有些唏嘘,他这唯一的挚友,肆意了一世,独独在一个小妖身上狠狠的栽了跟头,可他命中有此一劫,便只能受着。 他也曾坦言有法子帮他忘却,可那人却只是笑笑不说话,大抵也是不愿相忘的吧。 ———— 雪琼的身子没再一日日虚弱下去,脸色相比之前还好了不少,余烬总算是松了口气,但也还是不放心的时时守在少年身侧。 时间一晃便又是三月有余,期间雪琼常抱在怀中的小兔子倒是得了机缘化了人形。 兔妖日日形影不离的跟在雪琼身侧,惹得余烬没少拈酸吃醋。 雪琼看得好笑,终是打发兔妖去跟着朔月了。 对于孩子出生时间一事,魔医和妖族两位药师这次倒是出奇的意见统一,都说孩子出生就在这几日了。 雪琼满心皆是期待,却在昨日突然意识到他们还没有给孩子起好名字。 他当下便急的不得了,开始翻阅典籍苦思冥想,想着一定要为宝宝取个好名字。 夜凉如水,此时已是深夜,卧房的书案前,余烬则一直守在少年身侧,眸底皆是温柔。 “都不够好......”雪琼嗫嚅着开口。 他已经前前后后将手中的诗经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看了看纸上洋洋洒洒写的几个字,终是有些不甚满意。 咬着笔杆纠结了半响,微微蹙眉忍不住道:“宝宝的名字也太难想了。” 顿了顿,雪琼扯了扯身侧余烬的衣袖,随口问到:“阿烬,你的名字是谁起的,为什么要用烬字?” “是我娘取的。”余烬轻抚着少年柔顺的墨发,温声回答:“但我也不懂其中深意,或许只是随意取的吧。” 余烬话语间并未有什么难过的意思,可雪琼却是听得有些心酸。 想了想,他突然起身抱住了余烬,温声安慰道:“定然不是的,虽然我未曾见过伯母,你也未曾同我提过她,但没有哪个母亲是不爱自己孩儿的,你娘也定然不是随意取的。” 除了雪琼外,余烬一向感情淡薄,他不在乎他的母亲是否真的期待过他的降临,但是他此刻深切的体会到了少年对他的关心。 他轻笑着加紧了这个拥抱,柔声道:“或许吧。” 雪琼轻嗅着余烬身上好闻的冷香味,想了想笑着道: “我猜,伯母取这个烬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够顽强的活下去,希望你能够浴火重生,即使再艰难,也会不屈不挠,余烬复燃,就像你重聚神魂回到我身边一般。” 余烬不忍打破少年的美好猜想,莞尔笑了笑,哑声回答:“琼儿聪慧,猜的真好。” 其实他的母亲只是个低等的魅魔,将他养到三岁就将他丢弃了,想来事实也不会是少年想的那般,但这些残忍的事实,他的雪琼无需知道。 雪琼嘿嘿一笑,却是突然有了主意。他急忙松开余烬,抓起笔蘸了墨汁迅速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写完他便拉了拉余烬,笑盈盈道:“阿烬,你瞧,这个字怎么样?” 闻言,余烬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少年的字迹娟秀好看,余烬温声开口:“霄?余霄,念着顺口也好听。” 稍稍停顿了片刻,他有些迟疑的继续道:“只是,这个字和虎仙君的名讳一样,会不会不太好?” “没关系。”雪琼笑着摇了摇头:“笑笑一直说他想当孩子的干爹呢,他定然也不会介意的,说不定会更喜欢宝宝呢。” “我决定了,若是男孩就叫余霄。霄看起来顶天立地,读起来也响亮,宝宝定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彼时的雪琼哪里知道,他的一句戏言将会一语成谶。 “琼儿喜欢便好。”余烬不动声色的将大掌覆上少年的小腹,柔声道。 定好了男孩名字,雪琼却开始发愁起了女孩名字,因为看不出腹中孩儿的性别,所以他必须得准备两个名字才好。 他不由再次蹙起了眉头,喃喃自语:“可宝宝若是女孩子呢?又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余烬沉吟片刻,却是有了主意,温声开口:“琼儿,若是女儿便唤她慕雪可好?” “慕雪?”雪琼跟着重复道,念完他才反应过来余烬的深意,不由的耳根泛红。 顿了顿,雪琼点了点头小声道:“那就叫慕雪,温柔和婉,是个好名字。” 余慕雪,他怎会不明白余烬的意思。 “嗯。”余烬目光始终追随少年,满怀温和之意。 躲开男人的灼热目光,雪琼垂眸看着隆起的小腹,轻抚着柔声道:“余霄,余慕雪,喜欢这个名字吗?” 雪琼只是躲避余烬的目光顺道随口提了那么一问,却不料他这一问竟真的收到了回答。 肚子传来阵阵钝痛,少年的浅笑瞬间僵在脸上。 雪琼顿时面露惧意,双手急急拽向余烬,慌乱开口:“余烬,孩子好像要出来了!” 余烬也瞬间慌了手脚,却是早有准备的抱起少年向榻边走去,顺道冲着外面喊:“朔月,将那几个抓进来,再去通知岳父岳母!” “是!”朔月这几日一直守在外面时刻准备着,闻言立马冲向旁边的柴房 去叫魔医和两个药师了。 阵痛一阵一阵袭来,雪琼疼的脸色苍白,抓着余烬的衣袖如同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喉间不断溢出痛苦的哽咽:“......唔......阿烬......痛......” 余烬看得心痛不已,一时间却是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急的眼眶通红:“琼儿,哪里痛?怎样你才能不痛?” “魔医呢?怎么还没过来?一个两个都是死的吗?” “君上,大夫来了!”朔月已经拉着三个大夫过来了,魔侍开始忙忙碌碌不停的烧水准备,白煦川和唐寒迎也闻讯赶来了。 “琼儿,你怎么样了?”唐寒迎焦急道。 魔医凑近床榻边,看着一脸怒容的余烬不由有些犯怵,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君,君上,烦请您移驾,好让臣看诊啊。” 第七十六章 “君,君上,烦请您移驾,好让臣看诊啊。” 余烬眸子猩红,牵着少年小手的大掌不住的颤抖,闻言他倏然回头看向魔医,眉头紧蹙,十分不悦的厉声质问:“本君在这儿会影响你的医术吗?” “不,不,不会......”魔医擦了吧冷汗小声回答。 是不会影响,可被这么大一尊杀神直勾勾的盯着,谁都受不住的啊。不过这些都是心里话,魔医哪敢说出来,只好战战兢兢的挪到魔君身边开始查看诊脉。 阵痛是一阵一阵袭来的,雪琼只觉得疼痛倏然抽离而去,他便无力的瘫在榻上喘息着,稍稍缓过来一些便扯了扯余烬的衣袖,艰难开口:“阿烬,听话......去外面等好不好?” “不好,我一定要守着你!”余烬瞳孔微颤,固执的摇了摇头。 白煦川一直未曾开口,如今见余烬这般当下便有些恼火,冷声开口: “琼儿已经够难过了,你还要他分心去照顾你的感受?” “魔君,这就是你对琼儿的好吗?” 唐寒迎拿出帕子替雪琼擦去着额间的冷汗,叹了口气也回头一起劝道:“阿烬,你若实在不想出去便退后一点,冷静一些,若是连你都慌了,琼儿该依靠谁?” 是啊,他不能慌,他得冷静。 余烬倏然捏紧拳头,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沉声开口:“琼儿别怕,我一直在。” 话罢,他不舍的起身离开了榻边。 不过余烬最终还是没有出去,虽然有众人的一再保证,但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离开雪琼半步的。 此时他退后了几步,守在床榻三米外的地方。 屋内时不时传出少年痛苦的喊声,屋外,小兔妖害怕的瑟瑟发抖。 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祈祷他的主人平安。 时间不断流逝,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孩子却是始终没有出来的意思。 雪琼脸上早已没了血色,额角青筋暴露,双手死死攥着身下的床单,口中是不断溢出的痛苦呻吟。 “唔......呃......” 余烬早已急得眸子猩红,背在身后的手心早已遍布被指甲掐出来的深深血痕。 唐寒迎鼻尖酸涩眼眶不由泛红,抓着白煦川的手也在不断收紧。 又过了许久,随着一声啼哭声响起,众人吊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屋外,小兔妖第一个注意到了天上的异象,只见伴随着孩子的啼哭声,本是漆黑一片的夜空骤然变作白昼。 太阳缓缓升起,朝霞漫天,数只金凤不知从何而来,此时正盘旋在小院上空,发出阵阵悠扬凤鸣。 一派天降祥瑞的景象,小兔妖看得不由呆住了。 同一时间,卧房内的众人也是一肚子的疑惑,因为刚出生的孩子根本不是魔,竟是上神之躯。 是个男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眉心一点金色,是上神无疑。 雪琼不由碰了碰孩子稚嫩的小脸,费力的开口:“怎么会这样?” 余烬怔怔的立在榻边,抓着少年的手还在不住的颤抖, 殷红的眸底写满了不解。 没让大家疑惑太久,众人很快有了答案,因为雪琼突然发觉自己的肚子又开始疼了。 雪琼再一次痛呼出声:“唔......魔医,怎么回事,肚子怎么还疼......” “魔医呢?还不滚过来!”余烬顿时眉头紧蹙,厉声催促。 魔医急忙越过众人到了榻边,稍做检查后愣愣的开口:“魔后殿下肚子里还有一个。” 闻言,众人不约而同的惊讶,赶忙让开床边让魔医接生。 有了第一个孩子的经验,第二个孩子倒是没让雪琼费多大的力气。 半个时辰后,第二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儿,出生便是天魔之躯,也算是解了众人心头的疑惑。 孩子大人都安然无恙,众人吊着的心终于放下,嘱咐雪琼好好休息便退出了卧房,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余烬留下来照顾。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放在枕边,雪琼眸底温柔,目光一刻都不舍得离开两个宝宝。 顿了顿,他含着笑看向余烬,虚弱的开口:“阿烬,他们好可爱。” 少年脸色苍白,面容疲惫,余烬看得心疼不已,哑声开口:“琼儿生的,都可爱。” 他轻柔的擦拭少年额间的汗,情不自禁的吻了吻少年苍白的脸颊:“幸苦琼儿了。” ———— 同一时间,九重天上,修炼中的天帝似有所感倏然睁开了双眸。 他的眸底阴狠之色乍现,双手无意思的捏成拳头,阴沉的自言自语:“只要杀了新的天帝,天道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朕如何。” ———— 看着襁褓中的两个宝宝,雪琼只觉得永远都看不够,不理会余烬一脸的醋意,他自顾自的逗弄着孩子。 小兔妖也守在榻边,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喜爱二字,但他还是记得来意的,当即怯生生的开口:“主人,夫人让我来问问你想吃什么,她说你这几日都没有好好吃饭,要帮你做点吃的。” 雪琼目光始终未曾离开两个孩子,闻言摆了摆手道:“这几日着实没什么胃口。” 顿了顿,他不经意的随口道:“若是能有云水镇的李爷爷家的桂花糕说不定我还想吃两口。” 说者无心,听者却用了心,余烬当即动身去了云水镇。 只是他哪里能料到,他前脚刚走,不速之客后脚便出现在了院落之中。 结界被打破的瞬间,众人有所察觉当即出了院子。 白煦川挡在众人身前,不由攥紧了拳头。来人灵力强大,他们根本没有与之抗衡之力。 但他丝毫没有退意,沉声发问:“阁下是谁?” “呵,你们不用知道。”天帝冷笑着开口。 雪琼察觉异动,忙将两个孩子交给朔月出了院子,看着突然出现的天帝,他不由皱眉:“天帝?” “是朕,雪神,朕念你慈悲允你飞升,还赐你雪神之职,你倒好,触犯天条与魔族厮混,竟还生下了孩子。” 天帝掩下眸中阴狠,大义凛然的继续道:“你可知,仙魔结合剩下的孩子不仙不魔有违天道,会给六界引苡橋来灾祸,朕身为天帝,职责便是维护这六界。” “如今你只有两个选择,交出孽障,本君饶你一命,若是负隅顽抗,便怨不得朕无情了。” 自己的孩子被唤做孽障,雪琼当下便气的浑身发抖,皱眉怒道:“即便你是天帝,也不能信口胡言。” “你说的我哪条都不会选,你也休想伤害我的孩子!” 见雪琼气得发抖,唐寒迎忙不迭搀扶着他。 天帝本就没什么耐性,他是特意挑的余烬不在的时候来的,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当下便不再多说厉声开口:“既然如此,那本君便只能顺应天命,为六界除害了。” 话罢,他伸展双臂聚集灵力,倏然朝着众人的方向挥下一掌。 肃杀之气骤然袭来,几个魔侍拼尽全力冲上前去挡着,却是瞬间被震飞出去失去了意识。 四处不见余烬,雪琼眸底轻颤不由捏紧了掌心,他正欲通过红绳联系余烬才,发觉天帝已然施法设了一方结界,阻断了此处与外界的联系。 雪琼心底绝望,但出奇的冷静,他迅速回眸对着朔月道:“朔月,你先带我父母和孩子走,余烬就快回来了。” 且不说朔月不敢答应,便是白煦川和唐寒迎也不可能在此刻离去。 故而不等朔月开口,他们便厉声道:“朔月,找机会带孩子走!” 雪琼深深的看了一眼父母一眼,不由红了眼眶。 天帝面带嘲讽,紧接着不由余力的再次劈下一剑。 霸道的剑气袭来,几人慌忙去挡,拼尽全力抵挡着天帝的攻击,护着身后的两个孩子。 吞下喉间的血腥味,雪琼回眸看向朔月,红着眼睛道:“朔月,带宝宝去找余烬!” 朔月眸底挣扎,看了眼局势终是狠下心欲要离开。可天帝的目光时刻注意着两个孩子,见状几乎瞬间就发现了朔月的打算。 他当即不遗余力的击倒雪琼,转而朝着朔月一剑刺了过去。 担心桂花糕冷掉,余烬仔细的将刚出炉的糕点护在怀中,他欣喜的回到谷中,不料看到的却是令他目眦尽裂的一幕。 少年唇角染血倒在地上面色绝望,朔月拼死护着他的两个孩子,天帝冷笑着朝着两个无辜孩子挥剑。 余烬眸底震颤,手中桂花糕落地。 电光火石之间,他瞬间飞身过去挡下了天帝致命一击。 见余烬关键时刻护住孩子,雪琼稍稍松了口气,他艰难的撑着一旁的石凳站了起来,焦急的看着面前的局势。 “天帝,你怎么敢!”余烬怒不可遏,紧接着便召出魔剑便朝着天帝攻了过去。 天帝一时不察险些被刺中,仓皇躲开之际被汹涌的魔气逼的后退两步,他眸底闪过一丝懊恼,面露犹豫之色。 余烬薄唇抿着,眸底猩红,俨然一副修罗模样。 心知此情此景已经不可能善了,也已然没了回头路,天帝眸色深沉,当即下定了决心,背在身后的手暗自捏诀,欲要召唤关押在地狱的上古凶兽。 天地间异象顿生,白日突然化作黑夜,雷声不绝于耳,显然不是什么好景象。 雪琼心底闪过不好的预感,忙不迭跑到了余烬身边,紧张道:“他要做什么?” “别怕,有我在,定然不会让你和宝宝有事。”余烬凤眸微眯死死盯着天帝,牵着雪琼的手却依旧温柔:“不管他要做什么,他今日都非死不可!” 眼看召唤之术即将完成,天帝顿时面露嘲讽的开口:“呵~希望你过会儿还能有如此自信。” 雪琼紧张的注视着面前的局势,看着即将凝成实体的凶兽,不由有些绝望:“是饕餮,他要放出凶兽!” 余烬薄唇抿着未曾开口,却是暗自在少年周身下了最后的护身结界。 天雷阵阵,劫云滚滚之际,一道灵光却是骤然出现化解了天地间的灰暗。 乾元仙尊神色淡淡,施法将凶兽关回地狱,声音清灵的开口:“天帝无德,为一己之私祸及苍生,其罪当诛!” 闻言,余烬不动声色的聚集魔气,骤然朝着天帝打出毁天灭地的一掌。 “本君说了,你今日非死不可!” 体内灵力不断消散,天帝不甘的看着余烬,终是化作了点点尘埃。 一代天帝就此陨落,他手中的骨剑倏然落地,却是化作丝丝魔气回到了余烬体内。 鸿北去,日西匿,一切终将归于平静。 第七十七章 从虎霄霄口中得知天帝此举真正的目的是阻止新天帝的诞生,雪琼不由叹了口气,心中也有些唏嘘。 “原来他是怕自己会陨落,所以才想杀了霄儿。” “对,师尊是这么说的,师尊说世间万物皆有其因果定数,若他不怀杀心,他也未必会陨落。”虎霄霄点了点头认真的回答。 雪琼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可霄儿......真的是天道新选定的天帝吗?” “是的,师尊说的,不会有错。”虎霄霄说的十分笃定,刮了刮小余霄的鼻子,笑盈盈的逗弄:“是吧,霄儿,我们的新天帝。” 雪琼身子本就还没恢复又受了天帝一掌,这会儿正卧床休息着,虎霄霄在一旁陪着,时不时逗弄着摇篮里的两个宝宝。 这一战,大家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乾元仙尊为了安抚天界动乱,当日就带着虎霄霄离开了妖界。 倒是余珩和于渊察觉异动来了无忧谷探望,得知天帝之事后也是分外惊讶。 ———— 严寒终将逝去,大地回春万物复苏,院子里都枯枝不知何时已然抽出了嫩绿的细芽。 一切都落下了帷幕,余烬也在一个明媚的午后提出了要带雪琼回魔界的想法。 庭院里,余烬试探着询问:“琼儿,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我们是不是也该回魔界了?” 闻言,雪琼唇角不由勾起一抹轻笑,其实即使余烬不说他也是准备要回去了的。 毕竟余烬住在无忧谷始终不自在,何况他心底其实也是渴望亲昵的,如今当着父母的面他们过得相敬如宾,日子过得比庙里的和尚都要清心寡欲。 这般想着,雪琼正想点头回答,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道招摇声线。 “倒是想的美,小雪儿你可不能就这么答应他。” 余珩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斜睨了余烬一眼才继续道: “做错了事情想取得原谅哪有这么简单?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还有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宝宝。想要?那就拿出你的诚意来。” “阿珩来了?”雪琼被逗得忍不住笑了笑,柔声询问:“妖皇殿下呢?没同你一起过来吗?” 提起于渊余珩便有些苦恼,一脸的无奈:“他啊,忙着呢,天帝陨落有些妖族便坐不住了呗,蹦出来怂恿撺掇他一统六界,他可得头疼呢。” 不愿再想那些烦心事,余珩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说他了小雪儿,我方才说的你听到没有?” 余烬立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薄唇死死抿着,背在身后的大掌却早已攥成拳头,看向余珩的眼神里满是杀气。 余珩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他自动略过某人难看的脸色,当下便继续道:“小雪儿心软,本王可是出了名的心狠。” 雪琼不经意的瞥了余珩一眼,看着某人漆黑的脸色心中便觉得好笑,不由也起了逗弄之心,他当下便对着余珩点了点头:“阿珩说得不错,是该让某人涨涨记性才好。” “不过......该如何才能看得出他的诚心?” 余珩唇角含笑,朗声道:“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 “之前这么多糟心事,何不趁这个机会办件儿喜事呢?” “不如便效仿凡间,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让他再娶你一回如何?” 雪琼抱的本是逗弄之心,听了余珩的话却不由愣住了。 恍惚间,他想起了几百年前那场大婚,心中终归是扼腕的。 “上次新婚夜搞的那么糟糕,这次也该好好弥补一番了。”余珩嘴上不停,转而看向余烬道:“你说呢,皇兄?” 余烬闻言怔了怔,眸底的怒意早已消失不见,他没有任何犹豫,当下便点了点头:“好。” ———— 月色高悬,余珩拎着酒壶躺在树梢上自斟自酌,心底没有来的有些不快。 将赶来皇城的众妖族族长送走,于渊回到妖皇殿看到的便是如此场景,他不由微微蹙眉,一跃而起跃上树梢在余珩身边坐了下来:“阿珩,怎么不在寝殿休息?” 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余珩这会儿头脑已经有些清明了。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于渊,缓缓抬手覆上了男人的面颊,借着酒劲轻声道:“于渊啊,时间过得可真快,你说这么些年,本王没名没份的跟着你,到底亏不亏啊?” 于渊眸子暗了暗,哑声开口:“为何这么说?” “......没什么。”余珩眼眶微红,却是摇了摇头。 于渊看得一阵心疼,心中叹了口气抱起他回了寝殿。 将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余烬轻轻的把酒壶放到了榻边的小几上便一头扎进了枕头里。 许久,他迷迷糊糊的拉了拉于渊,轻声开口:“对了,有个事儿还没说,余烬要和小雪儿重新大婚了......” 于渊闻言瞬间就了然了,他不由俯身在余珩额间印下一吻:“知道了,睡吧。” 他的阿珩啊,总是喜欢把所有的心事藏在心底,总是喜欢自己一人咽下所有的苦涩。 夜色深沉,余珩已然睡熟,于渊轻柔的替他拢好被子。 借着月色,他去了无忧谷...... ———— 短短几日,六界出了三件大事,令众生唏嘘不已。 其一嘛,便是天帝陨落一事。 其二是魔君要重新娶一遍自己的魔后。 其三,是妖皇要娶妖后了。 两界的大婚都热火朝天的筹备着,而余珩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要成婚的,在于渊提出要送他回魔界后他才知道。 余珩嘲笑于渊整日搞这些有的没的,可他的心里其实比谁都感动。 为了遵循传统,大婚前三日余烬带着余珩回了魔宫,雪琼照旧住在无忧谷。 ———— 三日后,大婚如期而至,盛景千年难遇,妖魔两界万人空巷。 甚至连天界都有人送来了贺礼,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魔君魔后是新天帝的父亲爹爹,妖皇妖后是新天帝的伯伯舅舅。 新天帝的这一诞生,倒是让六界获得了难得的和平。 而这些,雪琼都是从小兔妖雪绒口中听来的,他这一天一直盖着盖头,忙得晕头转向,唯一的感觉就只有累了。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雪琼瞬间坐直了身子。 恍惚间,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 只是这次盖头被揭开,他对上的是一双饱含深情的红眸。 “琼儿,累坏了吧?”余烬牵起少年的手摩挲着,柔声发问。 被这般柔情蜜意的注视着,雪琼不由耳根通红。 他摇了摇头,浅笑着轻声开口:“不累。” 雪绒唇角的笑就没有停下来过,伺候二人饮下交杯酒后便功成身退悄无声息的退出了门外。 余烬在榻边挨着雪琼坐了下来,眸底一片柔软。 顿了顿,他带着些酒意轻声开口:“琼儿,那咱们便就寝吧。” 雪琼羞涩不已,红着脸点了点头。 余烬动作温柔,缓缓将少年放倒,俯身覆了上去。 床榻摇曳,烛火轻晃,一切都那般的美好,直到一声响破天际的啼哭声骤然响起。 “宝宝哭了!”雪琼动作一滞,慌忙推开余烬,整了整衣服便跑出了喜房。 余烬愣愣的坐在榻边,好半响才回过神...... ———— 另一边,妖皇殿的二人也没有多少柔情蜜意。 事情的缘由还要从行完大婚之礼众妖侍退下后说起。 于渊眸底情深,正要将余珩缓缓推倒,余珩却是不愿意了。 “凭什么我还是在下面?我都嫁给你了?你就不能让我一回吗?” 余珩说得义正言辞句句在理,于渊还能说什么,况且他也舍不得余珩委屈,只好任由余珩上下其手的将他推倒。 一切看似顺利的进行着,直到余珩看到了床单上星星点点的殷红痕迹。 余珩当时便愣住了,看着于渊额间冷汗不由红了眼眶:“都流血了你不疼吗?哼都不哼一声的吗?” 于渊脸色微白,却是摇了摇头温声开口:“无碍,阿珩继续吧。” 余珩鼻尖酸涩不已,当下便一咬牙翻身躺回了榻上:“算了,还是你来吧!” 于渊眸底温柔,很快,一切重新回到了正轨。 ...... ———— 国不可一日无君,天界自然也不能一日无主。 故而魔君魔后大婚后的第二日,一群神仙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魔宫外。 人家递了帖子,行事又十分的礼貌,这让父亲想轰人都找不到理由,最终也只好放行。 后来不管父亲怎么说,那些个神仙始终将油盐不进贯彻到了底,闹到最后,爹爹只好答应他们,带着我们去了天界坐镇。 这些都是爹爹后来讲给我听的,不过我却是有些不信的,想来以父亲那般性子,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答应那些神仙的要求呢? 没错,我就是余慕雪,那个一出生便是天魔之躯的魔界传奇。 沾了我哥哥余霄的光,我一个魔硬是在仙界住了五百年。 我倒不觉得有多委屈,我觉得最委屈的莫过于我那父亲了。 每日仙界魔界来回跑,足足跑了五百年呢。 不过父亲似乎从来不觉得幸苦,他的眼里从始至终都只有爹爹一人而已,我和哥哥倒像是有些像横插在他们之间的意外。 真是让人唏嘘呀唏嘘。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